====================== 家破人亡后我嫁给了权宦 作者:春山居士   文案:   傅晚凝被人绑入深宫替做了太监,宫里的人逢高踩低,像她这样貌美性软的小太监最招人欺辱。   原以为她是要死在后宫之中,这诸般绝望,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濂却如一道厚墙强势的将她庇佑在自己的麾下。   他从直殿监捡回濒死的傅晚凝,那升起的可笑怜悯最终化为爱意。   魏濂是颜如玉,也是活阎罗,傅晚凝怕他嫌他又不敢违逆他。   她依附着魏濂,此生寄托在魏濂的一颗心上,直到有一日,她悲哀的发现,她这个人从身到心再也离不开他。   她是惶惶度日,未想厂督大人却将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你是我的掌心花,生长在我的骨血里,唯有我能供养。”   食用指南:   1,女扮男装假太监X权势滔天假太监   2,全文架空明朝,内设机构多借鉴明朝   3,女主大美人X男主大美人(双颜霸)   4,甜甜甜   5,软包子哭唧唧女主x宠溺腹黑大灰狼男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傅晚凝,魏濂 ┃ 配角:求预收《(重生)解除婚约后权贵他真香了》 ┃ 其它:爱情   一句话简介:美人督主爱美人 ====================== 第1章 一个串儿   正是梅雨天,京都的雨下得缠缠绵绵,连着数天不见晴,压得人心都燥起来。   宫墙行道上的青苔在这沉重的水汽里生了攀爬的心,不知不觉就蜿蜒到石阶上。   傅晚凝跟在一众人后面由长随太监领着往净身房去。   净身房靠西边,因着做的是腌臜事,宫里人都迷信,这处避讳的紧,就是都知监也将它分出去,由的它孤零零依着驯兽所。   长随太监送傅晚凝他们进净身房后就离开了,管刑的老太监正在洗手,瞧着他们,跟一边侍奉的小太监说,“今儿个就咱爷俩,前头缺人,这边顾不上了,你去把门关上,省得这些小崽子反悔了往外跑。”   傅晚凝脊背覆了一层汗,腿也软的快跪下来,她这会子就是跑都没地方,往死路上撞,谁都救不了她。   “哎,”那小太监是个鬼机灵,应着话小跑到门边将门闩上,“师傅,您见识多,往前也没见上头要这么多人,怎连咱们净身房的人也调去了?”   “有贵人去了,内官监人手不够,咱们这儿自然要补上,”老太监拿起桌边的刀放在蜡烛上烤,指了指先头的孩子道,“先把他给我绑了。”   那孩子不经事,哇的大哭,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尿都吓出来了。   小太监兴奋的搓着手,拎他上了木床,将人绑的结实,挣都挣不动。   老太监吹了两下烤热的刀背,解了他的裤子,嘿嘿的笑,“卖进宫吃亏也就这一次,张腿一刀,往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忍着点儿,我手稳得很,不会再教你生根。”   他挥起刀,往下猛地一扎。   立时一声惨叫呼出。   傅晚凝紧闭着眼,胸口突突的跳,只觉那一声像是要撕裂她的神魂。   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痛叫。   傅晚凝颤着身,抖擞着要往地上倒,所幸被小太监扶住了。   她眼角有泪划出,将好润湿了那颗殷红的泪痣,徒然着人怜,小太监再是幸灾乐祸,见她这副模样也存了同情。   “咱们做奴才的,都得经这一关,你别怕,师傅手快,定不会叫你感觉到痛。”   睁着眼说瞎话!   傅晚凝脱开他的手抬着袖子抹泪,偏过头不答他。   木床上都是血,老太监用水随意冲了冲,累的瘫坐在凳子上,朝傅晚凝道,“你过来。”   傅晚凝瑟缩着身,走了两步,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屋里暗,老太监眼神不好,等她近前了才看清她的模样,皱纹迭起的眼里隐现一丝亮,“这爹娘也是狠心,长这么俊俏都舍得送进来。”   傅晚凝抿唇,绞着的手勒起一片青筋,怕的不知所措。   “上去吧,”老太监唏嘘着,端起桌边的茶呷一口,“快些,我怕前头还得有人来。”   傅晚凝照话坐上床,大睁着眼看他。   老太监被她看的发笑,“孩儿,没甚可怕的,断了清净。”   他将刀上的血擦掉,走到床边,手碰到她的腰带,才要解下来,外边门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小太监急忙开了门。   “晦气!”门边的太监骂骂咧咧,他踩到青苔上滑倒了,直滚到门房前停住,“你们俩快跟我走!”   老太监停了手,走过来,“小公公,我这手里还有事儿,您要不然等一等。”   那太监抓着他的手朝外拖,“皇上驾崩了,你的事算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老太监转头再看看傅晚凝,唉的一声,带着小太监跟他一齐离开了。   傅晚凝木楞的呆在那儿,等了好些时候,听不见人回来,她从木床上爬下去,猫着身跑出了净身房。   往西这一片宫人少,她走了一截路才遇到个慌慌忙忙的宫女,便顺手拉住了她,“姐姐,这么急要往哪里去?”   那宫女跺着脚,“你哪个宫的?圣上都没了,你不去前边儿伺候,在这里晃荡。”   “我,我才从净身房出来……”傅晚凝老实的放开她,站到一边。   那宫女睨着她看,视线落到她腹下,半晌噗嗤一笑,“断了条腿儿还能往外跑,还不快回监栏院歇着。”   “往前走,走到头就到了,可别乱跑了,这档口乱的很,仔细被禁军当刺客抓起来,有的你苦头吃。”   瞧着她不像认路的,那宫女加了一句,人就跑着离开了。   傅晚凝立在原地看她跑没影,才慢吞吞的往监栏院走去。   监栏院里住的多是下等太监,真正有实权的太监大都住在当值的地方,方便主子们传唤。   傅晚凝进到院里,寻了一路,终于叫她在尽头一间房看到了串儿的挂牌。   她是被串儿父母绑着卖进宫的,她顶着串儿的名,受着串儿的罪,这世间再不会有人记得名叫傅晚凝的女孩儿,她从此只是个太监,卑微低贱到尘埃里,任人打杀。   那门上有两个挂牌,除了串儿,还有个名,叫徐富贵。   傅晚凝推开门走进去,就见一边床上躺着个人,此时睡得正香。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才要坐上去,就听一侧人哎呦着声醒了。   傅晚凝这才看清他没穿衣裳,身上搭了件褂子,下边也赤条条,只在重要地方遮了点,她红着脸背过身,“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前天才拔了羽毛,今儿个刚能下地,衣服穿了得疼死,你是串儿吧,”徐富贵拿过一块布围住腰,撅着嘴道,“你不疼?”   傅晚凝垂着眼,侧身倒在床上,不想跟他说话。   徐富贵是个话痨,这几天憋得快发霉了,她不理他,就接着问,“串儿,你插羽毛了吗?”   傅晚凝拿过被子盖住头。   徐富贵人单纯,只当她刚去了势,心里难受,就安慰道,“咱们当了太监也不是就没的出头了,我前儿还听说,太监也能娶老婆,有能耐的,还能娶到那些小妃子。”   傅晚凝掀了被子,转过脸瞪他,“……你不怕杀头?”   皇上的女人都敢觊觎,死他一个还得牵连家人。   徐富贵满不在乎的摇头,“我可听说了,有些不甘寂寞的妃子就会偷着找人,她们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太监,胆大的便是禁军,那些禁军大多是勋贵出身,谁看的上她们这些残花败柳,也就咱们这样半残的人没得挑。”   傅晚凝沉默。   徐富贵不见她搭话,眼往她面上看,直看的全了,他不自在的嗫嚅着,“你怎长成这样?”   傅晚凝侧过脸,声色不愈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也,也……”徐富贵挠着头,眼珠子一转,嬉笑道,“我跟你说个人,你铁定听过。”   傅晚凝瞥一眼他。   徐富贵枕着手靠下来,晃着脚道,“那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濂你可知道?”   傅晚凝闭着唇,魏濂她怎会不知?傅家败了,下镇抚司狱时她曾隔着狱门见过他,朱衣玉面,锦衣卫指挥同知沈立行奴颜卑膝的随行在他身后,她瞧了一眼便觉得他凶,是刻在骨子里的凶,她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了她的父亲,再未回来。   “昨儿夜里皇上突然没了,这底下人都说……”徐富贵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瞅着她道,“是他下的手。”   傅晚凝睁圆了眼,“这话你怎么能随便乱说?”   “这宫里谁不清楚,魏厂督和皇后娘娘之间不清白,苍兰殿任魏厂督随意进出,谁还是傻的不成,我猜定是皇上发现了他们苟合,所以魏厂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杀了他,”徐富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圆眼都眯成了缝,“司礼监虽说是内监,但魏厂督手里还掌着东厂,他想杀一个人实在容易。”   东厂是太宗皇帝设下的,原是要压制锦衣卫,且与内阁相衡,怎奈发展到如今,皇帝势弱,反倒厂督掌实权,司礼监掌印太监手里还控着印章,就是皇上要办一件事,也得经过他的同意,可见魏濂气焰。   傅晚凝脱下靴子歪倒,“你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   徐富贵急得揪头发,冲着她道,“魏厂督生的那般俊,听说他没出头前,招不少人惦记,串儿,你可得警醒着点,别没攀上高枝,就被阿猫阿狗给糟践了。”   傅晚凝闭上眼,她只想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重生)解除婚约后权贵他真香了》求一下预收,么么哒!   楚姒是楚家嫡女时,曾被定下娃娃亲。   她的未婚夫婿就是谢煜璟,形似芝兰玉树,是最风流贵气的世家公子。   她曾渴望在及笄之年那人会亲骑白马来迎娶自己。   可惜她及笄那年,等来的却是谢家的退婚书,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后来她成了襄华公主,得帝王宠爱,性子却冷漠。   她是霜雪美人,仅一眼便能冻人。   新亭宴上,她又见到了谢煜璟。   他对她举酒示意,“殿下别来无恙。”   襄华公主冷漠的勾起唇角,“滚。”   ----   谢煜璟最后悔的事就是与楚姒解除婚约,他此生竭尽全力,也要将她抢回。   他撕开荆棘,不顾周身伤痛拽着楚姒的手祈求她,“阿姒,跟我回家。”   楚姒一点点掰开他的手,背身离去。   食用指南:   1,绝色美人x盛世美颜权贵   2,女主美冷弱;男主美强惨,真贵公子,擅长专权弄术,男主重生   3,非典型追妻火葬场   4,会很虐男主,但是总体基调是甜甜甜   5,全文架空魏晋,文中描写多借鉴魏晋时期,考据党轻拍。   6,sc!1v1!he!!! 第2章 二个串儿   向晚时雨下的缓了,廊檐上坠下雨帘,配着雕花宫灯,竟是烟雨朦胧地好意境,宫人都换上了白色宫装,一溜儿立在乾元殿前,隔得老远就能听见里面女人地哭声。   “昨晚才在哀家宫里用过膳,分明看着康健,怎么突然这样了?”   言太后抽泣不止,哭的狠了,喉间也痒起来,“咳咳咳……”   孙皇后红着眼,从地上起身,小步走到言太后跟前,用捏着帕子的手轻拍她的背,“母后您顾着些身体,皇上要是瞧得见心里也不好受……”   言太后猛将她的手甩开,当着一众人的面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瞧她不受力倒在地上,一副柔弱无骨的娇像,言太后恨声道,“你这般作态给谁看?哀家在这后宫待了几十年,看得清清楚楚,你巴不得衡儿死,他死了你儿子就有的走了!”   孙皇后撑着地不敢起身,一双眼盛满泪珠委屈的看着她,“母后您何故要迁怒儿臣,儿臣与皇上十五载夫妻,从来相敬如宾,儿臣对皇上的心不说别人,母后您该晓得,那年皇上染上天花,儿臣守了他三天三夜,您说儿臣有不轨之心,您是在拿刀子捅儿臣的心啊……”   言太后那阴沉的脸因这一席话松动,她忽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隆德帝,泪洒一脸,“衡儿生来根子就比不得旁人,哀家这些年护着他也提心吊胆,他从小就懂事,从不舍得叫哀家操心,他去的如此突然,哀家竟是连他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御医说他是急怒攻心,气血上涌,情绪过于激动才骤然脉停,他从来温和的一个人,再大的事哀家也没见他变过脸,怎到头来就落到这个上面了?”   孙皇后趔趄着欲起身,一旁的宫女如意将她扶住了,她弓着身在蒲团上跪好,手遮着脸痛哭。   言贵妃拭掉泪,挺着肚子由人搀起来,她湿着一双眼,哑声道,“太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有孕以来,后宫便无暇看顾,皇上体恤臣妾,原想着让臣妾能好好养胎,就打算将协理权先暂时交管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子骨素来弱,臣妾又担心扰到娘娘,就与皇上拌嘴了几句……”   她与皇上争吵整个后宫都晓得,她自己不说,回头太后也会拎出来说,左不过一刀,她自己先招了也比隐瞒强,她是言太后的侄女,腹中又有龙种,言太后再怒也不能杀她。   “皇上来儿臣宫里时,原也说了这事,儿臣自是应着的,奈何皇上越说越气,到后面儿臣劝着竟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将过子时,儿臣服侍他躺下,还未熄灯,皇上便吐出了一口血……”孙皇后手上的绣帕湿透,哭的眼周都肿起,她面带懊悔道,“儿臣若早有警觉,断不会到这地步。”   言太后气的手打颤,一双眼珠子吊在言贵妃身上,指着她痛骂,“你这个眼皮子浅的,协理权就那么重要?衡儿宠爱你,给了你诸般封赏,哀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念着他的好,反倒跟他吵,哀家早前就不该让你进宫!得了点光就张狂的没边,要不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哀家现在就叫人把你拖出去杖杀了!”   言贵妃呜咽着啼哭,身子摇摇欲坠,好在身后的宫女托住她,没叫她倒下去。   言太后气极,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连眼白都翻上去了,孙皇后瞧得清楚,忙叫她身旁的老嬷嬷搀住她,送她回了凤璋殿。   天儿黑下来了,太监轮岗替换人。   殿外进来个人,着朱红曳撒,腰系锦带,挂牙牌缀锦穗,足登皂皮靴,称得腰细肩宽,他走近前佝偻着身,脸映在灯下莹白润玉,忽视他头上戴的内史官帽,真如世家公子。   “皇后娘娘,臣来为皇上更衣。”   孙皇后一晃神,从他的皮相诱惑里醒悟,她搭着身旁宫女的手站起身,侧身跟还在哭泣的言贵妃道,“言妹妹,咱们到外边候着吧,让魏濂给皇上先更衣。”   言贵妃点着头。   孙皇后便带着一众人离了殿。   殿门合上,魏濂端坐到桌前,冲着床上人对两边的小太监示意。   两个小太监立时会意,走到床前替隆德帝换好新服,只留了腰间的衣带未系。   魏濂走过去,随意的将衣带打了个结,须臾就有小太监端了水来给他净手,他洗好手才对捧着帕子的小太监道,“将她们请进来吧。”   那小太监低眉顺眼的道是,人退出去。   隔得时间不长,那些女人们哭着进来,魏濂让到一边静看着她们。   这些哀哭的女人有几个是真心为隆德帝哭的,隆德帝死了,他后宫的女人有孩子的跟孩子,没孩子的,照着旧例,得分出一批来陪葬,她们享着天家的福,自然也得担着天家的责,谁也逃不掉。   言贵妃带着身子,哭急了头也晕,孙皇后冷眼瞧她要栽倒,倒略带忧虑道,“言妹妹你怕是挨不住了。”   言贵妃靠着宫女,声儿不出,哭的哑了嗓子。   孙皇后便对魏濂道,“你送言妹妹回去吧,夜路难走,你盯着点。”   “是。”   魏濂弯身到言贵妃身边,伸出手道,“贵妃娘娘,随臣回吧。”   言贵妃瞥着他,纤手覆上,跟他走出殿门。   言贵妃上了步撵,行动间她盯着他的侧面,道,“魏厂督真听话,皇后娘娘要你怎么你就怎么。”   “这是奴才的本分,莫说皇后娘娘,就是贵妃娘娘您的话,臣也得照着做,”魏濂谦谨的应着话。   从言贵妃这个位置看他,那黑睫覆在他的眼睑上遮出一片影,实实在在的撩动人。   “皇上殡天,他留下的子嗣甚少,真拿有头有脸的讲,也就皇后娘娘所出的寿王以及本宫的孩子,寿王殿下毕竟那么大了,总有自己的主见,魏厂督再有眼色,在他眼里你也就是个会办事的奴才,本宫的孩子还未出生,上面还有太后娘娘顶着天儿,若魏厂督愿意助本宫夺的帝位,到时候让他叫你一声爹也未有不可,”言贵妃打着团扇,媚眼如丝的注视着他。   没出生地孩子谁知道是男是女,赌博这种事向来靠运气,谁也不想输,尤其输了还有可能会死。   魏濂还是那副谦恭地姿态,他低声道,“贵妃娘娘抬举奴才了,奴才生来就是卑贱命,自然省的自己什么身份,断不敢奢望富贵乡里的物事。”   弯弯绕绕地拒绝了她。   言贵妃眼中泻出冷,她用手肘支着下颌,眸子转到其他地方去,哧笑着道,“魏厂督是个圆滑人,本宫却是直肠子,魏厂督生的委实招人,不知您伺候皇后娘娘会不会也勾的凤心?”   魏濂停住脚,身旁的步撵也停了,他说,“贵妃娘娘到了。”   言贵妃往四周看,乌漆漆一片,宫灯几盏,照不出路,她着慌的拽魏濂的手,“这里是哪里,本宫要回嘉善殿!”   魏濂一点点掰开她的手,唇瓣抿出冷意,“请娘娘下步撵。”   “不!我不下!”言贵妃惊恐的缩在步撵上,瞪着他。   魏濂勾起唇,往旁边一站,随身太监就过去捉住言贵妃将她拖下来,扯到一旁的草丛中。   那草中隐着一口井,言贵妃被拉近才看清,她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杀我!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身太监木着脸横抬起她就丢进井里,只听咚的一声,夜又静了。   魏濂从袖中抽出白色帕子,细致的擦拭着被言贵妃碰过的地方,旋即转身沿原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3章 三个串儿   言贵妃的尸首在第二日晌午被人打捞起来,那面目都认不清,死的不能再死了。   言太后才念过一遍佛经,老嬷嬷弓着身悄步到她身侧,贴身与她耳语。   言太后听着她的汇报立时心惊,旋身猝然往外冲,殿门那边孙皇后带着一堆人进来了。   “母后这是要往哪儿去?儿臣正有事要寻您,”孙皇后一改往日娇弱,望着她的神色不掩得意。   言太后一把攥住老嬷嬷的手,人朝后退,“孙羽霖你当真敢!”   如意让人合上凤璋殿的门。   魏濂托着孙皇后的手送她坐到黑金包凤的銮椅上,孙皇后那素年来被压抑的扭曲心思终于得到纡解,她垂涎这把凤椅,早在第一眼见到言太后坐在上面颐指气使时,她便想着有朝一日她也要让这些人在她面前低三下四,让她们尝尝她曾遭受过的压迫。   孙皇后撤回手,半身靠在身后的棉垫上,她微仰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看着言太后,“母后,先帝薨逝了,照着礼法,您是不是也得退了,这凤璋殿您占了这么些年,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凤璋殿原该住的是皇后,只因言太后一句“住惯了”,孙皇后不得不屈居苍兰殿,现如今她总能拿回来了。   孙皇后这小半辈子活得窝囊,丈夫不疼,婆母不爱,就是娘家人也指望不了,她曾经也是高门贵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这邺都谁不抬高了头看她,可她命不好,外人当她风光,内里却是辛酸无处诉,隆德帝何曾正眼待过她,娶了她将她当摆设,她父亲年岁高了,在隆德帝登基后便辞了首辅居家静养,她的兄弟孙怀安去年跟安乐侯管控盐业,当时杭州府的运司上报丢失了五千斤盐,盐本就吃香,他们丢了这么多,一时竟找不到办法填补亏空,这事本是要瞒下去的,结果被监察御史告到隆德帝那里,只说他们私吞了那五千斤盐,致使杭州府一年短盐,隆德帝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只削了官,安乐侯却惨,自己断了头不说,妻儿都被流放。   孙皇后因她兄弟的事一直称病,隆德帝趁机将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了言贵妃,言氏多嚣张,她这个皇后形同虚设,他们都盼着她死,她偏不死!她是大楚的皇后,她也将是大楚的太后,谁欠她的她找谁讨!   “先帝还未立储,没有哀家的一句话,你的儿子休想称帝!”言太后目露凉意,隆德帝的孩子是不多,但想找个好拿捏的却容易,在她心里,没有言贵妃不算什么,棋子而已,没了可以再造。   可她到底是见识浅,当所有人都照着体统办事,体统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以权压人,谁站高位,谁就是体统,她以为自己是个太后,可她忘了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她这个太后得让贤,不让贤就只能让命。   孙皇后两□□叠,眉间显悦,她朝如意挥手。   如意托着手中的白绫走到言太后身前,微俯身道,“太后娘娘请。”   言太后退了两步,看着孙皇后难以置信,“你想杀哀家!”   这一声落,她身旁的老嬷嬷就被人拉走了,立在一边的太监按住她的手一屈膝,迫她跪了下来。   “孙羽霖!你动哀家,哀家的兄长不会饶过你!”   她的兄长言岑是内阁首辅,她的侄子是礼部尚书,言家的人盘根在朝堂上,她死了,她的母族会代她报仇。   孙皇后小指轻翘,嘴边泻出笑,她斜着眼望向魏濂。   魏濂欠着腰往前站,问道,“太后娘娘,今年年初官盐贪污案,孙大人和傅大人是不是当了替罪羊?”   言太后胸口一慌,想起身却被压得不能动,她咬牙切齿瞪着孙皇后道,“你们孙家造的孽,你难道还想将脏水泼到哀家头上?”   “既然是要你死,自然得让你死个明白,”孙皇后接过小宫女泡好的茶,她观摩着茶盏,斗彩绘图,盏身以孔雀蓝描制,剔透喜人,太后娘娘宫中皆是好物,由不得人惦念。   魏濂保持着身姿未变,沉声道,“安乐侯死后,其家眷在流放途中被人悉数杀死,一个不留,臣令番子去杭州府排查,竟发现了其中的隐秘,当时杭州府的运司和监察御史礼钟是远亲,礼大人又是首辅大人门生,那五千斤盐丢了,运司没说出原因,平白让孙大人和傅大人背了黑锅,他们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言官一句话,便是两方受累。”   孙皇后嘬一口茶,哼道,“你们言家是个什么破落户,这邺都人人清楚,那五千斤盐刚丢,你们就有钱修祠堂了,本宫一家熬苦受难,安乐侯一家落入九泉,你们倒是快活,拿着坑害人命的钱,你们用的也安心!”   言太后愕然的看着他们,旋即就要起来,她拼尽所有的劲,竟叫她挣上了,她扬着头对着魏濂和孙皇后大骂,“一对贱人!哀家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早已狼狈为奸,衡儿一死,你们就想着把持后宫前朝,哀家就是死,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抢夺大楚,迟早有一天报应会来,娼妇奸宦,你们不得好死!”   孙皇后攥起手中的杯子往她头上砸,对着如意道,“还等什么!她这么急着去死,还不快伺候她上路!”   “你们祸乱宫闱,那些朝臣不会任由你们胡来!今日哀家死,明日你们会比哀家死的更惨!”言太后大声叫喊着,她的额头上满是鲜血,狰狞的神色在一众人眼中成了徒劳的笑话。   如意站到她身边,利索的给她套好白绫,随侍的宫女走来,握住一边白绫,合着如意一同将她绞杀了。   言太后到死双目都是大睁的,她死不瞑目。   魏濂踱着步过去,伸手蒙住那双眼,口中淡淡道,“圣上驾崩,太后娘娘过于悲痛,竟于宫中自缢了……”   他再放开手,那双眼就闭上了。   外面的守门太监进来将尸体抬走,宫女悄声将地上的血擦净,凤璋殿一如往日宏大洁净。   孙皇后挥走了其余宫人,只余魏濂和一个垂目的太监,她冲太监伸手,那太监急走来,伸展手臂揽住她的腰,她顺势将身子贴了上去,完全不避着魏濂。   “魏濂,前边儿的事本宫沾不到,交到你手上可别让言岑避过了,这大好的机会,正好将他拉下马,”孙皇后身儿软下来,腰上的那只手偷偷摸摸的探去她的衣襟里,她这一身的空虚就涌出来,全然不在乎对面人看见了是个什么想法。   魏濂腰往下伏了伏,听着她的喘息答了个是,眉目却愈加冷清了,好似敷上一层冰,冰化了,那寒渗进血肉里。   孙皇后半边翟衣解下,她托着身前太监的脸,在他俊朗的眉眼上划着玩,瞧得腻烦了,转头看着魏濂,玉砌成的人,即使低着头,那眼鼻也出众的一眼就难忘,身上人动作快了,她轻声啊了一下,勾着眼对魏濂道,“……好歹有你兜着,若不然前晚他还有的活,他不死本宫就得死,魏濂,本宫这心里记着你的好,往后这修罗场中,你我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可不能忘本啊。”   苍兰殿内偷欢,她只当隆德帝已将她忘却,谁知他骤然过来,隆德帝的身体自来不好,瞧见她在榻上跟别人颠鸾倒凤,竟气的连吐血,她当时也是怕,脑子一懵还想请御医,好在魏濂过来将他拖在殿内直拖到死,死了好,以后再也没人管得了她想干什么。   女人那娇成水的嗓音拂过,带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切身的恶心,魏濂走到要熄灭的灯盏边,挑着灯芯往盏中倒灯油,那灯大亮了,照在魏濂面上,落下缱绻。   “臣自幼随伴娘娘,娘娘不拿臣当外人,臣当然得念着娘娘。”   孙皇后舒爽了,抬脚将假太监踢走,她笼起凤袍懒着身倚在椅中,眼还停在他脸上,“画儿似的人,要是个齐整的,本宫怎么也得沾沾味儿,倒霉催的,成了个瘸腿的,本宫就是爱着你,也嫌恶你那短腿的身子,本宫晓得你的一片心,只可惜有缘无份,本宫看着吃不得,你是想着用不得,都是苦人儿……”   魏濂将头往下低的更多,光影里莫名有一种哀伤。   孙皇后叹了口气,道,“出去吧。”   魏濂垂着眸出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存稿箱时间忘了设定,小天使们不好意思哈,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就是晚九点整更,然后这本感情线要比剧情线多,男女主超甜,可能甜爆。   谢谢观阅,鞠躬。 第4章 四个串儿   邺都雨下了四五天,湿气弥漫,生出了霉味,糜烂的败坏人心情。   过午时眼瞅着雨歇了竟出起太阳,屋廊的水滴滴答答的掉到青石上,断断续续敲出了别致的音律。   傅晚凝抱着接满水的木盆从院外鬼鬼祟祟的进来,前后左右看个遍确定没人了,她关紧门,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裹胸布,她蹙着眉解开那布,缠得久了,布连着肉,一瞬放开时,她只觉得又疼又舒爽,她低首看着那一片勒红,吸着鼻子用水来擦身,擦到一半,哽在喉间的酸苦就止不住往上冒,她捂住脸蹲到地上,泪水自她的手指间流落。   屋外水滴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傅晚凝慌乱的裹好布,待穿好那件绿色太监服,门外响起徐富贵的声,“串儿!你怎么把门闩上了?快开门。”   傅晚凝将木盆放到架子旁,兀自觉得没什么不妥,才去将门开了,她的眼眶还有残红,搭着下垂的嘴角谁都看得出她哭过。   徐富贵胸前鼓鼓囊囊,他先进门反手拴上门拴,随后拉着傅晚凝坐到床边,他们房里简陋,甭说桌子,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吃饭睡觉一张床全给包了。   “串儿,你哭了?”徐富贵掏出怀里的红薯,还热乎,他掰了一半给她。   像他们这样刚净身的太监最苦,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差的,往往得饿着肚子,想吃饱些,只能靠着偷摸。   傅晚凝小小的跟他说了声谢,伸手去接那半块红薯,她的手指细白,光看着就知做不了重活,徐富贵瞄一眼没看够,眼睛不自觉地又黏上去。   傅晚凝吃了一小口,觉出他的视线,她侧背过身,翁声道,“你看什么?”   徐富贵三两口吃完红薯,嘿嘿笑,“你手好看。”   傅晚凝吃不下去了,她低垂着眼,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徐富贵尴尬地在头上抓了两把,坐过去一点道,“我,我没其他意思……”   傅晚凝眼眸侧转定在他面上,转瞬偏过头接着吃红薯。   徐富贵看她吃的香,又朝她移了两下,正好和她并排坐在床边,他笑着说,“这红薯是尚膳局地韩大厨给我的,我今儿给他打下手,他瞧我午膳没吃上,就给了我这块红薯。”   他说的嬉皮笑脸,其实却艰辛,红薯不是好东西,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吃到红薯那都是享福了,他省了口粮给傅晚凝,自己或许还没够,论情义,他待傅晚凝当真不差。   傅晚凝难下咽,她将半块红薯还到徐富贵手里,面有愧疚道,“原就饿,你还省给我,你吃吧。”   徐富贵手一推,跟她挤眉弄眼,“尚膳局里多的是御菜,我偷空沾了点光哪还饿,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傅晚凝也不再推辞。   徐富贵四处乱看,整好看到架子旁的木盆,那里面还有水,他猜道,“串儿,你刚刚在抹身?”   “……嗯,”傅晚凝腮边抹过一点红,热着耳朵回他。   “混堂司离监栏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你怎么不过去洗?”徐富贵问道。   混堂司是设给他们这些没身份没品阶的太监洗澡用的,就是民间那种大澡堂子,太监们齐聚到里面洗,没掩蔽,什么都露在人前,这种地方傅晚凝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过去。   她吃掉最后一口红薯,对他道,“不惯跟人一齐洗。”   徐富贵道她羞涩,目光放在她素白的脸上,心里也觉得她不合适跟那么多人混着洗,“不去也好,混堂司里多是些下三滥的流子,你要是去了,他们准钻空子占你便宜。”   傅晚凝下床去开窗,阳光透进来,她的眼睫在光线里轻翻,掀起荡漾。   徐富贵看了眼发直,急往脑门上打,骂自己畜生,他叫傅晚凝,“串儿,咱们歇了五天,我听韩大厨说,估摸这一两天直殿监那边就有人过来。”   “过来做什么?”傅晚凝疑问。   徐富贵单手托着下巴,“挑咱们去做事啊。”   他们才入宫,是最低等的奴才,直殿监那边管的就是他们这些新进来的太监,给他们分最苦最累的活,受人白眼,任人差遣,不过也有点好处,他们做的都是堂面上的事,运气好的,说不定就能被贵人看上,那就飞上枝头了。   傅晚凝还待问些话,就听院里来人了,远远看见个穿碧蓝贴裹的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她挪到柜子边,跟徐富贵道,“有人来了。”   徐富贵忙起来,先去开门,随之跟她站到一块。   那太监跨进门,斜着眼看他们,“可养好了?”   他生的白皮,神色是趾高气扬,看人时那股融进气势里的瞧不起很能叫人燥,这就是得势的太监,磨挫人很有一手。   “回公公话,好的全了,”徐富贵谦卑着身答话。   那太监眼半觑到垂首的傅晚凝身上,被她那一身白肤扎眼,他扬着下颚道,“抬起头给咱家瞧瞧。”   徐富贵谄媚的仰起脸冲他笑。   那太监面色显阴,他身旁的小太监将徐富贵往旁边一推,指着傅晚凝道,“周听事叫你抬头,你聋了?”   傅晚凝咬了一下唇,战战兢兢的抬首,眼眸依然低着,根本不敢对视他。   周听事一望见她的面,那一双招子成了缝,他搓了两下手,道,“你叫什么名儿?”   “串,串儿……”傅晚凝老实的应话。   这名字取得可真贫气,周听事鄙夷的转过身,跟一边的太监道,“把他安排到崇政殿。”   后面又才想到徐富贵,道,“将他安排到苍兰殿。”   崇政殿是内阁所在地,内阁的那帮子大臣讲究还事多,脏污自然少不了,况且洒扫太监只在内阁前后去清洗,别说遇人了,活得物事都难见到,这太监明摆着是要折腾傅晚凝。   那两太监去送周听事出院子。   徐富贵赶紧去拍傅晚凝,“你得罪过他?”   傅晚凝茫然的摇头,“我没见过他,又作何将他得罪了?”   徐富贵对着她上上下下的看,良久一敲脑袋,道,“他定是妒忌你长得比他好,这才给你使绊子。”   傅晚凝懒得听他的胡说八道,想着回床睡一觉,两个太监折返回来了。   “你们跟我们走吧。”   徐富贵拽着傅晚凝同他们讨好地笑笑,乖巧地随着人走了。   傅晚凝跟徐富贵走到北边分道扬镳了,其中一个太监引着她到了崇政殿,将有一个宫女等在那儿,看他们过来了,握着扫帚和簸箕塞到傅晚凝手里,撑着腰道,“可把我累的够呛,你快过去,那边长廊都没扫,你扫过后,记得再将窗户擦一遍。”   傅晚凝应了话,“是。”   那宫女就跟着送她来的太监走远了。   傅晚凝拖着扫帚进到廊下,目色朝前,一望不到尽头,她双肩往下塌,眼底苦的差点又出水。   傅家人待她虽不好,但从未让她做过粗活,闺阁女儿该学的她一样也没落下,嫡系兄姊虽说瞧不上她,也没谁真给她下重手,她脾性软,能忍地都会忍,比如现在,她只能闭着嘴将憋屈闷下。   扫地这事看着简单,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她手里地扫帚又大又戳人,上面刺头多,她才扫了几下,手扎到不少伤,她坚持着扫了半截,那手破的碰一下都疼,她望着手指上的破伤,站在那儿呆成傻子。   走到如今这条路,分明不是她意愿,她恍惚着进了宫,恍惚着被人轻践,从前在侯府她窝囊,如今在宫里,她还是窝囊,无人救她,无人帮她。   傅晚凝还没缓过劲,有人进了廊里,她寻声去看,迎头的人身着蟒袍,腰系锦带,面若玉雕,此时眉尖隐煞,望一眼就叫人生怕,正是魏濂,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缇骑,打头的太监她不认识,跟随在魏濂身后,一如那一日她在狱中见到的场景,他们带着杀意过来,昔日杀她的父亲,如今杀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5章 五个串儿   傅晚凝抱着扫帚跪倒在地上,将头埋到最深,以期盼他们能将她忽略掉。   一个卑贱的洒扫太监本当是不着人注意的,可惜她点背,魏濂偏偏对她侧目了,只那么一眼,像是随意般的略过,接着就带人进了崇政殿。   傅晚凝拍着胸脯暗喜逃过一劫,继续做剩下的事。   魏濂一行人入崇政殿,里面还没几个大臣,瞅着他进门,都是纳闷,宦官不入内阁,这是长久以来默认的规矩,魏濂骤然来崇政殿,这就是坏了铁律。   殿阁大学士张仁义当先站出来轰他,“魏厂督,这里可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请你即刻出去!”   魏濂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走到上首,在一众人愤懑地情绪里闲散的坐到首辅大人的座位上,他推开桌边的奏折,半撑着头对张仁义仰起下巴,“张大学士,咱家来此是为公干,你让咱家出去,凭的什么?”   这话挑衅的让人激愤,他这言语里的轻慢不仅是说给张仁义听的,也是说给堂下一干人听的,就是要他们咬着牙反驳不出话,酸腐的学究自来轻视他,他没道理舔着这些人。   “魏厂督即是为要事前来,且直说,本官等人稍作还得商议政事,万不可拖沓时间,”礼钟道,他是言官,他的一句话就能定人死活,往前人家说万事讲证据,到他却诸法不算,他若想治魏濂,往上参一本,魏濂便有可能锒铛入狱。   魏濂乜着他,唇起一边笑,“正主儿没来,咱家就是想办事也没法啊,礼大人若是急,要不催催首辅大人,咱家也急。”   礼钟一噎,瞪着他一时寻不到话。   魏濂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着,直看到门外边进来个身着赤罗衣的老臣,他吁着声道,“这不来了?”   他才掷了话,缇骑们包上去,当场将言岑扣住。   “魏厂督,你未免太放肆了!”礼钟那顶顶傲然地脸裂了,他急走到魏濂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道,“谁给你的权力敢这样对待首辅大人?!”   魏濂嘴边地笑就拉成了一条线,他探手去掐住礼钟地手腕,轻轻一折,就听到一声咔擦,礼钟登时疼的往后倒,正正被缇骑抓住胳膊背到身后,压着他跪在地上。   魏濂走下来,站到言岑面前,微躬身与他笑,“首辅大人让咱家好等。”   言岑鼻尖渗出汗,犹自愤恨道,“魏濂,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顶帽子,抓他就是造反了,他可真把自己当皇帝待了。   魏濂瞥着他,忽地一声哼,“首辅大人一张嘴这么会说,回头进诏狱再好好说吧。”   他重又坐回到上座,斜眼瞟着底下噤若寒蝉地大臣,道,“汪袁,你替咱家说说为何就抓了首辅大人。”   秉笔太监汪袁是魏濂的心腹,只消他一句话,下头的事一般都交到汪袁手里,汪袁是他的臂膀,汪袁也是他最依仗的人。   “去年丢盐案东厂番子查到了新得线索,孙大人和傅大人都是被冤枉的,真正主使是首辅大人,那运司和礼大人都是首辅大人的走狗,昧下了五千斤盐还将罪过推到两位大人身上,傅大人一家已在流放途中被人杀了,诸位想想,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将人全家都杀光?”汪袁陈述着话,又在后面抛出了一个问题,内阁里都是人精,些微一点拨,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底下人皆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魏濂摸着手上的戒指,添了句话,“首辅大人,你们言家的祠堂用着黑心钱修缮,不知道你们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会不会记恨你,老话说的好,子孙造孽,祖宗遭罪,就是投胎只怕也只能投个畜生道了。”   言岑汗津津,他粗着声道,“你们含血喷人!本官自问清白,你们三言两语就想污蔑本官,太后娘娘若知悉,定不会由的你们胡来!”   “瞧瞧咱家这记性,竟忘了件极重要的事,”魏濂咂了嘴,眼尖的小太监赶忙泡好茶送到他手里,他饮一口解了渴,缓缓道,“太后娘娘因太过悲痛,已于五日前在凤璋殿自缢了。”   他们算好时候,对外隐瞒言太后的死,让所有人以为隆德帝一去,那皇位必定是言家人的囊中之物,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原来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先杀言太后,再缉拿言岑,破了言家的权,方能走出一条他们的路。   言岑刹那惊怔,随即张口欲骂,却被缇骑眼明手快的塞了纱布,不待人反应,就绑着他和礼钟出去了。   魏濂一杯茶喝尽,拣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又丢回原处,他站起身理着衣袖上的褶皱,道,“各位学士大人暂且歇几日吧,遇见事儿能解决的自行解决,解决不了的再上报,司礼监近日有的忙,等新帝即位了才得空,劳大人们体谅。”   他撂下话人就踏出门,也不管听着话的人作何感想,只留一殿人忍着怒。   -------   傅晚凝拖拖沓沓干完活,日头已偏西。   徐富贵过来寻她,看见她满手伤,连连骂着那个周听事。   “个狗杂种,竟知道欺辱弱小,瞧着面儿大,不就是个卖□□儿的!”   他骂的难听,傅晚凝听过的脏话少,并不很懂他骂的意思,她涩然的问道,“富贵,什么叫卖□□儿?”   她的神色有微微懵懂,撇去平日的温顺,乍看真如稚儿。   徐富贵陡生出一股罪恶感,总觉得要带坏她,他烦躁的伸手乱划两下,“说了你也不懂。”   傅晚凝便不追着问了。   徐富贵跟她进到屋里,先帮她包扎手,才在袖中掏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点蜂蜜出来和水给她喝。   蜂蜜是好东西,傅晚凝自是知晓,她喝了一半就推给徐富贵,“你喝吧。”   徐富贵摆手道,“我瓶里还多,不用特意留给我。”   傅晚凝难免又生感激,进宫这些时日,多亏他照顾,要不然她受得苦有的数,她喝过水,思考片刻道,“你哪儿来的蜂蜜?”   徐富贵哈哈着,“我下午不是在苍兰殿吗,皇后娘娘要迁去凤璋殿,苍兰殿里好多东西得搬过去,我跟着他们搬完,如意姑姑就赏了我这瓶蜂蜜。”   傅晚凝点点头,她疲惫的躺床上,眼睛要闭不闭的,那睫扑动的像蝶翅,引人的很。   徐富贵看的晃神,忙摇头背对着她道,“串儿,若不然明天我过去替你吧。”   “不用,”傅晚凝拒绝了,她将手展开翻看着伤痕,“替不了一世,总要习惯的。”   天快暗下来,监栏院又来人,指名要找串儿。   傅晚凝酸着脚跟那人去了。   天黑全了,他们走到一户衙门前,上首写了直殿监三个大字。   傅晚凝在宫里待到现时,门路虽是看的不透,但也觉出怪异来,忽然叫她来直殿监,定不会是好事,她低垂着眼进门里,那太监催着她往堂屋走,正走到堂屋,那太监就悄没声的离开了。   堂上坐了个人,着红贴里,描唇抹彩,隔远都能闻到他身上得香气,浓的呛人。   傅晚凝杵在门边,一下子趴到地上,身体打着颤,“奴才拜见刘总管。”   直殿监掌印太监刘路,是个不阴不阳的人,太监有的劣性他都有,太监干不出的烂事他也敢干,底下的小太监见着他都如老鼠见到猫,怯的耍不了滑。   刘路捏着汗巾子抹汗,望着她道,“爬过来。”   傅晚凝心底没谱,只得往前爬,那香味重得她想打喷嚏,待近了,她又闻见了刘路身上的尿骚味,太监没了根兜不住尿,长期下来,伴着那味能熏死人,所以只能用香料遮一遮。   堂里灯暗,刘路瞧不清她的模样,道,“把脸仰起来。”   傅晚凝屏住气抬脸,眼眸发慌。   刘路啧了一下,富态的身体依进靠背里,“下午那会儿,你在崇政殿当差,见了魏厂督过来,就不知让道?”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卑微求收藏……   谢谢观阅,鞠躬。 第6章 六个串儿   傅晚凝徒惊一身汗,白日里她若真挡路,哪用得着等到现在教训人,太监阴险,摸不定是她什么地方招魏濂不快了,他跟前的人往下一指派,刘路寻个挂名的由头就是为了揭她一层皮。   傅晚凝伏在地上,卑微着声道,“……刘总管,您饶了奴才这次吧,奴才一定谨记在心,下次绝不再犯。”   刘路将汗巾子放到把手上,视线黏着她白皙的后颈,他将手揣进袖中,还端着姿态训斥她,“你个没眼力劲儿的,碰见顶上的人腿是断了还是瘸了,就不知避一避,缘着你,咱家被汪公公好一顿说,你说咱家怎么饶你?”   傅晚凝恍然,她没钱也没人,刘路不会饶她,她来这儿就回不去,她不过多活了两个月,轮到底还是死。   傅晚凝眸中水润,瞬间觉得无望,她求饶也不会了,跪坐在地上,迷茫的惊怕着。   敲打这一招是刘路惯用的手段,就是性子野的到他手里,也得软脚,更别说这么个看着就耐不住糙的,随便两句话也够她吓。   刘路翘起腿,故意捏住肩膀道,“咱家这几日睡落枕了,这肩疼的要命……”   傅晚凝曲起手指,这个时候她应该殷勤的凑上去给他捶肩,再说两句好话,大约就能被他放走,可她不愿,她自小受的礼仪教养,没有一条教她亲近男人,诚然太监不是真男人,她也不再是侯府小姐,那些俗礼条规都拘束不了她,但她放不下身,她的矫情让她在此刻变成了硬气。   刘路看她不动,那白脸上的神色亦是怔忡,心下猜她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就啐了她一句,“咱家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傅晚凝轻咬住下唇,将头抵在地上。   刘路面上呈恶,想着怎么再提点她。   门外进来人,踩着小碎步到他身旁,撇嘴道,“刘总管都快半夜了,您还不来,奴才等的心急……”   闻声是那周听事。   刘路顺势将他搂抱到腿上,往他嘴上亲了一口,“周鼓儿一刻也等不了,没看见咱家有事?”   周鼓那清秀的面庞上显出娇俏,他忌惮的望了一眼地上人,转而拉刘路手臂,“再大的事您也得休息,惩治个小太监用得着您大晚上劳心劳力?”   他说到这,脸色一转有哀怨映出,“还是您瞧上他了,准备抛弃奴才……”   傅晚凝脑中一炸,蓦然想起徐富贵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不就是个卖□□儿的。   傅晚凝倏然清楚它的意思,她浅薄的认知被打碎,这世间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能够敦伦,太监和太监竟也可行此道,她胸口一阵作呕,周身也发寒,她今晚要么挨一顿打,要么像周鼓一样委身给刘路,她宁愿去死!   “真真是个小冤家,咱家哄着你都没精气了,哪还留眼给别人,”刘路肥厚的手蹭着周鼓的脸,色相毕露,他再看不到地上跪着的人,一心想跟怀里人亲近,“咱们回屋,咱家刚得了个缅铃,保证你□□。”   周鼓忸怩着羞红脸,拽着他往外走。   他们快走出门,刘路才记起傅晚凝,他不耐烦道,“去院儿里跪着。”   傅晚凝静候着他们走开,暗松一口气,抻手起身走到院里,寻了块松土跪好。   天亮时,傅晚凝被人一脚踢醒,她皱起眉看人,细密的睫毛交错,上面还坠着水,很有一种□□欲。   “你不用去崇政殿了,从今儿起,你就待在驯兽所,哪里也不准去,要是再叫我发现你惹事,就不是跪这么简单了,”周鼓俯望着她,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娘气的太监他见多了,这是头一个招他恨。   傅晚凝低低回是,她佝着身起来,步伐蹒跚的离了院子。   周鼓拍拍手,晃着身回了屋。   傅晚凝没直接去驯兽所,她跪了一夜没睡好觉,左右周鼓罚她,她干脆在监栏院歇了一日,这一日安宁,不见一人来找她。   她睡醒时,徐富贵在床边拧毛巾。   “你醒了,我下午回来就见你发烧了,”徐富贵将毛巾敷在她头上,看着她莫名别扭,“串儿,你去了直殿监,那刘总管没怎么你吧?”   刘路是出了名的色鬼,有点颜色的太监他都想沾手。   傅晚凝胸口闷,她拿下毛巾哑着嗓子道,“我明天就去驯兽所了……”   驯兽所里养着珍禽猛兽,一般太监都不愿去,从前就有太监伺候老虎被老虎吃掉的传言,谁去谁怕。   她若是从了刘路,定不会被遣去那种地方。   徐富贵瞅着她苍白的脸颊,同情道,“串儿,要不你求求刘总管?”   傅晚凝将毛巾摔到他手里,盖住被子不理会他。   徐富贵讪着脸,只得吹灭蜡烛回床睡了。   ……   隆德帝停灵七日,下葬后新帝被赶着登基了。   新帝才十四岁,于政事一窍不通,经内阁商议,由孙太后垂帘听政,直等到他能亲理朝政再行独立。   言家人锒铛入狱,傅家和孙怀安也趁此平反了,孙太后借着时机重提了孙怀安做礼部尚书,朝中局面大改,孙家又起来了。   内阁失了首辅,没几日就吵着要太后定人选。   “内阁那帮书呆子叫哀家找首辅,哀家到何处去找?”孙太后拍着桌子,气的无法镇定。   魏濂执着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两块鹅肉巴子,又盛一碗蒜醋白血汤放到她桌前,温声道,“娘娘莫急,内阁首辅不就在咱们眼前。”   孙太后舀着汤喝,没好气的瞪他,“哀家以前怎没发现你爱卖关子?”   魏濂低笑,“娘娘忘了一个人。”   孙太后喝掉汤,慢声问道,“何人?”   魏濂不慌不忙的为她盛饭,“江寒英江大人。”   刑部尚书江寒英是皇帝龙潜时的先生,教了他近五年,江寒英现年三十三,正值壮年,且仪表堂堂,于典史民法有深入,是个难得的学究。   孙太后常年在后宫,江寒英是先帝为她儿子选的先生,她只在正旦宴上远远见过一次,离得远,依稀记得是个相貌伟岸的男人,她置下筷子,道,“先帝的人,妥当吗?”   “娘娘多虑了,这满朝大臣不都是皇上的人,”魏濂斟茶过来递给她。   孙太后就着茶漱口,“嘴儿甜,你不会收了江寒英的礼吧。”   “臣向着娘娘,旁人的礼算什么数?”魏濂等她漱好口,呈上白巾让她擦手。   孙太后打着哈欠,冲他伸手,“就定他吧,哀家也懒得折腾了。”   魏濂握着她的手帮她揩,力道温柔,动作轻缓,“娘娘还招人侍奉吗?”   孙太后歪着身,眼睛挂在他面上,看着他的薄唇出神,“魏濂,明儿让御医给你看看吧。”   魏濂手微顿,倒还是将她的手擦拭净,他的神情转成落寞,半晌回了话,“娘娘何必揭人伤疤呢?”   孙太后也尴尬起来,太监缺的二两肉岂有那么容易补回来,净身房里转一圈,有的根都削完了,再想长出来就是做梦。   “哀家随口一说,你别放心上,”孙太后道。   她站起来,魏濂便搀着她到梳妆台前,为她卸钗,“娘娘是为臣着想,臣若这个都瞧不明白,不是白眼儿狼吗?”   孙太后注视着镜里人,手摸到眼角的细纹上,惆怅道,“到底比不得从前,这皮子也松了。”   她才三十二,宫里膳食补品不断,也还是抵不住皱纹爬上脸,不得老天爷疼,再大的福也养不住。   魏濂按揉着她的鬓角,看她放松了,道,“娘娘自个儿觉得,臣眼里娘娘还如韶华,况且娘娘这通身的气韵,可没几个女人比得上。”   孙太后推开他的手,侧头看他笑,“得亏你是个太监,若齐全,男人们还活不活了?”   魏濂翘起小指掩着嘴笑。   孙太后眸中闪过嫌弃,撇过身道,“你去吧,哀家要睡会儿。”   魏濂俯着身退走。   孙太后将梳子甩台子上,呸了一句,“好脸皮全生在贱物儿上。”   魏濂回了司礼监衙门,早有太监备好了热水让他沐浴,他洗身不喜欢人近身,太监再威风,也比别人短一段,身子残缺不爱给人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底下的小太监也没谁敢触他霉头,谁愿意伺候个阴晴不定的主子,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魏濂换了件大袖衫,清爽着身出来。   汪袁候在厅堂上,一见他,便愁起眉来,“厂督,皇上要将寿王府的大象运进宫来。”   新帝还是个孩子,爱些新奇的物件儿,尤其钟情养野物,他府里光一个兽园就占了半边地。   连德喜递了茶来,“老祖宗喝茶。”   老祖宗这个名头乘着奉承的意思在里面,太监无子,魏濂又是太监的头儿,下头的小太监想往上巴结,照着敬话便尊称他一句祖宗,明里是将他当祖宗一样待着,背地是个什么想头那就无人知晓了。   魏濂喝一口放桌上,道,“运吧。”   “……寿王府共有三头大象,若全运进宫,驯兽所估计装不下,”汪袁观察他的面色道。   魏濂蹙一下眉,“我记得先帝曾在驯兽所里养了几只虎,先帝驾鹤西去了,没准在天儿上还惦念着他的爱宠,送它们一程吧,刚好给皇上的大象腾地方。”   汪袁答应着。   魏濂松动着肩骨,问道,“傅家逃走的那个姑娘找见了吗?”   “……还不曾,”汪袁道。   魏濂笑起来,“这位傅小姐真能跑,抓着带来让我见见,好歹活了条命,总不能让傅家唯一的血脉再被人杀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7章 七个串儿   傅晚凝在驯兽所里呆了五天,她被分配给老虎喂食,太监最会门缝里看人,她刚入宫就被分到这里,瞎子也看得出她得罪人了,驯兽所里打理的太监本就少,去了那躲懒的,真正做事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傅晚凝一进去,脏活累活全指给她,巴不得她全包了。   傅晚凝一声不吭的接下照料老虎的活计,老虎生猛,她连铁栏前都不敢去,隔老远扔食物进去,一听到老虎叫就吓得往地上扑,这五日她过得惊心动魄。   她以为她要这么过一辈子,又或者她会被老虎一口吞掉,可又有了变故,她看顾的老虎突然全死了,她只睡了一觉,再醒来那原本关老虎的笼子里换成了大象,象她在书本上见过,是极温驯的畜生,她又觉得老天爷眷顾她,她的性子本分安静,再艰难的生活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便又好像有了生气,她可以再坚持一些时候。   伺候大象要比伺候老虎舒适多,傅晚凝很少怕了,可是这些大象异常娇气,她要用最嫩的树叶给它们喂食,它们的活动场所也得保持干净,最让傅晚凝吃不消的是,大象喜水,她每天都得换水,她力气小,换水慢,旁得太监也不会帮她,常常要忙到深夜才得空睡下,竟比照料老虎还辛苦。   傅晚凝接连累了两日,那双手血肉模糊,徐富贵过来给她送了些吃的,安慰她慢慢熬,这大象是新帝的宠物,她伺候好了,总有出头之日。   傅晚凝没想过能出头,她是女人,出头了要是被人发现,她就是一个死,她想出宫,等攒下一点钱,她想在宫外随便什么地方落脚,有自己的小屋子,养一只小黄狗,远离都城纷扰,安闲过日子。   梅雨天一过,太阳烈起来,晒的人浮躁,只想进屋子乘凉。   傅晚凝将箩筐里的树叶撒到地上,大象们慢着步子走来进食,她做了个深呼吸,拎着小木桶去灌水。   她的手上缠满了绷带,一用力就有血冒出,才往水槽里倒了一桶水,绷带就印红了,她只得停手,打算忍过疼再继续,她坐到树荫下,背靠着树缓缓睡过去。   “哞!”   大象沉长的叫声震醒了傅晚凝,她眼一睁,巨大的象鼻正对着她,她登时吓傻,连跑都忘了,那象鼻喷着臭气,倏忽一动,一大股水浇来,将她从头到脚淋湿。   大象欺负够人就摇着尾巴走开了,留傅晚凝一人站在树下发愣。   她抖着手去拭脸上的水,却发现那水抹不掉,她忽然醒悟过来,那不是水,那是她的眼泪,这一刻她心底所有的酸苦都被拉出来,像货品陈列在货架上供人观看,她崩溃了。   傅晚凝呆立着,随泪水往下淌。   在侯府,她的父亲没管过她,兄姊奚落她,说她的娘亲是歌姬,说她以后也是小歌姬,她要吵,她的娘亲告诉她,她是庶女,在嫡系面前必须得低着头,所以她闷不做声。在流放途中,她娘亲为了救她将她塞进沙地里,她让她别说话,所以她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人杀了。如今她被人欺压,在这驯兽所里服侍着牲禽,还要受它们的气,她还是说不了话,她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招人欺凌。   她活了十七年,做小伏低了十七年,她明明可以一直忍耐,可她现在却在难过,她渴望自己能反抗,渴望有人能带她走出困境,她没用,她想要有个人能支着她走下去。   “树下那个!你哭什么!”   傅晚凝迟缓的寻声望过去,那门栏边站着个人,赤衣白面,日头下,他的视线阴冷的扫过来,如蛇信般带着毒,她陡时愕住,惊恐自她的后背燃起,她手足无促,竟忘了行礼。   连德喜看出她傻了,他小心的望了望魏濂,他果然不悦,连德喜便朝傅晚凝又喊了一声,“你是瞎了还是聋了?见到老祖宗要干什么!”   傅晚凝扑地一跪,双手伏地,颤声道,“奴才给老祖宗请安……”   魏濂垂着眼,略过她的手,在那血红上顿住,他说,“这象居就你一人看顾?”   “……是,”傅晚凝犹疑地答话。   魏濂眼眸微眯,“咱家瞧你哭的惨,可是嫌这里做活苦?”   傅晚凝心头咯噔一跳,连忙否认,“回,回老祖宗话,能打理象居是奴才修来地福分,奴才只是才进宫,有些想家……”   魏濂绕过她,往里走。   随后地连德喜瞧她还跪地上,抬脚踢她,“起来。”   傅晚凝听话的起身,站到他一步远的地方。   连德喜看着她目不转睛,打先儿远,他看了个囫囵,现人到跟前,他瞧得眼馋,是个会长的,秋水眸春山眉,鼻尖儿俏,唇润含珠,红泪痣添艳气,再这柳条儿身子,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挑不出几个有她出挑的,只可惜是个小太监,这相貌……   连德喜悄悄瞥过魏濂,心里藏得半句话蹦在脑袋里,生的太过女气,压不住阳刚,招人喜也招人厌。   “喂过食了?”魏濂踩在吃掉叶子的光树枝上,明知故问道。   傅晚凝小声道,“才喂过……”   魏濂拧着树枝,“地上的杂物得空了捡出去,白占地儿。”   “是……”傅晚凝老实的躬身,手伸到他脚边拣树枝。   她的指甲粉润但指尖全被戳破,裹在带血的绷带里,一眼望了就能生怜惜。   魏濂斜睨一眼,脚挪到一边,由她抱着树枝跑出去。   连德喜忖着他的心思,道,“老祖宗,您若合眼奴才叫人将他调到院里伺候。”   魏濂拂掉袖上的灰尘,淡声道,“这象居他一人顶不住,你回头让刘路再分些人来,省得圣上进来就看这满地杂碎。”   连德喜就摸不着他的想法了,他不好再提前头的话,就道,“您院里人少,要不要让刘总管也调几个人进院子,横竖能做事。”   魏濂观摩着象棚,余光里傅晚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身形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他状似无意道,“你看着办吧。”   “哎,”连德喜晓得了他的意思,目光放到傅晚凝头顶,直叹好命。   魏濂背着手逛了遍,折回门栏处准备走时,他终于正眼看向傅晚凝,“要哭回你房里哭,站外头哭碍眼,今个是咱家来了,咱家懒得罚你,若换作皇上,你这条小命约莫会被你哭没了。”   傅晚凝涩着脸跪倒,给他磕头。   魏濂转身离开了。   傅晚凝长舒一口气,她用袖子扇着风转头去看象棚,那三只象吃饱喝足正在打盹,她呼着热气,走出象居,回监栏院暂时歇了。   --------   魏濂回司礼监不到一刻钟,沈立行过来了。   “厂督,言岑说要见您,”沈立行说,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按理那镇抚司他是一把手,但锦衣卫想做件事得经东厂上报,东厂现如今在魏濂手上,这换着话说,他们锦衣卫的头儿还真不是他沈立行。   衙门里热,魏濂握着金面扇闲适的扇风,他指了一边的椅子让沈立行坐,“他让我去我就去?他面子大了。”   几个小太监进来换了冰盆,顺道将大门带上了。   沈立行深压住眉,道,“卑职已经给他用了一遍刑,他嘴硬,到现在还喊冤,说……”   他揣测着魏濂的表情,继而道,“他说让您过去一趟,他有话只能单独跟您说。”   魏濂按下扇柄,勾着下垂的组缨细细捻,须臾他站起身道,“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沈立行跟在他身侧朝外走,将好连德喜捧着两碗香蕈饮过来,喊住他们,“老祖宗,您要不吃了再走?”   魏濂端起一碗香蕈饮舀了一大口放嘴里,又把碗放回去,道,“赶早儿去直殿监,别转脑给忘了。”   “奴才这就去,”连德喜将另一碗香蕈饮放到沈立行手里,快步走了。   魏濂拍拍沈立行。   沈立行两三口吃完丢了碗,跟他出了衙门。   镇抚司和东厂毗邻,靠近刑部衙门,方便三部门一同办案。   年头不一样了,刑部在大楚开国时,那是一等法理,从京官到地方官都属他们管辖之内,直到明正帝设立镇抚司,大大分去了刑部的职权,进展到今朝,刑部形同虚设,彻底被东厂控权了,镇抚司就是理着事儿,也得向厂督禀明情况,厂督不允许,镇抚司就不能办,锦衣卫和东厂成了严密的上下级关系。   魏濂进了刑讯室,狱卒预先备了茶点,他坐到藤椅上,双腿交叠,半低着眼去看刑架上伤痕累累的言岑,灯影下,他的面目成画,合着眼中的冷厉仿似艳鬼,“言大人,咱家来了,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就一并说了吧,咱家要是心情好了,就给你留个全尸。”   言岑满面淋血,他红着眼瞪魏濂,“你走近点!”   魏濂拣颗葡萄放嘴里,边嚼边吐出籽,“小把戏就别玩了,咱家在其他犯人身上见得多,你要不说,咱家就走了,咱家比不得言大人清闲,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咱家料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8章 八个串儿   言岑那眼中的恨意就转为无奈,他恶声恶气道,“魏濂,丢盐案你说孙怀安是冤枉的,你凭的什么证据,光你一张嘴就给我定刑,你把大楚的王法放在哪里!”   魏濂侧看着他,“王法?你们言家不就是王法,先帝被你们把控,朝野上下唯你马首是瞻,怎么?咱家现在不过是按大楚律法抓捕犯人,你倒把屎盆子往咱家头上扣,言岑,你大约是老糊涂了,你们言家倒了,你们爬不起来了。”   言岑急喘着气,骤然大笑,“我竟是忘了,你和孙家是一伙的,没有孙羽霖,哪有你魏濂今日?”   他笑过后又道,“傅渊宏死的真是冤呐,他以为他死了,孙家就会饶了他一家老小,他却忘了,斩草要除根,傅家人不死,他们孙家如何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世间恶人横行,大楚是要败在孙家手里了……”   魏濂握紧手,问他,“那五千斤盐不是你让杭州府运司私自扣下的?”   “魏濂,我给你交个底,五千斤盐是我和孙怀安一同合计藏下的,我有罪,但是他孙怀安也不清白,”言岑吐掉口中的血沫,全身靠在刑架上,“傅渊宏是真的不知情,失了那么多盐,他早有死的准备,只是可怜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好友孙怀安才是害死他的人。”   魏濂凝住眉。   言岑恶狠狠的看着他,“魏濂,傅家就是你的明日,你亲近他们得不到丝毫好处,他们不会记着你,他们只会利用你来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力,一旦你威胁到他们,他们必除你!”   魏濂猝然起身,负手走出了狱门。   沈立行送他回了司礼监。   树上蝉叫的响,魏濂走到衙门前时,忽地心里燥起来,他弯腰拣了块石头,朝着蝉叫的方向扔去,蝉声瞬时静了,迎着大太阳,那燥意却没减。   “老祖宗,您站门口不热吗?”连德喜撑开簦,给他挡了太阳。   魏濂额际有汗沁出,“直殿监去过了?”   连德喜忙不迭拿巾帕往他脸上擦,被他拂去,连德喜笑道,“哪还要老祖宗一再提醒,您吱一声,奴才便不敢耽搁。”   魏濂提着下摆走进门,他巡视一周,脚顿下来,“我院里人要来了?”   连德喜霎时跺脚,“哎呦!奴才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您等着,奴才去要。”   魏濂站到廊下,阳光被遮挡,他朝天看,一顺儿树都蔫的失去了生气,他喃喃道,“只怕活不成了。”   连德喜拔腿就跑。   -------   夏天黑的晚,傅晚凝睡醒时天还灰蒙蒙的,她猛地爬起冲出门。   大象晚膳一般日落之前,她睡迟了,要饿坏了三只象,她真得拿命赔。   傅晚凝慌张的进了象居,那场地里多了四个太监正在搬水,看她来了,其中一个太监道,“你是串儿吧,刘总管要见你。”   傅晚凝心神生惧,魏濂刚来过,刘路就要见她,她再天真也知刘路找她算账了,她原以为魏濂不会再追究她,可她才想到魏濂只是说了他不治她,他一个示下,就可以让刘路来管教她,刘路上次才告诫过她,这次她再好运也逃不过了。   她垂着肩随那太监去了直殿监。   将晚,直殿监的衙门前挂了两个红灯笼,风一吹就摇起来,远看着像恶鬼的眼睛。   傅晚凝灰败的跨进门里,她走到堂屋前,往上座看,刘路果然如之前那般端坐着,此时一双吊眼瞪着她,乍看渗人。   她直接跪在门前,谨小声道,“刘总管,您找奴才?”   刘路手里还端着茶杯,着她这句话,倒先品茶,“咱家说你是个惹事精,就是到了驯兽所也没得清净。”   傅晚凝低着身不知如何说话。   周鼓黑着脸从屋廊走到她身后,一脚将她踹倒,“净会添麻烦,我早说过让你不要再弄出事,看来你没听进耳朵里。”   他这一脚狠,将傅晚凝踢倒撞到门槛上,她喉间瞬时腥甜,鲜血从她嘴角流下,滴到地上,成了一个印记,她疼的蜷缩在地上起不来。   周鼓跨过门,急走到刘路身边,摇着他的肩道,“刘总管,他这次害的您被连公公说,怎么也不能再轻易放过他!”   刘路拨开他的手,将杯子给他,自己下座直走近傅晚凝,他弯下腰专注的望着傅晚凝的脸,眼中流露出□□,手也摸过去想碰她。   傅晚凝扬起手推开那只肥手,眼神变得极其凶恶。   刘路扑哧一笑,“咱家当你软弱,未想你竟是个硬骨头。”   他蹲到地上,下巴上的肉抖三抖,“小串儿,咱家跟你往白了说,你若想活就得照咱家的规矩做。”   他话里含义是个人都听的清,周鼓厉眼看傅晚凝反应,只要她敢从话,他定要寻机杀她。   这一刹,傅晚凝的活头没了,她卒然偏过头,将眸子合住,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刘路的好耐性失尽,张手来抓她。   “刘总管,你这闹得哪一出啊?”连德喜那尖细的嗓音在院门边传来,“咱家赶上热闹了。”   刘路慌忙将手缩回,他望着连德喜笑,“连公公这回来又是为何?”   连德喜只是司礼监一名随堂太监,论职位是不如刘路,但司礼监是内廷十二监的老大,司礼监里随便一个小太监出去了,旁得监司都得敬着,按着路数,刘路当然得在连德喜面前卑躬屈膝。   连德喜瞄一眼傅晚凝,进门直接坐在上堂,他侧身瞧着周鼓,“去给咱家倒杯茶。”   周鼓蔫声道着是,人退开了。   连德喜将手搭在腿上,道,“刘总管,厂督叫咱家过来向你要个人。”   “刘公公只管说,我把人给您送过去,”刘路巴结道。   周鼓奉上茶。   连德喜喝一口就呸出来,“你想烫死咱家!”   周鼓唬的跪地上连连磕头,“奴才笨手笨脚,刘公公您好心儿,恕奴才这次吧……”   连德喜伸脚踹到他的心窝子里,看着他倒在地上脸直抽,冷声道,“咱家看你是个滑头,刚刚不是横的狠,到咱家这儿成了孙子,敢情尽挑软性子打。”   周鼓翻身跪好,怂的连话都答不上。   连德喜撂了茶,冲刘路道,“厂督指名要这个小奴才,刘总管舍得割爱吗?”   刘路再不舍得也怕魏濂,他陪着笑道,“即是厂督要,我明个就叫他去。”   “不劳费心了,就让他跟咱家走吧,”连德喜站到傅晚凝前边,微弯身道,“能起得来吗?”   傅晚凝捂着胸口起身,垂目退到门边。   连德喜对刘路一拱手,便带着她出门去了。   刘路恶气盈上脸,他攥紧拳直锤到门上,周鼓走过来抱着他的手好一阵吹气,“刘总管您跟他置个什么气?不就是条哈巴儿狗。”   刘路被他的奉承服帖了心,搂着他回屋玩乐。   傅晚凝被连德喜带进了司礼监,监司衙门她只见过直殿监,直殿监的衙门普普通通,她见第一面没甚感觉,她在侯府长大,侯府里最奢华的莫过于大夫人的院子,地儿大房屋也多,里头的花草也多,大都是名品,相比直殿监,她更感叹大夫人的奢靡,现在她站在司礼监衙门前,她又暗自将这衙门和大夫人的院子做比较,在她渺小的眼界里,她被衙门的阔气震惊,昔日她在书上曾见过一句话,朱门玉漆,气势宏大,到此刻她才见识过,司礼监不亏是第一内相府。   连德喜看她呆愣,手往她脑门上一敲,“乡巴佬儿,没见过世面。”   傅晚凝羞红了脸,她低垂首道,“让公公看笑话了。”   连德喜先进去,唤了个小太监来,“带他下去。”   那小太监便引着傅晚凝去了下院。   连德喜绕到静礼堂,那里面果然亮着灯,他敲了敲门,里面飘来个“进。”   连德喜推门进去。   魏濂在奏折上盖好印章,合上放进案柜里,歪着身看他。   “老祖宗,奴才把他领回来了,”连德喜来到他身后,张手覆在他肩上给他按摩,都是侍奉贵人的,按摩手法那是绝佳。   魏濂合着眼疏散了疲意,没接话。   连德喜接着汇报道,“刘路真是个老色鬼,逼着小家伙儿从他,可怜见的,被打得吐血了。”   魏濂眉心窜出一缕煞,“这些个当家的不都带点儿癖好,他遇到我算好运,那么个软性儿,被谁逮着都要踩一脚,说不定死在哪口井里都不知道。”   “要不怎么说老祖宗菩萨心肠?您心善,这种不平事在您手里断不会发生,”连德喜舔着脸道,手下愈加殷勤。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过一时心软,哪天硬心肠了,说不准我比那些人更能磨人,”魏濂拍开他的手,随后揉了揉眉头,道,“让他歇两天再当值。”   连德喜取下木施上的外袍罩他背上,“哎。”   魏濂自己系好带子,道,“下去睡吧。”   连德喜悄步退离。   魏濂端坐在灯下静思,倏地轻笑,恶鬼披上了佛陀皮,他竟对个小太监心软,明明境遇不同,他倒感同身受,和女人呆长了,他也染上了多愁善感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傅包子: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收藏我好不好……   谢谢观阅,鞠躬。 第9章 九个串儿   傅晚凝入了司礼监就不能再回监栏院,她向连德喜告了半天假回去收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些衣物,裹成一小包就能走。   “串儿!你真走大运,没想到你进了司礼监,”徐富贵艳羡道。   傅晚凝纤眉微皱,“……都是服侍人的。”   她心里不情愿,司礼监的总管是魏濂,魏濂比刘路要可怕的多,她若是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死无全尸,这宫里的高侍谁不是踩着骸骨爬上去的,人命不算什么,只要高兴,杀人就在眨眼间。   徐富贵帮她给包裹打结,神情极其欢欣,“那不一样,司礼监可厉害的多,你现在是侍奉人,等你升上去了,就是别人侍奉你了。”   傅晚凝喉间堵塞,她无法跟徐富贵说清,她也不敢跟徐富贵交心,她的每一步都不是她自己想走的,就像有推手将她推进了漩涡里,她想跳出来,难。   徐富贵晓得她胆小,张手在她肩上拍拍,“串儿你别想太多,能进司礼监那可是咱们这些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你且安心去,待你发达了,莫忘了兄弟我,到时候可要记得拉我一把。”   他思量着觉得好像有点不妥,便又加话道,“我现儿在凤璋殿值班,如意姑姑挺照顾我,你若是空闲了,记得来寻我,有甚缺的也可以跟我说,我能拿得出来的绝不藏着掩着。”   傅晚凝推掉肩膀的手,低嗯着,“你也顾好自己,我,我走了……”   她的言语里带着丝丝不舍,徐富贵听着也泛酸,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多少存着亲,他在袖子里摸出个馒头放她手里,“你人老实,可别像在这里了,要是饿就想着法子去弄点吃的。”   傅晚凝湿着眼跟他颔首,然后背上包裹朝门外走,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他,“富贵,你缺钱了也要记得找我,我,我虽然没钱,但我有奉银,你别嫌少……”   徐富贵嘿嘿笑着,“放心,我短缺了第一个找你。”   傅晚凝便宽心出了监栏院。   司礼监下人住在衙门靠西边,傅晚凝被安置在墙角边的一间房,正贴着衙门的溷轩,起夜倒是方便。   傅晚凝进屋时,里头躺着个人,她悄声去将衣物放进木柜里,才要出门,那人从床上纵起来。   “你进门怎么不敲门?”   傅晚凝折身看一眼他,“……我看你在睡觉。”   那人抬着鼻孔盯她,“你就是串儿。”   他的语气很不善,傅晚凝想开门出去,她不能跟他吵,她才进司礼监,再闹出事她承担不起。   那人见她不应话,走过来按在门上,轻蔑的看着她,“小娘娘腔,这是我王全的屋子,我可没说让你住。”   傅晚凝往墙边移了两步,结巴道,“是,是连公公让,让我住的,这屋子有我一半。”   王全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抱着手臂不屑道,“少拿连公公压我,你个卖皮肉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什么勾当。”   傅晚凝脸爆红,她气忿道,“我没有!你胡扯什么!”   “哼,衙门里的太监谁不是规规矩矩由直殿监那边遣来,偏你是连公公亲自去要,你好大的脸,自己做的什么龌龊真当别人看不出,”王全看着她跳脚,眼神的讥诮能羞愤死一个人,“你当兔儿爷,别脏了我的地儿,去叫你的连公公给你置办一间绣房,专门供着你。”   傅晚凝听不懂兔儿爷,但话大概听懂,她翕动着唇,泪自眼中落,她明白了,这个人是存着心的,他就是想侮辱她,她进直殿监太招摇,底下的太监眼红,她这罪必须得受着。   王全乐的看她哭,摇摆着身开门晃走了。   傅晚凝抹掉泪也出门去,衙门里的太监一见着她,三五成堆聚在一道窃窃私语,不用想也是在说难听的话。   傅晚凝紧攥着手里的抹布,站到窗台边专心擦灰,她身旁的太监自觉地跟她远了几步。   傅晚凝眼圈发红,只作看不见。   ------   司礼监管的事杂,魏濂坐在正堂听汪袁报事。   “言岑在狱中自杀了,”汪袁道,他观看魏濂得面色,没看出什么变化。   魏濂适意得耸起肩,“便宜了他。”   汪袁朝外看,傅晚凝还蹲在台子边,他转过眼,道,“厂督,您讨了个小奴才?”   魏濂嗯道,“怎么着?这你也过问?”   “打前儿您在崇政殿瞄了他,奴才当您因他挡路置气,就暗自作主跟刘路说了声,未料您竟瞧得上他……”汪袁度着话跟他解释。   魏濂目下微顿,情绪没显脸,“管得多。”   汪袁褐着脸笑。   “厂督,番子从地方上回来了,目前有不少地儿都遭了灾。”   魏濂道,“户部一群饭桶,不等着太后娘娘说话,他们决计不会下派粮资。”   他琢磨着又说,“内阁那边什么情况了?”   “厂督,内阁这两天还没运转,那些阁臣递了不少折子上来,抱怨事儿多,”汪袁道,他身旁的小太监托着沉木柜放到案几上将上面的锁开了,他掀开柜子,拿出一本奏折递给魏濂。   魏濂翻开粗看一遍,捏着太阳穴道,“这些阁臣私下斗鸡走狗玩的顺,碰上点事就担不起全往上推,宫外的人道咱们风光,可全给他们兜事儿,到头来还得挨骂,吃力不讨好。”   他换了奏折给汪袁,又道,“甭管,江大人都没管,轮得到司礼监操心?”   汪袁抓了一下手,“江大人约是没空管。”   魏濂转了下手上的戒指,“闲人叫忙。”   汪袁小心道,“厂督看的明,江大人的小妾一月前给他添了个庶子,正忙着办酒席。”   “玩的花,妾生子也兴办宴,”魏濂抬脚搭在小凳子上,望向门外,“江大人办酒宴,我这边好像没收到请帖。”   连德喜举着袖子遮头跑进来,“老祖宗,江大人过来了。”   汪袁赶紧起身,“厂督,奴才告退了。”   魏濂挥挥手,看他走了,才对连德喜道,“让下边儿端点茶品来。”   他将小凳子踢到桌子下,端正了身姿。   连德喜答着声脚还跨在门槛上,折身在外院瞅人。   大太阳底下没几个人愿意待,此时多躲在阴凉地,只傅晚凝一人闷头在那儿擦柱子,脸都晒得通红。   连德喜冲她招手,“过来!”   先头才被人编排过,傅晚凝此刻见了他很不自在,她慢慢走过来。   连德喜正是急,看不得她墨迹,拽着她往下房去,那头人已经备好了茶品,连德喜叫她捧着端盘跟随自己进了厅堂。   江寒英也在这时入堂。   魏濂面带着笑,“江大人贵人事忙,如何有空过来司礼监?”   江寒英不掩喜色道,“再忙也得来啊,若不是魏厂督在太后娘娘面前举荐本官,本官哪能上任首辅。”   连德喜奉上凉茶,并放好水果。   端盘遮了傅晚凝半边脸,露出的那一双眸子也垂着,那眼角旁染了红,不着眼看便知她才哭过。   魏濂飘过她的脸,啄一口茶。   连德喜扯着她退出堂里。   “小儿刚满月,本官打算在初六办满月酒,不知厂督可有空过府?”江寒英递上喜帖道。   魏濂接过喜帖瞧一眼置在桌上,他没急着应允,“江大人,内阁可有一堆事在等着你,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火是按灭了?”   江寒英难免尴尬,“这不先帝驾鹤,内阁停转,本官闲着也是闲着……”   魏濂启唇笑,“国丧呢,你倒有心思办酒宴,不怕御史台弹劾你,这首辅的位置还没坐热,你就想做冷板凳?”   江寒英更是挂不住脸,举着袖子对他做拜,“厂督提点的是,本官回去就撤了宴。”   魏濂捏着杯盖轻轻在茶水上漂,“咱家也不是想说你,皇上才即位,朝里积着事,你即是首辅,那朝政得撑起来,还有四□□班就上了,你放着事不做,锦衣卫是可以闭着眼,但御史台不听咱家的,他们要一个看不过眼告到太后娘娘跟前,咱家也得跟着挨说,可不就是自找的?”   江寒英弓着身拭汗,“是本官考虑不周,让厂督忧虑了。”   魏濂咕着茶,和气道,“江大人要办酒宴也不是不行,但像这样大张旗鼓的就是给人当靶子,这不是傻吗?那些请帖就当废了,只请几个说得来的相谈甚欢也是乐事啊。”   江寒英应承着,“厂督说的是,那初六本官在府中等着厂督来做客。”   魏濂随意道,“这个自然。”   他两手交握,笑得温和有礼。   江寒英便知他要走了,他抬手作揖道,“本官手头还有事,就不占厂督时候了。”   魏濂微点头。   江寒英下着腰退到门边才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10章 十个串儿   傅晚凝忙活到掌灯时才闲,她拖着倦怠得身子想回屋躺躺,走到屋前发现门紧闭着,她推了推,那门纹丝不动,她试着劲再推,那门里就甩出个重物砸的门轰地一响。傅晚凝陡时往后退。   候了些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傅晚凝瘪着嘴没敢再推,她朝四周看,黑黢黢一片,只在屋檐边挂了盏灯,风一吹那灯就摇,鬼气阴森,傅晚凝抱着手朝外跑,那院门边的灯笼大亮,她才从恐惧中缓下来,她潮着眼卧到灯下,巴巴儿的望着那盏灯,此时只有它支撑着她渡过这漫长可怖的夜晚。   她看的久了,开始犯困,渐渐的就在这无边的苍凉里陷入了深睡。   魏濂歇在衙门里,他有府邸倒是很少回,孙太后少不了他,司礼监在外宫,孙太后叫人也方便,所以他干脆留在衙门。   他夜里要起一次,这是他的惯常。   灯油要烧尽时,魏濂醒了,窗外虫鸣透进来,西洋钟敲了一声响,他看着时辰快过子时了。   魏濂披着赤罗裳解了栓,夏夜凉的很,他掩紧衣襟,踏步要出去。   守夜的小太监迷糊着眼跪到他脚边,“老祖宗您要什么?奴才给您去拿。”   魏濂摆摆手,“守着吧。”   他径自下了石阶。   小太监又靠到门边打着瞌睡。   魏濂走过屋廊,来到院门边,他的脚停住。   地上窝着个小太监,细眉樱唇,那闭着的眼上滴着泪,沾过她眼角的泪痣,像只被人丢弃的小兽。   他立在她身前,按照往常的脾性,他该一脚将她踢醒,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浮起了怪异的不忍,他深着目,最终挪脚绕过她。   去过溷轩再回院门时,她还睡在灯下,估摸是怕冷,她抱着膝盖将头埋住,那细瘦的躯体团成了小球,是最弱小无助的姿势。   魏濂望着她,倏忽抬起脚抵在她的背上,轻微一踢。   傅晚凝被踢醒了,她懵然睁眼,脑子还一团浆糊,她抬着下巴往上看,魏濂那张脸就印在她的眼里,灯火下,他满面映射出阴厉。   傅晚凝怯惧的后退,直退到墙边才回神,她急忙往地上叩头,“……老祖宗。”   魏濂声色冷下来,“回屋睡,别挡在这儿。”   他说完准备走,却没听见身后人动,他又回头看,傅晚凝包着泪坐倒,是自暴自弃的态度。   魏濂目中生寒,对她道,“你哪个屋的?”   傅晚凝皱着眼,良久答道,“回老祖宗,最西边儿的……”   魏濂转过身往西边走,傅晚凝赶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路没说话,走到角落边的房子前,魏濂开口道,“是这儿?”   傅晚凝点头。   魏濂伸出手去推门,门从里面闩紧了,他推不开,他便往门上拍,啪啪的响。   门里王全掀开被子,拎起一只鞋丢门上,“吵什么吵!滚一边儿去!”   魏濂放下手,未几他抬脚猛踹门,才两下,那门就被踹开。   王全跳下床,叫嚷着,“贱出世的玩意儿!谁给你的胆子撞坏我的门,仗着连公公睡过你,你怕是要……”   他的嗓音在看到门边人时,立时嘎然而止,他战栗着腿跪倒,“老祖宗……”   魏濂眸子眯出杀意,他抻手扼住王全的脖子,唇边狞笑出,“骂谁?”   王全张着嘴呼吸着气,他的身体离了地,只消魏濂再勒紧,他就只能死,“骂……我,老……祖宗饶……命。”   魏濂呵着声,“你还是死吧。”   他的手往下一拧,咔的一声,王全便没了声息,他丢掉尸体,侧过身去看傅晚凝。   傅晚凝胆颤的伏倒,她的身体不听使唤的抖,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滴到地上形成水迹。   魏濂微笑,“叫个什么名儿?”   傅晚凝颤栗着声,“……串儿。”   “嗯,多大了?”魏濂耐性十足的问道。   “十七……”   魏濂抹去肩膀上的露水,沉长着声道,“往后跟我吧。”   ----   傅晚凝在第二日搬到魏濂的侧屋里,从此侍候魏濂起居。   司礼监一众太监无不羡慕,才进衙门五天没到,就住到魏濂屋里,这运头没谁有,自打这次,他们再妒恨傅晚凝,也不会在人前表露了。   傅晚凝即是要随侍魏濂,那他的一些物事也得熟悉。   “老祖宗每晚饭后要喝杯茶,从静礼堂出来后你要给他按摩,老祖宗阅奏折后会很疲倦,这个时候你切莫多话,否则有的你苦吃,”连德喜挥了一下拂尘,扫掉桌上的灰。   傅晚凝专心记着话,目光在屋里转悠,掌印太监的房屋果然不同寻常,屋内摆了不少珍奇物儿,好些都是舶来品,她认得不多,有些她曾在她父亲屋里见过,有些就说不出了,她的视线追着连德喜的话看,直停到一只琉璃瓶前。   “可晓得这是何物?”连德喜捏着帕子谨慎的去揩瓶身。   傅晚凝脑子里还在猜这是个什么珍品。   连德喜将帕子系到腰间,眼睛还注视着那瓶子,“这就是老祖宗的宝贝。”   傅晚凝面呈疑惑,这是个什么宝贝?   连德喜拿手指直戳她的头,“瞧瞧这笨头笨脑的样子,就是□□!”   傅晚凝还是拘谨的看他,“连公公……”   她还是没懂。   连德喜眉都竖起来,瞪着她半天又叹气,“你在净身房失的什么?”   净身房惊魂,傅晚凝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是闭眼的,虽说不了解具体,但也清楚那老太监是在干嘛,她哑着声道,“我,我……”   连德喜摇摇手,“行了行了,你只需记得,这宝贝泡着药酒,每月换一次,可不能倏忽,忘一次到时候老祖宗得砍你脑袋。”   傅晚凝在心里默默记下来,她又看了一下那瓶子,目中呆怔,魏濂是真的太监,纵使他看着和一般太监不同,他也是个太监。   连德喜拖着傅晚凝进了里间的小间,是个洗浴室,他道,“老祖宗不喜欢人近身,你让人抬水进来后,就站到门外给他守门,可别自己强献殷勤,少不得会惹他烦。”   傅晚凝低低称是,这倒好,她不用给太监洗澡了。   连德喜一应事都说的差不多了,他招呼傅晚凝出了屋,站到廊下道,“老祖宗素日和善,你能在他跟前伺候是你的造化,不过咱家有一句话要告儿你,老祖宗要你做的,你一定得做,老祖宗不让你做的,你沾都不能沾。”   那股惧意又升上来,傅晚凝压着声道,“多谢连公公教诲。”   连德喜将拂尘往臂弯里一放,施施然走了。   ———   过正午雨下来了,小太监撑着雨伞将魏濂迎进了凤璋殿。   凤璋殿内已和往日大不同,里面香风阵阵,红帷铺盖,乍看不像个太后的寝殿,倒比后宫那些年轻的妃子更轻佻。   魏濂站在东暖阁门前,女人慵懒的声音渗出来,“哀家记得这个点儿你应该还在忙。”   “太后娘娘,臣有些事想跟您说,”魏濂微低着腰道。   少顷,一个壮实的太监走出来,退到了门外。   “进来说。”   魏濂拂过纱幔进到隔门里,他止步在香炉边,头微低着,“娘娘,言岑自杀了。”   孙太后揽起半边袍,支着腿下榻,“他死了,那哀家也开开善心,将他一家子都流放了,在路上是死是活就不是哀家能管得到了。”   魏濂走近她,那股刺鼻的葳香钻入鼻中,几乎顷刻就能激发人的杀欲,他托着孙太后的手扶她坐到椅子上,“傅家人的墓地还未选,他们的尸首目前悉数暂放在傅府,臣以为还是早早入土为安的好。”   孙太后微颔首,眸子呈空,落入回忆中,“哀家记得先帝曾赐了一个歌姬给安乐侯,那歌姬长得娓娓酡矣,就是这后宫都不见得有几个人比得上。”   魏濂低下眼为她梳妆。   孙太后不在意他的缄默,她自顾自道,“先帝到底软弱,言柳意逼他送人他就送人,言柳意让他娶言芷晴他便娶,他这个皇帝当得委实憋屈,大半辈子被扣在言柳意手里,哀家也算让他解脱了。”   魏濂倒了杯清水给她,“都过去了。”   孙太后抿着水,浅笑道,“可不就过去了,这坎儿哀家跨的顺,有你一番功劳。”   她将水饮尽,又侧昂头看魏濂,“你可知言柳意为何一定要先帝将那歌姬赐给安乐侯?”   魏濂审度着,“傅家嫡小姐?”   “是啊,”孙太后挑着唇笑,“安乐侯嫡亲的妹妹,言柳意怕她进宫,哀家也怕,她若进宫,世家格局一定会变,傅家兴盛了百年,虽比不得大氏族,可也只差一口气,所以言柳意故意让先帝恨,恨她恨自己无能,那歌姬入傅府就等于绝了傅家塞人到宫里的途径,哀家作壁上观,不劳而获多好。”   魏濂帮她盘好发髻,望着铜镜中的女人淡笑,“娘娘恨先帝吗?”   孙太后拿着护甲带在手上,“恨呐,怎么会不恨?他娶哀家是为权,他的外公给不了他想要的,所以他自己去争,哀家当年多傻,当他真心待哀家好,可他的情全给了那个歌姬,又怎会再分到哀家身上?所幸哀家看开了,他陷在情劫中,哀家比谁都开心。”   魏濂将窗户打开,清新的湿气放进来,散了香气。   “娘娘有远见。”   孙太后探到镜子前,往唇上抹口脂,“所以哀家赢了。”   宫女进来摆饭。   魏濂搀着孙太后在桌边坐下,先给她盛汤,“娘娘,今年夏季雨水恐成涝,番子报上来已经有不少地方被淹了,您看……”   “户部还没决策吗?”孙太后问道。   魏濂摆首,“内阁一团乱,户部还等着您下懿旨。”   孙太后将碗往桌上一放,“哀家是听政,不是什么都给他们管着,要这样哀家不如自己当皇帝!”   汤溅到她手上,魏濂拿绢帕给她擦,“娘娘息怒,臣有个主意。”   孙太后在后宫跟女人勾心斗角在行,国家大事这块她一窍不通,她之所以生气,根本上还是自己没办法。   “你说。”   魏濂道,“先帝殡驾花了不少,再加上皇上登基,国库估计没多少存钱了,有句话说的好,羊毛出在羊身上,百姓供着朝廷,那现在反过来,朝廷也该让百姓平安过了这次灾,朝官拿的俸禄说白了还是百姓给的,那让他们拿出点接济百姓,臣想是应当的。”   孙太后咬着勺,忽地将手一拍,“那就让他们多拿点出来,左右他们肥的流油,国库的亏空整好让他们一并填了。”   魏濂听着发笑,“宰狠了只怕他们要吵。”   孙太后哼道,“哀家还怕他们?”   她放下勺,“把印章拿来。”   魏濂进了暖阁,须臾捧出一枚印章。   孙太后写下懿旨,让他在上面盖了章,她舒心道,“还是你头儿灵,哀家可想不出这么个鬼点子。”   魏濂按下那枚印,道,“娘娘谬赞,臣也是恍然想到的。”   他盖好章,将那印章放回到盒子里,打算再送回阁中。   孙太后道,“你把这印章带走吧,哀家瞧着烦,往后不大重要的事儿你自行决定,不必事事都报给哀家。”   “娘娘不可,印章是贵物,臣不能保管,”魏濂面有纠结道。   孙太后刚刚说的不过脑,说完也后悔,瞧他拒绝了,便没再说。   魏濂端回印章,再出来时,孙太后将懿旨卷好放他手里,“去办吧。”   魏濂双手握着懿旨退出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九点还有一更,么么哒(?ω?)hiahiahia   谢谢观阅,鞠躬。 第11章 十一个串儿   进衙门天上打起了雷。   傅晚凝举着伞撑在魏濂头上,她个儿不高,只在魏濂下巴处,给魏濂撑伞脚都要踮起来,风吹两下伞就歪了,扫两人一身雨。   魏濂抢过伞自己拿着。   傅晚凝紧张的跟他进了后院。   这雨大,石阶上的水流的急,魏濂先上了石阶,侧身去看她。   傅晚凝提着下摆也跑上来,她身轻走到中间脚下一滑,眼看着往地下栽。   魏濂扯着她手腕将人直接提进廊下。   傅晚凝有点难堪,“……多谢老祖宗。”   魏濂收了伞给她,“白生一双眼儿,走路不看路。”   傅晚凝回嘴是不能的,只得随他进屋里。   屋内凉快,魏濂背对着她伸手。   傅晚凝脸微臊,俯着眼走到他身前,抬手解他的腰带。   魏濂眼眸落在她的手指上,伤好了嫩粉露出来,仿佛掐一把就能断,搭在他腰侧,不像给他更衣倒似在诱着他。   屋内静的连呼吸都听的清楚,傅晚凝压着气拿下腰带,帮他把外衣换下。   魏濂歪靠到藤椅上闭着目,半晌才睁眼,就见她滴滴撒撒的端来茶,那手也被热气烫红,他接了茶先放茶几上,道,“给我捏捏肩。”   傅晚凝拖着脚站在他背后,双手平放在他的肩上,斟酌了个力下手。   她实在不会做事,就是捏肩也捏不出舒适,她的手劲小,与其说捏不如说是在摸,摸的魏濂脊骨酥麻,他按了按眉心,道,“别捏了,去下房让人烧点水,我要洗澡。”   傅晚凝小小的说是,缩着手出了屋。   魏濂呼着气仰躺,只觉养了个麻烦。   ————   傅家葬在东骏山,魏濂带着傅晚凝过去了。   陵墓是当场挖的,那一口口棺材被掩埋,墓碑上也刻了名字,傅晚凝在其中看到了她娘亲,她眼底藏悲,隐忍着不让自己哭。   魏濂坐在树下,对沈立行道,“言家的人早点送上路吧。”   沈立行剥了橘子给他,“明儿就走了,正哭闹着呢。”   魏濂吃两瓣随手给了傅晚凝,道,“泼皮户不是白讲的,暴富了些年头还是养不出好性子,倒越发当自个儿是个人了。”   傅晚凝拿着橘子吃也不是丢也不是,光握着傻站在那儿。   沈立行看的好玩,噜嘴道,“厂督给你吃的。”   他眼睛在她脸上转着,嘴里油的出水,“厂督,在哪儿找来个这么漂亮的太监?这小脸比香姐儿还秀气。”   香姐儿是枕香阁的头牌,他去了几回都没约上。   魏濂斜看着他。   沈立行就晓得他不快了,忙转过话道,“这言家也毒,傅渊宏都死了还要赶尽杀绝,现在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汪袁拿拂尘驱赶着飞舞的小虫,“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们确实得这么做,傅渊宏是死了,难保他的家眷知道丢盐案真相,一个不小心,就是满盘皆输。”   “傅渊宏算是个人物,自己咬舌自尽不拖累家人,就是可惜他是伟丈夫却斗不过小人。”   沈立行还想跟他罗嗦两句,不远处的锦衣卫就叫他了,他对魏濂道,“卑职过去看看。”   魏濂嗯了一声,他就撤身过去了。   魏濂拣起一颗桃,咬一口道,“傅小姐还没消息?”   “不好找,番子查过那一片,都说没见过,”汪袁顶着压力道。   魏濂桃吃一半扔回盘里,“倒比一般人聪慧,躲得找不到人,让番子回吧,再找也是徒然。”   汪袁应是。   傅晚凝心乱如麻,魏濂不是她的杀父仇人,也不是害她逃亡的人,她的仇人已经死了,东厂也不会再追查她,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魏濂身边,她能安稳一辈子。   魏濂回头看她,见她还抱着橘子,便道,“不吃就丢了。”   傅晚凝掰一瓣放嘴里,酸甜沁口,她轻声道,“……吃的。”   山上风大,吹多了头疼,魏濂按着鬓侧起身,冲汪袁道,“江大人的酒宴,你也过去一趟。”   汪袁问道,“需要奴才准备什么吗?”   魏濂扯唇笑,“叫俩人抬个大箱子。”   ———   太监私下入官员府邸大都着常服,原是皇家威仪,太监是皇家的奴才,那身宦官服就是身份的象征,况且多数太监不到岁数出不了宫,若太监着宦官服入官员府宅,那就意味着他带着差使来,断断不能跟他说私交,场面上的规矩,大家都自觉默许。   初六那日,魏濂在晚间要过江府。   他穿的是竹青直裰,玉冠束发,人如美玉身姿也挺拔风流,往那儿一站像个显贵公子,太监的脂粉气没沾染半分。   他让傅晚凝跟着一道。   傅晚凝乖顺的换了身民间小厮的衣物,她的身形消瘦,这种暗色一上身就能显出她骨架的轻细,魏濂瞧着就皱眉,太监虽说不是真男人,但除了缺的那物儿该像男人的地方还得像,似她这般皮儿嫩身子薄的,他在宫里十年都未见过一个。   马车停在衙门前,魏濂先上去了,回身见她小心翼翼地拽起袖摆,脚踩在脚搭子上走的颠簸,似个鲜少出门的姑娘,他眸中沉淀出深,手就伸到她面前。   傅晚凝望着那只修长的手怔住,一刹倒忘了反应。   “快点,”魏濂催促道。   傅晚凝的耳朵止不住烧,她半低着头,豁出去似地将手放进他的手里。   她的手如无骨,皮肉柔软的让人不舍得加重力气,魏濂握住后心下存起了惑意,他牵着人站到车台上便放了她。   傅晚凝就坐到车夫旁边。   魏濂凝视着她颤动的长睫道,“进来。”   他掀了帘子进马车里,傅晚凝瘪着嘴只得顺他的话也进去。   魏濂半靠在小榻上,看她站在车门边无所适从,便转了眼望到案几上,“把那碗椰子簟端给我。”   马车行进了,傅晚凝在马车里走路不稳,她贴着车壁摸到案几边,手想拿碗,马车突地一震,她就跟没着落一样往案几上撞。   魏濂抻着身随手提住她的后襟,才避免她挨疼,他懒着声道,“干不得事儿。”   傅晚凝顿时扑地,口中怯道,“……奴才,奴才不是有意。”   魏濂单手拿着碗先饮一口甜水,问道,“你家哪儿的?”   他骤然问这个,傅晚凝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道,“回老祖宗话,奴才老家在黄田村。”   魏濂唔着声,“家里几口人?”   “有两个妹妹……”傅晚凝回道。   魏濂嚼着椰肉眼睛放沉,一家唯一的男丁还送来做太监,他侧着目光盯在她的脸庞上,“你爹娘待你怎么样?”   光她这一身嫩皮,明眼人一瞧就知她没受过大罪,真正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做活,最会谋生计,可她冒冒失失,胆儿也小,更不懂侍奉人,她分明是富养出来的,但富养出的孩子家里人绝对舍不得送宫里,她的身份有问题。   魏濂脚伸到榻下拖出一个杌子,推到她脚边,“坐好了。”   傅晚凝老实的坐到杌子上,紧着话道,“奴才爹娘很疼奴才……”   她说完又心虚,掀着眼悄悄看一眼魏濂,他果然目露讥讽。   魏濂也不戳破她,侧躺好闭目养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12章 十二个串儿   马车行到江府停下了。   江寒英候在府门前,看着魏濂下了马车,满脸喜意将他往府里迎,“魏厂督里面请。”   魏濂说了声“稍安勿躁”,那马车里又钻出个瘦人儿,他轻拽着人下了马车。   照常说,遵着魏濂的身份,应该是底下人先下马车,这人倒反了。   江寒英望了望傅晚凝的脸,顿觉感悟,佳人优待怪不得。   他俯着身领他们入府。   江府酒宴摆的低调,设在后院才两桌,多是江寒英同窗好友,其中大学士居多,他们望见魏濂进来,个个瞪眉竖眼。   文人轻阉臣是亘古不变的理,江寒英岂有不知,他请魏濂入府,又请好友来,侧面就说定了他与魏濂有交情,不会在乎他们的看不惯,权势好物,能让清贵折腰。   江寒英邀魏濂上座,他捏着酒杯敬一众人,“感谢诸位前来,小儿有福,能得诸位相顾。”   那些学士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压着不发,敬酒的敬酒,说好话的说好话。   魏濂笑看着他们虚与委蛇,案桌前一杯酒喝尽,却不见满上,他瞥着傅晚凝。   傅晚凝匆忙跪在他脚边,握着酒壶给他倒酒。   她细削着肩背也直,这般跪好,倒有几分美人侍酒的韵致。   酒过一圈,张仁义自座上起身,朝魏濂举杯,“魏厂督,这杯酒本官敬你。”   魏濂转着酒杯,凉声问道,“张大学士敬咱家什么?”   “自是敬你扰乱朝堂,搅浑内阁,”张仁义寒声道。   魏濂短促的哦一声,他小酌一口酒,不经意道,“文人说话就是狠,口诛笔伐,咱家玩不来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你觉得咱家行恶事,那你上告啊,今儿个是江大人的喜宴,你闹出这么个破事儿,想败坏谁的兴致?”   轻描淡写便将话抛出去,引到江寒英头上,他最会操纵人心,言语便能煽动身外人。   江寒英面色转眼不好,“予理,今日是私宴,就不要谈公事。”   他如今是首辅,他一句话出,那些后面还想接上骂话的大学士便只能闭嘴,一时院中气氛凝固,好不尴尬。   魏濂看的舒畅,又做起了老好人,他弯着笑眼问江寒英,“江大人,令公子不抱出来让我们看看?”   “看我糊涂劲儿,”江寒英忙敲脑门,他朝一边的侍女道,“去让夫人把源儿抱来。”   一个妾能叫夫人,端的是宠妾灭妻,这偌大的江府内里也是不光彩,富贵乡里滋生出腐朽,门外人看热闹。   魏濂唇畔一直挂着笑,他低垂着眼,眼尾看傅晚凝,她跪的疼了,眉皱的难看,他闲闲道,“丧着脸作甚,没得人见了要说不吉利。”   傅晚凝拘着身,舒展开眉。   魏濂捻了一颗樱桃,放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口。   傅晚凝心口骤紧,他在逗弄她,在他眼里,她连人估摸都不算。   傅晚凝想偏头,魏濂眼色寒成冰,她便怕了,她张着口衔住樱桃,委屈使得她嘴角下坠,那颗樱桃裹在嘴里不得下咽。   她抬首那一瞬,纤颈伸直,其上未见起伏,是极柔顺乖巧的情态,见者即升意。   魏濂眸暗呈阴,忽地举起宽袖将她整个人罩住,他低声道,“到我后边儿去。”   傅晚凝弓着腰躲到他身后,一口将樱桃吐了,那气不断上翻,他故意做给别人看,为的什么她不清楚,可她只感到屈辱。   “魏厂督真是艳福不浅,这小奴皮子媚断骨,您能消受的起吗?”一学士讥笑道。   便有另一人出来跟他一唱一和,“魏厂督看着不就行了,又不用提枪上,就是娇人儿命苦,床榻上没法解脱不说,还得受着累,本官这颗怜香惜玉的心都免不得替她悲哀。”   傅晚凝听着他们污言秽语,眸生水汽,她便是奴仆了,也还记着从前的气节,她再懦弱,也受不住被一群男人指指点点,她娘亲告诉她活着比什么都强,可她发现想活着就得摈弃一切,做最低贱的人,忍所有不能忍的事。   魏濂手中的杯子一下被捏碎,他阴鸷着眼望那两人,笑意含杀。   那两人自觉戳到他伤处,更是洋洋得意。   江寒英待要做个和事佬,老嬷嬷抱着他儿子进来了。   学士们便都围上去看,娃儿长得好,玉雪可爱,那些学士纷纷将备好的小物件儿送来,起过哄就又坐回到座位上。   江寒英看魏濂面容稍缓,从老嬷嬷怀里接过儿子,走到魏濂案前道,“魏厂督,您瞧瞧我儿子。”   魏濂看着那孩子,确实生的好,虎头虎脑的,那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呀呀笑起来,对着他要抱。   魏濂瞧着可人疼,腾手朝江寒英伸来,“能让咱家抱抱吗?”   江寒英当然是乐意,他现下仰仗着魏濂,自然得捧着他。   魏濂温着笑去抱孩子,手将碰到,方才的学士又来挖苦他,“别人家的孩子再好看也是别人家的,自家能生才是正道。”   张仁义闻话大乐,“那也得生的出来啊,没根怎么生?”   魏濂收住手,先跟江寒英道,“江大人,这里吵,先将令公子送房里吧。”   江寒英观摩着他的神色,已有凶狠显露,江寒英彻骨生冷,他赶忙让老嬷嬷把儿子抱走,旋即坐在桌上不作声了。   魏濂在座上站好,睥睨着学士们,“原本咱家是想跟你们相安无事的吃一顿酒,怎奈你们个个上蹿下跳,跟恶犬一样卯着咱家咬,咱家看你们欠收拾,那咱家自是愿意亲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因为上榜的原因,所以这周会压一下字数,以后会补回来的,不好意思啦各位小天使。   谢谢观阅,鞠躬。 第13章 十三个串儿   他竖起手指往半空打了个响,四方窜动,竟有数十个锦衣卫跳进来,将他们团包住。   俄顷,有仆人带着汪袁过来,随他一起的两个太监抬着个大箱子,砰的一声放在堂上。   学士们皆生惧,他们只想给魏濂下面子,内阁不动司礼监不管,六部九卿的事就只能分着做,这群学士就是一堆附庸文雅,混吃混喝的书虫,国家大事他们糊弄着管,朝政国基他们光嘴说,真要让他们来,又怂了,他们借着今日酒席宣泄,本以为魏濂未带人来,未想他早有准备,这么多锦衣卫,他要是大开杀戒,他们喊救都无人。   魏濂取出袖中地懿旨,对他们摇了摇,“瞅着日子好,咱家让你们听听太后娘娘地懿旨。”   他把懿旨给汪袁,汪袁展开读道,“洪灾肆虐,百姓疾苦,今国库不足,唯有携众爱卿之力共对艰难,哀家自捐五千两白银,余下短亏望爱卿们共分担,哀家此心铭记,百姓亦感恩!”   简单明了,就要他们捐钱,而且还不能捐少。   张仁义怒而甩袖,“我等靠朝廷俸禄给养,哪还能空出银钱?太后娘娘此话简直异想天开,纵使将本官家底翻尽,也抠不出一分钱!”   “户部拿不出钱,那是他们无能,凭甚让我等替他们担着事,我等又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之前跳的最欢的学士承话道。   魏濂往他跟头走,手一动,对着他面颊扇了一个耳光,看他趔趄着朝地上倒,伸脚跺到他胸前,看他口吐鲜血脚下还在用力,“没钱?你们杯酒应酬花的不是钱?你们不是最会说自己忧国忧民吗?现在民间洪涝,只让你们掏出点钱就推三阻四,向前高谈阔论,说自己是豪杰烈士,咱家怎么不见你们做点实在的事,你们这些文人,自以为自己懂点文墨就到处搬弄是非,真要你们出去顶事,就成了缩头乌龟,朝廷养你们干什么的!养你们就是让你们嘴碎的吗!国家遭难,你们只想着自己,你们金贵,你们高洁,你们怎么不去死!咱家今儿告诫你们,这大楚不是你们这些无能之人的大楚,你们只想着从中谋利,却未想过护卫它,那么,咱家现在就能送你们下地府!”   他脚朝下又是一跺,那学士胸前巨疼,血喷涌出,溅湿了魏濂的靴子,魏濂嗤着笑,脚一抬就将人踢远。   以张仁义为首的大学士们摒着声看地上的学士失了呼吸,他们真实的察觉到魏濂的凶残,再无人敢站出来顶话。   魏濂鄙薄的笑着,“是不是还想着过后状告上去?你们报的上去吗?能过了司礼监这一关咱家算你们通天,咱家可太了解你们这帮人了,你们惯会不声不响,咱家好怕啊,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咱家就是杀光了你们,那翰林院咱家也能再提一批听话的出来,你们是个什么稀罕物儿,咱家看得上?你们刚刚指桑骂槐,咱家让人全记下来了,回头咱家得好好跟太后娘娘说道说道,看看娘娘是听你们的还是听咱家的。”   这帮人被他掐住了七寸,再不能耀武扬威。   魏濂倾过身跟汪袁示意。   汪袁便着人把箱子打开,“各位大人自己掂量着捐多少,没带钱的就打个欠条,回头会有人上门来讨。”   魏濂目光盯向江寒英,笑得甚是温柔。   江寒英陡出一身汗,顺手将管家推了一把,管家便一倏尔跑开,江寒英包着手与魏濂笑,“我捐一千两。”   魏濂便愈发和顺了。   管家揣着银票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钱放入了箱子中。   魏濂便瞅张仁义,“张大学士您呢?”   张仁义艰涩道,“……我捐五百两,先欠着。”   汪袁头往拿着账簿的小太监方向挪,“记上。”   小太监提笔在帐簿上写好。   有张仁义带头,其他学士自然也得随着来。   魏濂称心如意,走几步上座,低看着傅晚凝。   傅晚凝偏过身,脸遮一半,只余眼角一点红。   魏濂弯身握住她的手,牵着人退席了。   刚出了江府,魏濂还攥着傅晚凝,傅晚凝细微的挣动着,想脱开手。   魏濂没放她,他驻足在马车边,浅薄的问了一句,“你真是十七岁?”   傅晚凝微弱着声道嗯,嗓音柔绵还参杂着倔强。   魏濂便送她上去了,等她进车帘里,他压沉了眸色,将才在宴上他看的清朗,她的脖颈平滑,微小突出都不显,他得再看一次。   魏濂踏上马车,甩帘进来。   他身上气势汹汹,傅晚凝交握着手避到车角,只盼他能对自己视而不见。   魏濂盘腿端坐在凳上,“过来。”   傅晚凝瞪着他,戒备丛生。   魏濂向她勾出一只手指,“过来。”   马车只一道门,傅晚凝想跳车也不及他的速度快,她猜不透他,所以她只能照话做。   她移着脚走近,目光掩不住堤防,魏濂翘着半边嘴角,在她进入能触及的距离时,伸长手束住她的腰将她拖到胸前,随后轻捏住她的下颌往上扬。   傅晚凝胸腔震动,她满目悲恸,她跑不掉,在这深宫她注定要被人踩贱,不是魏濂也会有别人,她再不认命也是枉然,她猛然闭住眼,泄气的放弃了抗争。   魏濂看着她的颈子,细,白,滑,但是没有喉结,如他想象一般,少年人的生长特征她没有,她说她十七岁,可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体征,她若真是十七岁,那就有一个可能,她不是男人。   魏濂的视线下掉,放在她的胸前,那里平坦无层峦,他不是君子,只要上手就能摸出来,但他没动,他撤手将她推开,凝望着她难过的脸道,“给我倒杯水。”   傅晚凝双腿打颤,好半晌才镇定,她板直着唇线去倒水,这次她没将水泼洒出来,是刚刚好的量,她奉上水头却往下,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魏濂玩味儿的望着她笑,接过水饮尽,那口中的酒味就被冲淡了,他道,“怪我?”   傅晚凝当即拜倒,“……不敢。”   魏濂浅淡道,“这不是在使小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14章 十四个串儿   傅晚凝捏紧手,倏忽怒意升起,她赌气般的静默着,心下只一句话,他要打要杀她都不再软趴趴的求他。   魏濂探手揉额,泥人儿都有三分火气,他作弄的狠了,这要不生气,他要怀疑她是不是没脾气。   马车在司礼监门前歇住,天黑了大半,连德喜走来,“请老祖宗下地。”   魏濂挑帘,连德喜背手去托住他,引他下来。   傅晚凝随后愣头愣脑出来,连德喜用拂尘戳她,“你个小没用的,你不下车躲里面,老祖宗没人扶,谁教你的规矩?”   傅晚凝被他戳的直朝后仰,迟钝的又要跪,“奴才……”   魏濂拽过拂尘,顺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给夹着下地,他把拂尘扔还给连德喜,“闹腾,他扶得住我吗?”   他几乎是抱着傅晚凝下来,看的连德喜目瞪口呆,他脑子一转,便心里有了门路,“您说的是,奴才急糊涂了。”   连德喜瞅了两眼傅晚凝,她脸色很差,瞧着是极不乐意跟魏濂近身接触,他心里暗骂小东西不知福,回身往衙门里看,果然有不少太监探出头看,他拿拂尘驱赶他们,“看什么看!给我滚回去!”   那些小太监便揣着羡慕一哄而散。   傅晚凝轻微的推魏濂,脸已经难堪的不加遮掩,她自来温顺,不曾跟主子犯过犟,便是现在,她还是个锯嘴的葫芦,白给人占便宜却一句话都不会说。   魏濂心情好,松手先进衙门。   傅晚凝低着眉站在一侧,竟不想跟着走。   连德喜提着她的袖子往里扯,“老祖宗愿意亲近你是你的福气,你还别扭,别人想求都求不到,你可知足吧。”   傅晚凝想说她不要这福,可她说不出口,有的话说出来了,别人会以为她是在作,当她在炫耀,她只能将闷气窝在心里,当作无事发生。   ---   魏濂打死了一个殿阁大学士,这事一早传到孙太后耳朵里,彼时皇上去她殿里请安,刚好在那儿用了午膳。   魏濂过去时,如意守在殿门边。   魏濂对她笑,“劳烦通传。”   哪怕他双手染血,他的笑也能动摇春心,如意眼中隐痴,转瞬即逝,她欠身朝魏濂福了福,“厂督稍等。”   魏濂点头,看着她进殿里。   有顷,如意出殿道,“厂督进去吧。”   魏濂加深了笑,形貌温润如芝兰,他跨过门,后摆拂过留下一串迤逦。   孙太后正在教训皇上。   “萧纪凌!你现在是皇帝!收起你的那些玩心,你养大象哀家不反对,可你不能整日去驯兽所游荡!哀家看你太清闲了,江大人难道就没给你布下功课?”   萧纪凌怯懦的抱住孙太后的手臂撒娇,“……母后,朕再不去了,您别告诉先生。”   魏濂站在阁门边,静等着他们。   孙太后见到他,便不好在他面前说皇上,她扒开萧纪凌的手赶他,“回去给哀家抄十遍静心咒,哀家明个要检查。”   萧纪凌鼓着腮抱怨,“太多了……”   孙太后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自己抄,要是哀家发现你让别人代抄,那就加倍!”   萧纪凌捂着头,溜出了凤璋殿。   孙太后甩了甩手,转身坐到凤椅上,她俯视着魏濂道,“魏濂,哀家听说你为了个奴婢打死了柳大学士。”   魏濂屈膝下跪,“娘娘明鉴,臣打死的是危害江山社稷的祸害。”   孙太后被他说笑,她伸着食指往他方向点点,“油头滑脑,你别给哀家避重就轻,你私养了个女人,这事怎么说?”   魏濂心间划过凶唳,他的面色依然沉静,一点也没因她的话露怯,他笑道,“娘娘醋性大,臣就是有女人,又能做什么?”   孙太后的视线看向他的下盘,娇声一笑,“哀家忘了这一茬,你要真藏了女人,那女人没物儿浇灌也得凋谢。”   魏濂脸上盛出沮丧。   孙太后一双妙目盯着他,笑的浪荡,“女人再香,你也嗅不得,若你是把好壶,哀家便收你上榻,老天爷不疼你,这后半辈子你只得熬着过,情儿再好,也不能品着用。”   魏濂长眉微皱,轻愁浮脸。   孙太后最爱看他这副神情,她瞧到了就自以为她在魏濂心中是个高高在上的地位,后宫女人短视是她们的本性,就算勾引太监,也能使她们的虚荣心得到释放。   “钱筹到多少了?”   魏濂道,“目前共筹得五百二十万两。”   他停了停,补话道,“娘娘,宫里开销大,您拿出的那五千两臣单独给您划了,况且银两也够了,您的体己钱还是留着好。”   “要不说你贴心,哀家的事你样样顾到,哀家缺了你还真不行,”孙太后打着团扇,嗓音是漫不经心。   魏濂浅声道,“臣少时有娘娘看顾,方能免遭罪,如今臣大了,孝顺娘娘是臣的责任。”   “贼头,绕着弯儿骂哀家老,”孙太后故作怪罪状,旋即叹气,“哀家近来愁啊,凌儿还像个孩子,老这么个怎么行?”   魏濂沉默着,良晌道,“或许成家了就稳重些。”   孙太后抚着扇柄,“邺都贵女多了去,选妃是个麻烦活儿。”   “您心里有属意的吗?”魏濂问道。   孙太后晃头,“他才十四,哀家本打算他大点再说婚事,眼下你提出来了,哀家一时倒找不到合适的人。”   魏濂歪头想,“开春才能选秀,秀女等不到,倒可以先给皇上定下皇后。”   孙太后抠着指甲,道,“哀家心里头倒有个人。”   魏濂顿身静听。   “娴儿和凌儿玩到大,也算青梅竹马,她嫁过来没那么多事,后宫有她帮哀家看着,哀家也省了操心,”孙太后道。   孙裳娴是孙怀安的嫡女,今年十五岁,论情分是到位的,孙太后打的好算盘,孙家人进宫,她能撂挑子,前朝有魏濂,后宫有孙裳娴,她玩乐就行。   魏濂唇上挑,“孙小姐温柔娴雅,品性高洁,是个难得的才女,后宫在她手里不会出纰漏。”   孙太后听到了想听的话,格格直笑,笑声清脆似少女,专勾男人魂。   魏濂压低身,她的笑锥疼了他的耳朵。   孙太后畅快了,朝他挥袖子。   魏濂退离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15章 十五个串儿   下衙门时,已近黄昏。   连德喜喜滋滋朝门外冲,正和魏濂撞到一起。   “疯的没度了,毛手毛脚的,你干什么?”魏濂掐着他的后脖子把人拎好。   连德喜腼腆的搔着头,“老祖宗,奴才家里边儿给奴才说了桩亲事,这不奴才明儿轮休,想回去看看。”   魏濂面色古怪,宫里的太监出宫都得经过司礼监批准,连德喜家去他当然不会拦,只是太监娶媳妇终归是亏欠了女方,遗憾是必定的。   他背手站到一侧,道,“后日回吧。”   连德喜忙点着头笑。   魏濂转身进衙门里。   前堂点着火,映在地上使得这将近的夜宁静下来。   魏濂走近屋檐,就见傅晚凝手提着一盏灯正望着他,那眼神里有着他看懂的怯,极惹人。   “下头摆饭了吗?”魏濂自她手里拿过灯,和她并排走在廊下。   傅晚凝往后错开了两步,低着话道,“回老祖宗,正等着您回来马上就摆。”   魏濂撇过脸,看了看她没说话。   他们进到院里,便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到下房去通传了。   屋门半掩着,魏濂推门进去,却听不见她跟进来,他侧头看,果见她立在门边踌躇。   “干杵着等我唤?”   傅晚凝迟缓着踏进来。   魏濂把灯放到桌上,走到屏风后面,“给我更衣。”   傅晚凝的肩膀颓丧的往下塌,绕过屏风便看到他张着手,那双凌厉的眸子带起了笑,坏的让人无法直视。   傅晚凝闷着头近前,为他换下宦官服,穿上素色常服。   “帽子也摘了,”魏濂看着她快埋到地下的脑袋道。   傅晚凝是真的不想看他,她心里还有怨,饶是便宜讨不回来了,她还是一股子拧劲。   她木着脸抬头,微踮起脚,双手按在魏濂的帽檐边,将他的内使官帽脱下。   才要躲着眼退开,魏濂似无意的颔下头,恰好对上她的眼眸,两人离得近,这一瞬仿似静止,他们的视线交叠在一起,竟有一种缠绵感。   魏濂瞅着她不放,直到她颊边飞红才勾出笑。   傅晚凝的心跳骤然加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烧,那种无力的懊恼令她羞愤,她猛地偏过眼,脚下也远了,她弯着腰站在木施旁,那面色的绯已然藏不了。   魏濂嘴边的笑缓缓平起,他伸长手拿了她手里的帽子挂到木施上,很是闲散道,“端水来。”   傅晚凝捧着水盆放到架子上,他便把双手放进水里,直望着她。   傅晚凝不解其意,呆着道,“……老祖宗。”   “给我净手,”魏濂道,神色懒怠的让人觉得他随时会睡着。   傅晚凝哽在喉间,水盆里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煞是好看,可再好看也是一双男人的手,他叫她洗手,他连洗手都叫她做,她偏不信从前没她时,他也这样,他就是故意的。   魏濂瞧她不动,便淡淡道,“不会?”   傅晚凝再无回绝的话,她若是凶悍一点,便能将水泼到他身上,叫他淋个清醒,可她是个怂货,他一个眼神她便怯怕,所以她仅能做的就是服从,她潮着眼将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浮水在他指尖,他们的手指间或触碰,羞意几乎要灼伤傅晚凝的心口。   她的耳朵红的像滴血,魏濂便一直望着,等到她拭干净手上的水,才道,“晚上来静礼堂候着。”   傅晚凝愕然,他在静礼堂办理政务,鲜少让人进堂内,现在却叫她去,谁知道他存着什么心?她不大想去,情绪也就表露出来。   魏濂拽走她手里的毛巾,扔回水里,“叫一声做一下,跟个木头似的,望着玲珑,这脑子就像装了浆糊,好看不中用。”   傅晚凝软着腿往下跪。   魏濂提拉着她站好,旋身出去用膳了。   ----   夜黑的深沉,傅晚凝立在桌边研墨,她悄悄瞟着桌前的人,他看奏折的神色凝重且认真,那羽睫在灯盏下落成影,再不复白日的凶恶,竟出奇的流露出一丝温柔。   傅晚凝谨慎的收回眼,磨着墨的手不停。   魏濂将盖过印章的奏折铺到旁边,任由那红章干透。   这一番看下来,疲惫早已爬上他的身,他抻着手捏眉心,舒缓片刻。   奏折就在傅晚凝手边,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那些奏折,默读着上面的字,无非是些治水策略和下放粮款的数目。   “你识字?”   这一声让傅晚凝拉回神,她倏地一震,望着魏濂眼睫直抖,她犯傻了。   魏濂交握着手,身姿没个正形的窝在椅中,他肯定道,“串儿,你识字。”   贫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识字?这是富人消遣的玩意儿,没钱便阻死了求学的路,何况还是穷的卖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会请先生,宫里倒是有专门的内书堂教小太监识字,但是也得经过上面的贵人同意,太监才有机会学。   傅晚凝眼中含水,无促的要跪。   魏濂扯着她站好,拿起毛笔写了两个字,道,“读出来。”   傅晚凝看着那两个字想说不认识,可她先露了破绽,他常年混在人堆里,像她这般遮不住想法一眼就看破,她根本没法在他面前扯谎。   她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嗓音道,“……魏濂。”   魏濂注视着她快要哭的脸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傅晚凝就哭出来了,“魏濂。”   魏濂冗长的嗯着,将桌边的白帕子放到她手里,“起劲,我又没说要罚你。”   傅晚凝捏着帕子擦泪,纤手攥帕的模样像极了闺中女子。   魏濂手微痒,终是压在桌上,他道,“你不是串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4-23 20:09:10~2020-04-25 17: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栀芝 2个;独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十六个串儿   傅晚凝登时心慌,她张着眼看魏濂,咽着哭腔道,“奴,奴才是串儿……”   她是笨,可她也知晓一旦被魏濂发现自己是假冒的,那她必然活不了,魏濂只是生疑,她想赌一把,便是被拆穿了,大不了一死。   魏濂望着她眼角的泪珠往下垂,倒扯着唇笑了,“大小子一个,动不动就哭,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随便问一句,是就是,瞧瞧这哭的委屈。”   傅晚凝揪着帕子抹泪,当他真被自己糊弄过去了,那眉眼展开都呈出悦色,端的姝丽勾眼。   魏濂瞥着她,端茶呷两口。   傅晚凝哭红了的眼垂低,等他发话。   桌上奏折的红印都晾干了,魏濂把小木柜放上桌,“把奏折理好了放进柜子里。”   傅晚凝遵话收奏折,那些奏折足足有小百本,完全放进去后,小木柜装的满满当当,傅晚凝暗忖着自己能不能搬动。   魏濂将木柜上锁好,搬起朝外走,“跟上。”   傅晚凝双手抓着身侧的衣摆,随即跟他出门了。   魏濂领着她进了卧房,他屋子大,里间置了床,外间也放了榻,外间空出来往前是让小太监近身奉着,但他不喜人待屋里,所以夜间也不留人。   傅晚凝进屋后,局促的看他放好木柜,她心下算着差不多该放她回了。   魏濂岂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他伸着懒腰,叫她,“我要沐浴。”   他言下之意是要傅晚凝随身侍奉。   傅晚凝懵住,早前连德喜跟她说的她还记得,魏濂洗澡不高兴有底下人,她在他身边小半月也没见他招人来为他洗漱,她这下是有苦叫不出,魏濂是顶上的人,他开心了就叫人,不开心了就遣人,她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说不,他的话得样样照着做。   魏濂自顾先解了外袍,甩到她手里,“还得我教你吗?”   傅晚凝拖拖沓沓的过来,举着手替他脱衣裳,涩意令她根本没勇气抬头,只摸瞎般的胡乱扒下他的上衫,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到他地肌肤,那触感有别于女人的柔软,是结实到让她生羞的雄性躯体。   她碰一下,手就想缩,奈何魏濂盯着她,她再不想也得继续给他脱裤子。   魏濂看够她的羞怯,掬着笑捉住她的手,“去外间睡吧。”   傅晚凝便急匆匆的蹿到外间去,跟后面有恶狼追似的。   魏濂摩挲着指尖残存的绵软,眼中流露出复杂。   ----   孙太后先头说了让孙裳娴入宫,隔天便要成事,这事已算定下,可萧纪凌却闹了。   “母后!为何非要朕娶表姐?她难道嫁不出去了?硬要往宫里塞!”   孙太后正吃着点心,听他没章法的乱说话,就将手里的莲蓉糕朝他头上丢,“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娴儿配你哀家都嫌糟蹋了!”   萧纪凌嚎啕大哭,“朕还不想娶呢!她长得又不好看,脾气还古怪,您想娶您自己去娶,朕可不想娶个黄脸婆回来!”   孙家人有权有势是满天下人都知道,可孙家人长得丑也是举世公认的,便是孙太后,也最多算个清秀,这是她的痛,女人最体面的容貌她没有,她在宫中被嫔妃们压得抬不起头,如今她儿子还鄙夷自家人,她气的想拿荆条抽他。   魏濂眼看着他们吵,屈身道,“娘娘息怒,臣来劝劝皇上。”   孙太后甩袖出了乾元殿。   魏濂斟上一杯茶递给萧纪凌,看他稍微冷静了,慢慢道,“皇上您到岁数了,这人生大事不能拖,拖久了恐成缺憾。”   萧纪凌还是小孩子脾性,跟他好好说他也会好好听,可他瞧不上魏濂,只当他是孙太后的狗腿子,“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听,那个丑丫头别想进宫!”   魏濂咳一声,“皇上想偏了,您是一国之君,这后宫不会只有皇后娘娘,待明年春日选秀,还会有许多秀女进宫,三千佳丽,您想要什么美人没有,况且臣听说孙小姐为人谦和,做您的皇后再合适不过。”   萧纪凌翘着腿,摆过脸不看他。   魏濂还是温着话道,“皇上,就算您不喜欢孙小姐,太后娘娘若强要您娶,您敬着孝心,不还得娶,您何必为着这事跟太后娘娘闹得不快?”   萧纪凌脸上的玩世不恭陡然转成阴冷,他瞪着魏濂道,“你什么意思?”   魏濂面上露出笑容,“臣是说,皇上您答应了这桩婚事,娘娘必定也舒心,娘娘舒心了,您什么玩物儿得不到?”   萧纪凌歪着身,当真在思考。   魏濂将手揣进袖中,嘴边的笑弯的将将好。   萧纪凌想好了,他握紧拳头,终是愤愤的砸在桌子上,“朕可以娶她,但是朕要开个马场!”   大楚从开国到现在,马场只在边关建了几处,防的那些鞑子进犯,一个马场建下来,少说也得百八十万两,再加上要养那些马匹,这钱就是无底洞,马场里如果再安排骑兵,照着这走势,每年拨的钱能抵得上整个后宫的开销。   萧纪凌张口就要马场,总逃不过两个缘由,其一,他玩心重,马场开起来,他可以拉着那些王孙公子玩乐,这其二,那就难免意味不明了,马场是最适合培植武力的地方,如果萧纪凌借机养兵,那对于孙太后来说可就是个祸患了。   魏濂平稳着声道,“既然皇上想开马场,臣有个问题,是养马还是养兵?”   萧纪凌到底还太年轻,心绪隐藏不过关,他故作轻松道,“马场当然要有马和人,这还用得着朕说的吗?”   魏濂抱着手臂笑道,“皇上,这人要不让东厂出?”   萧纪凌眼一跳,乍然望着他,“你,你……”   魏濂躬身拜倒,“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责任与幸运。”   他是内监,往外说就是孙太后的人,现下却直白的向萧纪凌表忠诚,萧纪凌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不傻,他想扳倒孙太后,就必定不能打草惊蛇,他在魏濂面前不小心透露了屯兵的目的,要么用魏濂,要么等着被魏濂出卖给孙太后,二者取其一,他逼着也得用魏濂。   “你看着办,但有句话朕得说,你接下了这活计,朕回头若检查不过关,有的你好看!”   魏濂柔声道,“臣自当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4-25 17:03:43~2020-04-26 18: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空漂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十七个串儿   萧纪凌的要求自然得到了孙太后的首肯,孙太后只关心他的婚事,马场做什么用的,她毫不关心。   魏濂于当天下午召了汪袁私谈。   “这两天看着不下雨了,邺都的地儿基本会干起来,就趁着这个时候,你让工部去划出块地,皇上要建马场,得赶着来,”魏濂吞了块冰,倏然一身凉。   汪袁应话道,“赶巧儿西峰山脚下搁置了一块地,前头是想着说要辟出来做猎场,这下就正好盖马场了。”   魏濂哦道,“那就它吧,赈灾款都下发了?”   “都已经到地方上了,不过户部那头觉着咱们多管闲事,”汪袁道。   魏濂嘲弄着笑,“咱们截了他们的生财道儿,自然得挨白眼,还剩多少钱?”   汪袁嘿地一笑,“剩了快三百万两。”   是个大块头,魏濂思索着道,“拨两百万两出来,其余的让户部出。”   汪袁便晓得他的意思,留的那一百万便是他们的辛苦钱了,“厂督,马场要是开了,东厂这头调多少人去?”   “东厂这里进五十缇骑做教头,让兵部调五千人进马场,”魏濂伸长腿叠在一起,“我给忘了件事,马场监工是直殿监那边派人,你待会儿过去跟刘路说一声,省的他两耳一堵,装不知道。”   “您操心了,奴才出衙门就去,”汪袁提着下摆站起来。   魏濂仰头看他,“寻个时间,让番子去黄田村一趟,给我打听打听串儿一家,把他一家子都带回邺都,我有事要问他们。”   汪袁低眉接了声,“那奴才先去了。”   魏濂点一下头,等他出门,魏濂转了转脖子,也进院子里。   后院的花草多,一不管就疯涨,傅晚凝被连德喜指派着剪花枝,她手脚笨又没力,拿着大铁钳剪了一小段就累的支着腰喘气,下午太阳又晒,她一身白皮被晒成了粉,老远看都清楚她在受刑。   魏濂走过来,抢过她的大铁钳扔一边,拽着她进了廊里。   傅晚凝缩着肩,“老祖宗……”   魏濂抱着手臂,“天儿热成这样,你在外面干个邋遢活就不知道躲?”   傅晚凝茫然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是个呆子,叫她躲哪儿?   魏濂用袖子挥了两下风,先进屋里,“你进来。”   傅晚凝老实的跨进门,凉气沁到她身上,她陡时打了个激灵。   桌上放着酸梅汤,魏濂用勺舀了两下,觑着她道,“让你守着屋,你跑外面修花草,闲事管得多。”   “是,是连公公教奴才做的,”傅晚凝道,她也知在他面前说连德喜不好,可是不说,瞧情形她得挨骂。   魏濂按着手指道,“你是我屋里人,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像话吗?”   屋里人这话有些暧昧,通常大户人家会在家里的公子身边安排一些通房或者教人事的丫鬟,这类人在外边儿说,就是屋里人。   傅晚凝紧咬着唇,面上起了热,她该骂他的,可是她不敢。   魏濂看她一副小媳妇样,便知她在想什么,他才要再训两句,门被敲响了。   傅晚凝傻看着他。   魏濂也看她,“开门。”   傅晚凝乖乖的过去将门打开。   连德喜丧着脸进来,“老祖宗,奴才回来了。”   魏濂冲傅晚凝招手,她站到他手边,他将酸梅汤端给她,“把它吃了。”   傅晚凝捧着碗小小的喝着,心里对他生出了感激。   魏濂一手放在椅把上,说连德喜,“宫外受气,回来就撒他身上,亏得我当你是个脑子明白的,他性子软你倒好欺了。”   连德喜被他说的撒一把泪,“老祖宗说的是,奴才糊涂了。”   他哭的眼泪鼻涕连一起,瞅着又可怜又可笑。   魏濂捶了捶头,问道,“怎么个情况?前头不是还乐呵呵的?”   “……奴才那桩婚事吹了,人家嫌奴才是个太监,”连德喜拿袖子抹掉泪,“原就应该想得到,谁家好好儿的女子愿意嫁个太监?奴才真是痴心妄想了。”   魏濂闻话先看了傅晚凝一眼。   傅晚凝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一时倒不知作何反应。   魏濂转过眼,又看向连德喜,“就为这么个破事哭哭啼啼,成个什么样子?”   连德喜瞥着他和傅晚凝,小声的嘟囔着,“您有伴儿了,当然觉得不算事……”   魏濂捻了一颗龙眼朝他头上砸,“得了失心疯,我平日太宠你了。”   连德喜抱头往地上磕,“奴才说胡话,老祖宗别放心上。”   魏濂仰着身靠在椅子上,下颌微抬道,“不就是要个对食,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宫女,不比民间女子更贴心?”   连德喜便又嬉笑着道,“老祖宗能记着奴才就好,奴才想找个两情相悦的,强迫人也埋待了人姑娘。”   魏濂不耐烦道,“矫情。”   连德喜平复了心情,嬉笑着跟他打了身告退,溜出门。   魏濂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傅晚凝脑袋上摸了一把,“别听他的。”   傅晚凝扭着身偷偷瞪他,拿她玩儿,顺道再吃吃豆腐,就算不知道她是女人,他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濂把她手里的空碗放到桌上,绕进了里间,“往后住外间,你那侧屋别回了。”   傅晚凝不过脑道,“不……”   魏濂探出头,睨着她道,“嗯?”   傅晚凝绞着手梗着脖子,又气又怕。   魏濂换了身衣裳站在帘子边,“我看你不大情愿,待我屋里委屈?”   傅晚凝皱着脸,眼都快哭了,“不,不委屈……”   魏濂笑了,“那还不动作快点,去把你的衣物拿过来。”   傅晚凝垂着肩答是,驮着背出去了。   魏濂望着她的背影嘴边露出一抹笑,囚兔先堵洞,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小天使们,明天的更新在明天早上九点哦,要早点来呀,么么哒(?ω?)hiahiahia   然后推一下我基友梨漾的古言甜文《怎敌皇嫂风情万种》,有喜欢的可以去看看哦。   虞妗前世十五岁嫁进宫,当天夜里便“荣升”太后   呼风唤雨二十载,却死在一手养大的“狼崽子”手里   灵魂游离之际,   被她逼得远走北地的摄政王秦宴,突然起兵造反   带兵闯入燕朝皇宫的秦宴,浑身浴血戾气横生,犹如杀神在世   却在得见虞妗腐败的身躯时,将她紧拥入怀   “絮絮,我来迟了。”   再睁眼时,虞妗望着视她如狼虎,避之不及的秦宴   嫣然一笑:小样儿,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世人皆以为摄政王秦宴矜贵自持眼光高   后来才知道,什么眼光高?   人家只是盯着朝堂之上珠帘之后,那颗熠熠生辉的“明珠”罢了   “你在我的心间灼烧,因你情动,因你自持。”   风情万种撩断腿女主x舔而不自知高冷狗男主   1v1.sc   pps:我权谋写得不好,所以会尽量避开权谋,这就是一本披着权谋皮的恋爱文。 第18章 十八个串儿   帝后大婚,宫里宫外都热闹,主子喜庆,奴才受苦,其他十一监忙的团团转,司礼监倒是有闲功夫了,政务都撇到一边,杂碎小事也不归司礼监管,衙门里暂时得空,不过魏濂却还是有的管,他大早上就进了内宫,过晌午人还未回。   早膳后,傅晚凝在屋里用掸子扫灰,从上次之后,连德喜再不敢给她指事情做,只让她在魏濂屋里待着。   傅晚凝扫到琉璃瓶前停下来,这快一个月了,她忘了要给瓶子换药酒,好在想起来了,她抽出手帕将瓶子上落的灰擦去,那里面的液体是一种褐红色,陡一看像血,她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腥味冲了她一鼻子,她忍着嫌恶往里看一眼,并不能看出药酒里泡的宝贝是个什么形状。   好奇心驱使,她伸着手指想把那宝贝拎出来,房屋门恰时从外被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魏濂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傅晚凝吓得手一松,琉璃瓶一刹坠地,瓶碎开花,屋内腥臭弥漫,傅晚凝便知闯了大祸,她翕颤着身,脚软的要往地上倒,头低下也欲去看。   魏濂急走来,当先抬手将她的眼睛遮住,随后半抱着人出了屋,直将她放下来,人已经惧的失魂了,只知往下跪。   魏濂提着她的腰,按她坐到栏杆边,冷声道,“手欠摸到那东西上?你嫌命太长了?”   她要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   傅晚凝瑟瑟发抖,她腮上皆是泪,竟是喊一声求饶都不会,她抓住魏濂的袖子,双目皆是乞求,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哑的出不了声。   魏濂盯着她,眸色渐沉,他屈起一指勾去她眼角的晕湿,指头清浅的拂过那泪痣,定在她的嘴角边,他寒声问道,“想说什么?”   傅晚凝已经眼前发黑,她太害怕了,以至于出现了晕厥感,她眨着眼向他无声道,“求求你……”   魏濂肃着脸道,“再说一遍。”   傅晚凝微弱的呼出气,口中重复道,“求求你。”   话一落,她就合住眼往后倒去,魏濂腾臂将她环住,抄起人抱进怀里。   院里洒扫的太监个个瞪目结舌。   魏濂朝他们看去,便都规矩的垂首做自己的事,他回身进到屋里,腥气罩鼻,他憎恶的睨着那片脏物,调头绕进外间,顺手锁死隔间的门。   魏濂将傅晚凝放到榻上,他躬身端坐在榻边,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她实在生得好,从眼到唇,夺眼却不气盛,纵使添了泪痣,也揉进了楚楚,这极致的柔美是个男人都想独占。   魏濂看久了目光自她的脸颊顺过脖颈,最终顿在她的身体上,他探出手拉掉她的腰带,长指扯掉外衫,露出里面的亵衣,其上未见峦起,他耸一下眉,手接着解开她腰间的衣带,他伸指挑起衣角揭开,便有大片细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美人纤腰长颈,只是胸前被裹胸布勒住,点点勒痕触目惊心,真是下的狠手。   魏濂翘着唇,眼中生起怜,他重新帮她穿好衣裳,手掌抚了抚她的脸,起身折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因为榜上字数超过了,所以这张只更了1000,以后会全部补回来的!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4-26 18:11:50~2020-04-29 17: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独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彦允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人喜欢怪小孩 10瓶;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十九个串儿   傅晚凝醒过来时,日头降下去了,她甩甩头,才想起琉璃瓶的事,她赶忙下榻出了外间,屋子里并不见魏濂,那地上也不曾有碎物,琉璃瓶依然安好的供放在案上,一切都像是她臆想的,她愣着身皱眉,心间是认定自己做下了那事,就是不知为何还未受罚。   有一个小太监在窗边叫她,“串儿公公,衙门外有个叫徐富贵的找您。”   傅晚凝顿时生喜,她急匆匆跑出去,直奔衙门外。   徐富贵和傅晚凝好些日子没见了,这厢两人见面,真如亲人相聚,只差要包作一团了。   “串儿,我升职了,以后我就是长随太监了,”徐富贵跟她炫耀道。   傅晚凝也为他感到高兴,“富贵,你真厉害!”   徐富贵得意洋洋的跟她吹牛道,“我也没想过能升的,昨儿夜里凤璋殿里突然死了个长随太监,听说摸进太后娘娘的寝殿内偷了什么贵重宝物,所以连夜处决了,如意姑姑看我勤快,破格提拔我上来了。”   傅晚凝听着就笑,“小心招人恨。”   徐富贵果然探头探脑往四周看,他扬着手臂搭在傅晚凝肩上,赶着她一齐蹲到衙门外的墙角边,嘿道,“串儿,我瞧你挺清闲的,在魏厂督身边没吃过苦吧。”   傅晚凝推掉他的胳膊,在脑中寻思着,除了担惊受怕,好像还真没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颔首道,“老祖宗待我很好。”   徐富贵双手撑着腮,“那还挺稀奇,我听过不少人说魏厂督杀人不眨眼,为人还阴毒,没想到你却觉得他好,说明这嚼舌根子的人还真是没安好心,到处造谣魏厂督是个恶人。”   “也,也没说他是个好人,”傅晚凝纠结道,杀人如麻是真的,对她还不错也是真的,她倒不知作何表达了。   徐富贵望着她,“串儿你想出宫吗?”   傅晚凝惊讶,“想出也出不去……”   “等我发达了,我到时候过来接你,”徐富贵撞了撞她的肩侧,“兄弟我够义气吧。”   傅晚凝被他撞的一晃,她抱着腿歪头笑,“你真会妄想。”   徐富贵嗞着大白牙,“不信我?”   他举着拳头要往她身上打,但又看她纤细,便在她脑门上一敲,“我老家算命先生可是给我算过命的,说我有贵气,将来必定富贵,你看我名儿就知道了。”   傅晚凝很不给面子的笑他,“你都当太监了还贵气,你被那个算命先生骗了。”   徐富贵这下真恼了,“串儿,你这不是见不得我好嘛!”   傅晚凝急忙扯他的衣袖,“我,我自是想着你好的,我跟你开玩笑……”   徐富贵翘了一下嘴,还准备跟她瞎撇,就见到衙门边站着个人,红衣煞面,看着他们不知看了多久。   徐富贵当场拜倒,冲着他连连磕头,“奴才叩见厂督大人。”   他隶属凤璋殿,跟别的太监不同,见着魏濂也不会像傅晚凝那般称一声老祖宗,只能随着官职叫。   魏濂没叫他起来,而是瞪着傅晚凝,“你还要蹲多久?”   傅晚凝立时站起走到他身侧,眼角还放在徐富贵身上,她担心徐富贵遭罚。   魏濂还盯着她,说话却是对着徐富贵,“今儿皇上大婚,凤璋殿缺人手,你倒会偷懒,跑到咱家的衙门前找人。”   徐富贵手脚打颤,“回厂督大人,奴才白天轮岗,这当口下了值……”   “嘴还挺利索,咱家要……”魏濂说到一半察觉到后摆被人轻揪住。   他拧眉侧首,果然是傅晚凝汪着眼,她小声求他,“别,别……”   魏濂铁青着脸,转身进了衙门,瞧她还傻在门口,便道,“滚进来。”   傅晚凝快速的望了望徐富贵,然后跑进衙门里。   司礼监大门很快合上了,那沉重的关门声能压垮任何一个人的心境。   徐富贵握紧拳头爬起来,他的眼神带着愤恨,那是被上位者打压才会凝聚出的屈辱,他打掉膝盖上的尘土,携满身凶气而去。   ---   魏濂站在院子里,瞧傅晚凝卑躬着身离他几步远,道,“谁准你出衙门的?”   傅晚凝惊慌的跪倒,“……奴才失了规矩。”   魏濂看着她,嗓声阴冷,“我看你是胆大包天,觉着我待你好了,便能拿乔?”   傅晚凝身子一摇,转而伏在地上,静候着他发落。   魏濂长叹一口气,“起来。”   傅晚凝便站直了,还是一副任打任骂的倔像。   魏濂走来握住她的手拽她进房屋。   他松手坐到正堂上,俯视着傅晚凝道,“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凤璋殿的人能和她搅和在一起,他不得不盘问。   傅晚凝翁声道,“奴才在监栏院和他同住……”   魏濂的脸愈发青,那火头都像要从眼里喷出来,他恶声问道,“睡一张床?”   傅晚凝脸发热,她尴尬道,“也,也不是。”   监栏院的床分成双人,只是贴着近,倒不会睡到一起去。   魏濂单手拿起茶杯灌一口茶,火气算暂时压住了,“凤璋殿里的人你少来往,再叫我逮住了,便没今天这么轻松放过了。”   傅晚凝嗫嚅着应是。   魏濂在她身上看了看,道,“想出宫?”   傅晚凝心知之前跟徐富贵的话全被他听到了,她急抬头瞅一下他,又迅速垂首,“没……”   魏濂审视着她,眸中沉浮着阴晦,倏忽想到他在宫外的府邸,倒甚少回,他琢磨着若真放她进府,得添置些丫鬟。   “这两日宫里乱,别什么人一叫就朝外跑,出了这司礼监,你要是被人叼走了,我可能找不见你。”   傅晚凝匆匆拘身道,“奴才谨记老祖宗的话。”   魏濂拂袖起身,过她身边时道,“歇着吧。”   须臾便离了屋。   傅晚凝长出气进了外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4-27 17:57:15~2020-04-28 17: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人喜欢怪小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二十个串儿   魏濂紧赶着回内宫,晚间宫里还设宴,他得随侍在太后身侧。   礼部将宴摆在宸庆殿,魏濂进去就见孙怀安满面春风迎来。   孙怀安随手在案桌上提了杯酒给他,“魏厂督忙人,怎这么晚才入宴?”   魏濂接过酒与他碰杯,“下头一些琐事给绊住了,让孙大人久等。”   孙怀安咪着酒,似谈笑般道,“前儿听太后娘娘说,皇上要个马场,魏厂督怎就不劝劝娘娘?马场一开,这破费可就高了。”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全,他哪里是在乎钱,他在乎的是马场里的骑兵,兵部的人一旦进了马场,就不再算是兵部在册了,这些骑兵受东厂指挥调遣,说白了,就是东厂手下,五千骑兵不是小数目,禁军也才三千人,往大了说,大楚如今重文轻武,除边关要地有兵将驻守,各地县府私兵都少的很,就是邺都城内,也是兵士少,这五千兵被东厂捏在手里,还不如闲散在家,魏濂掌着东厂,本就权势顶天,若再让他攥紧了骑兵,假若他有异心,那第一个就是对孙家不利。   魏濂啄着酒浅笑,“孙大人难为咱家了,马场是皇上跟太后娘娘要的,咱家一个内臣不好指手画脚,况且皇上也听娘娘的话,把马场交给咱家,咱家秉着娘娘的信任,也得把事办全了,您说是不是?”   孙怀安看着他,只觉得那笑里藏了些什么。   他还待看清,魏濂却敛了笑,把酒杯放回案桌上,对他作揖道,“孙大人吃的好,咱家先去娘娘边儿了。”   孙怀安便不能再留他说话,也回他一个揖便坐回座上了。   魏濂沿边道来到孙太后座侧,如意给孙太后添满酒就退到柱边站定,魏濂弯下腰望着孙太后红润的脸道,“娘娘少喝些酒,下边儿都盯着呢。”   孙太后眼里水波荡漾,夹着酒杯慢慢品,“正是高兴事,哀家多喝两杯谁敢说,除非他舌头不想要了。”   魏濂就不再说了,默声握着筷子往她碗里夹菜。   孙太后瞧他道,“可觅得人了?”   魏濂蹙眉,“娘娘得等等,臣当下分不出时间,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天才能给您送人进来。”   孙太后置了杯子,不快道,“下次找的人得干净,别没个根底就送进来,幸亏哀家眼尖,要不然一不小心被他染了脏病,往后可得怎么活?”   魏濂奉着话道,“这事怪臣,将好被地方灾款分神,一时便没去看,娘娘您心里若是不痛快,便罚臣吧。”   孙太后怎么可能罚他,他如今在高位上,就是孙太后也得依仗着他,不说巴结,至少也得拿他当个人看。   “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哀家哪里不知道你手上一堆事,这些年你为哀家做的,哀家看在眼里,只你下次得先看好了,免得脏了凤璋殿。”   “是,”魏濂道。   至此,喜宴上便再无其他事,直至结尾,小太监唱着声退宴。   孙太后打着哈欠,将手一伸。   魏濂便托着她送回凤璋殿了。   此夜过后,邺都情势悄然生变,发觉者仅魏濂一人,其余众人皆是梦中糊涂客。   魏濂在半夜回了衙门,他自行脱了曳撒,进到外间去寻傅晚凝。   傅晚凝睡得正香,她睡前洗了头,长发散着铺开在榻上无意盛景,她半卧在被中,细腕露一截在外,那侧脸盈粉成娇懒状,这是只有香闺中才能窥见的美景。   魏濂坐到榻边的杌子上,望着她的眼神柔和,他轻捏住她的手腕放回到被子里。   这动作很轻,傅晚凝却还是被闹醒了。   她懵然睁眼,睡意还残存在她的眼底,但一看见魏濂,还是本能的支起身要下地跪他,“您回了。”   她的裹胸布解掉了,魏濂瞄一眼便看出,他接住她的脚腕塞人回被褥里,放轻声道,“礼免了,睡着吧。”   傅晚凝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提着被子挡在胸前,一双眼极不自在的看着他道,“老祖宗,您要不先进去,奴才马上过来。”   魏濂没动,他说了一句话,“我送你出宫吧。”   他本意是想送傅晚凝入自己府邸,奈何傅晚凝不知其意,以为他是在试探她,只要她敢答应,可能他就会杀了她。   傅晚凝眼一湿,急切道,“奴才只想跟着您……”   这违心地话听的魏濂想笑,他抬手摸掉她滴在脸颊上地泪,瞧着她含羞的偏脸,才道,“这话真心的?”   傅晚凝揪紧手,长睫颤不止,她垂着眸艰难的点起头,话是堵在喉中说不出了。   魏濂便作不解道,“可我总觉得你不太想亲近我。”   傅晚凝咬起一边嘴角,手伸过去放置在他的膝头,她倾身而来,与他靠近,神色里的怯却还是在,她枯起眉说着自己不愿说的话,“奴才只是敬畏着老祖宗,心里是极想与老祖宗待在一处的。”   她太藏不住事,魏濂推她坐回榻上,故意道,“蘸了蜜的话我可不吃,没得牙疼。”   傅晚凝瞬时无助,要哭不哭的问他,“老祖宗,您打算杀了奴才吗?”   魏濂绷不住笑,“你那条小命贵着呢,我还不舍得杀。”   傅晚凝心下松气,她抱紧被褥瞅着他,倒不会回话了。   魏濂便起来道,“往后洗头,等头发干了再睡,要不然头疼。”   傅晚凝恩恩两声。   魏濂抬步背着手出了隔门,榻上人一倒,睡意又侵入,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五一快乐!!!   谢谢观阅,鞠躬。 第21章 二十一个串儿   安静两天,马场出了件小事,直殿监的监工太监打死了一个民工,这事委实算小,本是掀不起浪的,可就凑巧,那民工的父母得知自己儿子被太监打死后,竟告到了刑部,哭闹着讨要说法。   江寒英去找了魏濂。   “江大人,死一个民工你也来找咱家,咱家看着是那么闲的吗?”魏濂将状纸丢桌上,腻烦道。   江寒英窘迫的搓手,“您有所不知,这太监叫周鼓,是直殿监掌印太监刘总管的相好,本官让手下人去抓人,刘总管推了个小太监出来当替罪羊,可是那民工一家揪着不放,连着吵了三四天,邺都不少人都闻听了此事,本官就是想把闹事的人抓起来,也免不得要弄的难看,只想请厂督您出面,能让刘总管交人是最好的……”   魏濂阴郁着脸,半晌向伴在旁的傅晚凝低问道,“就是他和刘路打你的?”   傅晚凝诧异的望他,俄而微小声道,“嗯。”   魏濂转了转手指,仰着下颌道,“江大人好说,这事我们东厂管了。”   江寒英怔了一下,连忙对魏濂拱手,“有劳厂督了。”   魏濂适意的摇手,“你我同朝为官,若不相互扶住,如何走的下去?”   江寒英谄媚的恭维着,“能得厂督为友,那是本官十世香火换来的。”   魏濂探指挠了下耳朵。   江寒英便顺意俯首跟他告辞了。   堂里静了,魏濂歪着身冲傅晚凝道,“回屋去。”   傅晚凝温顺的退走了。   魏濂扳了扳手指,跨步出堂。   魏濂带一队缇骑入直殿监时,周鼓正在院里跟刘路两个人黏糊,眼瞅着嘴都快亲一块了,院门口的小太监飞奔着进来,才要告话,身后缇骑拽着那小太监甩到一边,径直走到他们两人跟前,抬脚就踹,踹的两人倒在地上反应不过来。   魏濂翘腿坐到空出的藤椅上,脚往桌上一踢,满桌子的水果点心掉一地,他寒着笑道,“刘路,你这日子过得可比咱家自在多了。”   刘路畏畏缩缩趴好,“不知厂督到来,奴才失了礼数。”   魏濂没理会他,伸脚勾住他身旁的周鼓下巴,硬抬起来。   直看明周鼓的长相,魏濂下脚将他的脖子踩住,硬生生的摁在地上,叫他呼吸不出气,魏濂才施恩般的放轻了脚,“刘路,你这小情儿犯了事,你推一个无辜的太监给他当替罪羊,咱家快要被你们两人感动坏了,你可真是个痴情种。”   刘路一头汗的往地上磕,“奴才一时迷了心窍,求厂督放过奴才这次,奴才保证不再犯下次。”   他将自己摘出来,矢口不提给周鼓求情,可见其对周鼓也没多少感情。   魏濂冷漠的乜着他,“下次?你有命有下次吗?”   他对着周鼓的胸口踹了两脚,瞧他吐血了,才老神在在的松了脚,“一个奴才,不安安分分的做手里事,反倒仗着几分姿色在人前卖弄,当个太监快忘了自己是男人了吧。”   周鼓捂着胸口涕泗横流,“厂督大人饶命,厂督大人饶命……”   魏濂晃着藤椅,跟汪袁道,“把他们两个送进诏狱里,给我用刑具挨个轮一遍,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结束。”   刘路和周鼓霎时惊恐,不管不顾的要去抱魏濂的腿,还没抱到,就被汪袁叫人扣押住带出了院子。   魏濂愉悦的扑了扑手,“直殿监暂时无主管,你这两天挑个时间,选个能干的调进来。”   汪袁解了腰间帕子递到他手上,“是。”   魏濂抹过帕子还给他,“黄田村的番子何时回来?”   汪袁道,“厂督,还得等两日,那村子离西边近,番子一来一回大约有十几天。”   “哪个西边?”魏濂问道。   汪袁回道,“西疆那一带。”   魏濂奥了一声,突地头脑一惊,“傅家是不是被流放到西疆去的?”   汪袁撇嘴笑,“厂督记得清,傅家正是在过黄田村那一片被人杀了。”   魏濂虚眯着眼,心下定了数。   ----   孙太后原想着萧纪凌成婚了她能清静几天,没成想新婚第一晚,萧纪凌就在乾元殿内临幸了一个宫女,生生打了孙家的脸。   大早上她就发下一通火,勒令萧纪凌跪在凤璋殿门前,他不给孙家人面子,孙太后也不给他面子,她遣人去请江寒英,直接让魏濂带人进了凤璋殿。   江寒英过门而入,见萧纪凌挺着身跪在蒲团上,暗叫不妙,表面跟魏濂套话道,“魏厂督,太后娘娘作何让皇上这般跪着?”   魏濂推开殿门,跨进一只脚,“江大人进来就知道了,咱家不便告知。”   江寒英愁着脸随他进来,前行几步停在东暖阁的门帘前。   魏濂对他说了声“在此等候”,自行进到阁中。   孙太后扯着宽袍堪堪遮住□□,她赤足下了床,背对着魏濂坐到铜镜前,道,“你把他带进来了?”   “不是娘娘让臣带他来的?”魏濂反问道,他拿下挂在屏风上的碎花褙子展露好,候着她穿。   孙太后阴声一笑,头都没回,照着他的脸扇了一耳光,“魏濂,你跟哀家绕什么弯弯,东暖阁岂是他能待的,哀家的意思是让你领他等在前殿,你想败坏哀家名誉?”   魏濂的半边脸转眼肿起,他提衣下跪,沉着声道,“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孙太后打完刹那发惊,她是气,从前头那件事,到现在带江寒英入殿,魏濂对她都不是很上心,可是她动手打人着实冲动,魏濂她打不起了。   她佯作娇气,缓和着声道,“赖货,当哀家不舍得罚你?”   魏濂半真半假的抬起脸,“娘娘舍得吗?”   美人皮被刮伤,瞧着扎眼,孙太后一瞬目眩,她伸起一指往他额上一戳,“卖乖。”   魏濂便给她穿衣,“娘娘,臣给您梳个高髻,您脖子好看,衬着人秀雅。”   孙太后勾着眼嗔他,“坏胚子,哀家是太后,得庄重。”   魏濂连声笑,却动手给她盘发,“您在自己宫里,自然是随意些,端着也累,放下歇歇没人敢说。”   孙太后便顺着他的话呈愉悦状。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要说一下,这张之后孙太后的戏份会很少了,大家忍一忍,会爽回来的,打厂督的,欺负包子的都会加倍还回来,所以这张大家忍着看呀,这篇文是甜文加爽文,我保证,很甜很爽!!!!   然后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么么哒(?ω?)hiahiahia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4-28 17:56:42~2020-04-29 17: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舞、effy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二十二个串儿   魏濂手法娴熟,半刻钟就帮孙太后理好了妆发,他低视着她眼角的皱纹,“娘娘觉得如何?”   孙太后盯着镜里的女人,云鬓细颈,三分的容貌也被衬出七分,真是娇不自胜。   她抓起团扇打了两下风,“随哀家出去罢。”   魏濂搀着她出了东暖阁。   香气飘过,袭上人心,江寒英朝一边站,眼尾微抬,正碰上孙太后烟烟缭缭扭着腰过来,倩影浮动,荡碎心魂。   爱美的女人天生享受被人瞩目,孙太后也是如此,江寒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第一感觉不是被冒犯,而是快悦,这种快悦只有在真正男人身上才能得到。   她坐上凤椅,用团扇遮住脸,露出的眼瞄到江寒英高挺的鼻梁上,刹那浑身臊起,嘴里倒平稳声道,“江爱卿,皇上日渐贪玩且不遵礼法,你身为他的先生,可有法子约束一二?”   殿中葳香萦绕,熏得人醉,江寒英心里涌起不正经,话里却是有板有眼,“皇上正是年少,难免玩心重些,娘娘想立时就让皇上收心,只怕难,依微臣之见,得循循善诱,徐徐牵引着他走入正轨。”   这话乍听有道理,可细想等于什么都没说,打马虎眼儿来的,魏濂一听便知,可惜孙太后听不出,她问道,“那该如何循循善诱?”   江寒英眉头苦皱,他混惯了官场,套话会讲但是不会做,让他说出措施,难得很,若不然隆德帝为何选他做萧纪凌的先生。   隆德帝没想让萧纪凌即位,自然不会给他选个德才兼备的老师,江寒英能授课,却不能管束萧纪凌的言行,这恰恰就中了隆德帝的意,他不需要萧纪凌贤德,碌碌无为是最好,这样才不会威胁到他的继承者。   江寒英堪量着道,“娘……”   “娘娘,循循善诱会否太慢,臣倒是有其他想法,”魏濂出口截断江寒英的话,长眉微挑,神色是颇不赞同。   孙太后也觉得太慢,她抬着下颚道,“说来听听。”   魏濂道,“皇上正值叛逆,当下得软硬皆施,双管齐下,帮助他看清自己走的错路,他才能自行入正途。”   孙太后觉出味儿,“瞧你话,是要打一棍再给个甜枣儿?”   “娘娘说的是,但臣有个更贴切的说法,”魏濂谦着身朝后退了退,“您和江大人共同督促皇上,江大人负责礼教,您紧着鞭策,民间有句俗语,一个□□脸儿,一个唱白脸儿,臣认为此法经久,皇上必会改正。”   孙太后捏着团扇抵住腮,“妙得很,皇上再不听话,哀家和江爱卿共同监管他也会怕,假以时日,他自会醒悟哀家和江爱卿的良苦用心。”   魏濂将唇勾出一丝凉薄,抻手做拜,“娘娘,臣手里还存着点事。”   孙太后也要跟江寒英商议伺候行措,便道,“你去吧。”   魏濂俯着腰退离殿,唇边笑叠开,潋滟成绝。   如意一见他离殿,眼儿盯上他的侧脸,但见那俊颜覆伤,看着揪心,她谨微着声呼道,“魏厂督您的脸……”   魏濂冷起面,俄而又温笑道,“不打紧。”   他转步欲走,忽又想到件事,返身对她道,“凤璋殿这边的宫人管好了,别让他们到处乱跑,没得传出去遭人笑话娘娘宫里人不遵纪律。”   “是,”如意软声道。   魏濂便没交代了,踱着步出了内宫。   他脸面受损,进司礼监也不挡,一路惹了不少人偷看,都当他在宫里领了罚,便各自安寂,不敢嬉闹。   傅晚凝坐在廊下拿着把蒲扇晃,她肉香,蚊子盯着她咬,这又不是在侯府,什么驱蚊的她也不敢跟魏濂要,便跟守门的小太监讨了这把蒲扇,扇的虎虎生风,别说蚊子,就是一般的小虫也近不了身。   魏濂过来时,眉压着眼,再加上脸上的肿伤,真如凶神,傅晚凝一瞅见他,就把蒲扇甩到一边,敬着身道,“老祖宗回来了。”   魏濂没答声,兀自进了屋。   傅晚凝小步跟他进里面。   魏濂半闭着眼斜靠在座上,手指搭在桌边有节奏的敲着,不知他在想什么。   傅晚凝看他的脸肿得厉害,便端了清水过来,道,“奴才给您净面吧。”   魏濂睁开眼,眸子注视着她。   傅晚凝遭不住他看,避着眼侧垂头,颈上的红包就被他看清了。   魏濂接过水盆放桌上,拉她到身前,伸手抚了抚那红处,“咬狠了。”   傅晚凝蜷住手想推他,却又想到几日前的话,便憋着声随他碰,只面颊呈粉,羞得往下蜿蜒。   魏濂摸过后,捏着她得手进里间,取了药箱出来,他轻托起她的下巴,用指头蘸起药膏给她涂。   四下静,触感就更强烈,傅晚凝被碰的又酥又痒,她叫了一声,“老祖宗……”   “嘘,”魏濂轻止住她的话,盯着那起包处的神情认真的过分,手下的揉摸也异常轻,竟是未让她难受一分。   傅晚凝腿抖得厉害,不是怕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异样,令她慌乱的想逃,她斜视着颈边人,他的呼吸很温热,那双素来冷漠的眼眸凝出深邃,叫她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她瞧过了,心口的跳动加速,使得她迷惑又难过。   魏濂抹好药就放了她,“哑巴儿,被蚊子叮了不吭声,要我发现?”   傅晚凝抿住唇,乱着声道,“奴,奴才皮糙肉厚……”   魏濂很不客气的笑起来,低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伤药道,“不是说给我洗脸?”   傅晚凝沉默的点一下首,而后跑出去把水盆捧进来。   魏濂拉出凳子坐好,看她拧干净毛巾轻手揩着自己的脸,面上谨慎的像是在做一件艰巨要事,他笑问道,“以前在家里没做过活?”   “唔,”傅晚凝想都未想吱了一声,吱完再看他,他果然笑得意味深长,她就知道自己应错话了,赶紧胡加了一句,“做得少。”   她擦好脸,魏濂把药给她,道,“想家吗?”   傅晚凝揭开药瓶,伸着小指勾出一点给他搽,“不太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4-29 17:36:41~2020-05-01 17: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彦允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渺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二十三个串儿   十几岁离家的人哪能不想家,再生分那也是家人,她说不想家十有八九是假的,又或者她想的家不是黄田村那个家。   魏濂拿下她的手,往她背上拍着,“半大的人了,稀里糊涂的,你爹娘送你进宫里你也不怨吗?”   傅晚凝犹豫的看了看他,只觉这个时候他的面容不再显戾气,竟渗出一种温润如玉的祥和,她瞅多了心口发紧,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钝感又浮上来,她愣声道,“怨不到了。”   魏濂的手停住,须臾发出叹息,“到底是心里存着芥蒂的,成了太监就算不得正经男人,下头短一寸,男人讥笑女人看轻,谁都不把太监当人。”   他的神情带着哀伤,这话听着是说她,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再大的权力弥补不了身体的残缺,他爬到如今的地位,背后的艰辛又有几人能体会。   傅晚凝彷徨一阵,手一抬覆在他的肩上,磕巴着道,“……奴才往后都孝敬您。”   她本分的很,见着可怜人便会生同情,哪怕是现在这样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她也萌生出善意,她的皮囊柔弱,却能对比自己强大的人展露怜悯,这是魏濂在沉浮后宫的女人们身上从未见到过的烂好心,当真受用。   “我才二十二,不兴收你这么大的干儿子,你还是歇了攀爬的心思吧,”魏濂揶揄道。   太监去了根没法传宗接代,赶时髦的便会瞄着顺眼的小太监收做干儿子,一来明里叫着好听,二来也是防老,到年纪出宫后还能有个儿子赡养,体面又顺当。   傅晚凝尴尬转过脸,朝后移两步道,“奴才没那个意思。”   魏濂拔下束发的玉簪,墨发垂落,正有半数坠在她的手腕上,他的脸半掩进发丝里,眉目自成水墨,他拂开那发赶着她,“睡去。”   傅晚凝看晃了眼,她抓着衣角骤然福身跟他做拜,随后往门前走,直走到门栏,她鬼使神差的又掉头看人,他坐在那儿犹如雕塑,侧颜冷漠俊秀,无端的透露出孤寂来。   傅晚凝捏紧手进了外间,隔门一关,所有的思绪都消散,她抬手摸着胸口,那里的闷还在,她长呼出气,褪掉外袍把裹胸布散开,这才透气。   长灯欲暗,傅晚凝歪上榻,她静静的看着那灯燃灭,心内异常平静,她想着以后就这么过吧,不必怕他,只当他是长辈敬着,他护她多日,她也当体贴待人。   意识渐模糊,她沉入睡梦。   魏濂打开门闩过来,他巡视着她的周身,唇畔生笑,他坐到榻边的地上,手摸进她的枕头下,那长长的裹胸布就被他拖了出来,他将布叠好放在手心,探头搭在榻上,凝注着她酣香的睡容。   梆子敲起,那刺耳的响声破开窗户传进来,吵到了傅晚凝。   她举手遮住眼,翻身还欲睡。   魏濂抿着笑叫她,“串儿。”   傅晚凝无知无觉。   魏濂背着手贴住她的脸,哄着声再叫道,“傅晚凝。”   傅晚凝迷糊着嗯一声,嗓音又细又弱,像情人耳边的呢喃。   魏濂轻轻笑出,他嚼着这个名字道,“晚凝。”   床上的人跟着答一声,乖的不忍心弄醒她。   魏濂便撤手,专注的看着她,他在思考要不要就这样把她叫醒,和她直截了当的说清楚。   可在他还没决定好,那梆子又敲起。   傅晚凝这回彻底被闹醒了,她半睁着眼朝榻边看,魏濂抓着她的裹胸布一脸淡漠的盯着她,她心头震惧,攥紧褥子朝里头缩去。   魏濂向她扬了扬手里的布,故作疑问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傅晚凝扼住了嗓子,她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这是裹胸用的?告诉他她是女人?她只要说出口,死活就不是她的了。   魏濂把那布放回枕头下,他脱掉靴子上了榻,半身蹲在她面前,手指压在被褥上道,“给我看看。”   傅晚凝目中便浸出泪,她恳求的摇着头,手将他按住,“不要……”   魏濂兜手将她连同被褥一齐抱起来,指腹揩去她的泪,“我不看。”   傅晚凝斜过脸,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   她的力道委实小,想跑犹如蚍蜉撼树,她无望的呜咽着,落入黑暗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   魏濂没有扒开被褥,他抬手拔掉了盘绕着她头发的木钗,发丝倾斜而下落满榻,将将缠进他的发里,交织逶迤真如连理。   他捏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视着自己,他哑声道,“别怕我。”   傅晚凝瞪着他,良晌答不出话。   魏濂噗呲笑,“我一个太监能对你做什么?”   这话说的凄凉苦楚,无奈的令人实难下咽。   傅晚凝喘出气,“你,你放开我。”   魏濂没听,他摇了摇她的脸,转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喃喃问道,“你不是串儿,你是谁?”   傅晚凝紧合住嘴,她是傅家人,她大可以说出她叫什么,可是傅家人都死了,她冒出来谁能保证她活,要是让她再死一次她还能怎么逃?又或者她说不说都一样,总归是要死。   魏濂松开手压着她躺回榻上,他蹲身俯望着她,笑道,“改性儿了,成了个犟驴子。”   傅晚凝白着脸,还是只口不答。   魏濂勾掉散落在她颊边的碎发,让她脸上的仓皇表情无处可藏,他道,“番子大概已经从黄田村回来了,你是谁他们会告诉我。”   傅晚凝卸去劲,她细声道,“你要怎么处置我?”   魏濂笑望着她,“我还没想好。”   傅晚凝合上眼,微微呼着气。   天边已呈微光,星辰渐隐,白昼登场。   魏濂帮她盖好褥子,退下了榻,他伫立在榻前,目光柔柔定在她身上,“天快亮了。”   傅晚凝拉起褥子将头挡住,她没得跑了。   魏濂脚下折转走向门,“我上锁了,你别跑等我回来。”   他没管她答不答应,从里间把隔门下了钥。   傅晚凝听着他锁门的响动,心越来越往下沉,他这是办定了她,连让她出门的机会都切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4-29 17:39:29~2020-05-01 17: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彦允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渺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二十四个串儿   番子在晌午回东厂复命了,他们带回来一批人,全部拉进了诏狱里。   魏濂审问人时,让狱卒们全部退离,他搬了把椅子坐到那狭小的窗户边,光线穿进来,正照在他面上,白的煞人。   他翘起二郎腿,眼睛凉凉的盯着那群人,挑了个看着像是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道,“你是串儿爹?”   “回,回大人,小的是串儿爹,”那中年男人抖擞着身躯道。   魏濂悠闲的点头,“你儿子现在出息了。”   串儿爹一阵哆嗦,头抵在地上就差要缩进土里。   魏濂啧声道,“可咱家发现,这进宫的根本就不是串儿,你来跟咱家说说,她是谁?”   串儿爹怯懦的给他磕头,“大人,您这话说的奇,他不是串儿他是谁?小的往宫里送人难道还敢假冒不成?”   乡里人惯会小聪明,他晓得魏濂只是在炸他,所以他也咬定不松口。   魏濂悠长的啊了一声,随即支起腿走到他们跟前,他巡看着他们,最终将眼神放在一个妇人身后,那小子躲在他娘背后,已经吓得瘫坐在地。   魏濂弯下腰,就手揪住他的后襟,将人提了出来丢在几人前头,“他是谁?”   串儿爹颤着声道,“……他,他是小的侄子。”   魏濂眸色生冰,猛地下腰掐住小子的喉咙,死死的勒紧让他呼不了气,那小子登时唬的哭喊,“爹!爹!救……我……”   串儿爹哪还敢耍心机,把头磕得砰砰响,“大人!大人!您饶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濂趁手将人甩地上,转身又坐回到椅子上,他忍着心间增起得暴戾,道,“咱家再问一遍,进宫的是谁?”   “……回大人,那娃儿逃命来了黄田村,小的一家收留了他,正巧宫里的公公来村上招小太监,小的一时财迷心窍,就绑了他让公公带走了,对外只称是串儿进宫做太监,”串儿爹支吾着声道,连一丝隐瞒都不敢做,“小的也不知他叫什么……”   魏濂面庞显出狰狞,他厉声道,“这么说,你们一家欺骗了皇族,拿了官家的钱却交个无名之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举手朝案几一拍,那案几就坍塌倒地。   地上跪着的人皆惶恐,不停的叩头,哭着求饶。   魏濂翻袖抬腿,开了狱门跟门口的汪袁道,“这一家子拿咱们忽悠着玩儿,给我按谋反罪定。”   他侧首睨着那地上吓的尿湿了裤子的小子,跟汪袁补道,“给他先走宫刑。”   汪袁捂着鼻子,“都遵您的话办。”   魏濂翘上眉,扬步离了诏狱。   他推掉所有事,进衙门特意让小太监闩上门,瞅着没变故了,他才回了自己院子。   傅晚凝躺在榻上半昏半睡,他进来时,人眼都没睁。   魏濂往近去,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发觉有些热,便倒了些清水给她灌下去,眼看着她喝完水慢慢有知觉,他笑的更加开心。   傅晚凝眸中显光,她没表情的望着他。   魏濂没有立即跟她说话,他有点急的出屋去,约有半刻钟,他拎了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一碗瘦肉粥放在矮桌上,“起得来吗?”   傅晚凝昏沉着头揭褥子,快要下榻时,才想起她没束裹胸布,她抬首去看魏濂,他毫不遮蔽的看着她,那眼中暗光沉起,足以令人惊羞。   她着急的去抓褥子,往回躲。   魏濂低下头笑,背身站到柜子边。   傅晚凝便走下来拽了件褂子披身上,她端坐到桌边,舀着粥吃,她确实饿了,那一碗粥下肚,才勉强精神了些,她这下清楚魏濂不会杀她,但她依然忐忑,他要怎么对她也让她很担忧。   她又爬回榻上,魏濂转身走到桌边,看那碗里的粥喝的干净,他道,“傅小姐,你让我好找。”   傅晚凝战栗一下,闷话道,“进宫并非我愿。”   魏濂从食盒里端出药汤递给她。   傅晚凝捧着碗缓慢的将药咕尽。   “傅小姐受苦了,”魏濂接过她的碗放到桌上,他忽然就变了个人,没了老祖宗的威严,跟她说话是一种略带敬语的口吻。   可傅晚凝没在他的话里感受到尊敬,反而听出了戏谑,她垂着眸道,“你不必如此,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安乐侯一去,傅小姐竟沦落到此等境地。”   魏濂唏嘘着声道,“我这司礼监到底是个太监窝,小姐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随我出宫?”   傅晚凝望他一眼又转向其他地方,她涩声道,“……随你。”   魏濂哑笑一声,复进里间拿来一件斗篷,对她道,“傅小姐得罪了。”   傅晚凝瞥着那斗篷,很快移走眼睛,难堪迫使她无法正常与他对话。   魏濂将斗篷系在她身上,给她带好了帽子,那斗篷是他穿的,这般一罩,她整个人就被兜进去,外人完全看不出她的脸貌。   他躬身将傅晚凝横抱起来,傅晚凝便想跳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魏濂手没放,他下意识地搂紧道,“外头黑了,你看不见路,走慢了,宫门再关钥就出不去了。”   傅晚凝说不出无理取闹地话,她双手交互放在胸前,不敢碰他一下。   魏濂上勾唇线,抱着人往外走。   夜一静,小太监都回房睡觉了,只留个守门的,瞧着他来,也不敢抬头,只伏低身道,“老祖宗,马车准备好了。”   他们走的不是前门,往南院去,后门口置了辆马车,连德喜等在那儿,看他抱人来,谄笑道,“老祖宗,夫人睡了?”   魏濂乜着他,“多话。”   连德喜挠头,腆着脸道,“您快上去吧,还有半个时辰玄正门就要关了。”   魏濂便上了马车。   车帘一关,马车行进时,傅晚凝又推他,他放她坐到软垫上,递了一杯茶到她手里。   傅晚凝托着茶浅抿了一口,才窘迫道,“我不是你夫人。”   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子,名节这东西到底还是挂念着的。   魏濂绕着手指玩,“傅小姐想岔了,你毕竟要暂住在我府上,夫人这个由头对外还是比较好的,若不然你入了我府上,总不能是我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25章 二十五个串儿   “……也可以是妹妹,”傅晚凝回嘴道,定了夫人的名头,以后她就是脱了他,也会被人将这桩事拿出来说。   魏濂眉心皱出纹路,“小姐大概不了解,我爹娘只添了我跟我哥哥,穷苦出生孩子多了养不起。”   傅晚凝蔫下来,她小小嘀咕着,“我可以自己在外面过活。”   不用非要进他府里。   魏濂启唇笑,“然后再被人绑住卖了?”   傅晚凝面显狼狈接不出话。   魏濂摩挲着案几上的细纹,温声道,“小姐有什么短缺的都可跟我提,能置办的我都一应置办全。”   傅晚凝放下茶盏,道,“不缺的。”   她算是寄人篱下,再跟主人家说这说那,没得给人添烦,何苦惹麻烦。   魏濂顿笑,这是白纸做成的人,干净老实,他不忍让瑕疵点上去,唯有护在身后方能周全。   马车停了,魏濂挑帘先下车。   傅晚凝也掀开帘子站到车板上,她朝前去看,他们已经在魏府门前,丫鬟和仆从鱼贯而出,分站在两边,灯火一路照亮到马车前,她粗粗看一眼,便觉这魏府要比安乐侯府大上一半不止,官邸昭显了身份,魏濂这个宦官比王侯还嚣张。   斗篷过大,她踩着脚搭子好几次扯到下垂的边角,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   魏濂朝她抬手欲扶她。   傅晚凝望着那只手,旋即又看了看那些侍女,她们像木头人一样,没一个上前来。   她无法,只能伸手过去,由他托住自己下去。   魏濂轻搀着她,看她下脚不稳,就使了点巧劲托牢她,直到她落地,他立刻松手,转头跟候在一边的管家道,“老吴,兰苑捡出来了吗?”   “回老爷,早收拾停当了,”吴管家道。   魏濂侧头跟傅晚凝道,“随我来。”   他走在前面,目光微斜,看到傅晚凝默声跟着才刻意慢下步子等她赶上来。   傅晚凝走的缓慢,进府里后,便听到那两扇大门被重重合上,她心下一叹,她得在这宅子里生活,可能再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魏濂一路送她进了兰苑,兰苑里种了许多兰花,这个时节还有花开,香气萦绕在园中,怡然清净。   有机灵的小丫鬟过来,为他们引路。   直到一间房前,魏濂停住了脚,他侧身看着傅晚凝道,“傅小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傅晚凝褪下斗篷,也看他,“谢谢魏厂督。”   魏濂眼睫一动,笑道,“傅小姐不必如此叫我,直呼姓名即可。”   傅晚凝转过脸,“……于礼不合。”   魏濂瞅着她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识趣的退远了,他眯起眼道,“你现在是我后宅里的人,你若还这般叫,被人听着了得疑心。”   傅晚凝蹙着眉,“那你也唤我名字吧。”   魏濂扬眉喊了一声,“晚凝。”   傅晚凝顿时红了脸,她轻声应道,“嗯。”   月上梢头,已过半夜,魏濂瞧着时辰不早了,道,“进去歇息吧。”   傅晚凝俯首抬脚,进到房中。   房中灯影映照,魏濂看了一小会儿露出喜悦,他往面上揉一把,快步出了兰苑。   一夜无梦。   清晨日光照进来时,傅晚凝醒了,她恍惚着坐起身,瞅着室内,红粉雕花,轻烟罗纱帐,这间房是按照女子的喜好布置的,她按着鬓侧,只觉这些时日犹如一场梦,梦到现在,她成了魏濂的夫人,是如此的不真实。   房门被人悄悄推开了,小丫鬟捧着衣裳进来,见她坐在床里发呆,软声道,“夫人,让奴婢服侍您穿衣吧。”   她走过去,搀扶着傅晚凝下床,倒熟络的与她说着话,“夫人,奴婢名叫香阁,您有什么指派的都可以叫奴婢。”   她手脚麻利,片刻功夫伺候傅晚凝洗漱了,再为她穿好了衣衫,接着推她坐到妆台前,为她梳发,“夫人脸儿细俏,繁杂的发髻反倒掩盖了您的容色,奴婢给您梳个桃心髻?”   傅晚凝随意嗯着。   香阁拿起篦子为她顺发。   房门这时被人敲起,香阁停手去打开门,魏濂侧站在门边,朝里问道,“夫人还睡着?”   香阁欠身道,“回老爷,夫人才刚醒。”   魏濂走进屋,晃过屏风站定。   傅晚凝背对着他,长发披过背垂至腰下,她穿的月白色窄袖罗衫,细腰不及一握,在那浓发的遮压下尤为纤瘦,孱羸的只一眼便想拥入怀。   她听到人声回首去看,当即撞上魏濂的目光,她匆忙背过眼,玉色耳环也随着摇,荡起一片心动。   眸淀生情,点痣成绝,她的形貌便是瘾,欲罢不能。   魏濂莞尔,他跟香阁说,“篦子给我。”   香阁递给他篦子,自觉退到屏风外。   魏濂踱着步到傅晚凝身后,放柔着声道,“苑里人少,梳个垂鬟分肖髻吧。”   傅晚凝脸热起来,“……让香阁做吧,你还要进宫理政。”   “闲的很,事儿不找我。”   魏濂勾指挑出两股发,轻松的将其结鬟于发间,他打开台上的首饰盒,取出一只点翠发簪箍住发鬟,剩余半数墨发自然垂下,简单雅致。   傅晚凝木木的望着镜中人,魏濂始终带笑的脸令她张皇,她仿佛掉进一个陷阱里,逃都逃不出。   她的手指也不断的抠着桌子,乍然脱口道,“……你不应该做这事。”   魏濂将篦子放进盒中,闲散的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傅晚凝哑住声,她见过他杀人,见过他惩治阁臣,也见过他为政事烦忧,却从未见过他执青丝绾长发,他的神情温柔缱绻,快让她以为他对她是存着些别的意思的,可他是太监,是太后的内侍,万不会瞧得上她一个孤女,他不过是可怜她,亦或是觉着她好玩,现时正得趣,腻了便会弃之如履,这种暧昧纠葛他不是惯会使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刻意给女主避免用一些修饰词,更多的是通过语言动作,因为我自己可能就是怎么说,怕修饰词用的不好,把女主的形象给毁了,她是个软包子,我就是怕把她写腻,我写哭的时候,下笔也怕,她其实是我全篇写的最纠结的一个人物,从开始出大纲,定特征,我都怕把她写作,写毁,所以大家这章看的时候可能感觉不到女主的外形有多美,但我保证,在后面的章节,她的美会越来越夺目。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01 17:59:13~2020-05-03 17: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ffy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舞 2个;忘忧清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二十六个串儿   魏濂凝看出她的彷徨,手在她肩上拍拍,“出去用早膳吧。”   傅晚凝便和他保持一步远的距离。   香阁看他们出来了,抬手扶住傅晚凝,陪她一起下台阶。   快过花蹊时,魏濂顿步。   傅晚凝也停脚。   魏濂对她微笑,然后朝香阁示意,她便乖觉的退离了。   傅晚凝捏紧帕子,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魏濂先走进花蹊,淡淡解释道,“我用膳不惯人跟前站着,安适些好。”   傅晚凝绞着手,知他是存心的,之前都是她侍奉,怎么到这里就变了样,明显是拿她寻开心,她才要开口,忽觉头皮一疼,她的头发被花枝缠住了,她返手去解,却又够不到,一时干着急。   她没跟上来,魏濂回过身看她,她在跟花枝抢头发,可却越抢越绊的紧,她急得额头都在发汗。   魏濂薄唇上扬,走过去摁住她道,“别动。”   傅晚凝顺话绷住身体不敢乱动。   魏濂夹起那团发,耐心的将其一点点从枝桠上理下来,他的动作轻柔细心,神态里也含着宠溺,仿似所有的柔情都浸注在她的头发上,光那么看着,就能叫她产生误会,误会什么?她说不出口。   “好了,”魏濂抚顺她的发尾,放它们坠下,他这回站在她的左侧,帮她挡了沿边伸出来的枝桠,“下午让人修剪一下,一直不在府里住,下人打理也少,竟叫它们猖獗了。”   傅晚凝微有羞窘,这府宅不是她的家,他却一直顾虑她,要说没点感动是不可能的,“给你添麻烦了。”   魏濂欣然生笑,也不与她多话。   早膳摆在东边堂屋里,缘着天热,里头早置了冰,他们进来便散了一身燥气。   傅晚凝坐在魏濂下首,他盛了一碗白糖粥放到她手边,道,“早起腹中空,喝粥养身。”   傅晚凝喝一口粥,清香入口,“不用事事俱细的。”   魏濂目色恍然,便端着花茶品一口道,“伺候人惯了,难改过来。”   傅晚凝连忙放下碗,也拿着碗给他盛粥,她堪着量装好,放到他桌前,道,“……礼尚往来。”   到底世家出身,她虽呆了些,但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有的,她如今寄居他府上,多少得看他脸色行事。   魏濂吃了一勺,“这个词不好,我想到一个贴切的。”   傅晚凝疑惑的望着他。   魏濂噙着笑调侃道,“相敬如宾。”   这是夫妻间的用词,他们只担了个虚名,这样的词哪里能用在他们两人身上。   傅晚凝抿着声,面颊如火烧,纵使清楚他在说笑,她却心悸,这是不应当的,她闷头灌一大口粥,压住了心口的酸涩。   她面色接连变化全落到魏濂眼底,他抻起腿道,“外头热,府里捡凉的地儿待,我叫人运进来一批玩意儿,放在兰苑边的茶厅里,你若是闷,叫香阁带你过去玩罢。”   傅晚凝软声问道,“你要出去吗?”   魏濂望她,“想跟我待一道?”   傅晚凝勺没握稳,嘭地砸进碗里,溅了她一脸粥,她手忙脚乱地拿手帕往脸上抹。   魏濂憋笑,拿掉她手里的帕子帮她擦脸,他轻轻钳住她的下颌拭去黏稠,指尖碰到她的眼角,她立刻紧闭住眼,粉唇微合,初看是一副讨娇的姿态。   魏濂抚着她的颊边,头微微往下低,在要触到她的唇角时打住了,他爱怜的看着她,丝毫轻慢都舍不得让她受。   傅晚凝感觉到他的迫近,她的呼吸骤紧,她在怕可她却徒生出一丝期待,这种羞耻般的期待令她想唾弃自己,不过是他随意撩拨,她竟也着了道,她举手撑住他的胸膛,力儿小的挡不了人,就在她快急哭时,沈立行窜了进来。   “……厂督。”   傅晚凝立时落泪,她张开双手捂住脸,泣声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魏濂顺势搂住她掩在大袖衫下,他黑着脸轰沈立行,“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今天更的少,这周榜单字数要超了,但是我答应大家后面爆更一定不会食言,非常感谢你们,么么哒!!!!   谢谢观阅,鞠躬。 第27章 二十七个串儿   沈立行摸着鼻子退出屋。   魏濂撤了手,傅晚凝抬袖猛擦泪,竟是不理他,转脚欲朝外走。   “他在门口,”魏濂浅声道,他的嗓音包着笑意,算准了她走不出去。   傅晚凝揪住裙摆,直气的周身颤。   魏濂踱到她身边,放软声道,“我引他走,你稍后再离开。”   傅晚凝撒气般的侧过脸,就是不跟他搭话。   魏濂扯唇笑,大步离了屋。   沈立行一见他出来,讪笑着道,“厂督,卑职有事跟您禀报……”   魏濂睥睨着他,转了脚往书房走。   沈立行跟他一道进了书房。   “厂督,出了桩事,”沈立行立在桌前躬身道。   魏濂踢了个矮凳过去,打着折扇道,“着慌的跟火烧屁股,坐下来慢慢说。”   沈立行撑着腿下坐,“禁军都统韩项昨夜宿私窠子被抓了。”   魏濂按下折扇,问道,“谁抓的?”   沈立行挠了下头,“督察院那边儿带人去的,不过……”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一通说清,”魏濂道。   沈立行正襟危坐,“韩项不是一个人进的私窠子,赵璋宏跟他一起去的,只是赵璋宏摆了他一道,半夜出了私窠子,把他给检举了。”   赵家和孙家是亲家,赵璋宏论辈分该叫孙怀安一声舅舅,这会子插出一档子事,打的必定是禁军的主意。   魏濂深眼,他手里还没捏稳五千兵孙家就忌惮了,禁军目前是个鸡肋,谁都不沾边儿,韩项被下了职,那就是个空子,孙怀安铁定安插人上去。   “我先进宫一趟,”魏濂支起身道。   沈立行冲他摇手,“迟了,孙大人连夜入宫求见太后娘娘,娘娘已经下旨罢了韩项,提赵璋宏做了禁军都统。”   魏濂重坐回椅子上,打开脚边的柜子在里面巡视着,倏忽便定在一本册子上,他拿出来翻看着道,“我记得皇后娘娘自小寄养在赵家。”   “厂督记得牢,皇后娘娘在赵家待了十二年,今年及笄才回的孙家,”沈立行回道。   孙家落魄后,赵家接济了不少,孙裳娴都是在赵家长大,可见这两家情谊。   魏濂观览着册子,良久道,“皇后娘娘跟赵璋宏算是青梅竹马了。”   沈立行一拍大腿,“可不是!皇后娘娘没出阁的时候,我们哥儿几个私下都叫她是赵家婆娘,都猜是赵璋宏的未来小娘子,谁知道就进宫去了?”   魏濂皮笑肉不笑的乜着他,“窑子逛出来的算哥儿,别到时候走韩项老路,我可捞不动你。”   沈立行灰头土脸的抹一下眼睛,“您说的是,以后卑职不跟他们吃酒去了。”   魏濂将手里的册子放回柜子中,“锦衣卫闲出鸟儿了吧,我给你个差使。”   沈立行揉一下手,两眼冒光道,“您说。”   “给我选几个锦衣卫,盯死了赵璋宏,”魏濂远眺着窗外,嘴角溺出笑,他看见傅晚凝跑进了兰苑。   沈立行犹豫道,“他入宫也盯?”   魏濂转过眼笑看着他,“出恭都给我跟着。”   沈立行当即拍胸脯,“包在卑职身上。”   魏濂挑唇笑,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满当的信封,扔到沈立行怀里,“请他们吃茶。”   沈立行点点信封里的银票数,嘿声道,“还是您体恤他们。”   魏濂受着奉承直笑,“给他们留点。”   沈立行惭愧的红起脸儿。   魏濂又拿起折扇打了两下风,眼睛不再看他。   这是要赶人了。   沈立行却挤眉弄眼的撇到他身边道,“厂督,将才那是您夫人吗?”   魏濂歪身瞪他,“眼儿不想要了?”   “不,不是,”沈立行远了两步,又憋不住心里话道,“您娶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让我们随个礼。”   “她胆儿小,见不得生人,”魏濂合住折扇,朝他胸前一敲,“你要随礼?”   “……卑职明儿送过来成不?”沈立行只差要打自己嘴巴子,偏嘴贱说出这话,少不得给他刮一刮。   魏濂高高嗯一声。   沈立行又贱兮兮的蹿过来,忸怩着道,“厂督,夫人可有姐妹?”   魏濂脸寒下来,“打的什么主意?”   沈立行忖度着道,“……卑职想跟您结个亲。”   魏濂冷笑道,“她家里人都死绝了,你想娶死鬼?”   沈立行陡然瑟缩,拱着手朝他一拜,溜出了门。   魏濂敛住眉,暗忖着过不了几日,邺都人人都会知晓他娶妻了,宫里的那位也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可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   傅晚凝闷屋里约有半个钟头,香阁进来拉她去茶厅玩。   小姑娘爱玩,聚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傅晚凝到厅内才发现几个小丫鬟坐一起在打马吊,有说有笑,瞧见她来了,其中一个丫鬟让了位,按她坐上。   “夫人帮奴婢打吧,奴婢输了好几次,回不了本了,”那小丫鬟调皮的很,笑嘻嘻的求着她。   傅晚凝会点马吊,看她们热闹,玩心也起来,便顺话和她们拼局。   香阁扯着小丫鬟出去,须臾便端进来个小茶几,放了些茶点便悄悄出厅。   吊牌轮了两圈,傅晚凝呷一口茶,伸手去摸牌,竟是张好牌,她按下牌将手里的牌都放倒,微有兴奋道,“糊了,下把桩家该到我手上。”   其他几个小丫鬟唉声叹气的递钱给她,待要再说些好听的话,魏濂挑开门帘走进来了,她们便都悄声站起,“老爷。”   傅晚凝瞧着他就没了好脸色,直偏身不愈睬他。   魏濂冲那几个丫鬟挥手,她们都自觉地跑了出去,他提着曳撒坐到杌子上,正和她面对面。   “气性大,便因着早上那事儿要永远不跟我说话了?”   傅晚凝顿感泛酸,“我晓得你是故意的。”   她的话有股怨气,魏濂听着失笑,“这又从何说起了,你总和我生分,我不过贴近了些,你却又觉得我冒犯了你,你们女孩儿的心思杂,我当真闹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你了。”   傅晚凝眨一下眼,委屈的泪花在眼里打转,“不要你明白。”   魏濂眼瞅着她要哭,心里软的像被蜜糖浸泡过,“左不过是我的错,你心里气身体跟着受累,你若是觉得我慢待了你,你闹便是,这样子算怎么回事?”   傅晚凝撇着唇,拿绢帕擦着眼下,道,“你只把我当个消遣儿,我心里清楚。”   她看事通透,不过是身份上不敢跟他顶撞,卯着这个机会,她干脆全倒出来了,红的白的她全要数落,叫他不再逗着自己。   魏濂起身坐近,看她想站起来躲开,就趁势抓住她的手腕道,“你瞅着我怕,又觉得我拿你玩,原是我待人接物上轻浮了,便叫你多想,可你得知道,我是个太监,最常和女人打交道,我只当你不介意,未想你心底还是把我看低了。”   伴着他的话,那脸色也转变成了失落,像是被她伤透了心。   傅晚凝再爱使小脾气也熄了火,她坐立难安,一时就没了和他闹别扭的想头,手被他抓着也忘了挣,只跟他辩解道,“我,我从没有看低你,你不要多想。”   魏濂抚了抚那细肤,面容显哀,“我爹娘过世的早,我和我哥哥俩儿人活不下去才进了宫里,这世道但凡有点活头,谁愿意进宫给人当牛马,我也是男人,我也想娶妻生子,可是你瞧见了,我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你嫌弃我是对的,谁还会待见太监呢?”   傅晚凝惊慌失措的回握着他的手,磕磕绊绊的安慰他,“我待见你的……”   魏濂唇微翘,任她抓着自己,嘴里倒是推脱,“你嘴上说的好听,转头我再越了界,指定又得跟我犯执拗。”   傅晚凝脸微苦,她再平和不过,但要她老这么由得他挨近触碰,她又不想,男女大防,即使他不算个正常男人,那也有别于女人,她受不住那样的相处。   魏濂瞧的清她想什么,佯装难过的去掰她的手,“我也不逼着你,咱们以后便隔着罢,你见不着我,我也见不着你,总好过作假。”   傅晚凝那点矜持因这话就全丢了,她两手拉住他,急着道,“我,我自是欢喜你跟我处一块的,你别伤心……”   魏濂作不信状,“你说真的?”   傅晚凝涩然点头。   魏濂伸长手拿过茶几上的杯子,喝一口。   傅晚凝便红了腮,那杯子是她喝过的,她蹙眉瞪他,一时摸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的。   魏濂也蹙眉,“底下丫头耍滑,竟拿个糖炒毛尖儿来糊弄你。”   傅晚凝就被转移了注意,“我对茶不讲究……”   意思是让他不要罚她们。   冰盆化了不少,厅里的暑气起来了,魏濂轻托着她的腕肘起身,道,“回屋吧,歇会儿要用午膳了。”   傅晚凝拦住他,眉间成愁,他又乱来。   魏濂手不放,反而揽住她的腰道,“出厅要走一截花蹊,我扶着免得又被绊到。”   傅晚凝眼往下看,反驳的话绕在嘴里愣是没说,最后忍羞随他拥着出了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03 17:31:08~2020-05-07 16: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effy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舞 2瓶;怂货是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二十八个串儿   却说过了几日,马场终于建成了,魏濂当日入宫请了萧纪凌过西峰山去相看。   萧纪凌自是开心,他这些日子被孙太后和江寒英两面夹击,偏这两人还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他又不是三岁孩子,男女之间的那档子腌臜事他最是清楚,他窝了一肚子火,本想着出宫至少能疏解一二,可孙太后看他看的紧,竟要徐富贵跟在他身边,嘴里说的好听是防着他有事招呼不到人,可他是天子,哪里缺人照应,更不用说他是和魏濂一道,这般一想,他又有了别的门路,这魏濂明显不招孙太后信任了,此时他若拉拢,不是正好纳人入自己阵营。   銮驾停下后,徐富贵跪倒在地上,萧纪凌踩着他的背下来,对着魏濂道,“巧儿了,你今日有空叫朕来看,朕也就今日空出来。”   魏濂走在他身后半步远,瞥过还跪在地上的徐富贵道,“皇上辛苦了。”   萧纪凌哼一下,下脚踹徐富贵,“滚边儿上去。”   徐富贵咬着牙远离了他们。   魏濂手朝一边扬,“皇上请随臣过来。”   萧纪凌大步走去,“骑兵进场了?”   魏濂双手拢在一处,道,“向前才进来,还没演练,不过已经安插了兵营,还得再等个把月才能整顿好。”   马场里的骑兵都列阵在烈日下,瞧见他们过来了,一瞬跪地,山呼万岁。   萧纪凌对着他们抬手,“平身!”   骑兵们皆站直由他检阅。   萧纪凌巡视一周后,压声对魏濂道,“禁军的事你可听说了?”   魏濂道,“几日前便得了消息。”   萧纪凌阴着脸,“那你为何不进宫来?就那么干脆的让他们控住禁军?”   魏濂束手在腰侧,低声道,“臣当时办了喜事,抽不得空,才教这事漏掉,您若是怪罪臣,臣甘愿领罪。”   “娶人了?”萧纪凌惊讶道。   魏濂面色生喜,难得的露出笑,“才添进来,爱缠人,臣离远了也顾不着。”   萧纪凌脸色变得阴晴不定,魏濂和他母后之间不清不楚他一早听过,这下子两人分头找人,明摆着是闹掰了。   他斟酌着也跟着笑,“娶得哪家人?赶明儿叫进宫来,朕给个封赏。”   魏濂推辞道,“就是小家户的,见的人少又怕生,进宫恐怕冲撞了皇上。”   萧纪凌看他像紧着个宝贝,便笑问道,“可是疼心眼儿里去了?”   魏濂笑得发窘,“您看笑话了。”   “能叫你这般看重,定也是个美人胚子,”萧纪凌促狭道,他心里还为那美人可惜,嫁了太监,就是再宠,也没个床笫间的欢乐,受苦的多。   魏濂稳声道,“小门小户的,比一般人周正些,要说多好看也没有,就是性子柔顺,粘人些。”   萧纪凌最烦粘人的女人,他鄙薄道,“你们正当新婚,黏糊倒也正常,可是女人不能纵容,要不然过后就蹬鼻子上脸,有的烦。”   魏濂轻声道是。   萧纪凌侧眼看他,“你若早说要女人,朕定赏几个貌美的给你,小家碧玉有什么好看的,白粥喝多了也腻。”   他是想插几个女人到魏濂府上,即是要用人,自然得按进眼线他才放心。   魏濂温着话道,“臣这身子哪里能糟蹋姑娘,她是实在没地方去了,臣瞧她可怜才收进房的。”   萧纪凌便没了塞人的理由,但还是耍了嘴皮子,“却也是个能耐的,能降得住你便不能当一般女子看了。”   魏濂眼儿笑弯,“皇上高看她了,真不如一般女子,爱哭爱埋怨人,听不得重话也做不得重事,属实带不出门。”   萧纪凌便彻底失了兴趣,敷衍着道,“你这口味怪的很,专拣不入流的。”   魏濂含笑。   萧纪凌草草在马场过了一遍,快出去时,对他道,“母后近日看的紧,你娶妻后她定会寻机滋事,你那夫人守好了,别到时候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都不知道。”   这是大白话了,就是明着跟魏濂说,他要拉他。   魏濂露出感激,“多谢皇上提醒。”   萧纪凌甩着袖袍踏出了马场。   ----   傍晚时凉了下来,魏濂一入府,天边飘起了雨丝,小厮过来给他撑伞,他进了堂屋里,正看见吴管家拿着账簿进来。   魏濂解了盘扣,先沽一口水。   吴管家递了账簿给他,道,“老爷,府中开销进出往前都是我记着,如今夫人进来了,这账簿是不是该给她管?”   魏濂摇了下头,“她岁数小,御下没威信,你先给她管几年,等她大了再放给她。”   吴管家答应着,然后又道,“过几日您生辰到了,到时候各家估计都要过来,还是按往年宴席摆吗?”   魏濂点头,又道,“在堂前摆吧,后院隔起来,别让人钻进去。”   吴管家有些纳闷,“夫人不出席?”   魏濂看着他,“后院单独摆一桌,让她院里的小丫头陪着吃就好,前头人多还乱,她不惯待在热闹地方。”   才话停,傅晚凝临门杵定,白净的手支在门边,又无促又呆滞。   吴管家弯下腰出了堂。   魏濂冲她笑,“扫风雨要吹身上了,进来吧。”   傅晚凝进门来,直说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魏濂拉近一把藤椅,撑着下颚,“过来坐。”   傅晚凝走近他身前坐下,眼却不看他了。   她头发上沾了点雨水,魏濂张开手掌摸了摸,道,“过几日我清闲了带你去。”   傅晚凝想偏头,但还是按捺住了,她道,“我只是暂住,你答应了的……”   魏濂随意的嗯着,“我不拦着你。”   傅晚凝心头微微松顺。   魏濂翻着手看了看,道,“现今儿邺都人都知道我娶妻了,我这身份你该了解,仇人多的泛滥,平日我出个门都得担心遇刺,你若急着出府,我可能就护不住你了。”   傅晚凝霎时惊住,她抱着手求他,“我不待邺都也行的,你能不能送我出城,往后就不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29章 二十九个串儿   魏濂冷了脸,“说的你就听不进,就算我送你走了,那城外强盗山匪遍地是,见着漂亮姑娘就能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你离了城,我再不会管你,到时候你一个人遇着匪徒,好色的劫色,不好色的劫财,你没活头我也不知道,你可得拎清了。”   傅晚凝僵住,她想脱了魏濂,可照他的话是无望了,她蓄着泪道,“你算好的,我进来就不能走了,你,你……”   她不会骂人,可是惹急了,也想啐他。   魏濂轻撇掉她的泪,哄道,“等去看了你娘,我抽个空带你出去转转,邺都是闷了点,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   傅晚凝推他,“我心里把你想好了,可你却算计我。”   魏濂沉了眉,扣住她的手道,“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算计的?”   傅晚凝乍愣,呐呐说不出口。   魏濂柔声道,“这府里好吃好喝的,我也不用你做活,你只待你苑里这还不好吗?你是跟过我的人,放你出去迟早会出事,我并不是栓着你,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傅晚凝含泪望着他,“是你说话不算数。”   这是在控诉他了。   魏濂有些头疼,他抽掉她腰间的绢帕给她擦眼泪,“你孤身一人,我怜惜你才让你在我府里呆着,我不是对你图谋不轨,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你见过我对你做出格的事吗?你心里对我存着惧,便想逃开我,其实大可不必,宫里的美人数不尽,你这样貌真排不上号,我若真好美人,轮得到你吗?”   这话就糙了点,不过对傅晚凝的味,她垂下头做乌龟状。   魏濂便知治住她了,他将绢帕塞回她手上,长声道,“一次两次的,小脾气没完。”   傅晚凝的心突突跳,当他要算账了,她赶紧去拉他道,“我以后不会了……”   魏濂闲闲地丢开她的手,作冷漠状,“还出府?”   傅晚凝犹豫一小会儿,忙摇头,“不出了。”   魏濂换了个坐姿,脸偏向一边,“磨人的很。”   傅晚凝背上一颤,闭着唇不敢说了。   魏濂口干舌燥,又灌进一杯水,道,“西苑里有鱼塘,傍晚消食散步去那边最好,别没事就呆屋里,能闷出病来。”   傅晚凝翕了两下唇,最后道,“嗯……”   魏濂往堂外看,雨下大了,衬着黑天没来由的可怖,他问傅晚凝,“晚膳用过了吗?”   傅晚凝摇一下头,他没回来,她哪里敢吃?   魏濂微笑起,“想在哪儿吃?”   傅晚凝小声道,“都行。”   魏濂看着小厮捂头蹿进廊下,那水汽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说,“要不去茶厅吧,离兰苑近。”   傅晚凝顺话答好。   魏濂便起身往外走,她也慢一步出了堂屋。   那雨下的急,一出屋,一阵湿气就袭上脸,有小厮过来打伞。   魏濂先下了台阶,转头再看廊下,傅晚凝踌躇着无从下脚,她穿的绣花鞋,地上积了水,踩上去就湿透了。   魏濂返身过去,微弯腰将她腾抱起来,瞧着她乖乖窝在他怀里,嘴边浮起笑,跨大步赶去了茶厅。   ---   隔天是个大晴天,魏濂一早出府,府里倒空暇。   香阁怕傅晚凝没趣,叫几个丫鬟搬了渔具去西苑,搀她去那边钓鱼。   西苑的鱼塘大,里面遍布荷叶,这个时节正开着花,荷香随处可闻,秀丽的引人观赏。   香阁撒好鱼饵,将鱼竿递到傅晚凝手上,道,“听说您要进来,这塘子都是老爷让人现挖的。”   傅晚凝看着那鱼线在水面起伏,想到昨晚在堂屋听到的魏濂要过生辰,她轻着话道,“拿些针线和绸布过来。”   香阁揣度着她的话问道,“您要给老爷做衣裳?”   傅晚凝低嗯着,而后道,“做一件襕衫。”   在大楚,男子常服几乎人手一件襕衫,可她进府里到现在,从没见过魏濂穿过襕衫,即是他过生辰,她手里也拿不出像样的礼,不如就手给他做件襕衫,也算谢他收留之恩。   香阁转出去没会子就回来了,身后跟两个人抬着个小桌子来,另有丫鬟托着布匹针线盒进了凉亭中。   傅晚凝把鱼竿交给一边的丫鬟,退身过去。   那小桌子一摆上,香阁便遣了人走,她帮傅晚凝穿好针线,站到一旁去了。   傅晚凝裁剪布面,分出来用竹圈固定住,在那素布上比划了两下就下针做绣,动作娴熟的让人惊叹。   香阁乍舌道,“夫人,这绣花部分耗时间,您画个样子出来,奴婢们帮您绣吧。”   “我也空,你们手里都有事,不用事事紧着我。”   傅晚凝手下的针脚又密又细,精于女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擅长做这事。   香阁弓着腰苦声道,“您手嫩,转头伤了,老爷指定得说。”   傅晚凝停一下,抬头冲她笑,却没说什么。   香阁就知劝不动了。   近午时,傅晚凝缝出个粗模子,那前襟边绣了补子,是樱粉色的素锦祥云,大俗大雅,一瞧就是小女儿手笔。   傅晚凝甩一下发酸的手,拆了块布将其包住,推给香阁道,“送我屋里去。”   香阁攥手里欲走,一抬眼正见魏濂打着簦过来,她屈腿施了礼,魏濂望着那包道,“藏了什么物儿?”   香阁犹疑着看傅晚凝。   傅晚凝赤着耳朵,话不会说。   主人在前,香阁寻不到她答话,便自作主张的翻开包裹给他看,“夫人要给您做襕衫,这才成了形。”   魏濂心口有暖流淌过,这么多年来,还未曾有人主动给他做衣,今儿她倒起了心,不说别的,这份心是真,她是愿意亲他的,只是太过内敛不善表达。   香阁给他看过了便走开。   魏濂关了簦,坐在她身侧的石凳上,“襕衫我穿的不多。”   傅晚凝难免灰心,她将手缩到桌下,眼睛眺望着远处垂钓的丫鬟,“……我不做了。”   魏濂听出了她的赌气,笑道,“你想做就做吧,你做了我穿。”   傅晚凝往他面上瞅了瞅,“襕衫不是常服吗?”   她是问他为何不喜襕衫。   魏濂握住她的手拉到眼下,那葱指微粉,倏尔有零星针眼刺在上面,他轻抚着,“正经男人爱穿襕衫,我这样的穿襕衫得个什么劲儿?”   傅晚凝脊背发紧,徒生同情道,“你也是男人。”   太监怎么能算男人呢?她是个未经□□的雏儿,不懂这里面的窍门,不过这话魏濂爱听,“我在你心里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30章 三十个串儿   傅晚凝苦恼的想拍自己,她自己给自己挖坑,她硬着头皮道,“当然。”   魏濂笑得畅快,带着她的手晃,“中听,你懂男人要干什么吗?”   傅晚凝屈着腿,脸挂不住绯,她往回拽自己的手,自觉不搭理他。   魏濂却不放过她,扯她往身上靠,“你是女人。”   傅晚凝用另一只手挡脸,压着嗓子道,“你不正经,你说过看不上我的。”   魏濂撒开她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腰,感触着那细腰的纤柔,他心猿意马道,“太监怎么正经?我就把你当个贴心人,哪愿意碰你?”   塘边的丫鬟们悉数散跑了,只他们两人在亭子里拉扯。   傅晚凝趴在他胸前,润湿着眼周瞪他,只恨他随时上手。   魏濂勾眉,“又怨我了?”   傅晚凝盯着他的肩微声道,“……你摸我。”   她再守礼不过,这话从她嘴里蹦出实属逼狠了,她一说完,脖子都连着粉,羞到了底。   魏濂撤开手,端详着她,“碰不得了?我记得你自己说只想跟着我,只想和我待一起,你往前还说待见我,原来全是假话?”   傅晚凝睁大了眼睛,双唇起起合合竟是找不到驳斥的理由。   魏濂朝她一笑,“我说的不对吗?”   傅晚凝瞬时以帕遮脸,生生被他气哭。   魏濂身长手臂,圈她坐到腿上,“怎生好?又哭又吵的。”   傅晚凝微小的挣动着,他们这样的姿势已经过了,太监也不能这么搂着她。   魏濂束着她,背手托着她的脸道,“要不然你认我当爹吧,总能治好你的顽固病。”   傅晚凝如坐针毡,她坐在太监的膝上,他腿上的肌肉紧实坚硬,她和他只隔了衣物,那感触却是真切的。   她揪着魏濂的前襟极小声道,“你越矩了……”   魏濂戳一下她的唇角,“之前也抱过。”   傅晚凝仰视着他,在他的眉宇间探见欢快,她胸腔砰动,慌张的挪过脸道,“我想下来……”   魏濂拨开散在她脸侧的发,掌住她的后脑勺放在自己的颈窝里,他覆手在她肩上,少有的软和声道,“你是第一个要给我做衣裳的女人。”   傅晚凝贴着他,浅淡松香在她的鼻尖缭绕,他身上没有一点怪异的气味,太监该有的特性他都没体现,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和一般男人没有区别。   她没再乱挣了,安静的倚着他,手也顺服的放在他的胸膛前。   魏濂虚眯着眼,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刚入宫那会儿,日子过得拮据,贴身的亵衣都没有,整日套着那件太监服,穿脏了都没得换,后面升了职,针工局赏了两套换洗的,宝贝的不舍得穿,委实穷酸了些,甭说女人瞧不起,就是同职的太监都嘲讽。”   他顿停话,俯头凝视着她,“现如今我是老祖宗了,个个儿巴结,只你见着我像见了鬼,傻气的很,偏我疼着你,你还躲,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傅晚凝弱着声跟他犟嘴,“你当我面杀人了。”   还杀了不止一次。   魏濂堆出笑,“原是赖我吓到你了。”   他探进袖中,摸出个金丝银线翠羽簪,他将那簪子斜斜插进她的发里,细发难承重,簪花娇坠,反显出她面儿柔丽,再硬的心肠瞧见了她都得掰出三分软,得掌在指尖上才放心。   傅晚凝埋在他颈侧,身子还想从他怀里钻出,“……我被你碰过,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魏濂眼藏笑,他环紧人,慢声道,“你不是才嫁给我?”   傅晚凝团着拳想锤他,嘴巴往下撇,倒不说了。   魏濂探下头,近她耳边问话道,“我若是真男人,你愿意嫁我吗?”   湿热袭在傅晚凝的耳尖,她轻抖一下身体耸起肩,发出的喉音小的近乎难听见,“他们说你和太后娘娘……”   魏濂神色一讪,转而露出阴狠,“谁说的?”   傅晚凝白了脸,“没谁。”   骇到她了,魏濂缓和了语气道,“我自幼入宫,后面在苍澜殿当值,太后娘娘当时手里能用的人少,她瞧我是个能办事的,便愈加倚重我,但我和她绝没有苟且,她最是鄙夷太监,如何又会去找太监行事?我若和她有什么,你还能进我府里?”   傅晚凝心下一轻,又作不在乎的抬起头看他,“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魏濂蹙眉望着她,“谁心里有疙瘩?”   傅晚凝愣是摆头,想从他腿上起身。   魏濂掐着她的腰,不让她动,“话说的不前不后,谁教你的规矩?”   傅晚凝一哆嗦,用手抵着唇,“……我陪你解闷够了。”   魏濂偏不让她走,“好一会儿坏一会儿,难伺候的很。”   傅晚凝伸手去掰他,“你非抓着我。”   听听这话说的多没良心,前一个样后一个样,得强扣着,诱哄着才道出点真心来。   她那点手劲撬不开魏濂一根手指,他横着眼看她,“不是你欲拒还迎?”   傅晚凝微张嘴,那眼里干瞅着就要聚泪。   魏濂捏一下她的鼻子,“哭,谁逮着都可劲儿欺负。”   傅晚凝硬气道,“我没欲拒还迎。”   魏濂扑的笑,“又软又倔,真是绝了,傅家人不都骄傲的很吗?怎么养出个你来?”   傅晚凝只作不答。   魏濂轻揉一下她的头发,转头看亭外,太阳顶天上了,晒得荷叶都蔫头耷脑的,他放她下地,道,“下午约莫热的很,别跟丫头们往外跑,待苑里罢。”   傅晚凝谨声道是。   魏濂宛然一笑,“明儿我闲一天,带你出去买些用的?”   傅晚凝不大愿出门,她待一处地方就不会挪,“我不缺东西。”   魏濂撑开簦,牵她手出了亭,“转转也不错,老在府里要发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31章 三十一个串儿   魏濂说带傅晚凝出门就一定会带,翌日清早上便坐马车去了街市。   为防傅晚凝拘谨,魏濂仅让贴身的几人跟随,一如寻常富户。   邺都最大的一条街叫十甲街,里面商物铺子分成了十等,魏濂带傅晚凝去的便是那一等铺子,他对女人的喜好了如指掌,当先陪她进了宝香阁。   那老板看到他们身上的穿着即知非富即贵,连忙迎他们进厢房,并让人送了茶水进来。   魏濂将茶搁一边道,“老板,拿些时兴的衣服来。”   “哎!您稍等,”那老板麻溜的跑开。   未几便有小厮搬着架子进来,上面挂满了襦裙比甲,他们放下架子就自觉低身退走。   魏濂揭掉傅晚凝的帏帽,笑道,“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香阁拽着她去架子边,挑了件蓼蓝比甲往她身上比了比,道,“夫人皮儿白,穿浅色称人。”   傅晚凝未动。   魏濂啄着茶道,“让她自己看。”   香阁吐了吐舌头,团着手往旁边站。   魏濂冲她道,“你下去让老板再送些首饰水粉上来。”   香阁静声离了房。   傅晚凝才望着那些衣裳,一顺儿看去就跳过比甲选了件淡粉色月华裙,她在爱俏的年纪,比甲这种古板沉重的款式不招她眼,她更属意裙衫。   魏濂温笑,“换来我瞧瞧。”   傅晚凝觑他一下,小步绕进后侧的庑房里。   厢房门被敲,魏濂道一声进来,香阁垂手入门,跟她后面的侍女捧着十几个小柜子并排站。   魏濂扫一眼,点了几个样式让他们放长案上,继而又轰人出去。   傅晚凝再出来,已是一身新。   黛眉笼起若愁,眼下痣成风流,细鼻嫩唇,粉装裹瘦腰,颤泠泠的只恨不能揉进怀中爱重。   魏濂微扬眉端量着她,笑若清风,“不喜欢?”   傅晚凝抚了抚袖摆,“喜欢的。”   魏濂走近握她手,“怎么这个表情?”   傅晚凝嘟囔着声道,“后腰的带子系不上。”   魏濂往后看,果然坠两条缎带,他探手去打了个花结,手在那腰上按了按,正好一手圈住,他再看傅晚凝,她已低下眼,侧脸盈润,竟都不挣随他碰。   魏濂散手,在案桌上开一盒唇脂,挖一点出来后捏起她的脸,指尖轻压她的唇边,直觉那唇细绵的不忍按重。   他下意识倾身,与她近的唇息可闻,他的眼眸变得幽暗,仿似他看的是要待下口的食物。   傅晚凝屏声磕着话问道,“好,好了吗?”   魏濂直起身,拣起一只玉镯子戴到她手上,淡问道,“就这件?”   傅晚凝点点头。   魏濂靠到凭几上,剥开一块糖放进嘴里,“快入秋了,衣裳也得换季,一件只怕不够。”   傅晚凝便又过去架子边拿下来几件顺眼的。   魏濂倒了一小碗林檎渴水推到桌边,“过来把它喝了。”   傅晚凝坐到圈椅上,拿勺子舀着吃。   虽无话,倒娴静。   魏濂微阖上眼打起盹。   傅晚凝偷空看他,那脸孔生的俊美却又徒添薄辛,是最能勾引女人心的面皮,可惜他不是檀郎,他是个太监。   傅晚凝莫名生出点失落,连舀几勺汁水喝,到见底才舒爽。   魏濂等她吃过了,才睁眼道,“回吧。”   他拿来帏帽戴在她头上,如来时般捏着她的手欲往外走,恰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   “邢夫人,听说江大人近日常往宫里跑,偶有还得在宫中夜宿,可真有此事?”   “……我家老爷是皇上的先生,近来皇上愈加发奋,老爷他自是要紧跟。”   门外的邢夫人嗓音恹恹,稍后又自行加了一句道,“皇上能越早亲政,我家老爷就是累点也不妨事。”   魏濂暂顿住脚,唇线上翘。   傅晚凝拂开帷纱,“不走吗?”   魏濂压压手,她就止住话了。   门外的妇人经过厢房前,似乎怕被人听到刻意压低了声。   “说是这么说,可这夜里都不回,他一个男人家住宫里,你们可怎么好?他那个妾室不闹?”   “闹过几回,不过我家老爷估计对她腻了,早前还哄,现如今都避着不见她了,”邢夫人说到这里口气有些欢快,“男人在外头累的要命,她在宅子里不安分,整日吵也能把人心吵死。”   “要不说你大度,一个妾都敢骑到你头上,你还就闷声不吭,要是我早打杀了,”另一个女人大着话,忽又一转话道,“不过我可听说,皇上受着江大人和太后娘娘共同协管……”   “是这样,皇上还是少年人,我家老爷到底是臣子,能劝能说不能打,太后娘娘在旁边稍加严防也有益对皇上的教导。”   “理儿是这个理儿,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那宫里的娘娘多是如狼似虎,你家老爷长得一表人才人又风趣,讲不定就看对眼儿了,这不还常歇宫里,有的时间相处。”   “……老姐姐这话可不敢乱说,没得被人听见了要杀头,别说太后娘娘那身份,我也曾听过她和那司礼监的太监头子传言,哪会瞧的上我家老爷?”   “你可真是心宽呐,那魏厂督几天前才娶妻,听传言他夫人得宠的很,要真和太后娘娘搭上了,他敢娶妻?”   邢夫人明显呆住,她木讷着道,“你也是猜测。”   其他几位夫人笑起来,扯着她一同进了厢房。   走廊又静下来。   傅晚凝拽一下魏濂,“走吗?”   魏濂醒过神,搀起她出去了。   马车将到魏府时,淅淅沥沥下起雨。   魏濂先下来,又托抱住傅晚凝没让她落地。   傅晚凝双手挂在他的肩侧,推了推他,“我要下来。”   魏濂笑,“才换的新衣,踩到脏就不好看了。”   傅晚凝陡时无话,只能由他抱着。   老吴打了伞来遮雨,“老爷,宫里来人了。”   魏濂泯然一笑,折身进府里,抛下一句话道,“马车里的新物件儿洗干净了,回头送夫人房里。”   老吴伏低身应下。   魏濂大跨步往堂屋走,迎头见如意站在廊下看着他们,那眼神直白的沉。   他一进廊里就放下了傅晚凝,对她道,“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凤仪女官如意。”   傅晚凝屈膝对她敬身,“大人好。”   如意抬了抬手,“夫人不必拘礼。”   傅晚凝便起身站到魏濂后侧。   魏濂摸一下她的脸,道,“回苑里睡会儿。”   傅晚凝遵话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32章 三十二个串儿   如意盯着她的背影,赞叹道,“魏厂督好福气,夫人生的很是美貌。”   魏濂攒着笑踏进了堂内,“娘娘要你来的?”   如意手揣进袖中,望着他道,“娘娘才知晓您娶妻,让奴婢来看看。”   魏濂指了一边椅子让她坐,“这等小事也让娘娘挂心,真是罪过。”   如意坐下来,下人端了茶给她。   “厂督,您已经多日未入宫了。”   魏濂脱下手腕上的念珠,丢到桌上,“娘娘现时也不缺咱家,咱家老往内宫跑,不是讨人嫌吗?”   如意注视着他,“您言重了,娘娘抽不得空,但还是记着您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奴婢来看您。”   魏濂支着手跟她笑,“咱家这心里记着娘娘的好。”   如意一刹那走神,她轻问道,“夫人看着小,不知娘家是在哪里?”   魏濂顺着话露出愁容,“她命苦,家里人都没了,逃难来的,将将被咱家撞上,差点就被马给踩死,咱家瞧着可怜,就带回了府里。”   如意露出一点艳羡,“夫人运气好,要换成其他人就不定了。”   魏濂掀开杯盖喝茶,“咱家一个半瘸的人,她嫁咱家能有什么好?”   如意抿一下唇,“看得出来您很宠她,女人能遇到个贴心人,就已经是大运了。”   魏濂撇撇茶屑,“她性儿比一般女人软,撑不得事,咱家若不顾惜些,得埋怠死。”   如意颔首,“夫人委实荏弱,招人疼惜。”   魏濂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咱家的?”   如意搓着手指,“倒也没,就是体恤您才新婚,手上事儿多,娘娘是想着要不然那政务您先放给内阁,好歇两日。”   魏濂眼下藏讥诮,嘴里倒谦恭,“那倒也不至于,咱家管的事少,真说忙,得是司礼监那头占了大,咱家也就发发话,实事还是他们做。”   如意呈出难色,“您的生辰要到了,也该养个把天,毕竟累了这么些时候,趁着这个机会也好放放。”   “你倒关心咱家,奈何咱家劳碌命,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况且如今咱家在府里,有夫人陪着,咱家乐在其中,如何还觉得累?”魏濂抖两下腿,正眼瞧着她,“你是宫里人,说难听点儿,你也归属于后宫,咱家就算是个太监,往先儿还是男人,你如此关心咱家,咱家内心感动,但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是另一番说法了,咱家为着你好,有的事你还是闭着声吧。”   如意立时站起来,冲他下拜,“您教训的是。”   魏濂撂下腿,仰着下颌道,“要没什么事就回宫吧,娘娘离不得你,在宫外逗留久了也不好。”   如意给他磕了个头,“奴婢告辞了。”   魏濂笑看着她退出堂。   ---   魏濂自从掌了骑兵,朝中大臣再不屑与他为伍也得巴结起来。   他生辰那日,朝中有头有脸的都上了府。   魏府大早上就聚了不少人,吴管家只得先将人都暂按在南苑,那一处空的大,客房连着最合适接待人。   魏濂约莫半宿没睡,天微微亮他就醒了。   吴管家临门跟他汇报着事。   “老爷,各家的礼都到了,宫里也来了人,太后娘娘遣了如意大人送来一尊送子观音像……”   魏濂拿香胰子洗了把手,浅笑道,“观音像搁哪儿了?”   吴管家面上叠着皱,揣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只老实道,“单供在小禅房。”   大楚尚佛,府宅中也多奉着菩萨,魏府特意辟出一间房供神佛,只是魏濂不常过去,于他而言,佛祖再普照世间也不可能连他这种恶人都庇佑。   魏濂理好衣襟,冲他道,“把观音像送到夫人房里吧。”   吴管家略有纠结道,“这个点夫人还未醒。”   魏濂漱一口茶,“我过去看看,那观音像着人一道跟我去。”   吴管家卑着身退开。   魏濂抬脚出了房,仰天看,还有几点星辰,他吐纳了一口浊气,转向兰苑方向去了。   兰苑还是静悄悄的,他进苑里时,脚步都闲适了不少。   到房屋前,香阁给他行了礼,“老爷。”   魏濂摇手,示意她轻声,他推开门进了屋。   照着傅晚凝的习性,屋里没放香薰,甫一进来倒闻不到那刺鼻的味道,魏濂缓步转过屏风,朝里走两步拉开了里间的门,正见那拔步床上掉下一截被褥。   他勾起笑近前,把被褥拉上了床,替傅晚凝盖好,她睡得昏天暗地,腮边染红印,那长发垂一半在床沿上,半落不落,剩一半被她压在胸前,亵衣微开,发梢钻进引人遐想。   魏濂捧起那发顺在褥子里,手抚到她的颈下勾出发丝,微一偏手就触到了她的肌肤,温软绵和的令人想揉在手心里把玩,他曲起指头按压着,睡梦中的人就被扰到,翻过身躲避着他。   这般侧身,亵衣就开的更过了,一弯细锁骨下漏出小片红色布料,遮不住底下山峦层起,看的人只想上手去握一握,看看能不能一手捧满,又或者是否如见到的那样丰软。   魏濂稍稍用舌尖舔了舔下唇,手收回来,视线却还在那处不舍得转走。   恰时外头不知谁打碎了东西,响声一动,傅晚凝便被吵的醒了一半,她眯出一条缝,瞧床边坐着个人,脑子也未想,下意识问道,“……谁进屋了?”   魏濂笑着道,“你睡。”   傅晚凝叹息一声,眼睛很快阖上。   魏濂转出去,就见那半大的送子观音像已被人抬了进来,放在案台上插了香火供着,不过地上碎了只杯子,他对香阁道,“仔细些,里头还没醒,吵到了一整天都得没精神。”   香阁灰着脸应是,赶紧让小丫鬟进来扫掉碎物。   魏濂举步欲出去,房里人就喊了,“香阁。”   香阁打量着魏濂的面色,怵着声道,“老爷我进去了?”   魏濂颔下首。   她匆匆进门里。   魏濂也走到门边停住,看着香阁扶傅晚凝下床。   “今儿他生辰,你怎不叫醒我?”傅晚凝含糊着话道,嗓音中的睡意还很浓。   香阁往隔门看了看,道,“老爷叮嘱了让您睡,左右不出苑,您睡迟些也没事。”   傅晚凝摇一下头,手按着太阳穴道,“襕衫已经做好了,你现在快点送去吧。”   魏濂适时进门,站在木施旁道,“起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然后今晚双更。   感谢在2020-05-07 16:37:55~2020-05-08 16: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王也是小可爱、448789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ffye 5瓶;44878983 3瓶;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三十三个串儿   傅晚凝那点迷糊就跑没了,她拽过香阁挡在身前,羞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魏濂提着笑,脸看向窗边,“我来找你要衣裳穿。”   傅晚凝坐回到床上,顺手拿过褙子穿身上,她叫香阁,“你去给老爷拿过来。”   香阁俯着腰出去。   魏濂靠到躺椅上,侧看着她,“太后娘娘特赐了尊送子观音像,我遣人送进你屋里了。”   傅晚凝微张唇,少顷小声道,“作甚要放我屋里?”   魏濂交叠着手,与她闲撇话,“送子送子,不放你这儿难道放我那儿?我又生不出,横竖还得你生。”   傅晚凝抓着枕头气极道,“你明知道……”   后边儿话她又怂了,噎在嗓子里打转半天愣是不敢说。   魏濂抻手搭放到扶手边,瞅着她颇有些耐人寻味道,“知道什么?这女人生孩子是大关,有菩萨罩着多少稳些,你年纪轻,过个一年半载身子养熟了,才好考虑生育。”   傅晚凝臊得舌头打结,“……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还是个姑娘,这话若是说给新妇听那是正常,说到她身上,在身份上就不适宜。   魏濂狡黠的冲她龇笑,“早晚要经这一遭,老这么害羞哪成?”   傅晚凝苟住身,将脸塞褥子里,“……我不想听这些。”   魏濂唉一声,“我这个太监没福,太后娘娘的送子观音都不能待你房里,断子绝孙我也认了。”   傅晚凝露两只眼出来,瞧他是真的悲伤,心里又可怜他,只得犹犹豫豫道,“那放着罢。”   魏濂露一点得意,朝外喊道,“衣裳还没找到吗?我赶着穿呢。”   香阁随这一声跑进来,托着襕衫道,“老爷等久了。”   傅晚凝脑中一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品不出个头尾来。   魏濂拿起襕衫看,色调偏青,映着那粉绣补子倒别致,一眼便知是后宅女人做成的,他上下翻了翻,道,“直接套头穿吗?”   傅晚凝披好外袍下来,趿着木屐过来,“给我吧。”   魏濂轻微的睨一眼她的脚,小巧粉白,是完好的美人足,他把襕衫给她,问道,“傅家的女儿都不缠足吗?”   大楚的束缚观念很重,尤其在管制女人上,抛头露面或大脚对她们来说都是极其耻辱的事,开明一些的人家疼女儿会不让缠足,但绝大多数还是会遵照着陋习,缠足说到底还是讨好男人,在这以男性主导的世道,女人得看他们眼色活着。   傅晚凝拱起脚背,没好气道,“他们不管我和我娘,我娘就是大脚,她也没给我缠。”   她边说话边解开襕衫,张着等他穿。   魏濂只穿了一件红贴里来,随意伸手穿进衣服里,嘴边倒赞道,“你娘懂得多,裹脚没什么好,走路不便当不说,脚也没多好看,宫里的娘娘大都裹了脚,走路都要人扶着,一放开就跟个酒胡子似的,颠来倒去,柔弱谈不上,倒像个残废。”   傅晚凝帮他系好小扣,起开一点笑,“那些宫女姐姐也不怎么缠足,想来身份这东西就是禁锢,往高爬也得遵照些礼法,像我们这样儿贱命的,反倒全须全脸。”   魏濂垂视着她,探过去手在她后脑勺抚着,“真个会想,见天儿乐观的很,又忒的爱娇,这女人堆里,你算独苗苗了。”   傅晚凝拍掉他的手,眸子在他身上端详,这襕衫穿的好,将他修长的身形衬托出,直如青竹挺拔,气质清冽的让人忘俗,傅晚凝揪一下手边的衣带,眼睛忙不迭往其他地方看。   魏濂卷起袖口,推着她上床,“天还早,睡个回笼觉,这一天府里乱糟糟的,你别往外跑了,吃的喝的叫小丫头们放苑里,遇着事儿让香阁来找我。”   傅晚凝窝在被褥里,眨巴两下眼。   魏濂在她脸边碰了碰,转身离了屋。   ---   宴席在午时开了,魏濂入席时,各人皆震惊,他换了儒士襕衫,倒比席间一众学士更像个读书人。   江寒英先举了酒盏给他敬酒,“魏厂督今日好风姿,本官都得赞一句俊俏了。”   魏濂道一句哪里,腾杯和他遥遥一对,“江大人是大楚有名的美男子,咱家在你面前不敢称俊。”   江寒英稍显自得,咂一口酒道,“厂督谦虚了,在您面前还是差一截的。”   魏濂便与他相视一笑,再无多话。   孙怀安瞅着魏濂,痞笑道,“魏厂督,这襕衫是你夫人做的吧。”   魏濂长眉舒展,“确实是夫人所做。”   孙怀安笑得更猥琐,“不知夫人是何等样貌,能令魏厂督神魂颠倒。”   孙太后和魏濂已然是彻底撕开了,孙怀安此次前来定不是存着心祝贺他,目的或许没有,但场面上的交锋肯定少不了。   魏濂荡了荡酒水,“贫家女子,比不得世家贵女娇颜。”   这语气敷衍的太过,一眼就看得出他不甚喜欢人提这事。   孙怀安以为找着了他的不痛快,就还想再扯两句。   魏濂堵住了话,“今年乡试估摸快到了吧,咱家怎么瞧着礼部一点动静都没有,司礼监还没收到你们的奏折,总不能一直空等着吧,皇上今年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乡试没个着落,孙大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孙怀安拿杯子的手一滞,不过须臾就应对道,“皇上大婚过去还没多久,礼部的杂事堆积有些多,待理清了便会安排乡试,厂督若是等得急了,不若叫内阁分出来一批人,替我们分担一二。”   他话一抛,丢给了魏濂,魏濂若真接了,内阁一群阁臣还不知背后怎么恨他,不过他倒也不是怕的人,所以他换着话道,“内阁现今是江大人辖管,咱家也没权力调人,孙大人这话得问江大人。”   魏濂带笑转向江寒英,“江大人你说是吧?”   江寒英手里的杯子抖出水,望望他再望望孙怀安,半晌打着糊涂话道,“孙大人若真要人,本官或可让阁臣过去。”   他是存着讨好的,沉浮官场他左右逢源,巴着魏濂是好,但现今他和孙太后搅到一起去了,他算把魏濂给挤兑出去,照着路头,他和孙怀安是一条线上的,所以他于情于理都要向着孙怀安。   孙怀安凶着眼瞪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劳江大人费心,内阁忙着处理政务,下官若再让你们承担其他事,岂不过分了?”   江寒英息声,他瞧明白了,他没帮到孙怀安,还给他插了一刀。   “魏厂督放宽心,乡试就这几天会布下去,”孙怀安灌一口酒,“今儿正喜庆,为何不见厂督夫人入席?”   “这宴上也没见谁家亲眷就席,男女不同席的道理,相信孙大人比咱家清楚,莫非孙大人酒喝多了?”魏濂半调笑着道。   孙怀安便哈哈笑两声,“厂督说的是,本官这酒一喝就说胡话,厂督可别放心上。”   魏濂对他温温一笑,“孙大人是个什么人咱家最了解,这样的小玩笑自是不会在意。”   孙怀安便列席没再找话。   魏濂嘴边笑出深意,又与席中诸人周旋。   ---   兰苑热闹的很,丫头们聚到一处吃喝,都围着傅晚凝闲话。   因着晚上气氛好,傅晚凝小酌着酒看她们说笑。   “前院指不定有多少人,哪有咱们自在,每年这个时候谁被分到去厨房,都叫苦连天,那可真是一整天都空不了,喊累都没功夫。”   “能上厨房多好的差事,捞点儿油水也没人说,那些机灵鬼个个往厨房钻,偏你傻,觉得累。”   傅晚凝听着笑,“能进厨房算是美差了,虽说体力上累,但吃喝是不愁了。”   香阁盛了碗紫苏汤给傅晚凝,“您先喝点汤垫垫,空肚子喝酒伤身。”   傅晚凝放下酒杯吃汤,“前边儿估计得很晚。”   “老爷也难,回回要跟这些大人应酬,明知道他们都生着恶意,还得忍耐着与他们笑脸,”一个丫鬟磕着瓜子儿道,她随手拿来披风给傅晚凝系上,“夫人您脾性好,老爷跟您一道时,那笑才是真的好看。”   傅晚凝脸微涩,一碗汤喝完,她拿帕子擦嘴道,“不要乱说。”   那几个丫鬟便都格着笑。   “夫人羞了。”   “夫人提到老爷时,眼里都是冒着光的。”   傅晚凝微急,抠着小桌子皱眼,想说她们又拿不出威吓来。   香阁偷着乐,转而又严肃的斥她们,“都撒酒疯了,夫人也敢调戏。”   小丫鬟们便都笑着声跑开。   傅晚凝托着酒细细的抿,“香阁,你让厨房熬点醒酒汤,等宴席散了,让人端过去给老爷喝。”   香阁应着话,将剥好的一碟胡桃推到桌边,道,“您也少喝点。”   傅晚凝嗯一声。   香阁便转出苑了。   傅晚凝夹一块胡桃放嘴里慢慢嚼,举头望天边新月,朦胧的犹如罩上一层纱,她半合着眼品一口酒,心间的甜就往外沁,这样的日子她从前想都不敢想,不用颠沛流离,不用遭人欺辱,活得像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入魏府以来她惶惶不安,在她心里魏濂是最凶恶的侩子手,他杀人不过点头地,她是怕的,但她不瞎,魏濂给了她最大的庇护,让她不必受他人气,也不必为生存挣扎,于此而言,魏濂是她的衣食父母。   可她又谓叹,她和魏濂之间仅仅是靠着那夫妻的虚名维系着,有朝一日他玩心没了,那她要何去何从,总不过要再回到阴沟里,由奢入俭难,她身如浮萍却无力定住,只能由人摇摆。   她不大会喝酒,只是觉得这酒酣香,酌了第一口想再喝第二口,直到脸颊烧灼,头脑发昏才恍悟自己是醉了。   快醉倒时,她蓦然跳出个荒谬的想法,他若不是太监该多好……   宴席过半夜才散,魏濂已有半醉。   小丫鬟端了醒酒汤进来让他喝,“老爷,夫人特意叫厨房给您煮了醒酒汤,您喝点。”   魏濂心口生暖,将那碗醒酒汤喝尽,“夫人是不是睡了?”   “大概还在苑里玩,香阁姐姐才从厨房走,”小丫鬟答道。   魏濂搁碗,往脸上抹了抹,抬腿出了堂屋。   夜静下来,月色亮堂,照在树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影,真是好意境。   魏濂进了兰苑脚下加快,过石阶入廊下时,就见香阁半抱着醉倒的傅晚凝往屋里走。   他急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傅晚凝,人一入怀,就能闻到淡淡酒香渗着她身体的清新香气,他禁不住深吸着气,抱人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重生)解除婚约后权贵他真香了》,求一下收藏,么么哒!   楚姒是楚家嫡女时,曾被定下娃娃亲。   她的未婚夫婿就是谢煜璟,形似芝兰玉树,是最风流贵气的世家公子。   她曾渴望在及笄之年那人会亲骑白马来迎娶自己。   可惜她及笄那年,等来的却是谢家的退婚书,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后来她成了襄华公主,得帝王宠爱,性子却冷漠。   她是霜雪美人,仅一眼便能冻人。   新亭宴上,她又见到了谢煜璟。   他对她举酒示意,“殿下别来无恙。”   襄华公主冷漠的勾起唇角,“滚。”   ----   谢煜璟最后悔的事就是与楚姒解除婚约,他此生竭尽全力,也要将她抢回。   他撕开荆棘,不顾周身伤痛拽着楚姒的手祈求她,“阿姒,跟我回家。”   楚姒一点点掰开他的手,背身离去。   食用指南:   1,绝色美人x盛世美颜权贵   2,女主美冷弱;男主美强惨,真贵公子,擅长专权弄术,男主重生   3,非典型追妻火葬场   4,会很虐男主,但是总体基调是甜甜甜   5,全文架空魏晋,文中描写多借鉴魏晋时期,考据党轻拍。   6,sc!1v1!he!!! 第34章 三十四个串儿   魏濂进来隔门便上了锁, 他放人在贵妃榻上, 低头望着她。   傅晚凝微启着唇呼吸, 她的面颊因醉酒而红润,眼角的那颗泪痣灼灼生耀, 无端的生出了一丝媚,浅淡却不烦腻,是最生动的引诱,无言的向他讨着疼爱。   魏濂弯下腰去捏住她的下颌,掌着她的脸稍稍抬起,那后脑的丝发缕缕下垂,直坠榻边,她的眼眸开了一点, 水波在她的眼中徜徉,那混沌的迷蒙在睫毛的遮蔽下欲掩欲羞,他看着心热, 弓身俯过脸和她相近, 快要吻上她的唇时, 他暂顿住, 喊着她道,“晚凝。”   傅晚凝眉尖笼起,叠出娇, 她极轻的张嘴道, “你好近……”   魏濂便吻了下来,他的吻虔诚而绵长, 从她的唇边缓慢的舔舐着,一点点的蚕食着,趁她失神时,轻易的撬开她的嘴钻了进去,那席卷而来的爱欲灼烧他的身体和意志,控制着他要对怀中人行使他作为男人的原始冲动。   唇齿间的被动绞缠令傅晚凝那一点清明也混了去,她软着身体想逃,双腿缩起,手也茫然的抓在魏濂胸膛上,她嘟囔着声道,“……别。”   魏濂挑开她的腰带,手极慢的探进她的衣衫中,他一遍遍的吻着她,吻的她无力跑脱,只能偎进他的怀中任他肆意妄为,他听着她的喘息声,哑声问道,“别什么?”   傅晚凝泣一声,眸中的水落下,她被魏濂抵着舌尖,软弱的本能使得她纵容着魏濂的进食,她在这加剧窒息的舔吻里求饶着,“别吃我……”   魏濂笑出来,放过她的嘴唇,手却还在得寸进尺的游走着,他将唇贴着她颈间的肌肤,浅咬一口道,“我不吃你,但要让我摸够。”   傅晚凝颤一下身,将手挂到他的脖子上,她闭着目流泪,削肩倚在他胸前,竟是默许了随他动。   魏濂欣喜,一手拢住她的腰带人倒进榻里。   烛火渐熄,榻中人软成水,呢喃着声哽咽。   五更天时,魏濂从屋里出来,一脸餍足。   香阁红着耳朵站在门边,“老爷。”   魏濂轻关上门,压低声道,“她睡得不安稳,别让人进苑里打搅她。”   香阁低声道,“您没要水……”   魏濂眸中笑意加深,“别跟她说我来过。”   香阁有些为难,“那,那奴婢要不要进去服侍夫人沐浴?”   魏濂挑一边眉,不耐烦道,“别进去吵她。”   香阁嘴上答着是,心里想的却不是一回事,都进过房这么久,夫人那身子沾了遍还不让人送水进去,这叫个什么事。   魏濂懒得跟她解释,防她进屋,还添话道,“往后夫人午睡醒了,让厨房炖点猪蹄送屋里给她吃。”   香阁绞着帕子道,“夫人口味清淡,猪蹄可能吃不下……”   魏濂沉思一瞬,“红枣花生黄芪粥也不错,味淡且适合女人食用。”   香阁赶忙记牢。   魏濂便晃荡着出了兰苑。   香阁看他走远了才敢跺脚,摊上这么个要命的祖宗,夫人往后可不得苦出泪。   快过晌午,傅晚凝才睡醒,她支着半身坐在床上,一脑浆糊,宿醉过后,头疼的要裂开,她扶着脑袋下床,竟是浑身都不对劲,就好似被人碾压了一遍,腿根都在发酥,她惶惶然的朝外叫人“香阁。”   香阁急忙开了隔门进来,瞧她走路打飘,便握住她的胳膊道,“昨儿夜里酒喝的多,您要不再歇一歇?”   傅晚凝坐到铜镜前,木着脑袋回想昨晚的情形,她好像是被魏濂抱进来的,魏濂和她……   傅晚凝立时一怔,她艰涩的去问香阁,“昨晚有人来我屋里吗?”   香阁端水给她喝,保持平日的淡定道,“没。”   傅晚凝喝尽,不确定的再问道,“老爷没来?”   香阁略有同情的看着她摇首。   傅晚凝大大的呼一口气,面容显出雀跃,倏然又腾手将脸蒙住,只想把脑子里那个羞人的梦赶出去。   香阁交手站一边道,“夫人,奴婢给您梳妆?”   傅晚凝心头跳的欢,倒装作镇定道,“我有点饿。”   香阁帮她穿好褙子,再出去接了水给她洗漱,她道,“是该饿了,快到饭点了。”   她捧起傅晚凝的头发,才要梳,傅晚凝倾着身往镜里看,手也往颈子上摸,“都快过秋了,还有蚊子。”   那颈子上点点红痕,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是蚊子咬的。   香阁快速帮她梳好发,搪塞着声道,“昨晚开了窗子,估摸是飞进来了,待会儿奴婢燃些香薰,您忍着些。”   她想了想接道,“您要不要沐浴?”   傅晚凝瞅着她,“这会儿沐浴?”   都快用午膳了。   香阁揪起眉,“您身上不难受吗?”   傅晚凝不懂她的暗示,只道,“腿有点酸。”   香阁更怜悯她了,“泡泡澡会好很多。”   傅晚凝纠结。   倏尔要回她时,魏濂挑着门帘进里头了。   “左等右等不来人,敢情才起来?”   香阁掐着声避到角落里当影子。   傅晚凝一见他就想起昨晚上的虚影,直接没脸跟他对视,只低着头声如蚊呐道,“睡迟了。”   魏濂朝香阁飘过一眼,她果断退出里间。   “这才一天没见,又对我生疏了?”魏濂将手按在妆台前,低身去看她,“是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他离得太近,傅晚凝伸手撑在他的胸口上,脸是再不能望他了,“你先出去。”   魏濂捂住她的手,神色转为悲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可算晓得你是个没良心的人了。”   傅晚凝便有些内疚的仰脸和他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赶你,我有些事……”   魏濂顺势抱起她,坐上躺椅后,将头靠到她的肩上,“我心思向来敏感了些,你若是有事直截了当的说与我,莫要像方才那般,我想的多,只觉得你膈应我。”   傅晚凝那要推他的手就歇了,只搭在他颈旁,胸腔如擂鼓,“你不能老是这么抱着我,我,我是个女人……”   “我以为你把我当心里人了,未想不过挨近了些,你就推三阻四,你之前说的话是全喂了狗?”魏濂抚在她的腰上,用一副极痛心的表情质问着她,“你跟我强调你是女人,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就是想做点什么你受的住吗?我一门心为着你,你倒好,捣鼓着要远离我。”   傅晚凝被他指责的升起羞愧来,她猝然一激动,底下一热,便有湿意淌出,她当场便拽着他的肩带哭泣,“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魏濂也感觉到腿上晕湿,初一傻眼,昏了头的环住她上抬,正见腿上着了点红,她月事来了。   傅晚凝这下可刹不住泪了,拿手搡他。   魏濂自知理亏,赶紧放她落地,朝外叫人,“香阁,拿月事带进来。”   傅晚凝抱住脸,咽着声道,“……我要换衣裳。”   魏濂疾步走出屋。   约有小半个时辰,香阁拿着脏掉的衣裳出来了,魏濂临门问她,“还哭?”   香阁闷头点一下,心里直腹议,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魏濂笑一下又敛成平稳的神色,道,“烧些姜糖水来。”   香阁便去了厨房。   魏濂探身去看床上,那被褥拱成一团,隔一层听不见声了。   他坐在床侧掀一点褥子,直看到她的脑袋出来,便住了手。   傅晚凝倔气上来,侧脸到床里。   她眼周一圈绯,才止住哭,那嘴角还下撇,很是生气的神态。   “是我不好,”魏濂抬手覆在她细削的背上,徐徐顺着。   傅晚凝团着身体,揣着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魏濂微怔,手就收回来,他转过身脸望着窗外,面容沉静中泻出一缕忧伤。   他那样子委实引人心疼,傅晚凝偷瞄一眼便怒气全消了,她从被褥里爬出手,怯丝丝的去勾住他的小指,摇了一下道,“我跟你闹着玩的。”   魏濂强忍住勾唇,只冷淡道,“你心底没我,何必做出这番姿态?”   分明是他招惹人,现而她才下了脸,他又折腾人,她都好声好气的哄着了,还要她说出些燥人的话,非得逼得人哭才罢休。   傅晚凝啜泣着,“你抱也抱了,还要我来说好话,我再是没皮没脸,也做不出那等低三下四的事,你要斤斤计较到哪般?非要让我呕死吗?”   魏濂回拉一下她的手,带着她的被褥抄起抱到腿上,他抹干她眼角的水珠,低问道,“肚子疼吗?”   傅晚凝卧在他的臂弯里偏就不理他。   魏濂微挑着唇,也未再问。   隔门那边敲起声。   魏濂说一声进。   香阁捧着端盘进来,那姜糖水正冒着热气。   魏濂端碗过来舀着勺吹了吹,“在外屋摆饭吧,辛辣的全部撤走。”   “是,”香阁遵着话走了。   魏濂携勺喂傅晚凝,“用过午膳,我们得进宫。”   傅晚凝揪住他的袖子道,“我不去行吗?”   魏濂脸呈寒色,“太后娘娘送了礼,咱们得去谢恩。”   傅晚凝打一下他,送一尊送子观音给他是个什么好意境,他还得入宫道谢,可真是被人打了左脸还要凑上右脸。   ---   过午时天阴了,魏濂和傅晚凝刚入外宫。   连德喜佝偻着背守在内宫门边,“老祖宗,夫人安好。”   傅晚凝移过身躲到魏濂后背。   魏濂便攥住她的手腕,问连德喜,“汪袁在不在衙门里?”   “汪公公不久才走,要不奴才给您叫回来?”连德喜道。   “算了,回头我去他府上找人,”魏濂从袖里摸出个大红喜包递给他,“这两日辛苦了,衙门里你看着我放心,等回头我提你做了提督。”   连德喜双手托着那红包乐开花,“能替老祖宗管事,奴才求都求不来,是老祖宗信得过奴才,奴才才有此造化。”   魏濂在他肩上拍两下,带着傅晚凝进了内宫。   从前魏濂与孙太后走得近时,入凤璋殿不需人通传,如今他们才在殿门前,就被守门的小火者拦住了。   魏濂气定神闲的站在门边,睨着小火者笑,“见到你祖宗都敢拦?”   那小火者跪在地上身子打颤,“厂督大人,您等候一二,太后娘娘说了,谁进凤璋殿都得先进去通禀……”   魏濂眸深渐阴,“那还不滚去通禀,让咱家在这里干等着?”   那小火者便给他磕了三个头,轱辘似的跑进院子里。   过半刻钟,如意过来迎他们,“让厂督和夫人久等,娘娘才醒,您见谅。”   魏濂笑一声,“没甚事,打扰到娘娘午休了。”   如意便领他们进院里,经垂花门恰遇见徐富贵打头带一队人要出去,想是升了职,他已换的一身盤领衫,那身板都比往日挺的直,底气上来了,精气神足的亮眼。   他一眼就瞧到了傅晚凝,目光怔怔地盯着她,这一身女儿装束刺了他的眼,他竟从没想过她掩了身份。   俄顷他俯身给魏濂请安,“奴才叩见厂督大人。”   魏濂顿下脚,望着傅晚凝,她把头垂得很低,并不想给徐富贵看见,魏濂少有的和气问着话,“如今归御马监了?”   徐富贵谨声回话,“回厂督话,奴才现如今是御马监的奉御。”   魏濂搀紧了傅晚凝,浅浅弯唇,“爬的够快。”   徐富贵将头抵在手上,“蒙太后娘娘恩慈,奴才才能得福气。”   魏濂咂一下声,轻拉着傅晚凝转脚绕过他随如意往里去了。   徐富贵捏紧拳头往地上猛一下砸,倏地起身率人直走出凤璋殿。   到的殿门前,如意先推门进去,瞧他们跟进来,才入了东暖阁。   一会儿时间,便有宫女挂起一层纱幔,拦隔了外殿和内殿。   傅晚凝瞄着那纱幔,禁不住心中吐一句,这样的轻纱哪里能挡得住人,不过是遮个大概,虽是瞧不见里边人的样貌,但更能营造出一种朦胧的窥视欲。   片时孙太后出来,歪靠到美人榻上。   魏濂和傅晚凝皆跪地。   “本应该早早入宫给娘娘拜谢,奈何昨晚酣畅,今早上府里又有事缠住了,还望娘娘莫要责怪,”魏濂道。   孙太后瞪着对面的人,“魏濂,哀家可有不少时候没见着你了,一转眼你就娶妻了,也不告哀家一声,好歹是哀家将你一手拉扯大,你这本忘得够快啊。”   她丝毫没将傅晚凝看在眼里,在她看来,傅晚凝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卑贱女子,只要她愿意,当场就能将傅晚凝赐死。   魏濂笑说,“臣自是谨记着娘娘的恩德,娘娘近些日子不是忙,臣也见不到娘娘,臣也大了,娶妻是紧要,这不赶着来宫里给您磕头。”   孙太后呵一声笑,指了指那纱幔对如意道,“把它给哀家撤了。”   如意便让人卸下纱幔。   孙太后的目光盯向傅晚凝,“抬头给哀家看看是个什么妙人儿。”   傅晚凝便面色揣揣的仰起脸。   这张脸熟悉的让孙太后心惊,她下榻来直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怨毒的刻在她的脸上,她嚼穿龈血道,“名儿呢?”   傅晚凝微小的眨一下眼,“……串儿。”   贱名贱命。   孙太后提着袖子挡住嘴吃吃笑,“魏濂,你存心的吧。”   魏濂不解,“娘娘的话臣听不懂。”   孙太后蹲到地上,平视着他,“哀家疏忽了你,你心里吃味,就找个这么像的女人气哀家,哀家自是体谅你的心,不过你也太没分寸了,当哀家会一再放纵你?”   她以为自己看穿了魏濂的心,心情一通大好,当着傅晚凝的面就要去拽魏濂,“哀家晓得你心里憋闷,咱们处的久,你自是满心满眼都是哀家,可谁叫你是太监,哀家再饥不择食,也吃不下你啊。”   她现时这般浪荡模样和那堂前端庄稳重的太后简直判若两人,傅晚凝在一边看的犯傻,再见魏濂还笑着,心里不知怎么就有气,气的什么她没心想,只念着出宫了再不愿睬他。   这气一上来,她腹中就如刀绞,痛的她哆嗦。   魏濂抢回衣袍,道,“娘娘的话总让臣云里雾里,您提携了臣,臣当然是发自内心的敬重您。”   孙太后面色不豫,她立起身又变回那个宝相庄严的太后,“魏濂,你不进宫哀家还得寻你,哀家这手头有桩事,得要你去办。”   魏濂笑道,“娘娘请直言。”   “淮安府留守司上报他们发现了一座丹砂矿洞,哀家正愁没人下地方,整好你来了,这等重要差使还得你亲自去哀家才放心,”孙太后闲适的看了看护甲,笑得亲热极了,“劳你累跑一趟,等你回来封赏少不了。”   丹砂这东西是个绝物儿,大多数情况下,它和黄金相依而生,淮安府若真有丹砂矿,那极大可能金矿也长在此,这样的肥差落谁头上都是幸事,但让魏濂去,那就不应当了,他执掌朝政,贸然离都就空缺了一块,那这一块得有人去填,所以孙太后就是要借此打压他,噱头找的好,他都不能反对。   魏濂扯一下唇,“即是此等重事,臣自然要前往。”   孙太后欢欣,难得分出一点目光给傅晚凝,“你这小妇人若是怕闷,等你走后,哀家把她接到宫里,倒也可陪陪哀家。”   傅晚凝颓丧着脸,若魏濂答应让她入宫,那她可能一个月都活不过。   “她娘家刚好在淮安府,臣顺便陪她回门倒省事,”魏濂嘴角漾起一片笑,“今年淮安府涝灾,她一家子逃难来的邺都,索性臣出差,带她回去看看。”   孙太后眼里含着憎恶,转脚坐到上座,“你倒痴情。”   魏濂笑意不减,“娘娘,昨儿底下人寻到个合眼的,要送进来吗?”   他可真是蔫坏,孙太后才和江寒英勾搭到一起,他却装傻要送人进凤璋殿,站远处看好戏,脏水撒不到身上,生怕恶心不到人。   孙太后气的脸都要扭曲,“你当哀家这什么地方?宫外的人也敢往凤璋殿送,是平日哀家待你太温和了,让你轻狂到这种程度!”   魏濂露出讥诮,伏倒身体道,“臣胡言乱语了,娘娘大度饶臣这一次。”   不饶怎么办?不饶他手里捏着她找野男人的证据,除非她想满天下人都疯传她的风流事,要不然她就只能大度。   “哀家饶你这次,可不能再有下次,”孙太后道。   魏濂谦恭道,“臣记在心里。”   孙太后自座上下来,扭身回东暖阁,“跪安吧。”   魏濂和傅晚凝做一拜,离了殿。   出宫后,傅晚凝腹痛的走不动路,那脸也惨白的没了血丝。   魏濂伸臂揽她进怀里,“疼的厉害?”   傅晚凝没劲的拧他手,想推开他。   魏濂抱着人先进马车,靠案几边放了食盒,他打开来端出排骨汤,还冒着热,便放案几上道,“气我?”   傅晚凝捧碗喝汤,并不回他话。   魏濂将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温热慢慢渡过来,中缓了腹痛。   傅晚凝放下碗,苦着声道,“要不你放我走吧。”   她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她的情绪围着魏濂转,甚至不排斥他的触摸,这是错误的,从一开始就不对,他们的关系乱了,她想避开。   魏濂歪头看她,“太后娘娘盯着你,你一离开我她可能就会来杀你。”   傅晚凝转过脸不让他看,“我走了她会放过我的,我不该插到你们当中。”   魏濂扳过她的下巴,黑着眼望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和她之间没关联,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一个人老珠黄风骚入骨的烂货?”   傅晚凝急促的颤身,往后仰着头欲脱离他的手掌,“……我不知道。”   魏濂箍住她,阴厉着声道,“你若敢跑,她定会遣人来捉你,你想怎么死?”   傅晚凝愕然地摇头,眼中已润出水,“我是无辜的……”   魏濂划出一丝阴笑,“你入了我府上就不无辜。”   傅晚凝去抓他的衣袖,求着道,“我不想呆了,我真的不想呆了。”   魏濂拭去她脸边的泪,托住她的头抱稳了,“再等等。”   傅晚凝双手扣到他的后颈上,柔声跟他商量道,“我以后不想进宫了……”   魏濂低头和她鼻尖相对,“就这一次,往后都不让你进宫。”   傅晚凝窃笑一声,身子依在他胸前,自我厌弃道,“我不喜欢你抱我。”   魏濂眯住眼,长睫扑下,将将与她的交错叠加,蚀骨暧昧盈满了马车,他微呼一下气,唇近她唇边起开道,“那你抱我。”   傅晚凝呆愣着看他唇边笑,脸红透了,“……我也不喜欢抱你。”   魏濂又近一些,玉润的脸现出恼,“可我喜欢。”   傅晚凝圆睁着眼,目光里他的唇浅浅勾起,挑出的弧度勾人心弦,她咽一下口水道,“……你,你可以抱别人。”   魏濂逗着她,“你想我抱谁?”   傅晚凝当真思索起来,魏濂身边的人她认识的不多,熟的就连德喜和汪袁,她斟酌着道,“……连公公。”   魏濂沉长的嗯着,“明儿把他宰了。”   傅晚凝便双手做拜,“你当我没说。”   魏濂捏两下她的耳朵,放她躺到小榻上,“睡一会儿。”   傅晚凝便合了眼。   天快黑时,魏濂送她回府,他嘱咐香阁服侍她吃过,他便又出了府,一路直奔汪府。   太监也爱养女人,虽说不能行鱼水之欢,但玩女人的花样却还是不少的,这上面汪袁颇精此道。   魏濂过去时,他正脱了衣裳要和小老婆共浴,被魏濂直接揪去了书房。   “我说你急着出司礼监,原来惦记着这事,”魏濂拿着帕子擦手,“你胆子不小啊,先帝后宫的女人都敢从帝陵里偷出来,不怕被人逮着参你一本?”   汪袁一脸臊,“那殉葬制度本就残忍,她才十九岁又没破过身,奴才瞧她实在可怜才动了心将她调包了。”   魏濂哼一声,“我懒得跟你啰嗦这个,我不日就要出邺都,有几件事你给我办好了。”   “您说,”汪袁沏开一壶茶,给他倒茶水。   魏濂往他肩上一按,“我一走,太后娘娘定会提拔人,不管是谁,朝政这一块你给我守死了,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我回头提连德喜做提督,有他帮着你,你不必担心守不住。”   汪袁立时跪地,“厂督信任奴才,奴才赴汤蹈火也愿意。”   魏濂拉他起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不信你信谁。”   汪袁蹙一下眉,“您为何听太后娘娘的吩咐出邺都?”   魏濂拿手指点点他,“问到点子上了,我出邺都虽是顺太后娘娘的话,但我确实要下地方县府去做事,至于做的什么事,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汪袁连连点头。   魏濂搓一把手,捻起茶杯喝着,“还有两桩事。”   汪袁哈着腰做聆听状。   “抽出一批番子我要带出邺都,”魏濂喝掉茶水,将茶杯转着玩,“从东厂提出几个番子给我看紧了刘太医和王太医,他们给凤璋殿的用药都给我记下来,最好能拿到药方子。”   汪袁给他续一杯茶,“您和太后娘娘……”   “人家找着新欢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魏濂忧愁上脸,“我这手里一点把柄都没有,她若卸磨杀驴,咱们都得死。”   司礼监合锅端很容易,只要她没污点,随便往他们身上栽一个赃就都跑不了,这个道理汪袁是懂得。   “奴才马上去安排。”   魏濂合着眼,“顺道儿去镇抚司把沈立行叫过来。”   汪袁忙冲出府。   将过子时,汪袁和沈立行赶回来了。   沈立行一脸迷惘,那脸侧还有女人的口脂,看着就知道他是被汪袁从女人被窝里揪出来的。   魏濂困乏的捏着眉心,“又宿哪家窑子里了?我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沈立行难为情的嘿着声,“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魏濂手放到膝上,目寒若冰,“我给你提个醒儿,上头现在正愁抓不到咱们的错,你那掉□□里的乐头不给我收起来,等回头就掉职,我先说好了,你掉职我可不会认你是兄弟,我第一个跟你撇清,你自己掂量。”   沈立行抹一下头发,身姿站直了,他正色道,“厂督放心,卑职定谨言慎行。”   “都坐,”魏濂道。   两人便都端坐下来。   魏濂先看着沈立行笑,“交给你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有点头目了,赵璋宏每日中午那段时间都会歇息,趁这个时间他去了好几次苍澜殿,”沈立行道。   魏濂脊背放松,“好,我过淮安府再回都约有一个月,这段时间你让他们摸清楚他进去干嘛,还有他去的时辰,我回来之前你要全部查清。”   沈立行郑重地颔首,“谨照厂督话办。”   魏濂咪一口茶,转向汪袁,“这一个月我不需要你立刻就拿到药方,但是我回来时,要知道太后娘娘的身体状况。”   汪袁答是。   魏濂转一下脖颈,起身道,“我跟你们说的事如果都办妥了,那咱们后头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如果你们稍有放松,糊弄着过,那咱们的脑袋就不保了。”   沈立行和汪袁互视一眼,皆心中起谨慎,“定不教厂督忧心。”   魏濂抬抬手,悠哉的晃出去。   ---   魏濂进府里已是一身轻,进东苑门前见香阁愁着眉立在那儿,他肃着脸问道,“夫人怎么了?”   “……一直腹痛,”香阁犹豫着攥手,“您出府后就没停过,奴婢看着都怕。”   魏濂转了脚往兰苑走,“让韩大夫看过了吗?”   “韩大夫开了些暖身的药,他说夫人体寒,得慢慢调养,”香阁道。   魏濂眉头微起皱,脚下加快过廊到屋门前,“去烧个脚婆来。”   香阁屈膝转出苑。   魏濂进门里,往床上看,傅晚凝苍白着脸陷在被褥中,细眉紧锁唇咬半边,初初一看便知她疼的着实厉害。   傅晚凝破着声道,“回去睡吧。”   魏濂摩挲着她的面颊,半侧身靠到床边,另一只手钻进被里盖住她的小腹,“我给你捂捂。”   傅晚凝着急后退,“你不能这样……”   门外香阁恰在此时道,“老爷,脚婆烧好了。”   魏濂下地去拿了脚婆回来,把它塞到傅晚凝的脚下,又照势靠进床里,“活受罪,又没人看得见守个什么礼,往外了说,谁不知你是我女人,我给你暖肚子还要推我,好心没好报。”   傅晚凝眸含水,“我不是你女人。”   魏濂揩她的眼角,“还是黄花大闺女,就知道对我哭。”   傅晚凝拿手挡脸,“你睡我床了。”   魏濂脱了皂皮靴,掀了褥子搭身上,就手揽着她的腰,“你屋里哪样东西不是我的?”   傅晚凝掰着他的手,“你回你屋去,我,我不疼了。”   魏濂稍稍一拖,把她包住,“谎话精,一戳就破,我抱一会儿等你不疼了我就走。”   傅晚凝低低哭泣着,“你抱我还睡我床,我没人要了。”   “我不是人?”魏濂挑起她的下颚专注的看着她,“还是你从没想过我。”   傅晚凝愣住,她呆呆的无法回应,她的心在剧烈跳动,那节拍打出欢快来,她知道是不对的,她怎么能对一个太监生出这样的心思呢,她说出的话本就是错的,她的字字句句都在讨要承诺,她说出口就后悔,她是疯了吗?   魏濂双目弯成欢悦,他俯下头没觉察她的退却,便轻轻吻上了她的唇,他吻的很小心,只要她有一点反抗他或许都会停下来,但是她没动,她傻了,她被一个太监亲了,她在这亲吻里失了判断力,只知抽噎。   魏濂牢牢固住她,唇从她的嘴边吻到她的眼角,她的眼泪被他吻干,他便贴着那颗曼妙的泪痣喃声道,“不哭了。”   傅晚凝抓紧他胸前的衣裳,只这一句便止住了哭,她的眼睫上还带了水雾,在夜灯下迷离的如稚童,她细着嗓子叫他,“魏濂。”   “嗯,”魏濂答着,复又噙住她的嘴角,他贪婪的扫荡着嘴下的宝贝,在她无意间张唇时探进了她的口中,捕捉着她的小舌,团着她一同嬉戏。   傅晚凝唔着声,手缓缓软下来被他逮住握在手里,她的脑中炸开花,在他的诱惑里成了一块木头,连身体柔进他的掌中都未躲,在这唇舌交缠的她忽然支吾着声,“……难受。”   魏濂松开唇,压着她的脑袋在胸膛上,“哪里难受?”   傅晚凝闭紧了眼,“哪里都难受。”   魏濂轻笑一声,“难受为什么不躲?”   傅晚凝蹭着他,“躲不掉。”   魏濂抱紧她,“那不躲了好不好?”   傅晚凝哑笑,“……好。”   魏濂咧嘴,如获至宝地长舒一声,“睡吧。”   傅晚凝恍然着入了梦,她的身心松了,纵使他是太监她也踏进了这条路,她走到黑了还有他陪着,再差还能有多差,她的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   良夜成景,转瞬即逝。   离开邺都前,魏濂带傅晚凝去看了她娘。   傅家人的墓排一列在东骏山脚下,傅晚凝在角落里找到了她,她跪地上给那墓碑叩头,魏濂也跪下来跟着她磕。   傅晚凝羞涩的看他,“不用你这样。”   魏濂笑了,“该磕的。”   傅晚凝便拽他起身,“咱们走吧。”   “不跟她说说话?”魏濂拍掉她膝盖上的灰,望了望墓碑,那里面躺着的人承了多少爱恋就受了多少苦,怀璧其罪,她若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傅晚凝灰下脸道,“她想我好好活着,我在这里呆久了她会不高兴。”   魏濂捏着她的手腕往回走,“你娘很苦。”   傅晚凝回头看一眼那越来越远的墓碑,“他们都不喜欢我和我娘。”   魏濂送她进马车里,半身倚在车壁上,“怎么逃的?”   傅晚凝低下眸子,看着自己的手道,“我娘将我埋在沙子里……”   魏濂掀开车窗,探出头去看,那一片已成黑点,再瞧不见墓碑上的人,他放下车帘道,“你有一个好母亲。”   傅晚凝叹一声,“我以前想着我嫁人了一定要带她走,因为府里没人对她好,我很少见到我父亲,那些丫鬟说我是野种,说我娘给我父亲带了绿帽子,所以我父亲几乎不进我们的院子,我从很小就知道她是为了我活着。”   魏濂看着她那与傅渊宏相似的嘴唇,认真道,“你娘没做错什么,内宅里的丫头婆子最爱嚼舌根,编排人很有一套,你只需记着你娘很好。”   傅晚凝瘪嘴,“好不好的,人都没了,再说也没什么意义。”   魏濂拍一下她的背,转了其他话道,“江南好玩的物事多,趁这次机会我带你去玩个遍。”   傅晚凝面露憧憬,“以前在书上曾看过江南水乡,真如那句诗所言,炉烟郁郁水沉犀,木绕禅房竹绕溪①。”   魏濂微一笑,“好诗。”   傅晚凝颤一下眼,“不是我做的。”   魏濂偏身躺下来,右手撑着头对她道,“要是别的心气高的,定会说是自己做的。”   傅晚凝被他看的腼腆,偏身道,“我很懦弱。”   魏濂也赞同,“还笨。”   傅晚凝蜷住手,泄力道,“你若反悔了,我没关系的。”   魏濂哧着笑,直身勾起她的腰让她坐在腿上,“见过小姐看不上太监的,还没见过太监看不上小姐,那后宫里的女人多的是精明,个个勾心斗角的,我瞧的多,眼睛都伤了,好容易见着个你,那可是天上掉馅饼,傻子才反悔。”   傅晚凝心生欢喜,唇边生出一点笑,又克制的绷住了,她拉着他腰间的牙牌,头倚在他的下巴边,静声未再说其他。   魏濂圈着她,也没再开口。   马车停在府门前,吴管家到车门边道,“老爷,来了位贵人。”   魏濂挑开帘子,问道,“男的女的?”   “是位公子,”吴管家道,不过声音却极其恭敬。   魏濂眼睛沉下去,他收回手,轻微触一下傅晚凝的面颊,侧腰从榻下拽出来个小柜子,他揭开那柜子从里面拿起来一件白色斗篷披到傅晚凝身上,谨慎的帮她把帽子戴好,瞧几乎整张脸挡住了才安心抱她下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炉烟郁郁水沉犀,木绕禅床竹绕溪——《题觉海寺》 (宋)黄庭坚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08 16:07:23~2020-05-13 08: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王也是小可爱、晨曦下的君茈阑、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罗 3瓶;227388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三十五个串儿   进府后, 魏濂转过道往西苑去, 直走到廊门接口, 他才放下傅晚凝。   “从偏门去兰苑,别往东走, ”魏濂送她进偏门里,那道门窄,进去就连了兰苑,整好能避开堂屋那一处。   傅晚凝矮腰溜进门里,那白色长袍穿过荆棘拖出一片涟漪,牵动了他的心。   魏濂定在那儿,看她没影了才折进堂屋里。   那上座的人和他打了个照面,咧着牙笑。   “臣不知皇上驾临, 还望皇上恕罪,”魏濂提摆下跪道。   萧纪凌朝他虚托手,“起来吧, 朕是偷着出来的, 你不知道正常。”   魏濂应声站起, 眼睛往他身旁的徐富贵看了看, 犹疑着道,“您……”   萧纪凌摆摆手,他往徐富贵的背上拍着, 亏欠声道,“朕早先低看了他,没想到他在母后跟前忍辱负重, 其实对朕却是实实在在的忠心,今次若不是他,朕出宫都没这么容易。”   魏濂敛住声,腰弓的越发谦恭。   萧纪凌撤开手,舒展着身双腿交叉,“带你夫人出门了?”   魏濂笑着,“要出邺都了,得置办些用物,女人出行麻烦,不都齐全了,路上有一堆事。”   萧纪凌目中出鄙薄,“真是心尖尖上的,样样照顾全了。”   魏濂翘一下眉,视线稍稍偏过徐富贵阴沉的脸,浅声道,“皇上瞧着好笑了。”   “母后让你出邺都你就出,朕还没亲政,你一走,朝堂就彻底沦为孙家手中之物,朕从前以为你是个活络聪明人,哪想你也犯蠢?”萧纪凌恨声道。   魏濂道,“您多虑了,臣走了司礼监还在,这朝政运行不是臣推动的,整个司礼监只要还在,就不存在会有人把持朝野,司礼监只听令于您,对此您不必过度担心。”   萧纪凌按着眉心,“说是这么说,但朕如今被母后和先生看在眼底,你再一走,这么好的机会他们难道会放过?”   魏濂束手在身侧,笑答道,“那也得有机会。”   萧纪凌晃荡两下手,“朕瞧你胸有成竹,可是有了其他计划?”   “皇上只需明白,臣是皇上的臣,臣所做之事皆为皇上,无论臣身在何处,臣都会记挂着皇上,”魏濂淡淡道。   萧纪凌嗤笑,“朕看到你的忠诚了。”   魏濂沉目顿首。   萧纪凌端过桌上的茶,捏着杯盖撇两下水,望着那茶水里沉沦起伏的茶叶道,“魏濂,朕可等着你呢。”   魏濂抬手作揖,“臣定不会负皇上信任。”   萧纪凌撂下盖,将茶盏又放回桌上,“你那夫人路上带着也不方便,不若留在邺都,你若是害怕母后动她,朕可派人将她接进宫,让她跟刘贵人做个伴。”   刘贵人现时正得宠,她住的嘉福殿离乾元殿近。   魏濂笑容可掬,“淮安府正是她的家乡,她想回去瞧瞧,臣刚巧去也好陪着她回乡玩一玩。”   萧纪凌手撑在膝上,打诨道,“冲你这小心翼翼地架势,朕真不信你夫人貌平常。”   魏濂眸色生暖,嘴边笑加深,“臣心里她是极好看的。”   萧纪凌撇嘴,抻起身道,“得,朕听的牙酸,话啰嗦一堆,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了,这天黑的差不多,朕回宫了。”   魏濂欠身引他们出门,瞧他们走出去,他的目光落在徐富贵的背上,透出了杀性。   ---   去淮安府走的水路,傅晚凝坐不了船,晕了一路。   船将到清河码头边,魏濂进她舱里时,人还半昏着,香阁瞧他来了,便道,“老爷,早上喂了点清粥,全吐了,到现在吃不下东西。”   魏濂眉头一锁,挥手道,“出去收拾行头吧,过会子就要下船了。”   香阁便退出了舱门。   魏濂抬脚坐在罗汉床侧,看着傅晚凝一脸菜色,伸手贴了贴她的脸道,“要起来了。”   傅晚凝睁起眼,勉强要下床。   她蔫头耷脑的,浑身上下都没劲,才坐起船身忽地一摇,她便又倒回床上,喉中腾起酸,她按紧胸前直想把那股呕吐感摁下去。   魏濂拉过叠在一边的红菱袄牵着她的手穿好,随后用披风将她遮盖住,弯腰抱住了人欲往外走。   傅晚凝轻拉一下坠在他胸前的组缨,恹声道,“我自己走吧。”   他身上还穿着蟒袍,现今入淮安府是办事的,这么抱着个女人下船,免不得要被底下官员说闲话。   魏濂稳着步子往出走,轻声道,“他们不敢说。”   傅晚凝把头靠在他肩边,喉间的异样下去了,她闭着眼昏睡过去。   魏濂微微挑唇,出了舱。   淮安府的两位藩司布政使早等在码头前,看他搂着人下船,互视一眼便都自觉拱手朝他做拜,“魏厂督一路舟马劳顿,随下官等下府里去暂歇吧。”   魏濂稍一点头,踏步先行。   淮安府临清河城以东,下了船走几步路就到,那布政使也是恭敬地很,直接将府衙门的正房捡了出来供魏濂入住。   快到正午,魏濂入房门前问了一句道,“这边小灶房离得近吗?”   那左布政使忙接话道,“正靠东厢房,小半刻钟的路程。”   魏濂哦一声,转而跟香阁道,“你去叫他们熬一点鲥鱼汤送来,最好把鱼刺挑了。”   江南鲥鱼鲜,这个时节正该吃鱼。   香阁蹲一下身跑出了廊。   魏濂脚踏一只进房,想想转头跟那两个等在门前的布政使道,“这一路没睡好觉,咱家得补一补,你们不需候着咱家,该做什么的就自己去做吧。”   两位布政使自是一番点头哈腰,转瞬便撤离了。   魏濂进屋抬脚一踢,门便关起来了,他放傅晚凝进架子床,瞧她将醒未醒,便倒了些水给她喂下去。   傅晚凝喝过水慢慢缓过来,她伏在床边没精打采道,“这是在哪儿?”   魏濂在她头下塞了一个枕头,“在淮安府了,你饿不饿?”   傅晚凝恩一声,“怕吃不下。”   “还不舒服?”魏濂伸手去抚着她的腰,指腹一触及到那温暖便生了遐思。   傅晚凝急得扯他的手,“……你别碰。”   魏濂轻握住那只手,头低下去正近她的脸边,“揉揉不好吗?”   傅晚凝揪起眉,悄声道,“你不是想给我揉。”   魏濂的手动了动,她立时眸中起了雾气,腿也曲到一起,想躲避他的手,魏濂爬上床,身子倾低将她罩住,他盯着她咬住的下唇,叹声道,“要破了。”   傅晚凝侧转脸,眼微闭,“你下去。”   魏濂放开她的手,一倾身侧躺在她身旁,正与她面对面,但他的另只手却变本加厉的探寻着,他说,“我不想下去。”   傅晚凝轻喘着,用手去拦他,她小小的求着,“不要碰了……”   魏濂便松手又搭到她的腰上,道,“不碰了。”   傅晚凝一张脸已然酡红,她朝床里挪,气道,“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没想到太监也能这么好色。   魏濂跟着她挪,一手捏着她的脸到跟前,注视着她唇上的咬痕道,“把你当女人了。”   傅晚凝受不了他这样看她,转脸不想再跟他说话。   魏濂歪下脸,将唇覆在她的唇上,辗转柔情尽赋予其上。   傅晚凝顿时一震,直等到他的舌闯进来按着她的调戏,她蓦地呜一声,扬手往他身上敲。   魏濂包住她的手控在颈下,有些急的啃噬着她,耳边在听到她呼不了气时,又心软的放过了那张檀口,转而吻到脸下。   傅晚凝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引导住,他的唇在哪里她的魂就被牵到哪里,她根本不会挣,被他去掉半边外裳只知仰着脖子细喃着,她丝毫不知道她这副懵懂的模样有多招坏人惦念。   门外有声音响起,“老爷!奴婢进来了?”   魏濂忙抬头,拽起被褥将傅晚凝盖住,他拍着脸,朝外道,“别进来。”   他跑下床一开门,抢过香阁手里的锅又啪的关上了门。   香阁扶额,真的一点也不避着人啊。   魏濂装好鱼汤搬了杌子去床边坐,喊藏在褥子里头的人,“出来喝汤。”   那被褥一抖,缩成了一团。   魏濂搁置汤碗在凳子上,双手攀在床沿边,笑道,“你打算躲里面再也不出来了?”   里头人憋着声道,“你背过去。”   魏濂绕着杌子背身,“好了。”   傅晚凝怯生生的揭开被褥一角,看他真没对着,赶紧把衣裳穿回去,系好腰带时,魏濂一下子回头,她当即扯被褥往身上盖,警惕的盯着他。   魏濂摇头笑,“干什么?我会吃了你?”   “……你不要脸,”傅晚凝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一句骂人的话,须臾又觉得骂过了,添上一句解释道,“你不经我同意……”   后面的话她羞于出口,瞪着他直如兔子。   魏濂揶揄道,“下次一定先问你。”   傅晚凝腮边染绯,捏着手直瘪嘴,她说什么他都能插出别的话,就是算定了她嘴笨。   魏濂怕惹急了她要哭,随意端起碗道,“喝汤吧,再放放就冷了。”   傅晚凝本想着硬气一回,可谁知她还没答话,她的肚子倒给她回答了,连着咕咕叫了两声,她难堪的伸手将碗接来,一口喝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在早上六点钟,小天使们别忘了呀。   谢谢观阅,鞠躬。 第36章 三十六个串儿   魏濂又给她盛了一碗, “吃完再歇一阵, 我待会儿不在屋里, 你别离香阁太远,想要找我, 让她陪着你过来。”   傅晚凝望着他道,“你要去看矿山?”   “先去看个究竟,若真有金矿,咱们就再多留几日,”魏濂道,他拿过她手里的空碗,连着锅放一起。   傅晚凝困顿的眯住眼,身子躺下来, “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淮安府连着苏州府,等金矿核实,他们上表后, 我带你从这边玩到那边, 苏州府人杰地灵, 美景美物遍地是, 你见了定高兴,”魏濂放下帷帐,端坐着看她深入睡乡。   傅晚凝便在他勾勒出的江南美色里酣甜入梦。   魏濂眸色添彩, 起身出了门。   将过申时,日头没那么毒,魏濂携一帮地方官去了矿地。   那矿地位于淮安府西边的绥远山, 四周已被铁丝网包围住,留当中一大片空地,那些民工挥汗如雨的挖着土,那地面已被挖空约一尺深。   魏濂进了临时搭建的办事处,底下都事便着人送了些水果。   魏濂拨一颗荔枝,嚼进嘴里,“可挖到金矿了?”   “厂督大人,这才一尺,少说得掘地三尺才有定论,”左布政使揣摩着他的面色道。   魏濂吐掉核,乜着他,“咱家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还没结果,咱家便没工夫候着了,到时只能定你们一个虚报的罪名,你们瞧着办。”   “实在是这矿地连着山脉,动山脉就等同于动了整个淮安府的风水局,再加上绥远山还连绵到苏州府西境,牵一发而动全身,属实不好急着来啊,”那左布政使为难道。   站在他身侧的右布政使也劝道,“厂督大人,您若不然稍等等,他们快要绕过山脉,最多十日定会将整个矿山剖出来,届时您再走也不迟啊。”   “等?你们是觉得咱家清闲啊,咱家可是抽空来你们淮安府,这路上就耽搁了五日,这矿山能有多难挖,你们当咱家是安坐朝堂的贵人,什么都不清楚吗?拿着朝廷拨下来的款混吃混喝,咱家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要等朝廷再拨一笔款下来,混到年底才呈上去,恰好还赶上喜气,说不定上头还会再加封赏,算盘打的精,也得看咱家孬不孬!”魏濂面上带一分笑,忽略他的话,那神情看着相当和蔼可亲,只他嘴里的话却如刀子,直捅在场布政司官员的心。   那两个布政使软脚下跪,跟在他们其后的一堆人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魏濂品一口茉莉花茶,清香沁口,他依然含笑道,“跪的倒快,咱家也不是不体谅你们,谁都有难处,咱家若是来玩的,那陪你们耗个把月也不算事,奈何你们运气差,咱家除了这桩事身上还拎着其他事,若在你们这头多逗留了些时日,再去做别的,没得回头就要被上边儿怪罪,大家都是明白人,互相给个面子,过了就是,咱家也不是非揪着你们不放,你们给咱家通道,咱家也就给你们通道。”   那两个布政使擦一把汗,他们相对一看,右布政使便膝跪着到魏濂脚边,他自袖中拿出一个香包,奉到魏濂手边道,“厂督大人,这是香山寺的祈福锦囊,您来之前下官等人特意去求方丈给您缝制的,带身上可驱邪避难,还请您收下当个装饰物儿。”   魏濂张手接住那香囊,颠了颠,分量还挺沉,他极自然的挂到腰上,笑得格外亲切,“你们这份心咱家记下了,不过情分归情分,这事儿还得要办。”   “厂督大人,您稍微通融个五日,下官等保证五日内一定把矿山摸出个透底,”左布政使急忙道。   魏濂嗯着点头,“都起来吧,跪着腿疼。”   一干人都跟个棒槌似的立起来,绷着身子不敢乱动。   魏濂又剥了两荔枝,汁水甜的发腻,他闲闲问道,“淮安府近日可有什么活动?咱家即是过来了,所谓入乡随俗,当地的一些民俗也想了解一下。”   “厂督大人来的巧,这两日正是青苗会,晚间会热闹许多,您倒可以去逛逛庙会,”左布政使陪着笑脸跟他道。   魏濂双手平放,“淮安府最热闹的街道往哪个方向?”   “回厂督大人,往东有条东门大街,出藩司衙门徒步不过一盏茶,就是人多的拥挤,商贩遍地摆,您身份尊贵,那等小民汇聚地去了也没什么看头,香山寺这几日开放,正适合您和夫人一道去,”左布政使谄媚道。   魏濂捏白绢擦手,“王布仁,咱家去哪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王布仁面上一哂,唯唯称是。   魏濂眺望着那那一片空旷,民工在烈日下晒得汗流浃背,手里的铁锹却还不停,为着上面的那点贪利,他们是最累的,磨得越久,他们越无法回家,田地不耕,妻母要养,到后面饱饭都吃不起,这矿地就是座魔窟,顶上的人一层层剥削,最后的苦难全要最弱小的百姓来承担,父母官父母官,分明是吸血虫,担着父母的名吸着他们的血汗,官肥了,百姓废了。   “这些民工是雇佣的还是调征的?”   都事朝那两位布政使瞧了瞧,没得到指示,便据实道,“回厂督大人话,都是临时调征的。”   魏濂讥嘲的喝问道,“你们可真是厉害,要人给你们做活,连工钱都不付,他们欠你们的?”   那都事经他这一问肝胆具颤,竟就抖着腿坐倒在地上。   “……今年涝灾刚过,藩司里光贴灾款就投进去不少钱,现而今也只是看着体面,内里也空了,这矿山一共征集了一千五百名民工,下官也晓得他们可怜,但属实没钱啊,”王布仁皱着一张老脸苦哈哈道。   魏濂斜过脸瞪他,“滑头的话不要在咱家面前说,涝灾济贴是东厂拨下去,你们藩司出什么钱了?在咱家面前哭穷,哭错人了。”   王布仁陡时缩紧脖子,噎着声道,“灾荒之年,收成也不好……”   “啪!”   魏濂将瓷盏掷在案桌上,阴恻恻的看着他笑,“知道收成不好还敢扣着这些民工,要是咱家不来,他们给你们压到年底,是不是就等着死了?”   王布仁才站直的腿又一曲,扑通跪地,他对着右布政使示意,那右布政使便又摸出个粉色香包递给他,他托着锦囊给魏濂,“是下官疏忽,待会儿下官就让照磨把工钱发下去,绝不拖沓。”   魏濂捻起那粉色香包故意道,“咱家又不是女人,你弄个这样色儿的咱家也带不了。”   王布仁局促的笑两下,小眼睁得贼亮,“将才忘了说,这是给夫人的,跟您的是一对儿。”   魏濂拿起那香包放进宽袖中,“孝顺,咱家替她谢你一声。”   王布仁连说着不敢。   魏濂从椅子上起来,道,“事儿都给咱家办成了,这两日咱家人都在,可别给咱家再偷奸耍滑了,大家场面上亮堂,咱家回都了你们爱怎么瞎琢磨随便来,只咱家在的时候得给咱家些颜面,省得闹起来不好看。”   余下一众人捏着声道好。   魏濂长眉舒松,起步离开了矿地。   ---   回到藩司衙门已近黄昏,魏濂踱到院里,就见傅晚凝坐在秋千上,香阁在她身后给她来回得推,两人笑呵呵的,玩的正在兴头上。   魏濂绕过花丛进了树荫里,望着她们道,“吃过了吗?”   “还没,夫人说要等您回来,”香阁拉停秋千,扶着傅晚凝下来。   傅晚凝走近他,“我不想跟你住一间房……”   魏濂先跟香阁道,“进屋里把夫人的帏帽拿出来,今晚咱们去酒楼吃。”   香阁哎一声跑离开了。   魏濂这才温笑着和傅晚凝道,“藩司简陋,其他厢房我去看了,都破旧的很,只这间正房像点样儿。”   傅晚凝偏身垂首,手揪着帕子道,“可,可一张床……”   魏濂便露出可怜相,“那我叫人收拾着住别的厢房吧。”   傅晚凝暗咬一下牙,涨红脸道,“……你别出去了。”   “一张床,我晚上打地铺?”魏濂佯做苦闷道。   傅晚凝瞥他一眼,很快望过其他地方,道,“就,挤挤吧。”   魏濂笑一瞬,俄而自袖里摸出香包,朝她晃晃,“底下人孝敬你的。”   傅晚凝好奇道,“我的?”   魏濂将那香包打开,黄灿灿的金条显出来,他倒出来金条,将香包扔掉,噜嘴道,“脏钱我给你收着,碰了玷污手。”   傅晚凝嘟一下腮,“脏钱还收。”   魏濂摸摸她的头,“拿钱办事,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傅晚凝有点不满道,“……所以你是贪官。”   魏濂哈着声笑,“今儿才晓得,大楚谁不知道我是个大奸宦。”   傅晚凝拉下他的手,担忧道,“坏事做多了回头把柄被人捏在手里。”   这是在忧心他了。   魏濂捏捏她的脸,道,“我那么蠢的吗?这点钱我还看不上。”   他说着声音变小,低身在她耳旁道,“这是赃物,等带回去就是惩治他们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明天的更新在明晚11点,可以后天睡起来再看哦,么么哒!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14 16:27:04~2020-05-15 15: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彦允 4瓶;22738829 2瓶;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三十七个串儿   傅晚凝提着的心一松, 微微笑道, “你真聪明。”   魏濂骄傲的撅一下嘴, “才被你发现了。”   傅晚凝难得见他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看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只瞅着他看不停。   魏濂也看她,看的她生羞了才冲屋里喊,“拿个帏帽半天了,人呢?”   “来了!来了!”香阁冲出来,将帏帽给魏濂,“塞柜子底下了,不好找。”   魏濂掀起帏帽给傅晚凝戴好,“等我会儿, 我换身衣裳。”   他进屋里约半炷香,换了一身直缀,头发也用玉冠束起, 面庞莹白俊俏, 如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   “天快黑了, 我让人在枕缘阁定了个雅间, 那边的宫灯凤尾虾是整个淮安府做的最地道的。”   傅晚凝没吃过虾,但听他说的也有些馋,她咽了咽道, “贵吗?”   “不贵,”魏濂搀住她的手朝院外走,“离得近, 咱们走路过去。”   傅晚凝便小步和他出了藩司。   晚间凉风吹过,整条街顺一溜挂着灯笼,人流涌动,街边商贩叫卖,倒比白日还繁华。   傅晚凝鲜少出门,穿梭在人群里又紧张又欢快。   魏濂环住她的肩,将她笼在怀里,笑道,“应该坐马车的。”   傅晚凝小声笑起,“我想看看。”   魏濂抱她走在沿边,前方正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尊神像过来,那神像面貌慈眉善目,须发并长,是个温和的老人形象。   傅晚凝揭开一边纬纱,瞅着他们问魏濂,“他们在干什么?”   魏濂拽着她寻一块空地站定,“他们在祭神。”   香阁买了俩个糖画,分一个给傅晚凝,傅晚凝伸舌舔了舔,甜香润口,她盯着糖画看一会儿,又跟魏濂道,“那个老人家是神?”   魏濂帮她放下纬纱,道,“你不清楚是正常的,这是刘猛将,属于乡村神灵,没想到传到淮安府来了,竟然抬街上□□,还挺稀奇。”   “刘猛将听着像是位将军,”傅晚凝吃掉一半糖画觉得有点腻,咂嘴道。   魏濂拿掉她手里的糖画,吃着道,“是位厉害的将军,不过现在已经是百姓心中的神了,我小的时候村里一到春夏季就蝗虫泛滥,大人们便会将他抬出来,围着田地巡游一周,听说蝗虫见了都会躲起来。”   傅晚凝羞一下脸,捉他袖子道,“你别吃我吃过的。”   魏濂三两口吃尽,笑她,“糟践粮食天儿爷看得见,回头不保佑你。”   傅晚凝愣住声,“……下次不会了。”   魏濂捞起她的手攥住,沿着路边慢慢走。   街上人越来越多,傅晚凝看的眼都不眨,快要到枕缘阁时,人潮骤然浮躁起来,隔的不远还听到男人的骂声。   “个狗杂种!商税交上去了吗?在这里摆摊,咱家看你是皮痒儿了,钱不交就给咱家滚,别占着这地儿!”   话刚停,就听见鞭子抽人的声音,那小贩疾跑着冲出了人堆,鸡贼的绕到其他摊边躲了起来。   那太监跟着跑出来,寻不见人就照着路边一顺商贩吼道,“都给咱家听着,商税不交就都滚,这片地不是你们这些穷鬼该待的地方!”   那些商贩敢怒不敢言,皆弯着腰不作声。   那太监大摇大摆的走到其中一个贩子面前,手掌一伸道,“从你开始,交钱!”   “……李公公,您昨天才收的税,今天又要小的们交,这赚的还不如交的多,叫小的们怎么活啊?”那贩子叫苦道。   李太监扬起手里的鞭子对着他的脸一抽,“不交就滚!”   那贩子捂着脸上的伤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递过去,被他一把抢在手里,呸了一口道,“穷酸相,就留你几日好活。”   接着其他贩子也只能拿钱,李太监得了不少钱,将鞭子放回腰上,转了身就往枕缘阁走。   傅晚凝瞧他过来,胆怯的朝魏濂靠去。   魏濂搂紧她的腰,带着她也朝里走,“咱们进去吧。”   “站住!”   身后那李太监那尖嗓门传来。   魏濂头都没回,揽着傅晚凝跨门里。   李太监顿时显出恶,跑着要过去拦他们。   那手将要伸到傅晚凝肩上时,香阁一把掐住,猛地一拧便将他丢到一边去。   李太监怔着眼,随即取出鞭子照他们身上抽去。   魏濂没回头,反手握住那鞭子往前一拉,直拉的他绊倒在门栏上,魏濂才松了手,缓着步朝里走。   李太监吃了亏,朝地上吐一口吐沫,凶着声道,“咱家叫你站住你听不见是不是?”   魏濂果真顿住,他手在傅晚凝腰上没放,在原地转弯,冷冰冰地望着他道,“你叫我站住有事?”   李太监见着他的脸双目泛光,色迷迷的蹿到他面前,啧啧着声道,“咱家看你不像是本地人。”   魏濂寒声一笑,“你猜的不错,我确实不是本地人。”   李太监抱臂抚着下巴,眼睛滴溜溜的从他身上转到傅晚凝这边,“这是你夫人?”   傅晚凝脚往后退,所幸她带着帏帽,看不出她怕。   魏濂拢紧她,身体微一侧挡,将李太监的视线隔绝了,他道,“这位公公若没事,我们要进去用膳了。”   李太监桀桀笑起,拿鞭子对着他们道,“咱家看上你们了,跟咱家回府去,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傅晚凝愣怔,太监还能男女通吃。   魏濂邪肆一笑,“淮安府镇守太监李长吉是你什么人?”   “哟,咱家干爹你都知道,”李太监对着他上下打量,越看越满意,“你要是想伺候干爹,咱家回头给你引荐,只你这夫人得留给咱家,干爹他不好女人。”   魏濂撇嘴笑,“你是李冒德?”   李冒德嘿一声笑,“识货,瞧你生的俊,以为脑子不中用,没想到咱家的名讳你都听过。”   魏濂扬手打一响指,十几个番子跳出来将他们团团包住。   “把他绑了。”   李冒德左看看右看看,撒腿就想跑,可他人在其中,哪能跑的出去,才两步就被番子扣在地上,他手中的鞭子也被抢走。   魏濂拿起那鞭子对着李冒德狠甩了两鞭子,抽的他直往地上滚,可身子又被人压着,他动都动不了,他愤恨道,“你敢打咱家!咱家的干爹不会饶了你!”   魏濂便冲其中一个番子浅浅发话道,“去中军都督府把李长吉叫来。”   “是,”那番子迅速离开。   李冒德便知惹到大人物了,瞬间瘫到地上。   酒楼里的人都站在一旁不敢动。   魏濂握着傅晚凝的手往楼上走。   香阁跟在后头,冲那跑堂的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引我家主子进雅间。”   那跑堂的哈着腰当先跑上楼,引着他们进了最当中的雅间。   枕缘阁除了吃食有名,其所居位置也独特,临近清河边,靠窗那一排皆是水色,夏季近末尾,清河中的铜钱草正疯涨,估摸是被船家捞了不少,星星点点的飘在湖畔,搭着那小香蒲别有意境,此时正当夜晚,河里有不少人放着花灯,整条河承载着灯火向下流汇去,真是妙景。   傅晚凝趴在窗户边,看着那湖边人嬉闹,艳羡道,“江南民风真的好,慵懒舒怡的顷刻就能放松。”   “淮安府也就这片看得过眼了,”魏濂给她夹一只虾到她碗里,那虾肉晶莹剔透,一眼瞧着就很有食欲,“尝尝,这宫灯凤尾虾在邺都可吃不到,就是皇上想吃,也得来淮安府。”   傅晚凝叨进口中,那酥嫩的口感令她眸中生亮,“确实美味。”   魏濂笑道,“明儿去香山寺,那里还有庙会,斋菜也好吃。”   “我能去吗?”傅晚凝略有疑问,寺庙和尚多,在邺都为了避嫌,女子若想烧香拜佛,大都去的尼姑庵,不过邺都的尼姑庵少,还有的打着尼姑庵的幌子养暗娼,所以女子外出的机会就更少了。   魏濂推给她一小盘活鱼锅贴,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有我陪着。”   傅晚凝欣喜的抿笑,拿汤勺舀起锅贴慢慢咀着,“会不会太耽误你的事?”   “不会,没什么事儿,”魏濂吃一口盐水鸭,觉得咸了,便置下筷子道,“这鸭别吃了,咸的有点过。”   傅晚凝唔一下,吐话道,“你挑食。”   “往先儿穷,吃的用的都是我哥哥讨来的,现今也算富庶了,嘴儿养的刁,吃不惯一点偏味的,”魏濂看着手中的斗彩团花酒盏,摇了摇,那酒水就漾出波纹,好看的晃眼。   傅晚凝瞧着他目中含哀,迟疑道,“你哥哥……”   “他死了,”魏濂叹出气,抬杯将酒闷下肚,“他去了八年,我如今都快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儿了。”   傅晚凝心上起了疼,按下筷子殷殷看他。   魏濂崴一下肩,笑说,“看我这记性,他和我是双胞胎,我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这都给忘干净了,没准他在地下要骂我没良心。”   傅晚凝蹙起眉,低话道,“他不会的。”   魏濂自嘲一笑,“他约莫恨着我,若不是我不懂事,他又怎会死?”   他陷在记忆里,神情伤的难以掩饰。   傅晚凝急促的拉开椅子,走到他身旁,伸手抱住他道,“……他是你哥哥。”   他不会恨自己的弟弟。   魏濂回抱着她,脸色转温和,“叫你来安慰我了。”   傅晚凝和他贴着头,软声道,“你别难过。”   魏濂挑起嘴角,“真受用。”   傅晚凝登时一僵,脸上禁不住晕出粉,想从他掌中抽出身,“你,你装的。”   魏濂控着她,舒眉道,“你自己凑过来的。”   傅晚凝手还放在他肩边,听着话瞬时蜷到一起,她羞赧道,“不要抱我。”   “抱了会怎么样?”魏濂瞅着她的眼睛问。   傅晚凝避过眼,紧闭着唇不欲接话。   魏濂便愁着声道,“总给我个指示吧。”   傅晚凝眼睫微动,没话说。   魏濂抬首往她眼下吻了吻,没察觉她抗拒,便擒住了她的唇,细细的研磨着,直感触到她软化才兜手抱到膝上,专心的挑逗着她的唇舌,潮气翻涌,带出了粘稠的湿热。   傅晚凝攀在他的胸膛前,承受着他的攻势,腰都依上了他的胳膊,她似叹似怨的在他口中断着话道,“……我没,答应。”   魏濂扬手扳掉窗下支着的木栓,空一只眼看关上了,便放了她的唇,朝边侧连着吻,“那拒绝吗?”   他的话语印在那玉白的耳垂边,润红了她的颈侧,她迷糊着就倒到他身上,任他掌控,他的手深入到那衣襟中,有板有眼的动着,使得她手足无措的偎在他身上哭,“……窗,窗户。”   魏濂手一停,缓缓拿出来抚在她头上,轻哄着道,“我关起来了,别怕。”   傅晚凝藏他颈窝里,嗡声道,“你乱来。”   “忍不住,看着就想摸一摸,亲一亲,”魏濂老实道。   随着他的话,傅晚凝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戳着自己,她微小声道,“有东西戳我。”   “有吗?”魏濂做不懂道。   傅晚凝移一下身,“……还在。”   魏濂继续问道,“哪里?”   傅晚凝睁出一只眼往下看,定在一处甚觉羞臊,便又闭起来忍着道,“没有了。”   魏濂扑着笑,也装作不知,“还吃吗?”   傅晚凝点着头,问道,“那个镇守太监要到什么时候来?”   这一声问,香阁在外面敲门了。   “老爷,李公公来了。”   魏濂放下傅晚凝,跟她道,“你先吃,我出去马上回来。”   傅晚凝坐回到椅子上,抻着筷子继续吃。   魏濂转出雅间,就见李长吉拢着手恭敬地站在门边。   “厂督……”李长吉讪笑着给他磕一个头。   魏濂没直接说话,抬步下了楼。   李长吉赶忙爬起跟着他跑下去。   魏濂下到一楼,寻了个靠窗地位置坐好。   番子把李冒德从外头拖进来丢在地上,李冒德一见李长吉就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干爹救我!”   李长吉凶狠地瞪他一眼,不安地问魏濂,“厂督,不知他做错了何事?”   魏濂冷眼看向李长吉,“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都想抓咱家来伺候你。”   李长吉被这句话吓得立马拜倒,“厂督,您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他得了失心疯。”   魏濂将手往桌子上一拍,那桌子顷刻坍碎,他狠唳一笑,“咱家派你驻守淮安府,你倒会作威作福,那些商贩做生意赚的银两都进了你的口袋吧!”   李长吉直往地上叩首,“厂督您明鉴呐,奴才进了中军都督府就鲜少外出,商贩税务都是手下人管,奴才从没碰过这一块,您是最公正的,万不能把这过错落到奴才头上啊!”   倒是会推脱。   李冒德惊出了一身汗,他慌乱的去抓李长吉,“干爹,干爹,你不能抛下儿子不管啊!”   魏濂嗤笑一声,伸腿朝他身上一跺,“你是个好儿子,可惜你干爹不是个好爹,怪你命不好,认他做了爹,没给你半分助力不说,出事了拿你顶出来挡,惨啊。”   李冒德挨了这一脚便不敢乱挣,他的眼神里尽是憎恨,直对着魏濂道,“厂督大人,奴才没那个本事向那些商贩强加商税,是李长吉布下的规定,奴才纵使再嚣张,也不能在这上面动手脚,这事整个淮安府的商贩都清楚,您若不信随便抓个人来问就知道奴才是不是在说谎了。”   “厂督,您别听他胡说,奴才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不信奴才难道还不信您自个儿的眼光吗?”李长吉痛心疾首道,那姿态就像是魏濂错怪了他。   魏濂的指节拧紧,咯吱咯吱的响声自他的手中发出,他还参着笑道,“你是说咱家的眼光差?”   李长吉萎着头,身子贴地上不敢起,“不,不是……”   魏濂呵一声,“咱家确实眼光不咋地,要不然怎么就将你这个蛀虫投放到淮安府里,缘着你这整个淮安府的商户还指不定背后怎么怨怪咱家,咱家的名声是不好,但也不是你能败得起的,你约是想错了,以为咱家向着你,咱家给你说个明白话,咱家向着的是能给咱家办事的,像你这样没用的咱家见一个杀一个。”   李长吉如遭雷劈,他爬到魏濂脚边,欲抱魏濂的腿,却被魏濂一脚踢走,他便还垂死挣扎道,“厂督,奴才在这中军都督府主管的是军政,财务这一块奴才真没问过啊,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篡改税收……”   “你可真会装惨,”魏濂嘘着声,手朝身旁的番子挥一下,“去路边叫一个商贩进来,咱家有话要问他。”   那番子便随话出了枕缘阁。   魏濂俯视着李长吉,他已然魂不附体,那心里有鬼的样子谁都一眼就看出。   没会儿,番子拉了个青年商贩进来。   魏濂望着那商贩道,“你们商税谁定的?”   那商贩见李长吉跪地上,便知这是个大人物,也屈腿给他磕头道,“是,是李公公定的。”   “哪个李公公?”魏濂翘起腿,悠闲问道。   那商贩瞟一眼李长吉,瞧他怕的直淌汗,心里有了谱,道,“李长吉公公……”   魏濂笑了,“嗯。”   他从腰中摸出个银锭子,丢给他道,“下去吧。”   那商贩捧着银锭子笑嘻嘻的退出了枕缘阁。   魏濂睨着地上两人道,“你们父子也算是有始有终了,活着在一道儿,这死了还在一道儿,这不挺好,黄泉路山好作伴,总比做个孤鬼强。”   李长吉和李冒德急忙哭叫着求他。   “厂督,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一定改过自新……”   “厂督大人,奴才知错了,您放过奴才吧!”   魏濂拧着眉跟站一边的番子道,“抽四个人出来,把他们押回邺都,送东厂里。”   他顿一下,又道,“拿笔纸来。”   番子便上前取出小柜子,从中取出笔墨纸砚。   魏濂执笔沾墨,片时便写下一封信,他把信递给那番子,“淮安府这里一团乱,尽早赶回去。”   那番子小心的将信放进腰间的信桶里,朝他一抱拳,便着四人绑好李长吉和李冒德离开了枕缘阁。   事一完,魏濂一身轻,他晃悠着回楼上。   傅晚凝吃饱了,正卧在窗边看河,瞧他来了,道,“我让香阁叫了份小笼包,你吃么?”   “给我点的?”魏濂在她身旁坐下,凝视她娟秀的眉轻笑着,“怕我饿?”   傅晚凝拘谨道,“菜都冷了。”   他下去那么久,桌上的菜早不冒热气了。   魏濂拂去她额际的碎发,道,“枕缘阁的小笼包不太好吃。”   傅晚凝拿开他的手,将脸转到窗外,“那,不吃了吧。”   听着语气是不乐意了。   魏濂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斜眼望她道,“又不高兴了。”   “……没,”傅晚凝木讷着身子耸起肩,“点个其他的吧。”   魏濂从后面搂住她,极小声道,“你点什么我都吃。”   傅晚凝脸侧晕烫只把头往下垂,“我不爱听。”   “真的吗?”魏濂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伸一只手轻钳着她的脸转过来,“我不信。”   他们这样的姿势太近,傅晚凝盯着他点漆般的眸子转不了眼,呆呆道,“我,我们太近了。”   魏濂凑到她嘴边亲了一下,“总要适应的。”   傅晚凝抿一下唇,没眼看他了,“咱们不像正经人。”   魏濂朝她逼近,直把她困在窗户和手臂之间,他说,“那咱们像什么?”   傅晚凝推拒着他,脑袋朝外看,“有人看……”   魏濂团着她的身调了个头,回手扣上窗户,他追着话问道,“你还没说,咱们像什么?”   傅晚凝窘得眼睛到处看,“什么也不像。”   魏濂抵着舌尖笑,“我帮你说?”   傅晚凝忙举手将他的嘴捂住,皱起眼道,“你别说话。”   魏濂将嘴上的手攥进手心里,痞笑着弯身与她的额头相靠,“是不是像偷情?”   傅晚凝那脸儿眨眼红的彻底,她张着唇结巴道,“不,不像。”   魏濂又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口,顺她的话道,“当然不像,你是我夫人。”   傅晚凝懵住,几欲回话却想不到要说什么。   魏濂笑得欢乐,待想接着逗她,香阁敲门带着人进来送小笼包。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六千写了两天,对不住,我手速太慢了,脑子想的快手跟不上,等我速度提上来了,到时候给大家再加更。   暂时日更三千哈,今天之后每晚九点准时更新,小天使们咱们不见不散哈。 第38章 三十八个串儿   魏濂歇了心, 连吃几个小笼包饱腹后, 见傅晚凝还看着窗外, 便也往窗外瞧,入夜的清河畔, 聚集了许多人在放河灯,那欢笑声就是在河对岸也能听得见,是最惊艳的人间烟火。   “咱们过去瞧瞧吧,”魏濂走过窗边,朝外伸了伸手,风不大,他回头对傅晚凝笑,“帏帽还想带吗?”   他的眼鼻自来精致却缘着那眉宇间的阴郁掩遮了他的形貌, 此时一笑,映着烛火当真生了一股子仙气儿,谁见了都得赞一句贵像, 朱门的钟鸣鼎食才能养出这样的矜贵, 即使他从前只是个卑贱的穷苦人。   荣华富贵除了会滋生腐烂, 也能孕育极致的皮相, 用钱财富养出的人颓了那层穷酸,也不比世家大族差多少。   傅晚凝凝望着他转不了眼,只应话反问道, “不带吗?”   她想的很肤浅,帏帽是她的禁锢,也是她的遮羞布, 拿掉了她心底是愿意的,但是世俗的人却会指指点点。   魏濂握住她的手朝外走,“淮安府要比邺都开化很多,女人外出玩耍也没人会盯着说。”   傅晚凝藏不住欢悦,随他拉着出了枕缘阁。   夜里还是凉的,他们出来便能感觉到些微冷意,魏濂感触到她手指微凉,对跟在后头的香阁道,“披肩拿来。”   香阁忙将手中的披肩递过去。   魏濂给傅晚凝穿上披肩,迎头朝那条街看,人潮散了些,倒没来时那般人多了。   他牵人沿桥边走,柳条儿垂在他们身侧,风一浮动,就扫到他们脸上。   傅晚凝举手摸着那柳树叶,道,“细细条条的,比花还妩媚。”   她用妩媚来形容柳树,有些不伦不类。   魏濂失笑一瞬,“水边柳树招阴,摸了可得小心。”   傅晚凝唬地缩手,直往他身边挤去,“……真的吗?”   魏濂带她上了桥,对面河边都是放灯的少年男女,夜晚都挡不住他们的朝气,他远眺一会儿,将手搭在傅晚凝的肩上,浅着话道,“假的,我在你身旁,鬼见了都要绕着走。”   傅晚凝扯一下他腰间的穗子,细细的说他,“又诓我。”   魏濂翘起小指勾住她的鬓边发缠着玩,侧头嘱咐香阁道,“去买些花灯来,不要那种烛火在外的,省的她不小心烧到手。”   香阁便率先跑下桥去买灯。   傅晚凝往那河面看,放入水中的灯没几个是带罩子的,她商量着道,“……他们都买的一样儿外露花灯,咱们买不同的会不会许的愿不灵验?”   魏濂刮一下她的脸,笑着道,“这是个什么话?那寺庙里还收香火钱,咱们买的贵,这河神会先听到你的愿望,钱能使鬼推磨,到哪儿都行得通。”   傅晚凝微微不赞成,“……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到底为什么没道理,她又还不出来。   魏濂也不跟她争,推着她一道下了桥。   香阁早买好了花灯,瞧他们过来了,道,“老爷,夫人,咱们要不往下游走一截,这块都挤满了花灯,也流不到其他地方去。”   魏濂嗯道,“这边人是多了点。”   香阁便提着花灯顺河流走,他们跟后面,走一段人就少了,香阁寻了处浅水,在岸边把花灯解了,她招呼傅晚凝道,“夫人快过来!”   魏濂便放开了手,“去吧。”   傅晚凝提着裙子小跑到香阁身边,捡一个莲花形的灯盏观摩着,“好别致。”   香阁捏着花杆勾住一只花灯放到水边,任那水流带着灯往下淌,“好些年没来过了,以前老爷在这边任守备,奴婢们常跑出来玩。”   傅晚凝把手里的花灯递给她,转身去看魏濂,他立在岸边,万千灯光映照在他身上,他的面目白皙温和,看着她的眸中参点出溺爱,是能叫人一眼就沦陷的温柔,他不像个侩子手,更像是度化她的菩萨。   傅晚凝望了他半晌才转眼去和香阁寻了个话道,“……他不是一直在邺都?”   香阁撂下灯盏,放低声道,“老爷那个时候不及现在,上头顶着个少监,那个少监是先太后的人,老爷当时正好在他底下当值,糟蹋人自然也逃不掉。”   傅晚凝顿然,胸口有稍稍痛感,攀爬的艰辛她或许不了解,但太监中狡诈狠辣之人她却见过,魏濂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其中的艰险有多少只怕数不清。   “恰时淮安府这边的守备太监贪污被砍了头,老爷便自请入淮安府,其实以当时老爷的职位,进这淮安府等于是遭贬,”香阁慢慢絮着话,手里的花杆又勾了几盏灯下河,“老爷会谋算,虽然人离了邺都,却一直暗中调查那少监,好在黄天不负苦心,那少监偷着倒卖皇室器物,将好被老爷派的人盯了个正着,皇家的人都讲究个体统,宫中的用物怎能流落到民间,这就是大过了,老爷他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了先帝的另眼相看,便又重新调职回了邺都。”   傅晚凝拨一下水边生长的荇草,“你一直跟着他?”   “夫人莫不是醋了?”香阁抬袖遮唇笑,也没想绕弯子,只跟她解释,“奴婢是跟着您的,奴婢虽在府里呆的时间长,但也清楚老爷这样的人不是奴婢能肖想的,况且奴婢是暗卫出身,早先隐在人后,若不是您,奴婢还不得人前。”   傅晚凝被戳破了心思虽羞,但也暗责自己心胸狭隘,她对着她谦声道,“……是我小肚鸡肠了,你不要对我存芥蒂。”   香放下最后一盏灯,跟她笑,“夫人软脾气,奴婢岂会生您的气,毕竟要在您身边待长,得事事说清了好,免得以后生间隙,这样多不好。”   她放下花杆,催着她道,“夫人快许愿,等灯飘远河神就听不到了。”   傅晚凝赶忙竖起手合十,闭起眼在心中起愿。   她愿此生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   她愿身边人福寿绵延,无灾无难。   她愿……能与夫君和和美美,白首相依。   “夫人,可好了?”香阁收了花杆放袋中,朝她伸手欲拉她起来。   傅晚凝便睁眼,“好了。”   说着就将手搭在她手里,由着她拽起。   魏濂走近前,执起傅晚凝的手笑问,“许了什么愿?”   傅晚凝耳边生热,低着头道,“不能说。”   魏濂往她头上抚了抚,“看来有我了。”   傅晚凝头低的更深,嗓音细的几近听不清,“……你别乱说。”   魏濂唔着,倏尔朝天上看了看,繁星密布,月过柳梢头,将到半夜了,他团着那绵软的手,折身道,“不早了,回去睡觉。”   傅晚凝乖顺的随他走。   才走出桥外,那河边人忽然吵闹起来。   魏濂和傅晚凝驻停,循声去看,就见那清河中自上游划来数艘船舶,那船桨打在水面的花灯上,将它们悉数打沉,怪不得人吵闹。   魏濂盯着那船,眸沉下来,他带着傅晚凝到人群中,随意找了个青年问道,“这是去苏州府的船?”   “是啊,隔三月就来一次,也不知运个什么物件,每次一来,就搅得整条河都不安宁,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孙氏的人,”那青年抱怨着话,侧身看到傅晚凝面上,登时红扑扑了一张脸,“你娘子生的真好看。”   傅晚凝抱着魏濂的手朝他身后躲,也羞得很,这么直白的夸人她听得少。   魏濂笑得爽朗,“多谢夸奖。”   他又问道,“孙氏的人?他们是经过淮安府还是在淮安府逗留?”   “他们可瞧不上淮安府,他们从盐城过来,不得不经过咱们这儿,关键每次来都扰到这临边的人家,声势浩大的比皇帝出行还嚣张,你看看那船,足足有小五十艘,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那青年抱手臂道。   魏濂问道,“这边的中军都督府和藩司不管吗?舫船入境得有出入证明,这般深夜扰民,属实不合规矩。”   “你可高看这些当官的了,都通着的,孙家可是高门大户,进咱们县府那简直就是临幸,他们这些巴结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拦着他们?”青年踱一下脚道,那神色里的不屑赤白的显露在脸上。   魏濂挑起一边眉,道,“这么说,这两府是个摆设?”   “那不是,他们管不着孙家,他们能管得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啊,要咱们敢越界,可不得往死里招呼,”青年翘起鼻子道。   魏濂沉思着,还要再问青年些话,那青年就拍拍他的肩,道,“晚了,我阿妹估计要来找我,我先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不等魏濂答话就腿一迈跑开了。   魏濂紧闭着唇,目光落在那水中的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晚凝瞧他跑了,便跟魏濂道,“咱们回不回?”   魏濂和她轻笑着,“回吧,明儿还得去香山寺。”   两人便沿原路走,约有一炷□□夫,就看到藩司门前那两个大灯笼在夜色中摇摆。   傅晚凝的脚停住,她攥着魏濂的衣角让他转头,才微小声道,“……你过来淮安府是顺便的,其实要去苏州府查孙家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更六千!么么哒!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16 17:41:01~2020-05-18 17: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彦允 5个;向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老师家茶酒 10瓶;小小酥 5瓶;38031352 2瓶;看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三十九个串儿   魏濂斜眉笑, “回屋说。”   傅晚凝朝周围看, 没见着什么人, 却又不敢再问了,由着他一道回了衙门。   院子里的仆役瞧他们回了, 便都避让了出去,热水香胰子早备好在房里。   两人进屋里,倒没话了。   魏濂先去小间里做了洗漱,出来时看她靠着凭几,正捡着葡萄吃,他卷起袖子,坐倒在另一边榻上,道, “爱吃葡萄?”   傅晚凝咽下果肉,嗯道,“吃过几次, 就想上了。”   魏濂喝一口清水, “去洗漱吧。”   “你还没说。”傅晚凝望着他道。   “洗好了我再说, ”魏濂随手拣一颗樱桃放嘴里, 促狭地看她,“要不我伺候你洗漱,边洗边说。”   傅晚凝落荒而逃。   过半晌, 她磨磨蹭蹭出来,就见魏濂倚着枕头要睡不睡,她原还想问问事, 便不忍心再将人唤醒了。   她摸过毯子拉开准备盖到他身上,将放下魏濂就醒了,他腾出手握住她地手腕,微微一拉,她人就倒到他身上了,他噙着笑道,“怎么不叫醒我?”   傅晚凝想起身,可腰间横着他的手臂,压着她不让起,她将目光移向枕头边道,“看你困了。”   魏濂注视着她,“孙家盘踞在苏州府,我想击毁他们,就只能从根源找问题。”   傅晚凝惊愕的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怕他们知晓?”   “我是太后娘娘委派进淮安府的,我办完事从淮安府过苏州府谁知道?咱们出行如此低调,有几人会猜到我会绕道去苏州府?”魏濂抚到她的脖子上,缓慢的揉捏着,“邺都好还是江南自在?”   傅晚凝脊骨发酥,伏在他身上水眸微睁,“……都一样的。”   有他在的地方都一样的。   魏濂庆幸的笑着,他扯掉薄毯让她彻底沦入他的怀抱,旋即将那薄毯遮在她的背上,他的手往下顺,黏在一点上有条理的拨动着,“告诉你一个秘密。”   傅晚凝打不掉那只手,她伸长了颈微喘,有倾便无力的摔进他的臂弯里,她浸水的眼瞪着他,哀怨而脆弱,“我不想。”   毯下那只手轻易的控住了她,令她再没劲抗议。   魏濂探首到她唇边,一口含住她,绵密的吻落下来,带着急切地征伐与占有,就在这唇间相依中,他剔掉了她的衣衫,他问她,“真不想知道吗?”   傅晚凝已近靡软,她被迫与他相贴,肌骨的柔与硬相碰撞,便是掠食者对弱小的镇压与桎梏,那是天生的威慑与依附,她无法逃出,只能在他的贪得无厌里不知所措的承纳着,她眼角的水湿过枕头,轻叫着道,“……好疼。”   魏濂怜爱的进前,用唇去抚慰她,“你是我的了。”   那疼太过刺人,她挨不住的哭出来,无助的趴在他身前求饶,“放过我吧,我想睡觉。”   魏濂拂去她的眼泪,搂着她调转身压进被褥里,将人疼进了血肉里。   窗外虫鸣起时,屋内的响动彻底停下来,满室春色浓郁,熏得人想醉死在其中。   魏濂从榻间抽身,拉过长衣披身上,那榻上沾了点艳红的血迹,泥泞的叫人看了便生绮意,他揭开毯子,底下人露出来,眉尖蹙的挑人心,她窝着双手,因疼重而晕眩着,她的双颊如染胭脂,只一眼便能让人想再扯她进迷情的漩涡里。   他伸着指去碰她的腮,喊她道,“晚凝。”   傅晚凝撇过脸,藏进后面毯中,她哑着嗓音道,“……你不是太监。”   魏濂坐下来,用毯子包住她,“嗯。”   傅晚凝泣出声,“你骗我。”   魏濂抱起她,给她拭泪,“对不起。”   傅晚凝扭动一下身,那疼便不依不饶的锥着她,她微颤着,“我想睡了。”   魏濂眸深下来,“是不是不打算再理我了?”   傅晚凝注视着他,良晌重复道,“我想睡了。”   魏濂拴住她,掐着她的下巴道,“别气我。”   傅晚凝立刻合住眼。   魏濂低头去亲她,被她偏过去,他怔住说,“你身子已经是我的了,以后我还会是你孩子的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如实交代,不要跟我置气。”   傅晚凝忍不过气,倏地睁眼,“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   一个正常男人伪装成的太监,她知道难,可是他先头一再跟她强调自己是太监,他是故意那般的。   “我提前说了,你就跑了,”魏濂望着她道,他不后悔骗她,太监的身份才使得她一步步走进他的包围圈里,如果去掉这个介质,她就会对他产生防备,更不可能会有后面的发展。   傅晚凝扼住声,他说的很对,如果提前知道他不是太监,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进他的府里。   魏濂露出笑,“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傅晚凝酸着手抻他的肩,犟嘴道,“……不是。”   她劲儿使完了,这会儿攮他完全撼不动。   魏濂捏她的细腕道,“累着了,身上疼还出力。”   傅晚凝怨着声说他,“都怪你。”   “叫你疼了,确实怪我,”魏濂托着她的手在唇边烙下吻,连串着沿下,直看她将腿并到的膝上,眼眸生娇也不愿放她,“也不知道挣。”   傅晚凝弱声低语,“不要了,我好黏……”   “我不碰,”魏濂松手,抱她往小间去,“洗一洗就好了。”   傅晚凝垂过眼,“我自己洗。”   “我伺候你一回,也让我良心好过些,”魏濂眉目温软,微带请求道。   傅晚凝便止住话,将头窝进胳膊里,只漏了半边脸,她的睫不断翻动着,泄露出紧张情绪。   魏濂浅挑唇,抱人进去了。   再出来时,傅晚凝已被睡意困住。   魏濂放她进床上,她又醒了,魏濂压住声道,“不想睡?”   傅晚凝牵他的衣袖,他便侧身躺在她身边,看着她道,“想问什么?”   傅晚凝仰视着他,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浓情时留下的慵懒,可话却羞于出口,看他片刻又摇头往被褥里钻。   魏濂按着她的肩,道,“我进了净身房。”   傅晚凝显出疑惑,“那,那……”   “乾德三年我和我哥哥进了宫,当时半夜我们被送到净身房,掌刑太监先对我哥哥动了手,他年纪大了,过我哥哥后瞧着就剩我一个,先歇了一阵,等缓好了再要绑我时,内宫里来人将他并着净身房的小太监都拖走了。”   魏濂眉眼舒松,手捧着她的面道,“也就是那一晚,你娘被先帝送入了安乐侯府。”   傅晚凝凝住泪,“我娘以前是宫里人?”   魏濂勾掉她的泪,低喃道,“你娘被人害了。”   傅晚凝发愣。   “那天夜里,一个道士摸进了你娘住的殿中,想对你娘图谋不轨,结果被赶到的先帝看个正着,先帝误会你娘和那个道士有私情,原本一直违抗先太后的心也没了,连夜将你娘遣进了侯府,”魏濂叙述着他从东厂案库中查到的讯息,他伸长胳膊圈住她,在她头顶吻了吻,“那个道士在记载里是由当时都知监里的太监引进宫的,净身房直属都知监,连坐跑不了,那一夜死的人有五百。”   傅晚凝淌尽了泪水,她不确定道,“我娘是被先太后害的?”   魏濂垂目看她,少顷点下头。   傅晚凝回望着他,潸然泪下,她报不了仇,仇人已经死了。   魏濂用袖子给她擦泪,哄着道,“先太后死不瞑目,言家也没了。”   傅晚凝颓着声道,“我父亲不喜欢我娘,我晓得原因了。”   “他若不喜欢你娘,又怎会让你出生?”魏濂轻轻的笑,“都是有苦的人,丘壑太大,所以误会很多。”   傅晚凝撅着嘴,仰头与他交颈,“你会不会……”   “不会,”魏濂揽紧她的腰,珍重的将她拥在怀里,“我不是先帝,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她是藏匿于他心尖上的一点白,他耗费心力浇灌才得以开花结果,绝不容许有旁人觊觎。   傅晚凝回抱住他,抿出一点笑,“我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魏濂听着这话心口舒坦,嘴里却道,“谁当初三番五次说要走的?”   傅晚凝拿手揪一下他,悄话儿道,“你还骗我。”   魏濂撑开身,在她嘴边亲了亲,“骗身骗心了,我是个大坏蛋。”   傅晚凝仰望着他,脸上的红晕迭开,煞是动人。   魏濂覆身而下,吮住她的唇,缓慢的啃舔着,他有足够的耐心让她放松,令她沉入他所编织的美梦中,只在他的手心里欢快的开放着,不再受欺压,不再承诋毁。   “……怕疼,”傅晚凝拦住他的手,阻止他往下。   魏濂捧住她的脸拥吻,那吻细密布下来,令她的气息越发深,他才道,“我轻些。”   傅晚凝疲软着身,只在那点清明里继续抗争着,“明天,明天还要去香山寺。”   魏濂边吻边笑,身体顺着下沉,听的她呜出来,他更开怀了,“咱们迟点去,斋菜跑不掉。”   夏夜挡不过春,情人低语才是紧要,谁也不能辜负好时光。   隔天到底没去成,傅晚凝睡到下午才醒,她身上疼的厉害,别说起来,动一动都像要被拆分了一般。   香阁扶她起床时,她倒吸着气,直说道,“我想躺躺,不起了吧。”   香阁漏不住笑,“那您躺着,老爷出门去了,估计晚一些才回来。”   傅晚凝乏着眼侧躺在枕头边,瞧她捧水来给自己擦拭,道,“榻上收拾了?”   “您睡着就好,老爷早起给收掉了,”香阁随口道,给她擦完脸又端了杯浓茶来给她漱口。   傅晚凝吐掉茶水,羞涩着脸抓住她的手道,“我还是起来吧。”   “您身子不爽,别起了,”香阁撒开她的手捧来一锅汤,盛了一碗喂给她喝,“这乌鸡汤是老爷临走时特意让小灶房熬的,说您什么时候醒再端来给您喝。”   傅晚凝心里生了甜蜜,“他什么时候走的?”   “晌午出的藩司,叮嘱了奴婢不要进来打搅您,”香阁冲着她挤一下眉毛,“老爷宠您毫不避讳,奴婢们瞧着都羡慕了。”   “羡慕什么?”魏濂提着一包油纸进来,面上露着笑,喜意上了眉梢,往那儿一站就是玉树临风。   香阁朝傅晚凝鼓一下腮,站起身朝外退去。   傅晚凝拉着被褥遮一半脸,眸子瞥一下他快速的闭上。   魏濂将油纸放到桌上,在水盆里洗了手,褪掉蟒袍后坐在床头,伸手去摸她的眼睑,“刚刚跟香阁有说有笑,我一来就不吭声了。”   傅晚凝眯出一条缝,嗫喏着道,“你昨晚……”   魏濂歪下来,斜躺在她身旁,望着她颈边的红印道,“心急了些,彻底吃到嘴里又吃不够。”   傅晚凝水泠泠的瞪着他,细声细气道,“你跟人不学好了。”   魏濂挪一下身,就手搂着她的腰,与她脸对着脸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好人。”   傅晚凝用手撑着他的肩,脸移一点到床里,“我没说。”   魏濂抱她入怀,扶着她的头放到胳膊上,让她完全被自己笼罩,“疼吗?”   傅晚凝颔一下首,“你说轻些的。”   “下次不会了,”魏濂捏着她的后腰,笑得无奈,男人上了床那话哪里能信,她不懂罢了。   傅晚凝红着脸看他。   魏濂在她的眼睛上吻过,“我是你男人,这种事水到渠成,你在闺阁里你娘没教过你吗?”   傅晚凝的心跳不安分的起快了,她辩诉着,“跟她说的不一样。”   魏濂呼着气笑起,“那她怎么说的?”   傅晚凝拿手打一下他,闭着唇不答他,只一味往他身上埋。   魏濂掬着她的发放到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我买了腌鲜鳜鱼,要吃吗?”   “嗯,你去看矿山了吗?”傅晚凝问道。   魏濂下床去剥了油纸,将里面的腌鲜鳜鱼倒进小锅中,端出去热了,没会子他再进来,托起她靠在垫子上,又把小炕案架好,才放了锅上去让她吃。   “他们这些人精我不盯着点,五日都弄不出个结果。”   鳜鱼肥美,吃一口那肉香就能吸引人,傅晚凝连吃了好几口才得闲回他,“他们不怕上头发现了治罪吗?”   “一层套一层的,有的时候高官难做,他们这些小吏更缠人,不和他们周旋事儿都难办成。”   魏濂瞧她吃的香,加一句话道,“南边儿有一点邺都比不了,美食遍地,想吃随处能买到。”   “……那不回了?”傅晚凝傻问道。   魏濂禁不住笑,“咱们耗在这儿,过个把月没什么事,等久了,邺都定有人动作,那我就鞭长莫及了,好歹等隐患除掉,才能安定下来。”   傅晚凝喝掉鱼汤,撇撇嘴。   魏濂剥着核桃吃,“你养两天,过后再去香山寺吧。”   “香山寺远吗?”傅晚凝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不吃了。   魏濂撤了案,看她躺倒,也脱靴上床,“咱们做马车去,一个时辰就到了。”   “你不出去了吗?”傅晚凝往后挪,给他腾地方。   魏濂张嘴打哈欠,眸子水润,“累一天了,昨夜也没怎么睡。”   傅晚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张一下唇话没好意思出口。   魏濂闭上眼,叹息出气,环着她睡过去。   ----   两日一过,傅晚凝能下地了,魏濂便带着她上香山寺看庙会。   香山寺朝东,他们去的早,朝阳的辉光洒在庙宇上,如神光临世。   魏濂和傅晚凝入寺庙时,那庙中的香火气扑面而来,正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如伞般遮了小半边天,树上缀着朱红的丝带,风拂过就沙沙作响,带着那丝带飘扬,散发着佛性。   那树下聚集了不少人,正有一个老和尚在念诵佛经,他们走过去已不能往里钻了,人围了一圈,只能听见那繁沉的念诵声。   傅晚凝眼含着些微兴奋。   “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吗?”魏濂笑问道。   傅晚凝摇首,诚实道,“只觉静心。”   魏濂指了指那棵菩提树,“这座香山寺身价最高的就是这棵树了。”   “为何如此说?”傅晚凝望了望那树,枝桠蔓展,仿佛能将苦难的人们悉数庇佑在底下。   魏濂搀住她绕过树,进神殿内去看佛像,“那棵树是先帝遣人从南洋运回来的,原本应该生长在邺都,只是可惜邺都气候不适合它生长,不得不将它移植在这里,没想到现时已这般大了。”   傅晚凝抖一下睫,自觉不应话。   有和尚在门边摆了案台,瞧他们过来,便叫道,“公子,夫人,要不要算一卦?”   魏濂按她坐在板凳上,“你想算什么?”   傅晚凝踌躇着,“我好像没什么可算的。”   “当真?”魏濂抬脚坐到她身侧,一手按在台子上,“我倒有一算。”   “公子是想算姻缘还是运势?”那和尚取出卦签来对着他道。   魏濂微笑,“老师傅,你帮我算算我近日会不会遇上仇杀?”   “请公子抽一签,”那和尚敛眉一笑。   魏濂伸手挑了根签出来,目光落到那签文上,“残月未还光,何必非语伤,户内防人厄,祈福保青阳①。”   “公子这个是下下签了,”和尚抚一把胡须,皱眼给他解释,“公子早先因口舌与人结恶,此后恐遭其压制,除此,公子近日亦有杀身之祸,小人所为,公子须小心。”   魏濂心内一晃,脸色转为平常,他自袖里摸出一吊钱递给了他身后的小和尚,向和尚拜了拜,道,“多谢老师傅指点迷津。”   那和尚望向傅晚凝,“公子的夫人好福相。”   魏濂瞧一眼傅晚凝,她被夸了第一反应是看他,他便牵住她的手跟和尚道,“老师傅谬赞了。”   那和尚点点头,未在多话。   须臾过来个僧人,引着两人进了东边厢房,进门就看到满桌子的斋菜,香的津液沁出。   落座后,傅晚凝新奇的望着面前的几样菜,“闻着肉香,真不是肉做的?”   “你吃吃看,”魏濂夹一筷子什锦罗汉斋放她碗里,顺手拉过来一只小碗倒了点米汤给她喝,“香山寺的斋菜是一绝,往前我曾有幸吃过一回,现如今也是托了你的福才过来吃一次。”   傅晚凝饮着米汤,香糯入鼻,她再吃那斋菜,着实滑口绵密,“那师傅的卦准吗?”   魏濂夹起一块素排骨沾了点醋,“进香山寺的人多来找他求卦,我虽不信神佛,但对他有几分信服。”   傅晚凝不免起忧,“他说你犯小人了,小人难防,你记得和谁有过节吗?”   魏濂把素排骨放她碗里,拿帕子揩去她嘴边的汁水,道,“跟我有过节的人多了去,哪里能记得住,不过我来江南,必定有人不想我回去,派些人来杀我也正常。”   “……我总感觉你不尽心,”傅晚凝埋怨道,她心里怕的很,可他一点不在意。   魏濂温笑,“他们想杀也得杀的了,这一路还不见杀手出现,左不过这一两日,矿山一定我就走,宫里那位可不想我这么快回,怎么着也得拖死了我才顺心。”   傅晚凝犹豫着道,“太后娘娘真会对你下杀手?她瞧着很,很把你当心底人。”   魏濂睨一眼她,将筷子置一边,“恶心的吃不下了。”   傅晚凝赶忙闭嘴,愧疚的瞅着他。   魏濂往她额上敲一下,道,“只要是男人,太后娘娘都能当心底人,我这个太监可没男人在她心里重要。”   傅晚凝才识情滋味,听话就岔了道,嘀咕着声道,“太后娘娘都那般大了。”   于她而言孙太后和她娘一般辈,晚辈看长辈都是敬着的,她很难理解孙太后的作为。   魏濂笑出声,“她才三十二。”   傅晚凝沾几粒饭进嘴里,“……那么疼。”   她留了半截话,头都快低到碗里。   魏濂坐到她的板凳上,勾着她的脸往上抬道,“就疼一次,往后就不会了。”   傅晚凝咽下嘴里的饭,绵软着声道,“咱们在寺里。”   不能瞎来。   魏濂舍不得放她,“那回去了呢?”   傅晚凝的手按在他的臂膀上,眉尖泛出一层清忧,她没脸了。   那一桌子菜都变得索然无味,魏濂锁着她的眼睛缠问,“嗯?” 第40章 四十个串儿   傅晚凝坐不住, 眨好几眼道, “我不想说。”   魏濂松手, 目露悲哀,“都有夫人了, 谁还想过太监的日子?”   傅晚凝捏紧筷子,来回思索数遍才斟酌道,“……你说话总没边,我要是应了,你胡来怎么办”   笨了这么多回总算聪明一次。   魏濂克制着想笑的冲动,还是一副心酸状,“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我把你捧手上疼,哪会伤到你?你偏不信我。”   傅晚凝便有动摇, 她捺住他的手,“我信你的。”   魏濂故作灰心的扫掉她的手,“你方才说的, 我还没忘。”   “……听你的, ”傅晚凝拽一下他的衣裳哄道。   魏濂显一丝笑, 端坐好直板板道, “吃饭吧。”   傅晚凝偷看了他的面色,瞧不出个苗头,只得作罢。   斋饭后又在寺里晃荡一圈, 魏濂给傅晚凝买了个福袋,她没见过福袋,走一路盯着手里的福袋看一路, 出寺庙时,她终于没忍住把福袋拆了,结果里面放着张叠好的符纸,再没有其他好东西,她把福袋扣上腰间,和魏濂道,“这张符纸真的会保平安吗?”   魏濂送她上马车,“买个心安。”   傅晚凝半倚在小榻上,微合眼道,“那你不买。”   “你我不都一样?”魏濂也睡倒,伸手带着她往怀里滚,“困了?”   傅晚凝枕着他,眼是一点都不想睁了,“吃的有些撑。”   魏濂按着腹给她捏,“贪嘴。”   傅晚凝扒他的手,着慌道,“别闹我。”   魏濂反压她的手,“出寺了。”   傅晚凝面红耳赤,腿往下抵,就要蹦开,奈何他早有准备,一手就把她固住,连腿扑腾都没用。   傅晚凝求道,“在马车里……”   魏濂的眸色呈出暗,深的像要把人吸进去,他翻身起来靠到凭几上,捞起她来拎直了坐在腿间,“不经逗,惹我一身火还想跑。”   傅晚凝挺直了腰肢,抖着声说他,“你,你不分场合。”   魏濂快速的在她脸上啄一口,看她又气又羞,便又在她唇上偷了个香,“想的紧。”   傅晚凝周身也如火起,她呕着眼望他,“你忍忍。”   魏濂那修长的手爬到她的腰背处,只那么一动,她就往他身上倒去,他说,“软的扶不起来,非依着我。”   傅晚凝自感屈辱,摁着他的手还想立起来。   马车骤然一震,傅晚凝被晃的直砸到他胸前,车帘掀起一角,“老爷,夫人,咱们被人围住了。”   魏濂放傅晚凝在小榻上,“我出去看看。”   傅晚凝抓他的手,“小心。”   魏濂拍拍她,拉帘站出去,果见他们周围被一圈黑衣人包住,魏濂轻蔑一笑,扬声道,“都出来干活了。”   这一声下,足足有上百个番子从附近跳出,自外将那群黑衣人围住。   黑衣人们登时慌神,这和传来的消息不符,他们只以为魏濂带了十几个番子,哪想竟藏了这么多。   魏濂转一下手腕,发话道,“全杀了,不用留活口。”   番子们一拥而上,冲着黑衣人刀刀致命。   魏濂觑着眼,瞧地上倒了一大片黑衣人,翻起帘子进里边儿去了。   傅晚凝僵着脸看他,“你预料到了。”   魏濂刮住她的鼻尖,“老师傅算的准。”   傅晚凝躺榻上,耳边是刀剑的碰撞声,她听的心惊,“太后娘娘真的要你死。”   魏濂倒了杯水喝,“她手段狠毒,可惜脑子不够用,让我出邺都,谁都晓得我此去凶多吉少,我要不带点人,对不住她那蠢顿如猪的脑瓜。”   只这说话间,打斗声都停了,马车又开始行进。   傅晚凝生出了怜悯,“你在她跟前长大,多少有点感情,怎会如此不留情面?”   魏濂反盖住杯子,提了杌子出来坐在榻下,给她脱鞋,“她现儿只觉得我碍眼,毕竟我帮她做了不少亏心事,虽说证据都没了,但是她心底却还是希望我能消失,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下江南如她的愿,一则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二则便是为了她的本家,她有底气这般做,无非是因为孙家人,她父亲是前首辅,虽说退下来了,但是在民间的威望极高,那些学子都以孙门徒子自称,想要扳倒她,得先扳倒孙家。”   他将那两只细腿放到榻上,冲她笑,“睡吧,到了我叫你。”   傅晚凝已无困意,她弓身在榻上,追着他道,“太后娘娘还垂帘听政,你斗不过她的。”   “你可太小看我了,”魏濂一手按着膝盖边,一手推她躺好,“等我回邺都,她的死期就来了,”   傅晚凝回拉他的手,“……我帮不了你。”   “不要你帮,你陪着我就好,”魏濂抚摸着她的侧面,笑得温柔。   傅晚凝拽他的手到怀里,羞怯声道,“你陪我睡。”   魏濂弯身拢住她,跌进了情梦里。   ---   隔日天蒙蒙亮,矿山那边传出消息挖出了金矿。   魏濂过去看时,那些民工都进帐篷里休息了,只余藩司里的属官在场。   魏濂下了矿地,蹲身在那参杂着金子的泥土边拿棍子戳出一小点来,他观察了一会儿,道,“瞧着也没多少,耗这么大人力物力,挖出的竟是这样的货色。”   王布仁发憷,“您看……”   “得了,好歹也算点金,就是这么大阵仗,弄得全邺都人都看着,少不得咱家回去要挨太后娘娘批,这金矿委实登不上台面,”魏濂丢掉棍子,踩到高地上,朝那一片帐篷望去,“尽早儿放那些民工走,耽误一堆事,雷声大雨点小,也不嫌寒碜。”   王布仁并着身后一帮人畏畏缩缩的不敢回话。   魏濂踢掉脚上的灰,讥声道,“害的咱家大老远过来,以为真掘了座金库出来,敢情就是在浪费咱家时间。”   王布仁两袖直颤,他频频对右布政使使眼色,右布政使怕的摇头,只把一个金线翠羽袋塞他手里便躲进后方的人堆里去了。   王布仁提着心上前,将那袋子奉到魏濂手边,谀媚道,“让厂督来这一趟受累,这是下官们的一点心意,您收着买茶吃。”   魏濂拿起腰间的折扇,朝他脑袋上戳,“王布仁,你是发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面对咱家行贿,你是不是盼着咱家被人弹劾啊!”   他先前才收了钱,如今这副作态叫对面的官员都慌了,这是吃进嘴里不想认了。   王布仁匆忙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他哭诉,“厂督,下官也晓得逃不开上面儿一顿挫了,只您受委屈,下官想着万不能亏了您,这钱只是孝敬您的,并不用您给下官们说好话。”   只别落井下石就好。   魏濂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的意思,咱家看到什么报上去就好?”   “哎哎,断断不能叫厂督担责,”王布仁端着笑脸道。   魏濂伸着折扇从他手里挑过袋子,拎了拎道,“这买茶钱咱家收了,你们快点儿把矿山具体情况的说明文书拟出来,咱家一并带回邺都,至于后续降下什么罪责咱家可就管不着了。”   “是,”王布仁满面苦气,他也想魏濂能为他们多说几句好话,可是将才那一顿火气便是警告,还想让他帮他们开罪那是决计不可能了,没添油加醋就算不错了,好在这金矿还是有的,虽说达不到预期,但提取出来也勉强够上交,即使降罪下来,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魏濂展开折扇挥了两下,呼一口热气道,“文书什么时候能交过来,咱家赶着回。”   “回厂督话,今晚就能送到您手上,”王布仁擦汗道,魏濂催的太急了,这是他能保证的最快速度。   魏濂合住扇面,问一句话,“从这里不坐船,光做马车回邺都得多长时间?”   王布仁观察着他的神色,瞧不出冷脸,便斗胆问道,“厂督为何不坐船回?坐马车走陆路少说也得十几日才能到邺都,路上得绕好几个州府,不是个好选择吧。”   魏濂便唉一声,“咱家也清楚,可是咱家夫人你们先前也瞧见了,坐不得船,这要是再坐一回船,她那身子骨哪受得了,马车慢就慢些吧,只她少受些累咱家也舒心。”   王布仁了然得点着头,“那您何时出发?下官们也好给您准备马车。”   魏濂将折扇插回腰上,负手在背上道,“你们今晚文书送来,咱家就离开吧,马车就不用你们管了,咱家还没穷到一辆马车也要你们置办,只将你们手里的事处理干净了咱家就遂心了,可别再出岔子,咱家可等不起啊。”   王布仁嘿嘿两声,“定不会让厂督再烦心。”   能赶快送这尊邪佛出淮安府他们也有空闲歇了。   魏濂摆两下宽袖,望望天,太阳出来了,只随便道,“咱家回去先理行李,可就等着文书了。”   王布仁再三拍着胸脯道,“即是应了厂督,断没有诓骗您的道理,今晚下官亲自给您送去。”   魏濂悠长的嗯着,随后适意的迈大步离开了矿地,余一众官员松一口气。   文书在黄昏时到了魏濂手里,他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问题,就令人备齐了马车行李出发。   傅晚凝随他上了马车,迷糊着问道,“不坐船吗?”   魏濂揭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冰糖雪梨放到小案几上,“坐船不方便。”   “不用顾及我,”傅晚凝吸吮着甜水,望一眼他,“马车太慢了。”   魏濂拉掉绸绳,将内使官帽脱下来扔到一边,“还得去苏州府,船舫引人注意,马车易混入人群。”   傅晚凝撂下勺,瞥着他道,“他们贿赂你的钱你真会交上去吗?”   魏濂解了外穿的曳撒,从小柜子里将那件襕衫拿出来穿身上,他自顾摸了摸衣边的补子,道,“一半交一半不交吧。”   傅晚凝拧肘着身道,“之前说的都忘了。”   魏濂笑一下,倒出个袋子到桌边,“他们孝敬我吃茶的,这个不交。”   傅晚凝将手揣袖里,低头道,“这个不是脏钱吗?”   “我又不帮他们做事,这钱顶多算肥油,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肥油,不拿白不拿,”魏濂抚着她的背,微垂脸看她,“水至清无鱼,我只拿能拿的,烂事儿上的我一概不碰。”   傅晚凝仰一下头,瞧他目光专注,便转了眼落到他肩上的粉色补子上,“要是被人抓到了。”   魏濂晃着身,顺脚踢掉了皂皮靴,朝后靠下去,“打个比方,就像小辈给前辈的敬礼,抓人也得有名头,我也没替他们办事,这钱在台面上什么都不算。”   傅晚凝便又抱着碗吃。   马车行的慢,此时又入夜,傅晚凝吃完就来了睡意,她闭着眼侧卧在他身边,喃喃道,“总不踏实。”   魏濂给她盖上褥子,一翻身揽她进胸口,“想得多,怪说女人心细,等到了苏州府,给你买件织金袄,他们时兴,缎布用的多,针工局做衣裳的女官多是从那边请来的,宫里的娘娘人手一件缎袄,想来你也是喜欢的。”   傅晚凝眸子微弯,捉他衣襟上的盘扣玩,“我不讲究的。”   魏濂揉一下她的耳边,“言不由衷,你喜欢狗吗?苏州府有一种拂林猧儿①,很适合女孩儿养着玩。”   傅晚凝羞赧着声道,“想养。”   魏濂低了低头,玩儿似的道,“那你求求我。”   傅晚凝凝住眉,纠结着将脸凑到他跟前,怯生生的嘟唇去亲一下他,转而抬手遮住脸缩被里,颤声道,“求你了……”   魏濂舔一下唇,慢着声道,“还不够。”   傅晚凝脸泛苦,探出头来望他。   魏濂一脸戏谑。   傅晚凝捶一下他,蹙眉送上唇去吻,一点点的像猫儿喝水,挠的人心痒。   魏濂被她勾的心头撒热,空出手将她头托住,强势绞着她的舌玩耍,直听见她微有喘息便压身带着她藏进了被褥里。   马车驶出了淮安府,没进夜色中,一切震动都泯然于平静中。   苏州府离淮安府近,走水路大约一日就能到,陆路要远些,但也四日能入城。   傅晚凝和魏濂入城的那日天不好,下的大雨,还好番子提前进城,给他们置好宅子。   那宅子临桃花坞河,附近还坐落着桃园,一进门就能闻见桃香。   魏濂护着傅晚凝进檐下,回身看时,那粉墙黛瓦在瓢泼的大雨中婉约成景。   有仆从来引他们进屋内,香阁取两双木屐给他们穿,“奴婢下厨房让人备膳。”   她撑开油纸伞跑进了雨里,雨幕被撕开一点缝,刹那间将她包裹在其中,容入雨色里。   傅晚凝赞叹着望向院里,“真像画儿一样。”   魏濂拖来一只大摇椅,按着她坐倒,“苏州府的特色,庭院、石板路、水墙门连在一道儿成了诗意,这里的人有钱,惯会享受。”   傅晚凝踩在搭子上,轻轻摇着,“我以往只当邺都的人最爱捯饬,如今下了江南才知道,邺都沉闷的很,这里才是真人间仙境。”   魏濂端坐到梅花凳上,朝外张手,雨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滴,正落到台阶上,晕染出水花来,“在这里呆久了,人会变懒,邺都要稳实些,能督促人上进。”   傅晚凝拉下他的手,用布给他擦干,“咱们要呆多久?”   “七八日吧,”魏濂捡了细碳进小炉中,将茶壶放上去烧,“想回去了?”   “也没,”傅晚凝将茶具端上茶几,翻开两只描梅紫砂盅,直盯着上面的梅花看,“刻的真好。”   魏濂提起茶壶往杯中倒茶,茶香弥漫,闻着沁脾。   “江南茶乡,对茶具的研究也深,多爱附庸文雅,在这种玩乐事物上比谁都尽心。”   傅晚凝咂着茶,眼往那片被雨打湿的曼陀罗花看,那花朵零落在地上,顺着雨水往墙角边流,汇入到水沟中,荡着那花瓣流出了院子,她看的入迷。   魏濂笑意融融,侧目见一人打着伞怀里托只拂林猧儿走近来,他朝那人招手,那人便息了伞进屋檐,对着他跪地道,“厂督。”   魏濂自他手里接过拂林猧儿,道,“去查一查,孙家去盐城做什么?”   “是,”那人对他一抱拳,撑伞又进了雨中。   傅晚凝趴在扶手边,伸着手指戳了戳那只拂林猧儿,它太小了,那体形跟普通的猫差不多大,此时被她戳了,嗷嗷叫着,四肢胡乱的在空中划动,可怜可爱,“它好小。”   魏濂将拂林猧儿放到她的膝上,它打了个滚儿想跳下去,傅晚凝抚着它脊背上的毛,它便立刻服帖的倒进她手中,讨着宠。   “长不大了,先代流下来的种,据说是西洋传进来的,”魏濂喝掉最后一点茶,收了茶具,“倒会跟人卖乖。”   傅晚凝点点它的小粉鼻,眉梢添笑,“真真儿惹人疼。”   魏濂掐着它的脖子放地上,它伸着小爪子想爬下台阶,才沾到水就开始叫,转头往他腿边蹭,叫的又嗲又娇。   傅晚凝捂袖子笑,“它跟你撒娇了。”   魏濂抬脚将它推到一边去,“没个狗样子。”   傅晚凝抿一下嘴,弯腰下来要抱它,被他扣住了手腕,她纳闷道,“不能碰了吗?”   正巧香阁过来,“老爷,屋后边儿有温汤,您和夫人洗浴的话从屋里进去就好。”   魏濂提着拂林猧儿放到她手里,道,“瞧瞧它有没有虱子,免得传夫人身上了。”   香阁薅一把它的脑袋,又跑出了院子。   傅晚凝悻悻的躺回椅子上,道,“你不想我碰它。”   魏濂嗯着,“太腻歪了,总觉得占你便宜。”   傅晚凝脸烫起来,放轻声道,“……你无理取闹。”   魏濂斜睨着她,“乱说话。”   傅晚凝蜷一下腿,烧的面颊泛粉,避着眼不愈看他。   魏濂站起来,弯腰去抱她,“先沐浴吧,稍晚要用膳了。”   傅晚凝握他的胳膊,人团成球,任他抱自己进屋里。   那温汤蕴着热气,遮了视线,傅晚凝一下水着不了力,摸索着朝旁边乱抓,被魏濂圈拢住带入潮气里,浑了一池水。   外头停了雨,魏濂搂着她回床里,她骨肉都还存着绵,眼尾懒怠的下垂,水雾皆被魏濂抹去了。   “还能动吗?”魏濂帮她穿好衣袍,腾起她道。   傅晚凝疲惫的拽他的衣领。   魏濂便把她放回床上,由着她缓和。   傅晚凝靡着声道,“有点渴。”   “泡久了,”魏濂端来清水给她喝,目光柔和的凝视着她,“明儿去桃花坞河看看,咱们来的晚了,要早些或许能看到满河铺满桃花瓣,这会儿去估计只得瞧见桃子了。”   傅晚凝没甚力气,她半合着目,白皙的脸边有发丝攀缠,浓鬓承重,乍看要压坏她的脸,她声音哑的几欲无声,“桃子能吃吗?”   魏濂把她的发理到枕边,笑说,“想吃?”   傅晚凝吁一声气,在被下活动着身体,道,“不太想。”   魏濂从床畔扯出腰带束好,松垮着上半身往杌子上坐,“那边是文士最爱去的地方,什么诗画会多选在那一带。”   傅晚凝提了点神,犹疑道,“若是遇到孙家的人怎么办?”   孙门学子遍地,要是他们的身份被识破,那就前功尽弃了。   魏濂道,“虽说我明面上是他孙家的狗,但是真正见过我的人除了孙家嫡系的那几个,其他旁支只听过我的名讳,除非太后娘娘的父亲出来,要不然没人会认出我。”   孙家虽在苏州府,但是位重者大都在邺都,朝政不能离远,他们想稳固自己在朝堂的地位,就得将势力转移进邺都,苏州府这个老巢他们迟早会弃掉。   傅晚凝慢慢坐起来,道,“既然嫡系都不在苏州府了,咱们留在这里,还能探到什么?”   魏濂扶她下来,“嫡系再厉害,也得有旁支或者底下人撑着他们,他们总要人做事,苏州府里他们的足迹最多,他们所有从前做过的事都可以在苏州府查到,就算查不到,将来要做的事在这里也一定有个预知,无论从哪里看,苏州府都是孙家的命门,他们到死都甩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17:31:25~2020-05-20 14: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haraonkero 20瓶;看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四十一个串儿   傅晚凝靠到他身侧, 懒着身道, “伤神。”   魏濂揉着她的腰, 道,“在屋里摆饭, 不出去了。”   傅晚凝眸色若水,“我是说你。”   “我怎么会伤神,发发话有人给我跑腿,闲的时候就陪你出去玩玩,自在的很,”魏濂环着她绕出了外屋,饭菜早摆好了,正冒着热气, 只等他们来吃。   他们落了坐,傅晚凝没多饿,一碗八珍汤下肚就不吃了。   “盐城是产盐的地方吗?”   魏濂挖一口米饭进嘴里, “这么说, 盐城里从老百姓到盐商, 有大半靠着采盐卖盐为生。”   他咕一口汤, 接着话道,“这盐分为官盐和私盐,官盐归盐运司管, 私盐嘛,那是暗地交易,堂面儿上可是违法的, 盐这东西谁管谁知道,想要赚大钱,就得从这里面做手脚。”   “你想查孙家是不是还在借着盐运司牟取暴利?”傅晚凝惊愣着看他。   魏濂笑起,“这不是孙家常干的事?”   傅晚凝趴桌上,疑惑道,“我父亲和孙大人协管着盐运司,你们当时翻案了,说孙大人是无辜的。”   魏濂又盛一碗饭,夹一筷子雪菜拌着吃,“如果我说孙怀安不无辜呢?”   傅晚凝明显一怔,她呐着声道,“……孙大人和我父亲是同窗好友。”   魏濂放下碗,目光灼然的注视她,“言岑在牢里跟我说过,那五千斤盐是孙怀安伙同他一起昧下的,你父亲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傅晚凝支起身,茫然道,“你为何不说?”   为何到现在才告诉她?   魏濂握紧拳,“没有证据,我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况且……”   “况且当时你是孙家一派的,”傅晚凝流下泪,她蓦地立身,想转到房里去。   魏濂捉住她的手直接拉进怀里,他包着她的腰道,“不听我说完就哭?”   傅晚凝侧过脸,不打算再看他,“你有苦衷我晓得,可我父亲是被他们害死的。”   “孙怀安抹掉了一切罪证,太后娘娘捏着朝政,孙家一家独大,当时我虽心里有数,奈何根本无力翻证,你怪我是应当的,我确实没用,”魏濂长叹一声,手却牢牢地捆着她不让她跑。   傅晚凝憋着声只哭,须臾又想到他在孙家人跟前奴颜卑膝,便又不是滋味,她汲着泪水挂住他的脖颈,带哭音道,“那会儿也不能怪你。”   魏濂用手掌抹着她的脸,捏住她的腮道,“你真这样想的?”   傅晚凝重重地嗯道,“我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屈居人下是什么样儿的,更何况,更何况你那时也难。”   魏濂弯起眉,“寻常女子定会指责我,偏你为我辩解,得亏是我,要是个好色烂人,你这样儿的可管不住。”   傅晚凝想低头。   魏濂把着她的脸,认真道,“我弥补一回,孙家我定除掉,也算是为老丈人报仇。”   老丈人三个字令傅晚凝赤了腮,“你别乱说。”   “怎么叫乱说?你不是我夫人?这按辈分我也得叫一声老丈人,”魏濂调侃道。   傅晚凝羞窘的无法回话。   魏濂单手灌一口茶漱了漱,“还是在你心里,我不配跟你们傅家结亲。”   傅晚凝如被架到火上烤,她急切地解释道,“我没这么想,我们都是夫妻了。”   魏濂喜欢听她说这两个字,“要还是在傅家没败落地时候,我可不能肖想你,那得被一堆人笑掉大牙。”   傅晚凝伏在他胸膛上,“我是庶女。”   魏濂勾勾她的下颚,定在她的面上,“那也是安乐侯的女儿,嫁我个太监像话吗?”   傅晚凝抬眼和他对视,“像话。”   她落下两字就赶紧闭住眼,只觉自己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魏濂的手指点过她的眼,低笑着道,“像什么话?”   傅晚凝咬紧了牙,再不多话。   魏濂没所谓的直笑,圈着人进了房里。   ---   翌日起得迟,出门时,太阳已升老高,他们走过最近的一条水巷,上了石拱桥,那河面上漂泊着多只小舟,船娘的歌声在其中格外的悦耳。   “纱窗外,月正收,送别情郎上玉舟,双双携手叮咛嘱,嘱咐你早早回头……”①   傅晚凝望不到那唱歌的人,惆怅道,“她唱的虽然好听,但是总有股子伤情。”   魏濂带她下了桥,顺河道往前走,“这边的民俗是男人外出经商读书,女人守家,像她们这些船娘平日除了照料家里外,还得借着小舟渡人挣些钱,跟丈夫过夫妻生活的日子很少。”   傅晚凝有些气闷,“他们娶人回来是当下人用吗?”   魏濂拧一下她的耳朵,捞住她的手往跟前拽,“小姐做派,普通百姓可没那么舒适,上有老下有小,男主外女主内,各有苦罢了。”   傅晚凝乖巧的随他握着,嘴边问道,“你是不是嫌我了?”   魏濂大笑,“又扯到自己身上了,瞧我说一句你就乱想,我哪敢嫌你,放你出来就被人抢了,可不得好吃好喝的养着。”   傅晚凝放小声道,“我知道你挖苦我。”   魏濂低首看她,“稀奇,管天管地的,我说一句能想三四句,平时怎不见你这般心领神会了,尽跟我忸怩,小没良心。”   傅晚凝绷一下脸,眼水打转,“你绕着弯呢。”   魏濂往前后看看,有行人频频朝他们看,他扬袖罩住了人,侧头去叫香阁,“把帏帽拿来。”   香阁赶忙递上帏帽。   魏濂揭开纬纱帮她戴好,抽出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揩干泪,“大街上就哭,旁人都看着,脸儿羞不羞?”   傅晚凝抿紧唇,自知失态,无促的抓着自己的手指甲。   魏濂憋笑,勾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倒没再说其他。   他们穿过了过街楼,再走一段,便听到前头的茶楼有喧闹声。   魏濂和傅晚凝走近看,那茶楼里正有一群书生在争论着什么东西。   “进去看看?”傅晚凝问道。   魏濂便抬脚朝里走。   他们进了楼里才发现,那楼只有两层,一层被书生给占了,摆了个台子,估摸是在开文会,二层的人少,临栏杆站了几人都看着下边儿,想是看热闹的。   魏濂拉着傅晚凝上了楼,老板瞧他们穿着体面,亲身将他们送到当中的房间里。   “公子需要点些什么?”   魏濂先叫一声香阁,“去把两边窗户打开,闷得很。”   香阁照话做了,那窗户一开,底下书生的谈论声就听的清清楚楚。   魏濂满意一笑,跟老板道,“将你楼里的糕点见样来一份,再沏一壶茉莉花茶。”   傅晚凝拦他,“太多了。”   魏濂晃一下手,“都尝尝,不差那点钱。”   那老板暗叹一声财大气粗,就默默退出了房门。   良晌就有小二将糕点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傅晚凝微张唇,被那各色糕点给迷花了眼,她捡了一块豌豆黄小小咬一口,清甜的很,入口即化。   魏濂给她倒了杯茉莉花茶,笑道,“看来味道不错。”   他也拣一块进口里,赞道,“与邺都的不遑多让。”   正闲话着,下头书生吵起来了。   “乡试刚落幕,在下与你们一同惶惶不安的等着成绩,如何就受了你们的污蔑,说我暗地偷买了考题?凭空污人清白,走!咱们去见官!”   “陆子兆!你狡辩什么!你娘子一个月前到我娘子跟前炫耀,说你一定能高中,你素日读书在我们这一圈人中排倒数,可我听说你乡试那日早早就离了考场,那嘴脸得意的很,谁见了都知道你胸有成竹,你不是提前知道考题如何就这般神通广大了?”   那叫陆子兆的读书人急得跳脚,“我,我到哪儿去买考题?这等背德之事我岂能做得出来,就不准我突然开窍,只你们这帮人垄断了学堂,我有些微比过你们便要横加揣测,公平吗!”   “你几个月前巴结上了韩张霖,那韩张霖是孙大人的弟子,怎么就这般巧了?”   “我劝你们慎言!孙大人是何等高风亮节之人,岂能由你们几个长舌秀才侮辱,你们真是辱没了读书人的气节!”   接下去就是争吵,开始还是文绉绉的互批,到后来直接开骂了,整个一楼吵得响震天,那骂话难听的比市井妇人有过之无不及。   魏濂按一下头,瞧傅晚凝面色尴尬,便让香阁关了窗户。   他给她续着茶水,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傅晚凝神情上还留有怔忡,“他们,不是秀才吗?”   “文人相轻,秀才到一起,大家一样儿的水平,那些书上糊弄人的话他们最是不信,直白的脏话他们比谁都会,”魏濂擦去她唇边的糕屑道。   傅晚凝饮着茶水,转而道,“那个秀才要真买了考题,确实对其他人不公。”   魏濂微笑,冲屋顶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番子自窗外钻进。   魏濂淡淡道,“跟着陆子兆,看看他有什么秘密。”   那番子领一句是又火速跳了出去。   魏濂活动着肩,道,“出去吗?”   傅晚凝便放了茶杯,随他一同出了茶楼。   这一片玩乐的地方多,他们出门后,转进小巷里。   沿边呈了个卖衣铺子,魏濂瞧生意红火,便带着傅晚凝进去了。   铺子里女人聚堆,魏濂一个男人杵在那儿不尴不尬的。   那些女人偷瞄着他,有几个胆大的还想上前来。   傅晚凝扯他袖子,“咱们走吧。”   魏濂在她头上攘一把,直冲那掌柜道,“有安静点的厢房吗?”   那掌柜的长袖一挥,引着几人进后头,生意人最有眼力劲儿,瞧出他们非富即贵,厢房就自觉给他们安排在最好的位置。   “你们铺子里时下流行的衣裳都见样拿一件过来,”魏濂依到竹椅上,伸右手推开了折窗,水腥味扑面而来,他瞥着那水面,“水上竹房倒是精妙。”   那老板招呼小二出去拿衣裳,直走到他身边为他添茶,“咱们这儿水连着地,水上建房也是无可奈何。”   魏濂将他倒好的茶先递给了傅晚凝,目光盯着那水上画舫,“花船这么早就做生意了?”   “没开门,这档口应该都在船里歇着,”那老板朝傅晚凝瞟两眼,心叹姝色,却又难免可怜她,“公子来的早了。”   傅晚凝听不懂他们话里的套儿,她懵着眼瞧那画舫,粉纱帐点缀着船身,舫窗上绘着仕女图,丹口粉面,个个娇艳欲滴,她看长了就在上面看出邪门来,眼一低捧着杯子喝起茶。   魏濂拿起手边的玉骨扇,对着窗户猛扇一下,就赶人了,“这里不用老板你侍奉,别耽误了你挣钱。”   那老板便退出去了。   傅晚凝这才开口和他说话,“花船做的什么生意?”   魏濂一手支在窗边,手伸到水里不动,须臾就有傻鱼儿来啄他,麻人的很,他挑着眼望傅晚凝,“你猜。”   傅晚凝不想猜,背过身道,“你要我猜什么。”   魏濂看一眼香阁,香阁闷着笑退进偏屋里。   魏濂起身过来,双臂搭在竹椅两边,将她虚照在身下,“气的不行了是不是?”   “没有,”傅晚凝垂眼道。   魏濂拱一下眉,“瞧着小媳妇像,说又说不出,尽跟我闹脾气。”   傅晚凝嘴角往下,颓声道,“你想来找女人。”   魏濂扑哧笑出,“哪儿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傅晚凝神情便有难堪,只闭声不答他。   “我就是随口一问,那画舫里的女人我要是瞧的上,邺都的窑子我早转遍了,”魏濂耐心跟她解释道。   傅晚凝犹疑着瞅一眼他,显一丝笑道,“邺都人都知道你是太监。”   魏濂皱一双眉,“难哄。”   傅晚凝抱住腿,“你坐好。”   魏濂探出手锁上折窗,水腥气就被隔绝在屋外,他旋身坐回对面,“这边夜里有看头,还有几个钟头天就黑了,要不要去看看?”   小二推门进来送衣裳,整整架子排了两排。   魏濂过去挑了件湘妃色织金缎袄,朝她样了样,“这件好。”   傅晚凝摸了摸那袄面上的绣花,眼底生喜,“绣的密实,花儿好看摸着也舒服。”   魏濂解了那袄子,催她,“换上瞧瞧。”   傅晚凝难为情道,“我想去偏屋换。”   “香阁在里面,”魏濂拥住她的腰,背靠到垫子上,直将她揽到腿上,“我给你换?”   傅晚凝双手抵在颚下,颈边圈红,“不要你换。”   魏濂收紧手臂,她就窝进他的怀抱里,他偏过脸叼住她的唇,手摸索到她的腰带拉开,不消看就剥了她。   傅晚凝微吸着气,勉强道,“……我不,买了。”   说的又慢又黏,魏濂被燥的一身火,困着她亲口来吞食她的皮肉。   傅晚凝脊骨都像是被他抽掉,囚于他的股掌之间不得解脱,她叫不出来,眼中清泪落到泪痣旁,还未停留就被他伸舌舔尽,她的气息乱了,人怯弱的往他怀里躲,在他的不断逞力中塌着腰,竟是无处可逃。   魏濂愉悦的摩挲着那细白,与她温吞的厮磨着,“起得来就不买了。”   傅晚凝忍着那销骨的酸撑在他身上,迟钝的挺起腰,可才抬起一点,他就恶意的缠她,缠的她耗尽了仅剩的那点力又摔回他身上。   魏濂拿帕子给她擦脸,帮她系好亵衣,却还不放她道,“你没力了,我帮你穿。”   傅晚凝气急了,拿手掐他,又怕他疼,只得随着他来。   那件缎袄穿好花了近一炷香时间,傅晚凝连出声都难了,她依偎着他,徐徐舒着气。   魏濂抚着她的背让她顺气,“挨不住了,不耐疼。”   傅晚凝揪他的玉坠,“你叫我怎么出去?”   “他这竹屋供人歇的,迟点出去不碍事,”魏濂道,回手开了窗,外头天暗了,那河上稀松的几只船都点上了灯,于水面漫无目的的漂动着,配着河面涌现的雾气,直如引渡亡魂的幽船。   傅晚凝眉头迭起川,“你放我下去吧。”   “下来也站不稳,”魏濂用指头去抚平她的眉,“歇歇不好吗?”   傅晚凝瞪着眼说他,“你没一点正形。”   “瞧瞧,刚才不是怨我找女人,我可一心扑你身上,又被你说,”魏濂适时委屈道。   傅晚凝便被他堵住了嘴,只负气不吭话。   水面湿气重,魏濂取斗篷遮住她,“桃花坞河是整个苏州府最大的河流,孙家的船从清河入苏州府也得过这条河,眼下咱们才来,我想探探。”   傅晚凝伸头朝外看,那些船不像是商船或者官船,“这能探出什么?”   魏濂笑一声没应了。   河水生出的雾越来越浓,画舫朝岸边行去,那些公子哥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船。   画舫又行驶到河中心,灯火阑珊男女行乐,隔着那一层船舱听的模模糊糊。   傅晚凝朝地下伸脚,“要不我们出外头看,这里阻隔住了,也看不出个什么。”   魏濂撇头笑,“等一会。”   他又看向那艘画舫,神情冷漠的瘆人。   那舫上欢闹了半个时辰,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掀了船帘钻到船尾,一忽儿有另一人也跟着出来,那锦衣公子扬手对那人扇了一耳光,那人立时跪地,猛给他叩首。   因着水雾挡遮,并不能听清他们吵得什么,只见那公子照着那人得背上连踹了数脚,约莫还不解气,揪起他还想往他面上打,那人原先还不挣,被打了数十下也开始反抗,两人不知不觉扭打在一起,那公子占了上风,扣着那人的脖颈直往舫下推,正是风大,那人处在下风口,又掰不动他的手,拼着劲往舫里喊叫,那叫声破开了雾直传到魏濂河傅晚凝耳朵里。   “那个陆子兆!”傅晚凝惊声道。   魏濂紧蹙眉,那个锦衣公子已将他推进了河里,他在河里挣扎一瞬就没声了。   傅晚凝一手包住口,吓得不轻。   魏濂关上窗,拍一下她的背道,“唬到了。”   傅晚凝惊疑不定道,“谁会杀他?”   “天不早了,咱们该回宅子了,”魏濂搓一下腕上的念珠,环抱着她起身,顺声往偏屋叫人,“出来了。”   香阁捧着帏帽出来,把傅晚凝换下的衣裳装进包裹里。   魏濂温声对傅晚凝道,“要我抱吗?”   傅晚凝晃一下他的胳膊,他便放人下地,拿起帏帽戴她头上,随之牵人出了铺子。   他们回到宅子,天上下起了小雨。   傅晚凝一身疲劳,先回房稍作休整。   魏濂拖了摇椅出来,躺上面摇了一盏茶时间,就有人进了庭院,手里还捉着个半死不活的水鬼,一上了台阶就将他丢下来,当即跪倒,“厂督。”   魏濂伸脚踢一下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书生,“撞大运,这都没死成。”   番子摸出一个信筒托到他面前,“从他家里搜出来的。”   魏濂抽出纸,望着那上面的字,他的笑容都变得和顺了许多,“把他拖柴房里关起来。”   番子便拖人下去了。   魏濂叠好那纸放回信筒,舒适的眯着眼摇晃。   香阁从屋内出来,站他身旁道,“老爷,韩张霖还在画舫上,要奴婢去把他引出来吗?”   “打草惊蛇,番子能做的事不用你出手,”魏濂翘起身,左右活络着肩胛,“你看清了那是韩张霖?”   香阁道,“确实是韩张霖,他额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和记载里相符,错不了。”   “杀人灭口呢,才泄了考题,那些学子正不忿,他在这个时候杀人,是怂了,他不杀人,孙怀安就要杀他了,”魏濂道。   香阁揣测着道,“您是说这考题泄露孙大人知情?”   “乡试的考题由吏部出,但考官却是礼部出人,谁先拿到考题,那自然是礼部的人,这考题泄露,孙怀安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韩张霖一个举人他有什么能耐碰考题,不就是借了他先生的光,你猜他们把这考题卖给了多少人?”魏濂笑问着。   香阁顿住声,待要回话,却见傅晚凝依着门,目色蔼蔼的望向他们。   香阁挠一下头,给她施礼,“夫人出来了,奴婢下去叫人摆膳。”   魏濂也微侧首望门边,傅晚凝着一身素白褂子,她才洗漱过,湿发垂膝,那莹白面容上皆是恍惚,“香阁进画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纱窗外,月正收,送别情郎上玉舟,双双携手叮咛嘱,嘱咐你早早回头——选自《罗江怨歌》   这几天可能都是六千,暂定六千吧,如果码不动了我来给大家请罪哈!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20 14:51:21~2020-05-21 15: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四十二个串儿   魏濂从摇椅上起来, 过去扶上她的肩道, “进去说。”   傅晚凝蹙起眉, 只得被他轻推着进屋里。   屋内熏过香,倒不呛人。   傅晚凝坐到交椅上, 视线放在他身上。   “画舫里女人多,香阁去方便,”魏濂抚一下她的手,温凉的很,便给她套一件袍子,“雨天凉,穿一件容易受冻。”   傅晚凝回握他的手,“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那种地方怎么能去?”   魏濂苦恼,“她从前是暗卫,混迹于形形色色的人群她很拿手, 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现在是我的丫鬟了, ”傅晚凝不赞同道。   魏濂笑她, “我用你人了, 对不住。”   傅晚凝搡他一下,站起进了房内。   魏濂跟过去,就见她侧坐在床沿上, 唇线抿直,是真的生气了。   他走近坐在她旁侧,轻声道, “就这一次,以后都让她待你身边。”   傅晚凝才扭头跟他说道理,“香阁以后要嫁人的,那种地方去了心里多少有疙瘩,她脾性是开朗,可到底是女孩儿,介意也不能叫你看出来,你还是她主子,你让她做什么她难道不做吗?”   魏濂张手抱住她的腰,哑声道,“跟我说教?”   傅晚凝仓促的瞥着他,“我没。”   魏濂钳来她的下巴,手指贴着她的唇揉着,“我不用她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我没好处给你……”傅晚凝皱紧了细眉,上半身朝后仰,那头半干的发荡在床畔,不慎扫到他的腿上,带起痒。   魏濂兜着她近身,手指滑到她的颈下,眸子发暗,“怎么没有?你一点都不诚意,我明儿把她调走,让她跟番子呆一起。”   傅晚凝骤然一震,气哭道,“我身上才好些,你又想,你没完没了。”   魏濂的手没停,顺着进她身,他苦巴巴的跟她讨要着,“那你可怜可怜我,我瞧见了就想。”   傅晚凝踮起脚,身子被他硬关在手中,那绵腻的麻侵袭进她的骨髓里,她无可奈何的倒进床里,头却被他掌在手中往上抬,她并紧腿断着声儿道,“……我不要。”   “坏人,”魏濂黏上她的唇缠着品,那件白褂落了地,他堵着人变花样儿的围攻,丝毫逃脱的机会都不让她有。   傅晚凝挡不住他的莽撞,人被放进被褥里欺负,她仰起细颈,泣一声便被魏濂追着吻上去,她所有的力儿使完了,整个人成了待宰的幼兽,任取任拿,直等到里里外外沾满了进攻者气味,她已瘫软成泥。   魏濂扯过宽袍将她一包,赤身搂人进后屋去洗了。   又洗了半个时辰的澡,傅晚凝就如霜打的茄子,颤着身在他怀中连跑都没腿走了。   魏濂敞着衣环她坐到外屋桌边,在砂锅中舀了些味噌汤给她喝。   傅晚凝喝了一点就觉得胀,摇头推拒着。   魏濂便给她按腰,“太少了,夜里会饿。”   傅晚凝目中湿起来,抱怨他,“你让我如何吃的下?”   “怄气呢,跟夫君亲热也不愿,”魏濂用汤勺递饭到她嘴边,瞧着她不情不愿的张口,笑的合不拢嘴,“尽会折腾。”   傅晚凝慢慢嚼着米饭,回他话,“孙大人泄题了,你回邺都惩治他吗?”   魏濂喂她一口菜,道,“当然,不过得先让皇上亲政。”   “你说想让太后娘娘倒台必须先扳倒孙家,可现在孙大人犯罪了,这不是好机会吗?”傅晚凝不懂得问道。   魏濂饮一口酒,“她捏着皇上,就算我将罪证呈上去她也能压下去。”   “照你的话,来江南不是白来?你先前说的跟没说两样,”傅晚凝道。   魏濂点一下她的鼻,“证据备好了,我回邺都才有备无患,孙家就等于被我摁在手心里,你想想我办太后娘娘容不容易?”   “我觉得不太容易,她操控着朝政,一日皇上不亲政,一日你们都只能在她脚下匍匐,”傅晚凝分析道。   魏濂浅笑,“说的头头是道,你瞧我傻吗?”   傅晚凝瞅一下他,未吱声。   魏濂递勺到她嘴边,见着她吃了,才道,“太后娘娘的姘头是谁你知道吗?”   “……江大人?”傅晚凝回想着在宝香阁听见的话,答道。   魏濂歪头看她笑,“比我想象的聪慧。”   傅晚凝绕他的衣角玩,“我不笨。”   “精的,”魏濂捧起她的头发放腿上,给自己斟一盏酒,“她岁数不算大,做那事久了,不喝避子汤有怀孕的可能,喝避子汤则身子迟早吃不消,江寒英是我推给她的,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陪她风花雪月,其他的事别想他能帮着她,等我把禁军都督给办了,下一个就是她。”   “……我也没喝,”傅晚凝忽然忧愁道。   魏濂翘唇,“害怕?”   傅晚凝将脸抵在他胸前,嫣红爬满她的脸,“我怀了,对你会不会不好?”   魏濂眉眼生悦,“太监还收干儿子,养个小崽子算什么打紧?”   傅晚凝心里泌出欢快,磕磕巴巴的问他, “你,你喜欢小孩吗?”   “你给我生一个,我就喜欢,”魏濂唇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   傅晚凝遮起脸,声入蚊蝇,“我想大一点再生。”   她还小。   魏濂拿下她的手,继续往她嘴里喂饭菜,“两句就捂脸,生孩子说一声就来了?”   傅晚凝咽着饭菜,乖顺道,“快入夜了。”   魏濂给她喂了半碗饭,忙将剩下的半碗伴着汤添进肚里,再瞧她困得抬不起眼皮,便匆匆抱起人回床上睡去。   ---   这般过了五六日,魏濂带着傅晚凝把整个苏州府逛遍,巧在六日晚又降暴雨,原本打算出去买些茶花就搁置了。   正用过晚膳,傅晚凝拿着根麦芽棒逗拂林猧儿,小家伙儿追着那糖棒跑,偏又腿短跟不上,傅晚凝嘻嘻笑着,“狗儿也爱吃糖呢。”   香阁在她身旁也乐的咯咯笑,“您恐怕不了解,猫狗天□□追逐,在它们跟前随便摆个物事,都会伸爪子挠挠,挠不到就追。”   魏濂撑着手瞧她,“这狗蠢的很,往后谁弄个东西勾着都能把它骗走。”   傅晚凝脚停住,把麦芽棒放地上给它吃,才驳他,“它只是感觉到我们对它的善意,要是遇到坏人会叫的。”   魏濂敲敲腿,“可不?跟我瞪眼,为着它要跟我作对。”   傅晚凝扭一下身,“是你厌它,它亲你的。”   魏濂哦着,“稀罕了。”   傅晚凝轻轻哼一下,抱住地上的团子转屋里去。   香阁也跟着进了。   魏濂伸一下懒腰,从藤椅上起来准备跟去,门外窜进来个番子,伏到在地。   魏濂坐回去,“查出来了?”   那番子托上一张纸,“厂督,孙家几日前入盐城共运回三千五百斤盐,这些盐如今已被他们高价分卖到其他县府,未经过盐运司。”   魏濂浏览着那张纸,“谁暗中帮他们做下这事的?”   光孙家没有后应绝对吃不下这么多盐。   番子道,“回厂督,盐运司的赵流志赵大人从中帮孙家拉商,这张纸是卑职从盐城那边卖盐的商贩手里拿到的,仅这个月的数,孙家一年会去盐城四趟,这三千五百斤在这四趟里是最少的了。”   魏濂呵笑一声,“怪说查不了,原来盐运司给他家开的,赵家对孙家真是忠心耿耿,烂事好事一并帮做着。”   他朝番子挥手,番子便迅速离去。   他将那纸叠的整整齐齐放与之前的信筒里,施施然转进屋内。   香阁从后屋里端出来热水,正和傅晚凝在给那拂林猧儿洗澡,瞧他进来了,忙起身要让出去,魏濂对着她弯一下嘴角,示意她接着洗。   “明儿就回邺都吧。”   傅晚凝捉着拂林猧儿两条前腿,不在意嗯一声,回神又啊道,“要走了?”   香阁拿小刷子给它洗干净毛,就赶紧用毛巾包着它的小身子跑走了。   屋内静下来,魏濂蹲过去,将那盆脏水端出了屋,俄顷回来跟她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是时候要回去。”   傅晚凝在这里玩了七八日,难免有点留恋,她怅惘道,“过的真快,转眼就回了。”   魏濂拉起她,拿一条白毛巾拭掉她手上的水,“不想走?”   “怎会?”傅晚凝褪下耳环,将发髻取下来,“拂林猧儿我想带回去。”   魏濂拿梳子给她梳头,“让香阁抱着,你别碰了,到底是畜生,你要哪里惹它不快了就能张嘴咬你,香阁反应灵敏,也能照顾它。”   傅晚凝乖乖应下来,“还走陆路?”   魏濂将她头发梳好了,握她上床,“嗯,陆路虽慢但回去稳妥,走水路摸不准他们半道上埋伏,我虽带了人,但他们已知晓人数,还是陆路安全,而且你晕船,再来一次,你身体受不了。”   傅晚凝卧在他的臂膀上,松散着声道,“我快记不得邺都什么样了。”   魏濂在她额上吻着,“乐不思蜀。”   傅晚凝闭着眼感受他的温存,“不是,有你在才会这样。”   魏濂心内生出温暖,合目与她一同入了美梦。   ---   邺都的热还没降,魏濂和傅晚凝刚下马车,吴管家将他们迎进府里。   “老爷,汪公公、连公公还有沈大人在书房候着您。”   魏濂把手里的袍子递给香阁,对傅晚凝道,“回苑里休息吧,我迟点过来陪你。”   傅晚凝便转上廊檐入了兰苑。   魏濂松掉颈侧的云纹盘扣,跟吴管家道,“让底下切个甜瓜送书房。”   他抹去额上的汗珠,疾步过堂屋去了书房。   “都聚到我这儿,”魏濂窝椅子里,甩袖子去热,“看来是好事坏事参半了。”   连德喜抬折扇给他扇,“老祖宗英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魏濂抬手摁头,“拍马屁的话放一放,直说事儿。”   吴管家在外边敲着门。   魏濂答一声进,他便捧着端盘进来,放下瓜匆匆走了。   魏濂捏一片瓜,先咬一口,将那盘子朝他们推了推,“老远来这里,热得慌,都解解渴。”   都才从宫里赶过来,早口干舌燥,他一发话,就都不推辞的拿着吃了。   “老祖宗,太后娘娘提了个御马监监督太监,硬要将司礼监的批红分出去给他,奴才和汪公公两人死扛了十几天没让他们得逞,太后娘娘瞧着这条路走不通,又打起了马场的主意,言说御马监本就是主管内府马政,比东厂尽心,好在您回来了,东厂那头汪公公都快焦头烂额了,”连德喜道。   汪袁吞尽瓜肉,直叹气,“太后娘娘着实不消停啊,禁军都已经是她孙家的了,还想独占骑兵,若不是骑兵有皇上按着,恐怕得分一半出去。”   魏濂手撑在桌子上,讥笑道,“御马监算个什么东西,伺候马的奴才也想碰骑兵,她倒是以为御马监能和司礼监抗衡了。”   他啄一口水解了甜腻,问汪袁和沈立行,“我让你们办的事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沈立行龇牙笑,手掌往大腿上拍了好几下,激动道,“厂督,赵璋宏这厮睡了皇后娘娘!”   话说得粗鄙,不过魏濂爱听,“办的漂亮,都什么时辰去苍澜殿的?”   “未时一刻去,申时溜出来,而今他们正你侬我侬,赵璋宏每日都会摸进苍澜殿,”沈立行啧声道,后又聊表羡慕,“连皇后娘娘他都敢睡,真是色胆包天。”   “孙家人的特色,融进骨子里的浪荡,死也要死在色字上,”魏濂轻蔑道。   他置了杯,看向汪袁,“你那边呢?”   “厂督,刘王两位御医近来常去凤璋殿请脉,番子去他们二人的府邸探了一周,拿到了太后娘娘的药方,”汪袁将腰间大绶拆开,就有一个小袋子显出,他打开小袋子,把折成块状的两张纸递给魏濂,“这两张药方一模一样,开的都是保胎药。”   魏濂望着上面的药名,道,“确定是保胎药?”   “奴才找了好几个大夫问过,这份药方是开给孕初期妇人保胎用的,”汪袁道。   保胎,这么看她还想给江寒英生个娃,滥情人也生心,这个把柄好。   魏濂将药方铺好,从脚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装好塞一旁的架子上,转头嘱咐沈立行,“沈立行,我才从江南回来,皇后娘娘那事儿我不好出面,你自行去找皇上,这功劳该你的,皇上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跟他唱反调。”   沈立行却夷由道,“若皇上畏惧孙家而忍声不发,那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除了是皇上,他还是个男人,”魏濂嗤一声,将桌上的杯子倒扣住,“他若凌厉,趁这次就能将禁军踢出宫,骑兵听令于他,他想亲政实在太轻松。”   沈立行挺起腰杆,“卑职今晚就进宫。”   魏濂瞥他,“我给你提个话,别说锦衣卫跟踪赵璋宏,皇上虽说被禁锢了龙爪,但是后宫还是他的后宫,锦衣卫在后宫盯梢,扯出来到时候他一个不高兴,先斩了你。”   沈立行便犯了难,“那您给个由头,卑职也好将锦衣卫摘出去。”   魏濂往他笑,“你们哥儿几个一起吃酒,就不带他赵璋宏?”   “打先儿是带的,这不您说过后,卑职就不再和他们厮混了,”沈立行不好意思道。   魏濂说,“要我说你就是驴脑袋,蠢的喝花酒都要包场。”   沈立行朝他作揖,“厂督,您直说吧,卑职确实闹不懂您话里的意思。”   “你只说赵璋宏在那一众好友面前吹嘘他和皇后娘娘的风流韵事,还把皇后娘娘的贴身小衣拿出来炫耀,你听说了此事,只觉震愤,才连夜入宫去告与他,这话都不会说?”魏濂伤脑筋道。   沈立行茅塞顿开,“如此一来,我们锦衣卫就不沾边儿了,赶巧儿再提一提赵璋宏何时入苍澜殿,皇上必定气急,皇家最重颜面,哪能容许他□□宫闱还往外宣扬此事,这逼着也得杀赵璋宏捍卫皇家尊严。”   魏濂交握着手,言笑吟吟,“得亲自抓到奸夫□□皇上才有动作,你们锦衣卫这个职责跑不掉。”   “份内之事卑职义不容辞,”沈立行摩拳擦掌道。   魏濂掏一勺冰放嘴里,“连德喜,你方才提的那个监督太监,名儿有吗?”   “回老祖宗话,叫徐阎秋,本名叫徐富贵,这新名是太后娘娘钦赐的,”连德喜道。   魏濂嚼碎了冰,呵笑起来,“咱们的太后娘娘取名儿有一绝,瞧我携了水,她便给这个人添一把火,这是要克死我啊。”   “太后娘娘除了给他赐名,还给他和如意赐了婚,前儿才出外落府,正贴着安乐侯府,”连德喜揣度着他的面色接道。   魏濂冷哼一声,“太后娘娘这笼络人心的手段比以往高一层了。”   三人噤声,皆面面相觑不知作何答话。   魏濂倒不介意他们沉默,他拽下腰边的锦囊往桌上一扔,便能听“砰”一声,他将随身的矿山文书拿给汪袁,道,“淮安府的矿山文书,你瞧瞧。”   汪袁翻着那文书研读,半晌道,“这个……”   魏濂道,“直说。”   “这金矿耗费的人力财力巨大,但据这上面所述,挖出的并不是纯金矿,淮安府上报时却明里暗里的点出一定是纯金矿,这算欺瞒了,”汪袁据实道。   魏濂抬一下手,“这还不算,他们征调一千五百名民工,还想将人扣到年底,那矿山还没西峰山的马场大,他们磨叽到我来都没挖出金矿,还存着朝廷下发掘金款的算头,想再拖一拖在中间大捞一笔。”   汪袁拧起眉,“这帮人想钱想疯了,待奴才去东厂调缇骑下去办人。”   魏濂说道,“这事儿不用你出面,让督察院的人去。”   “督察院说不定会推,”汪袁忖度着。   魏濂把桌上的袋子扔他手里,“淮安府藩司布政使给我的贿银,这个归督察院管,这差事他们推不掉,咱们东厂不插手他们官员之间的脏污,没得惹一身骚。”   汪袁应着好。   魏濂乏力的捏捏眉心,想着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   沈立行端量着他道,“厂督,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呐。”   魏濂放下手,眸子起冽,“盯我倒灵,要你管?”   “不不不,不要,”沈立行连忙摇头道。   魏濂朝外斜眼看,“黑天了,不是说要进宫?还搁这儿讨嫌。”   沈立行立即冲他拱手抱拳,腿一迈蹦出了门。   魏濂拎着茶壶掀两茶杯倒水,“我不在这段日子,你们辛苦了,能帮我抗住太后娘娘,我跟你们说一声谢。”   他把杯子朝两人推去,对着连德喜温笑道,“骑兵我暂时分不出精力管,我想把你调去,那个什么监督太监你不用担心,他想养马,我让他进皇家马场,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   五千骑兵,放谁手里都是个不安定因素,他却愿意信连德喜,凭这份信任也足以让连德喜热泪盈眶,“老祖宗,您把奴才当贴心人,奴才自是愿为老祖宗赴汤蹈火。”   汪袁在一旁鄙薄道,“哭个什么劲儿,这不是高兴的事,跟丧门星似的,瞧着磕碜。”   “我这是喜极而泣,我瞧你眼红了吧,在老祖宗面前说丧,也不嫌晦气,”连德喜提袖子抹掉眼泪,回驳他道。   他一个秉笔太监会眼红他?汪袁青黑着脸,还想呸他。   魏濂就烦乱的止住他们两人道,“我瞅着你们头疼,一个好哭,一个看着稳重,做事也没靠谱到哪儿去,吵吵吵,耳朵都炸了。”   两人就老实了。   魏濂朝外指指天,“都回去吧,晚了。”   两人便起身与他告辞了。   魏濂长长吞吐出一口气,出书房转去了兰苑。   进兰苑一路亮堂,灯笼挂了一顺,他上房时,听里面人笑。   “它怎么乱舔?”这是傅晚凝的嬉笑声。   “以为您给好吃的,”香阁笑道。   魏濂推门进来,见她赤着足跪在贵妃榻上,伸指敲拂林猧儿的头,被它的小舌头舔个正着。   他当即沉下脸,冲香阁道,“把它抱下去。”   香阁顶着他的黑脸匆忙抓起拂林猧儿走出屋子。   傅晚凝端坐好,微带气道,“它又没惹你。”   魏濂没理话,端水来将她的手洗了。   傅晚凝盯着他的侧面道,“你在外边儿受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43章 四十三个串儿   魏濂捏毛巾帮她擦水, “你跟那狗太亲近了。”   “它是母的, ”傅晚凝锁起眉道。   魏濂手一讪, 还稳着声道,“人说狗改不了吃屎, 狗的嘴巴很脏,你让它舔了还碰,回头生病找谁哭?”   傅晚凝鼓一下腮,“我记下了。”   她从榻上下来,在妆台上随便拿了只簪子绞住发。   香阁站廊上喊,“老爷,夫人,晚膳摆在花舍了。”   魏濂脱了直缀仅着贴里, 看她穿的单袍,便拿了褙子让她穿好,才带人出了屋。   兰苑的花舍建在西面, 离主屋有点远, 花草长得繁盛, 有些藤蔓都攀上了屋顶又倒垂下来, 这时节开着各色花,芬香喜人。   他们一进来,就将门关严实了, 花草多,蚊虫也多,里头刚熏了香, 再朝外开能引它们进来。   魏濂拉椅子坐下,先拣了块鸡脯吃下去,奔波一天,他早饿了。   傅晚凝坐他旁边,问道,“你进宫了吗?”   魏濂夹一筷子一捻针吃下去,凝眸在她脸上,“明儿去,你别担心。”   傅晚凝盛一碗汤放他右手边,看着他吃。   “太后娘娘提拔了徐富贵,他现儿是御马监的二把手了,”魏濂快速划光碗里的饭,又挖了两勺米饭放汤碗里,瞧她,“怎么不吃?”   “热得很,吃不下,”傅晚凝舀了半碗藕粉粥,拣腌芥菜和粥吃。   “富贵以后是太后娘娘的人了……”她落寞道。   魏濂夹一块肉放她碗里,“你可不能叫他富贵了,他连名儿都改了。”   傅晚凝嫌肉腻,拨到一边只喝粥,固执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叫富贵。”   “可他现在叫徐阎秋,而且人家已经娶了夫人,”魏濂笑对着她,神情很怡然自得。   傅晚凝喝完粥,咬着那肉慢慢咀,“他夫人是哪家的?”   “前次来咱们府上的如意,你见过的,”魏濂瞧她吃进肉,又给她加了一勺肉丸子,“府邸在安乐侯府临边,正和你们家做了邻居。”   傅晚凝眉心起蹙,“我不想吃肉。”   魏濂望着她的细腕,道,“不吃肉怎么长肉,别任性。”   傅晚凝便戳了丸子一点点的啃,“那个如意姐姐生的秀气,就是大了点。”   她说的委婉了,如意比徐阎秋大整整八岁,寻常男人都不定愿意娶个大自己这么多的老婆。   魏濂笑了,“大些好,晓得疼人。”   傅晚凝撇一下唇,将丸子吃掉,“我听着总感觉你在幸灾乐祸。”   魏濂正色道,“没有,他有什么值得我讥讽的?”   傅晚凝搁下筷子,“我吃好了。”   魏濂捏她的手,“陪我会儿。”   傅晚凝低着眼,“富贵出生苦,人却很和善,在监栏院里,我有的时候吃不饱饭,他都会省口饭给我,我被人欺负了,他也会帮我骂,他很好。”   魏濂目沉沉,“你心里他很好?”   傅晚凝将头往下垂,“我知道不应当,可他对我真的好。”   魏濂面目阴冷起来,“他现儿未必记得你是谁?”   傅晚凝抬起头,伸手过去拉他。   魏濂便瞪她。   傅晚凝挪着椅子和他坐近,轻轻道,“我心底你是最好的。”   魏濂被她哄得灿然一笑,他托起她的手,偏过脸问,“我好还是他好?”   傅晚凝脸上蕴着红,急促的望他一眼又拘谨的垂头,“你好。”   魏濂微伸手团着她坐到腿间,用最温绵的话在她唇边问,“我哪里好?”   傅晚凝声儿更低了,“哪里都好……”   魏濂便去亲吻她,双唇相碰时,他不再如之前那般急躁,他满腹的柔情倾覆在与她的缱绻缠绵里,他用这唇与唇的交融传递着自己对她的爱恋。   傅晚凝为他的温情感触,她悄悄张开唇,接纳着他的舌,她含羞的伸着自己的舌去触他,很明显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一怔,转瞬他放肆的追逐着她,直将她逼到角落里,不得不可怜兮兮的被那条舌卷入风浪里,她细弱着气伸颈,向他求道,“……够了。”   “不够,”魏濂黏着她的细舌,将它翻来覆去的舔触着,却是越来越着迷,恨不能与她抵死缠绵。   傅晚凝神思飞的很远,她的身体贴着魏濂,那种被火炙热烈包裹的安全感灼烧着她,令她昏了头的想被他珍藏,被他占据,她放弃了挣动,彻底跌进他赋予的极乐中。   大雨倒了下来,湿气泌进了花舍里,魏濂终于放过了她,他摸起桌边的聚骨扇给她打风,她的发经扇风就悉数落在他的膝盖上,她闭着目感受着两人之间流动的暖情。   “邺都要转凉了,”魏濂抱着人倚进窗边的躺椅上,那窗户上覆了层素纱,薄如蝉翼,从里面看外面能看个大概。   傅晚凝望着那窗外垂下的紫藤花,微声道,“我想给你做件大襟衣。”   魏濂冲她微笑,“大襟衣厚重,会伤手。”   傅晚凝抬望着他,拿手去摸他的嘴角,“我慢慢做,疼了就歇会儿。”   她在内宅里长大,她学女红针绣时她的女先生告诉她,将来嫁人了,丈夫的衣服靴子她要亲手做,这是做妻子该尽的义务。   魏濂随她碰着,“你给我做双云头鞋吧,大襟衣做下来手就不能要了,云头鞋轻便,我爱穿。”   傅晚凝答句好,环抱住他的胳膊道,“魏濂。”   “嗯?”魏濂贴近她脸侧,注视着她。   傅晚凝叫一声就没音了,她闭上眼眸,心口的欢腾让她惶恐。   魏濂摸摸她的脸,和她并排躺倒纳凉。   ---   翌日清早上,魏濂入了宫。   下了一夜雨,行道上还积水,他还未到凤璋殿门前,那先头的小火者瞄见他的身影就拔步冲里边儿禀报了,等他过来了,就有个眼生的宫女候在那儿。   魏濂由她迎进去,直走到东暖阁前,那宫女叫一声,“厂督大人稍候。”   她蹑手蹑脚的进到门里。   俄而那门开了,魏濂踏步往里走,直到被纱幔阻住。   他屈膝下跪,“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那里头人沙哑着声道,“淮安府的差事办的如何?”   魏濂挑唇,“回娘娘话,淮安府确有金矿,不过不多。”   孙太后不甚太在意,懒着声道,“你这一趟辛苦了,哀家这两天身体不适,不便见你,不过你的心哀家瞧得见,你有什么想要的直跟哀家提了,哀家都赏。”   魏濂悠扬着声道,“臣听说娘娘近前提了个御马监监督太监。”   “你说徐阎秋啊,那奴才听话又懂事,你不在身边,他倒帮了哀家不少忙,”孙太后翻了个身,忍着喉间的恶心和他道。   魏濂望着地面道,“臣听说您想让他管西峰山马场?”   孙太后直视着他的身形,那层纱幔让她看不见他面上的情绪,她故作随意道,“御马监本就是伺候马匹的,让他去不正合适,况且你当时下江南,那马场也无人监管,哀家好心,才想调他过去给你帮帮忙。”   魏濂奥一声,“娘娘自来疼臣,臣当然是知晓的,不过您也说了,御马监伺候着马匹,臣昨儿晚瞧临东的皇家马场正缺个拣马粪的,您要不然就把他调到那边吧,这不刚好填了缺口。”   孙太后那胸口的恶心一下子就止不住吐了出来,直吐得撕心裂肺。   魏濂静听着她呕,等她缓和了些,他做疑惑状,“娘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臣给您去请御医来瞧瞧?”   一边的宫女端来清水给孙太后漱口,她凶恶的瞪着纱幔外的人道,“魏濂,哀家的身子不劳你操心。”   魏濂面容上盈满忧伤,“臣才离了邺都一个月,娘娘就对臣疏远了,向前您梳妆都要经臣手,现儿臣想看看您都不行了。”   孙太后便和他绕着话道,“哀家这两天夜里贪凉,不慎着寒,早看过御医了,你有心,哀家当然省得,可现在哀家不能见风,等哀家好起来了,你我再见也不迟。”   魏濂笑出,“娘娘这病中情形,倒让臣有点思念以前了,那年您怀皇上时,吐得什么都吃不下,还是臣去找御膳房的大师傅给您夜夜开小灶,那段时光现在臣都觉得温馨。”   孙太后就手将杯子砸在地上,四周宫女皆跪地,她挥手让宫女们退走,阁门紧闭,她恨声道,“你什么意思!”   魏濂耸耸肩,无辜道,“娘娘这话臣迷的很,是臣哪里说的惹您不高兴了?”   孙太后从榻上坐起来,收敛了暴戾,“哀家是生病,不是怀孕,你自己说说你这话妥帖吗?得亏是你,若是旁人,哀家早让人拖出去斩了。”   “那是臣的不是了?娘娘这情形难道不像怀孕?”魏濂嘲弄地回她。   “魏濂!”孙太后登时喝止他。   魏濂闲淡道,“臣在。”   孙太后那恶毒地目光在他身上一遍遍地屠戮着,“哀家不想再听到这样地话,你若不想被哀家轰出去,就给哀家闭嘴。”   魏濂笑得肆意,“臣有事想跟娘娘说一说。”   孙太后冷着面,不接他的话。   魏濂便当她默认了,接道,“臣手底下地人近日闲的没事儿做,就彻查了一下整个太医院御医,可就不巧,叫他们查到了刘王两位御医给娘娘您的用药,怎么就这么像保胎药呢?”   孙太后战栗着身,寒声道,“你敢查哀家。”   魏濂叫屈,“臣哪敢查娘娘,不过是底下人按往年惯例排查官员私下行径,谁知就查到了娘娘身上,臣就不明白了,娘娘即是身子不爽,这两位太医为何开了一样的保胎药,这太医院的太医若都像他们那般胡乱开药,主子们的身子哪受得了啊。”   孙太后的手在抖,她的默然成了助长魏濂气焰的柴薪。   魏濂笑的极起温柔好看,“所以臣打算把刘王两位御医关到东厂诏狱去审一审,瞧瞧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娘娘您身子根本就不是着寒。”   孙太后霎时惊的骨软,她朝榻上歪倒,凄声道,“当年你被少监欺辱,你哥哥因为护你被那个少监派去驯兽所照顾老虎,呵,你哥哥被老虎吃了,如今你变成了吃人的老虎,哀家就不该收你在身边!”   “娘娘是不是本末倒置了?臣是娘娘一手带大的,臣受得欺辱也是因娘娘之故,娘娘惜护臣,臣心里感激,但把事儿全推臣身上,臣可担不起,”魏濂面无表情道。   孙太后胸闷起,“哀家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今就是这般回报哀家的?”   “娘娘何必呢?您一心想养的是条狗,没想到这狗却是披着狗皮的狼,您不拿臣当人,臣却是个人,您一味说着您对臣如何如何的好,这话臣听的腻,您对臣的好都建立在臣还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可臣现下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挡着您的道儿,您巴不得臣立刻去死吧,”魏濂咧嘴笑道。   孙太后怨毒的看着那地上的人影,“你动到哀家头上,忘了哀家的出身了?”   “瞧臣这记性,臣忘了跟您说一桩事,臣从淮安府回来时,在苏州府陪夫人玩了七八天,怎就这么巧,臣手下的番子查到了些事儿,比如您的娘家人伙同盐运司倒卖私盐,再比如孙大人泄露了乡试考题,臣实在不敢信这样的事儿是您的娘家人做出来的,所以臣就把人证物证全带回了邺都,准备抽个时间跟皇上汇报汇报,让皇上来定夺,您看,臣做得对吗?”魏濂和颜悦色的问道。   孙太后就如被扼住了咽喉,她良久才道,“……你要哀家做什么?”   魏濂的背微微弯下,声音越发恭敬,“娘娘只要做好三件事,臣就当没说过刚才的话。”   孙太后阴沉着脸等他话。   魏濂道,“西峰山的马场臣希望娘娘不要再将主意打到上面,您养的那条狗臣瞧着不顺眼,把他发落到皇家马场,臣见不着心就不烦了,这最后一件事儿嘛……”   他抬首直望着她,“还请太后娘娘还政与皇上。”   “你做梦!”孙太后抓起床边的枕头朝着他砸,可是她如今虚弱,那枕头连纱幔没碰到就掉地上了,她捂着胸口骂他,“凭你一个阉人敢跟哀家提这个,哀家不过让着你,你以为哀家就任你摆布了?你尽管上报,看看皇上敢不敢动?哀家的儿子不向着哀家,难道向着你?”   魏濂笑容加大,“眼瞅着未时到了,好戏应该要开场了。”   “你什么意思?”孙太后支着半身,下床来走到纱幔边,“你在故弄玄虚什么?”   魏濂翘一下眉,“娘娘您有一个和您一样不安于室的好侄女。”   孙太后顿住,她那狭长的凤眸眯出了杀性,“你动到娴儿那边了?”   魏濂笑着,不说了。   两人这般僵持半刻钟,阁门被小宫女敲响。   “进来!”孙太后转回榻上躺好。   那宫女一脸急色,直走到孙太后身边,声线极低的与她说着话。   孙太后瞬时从榻上纵下来,急跑着冲出纱幔照着魏濂就要给他一巴掌。   魏濂斜望着她枯黄的脸色,扬手扣住她的手腕,“娘娘有空教训臣,不如快去苍澜殿瞧瞧您的娴儿吧,人还等着您救呢。”   他甩开手,起身侧站到窗户边。   孙太后气的胸腔作疼,急急的踏出了阁门,魏濂闲闲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往苍澜殿去了。   苍澜殿此时聚集了一堆人,孙太后和魏濂进去时,就见萧纪凌掐着赤身裸体的赵璋宏死命的用脚踢。   孙太后一呆,直走到他身边道,“皇上有什么事好好说,作何要闹得如此难看?”   萧纪凌满眼冒火的冲她,“母后,你给朕选的好皇后!她背着朕偷人,当朕是王八吗!”   孙太后神情一凛,俯视着地上的孙裳娴骂道,“哀家视你如己出,你竟做出这等丑事!”   孙裳娴死命的捂着嘴哭。   魏濂眉眼含笑,站到沈立行一边,给他树了个大拇指。   沈立行扬了扬嘴角,得意坏了。   萧纪凌丢开赵璋宏,手指着她破口大骂,“贱人!你哭什么哭!朕的脸全给你丢尽了,你奸夫在外面到处散播,这全天下人估计都知道了,朕一个天子竟因为你要被全天下人耻笑,朕不杀你不足以平朕愤怒!”   被踢得半死的赵璋宏赶忙去抓他的下摆,“皇上!皇上!罪臣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外边儿说啊,您别听信了小人谗言,罪臣是罪该万死,但是娴儿她是无辜的,都是罪臣的错,您放过她吧!”   萧纪凌扯回自己的衣摆,举着脚照他身上猛踹,直踹的他吐血,他恶声道,“朕的皇后你都敢睡,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在朕面前装痴情,朕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恨不得将你们抽皮扒骨!”   孙裳娴一见赵璋宏被打的奄奄一息,她立时飞身扑了过去,挡在他身前,“你要杀杀我,是我勾引了他,与他有什么干系!”   萧纪凌猩红着眼道一声,“好啊,朕成全你。”   他回头拔起一个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不管不顾的就要刺过去。   孙太后急煞了眼,抻手抓住他的胳膊,“皇上,你不能杀啊。”   萧纪凌厉声道,“朕杀一个荡/妇怎么不能杀?”   孙太后抢不下他手里的刀,试着劝说道,“皇上,纵使他们有罪,你也不必亲自动手,将他们移交刑部,由刑部定案再论罪也不迟。”   萧纪凌冷呵一声,“母后,朕是年纪小,不是傻,你糊弄朕也得有个限度!”   皇后失德怎么着也轮不到刑部来管,不过就因为刑部尚书是江寒英,她还指望着他能在其中周转。   孙太后蓦地泪湿,她柔声道,“她是你表姐,你要杀她,可让你舅舅怎么活?看在哀家和你舅舅的面子上,留她一条性命吧。”   萧纪凌眼中压抑着厌恶,他扬手将她一推,看她朝后踉跄被一旁宫女扶住,他凶声道,“在你心里,朕算个什么东西!”   他踏步近孙裳娴跟前,提着她的衣领将人扯起来,“贱货!朕给你个痛快!”   他扬起绣春刀对着她当胸一刀。   只听噗呲刀入□□,孙裳娴痛的吐出一口血,他挥手将人丢地上,冷笑着看向赵璋宏,“朕今天好事成双,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做伴。”   他踩着步过去。   赵璋宏愣愣的瞧着孙裳娴没了气,旋即苟着背超后退,“别,别杀我。”   萧纪凌走到他跟前,阴声道,“你怕死啊,朕看你刚刚痴情的很,现在就变了,变了就以为朕会饶你吗!”   他不管不顾的提着刀往赵璋宏身上砍,都被赵璋宏躲了过去,他朝左右的锦衣卫道,“把他给朕按住了。”   那两个锦衣卫便上前抓住赵璋宏的胳膊,赵璋宏慌得朝孙太后喊,“姨母救命!”   孙太后伸长了手臂张着口,可却一点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她的儿子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束缚着他了。   萧纪凌便刺中了他的胸口,一刀还不够,他连刺了三四刀,将人活生生砍死,他才甩开了刀,愉悦的笑起来,他转头望一眼吓傻的孙太后,扬袖一甩,大步出了苍澜殿。   沈立行瞧他走了,忙悄声跟魏濂拱手道,“厂督,卑职去了。”   他正身先走,其后的锦衣卫抬起地上的两具尸体也离开了。   有太监进来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血腥味顷刻消失,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魏濂负手望门边走,快跨出门槛时,他回身看了看孙太后,她已满面惊恐,他绕一下手上的戒指,温着话提醒道,“娘娘,您看见了,皇上他可恨着您了,您觉得他会向着您吗?臣之前所说的三件事,还望您多多考虑一下,臣的耐心足,给您三天时间,三天过后,您若还是这样的态度,那臣就只得与皇上聊聊贴心话了,臣以为,您一定不愿意看到今日的场景再出现吧。”   他顿了顿又道,“娘娘就别打什么落胎的主意了,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宝,凤璋殿内的太监昨儿都被调出去了,在您身边伺候的都是臣的人,您自觉点,臣也轻松。”   他仰头看天,日光落在枝头上,照出了金色的光晕,他舒适的耸一下眉,跨出了殿,只余身后人陷入无边的绝望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22 15:57:26~2020-05-23 14:1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萍1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萍15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四十四个串儿   进府已至黄昏, 傅晚凝和香阁在墙角边辟出个小花圃, 正在种从苏州府带回来的茶花。   魏濂晃过去, 瞧她掀一半裙子,细白的脚腕露在外面, 额上也是汗涔涔,不过双颊红的可爱,正给刚种的茶花浇水,一见着他就笑,“回了。”   香阁拎着水桶靠边,拽下帕子给她擦汗。   魏濂拿走她手里的水瓢,“怎不叫下人做?”   傅晚凝直起身,活动着酸掉的腰肢, 道,“也闲,就种着玩了。”   香阁出了苑去让厨房烧水。   魏濂牵住傅晚凝的手进屋里, 正见那只拂林猧儿蜷在榻边的小窝里睡觉, 他皱一下眼, “还上榻了, 惯的不成样子。”   傅晚凝甩他手,把那小窝捧下去放到墙角边,拂林猧儿的小耳朵抖了一下, 迷糊着小脑袋叫唤,傅晚凝抚着它的头,它便又睡了过去。   魏濂解掉曳撒, 懒着身靠在榻上,“咱们在屋后开个温池吧,老让厨房送水来,麻烦。”   傅晚凝褪去脏掉的外衫,腮边生粉,“听你的。”   魏濂闭着眼冥想,“今儿皇上让我大开眼界了。”   傅晚凝站在架子旁净手,“皇上做了什么?”   “他亲手杀了皇后,”魏濂睁开眼,望着她温情脉脉,“以及她的奸夫。”   傅晚凝手打颤,“太后娘娘为何不出面制止?”   “皇上比我想象中的可怕,”魏濂觑着眼叹气,“太后娘娘快要管不住他了。”   香阁叫人抬水进来,未几又离去。   “太后娘娘势颓了?”傅晚凝问完这一句不等他回答,先钻隔间里去沐浴了。   魏濂枕着手臂望屋顶,他心下着寒,萧纪凌不好掌控,孙太后一倒,他在朝中独大,以萧纪凌的性子定会给他设难,他后面路难走了。   傅晚凝洗好出来时,魏濂朝她伸手,她走过去搭在他手上,道,“我瞧你累得慌。”   魏濂拿毛巾给她擦拭头发, “这两日要忙些,过了这阵子会好。”   傅晚凝踢掉木屐坐上榻,看他道,“不太信,往后还往内宫跑吗?”   “约是要去一两回的,”魏濂将半湿的毛巾搭凳子上,用手给她缕发,“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傅晚凝偏脸疑问,“做错了什么?”   魏濂顿手,眼睛盯着她眼角的红痣道,“把人逼急了,可能会狗急跳墙。”   傅晚凝不甚懂,“你逼谁了?”   魏濂抚抚她的面容,“徐府如果有人来府上,你别去见。”   傅晚凝眨眨眼,“你把富贵怎么了?”   “没怎么,政事上的争夺,他抢占我的东西,我只是讨回来顺道让他帮个忙,”魏濂不经意道。   这种事不是不愿和她说,说了只会让她徒添烦恼,他不想他们之间参杂着旁的人或物,他和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纯粹的,没有阴谋交织,往后他亦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傅晚凝低垂着脸,乖巧的答应道,“我不去见人。”   魏濂转过她的身,给她捏肩,“见人也没事,带着香阁,别和她分开。”   宫里侍奉人的,在这上面是一把好手,傅晚凝身子放松,侧脸道,“你明儿上朝吗?”   “不太想,”魏濂懒散道。   傅晚凝移开他的手,爬下地,到拔步床那里拿了只荷包,走过来道,“我在里面放了些菖蒲,对身体好,你佩着吧。”   魏濂接过那荷包放鼻下嗅了嗅,清香凝神,他笑道,“我头次带这样儿的荷包。”   傅晚凝拉开手上的缎绳,将头发绑一起,“本想给你编个穗子,后面想想还是荷包实用。”   魏濂把荷包挂曳撒上,也走下来,“我叫他们在苑里摆一桌果膳吧,天儿太热,吃不下饭。”   傅晚凝自是同意。   他们出屋时,月亮正挂顶天,月辉撒地上,花影朦胧。   苑里早摆好了,他们过去坐下,香阁便遣了其他人出苑。   魏濂给她剥了颗桃儿,“快到中秋了。”   傅晚凝咬着桃肉,“你们都怎么过的?”   魏濂塞一颗樱桃进嘴里,“没在府里过,一般都要在宫里伺候,忙到深更半夜才得空休息。”   傅晚凝目露怜意,“今年还忙吗?”   “应该闲,到时候是想出去玩还是在府里过节?”魏濂问道。   傅晚凝把桃核丢唾壶里,“府里吧,咱们可以自己做菜做月饼。”   魏濂用勺挖掉桃核把果肉放碟子里,置她手边道,“自己折腾麻烦的很。”   傅晚凝将碟中一半的桃放他手里,“我做给你吃。”   她的声音很轻,魏濂只以为听岔了,他把桃吃掉,笑弯了眼问,“我没听清。”   傅晚凝眸色潋滟,“我给你做饭。”   魏濂将头搭在桌上,凝望着她道,“听着不真实,你会下厨?”   “会一点,”傅晚凝的唇微微上翘,“我娘教的。”   魏濂从水果盘里捡出葡萄,“在安乐侯府也要自己做饭?”   “偶尔要做,那些丫头婆子常克扣我们饭菜,吃不饱了我娘就得自己开小灶,”傅晚凝吃着葡萄和他徐徐道。   魏濂折起身,揽了揽她的肩,“你是我夫人了,这种粗活不要做。”   傅晚凝心里发甜,她把问题抛给魏濂,“中秋怎么过?”   “就在苑里过,吃的喝的让下人做,你别碰,陪着我赏月就好,”魏濂柔声道。   傅晚凝面显欢快,“置一张竹席,让丫头们也过来吃。”   “乱了身份,让她们候着就好,你是主母,偶尔体恤一下她们敬着你,像这种节气就算了,长此以往就没个尊卑,往后你管家了,她们哪还听你的话,”魏濂轻敲一下她的额头,给她说着宅子里的门路,“你瞧哪家夫人天天和丫鬟一起黏黏糊糊,再是温和,那也得端着点,亏你是大宅子里出来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傅晚凝看一下他含笑的眼,尴尬道,“我很少出院子,除了逢年过节必须要去大夫人院子……”   魏濂捏一下她的脸,“不怪你,你性儿招人喜欢,丫头们也爱黏你,我若叫你突然改了,倒不像你。”   傅晚凝绞着手,“我娘说,我这性子不好,人见了都想掐一把。”   “你娘想你好,”魏濂倒一杯清水喝掉,“强势一点不容易遭罪。”   傅晚凝苦闷,她太软弱了。   魏濂抿唇笑,“你不需要强势,我看着正正好。”   傅晚凝去牵他的手,“假如拖累了你……”   她不能成为他的帮手,但她也不想拖着他。   魏濂摇她的手,“你好好儿的呆在我的苑里,哪里拖累了?你还给我做衣裳缝荷包,可比那些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好多了。”   傅晚凝难以自制的笑着,“你之前还说我小姐脾气。”   魏濂俯脸看她,“可不就是个爱哭的小姐,专跟我矫犟。”   傅晚凝那笑就转变成气,只侧首道,“你老是那样。”   魏濂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转过她的脸,装傻道,“才喜笑颜开的,怎又变脸了?”   傅晚凝瘪唇道,“是你又说我了。”   魏濂往她唇上亲了亲,调笑道,“我给你赔礼道歉。”   傅晚凝想扭身,但他手拦着不让,她就道,“你不是诚心的。”   魏濂抄起她干脆搂进怀里,低声笑道,“那你说要我怎么诚心?”   傅晚凝手贴着他胸膛,微有不忿道,“你说话总叫人生气。”   “原是我常说错话,可你也不指出来,只跟我生闷气,”魏濂两条长眉泛愁,戳一下她道。   傅晚凝低下脸,“我说了,可你总岔到其他地方。”   魏濂便给自己找理由,“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不同,你说的一句话我可能想的点在别的上头,你又总跟我闷着,我更不了解你的心思了。”   傅晚凝皱一下鼻子,戳破他道,“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魏濂扑哧笑一声,他这回真不能把她带偏了,他托着她的背,让她和自己平视,“变伶俐了。”   傅晚凝矜持的微抬下巴,却不应话。   魏濂便去摸她的耳垂,才一下,她就蔫了,润着眼看他。   她的耳朵敏感,碰了浑身难受。   魏濂欠揍的笑着,“看我呢,又哭。”   傅晚凝伸手去拽他的手,“你别碰。”   魏濂反去团包住她的手,放唇边吻着,“手破了。”   傅晚凝拿不回手,她涩声道,“你别这样。”   “手疼吗?”魏濂看着她手上的针孔问道。   傅晚凝摇首,她想赶在中秋前把云头鞋做好。   魏濂又啄了两下她的手才放下来,“饱了吗?”   傅晚凝颔首道,“你吃的少。”   魏濂拣一块梨放她嘴边,她推了推,他便放嘴里吃了。   这般连吃了好几块梨,他择下一颗葡萄递在她嘴边,她望了望是葡萄,才张唇欲吃,他却扔进了自己口中。   傅晚凝嗔着眼望他,他忽地一笑,低首吻住她将那颗葡萄渡给她,趁机再绑架了她的细舌共舞,直逼的她气息加重了也不放她,只逐渐放缓了进程,令她沉溺在他的深情里。   露水加重时,傅晚凝绵着身被他抱进屋内。   一晌贪欢。   ---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傅晚凝醒了见魏濂靠在床边想事情,她换姿势朝他靠了靠,“你不起吗?”   魏濂望她,“等人。”   “等谁?”傅晚凝不解道。   魏濂笑一瞬,“等宫里来人。”   傅晚凝撑起身,跨过他下床,“太后娘娘还是皇上?”   魏濂也起来,跟她到镜前,他散着发,眉目显得柔和,此时与她贴着脸,在镜中看当真是一对璧人,“皇上恐怕一夜没睡。”   “不应该是高枕无忧吗?”傅晚凝侧首问他。   魏濂拉开矮凳坐好,在首饰盒里摸出个梅花白玉簪给她,“他是一时冲动杀了皇后,过后定会懊悔,他若掌政,则无顾虑,可他现今只是个傀儡,他杀皇后,就等于和孙家决裂,宫外或许一时消息堵塞,但是他瞒不了多久,所以他需要个人来给他顶着,这个人就是我。”   傅晚凝挽了个简单的鬏,将那簪子斜斜插于鬏上,自生出一种娇懒风情,“你有什么办法?”   “过个把日就知道了,”魏濂观察着她的发鬏,取笑她,“亏得在苑里,外出要被人指着笑。”   傅晚凝满不在乎道,“就你笑。”   魏濂弯下眼角,过屏风去更衣。   傅晚凝伸展着腰肢,开门让外屋的香阁将洗漱用水端进来,她弓身蹲到墙角边,见那只拂林猧儿抱着块肉啃得有滋有味,她笑着跟香阁道,“伙食比人还好,顿顿肉。”   香阁捧着脏水站出去,边走边道,“可不?跟着您才有肉吃,往后不护着您,它就是个小缺心眼儿。”   傅晚凝抱腿笑。   “早起先看它,把你夫君都忘边儿了,”魏濂俯身将她罩住,兜起腿横抱着回了里间。   他换好了蟒袍,抱她时的身形挺拔如松,直教人眼热。   傅晚凝拽他的牙牌道,“中午回来吗?”   魏濂放了她,将桌上的内史官帽戴好,“估计回不来。”   他在她脸侧吻一下,晃荡着身往外走。   吴管家在檐下等着,“老爷,宫里来人了,催您入宫。”   魏濂理理袖口,大步出了兰苑。   萧纪凌直接在乾元殿见了他。   “朕发现,自从你娶了夫人后愈加懒怠,这朝堂也没以前尽心,进宫还要朕叫,”萧纪凌仅着亵衣跑他跟前指责他,“你下江南给朕带回来什么玩意儿?可别告诉朕你就是去玩了一趟。”   魏濂低眉笑,“皇上急躁了,臣不是探明了金矿?”   萧纪凌跺脚道,“你明知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急红眼,现如今的情形,他盼着魏濂能在朝夕之间帮他铲除所有障碍,他等不得了,孙家不会给他机会等,他的皇位被孙太后捏在手里,他违逆了孙太后,孙家需要的是个听话的傀儡,他不听话,就可以换掉他。   魏濂还是温和声问道,“皇上想听什么?”   萧纪凌一下弯身,揪起他的衣襟怒瞪着他道,“朕杀了孙裳娴和赵璋宏,宫外迟早会知晓,孙家不会让朕好过,母后也不会放过朕,你觉得朕想听什么?”   “这事儿不是还没传出去?”魏濂与他笑,他掰开那只凶神恶煞的手,安抚着,“您太急了。”   萧纪凌拂开衣袖,抬脚坐到髹金雕龙木椅上,寒面道,“朕急不是应当的?锦衣卫是封锁了消息,可赵璋宏死在宫里,不过这一两日赵家若找不到人,定会来找朕要,莫说其他,母后的人说不定也已告儿出去了,内阁如今以江寒英为首,他若联合阁臣逼迫朕,孙家再推力,朕岂不是退无可退?”   魏濂淡然一笑,“皇上现下可不该想这些,当务之急得考虑禁军的去留。”   萧纪凌沉住声,“朕考虑?你怕是忘了,朕没这个决定权。”   “皇上妄自菲薄了,只要您想,您就有,”魏濂道。   萧纪凌攥拳往扶手上砸,“朕梦里有差不多,母后岂会放手?”   魏濂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您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纪凌抿声。   魏濂便又加一把火道,“禁军不撤,您想翻身做主的机会等同于没有,那五千骑兵就一直被压制,您散了禁军。您的天下不日将会回到您的手中。”   萧纪凌瞪向他,“你说的?”   “臣说的,”魏濂道。   当晚萧纪凌批下圣旨,解散禁军,他即位以来,从未下过圣旨,他的母后代他行使着君主的权力,令他成了提线木偶,到如今他才第一次站起来了,他挺直脊骨,做好了与孙家人殊死搏斗的准备。   这面圣旨由魏濂代传给了孙太后,他入凤璋殿时一路畅通无阻,至东暖阁前,小太监从里面开了门,他提摆入阁,近那张红木龙凤纹架子床前站定,他盯着那纱帐内妇人笑若修罗。   “太后娘娘,臣替皇上给您送圣旨来,您是不是该起来接旨。”   纱帐内的人极其安静,不动不作声。   魏濂便拉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自今日起,逐禁军出后宫,此后再无禁军,以还皇室宁静,钦此!”   孙太后猛扯开纱帐,赤红着眼道,“没有哀家的准许,谁给他的胆子撤禁军!”   魏濂折好圣旨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狞笑道,“您的准许算个什么?”   孙太后面目枯槁,那双目尽是血丝,她恨不能生啖其肉。   魏濂抬手扇扇鼻尖嗅到的葳香,指使着一边的宫女道,“去把窗户开了,呛人。”   那宫女默声去开了窗。   魏濂整好以待的瞥着床上人,讥诮道,“臣只是来知会您一声,这禁军您保不住了,您看臣说过的,皇上他不会甘愿被您囚住,您作孽太多,是时候该孽力反噬了。”   孙太后仰倒,幽幽道,“哀家作孽太多?你也没差。”   魏濂认同的嗯起来,“所以臣不是在尽力弥补?”   孙太后哼笑,“你今儿帮他对付哀家,明儿你就是他要对付的人,他不可能会用一个随时威胁到他的人。”   魏濂咂一声,“不是臣要对付您,是您逼着臣对付您,臣自问无愧于您,您呢,派臣入江南,令杀手来杀臣,还想分割司礼监的决断权,娘娘,您这么将臣往死胡同逼,臣还要舔着您的脚,臣得下贱到什么程度,在您心里,太监是不是就得任您羞辱打杀,您高高在上,趴在您脚下的人想活命还要看您心情,您凭的什么?您大概忘了,您能上如今的地位,您的娘家能翻身,靠的是臣,没有臣,您什么都不是,人说吃水莫忘挖井人,您记过臣的好吗?”   “你是奴才,你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当狗就要有狗的自觉,你给哀家做事,还要哀家记着你的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孙太后不屑道。   魏濂适意的笑,“臣想问您一句,臣送进来那么多人,您睡了个遍,您和那窑子里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婊/子有什么区别?”   他啊的一声拍了拍脑门,补充道,“那卖身的好歹有个卖,您是跟人白睡,这么算,您连婊/子都比不上,好歹人也是被逼无奈,您可是上赶着要男人弄,论起贱来,这天下的女人里您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闭嘴!”孙太后怒火上涌,她冲下床,张着手爪要往他面上抓。   魏濂让到一边,两边的宫女过来扣住了她的双手,他上下打量着她,没了胭脂水粉的雕饰,她的脸已老的不像样子,那双浑黄的眼珠子满是恨意的瞪着他,倒叫他厌恶翻倍,他偏过脸笑,“恼羞盛怒啊,臣也没说错什么,这年头说实话还得遭人恨。”   他折到那架子床后头的柜子前,从里面取出凤印,在那圣旨上加盖了章。   孙太后顿时如被抽去了生机,她蹒跚着被宫女搀回床上,才躺下,已是泪流不止。   机灵的小太监端了水盆来。   魏濂拂水洗着手,慢慢道,“当真凄凉,外边儿的孙大人和江大人还不知道您的情况,臣都可怜您。”   孙太后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声息静的像个死人。   魏濂用毛巾揩手,“这道圣旨一颁下,孙大人和江大人大约吵着要见您,您想他们进宫吗?”   孙太后咬牙道,“你要做什么?”   魏濂转身往门外走,“臣的话您当耳旁风,那臣就只能付诸行动了。”   孙太后长长喘一声气,大喊道,“你说的三个条件,哀家都答应你!”   魏濂眼尾翘起愉悦,跨出了阁门。   至酉时,凤璋殿送出一道懿旨,直言归政给萧纪凌。   这道懿旨并着萧纪凌的圣旨一同发了下去,满朝哗然。   孙怀安和江寒英不顾天黑赶往宫中,到东华门前被锦衣卫拦了下来。   孙怀安嗅觉灵敏,瞧着情形不对,硬要往里闯,沈立行好人做到底,着人将他和江寒英扣押住直接送进了镇抚司狱,只等上面发话。   彼时魏濂还候在乾元殿门前,萧纪凌亲自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魏濂,朕果然没看错你!”他亢奋的在殿内来回走动,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令他无法安静下来。   魏濂往地上拜倒,“吾主龙威,无人可挡。”   萧纪凌哈哈两声,蹦跳着坐上龙椅,对他说了声平身。   魏濂便起身。   萧纪凌高兴过了,才想起一件事,“徐阎秋被母后调进了皇家马场,他是朕的人,难道被母后发现了?可母后又退居后宫了,莫非她是以退为进!”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换剧情啦!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23 14:14:13~2020-05-24 15: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妃糖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四十五个串儿   魏濂淡笑, “御马监的职责是饲养马匹, 太后娘娘调他进皇家马场好像也能说得通。”   萧纪凌正是狂喜时, 这话一过也不细想,倒要说别的话了, “说实话,朕心里还是不踏实,母后怎么会突然就退场了?朕当着她的面做下那种事,她竟然不告与孙家,反而躲凤璋殿不出了。”   “可能是觉得愧对您?毕竟皇后娘娘是她要您娶的,”魏濂帮他找理由。   萧纪凌翘着腿颠,“看来母后心底还是认朕这个儿子的,只要她往后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宫, 朕就既往不咎,还将她当母亲待。”   魏濂被他的幼稚语气逗笑,“您这话放心上就好, 臣是外人。”   萧纪凌摇摇手, “要不是你, 朕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直起腰。”   魏濂恭声一笑, “臣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还是皇上您行事果决。”   他奉承过后,又道, “皇上,孙大人和江大人要入宫,沈大人直接将他们关进了镇抚司狱, 您看……”   “难办,他们台面儿上没做错事,这么抓人会激起内阁和孙家那边势力的怒火,这才刚乡试过,舅舅他在民间的威望要比往日高上许多,现在把人抓了,到时候那些学子得吵,回头扎堆闹,朕要疯,”萧纪凌丧着脸道。   魏濂忖度着望他,“那臣放了他们?”   萧纪凌面色古怪,一时倒不知怎么决定。   魏濂便静等着。   萧纪凌往额上一拍,烦躁道,“放了吧。”   魏濂答着声,便退走了。   他出宫天黑的瞧不见路,算算时间,离徐阎秋入皇家马场也快三个时辰了,他畅快的笑笑,此后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再不用纠葛于后宫的脂粉斗争,他将为臣,不用再趴在人脚边当奴才,他可就盼着徐阎秋能帮他善后了。   下府邸已快夜半,他轻手轻脚进了屋里,香阁坐在杌子上缝帕子,瞧他进来了,喊一声,“老……”   魏濂竖起一指让她噤声。   他入了里头,看傅晚凝侧靠在床头,眼眸已经关上了,随着呼吸,那长睫一颤一颤的,她手上还拿着书,散着劲要往下掉。   魏濂面上柔着笑,将她手里的书抽掉放床旁的小凳子上,就这一下,她便醒了。   “今儿晚了,”傅晚凝困着声看他,伸出双手去攀他的肩。   魏濂扶着她的腰将她抵在枕头上,探身去吻她,“明儿歇一天。”   傅晚凝浑浑噩噩的承接着他的吻,细细的喘出,“要睡了……”   魏濂脱掉蟒袍随意甩开,一掌揽着她的腰贴近,另只手扯掉了她的半边亵衣,咕咚着声道,“还早。”   傅晚凝失了力的朝左边倒,那纤细白净的颈子袒露出来,引诱着他去沾惹,她咬起下唇随他碰,手不着劲的朝下滑。   魏濂呼着气包住那手放背上,瞧她眉上又紧出皱,便放缓回吻到她唇上,“别咬。”   傅晚凝想缩,他追着压紧,从上到下绝不容她躲一分,她被缠的快要窒息,只得柔顺的附在他的掌中,与他求道,“你慢……”   未说完就被他给卷进更猛烈的水波中。   将过亥时,魏濂怀抱着傅晚凝出外屋,她有些晕,靠在他的臂膀上半睡着。   外屋的小桌子上摆了酒菜,魏濂坐过去斟一杯酒先喝了,而后碰一下她还烧着的脸道,“真睡着了?”   傅晚凝睁起眼,启唇道,“少喝些酒。”   魏濂笑,“管家婆。”   傅晚凝闭回眼,将脸藏进他的衣袍里。   魏濂置了酒杯,开始吃饭,“今后都不会这么晚了。”   “听吴管家说,皇上亲政了,”傅晚凝靠回他的肩前,望着他的下颌出神,“禁军也没了。”   “消息这么快,看来整个邺都应该都知道了,”魏濂惊奇道。   傅晚凝张开手臂抱他的腰,“太后娘娘这下再不能对你动手动脚了。”   魏濂咽下饭菜,忍俊不禁,“原来还念着这事儿。”   傅晚凝有些臊,双手却将他抱的很紧,她也有占有欲。   魏濂凝视着她,“不想放了?”   傅晚凝摆头。   魏濂开怀笑起,“藏得够深,我才晓得你这么黏我。”   傅晚凝不免腼腆,她浅着话道,“是你黏我。”   魏濂就笑,抬手要去揪她的脸,“推我身上了。”   傅晚凝躲开来,撇撇唇将脸闷到他颈上。   魏濂微有无奈,倒不再闹她,接着用膳。   饱的差不多时,他感觉脚边有个什么东西在舔他,一低头,果见那只拂林猧儿伸着小舌头在讨好他,他忍着劲将它轻踢到一边,开始说傅晚凝,“这畜生就不能放屋外?见人就舔。”   傅晚凝往下看,它正摇着它那蓬松小尾巴起劲的很,一点也不怕魏濂,她掰一下魏濂的手,让他放开自己,“它嗅到菜香了。”   魏濂不让动,“再不准放它进屋,瞅着人缠,扫兴的很。”   傅晚凝蹬一下腿,恼他了,“它陪着我玩儿,你陪我吗?”   “怪我陪你少了,”魏濂去捏她的腮,“惯的。”   傅晚凝气馁,她拽他的手,朝拂林猧儿努嘴,“它没地儿呆,不呆屋里,我放哪儿去?”   魏濂凝眉,认真思考了起来,“狗得看家,它虽身形小了点儿,但也得给你看苑,赶明儿我让人给它做个狗屋,就放苑门口,别什么人都能进苑,我瞧它中不中用,给你管管事儿。”   傅晚凝不高兴,“它能管个什么,那点大。”   魏濂是铁了心要让它出去,“放屋里合适吗?哪家夫人还在屋里放狗?”   傅晚凝打他,“狗窝谁做?你叫人进来。”   魏濂又不大乐意,兰苑丫头多,没男人进来过,倒真不好叫人进去,他一时接不住话。   傅晚凝就卯着这话招呼他,“又说不出,就动动嘴,总不至于要香阁她们做吧,姑娘家谁会做那东西?”   魏濂挑起双眉,回她,“不就一个狗窝,我做。”   傅晚凝用袖子遮着嘴笑,“你说的,不准反悔。”   ---   隔天他们睡得迟,起来早膳连着午膳一起用了,将好天不热,魏濂挑了件程子衣穿身上,轻便又舒适。   他早先跟吴管家说了,让他叫人搬了不少木头砖瓦来,只放到苑门边就不让进去了。   他拎着榔头,坐在马扎上敲敲打打,乍看真像个手艺人。   傅晚凝坐他旁边做针线,笑道,“这种事你也会。”   魏濂乜她笑,“先儿在银作局当差,那边的监丞养了只狐狸,我跟着小太监们一齐给那只狐狸造了个窝,后边儿就记下了。”   傅晚凝摁着鞋垫纳边,弯唇道,“为了巴结那个监丞?”   魏濂在那两块木头上钉好钉,瞧没对齐,就用小锯子给锯了一截,“巴结不到,轮不到我,排长队都有几十号人,我就是个排末尾蹭热闹的。”   傅晚凝甩一下酸掉的手,“怎么到的太后娘娘手底下?”   魏濂手停了停,痞笑着看她,“过不去了是不?拐着弯儿想打听清楚。”   傅晚凝跺一下脚,抱着针线篮子转过身,极小声道,“你当我没问。”   魏濂将钉好的木头插土里,“苍澜殿离银作局远得很,小太监们给主子们送首饰都会有意避开,实在避不开了才跑一趟,我去的那天下了暴雨,本不该是我去的,原先去送的小太监突然拉肚子,刚我闲,就推我身上了,我跑进苍澜殿里已是浑身湿透,那殿内的小宫女瞧我冻得发抖,就领我去烤了会儿火,再出来时,恰好见太后娘娘站窗边赏雨,她看见了我,就把我留下了。”   “她定是看你可怜,”傅晚凝中规中矩道。   魏濂好笑,“你倒为她说话了。”   傅晚凝不答声,低着头穿针线。   木头都插好了,魏濂开始搭小木梁,慢声道,“她留下我不是同情我,她看见院子里的一株蔷薇花被暴雨淋的倒在地上,她极爱蔷薇,正好我路过,她让我过去将那株花扶正,我就在雨里淋了有一个时辰,后面扛不住昏过去了,再醒来就被调进了苍澜殿。”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被暴雨淋那么长时间,身体如何受得了?   傅晚凝放下手中的线,音色变冷,“她图的什么?孩子都不放过。”   “她想要一条听话的好狗,”魏濂拿着绳索将那些小木梁绑好,随后开始盖砖,吴管家叫底下人买的是青砖,往那小屋上一盖,正和苑里的花草相融,他铺完最后一块砖,跟傅晚凝道,“去把狗抱过来吧。”   傅晚凝才要放下篮子,香阁从屋里抱出来拂林猧儿,跟他们道,“老爷夫人,它好像褪毛了。”   傅晚凝慌忙从她手里接过拂林猧儿,往它身上扒了扒,小肚皮上真秃了一块,她着急道,“不会是得病了吧?”   魏濂走过去往它身上瞧了瞧,嫌弃道,“狗褪毛正常,换季了它也得换毛。”   傅晚凝和香阁懵懂的互看着,然后道,“那,不请大夫了吗?”   魏濂瞪着她笑,“谁给狗看病?”   傅晚凝噎住。   魏濂踢了踢那小屋,扎实的很,他朝她瞟,“把它放了,抱一身毛。”   傅晚凝忙将拂林猧儿放进去,里头凉快,它钻里边儿绕两圈适应了后,就朝地上一躺,赖着不出来了。   傅晚凝瞧着它快活,跟魏濂笑,“这新窝很称它心。”   “狗玩意儿都快当人待了,”魏濂捋下袖子,拎一只篮子里的鞋垫看,“这鞋放一放吧,纳个边半天,我看手都被线勒红了。”   傅晚凝拿走鞋垫,绞了线和绸布绑一道,将篮子递给了香阁,她站起身道,“昨儿种的茶花不知道活了没有。”   “要你亲手栽的,那么金贵,它敢死吗?”魏濂握她手,拉人进屋里去洗了。   日头偏下去,丫头们在苑里搭了个秋千架,两人出来时,她们在牵风筝。   傅晚凝仰头看,那风筝飞的倒远,已看不清形状。   魏濂拉她坐到秋千上,半眯着眼道,“都闲的很,在苑里放风筝,西苑空地都瞧不见,搁这儿碍眼。”   丫头们一哄而散。   傅晚凝推他,“她们玩儿你也说。”   魏濂抻腿朝地上蹬,带着她朝上荡起来,唬地她抱紧他的胳膊不敢动,他就笑开了,“苑里花草多,地方又小,哪适合玩那物事?”   傅晚凝揪着他不敢放,小着声嚷道,“你就是要把她们轰走。”   魏濂站住脚,让秋千停下来,“她们挡事儿。”   傅晚凝面色呈出粉,伸腿要往下跳。   魏濂张手将她圈在秋千里,道,“跑什么?”   傅晚凝慌张的朝四周看,瞧不见人她扑通的心才稍稍放一点,她伸着细指挠他,“你没个分寸。”   “在自己苑里要个什么分寸,”魏濂的视线放在她的唇上,嗓音小了许多,“跟我端着,跟她们倒热络。”   傅晚凝撇过眼,脸也仰着往后,她羞声道,“你别看我。”   魏濂唔一声,失落道,“我看你也不行了?”   傅晚凝拿眼往他面上瞧,判断着他的真伪,“你,你坐正了,我随便你看。”   魏濂更近前,一手掐起她的下颚,压头就亲,“坐怀不乱是傻子。”   傅晚凝被他亲的猝不及防,她挣不开人,气的张唇要说他,可恰好被他趁机伸舌钻嘴里,风风火火的包揽住她的唇舌轻薄个够,瞧她透不过气就兜着人起身冲屋里去了。   傅晚凝昏头昏脑的晕着眼,才得一点清明,她已被送进床里,魏濂压着她吻,看她犯着糊涂,便笑,“晓得我是谁吗?”   傅晚凝酸着腰曲身,故意道,“……不晓得。”   魏濂面容一怔,撑上胳膊俯视着她。   他的唇一离开,傅晚凝勉强能睁眼,正见他目光忧伤的盯着她,她心里一疼,朝他伸长手臂道,“你是魏濂。”   魏濂便翘唇,微低身让她环自己的脖子,他碾下去,听着她低低吸气,他裹住她的唇痴缠,“负心人。”   傅晚凝那堵在喉咙里的喘被他吞了,她挺起腰,又无助的瘫回去遭他更猛烈的侵袭。   正是情深,便有人来打搅,屋外头的香阁揣着心往里叫人,“老爷!汪,汪公公过来了……”   魏濂狠抹一把脸,脱身下床,他急躁的抓着大袖衫往头上套,眼睛还钉在床上,正见傅晚凝侧一边细肩,蕴着水汽的脸露一半斜斜的望着他,欲语还羞,浓发乱作黏稠,似在挽留他不让走。   魏濂匆促的扒好衣裳,走到床边掌着她的脸与她接吻,“不想走。”   傅晚凝蛾眉微揪,身子软的似能被他握在手中,她侧一下脸,动不了,只得轻微的催他,“……出去吧。”   魏濂托着她放回床,瞅着她满心温热,有倾便踏出了屋子。   汪袁候在堂屋里,魏濂一进门,就瞧见他的面色凝重。   魏濂坐到上首去,松着身靠椅背上,“什么事?”   “厂督,徐阎秋跟皇上告破了太后娘娘怀孕一事,”汪袁道。   魏濂泻一丝笑,“皇上信吗?”   汪袁抿一口茶,叹息着声道,“皇上自然是信的,已冲去了凤璋殿,您要入宫去看看吗?”   魏濂扇着扇子,笑,“我去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   汪袁迟疑一瞬,“厂督,太后娘娘有孕,这事儿咱们若先跟皇上说了,功劳就是咱们的,可被那徐阎秋抢了先……”   魏濂朝他压手,“要说这里面的妙处你看不透,这皇家秘辛能不知道的最好不知道,掺和进去没好事,他是瞅准这个时机,给皇上递了消息,但皇上心底也对他有顾虑,他可以利用旧主的秘密向新主献媚,换取自己安稳无忧,这说明他这个人不忠诚,新主即使暂时器重他,但也不会将他纳为心腹,必要时还是会将其弃用。”   “可咱们原先也是太后娘娘的人……”汪袁瞅着他不确定道。   魏濂乜他,“咱们不应该是萧氏的臣?奴才怎能和咱们相提并论?”   汪袁连喝几口水,将腹中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魏濂不用看都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咱们可没有利用内帏来做文章,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在官场上跟人博弈,文臣武将能做的,咱们司礼监并着东厂可也不差,皇上缺的是辅佐他政务的能臣,内阁一堆废物,六部闲散,我们便是他急需的,我们是臣,不是奴才,而徐阎秋他再看重,心里也只将他当作狗,或许还会提防他,谁也不想养一条可能会咬自己的狗。”   汪袁眉梢打结,“厂、厂督,咱们是太监……”   魏濂凉薄的望他,“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能立身于朝堂?”   “……太监是内侍,是皇家的奴才,入了宫,这辈子就只能侍奉主子,”汪袁/木着声答话,眼圈发红,哪个正常男人愿意去当太监,他也想顶天立地,保家卫国。   魏濂抬手往桌上一拍,“我看你是跪久了,都忘了站起来!”   汪袁赶忙擦擦眼,站起身佝偻着腰听他训话。   “不过是缺了二两肉,就觉得自己差别人半截,我今儿跟你说的你听好了,”魏濂猛灌一口茶,眸显阴鸷,“我等是人臣,忠于的是皇上,不是那些搬弄是非的女人,司礼监创立的初衷就是协助皇上决断政事,牵制内阁,你的眼光要放远,不要局限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上,今后咱们不再踏足内宫,咱们将和六部九卿的官员一样,屹立于朝中。”   汪袁脊背笔挺,喜不自胜道,“奴才铭记厂督训言。”   魏濂便又甩了两下扇子,让他坐好,“打岔半天,正事差点给忘了。”   “厂督您说,”汪袁敬声道。   魏濂望他一眼,“去书房。”   汪袁便随着他进了书房。   魏濂坐在书桌前,打开脚边的柜子,拿出信筒给他,“打开看看。”   汪袁接过那信筒,将里头的两张纸拿出来,仔细的浏览着,他的眉头越压越沉,看完后,他说,“厂督,私盐清单可以作为证据,但是这份乡试考题保真吗?”   “让户部将这次的乡试考题调出来不就清楚了,我还带了个人证,番子早送东厂了,你去审审,尽快理成奏折上报,”魏濂敲着桌子道。   他接着提醒道,“孙家黑下这么大数目盐其中有盐运司赵流志相助,这可是紧要,别忘了。”   汪袁便要跟他告辞,“奴才先回东厂。”   “等等,”魏濂叫住他,叮嘱话道,“上报的时候,只提是番子探到的,莫要提到我。”   汪袁拧眉。   魏濂对着他笑,“东厂查人名正言顺,我查人那就是在暗处捣鬼,孙家可以查,但是不能由我查,我查了,就跟徐阎秋没什么区别,东厂查了,是例行公事,所以这份奏折由你写,也由你递交,这份功劳是你的。”   汪袁提起曳撒俯身对他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厂督念着奴才,奴才定誓死效忠厂督。”   魏濂更欢快,下座将他扶起来,“快去。”   汪袁跟他抱一下拳,疾奔出去。   魏濂笑弯了眼,他将扇子丢桌上,撸一下袖子,瞧天阴下来,便出了书房。   走廊下时,大雨倾覆而下,他立在那儿,看沈立行从雨里冲上来。   “厂督!”   魏濂摸出汗巾儿给他,“做什么急成这样?”   沈立行跟他说一声谢,将脸上的雨水抹掉,“皇上找您。”   魏濂散漫的嗯道,“我去换身衣裳。”   沈立行哎呦一声,蹦的老高,“您可就别换了,快跟卑职走吧!”   他又不敢上手推魏濂,站一边干着急。   小厮站廊下打着伞,魏濂下脚去,慢悠悠的道,“成个什么样子?我就没见你不急过。”   沈立行谨小慎微跟他走,“这不皇上急卑职才急的……”   魏濂笑一下,没问话,兀自上了马车随他入宫。   雨势大的吓人,他们入御书房时,浑身沾湿。   萧纪凌面目阴郁,看他们进来了,先端详着魏濂道,“朕叫你来有些急,你不怪吧。”   魏濂伏地道,“皇上必有急事,臣愿为皇上分忧。”   萧纪凌亲自过来将他扶起,煞红着眼道,“朕想抄了江寒英全家,你有法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24 15:20:05~2020-05-25 15:3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kur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萍15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四十六个串儿   魏濂有些犯难, “皇上, 无凭无据拿人委实难。”   萧纪凌缄默的看着他, 未几转身,一脚将一旁的灯架踹翻, “朕就是要江寒英死!朕要亲手杀了他!”   他的怒火无法掩饰,那种被人蒙住眼欺骗的感觉,令他想立时杀人泄愤。   魏濂微倾身,静等着他发泄。   萧纪凌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坐回到书桌前,他强忍着火气道,“沈立行。”   沈立行道,“微臣在。”   “将江寒英一家抓入镇抚司狱!”萧纪凌咬牙切齿道。   沈立行高声道是, 立即退出了御书房。   魏濂打了一个寒噤,“皇上,他毕竟是内阁首辅。”   “你给朕想一个让他死的罪名, 朕不准他活, ”萧纪凌厌恶道。   魏濂便跟他打太极, “江大人虽在政业上没什么建树, 但也没发现其作奸犯科,真要说他哪里不是,大约就是他后宅的那点私事了, 江大人惯来宠妾灭妻,这等琐碎小事好像也登不得台面。”   “你跟朕兜圈子?”萧纪凌恶狠狠的看他。   魏濂倏地下拜,“皇上, 臣需要时间来查江大人过往。”   萧纪凌阴笑道,“时间,朕要他立刻马上去死!”   魏濂屏气。   萧纪凌捏着桌上的琉璃球转,拿话试他,“魏濂,朕看你废的可以,这后宫诸事你都不管了?”   “皇上恕罪,实在是这两日臣的夫人身体不适,臣抽不开身,”魏濂谦声道。   萧纪凌冷冰冰的笑,“你夫人倒是你心尖儿上的肉了,句句不离她。”   魏濂温笑着。   萧纪凌看不得他这副嘴脸,拿书直往脸上挥,“母后得了重病,你也不去看看?”   “娘娘没传臣,臣不好进内宫,”魏濂顺话答。   萧纪凌脸色好了点,缓声与他道,“朕当你盯着宫里,未想你如此规矩,朕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濂说,“臣属司礼监,真要说起来,不该常进宫,这内宫归其他十一监侍候,臣若常出入后宫,其实坏了规矩。”   萧纪凌点点头,“朕就说你拎得清,在其位谋其政这话用你身上正合适。”   魏濂莞尔一笑,“皇上谬赞了,不过您刚亲政,若杀了江大人,内阁首辅位置就空悬了。”   萧纪凌深目,“内阁有他没他有何区别?朝堂他顶个什么用?”   “倒是可以给他定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先将他的首辅之位下了,”魏濂思忖着道。   萧纪凌五只成爪抓在桌上,恶声道,“还有呢?”   “国丧期,江大人宴请宾客,大半的阁臣都去了,”魏濂回忆着道,想了想再加一句话,“臣奉太后娘娘懿旨入官员府邸收捐银,恰巧碰见。”   萧纪凌扬手往桌上拍,“他好大的胆子,竟连朕的父皇都不放在眼里,想来那时……”   后面的话被他卡嗓子里,他回想着过往种种,胸腔里的怒气急剧增加,是了,为何父皇死后,江寒英立刻上首辅,他原以为魏濂跟他的母后勾搭不清,现在想来这就是个幌子,他的母后拿魏濂当障眼法,其实一早就跟江寒英睡到一块去了!   他低声吼道,“国丧摆宴,还专门宴请的阁臣,他以为他是谁!这大楚怕是要改姓他了!朕杀他不为过!他目无君上,朕若一早知晓,定灭他满门!”   ”皇上,若依此事为由,那参宴的阁臣该如何处置?”魏濂露忧虑道。   萧纪凌冷声道,“参宴者全部罢官,朕宅心仁厚,就饶他们一条狗命。”   魏濂喉音越加恭顺,“还请您下旨,东厂才好动作。”   萧纪凌嗯着,随后挥手让他走了。   第二日一早,萧纪凌下发了圣旨,东厂缇骑携圣旨入阁臣府邸,凡设宴者皆剥了他们的乌纱帽,责令即日出邺都。   江家满门抄斩,午时三刻在前门大街菜市口行刑,百姓聚众围观,只闻唏嘘。   日落时,汪袁捧着奏折进魏府。   魏濂扫过奏折确定没问题,道,“快些入宫吧,皇上可就指着这份奏折了。”   汪袁揣好奏折,道,“厂督,徐阎秋升御马监掌印了。”   魏濂勾一抹笑,“皇上倒是疼他,且看他能疼多久。”   汪袁噤声退走。   魏濂伸伸腿,背手朝外晃,正经西苑,恰见傅晚凝跟丫头们在池塘边摘莲蓬。   傅晚凝踮着脚去够前方的莲蓬,她手短,就差那么点距离,劲儿使完了都碰不到。   魏濂漫步过去,手一伸替她摘了莲蓬,“让她们拿杆子挑也比你用手去捞强。”   傅晚凝一撇身瞧是他,笑道,“她们坐小舟下去采莲子了。”   说完又羡慕道,“我晕船。”   魏濂将莲蓬给她,朝池塘看,果然一群小丫头划着船在荷叶中嘻嘻哈哈的,他就近又掐了几个莲蓬,牵着傅晚凝回兰苑。   “我在南园定了桌位,今晚咱们过去听戏,”魏濂脱去贴里,换一身圆领长袍,“要迟了。”   他朝外叫香阁,“给夫人梳个堕马髻。”   香阁忙过来给她梳妆,她手快,没几下就拢好发。   傅晚凝看镜子里的鬓发要坠不坠,松散而妩媚,她看着羞脸,“我觉着不好。”   魏濂将斗篷系她身上,揽她的腰往出走,“我瞧着好看。”   傅晚凝便息声,随他出府上了马车。   南园离魏府不远不近,乘马车过去一刻钟就到了。   他们下来就被老板迎进楼里,整座南园共三层,他们的那一桌在二楼正对着戏台,两边用帘子一挡,像个隔间。   落座后,魏濂对候在一旁的侍女道,“让你们膳房煲一盅鲈鱼羹送来。”   那侍女低低说是退开。   傅晚凝解了斗篷给香阁,侧脸问他,“他们今晚唱的什么戏?”   “唱的《琵琶记》,听过吗?”魏濂揭开盘,指了指中间的带骨鲍螺,“这个你没吃过,尝尝。”   他夹一个放小盘里,给她配一把小勺子,放到她跟前。   “只有幸听过一出《拜月亭》,还是过年时,我父亲着人请了伶人入府,咿咿呀呀的,听不太懂,”傅晚凝挖开一点,吃一口便喜欢,“甜的很。”   魏濂便又给她夹了一个,跟她笑道,“少吃,多了腻。”   戏台那边已有动静,搁边儿上坐一顺带乐器的。   傅晚凝眼睛便不舍得转了,生怕错过什么。   魏濂拿手在她眼前划,“还没开始,紧张的跟要出事似的。”   傅晚凝打他的手,“你挡着我了。”   魏濂舒眉笑,“瞧到戏便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还嫌我,你可真负心薄辛。”   傅晚凝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嗓音带哄,“你安静些,这楼里人多,声儿一大都听得见。”   魏濂瞄过香阁,她机灵的站到帘外。   他朝后仰进棉垫,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又细又软,他说,“怕人听见?”   傅晚凝不乐意的移开眼,手也想走,被他攥住了,他接着话,“说一句就不好了,亏我想着带你出来玩。”   傅晚凝压低声辩解道,“我没有,你想过了。”   他们坐的近,魏濂支着下巴在她面前装可怜,“我看你是嫌我丢你人了。”   傅晚凝急促的抚着他的背,“我真没,我就是看戏心切。”   魏濂挑唇,“你亲亲我,我就信。”   傅晚凝扬手往他肩上拍一下,闷头着托腮不理他,只觉他太过荒唐。   魏濂还想着闹她,却见下边儿老板又迎进来俩人,往先儿的穿淡绯色直缀,脸生的白润,圆眼善眉,是个讨喜的面相,可惜他是徐阎秋,后头跟着如意,直走到二楼斜一角,一坐下将好和他对个眼。   徐阎秋微一怔忡,随即反应迅速的冲他抱拳做拜,俄而视线在傅晚凝身上停一瞬,便转向了戏台。   魏濂抿过唇,忽然偏过头看傅晚凝。   傅晚凝的眼睛便往下一垂,只做什么也没见。   魏濂沉下脸,靠回垫子上。   香阁自外头掀竹帘,原先的侍女送鲈鱼羹进来,又沉默着走了。   戏台上的幕布拉开,伶人上台来唱,那戏腔清丽婉转,过耳难忘,可惜现下座中几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傅晚凝心虚的瞥魏濂,正正撞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眸发暗,连面容都阴的可怕,她便生出歉疚来,抻一双手去扯他的衣角,“……你别生我气。”   魏濂微笑一下,“当我没瞧见,你和他眉来眼去。”   傅晚凝很是难堪,“我只是惊奇他会出现在这儿。”   魏濂将她的手一推,闭目不语。   傅晚凝急得就要哭,“你要我怎么办?我只是瞧了他一眼,我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就气上了,我,我……”   她心口一酸,便将泪哭了出来。   魏濂陡时睁开眼,将正面的帘子往下一拉,直接隔断了外面,他的脸还冷着,手却抚着她的面,将她的泪抹去。   傅晚凝朝一边偏脸,哭的停不住。   魏濂手一按,捏着她的颌骨让她正看着自己,“他来这儿,为的见你。”   傅晚凝垂目道,“你把人想的太坏,不过是凑巧,他见了我又能做什么?我和他又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魏濂抚着她的面庞,一把将她抱紧,“他得势了,想从我手里将你抢走。”   傅晚凝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全落在上面,打湿了那块布。   “我是你的人,他抢不走。”   魏濂勾起唇,“癞□□想吃天鹅肉,他倒是敢想,也不看自己有没有命奢望。”   傅晚凝微抖起来,抬脸拿唇去贴他,“你别杀他……”   魏濂板着脸,两指钳住她的脸颊,迫她远离自己,“不杀他?你问问他想不想我死。”   傅晚凝伸长手碰他的脸,突地闭住双目,只缄默的哭泣。   魏濂的脸愈发青,“没用,我不会饶他。”   傅晚凝停下手,沮丧的按着他的胸膛,难受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听戏了。”   魏濂摩挲着她的唇,嘲讽道,“好戏才开场就要走,也太不识趣了。”   傅晚凝双眸又起开,哀伤的看着他。   魏濂近她脸前,俯唇伸齿碾磨她的嘴角,溺声道,“别替他流泪,我会吃味。”   傅晚凝收紧肩往他怀里依,眸中晶莹骤停,她叫他的名,“……魏濂。”   魏濂便带着她一起倒进棉垫里,他迫切的追咬着她的唇,胸中生出些许残忍的念头,若能就这么将她吞吃入腹,就不再怕有人觊觎她了。   傅晚凝的发髻不受力的散落,如泼墨般的将她包住,她忍着疼任他予取予求,耳边那莺莺切切的戏音逐渐从她的意识里远去,她的身体在下坠,直降到暗流中被湮没,她又开始哭,她细小的吟着,说的什么话她自己都不知道。   魏濂扯过大氅将她和自己严密的遮住,堵着她的唇问,“想跟我说什么?”   傅晚凝濒临绝望的扬起背,又倒下来,用尽力蹦出了两个字,“回,家。”   “好,”魏濂瞬时撤身,他铺开大氅,将她从头到脚一并掩住,连头发丝都没落一点,就那么敞亮的抱住人出了帘子。   他走一段路,偏脸跟香阁道,“把那盅羹带走。”   香阁应答着,叫随侍的侍女把鲈鱼羹装进食盒中拎走。   他们走过后,徐阎秋自座上起身,抬步欲离桌。   如意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徐阎秋鄙夷的看她,“我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如意神情黯然,颓唐的塌下肩,眼睁睁的看他离了座。   徐阎秋进了魏濂定的那一桌,帘子还是关着的,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拦挡的分分明明,他立在那两个座位前,眼中是能压垮人的沉重,良晌,他坐到傅晚凝的座位上,神思放远,不知想到了哪个点,他笑起来,伸手拿起傅晚凝用过的勺,在那撬开的带骨鲍螺里挖了一勺吃进嘴里,甜的想叫人独享。   ---   回到兰苑已近子时,魏濂放傅晚凝上榻,她哭狠了,头昏的发疼。   魏濂自她腋下穿过,将她搂起面对面盘坐在自己腿上,手上捧着她的头放在颈间,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带着她一起摇。   傅晚凝奄气道,“我好累。”   魏濂在她额上吻一下,“我也累。”   傅晚凝探手去摸他腰间的荷包,眼睫轻动,“……魏濂。”   “恩,”魏濂看她。   傅晚凝仰起首,主动去吻他,“我好喜欢你。”   喜欢的愿意为他生,也愿意为他死,想和他一生一世,没有旁人,只他们两个,有一间屋,一张床,一张桌,一双儿女,便是一辈子。   魏濂垂眸,有笑浮开,“我也喜欢你。”   他出入宫廷十几载,早看透了人心薄凉,他宠着她,也圈着她,因为他到底还是害怕的,有朝一日,她脱身离开,那只有他一人身在炼狱,他这人自私的很,不想她潇潇洒洒地了无牵挂,他要她的身,也要她的心。   傅晚凝和他一起笑,亲吻里带了抚慰,能让人平静下来,她吻过就后继无力,歪身再倒他怀里,喃喃道,“以后不想出门了。”   魏濂拍她的背,“不出了。”   傅晚凝便闭上眼,萎靡不振的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还是江南好。”   魏濂兜着她下地,坐去桌前,倒出鲈鱼羹喂给她吃,“空闲了再带你过去玩。”   傅晚凝叹着气,“你好忙。”   魏濂摸去她唇畔的米粒,看着她进食,“想我一直待府里?”   傅晚凝点头。   “可我要养你,不理政就没有俸禄,没有俸禄,我就养不起你,”魏濂笑道。   傅晚凝打一个嗝,推了推他的手,指头却抓他的臂腕不走,“你骗我。”   魏濂放下勺,倒水给她漱口,“我骗你什么?”   傅晚凝坐直,魏濂单手撑着她的腰,她眼带怨道,“你拿人那么多钱,往后被谁查出来了,就是贪污。”   她是不懂,但侯府因为被诬陷贪污举家被抄,她不想魏濂走上这条路。   魏濂缕开手边的头发,让它们自觉垂至下,他笑看着她,“查不到。”   傅晚凝瞪一下他,之后朝下低头,“你说富贵想你死,他若真要查你,你怎么办?”   “不说他手上没人,就是有人了我也没怕,我拿钱拿的干干净净,他若真能抠出点东西,我都敬他能耐,”魏濂单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放了下来,“他升的太快了,心容易飘,人一飘就容易出事,他眼下是得意,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他的身份不会随着他升的职位发生改变,他从太后娘娘的奴才变成皇上的奴才,他终究还是个奴才,太后娘娘能随意决定他的去留,皇上也能定他的生死,只要他走错一步,那他就等着被皇上丢弃。”   傅晚凝张张嘴,无法开口说求,她是魏濂的女人,她跟魏濂是一起的,她先前求了,这是她的不懂事,她不能再说。   魏濂站起,俯腰下来抚着她的后颈,“他还不够格让我直接杀他,你欠他一次恩情,我可以让他一次,但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参进来。”   傅晚凝昂头和他啄唇,“我不说。”   魏濂逮着她亲的入魔,才稍平着情热,道,“去洗吧。”   傅晚凝捉他的手,一起走至柜子边,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双云头鞋,那鞋面是素绸做的,上面绣了几朵青莲,无端雅韵。   她把鞋给他,扭捏道,“我做好了。”   魏濂端量着鞋,提唇笑,“秀气的很。”   傅晚凝拉他,“穿穿看。”   魏濂坐椅子上,脱掉脚上的皂皮靴,换上云头鞋,顿时减重,他踩了踩地,轻巧舒适,仿佛人都轻了。   他夸赞道,“太久没穿过这么养脚的鞋,都快忘了这种感觉,脚就像才刚释放出来的犯人,舒服。”   傅晚凝弯眼笑,转头去洗漱了。   --   这夜不平静,到寅时沈立行敲响了魏府大门,吴管家匆匆将人带入堂屋,他往兰苑去叫人。   才在门前,那只拂林猧儿冲出来,对着他吠起来,凶的能咬人。   狗叫声吵醒了屋内熟睡的两人,傅晚凝趴在魏濂身上,嘟囔着声道,“来人了……”   魏濂将她移进床,看她睡沉了,才起身披着衣裳走出去。   吴管家瞧他出来,忙道,“老爷,沈大人来了。”   魏濂摁着眉,前去堂屋。   沈立行一见着他来,笑得龇牙咧嘴,“厂督。”   魏濂看一眼吴管家,他便走开顺手关了门。   “大半夜过来,你不睡旁人还得睡,”魏濂倚着身,一手抻住脸,面上的睡意很浓,“什么事叫你兴奋成这样。”   “皇上刚刚下旨,削了孙怀安,孙家和赵家全部打入诏狱,择日问斩,”沈立行亢奋道。   魏濂点了点额,也笑,“汪袁去抓人了,你倒空,跑来我府上吵人。”   沈立行摸一下鼻子,继续跟他说,“厂督,卑职可打听到了,太后娘娘前儿刚堕胎,是皇上亲手灌得药,孙家再一倒,您看她还有的好活吗?”   魏濂飘过他,“活不活死不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左右她自己作的。”   沈立行击掌,“咱们清清白白!”   魏濂扶头,“亏你跟的我,要儿别人,早被捏住了咽喉,看你怎么跳?”   沈立行嘿着声,“卑职傻人有傻福。”   魏濂瞧着他烦,“没事回去睡觉,搁我这儿闹心。”   “您别急着赶卑职,卑职还有个事儿跟您说,”沈立行道。   魏濂咕着苦茶,耐性道,“我听你说话就燥,总说不完,连连断断,叫人捉急。”   沈立行也不介意他说自己,搬着椅子往他跟前凑,等挨他白眼儿了,才停住道,“厂督,您这几日提防点儿,徐阎秋常和皇上在御书房,卑职也进不去,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在谋算着什么。”   “前边儿还没料理完,估计还盯不到我身上,你这小心眼倒不少,懂得给我看人了,”魏濂撩了茶杯,“我猜你出去就奔窑子,今夜就在我府上凑合一晚吧,你给我老实呆着,别到处窜。”   沈立行丧着脸称好。   他打了个哈欠,朝外喊人。   吴管家进来,“老爷。”   魏濂瞥一下沈立行,“沈大人今晚睡咱们府,带他去客房吧。”   吴管家便领他出了堂屋。   魏濂伸着懒腰,回了兰苑。   一夜动荡后,孙家彻底消失。   内阁瘫痪,萧纪凌便从翰林院新挑了四十名翰林学士充盈内阁,新生的势力在崛起,那些苍老的,腐朽的灰败终将被剔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25 15:30:16~2020-05-26 20: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kura 10瓶;旧故里 5瓶;12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四十七个串儿   一转眼就到了中秋, 萧纪凌提前一天发了话, 让朝官在家休沐一日, 以示佳节共享。   魏濂花了半日处理完积攒的政务,下午就呆府里了。   他叫人关紧了大门, 谁都不准进,至晚间,天边圆月升起,小丫鬟拖了一张竹席出来,摆好点心月饼并着酒水就悄声躲开了。   傅晚凝侧坐在席上往天边瞧,星河漫布,月华如水,真是美景如斯。   魏濂掰开月饼, 分一半给她,“豆沙的,都照着你的口味做的。”   傅晚凝品着, “真闲适。”   “下半年从这儿就没得忙了, ”魏濂给她倒了杯酒, 放案桌边, “喝喝看,这是葡萄酒,弗朗机人①带过来的, 我也就喝过几次。”   那酒水深红,散着清香,傅晚凝拿筷子沾了点放嘴里, 倒是酣甜,她大胆的喝一口,赞道,“像糖水。”   魏濂笑起,“喝多了也会醉。”   傅晚凝便放了杯子。   她望了望那轮月,感叹道,“小时候,常听人说这月亮上住着嫦娥,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真不知这位姐姐生的何等容貌,能从古流传至今得圣贤百姓口耳传颂,若能见上一见,那该是百世修来的福缘了。”   魏濂凉声一笑,“所以说世人愚昧,说什么便是什么。”   傅晚凝扭过脸,“可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书本上都有记载,嫦娥姐姐的美举世皆知。”   “要我说,你们读的书都是白读,”魏濂跟她眨眼笑,瞧她嘴要撅起来,拿了块桂花糕塞给她吃,“你说说,这月亮又叫什么?”   傅晚凝包着点心,数着手指道,“玉盘、婵娟、玉蟾、太阴……”   魏濂捻走她嘴边的碎屑,笑道, “玉蟾是什么?”   “月亮啊,”傅晚凝张着眼惊奇道,这人明知故问。   魏濂哈哈笑,“那蟾呢?”   傅晚凝哑然。   魏濂顺话说,“蟾是蟾蜍,蟾蜍是癞蛤/蟆,所以你的嫦娥姐姐说不定就是只癞蛤/蟆。”   傅晚凝愕然,随后将身一转,闷声闷气道,“你还要不要赏月了……”   魏濂扶她的肩笑不停,“这是要干嘛,为了她跟我生气,我在你心上还比不上一只癞蛤/蟆。”   傅晚凝握着拳头砸他,“你说的我吃不下,你坏死了。”   魏濂攥住她的拳头,轻轻一捏,她的手就散开来,他也装作气,“赖我戳破了虚像,叫你还打我,哪家夫人这般凶,一言不合就要打夫君,我可算明白了,你就没把我当心肝儿,打骂随着来。”   傅晚凝陡然生愧,眼含怜爱的托他的手道,“我,我打的重了些,我不是有意的。”   魏濂便侧转头,做出失落相。   傅晚凝更加羞愧,她不知所措的抱他,口里解释道,“我把你当心肝儿,我心上都是你,你原谅我这次吧。”   魏濂扑出笑,将她搂住,巴巴儿的确认道,“我真是你心肝儿?你心上真都是我?”   傅晚凝便知上当了,她脸上绯红一片,臊得拿袖子挡脸,“你戏弄我。”   “我哪敢戏弄夫人?”魏濂抱着她晃一下,抹开她的袖子,再问道,“你刚才说的话作数吗?”   傅晚凝气愤道,“你还好意思问。”   魏濂厚脸皮笑,“怎么不好意思?这话不是你说出的,这就不认了,转脸就变,真难琢磨。”   傅晚凝扯腰间的手,“我再不上当了,你就是瞧我乐。”   魏濂笑着去亲她气的嘟起的嘴唇,“怨怪人有一手,尽跟我淘气。”   傅晚凝往下弯腰,却避不开他的追吻,她呜呜着声道,“我要赏月……”   魏濂束她在胸前,拿口舌来掠夺着她的香甜,丝毫不愿放她,“癞蛤/蟆有什么好赏的,你赏我,我不比它俊?”   傅晚凝的腰被他折弯,细的一只手控住,她挣不过嘴上却还跟他犟,“我,就不。”   魏濂便吻的更紧,听着她喘不出气才慢下来,又极尽温柔耐心的游荡在她的唇齿间,想撬开她的心窍,从四面八方将她完全包笼,“那我看你。”   傅晚凝蜷起腿,卧他身前变得温顺,在他的和风细雨里逐渐迷醉。   他们并一道儿喘息,眼睛互视着对方,在各自的眼里都瞧见了那种熟悉的恋慕,教人深陷其中不想再脱离。   魏濂松开了她的唇,低声问道,“还看月?”   傅晚凝静默着窝在他的颈侧,微微动一下头。   魏濂轻笑一下,拣糕点喂她,“看会儿吧。”   傅晚凝咽下糕点,凝望着那天边月,道,“希望每年都能这样。”   魏濂咬着月饼,“明年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傅晚凝惊怔,她无促的去抱他的手,便欲哭,“不,不……”   魏濂捏一点月饼放她嘴里,将她完完整整的拥进怀里,一点缝隙都不留,“明年没准你就会给我生个小混蛋,当然不一样。”   傅晚凝刹那呆滞,倏忽腼腆又欢喜,“你总说些让我胆怯的话。”   魏濂嬉笑,“夫人受惊了。”   傅晚凝哼一下,缩着不动了。   他们就这么坐在月下,他喂她吃,他亲吻她回应,待到灯笼里的烛火要烧烬,他环住人回屋歇下了。   快三更天,屋外又传出狗叫。   傅晚凝在潮热里推着身上的人,含糊道,“……有,人。”   魏濂艰难的退身,拽被褥将她盖好,“先睡。”   傅晚凝懵着眼睡进了梦里。   魏濂穿好直缀出了屋,到苑门边见吴管家一脸焦灼,他纳闷问道,“又是什么事?”   “……老爷,宫里送了位姑娘来,说是皇上赐给您的,”吴管家顶着一头汗道。   魏濂眸光发寒,“你让人进来了?”   吴管家膝盖一曲,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老,老爷,宫里的姑娘实在不敢慢待啊。”   魏濂捏紧手,阴声道,“让她住桑甘苑,没什么事不要来兰苑打搅夫人。”   吴管家却有踌躇,“老爷,桑甘苑太简陋了……”   “我现在说话不中用了?”魏濂睨着他,音色冷的冰人。   吴管家赶忙给他重重磕个头,快速的离开了。   魏濂吸了一口冷气,转回屋去。   隔天起迟了,傅晚凝醒来时,魏濂已入宫。   香阁进来给她更衣,瞧她恍惚,便道,“夫人,老爷嘱咐过,让您今儿好好待屋里休息,昨儿晚睡得迟,怕您精神不济。”   傅晚凝迟钝的奥着,由着她为自己梳洗。   待好了,傅晚凝又被她扶着出外屋去用了早膳,一切都再合适不过,可她心里老是觉得哪儿不对。   香阁收拾了桌子,出去时跟她道,“夫人,您再睡会儿吧,估摸等您醒来老爷差不多该回府了。”   傅晚凝呆愣的点点头。   香阁便放心走了。   傅晚凝躺回床上,脑子里却异常空洞,她睡不着,便坐起身想出去转转。   刚到外屋,乍见三个小丫头坐在廊下,探头探脑的说着悄悄话,正被她听的清清楚楚。   “昨儿晚咱们府里进来了位姑娘,听说是皇上送进来的。”   “宫里人,那岂不是要给老爷做妾?”   另一丫头磕一口瓜子道,“谁说不是?就咱们苑还瞒着,府里谁不知道,也就是欺夫人听话,估计过个几天,等桑甘苑那位真入了老爷房,夫人哭都来不及了。”   傅晚凝摸索到窗边,颤声问道,“她住进府了?”   那三个丫头登时吓得伏在地上,抖着唇根本不敢答话。   傅晚凝眼中急速蓄出泪,她陡然将窗门合上,快步进了里间,她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魂,那种跌入深谷的无望砸在她的背上,要将她彻底埋入坟墓中。   她的大脑在给魏濂找理由,他也很无奈,帝王赏赐的人怎么能拒绝,拒绝了就是抗旨,他是被逼的。   可,可他到底是让人住进来了……   傅晚凝崩溃的捂脸大哭,她找的理由她自己过不去,她盼着魏濂能跟她坦诚,可是他在瞒她,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她是傻子,被他骗的团团转。   她骤然止住哭,慌乱的将脸上的泪全擦干,她爬回床上,平躺着闭住了眼,她要睡好,睡好了再想要怎么办。   --   萧纪凌在御书房见了魏濂,他敞开笑道,“魏濂,朕赏给你的美人跟你那夫人相比,不差吧。”   魏濂温笑,“皇上赏的人自是万里挑一。”   萧纪凌目露得瑟,“朕可是特意给你挑了个娇滴滴的,那嗓音能掐出水,定和你口味。”   魏濂眼藏着阴厉,嘴边却依然蕴笑,“皇上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臣着想,臣着实感动。”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徐阎秋,朕就跟他提过这件事,他当即就给朕找好了人,没一点拖沓,”萧纪凌拱拱眉道。   魏濂更温和了,“未想徐掌印如此关心臣,臣有空一定要好好拜谢他。”   萧纪凌观量着他的神色,没瞧出一点不快,便无趣的转其他话上,“礼部缺个尚书,你瞧谁好?”   魏濂犹疑着道,“皇上如今已掌朝政,择职一事臣只能给您提提建议,推人却是越过了。”   萧纪凌乐呵,“朕属意韩钊,他在太常寺磨了三年,脾性不骄不躁,正该调入礼部来独当一面。”   “韩少卿为人敦厚,办事稳重,与朝官往来也不频繁,确实胜任,”魏濂浅淡的评价道。   萧纪凌便无事了,“出去吧。”   魏濂默声退出。   他没直接回府,而是去找沈立行了。   沈立行刚好今日轮休,他在外边儿玩到半夜才回府,倒头就睡,待迷迷糊糊醒来时,就见床头杵着个人,他惊的一个鲤鱼打挺,顷刻醒的彻底,“厂,厂督……”   魏濂抬脚往他身上踩,“睡得香?你是死窑子里了吧!”   沈立行被他踩得怪叫,“厂督,您轻点儿啊!卑职错了,错了……”   魏濂连踩了他好几脚,才解气,“你起来。”   沈立行赶紧坐起来,“您找卑职什么事儿?”   魏濂往椅子上一坐,抬起下颚道,“皇上给我赐了个女人。”   沈立行端详着他的脸色,结巴道,“这,这不是好事吗?您不高兴啊……”   魏濂朝他咧笑,“好事儿,我给忘了,你见着女人就走不动路。”   沈立行赤着脸,“您不喜欢就退回去,又拿卑职撒气。”   魏濂侧看着他,“御赐的东西,我不收就是抗旨。”   沈立行抓一把头发,跳下床先跑桌子边倒杯水闷下去,烦闷道,“您要卑职干什么?”   魏濂对着他笑得和蔼,“你府里不是正缺个当家的。”   “这,这不可吧,”沈立行讪着话道。   魏濂将脸一拉,“有何不可?你们是两情相悦,我又不能棒打鸳鸯,自然只有成全了。”   沈立行不大愿意,“我都没见过面,怎就两情相悦了?”   “想见面简单的很,你收拾的体面儿,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府上,”魏濂拔下扇子,挥两下跟他笑眯眯,“你不是要跟我做亲家,回头我让夫人认她做妹妹,你娶了人,我们两家不就成了一家?”   沈立行撇嘴,“又不是真妹妹,指不定还没您夫人一半好看。”   魏濂冷冷一笑,“你再说个试试?”   沈立行急跳到桌后,“卑职随口一说,可不敢对夫人存什么念想。”   魏濂哼一声。   沈立行挪到他身侧,探着底道,“厂督,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魏濂并上折扇,朝他轻佻的笑着,“香姐儿和她一比,就成土了。”   沈立行昨儿晚才在枕香阁跟香姐儿胡天胡地了一晚,原还想着晚上再去浪一回,经他这般说,早把香姐儿忘到天边儿,舔着脸笑道,“厂督,巧了不是,卑职正闲,晚间能来您府上蹭顿饭吗?”   魏濂抹嘴笑,“管饱。”   --   傅晚凝再醒来时,日头落了一半,走出屋就见香阁端坐在廊下,小丫头都见不到人影,她麻着脸问,“她们人呢?”   香阁放下针线,想过来搀她,“苑里的花草长得疯起来了,奴婢让她们去修剪一下。”   傅晚凝推掉她的手,走下台阶,径直走到苑门前,不见一人,她一时失落,竟想出苑门。   “夫人回屋吧,站这里风大,”香阁轻扶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转身往回走。   走到秋千旁,傅晚凝停脚,和她道,“我想在这里坐会儿。”   香阁送她坐上秋千,察觉她手凉,说,“奴婢进屋里给您拿件袍子,您先坐着。”   “好,”傅晚凝乖觉的回道。   香阁便放心进屋里。   傅晚凝抻着脚荡悠,秋千带着她的思绪飞高,她很慌,可她连应对头绪都没有。   忽地拂林猧儿从狗窝里冲出去,对着苑门狂吠。   傅晚凝抵住脚让秋千停下来,她循着狗叫去看,就见那门口站着个女子,容颜娇艳,身形窈窕,那面上带惧,娇怯不已。   傅晚凝下了秋千,愣愣的想过去。   香阁刚过来,一见那女子,忙拦住傅晚凝道,“夫人,奴婢送您回房。”   傅晚凝猛将她的手拿开,微有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对那女子道,“你,你叫什么?”   那女子朝她盈盈屈膝,娇声道,“妾身芙漪给夫人请安。”   傅晚凝闷着胸口,张着唇都不知叫她起身。   香阁站一边看不下去,沉着脸训她,“你哪门子的妾?老爷一日没纳你,你就一日没位份,在夫人面前你得自称奴婢,谁给你的脸抬高自己?”   芙漪被她训得哭,那哭音如莺啼,听着便一身酥,“妾身是皇上赏给老爷的,不是妾难道是给老爷当贴身丫鬟?”   她这句话实实在在是示威,傅晚凝心头火被激起,她再不会说人,也想斥她,“你回你苑里,我没叫你来。”   芙漪顿住,她看人向来准,傅晚凝往那儿一站,她就知道这是个脾性儿弱的,未料竟赶她走,她委委屈屈的眨着泪眼道,“夫人是不喜欢妾身吗?”   傅晚凝捏紧手,脚往后一退,她想大声说滚,可她说不了。   香阁往她身前一站,竖起眼轰芙漪,“夫人让你走你听不见?这兰苑也是你能踏足的地方,还不走?”   她这一声后,拂林猧儿狗仗人势也朝芙漪叫,还想张口咬她。   芙漪装不下去哭,尖叫着往苑外跑。   魏濂和沈立行一前一后刚进府,乍听兰苑那头女人尖叫,心一慌,也没管后边跟的是男人,带着人朝那边去,才走过青石路,就瞧见不远处跑来个女人,那尖叫从她的喉管传出,刺耳的叫人想将她毒哑,追她的拂林猧儿见了他更欢,尾巴摇的飞起,嘴更凶的朝着女人吠。   芙漪认得魏濂那身蟒袍,蓦然眼一红,嘤嘤哭着往他怀里钻。   魏濂不咸不淡的将脚一转,身子偏到一边,整好沈立行走上前,和她抱了个满怀。   芙漪倚在他怀里,哭的抽抽嗒嗒,就像是遭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立行最见不得美人哭,他连忙搂着人哄,“这是在哪儿受得气,哭的我心都疼了。”   “老爷,夫人赶妾身走,还放狗咬妾身。”   芙漪说完从他怀里抬头,一见是他,当即傻儿眼,她惊怕的将他推搡开,绕着帕子期期艾艾地看魏濂,“……老,老爷。”   魏濂凉飕飕的睨过她,跨步往前去。   傅晚凝停在门边,将刚刚他们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她望着魏濂走近,心中有气,却又不甘愿被人诬陷,只侧过脸,板直声道,“她自己闯进来的,狗儿追她也不是我挑唆。”   魏濂到她跟前,先去握她的手,感触到些微凉,他对香阁道,“把夫人的褙子拿来,袍子不抵冷。”   香阁答声跑开。   魏濂圈主傅晚凝的肩,微低首注视着她,“不怪你。”   傅晚凝瘪一下唇线,将脸垂下。   香阁这回回来的快,将褙子给她穿好,又和魏濂道,“老爷,这个女人自称是您的妾,还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   魏濂将傅晚凝的手放上胳膊,带着她走到芙漪面前,虚着眼笑,“你这个妾当着咱家的面扑进别的男人怀里,算个什么情况?”   别的男人连搓着手,瞧芙漪抖擞,怜香惜玉的心就起来了,“厂督,她也不是故意的,您看在卑职的面儿上,就别说她了。”   芙漪瞟着他,香腮晕红。   魏濂冷漠着脸,“都进你怀了,我能说什么?”   沈立行便拍一下胸脯,“您瞧怎么办?卑职都照话做。”   魏濂瞄着他,侧身柔声跟傅晚凝道,“我送你回屋。”   傅晚凝早不想看他们,他一露话,便说好。   魏濂撂一句“等着”,拂袖拥着傅晚凝沿原路回去。   傅晚凝一直低着眼,进屋里也不跟他说一句。   魏濂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直见她往里间走,打算好了不理他,他才有些急道,“你不准备和我说话了?”   傅晚凝暂住身,安静了一会儿道,“有什么好说的?”   魏濂近前想去摸她的脸,被她撇过,他垂下手黯然道,“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傅晚凝眼眶一湿,哽咽道,“她都住进来了,你还瞒我,你纳妾我拦不住,但我不想和你再纠缠,你当我死了吧。”   魏濂猛将她揽住,哑声道,“说胡话,好好儿的说什么死,我几时说了纳妾?”   傅晚凝僵着身任他抱,“她呢?她进府了。”   魏濂收紧手臂,在她耳边做出承诺,“我只你一人,这一生我都没心再放给别人,你看看我。”   傅晚凝一声泣出,“我不想把你分给别人……”   魏濂心都绵化了,他将头抵在她的肩侧,“没有别人,我马上把她赶走。”   傅晚凝哭着笑,“你把她赶给谁?”   “那门口不正站着,他们有缘分,我做回月老,”魏濂双手将她的脸捧住,用鼻尖去蹭她,“沈立行早想跟我结亲,这不捡来的机会?”   傅晚凝有些怔,“你把她转送给沈大人?”   魏濂摇着头,“不,是将妻妹嫁给他。”   傅晚凝皱眉,“可我没有妹妹。”   魏濂抽出汗巾儿给她擦掉泪,“你认那个女人做妹妹,不就有妹妹了?”   “这,这样皇上岂会饶你?”傅晚凝担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弗朗机人——葡萄牙人。   安排到位,稳住了。 第48章 四十八个串儿   魏濂笑, “我可是冤大头了, 他送的女人恋上沈立行, 我吃了那么大亏,还得捏着鼻子做好人, 他才有台阶下,我这般善解人意,他怎么好意思罚我?”   傅晚凝嘴角也扬起,笑望着他,却无言了。   魏濂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她,舌尖跳跃着她的名字,“晚凝。”   傅晚凝脸羞红,轻轻恩一下。   魏濂皱一下鼻, 揽她进了里边。   再出来苑里都挂起来灯笼,那两人站在原地互送秋波,沈立行那手都快搭到芙漪的腰上了, 瞧他来, 立刻规矩的站好。   魏濂踱到两人跟前, 先乜着芙漪, “敢情咱家这府里留不住你,黑天半夜的,上赶着和男人独处, 皇上把你赐给咱家,可憋屈死你了吧。”   芙漪红一圈眼,作势要哭, “老爷,您误会妾身……”   “咱家可不敢收你做妾,当着咱家的面跟男人亲亲我我,背着咱家,指不定还得给咱家带多少顶绿帽子,”魏濂截住她的话讥讽道。   芙漪用帕子捂半边脸,露一双妙目颤巍巍的望沈立行,看的他一身火,男人天生的保护欲就被激发出来,他将身往前一站,挡住芙漪,陪着笑道,“厂督,您何必跟个小女人计较呢?您若有火气跟卑职发,就别为难芙漪姑娘了。”   魏濂婉转悠扬的哦一声,“好说,你碰过她,我肯定不要了。”   沈立行紧锁着眉,回身看芙漪,犹豫着道,“那也得人姑娘同意啊,总不能逼着人走。”   芙漪适时啼哭出来,“老爷,您不要奴婢,奴婢回宫也是死……”   魏濂冷眼看着她哭。   沈立行一颗心都被她哭化了,也不管魏濂在场,就抱着人哄,“这不还有我吗?你嫁我就不用回宫了。”   魏濂切一声,“人儿看的上你吗?”   嫁正常男人可比当太监的妾有福多,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选。   芙漪娇羞的仰望着沈立行,他那硬挺的相貌让她心荡漾,“奴婢愿意嫁给沈大人。”   魏濂目色含嘲,“你什么身份?攀的上他吗?给他做妾还差不多。”   芙漪自觉委屈,又是一阵哭。   沈立行大剌剌的扬声道,“卑职答应娶不就成了,谁还能挡着卑职?”   芙漪面露倾慕,只靠着他不想起身。   魏濂啧啧两声,“行吧,既然你们两人有情,我就做个好人,让她认我夫人做姐姐,嫁你也没那么多事。”   沈立行做大喜状,“谢厂督体谅!”   芙漪也弯起腰道,“奴婢谢过老爷夫人,奴婢以后都谨记老爷夫人的恩德,日日为你们祈福。”   魏濂袖一甩,“祈福就免了,别背地给夫人扎小人,咱家就算积德了。”   芙漪便有惭愧,“奴婢想当面给夫人道声歉……”   魏濂凉凉的望她,“免了,夫人才好些,见着你又得头疼。”   他停了停,接道,“有什么话直接跟咱家说了,咱家回头传给夫人。”   芙漪抹一下眼,往地上一跪,向他叩首道,“今儿奴婢不该擅闯兰苑,让夫人惊吓到,更不该在夫人面前说出那等不体统的话,害的夫人气着,奴婢如此恶行,夫人却以德报怨,奴婢羞愧不已。”   魏濂受着她的礼,道,“你有此觉悟,咱家就代夫人承了你的谦。”   芙漪红唇迭笑,遂起身,小鸟依人的站在沈立行身边。   魏濂的手指缠上组缨甩着玩,“你即是他的人,就不能在咱家的府上呆了,今晚就随他去他府上吧。”   他转向沈立行道,“明儿一早,你带她和我一起入宫,毕竟是皇上赐人给我,咱们虽私下说好了,但官面儿上得跟皇上知会一声,要不然就是我抗旨不尊,连一起将你们都拖累了。”   “厂督哪儿的话,分明是我们连累的你,”沈立行将话接到这边,与他推诿着。   魏濂嫌腻,开始逐人了,“天儿黑的深了,早些回去吧。”   沈立行便带着芙漪和他告辞。   月影绰绰,四下静悄悄。   魏濂轻松的往兰苑去,过屋前他跟香阁道,“晚膳摆前屋吧,让厨房烧个莲藕排骨汤,盐少放点。”   香阁应话走开。   魏濂进里间瞧傅晚凝斜卧在榻上发着呆,他坐过去,抱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跨坐在腿上,他软声道,“饿不饿?”   傅晚凝轻微的颔首,“他们走了?”   魏濂用额头贴着她的,“走了,今晚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进来府里。”   傅晚凝窃喜,唇畔笑出的弧线惹眼。   魏濂伸出手指点一点那笑,近过脸拿唇去碰它,“真好看。”   傅晚凝的身体晃一下,被他扣在手里,她的唇被他侵夺,衣袍也被他拽离,她湿红着颈往后倒,他强硬的控制着不让她逃,在这缓慢的蚕食中,她被浪潮推向了高空,又快速的跌落,那种患得患失,若即若离的刺激令她陷入了迷惑,她喘着气呼喊着,“我好怕。”   魏濂托着她的背,与她亲密无间,他也喘着笑,“怕什么?”   傅晚凝眸带水,她有点头昏目眩,只能一味的抓着他的手臂,跟随着他的节拍前行,她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她也不想逃跑,她在他的掌控下,安然的享受着他带来的欢乐与悲伤,她忽然有了点劲,全力的张开双臂将他包揽住,她的手臂就那么长,将他完全抱住有些困难,可她执拗的锁住手,再也不想放开,“不怕了。”   魏濂扬唇笑,沿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吻过颈,那肌肤下的脉络在他的唇下跳动,无时无刻不在提示着他,这是个鲜活的人,这样一个鲜活的人属于他了,再不会也再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将她从自己身边剥离,因为他们最终生长在一起了。   天边打起了闪,转瞬有雨点打下来,隔着窗户,都能听到沙沙的雨声。   魏濂和傅晚凝出了温池,都饥肠辘辘,魏濂瞧她晕头晕脑,舀了碗排骨汤放到她桌前,“晕的厉害?”   “还好,”傅晚凝将头搭在手腕上,拿勺挖排骨,吃的很慢,“饿的吃不下了。”   魏濂被这自相矛盾的话逗笑,“那要吃点,要不然饿和饱都分不清了。”   傅晚凝吐掉骨头,说,“皇上怎么会突然给你送人?”   魏濂给她又添一点汤,排骨全放她碗里,自己倒没吃上几块,“我若说那女人是徐阎秋给我选的,你信吗?”   傅晚凝拿勺的手微滞,“他,为何要这么做?”   魏濂划完饭,浅笑道,“他当我贪你的色,又不能找太过美艳的,皇上那关可能就自留了,所以他选个次等货色,借着皇上的话送来,就想让我把对你的疼爱分割掉,这样你就被我冷落了,等时机成熟,他再一运作,就可以将你偷出来,你看,他一心一意的想把你从我身边劫走,用的方法是卑劣了些,却差点就成功了。”   这话里话外都把皇上隔出去,他只字不提那女人也可能是皇上送来他身边监视他的。   他的神情温良,说起这话一点恨意都瞧不出,反而带了点喜,他凝神注视着傅晚凝,笑的势在必得,“从他出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会失败,他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将你视作以色侍人的女子,他贪恋你的容貌,便以为我也会这样,你在他心里并没有多重要,不过是执念,他想与我争夺,恰好是你,而你恰好与他曾是好友,你隐瞒了你是女子,在他看来,是你欺骗了他,他错失了你,他觉得你应该归属他,不过是我横插进来,将你夺走了,所以,我绝不会给他机会与你接触,他像了我一半,只这一半就会伤害你,我断不可能让他得逞。”   傅晚凝推掉碗,拿帕子抹嘴,“富贵虽然心眼多,但是他待我不差的。”   “人家心里的龌龊你知道?图你才待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魏濂道。   傅晚凝揉一下肚子,老实道,“真说起来,你也是。”   魏濂不悦道,“我图你色?”   傅晚凝脸颊热起,“你都那样了,图不图的,有个什么讲头。”   魏濂假装呆傻道,“哪样了?我看重你贤惠不成?”   “没哪样,”傅晚凝挪眼否认。   魏濂便不依不饶了起来,“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你当男人时我都瞧不见你的脸,现儿成女人了,我瞧得见?”   “你逮着我多少回了,摸手摸腰摸脸的,”傅晚凝越说脸越红,声音也渐渐变小,“……还有脸说自己不好色。”   魏濂立即变了脸色,伤心欲绝道,“我那会儿又不晓得你是女人,男人和男人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触摸两下也是无心之过,你倒记的清,你和徐阎秋待一间屋我说什么了?”   “我和他又没摸摸抱抱,”傅晚凝反驳他,想着又气,“我怎么不见你那般对连公公和汪公公,就是瞧我怕你,故意抓着我折腾。”   魏濂想着连德喜和汪袁那两张脸就一身恶寒,不过还作镇定道,“你是我近身的人,我亲一些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侍奉我洗澡。”   傅晚凝一脸烧,“你,你就是耍我玩儿!”   “怎么叫我耍你玩儿?我是欺你了,还是压你了?说话得凭良心,我那会儿可就将你当自个儿孩子待了,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你受,听听你这话,多叫人寒心,”魏濂埋怨她道。   傅晚凝忽地灵光一闪,蹙眼望他,“你早晓得我是女人对不对?”   魏濂歪一下肩,也蹙眼,“你当我跟前藏身份,我都不怪你,你还想倒打一耙,我再有本事。”   他的眼自她面上往下滑,正落到她胸前,他舔着唇接后边儿话,“也不能穿过你的衣裳就辨清人。”   傅晚凝脊骨一颤,抬手遮挡住上身,“……你转过眼。”   魏濂微微唉一声,眸子却没动,“往先可乖了,要怎么就怎么,现在我看一眼都要被说一顿,是我没福。”   傅晚凝粉面含怨,“你就是不安好心,你看不见我难受,你满脑子龌龊。”   魏濂勾住她的腰栓过来,眸中幽深的看她,“哪儿难受?”   傅晚凝用双手挡他的脸,“我看你就难受。”   魏濂大掌一张将她的两只手扣住,他哀声道,“原是厌弃我,这才月余就如此,往后可怎么过?我不得独守空房。”   傅晚凝偏一边脸,挑一只眼望他又落下,“你疯起来我受不住,叫你让我歇歇,你还来劲了。”   魏濂也随她低,“可我馋。”   傅晚凝脸已低到不能再低,嘴里的话绕了半天还是咽回肚里。   魏濂将她的手团好放腰上,他抚着她的腰找寻盘扭,摸到后便捏指打开,他挨着她的脸道,“我给你顺顺就不难受了。”   他的手带着灼人的粗粝,进前进后磨的傅晚凝依靠着他动弹不得,她开一点唇,热气从她口中流出,“……拿出来。”   那手直游而上,直登峰顶便停,摸爬拿捏将她严实的困在其中,魏濂望着她的腮红,为难道,“它说不想走。”   傅晚凝举着双手回抱自己,想将它推出去,可她这动作却更像怂恿着它更放肆。   她到底经不住这磨难,哑着音轻喊,“你有完没完……”   “没完,”魏濂身躯发硬,腾起人匆匆回了床。   --   沈立行和芙漪两人干柴烈火,一晚上过去,两人精神抖擞的候在玄正门前。   魏濂过来瞧过他们,邪笑道,“我当你们还得墨迹会儿,来的倒早。”   两人便黏糊糊的互相看着,一点不避人。   魏濂嗤笑一声,跨过他们进宫门。   沈立行从后面跟上来,将他往旁边一拉,悄声道,“厂督……”   魏濂瞥过不远处的芙漪,道,“几个意思?”   “……卑职有点吃亏,”沈立行苦着脸道。   魏濂甩掉他的手,讥笑道,“睡过不认?”   沈立行连忙摆手,“哪能啊,只她不是处子,当妻这不埋待卑职吗?”   魏濂闻言一笑,“她就没跟你解释?”   沈立行脸黑到底,“昨夜卑职提枪就上,原也没注意到,可她上了床就跟吃人精血的妖精似的,卑职还当她无师自通,自是以为捡到宝了,夜里要睡时,卑职出去解手,她鬼鬼祟祟起来,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床上,将好被卑职看到,卑职就只得装瞎。”   他说多了气也多,“卑职想着这气不能就闷下去,这女人卑职玩个两天还成,给卑职当老婆,卑职可不想要。”   魏濂拧眉,“那你先把她打发回府,我在这里等你。”   沈立行哈着腰说声受累,转头走到芙漪身边,贴心道,“你身子不爽,待会儿你跪不住,我先送你回去,这事儿你别管了。”   芙漪含羞的点着头。   沈立行便一口气放下,送人走了。   快半个时辰,他再回到玄正门,魏濂还是一脸笑,“想好了怎么跟皇上说?”   沈立行摸一把后脑勺,“跟皇上直说成么?横竖我睡过了,再不能给您吧。”   魏濂一副老好人模样,“你怕是会被皇上揍。”   “反正也躲不过,”沈立行道。   魏濂思索着道,“就说昨儿你来我府上做客,喝多酒在我府上住了一晚,夜里出去解手后不认得路,黑灯瞎火的,不小心闯到桑甘苑里,正见她屋里灯亮着,你就进去了,她瞧见你欢喜,便和你做了一夜鸳鸯。”   沈立行瞪着他,“厂督,卑职到今日才发现您竟如此无耻,全卑职和她的事儿,您只管做好人了。”   魏濂对他眯笑一下,“白送你一个女人,我还给你在皇上面前求情,我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沈立行抱手侧站,隐有不忿道,“皇上定会怪我搅了他的好事。”   “蠢得,那女人送给我干嘛的?”魏濂狠敲他的脑袋。   沈立行跳一边,按着痛处揉,“给您当小老婆的,这不摆明了吗?”   魏濂笑得和顺,“皇上会无缘无故送个女人给我当妾?他嫌女人多?”   沈立行神色严肃,“监视您?”   魏濂问道,“监视我和监视你有区别吗?”   沈立行寒了脸。   魏濂踱至他跟前,抬手往他肩上一拍,“你不常待府里,她在你后宅也出不来,等回头你娶了夫人,让你夫人管教她,你丝毫不必忧心她能兴风作浪,可我夫人不行,她单纯得很,要她跟一个宫里出来的女人同处后院,她会被人挤兑死,我还常在府里待,咱们的一些事她很容易探听到,只能辛苦你,收了她。”   沈立行自觉任重道远,屏声道,“厂督放心,卑职定会管好她,不给她任何机会外出。”   魏濂眉心一紧,“你找个机会,看看她会不会武功。”   沈立行握紧拳头,道好。   魏濂又道,“转头咱们在皇上面前做好戏,你回去跟她也得装一装,就说你跟皇上面前说了这事,但是他不同意让你娶她,你只能纳她当妾室,多说些好话,她会向着你的,她以为皇上弃了她,就会一心对你了。”   沈立行沉重的恩一下。   魏濂便和他一同进了内宫。   他们进御书房时,徐阎秋也在,萧纪凌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高兴的事,乐得眉梢带喜。   “你们怎么凑一起来了?”   魏濂朝沈立行看一眼。   沈立行立即做出窘迫神态,“皇,皇上,臣跟您说件事。”   萧纪凌拿笔的手一顿,“说。”   沈立行便两眼一抹泪,往地上磕倒,“皇上!微臣罪该万死,微臣将您赐给魏厂督的女人不小心给睡了……”   魏濂便露处苦涩的神情,静声跪着不动。   萧纪凌火气涌上来,倏地就将手里的笔往沈立行头上砸,被他一偏给让过去了,萧纪凌冲下座跑过去,扬手对着他就是一顿打,直打的他嗷嗷叫,萧纪凌才罢了手。   “你倒会睡,连魏濂院里都能伸手过去,朕看你那□□管不住,朕给你管管,回头让净身房给你贴身伺候。”   沈立行大惊,“皇上!您饶微臣一次吧,实在是意外啊!”   萧纪凌强作冷静,重回座上道,“什么意外叫你睡到他苑里?”   沈立行道,“这不前儿中秋节刚过,微臣就过魏厂督府拜访,晚间酒喝的多,魏厂督好心留微臣住了一宿,微臣半夜出去了一次,回去路上就迷路了,不期然进了那小娘子的院子,她屋里亮着灯,微臣还当是微臣暂住的那间屋,便就进了。”   他说着脸上又显出痴笑,“她生的美,见着微臣笑的异常动人,微臣便,便没忍住,就和她……”   照他这一说,两人还是情投意合。   萧纪凌拿着奏折往桌上敲,敲了好几下,他转向魏濂道,“魏濂,你吃了闷亏,这事儿你说怎么处理吧,朕都听你的。”   魏濂良久未置声,过好一会子,他长长叹一声,“他们郎有情妾有意,臣怎好拆散他们,芙漪姑娘自愿要跟沈大人,皇上便成全了他们吧。”   萧纪凌额头的青筋突突跳,须臾他道,“既如此,沈立行,芙漪算朕赏你了,你倒会钻空子,朕既往不咎,只别再盯人家后宅了,都什么烂毛病,别人苑里的女人你都惦记,也不嫌膈应人。”   沈立行连声哎着。   萧纪凌温和了眉眼,对魏濂道,“魏濂,朕再给你补一个女人。”   “皇上,还是算了吧,臣这样残缺的身子,女人大多瞧不上,便是呆宅子里,回头再闹个其他事,臣真无力承受了,”魏濂道,他一脸悲情,旁人见了便知他心里苦不堪言。   萧纪凌再想给他塞人也不好提了,只得道,“本是好事,叫他给捣乱了,朕也知你苦,这次你委曲一回,朕也再不说那话了,也少给你添堵。”   魏濂便伏首跟他说谢,“皇上恩德臣谨记在心,臣只愿为皇上尽忠。”   萧纪凌便笑,“近日你辛苦了,都没好好儿休息,朕给你放几天假,在家养养。”   魏濂心内一沉,嘴上道,“皇上体恤臣,但朝政这一块您一人多少吃不消,臣若休了,您会更累。”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一下哈,男主不是好人,但是野心不大。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27 14:54:17~2020-05-28 20: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白格 100瓶;柠凝咛寧宁 10瓶;大萍157 5瓶;星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四十九个串儿   萧纪凌望看着他低垂的头, 肆意一笑, “累倒不至于, 朕玩了这么多日,也该好好拾掇政事了, 也就让你歇个三五天,过后可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魏濂便叩谢。   萧纪凌看没什么事,便跟他们三人道,“都退下吧。”   三人便都出了御书房。   总算离了宫,将分道扬镳时,魏濂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阎秋道,“咱家还未谢徐掌印替咱家找的好人。”   徐阎秋向他作揖,“魏厂督勿怪, 奴才是遵照皇上的吩咐去找的人,未料出这事,若魏厂督愿意, 奴才私下再给您觅一人, 定教您满意。”   魏濂倨傲的睨着他, “别了吧, 这回是沈大人,下回还不知是什么野男人,咱家可不想后宅再失火。”   徐阎秋将腰低到卑微, “奴才的不是,请魏厂督莫要责怪。”   魏濂朝沈立行飘过,温声笑, “徐掌印不必如此,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这礼咱家可受不起,只以后好好伴着皇上吧,不用将心思放在咱家身上。”   徐阎秋道是。   沈立行朝他肩上一打,笑呵呵道,“便宜了我,你小子会选人,那女人身娇体软音酥真是要人命。”   徐阎秋面色一灰,勉力笑一下,“沈大人喜欢就好。”   魏濂便折过步子走开了。   沈立行看他走,也忙跑着追了过去。   徐阎秋立在宫门边,唇边笑隐去,有阴厉浮出,一眼便能寒透人心。   ---   魏濂回府的早,在堂屋就听见兰苑有喧闹声。   他噙着笑踱步进苑,正见丫头们围着傅晚凝,叽叽喳喳的笑着,往近了才看到,她和香阁在比赛踢毽子,两边的小丫头在给她们打气。   他一过去,小姑娘们就全躲开了。   傅晚凝停下来,满额都是汗,她气喘吁吁的撑着腿道,“回的这般早?”   香阁递给她帕子,她随意擦了两下,还是热。   魏濂拿手往她脸上盖,果是热的烫手,他握着她的手进屋里,“皇上特叫我歇几天,我就只能回来了。”   傅晚凝扇着手,急得拿茶壶往嘴里灌着水,热的糟心,“皇上竟这般眷顾你。”   魏濂抢过茶壶,推她走里头,“洗个澡就不热了,这么灌水,肚子遭罪。”   傅晚凝呼一口气,进去了。   快九月,暑气降了不少,黄昏时就凉爽起来。   魏濂依到贵妃榻上,随手捡起一旁的书,翻了两页便嘴角带笑,他兴致勃勃的往下翻。   快要翻完时,傅晚凝洗好出来了,见魏濂捧着她的书看,急忙过去从他手里拿走书,嗡声道,“你怎么乱看人家书啊。”   魏濂手搭腰上,笑,“你这书要是被你先生看见了,得赏你二十戒尺。”   傅晚凝掩不住红脸,她把书小心翼翼地压箱子里,只闷声不吭。   魏濂下榻来,逼近她道,“小姐不愿嫁公子,是因为她喜欢村夫?哪家的小姐这般没出息,公子富贵傍身不比村夫难足温饱的强?”   傅晚凝揪着衣衫不说话,耳畔嫣红垂映,煞是勾人。   魏濂将手背到腰上,微俯腰,促狭着声连问道,“那个小姐看重了村夫什么?村夫不会诗词书画,也不会花言巧语,人前不体面,人后也不温柔,小姐和他在一块,他也供不起小姐,所以公子不该是小姐最佳的夫君吗?”   傅晚凝抖着睫望他,“公子娶了她,还会迎别的女人进门,村夫娶了她,从此心上只有她,即使苦了些,但是他的心只有她一人,这才是小姐求的。”   魏濂牵起她的手,微笑起,“那在你心里,我是公子还是村夫?”   傅晚凝注视着他,他的面庞俊挺,肤白润玉,他比公子还像公子,可他却没有公子的家世,也没有公子的风流多情,他是宦官,他和村夫一样,被人鄙夷,被人戳着脊梁嘲笑,他比谁都活得艰苦,他撕开所有荆棘,开辟出一条他的道路,他比谁都强大,他不是公子,也不是村夫,他是魏濂。   傅晚凝垂首不答,只余耳旁红。   魏濂抿着笑,转身往出走。   傅晚凝跟他后头出了屋。   他们坐在廊下,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兰苑,镀出的暖黄格外熏人醉。   魏濂微吁着声道,“皇上准备对我动刀了。”   “他不是待你挺好……”给他送女人,还让他休息。   魏濂摇一下头,“孙家一没,我就是他的心头大患,不管我再怎么向他示忠,只要我手里掌着司礼监和东厂,他都不会放松警惕,更不提那五千骑兵也在我手里,于他而言,我比孙家还棘手。”   “……他是皇上,”傅晚凝低声道,他斗不过皇上。   魏濂呵一声,“对,我站在这个位置,他这个皇上怕,纵使我是太监,他还是怕,他怕再回到被太后娘娘挟制的那段时期,他受够了那种被人掐着颈子行事的痛苦,再也不愿意重蹈覆辙,所以他要铲除一切的可能。”   傅晚凝略显呆愣,“那,那咱们逃吧。”   魏濂偏过脸对着她笑,“逃?逃哪儿去?”   傅晚凝闭住唇,她也不知道逃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逃不掉。   她忽然想到,“你有想过走吗?”   “你想我走吗?”魏濂问道。   傅晚凝认真的想了想,极慎重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可在邺都,我总会不安,你白天不在府里,我会担惊受怕,你回来了,我才能放松,我从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因为我觉得你很享受站在朝堂上去与那些官员博弈,我不想因为我的不支持而让你有负担,我成不了你的后盾,但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她垂下眸子,将声音放浅,“我不想待在邺都,我被困在这里,外面的世界我没看见过,魏濂,邺都我不喜欢。”   魏濂仰首哈出气,“邺都啊,我也不喜欢。”   傅晚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不做声了。   魏濂又看向她,“你让我想想,我想好了给你答案。”   傅晚凝抬眼瞧他,过半晌,起身回屋去了。   --   翌日歇在府里,魏濂起得早,早上凉,他坐在西苑撒鱼食,那池塘中的鱼大都在水面浮游,争先恐后的抢着鱼食,他瞧着就发笑,鱼和人一样,逐利而争。   他呆的时间不长,鱼食喂完了就起身离开。   回屋的时候,傅晚凝还在睡,他坐在床头凝视着她,她的面颊显露出一种莹润的白,肌肤细薄,仿佛伸指一戳就能伤,他胸口有怜悯生出,他给她最好的保护,让她衣食无忧,可他忽视了她的思想,他给的并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他伸手碰碰她的脸,她就醒了,她沙哑着声跟他说,“……我想喝水。”   魏濂便下去倒了杯水过来给她喝,她喝完水又无力的拽他,“我有点想吐。”   话刚落,她就一口吐了出来,将才喝的水悉数被她呕了出来,她趴在床沿上,有气无力的往地下倒,幸好被魏濂一把揽住,才免得她栽下去,她忽然湿了眼,“我没睡好,你放我进床上吧。”   魏濂的视线落到她的肚子上,未几送她回被里,“你睡吧。”   傅晚凝忍着喉间的不适,抬手遮住眼。   魏濂坐在床头一直盯着她。   她最终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才一盏茶又醒了,她睁眼见他还坐在边上,便问,“你没事吗?”   魏濂恩道,“不想我陪你吗?”   傅晚凝掀起被褥,不得劲的要起来。   魏濂拿衣裳给她穿,“要不再睡会儿。”   “想吃东西,”傅晚凝咂巴一下嘴,可她有些懒,她跟魏濂道,“我在床上吃行吗?”   魏濂听着好笑,先给她简单洗漱一下,稍后抱她出屋,径直进了茶厅。   早膳已经摆好了,魏濂落座后先盛碗白粥舀给她吃,她吃了几口又觉得喉咙有东西往上冒,她将魏濂的手一推,忙不迭跳下地大吐特吐。   魏濂也着慌,看她吐得向后倒,臂一伸将人兜怀里,再一看她人,脸上挂着泪,眼都不睁了。   魏濂急忙起来倒茶让她漱口,他就近榻抱人一起上去,手虚虚的罩在她腰上道,“要我请韩大夫来看看吗?”   傅晚凝那压抑在胸腔里的哭爆发出来,她揪着他的衣襟,哭的不能自控。   魏濂张着手掌抚摸她的细背,柔和笑道,“哭什么呢?”   傅晚凝已近虚脱,她的嗓音哭过后是一种沁进骨子里的弱,她问魏濂,“我是不是怀孕了?”   魏濂给她拭泪,“大夫看了才知道。”   傅晚凝从他怀中撑起身,望进他的眼里,“我不想看大夫。”   魏濂揉揉她的头发,道,“别怕。”   傅晚凝眼泪涌出,将脸依进他的胸前,低低道,“我还饿。”   魏濂便抱起她上桌,重又喂给她白粥,这回她没吐,吃了快半碗,她困着倒他身上睡过去。   魏濂环着人匆匆回房,他不敢走远,只叫香阁去请韩大夫。   韩大夫是个老人家,他走路慢,快半炷香才进了苑里。   魏濂再不急的性子也有点上火,他将人请进屋,直道,“给她看看吧。”   韩大夫便近床畔,两指担在那腕上,一时竟长吁短叹。   魏濂道,“您直言即可。”   韩大夫收了手,朝他龇牙一笑,“你胆儿够肥,你夫人怀孕了,你这个太监怎么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进入收尾阶段,最迟大概下下周完结,最早大概下周完结,然后各位亲爱的小天使,我有点肝疼,先暂时日更三千哈,等我缓好了,我再冲会儿。   另外大家想看包子手撕辣鸡吗?哈哈。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28 20:46:19~2020-05-29 16: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白格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五十个串儿   魏濂托起他的手扶人坐到椅子上, 恭敬道, “韩老莫取笑晚辈, 当日若不是您,那场雨晚辈就没了。”   韩大夫摸着胡须道, “福报罢了,老夫救了你,你接老夫在府里养老,都是因果,老夫能帮你一回便是一回吧。”   魏濂提摆下跪,对着他沉沉磕三次,道,“晚辈自小无父母, 您若不嫌弃,晚辈往后便当您是长辈敬着。”   韩大夫欣慰,扶他起来道, “你媳妇脾胃弱, 吃喝这一块得注意, 稍后让香阁丫头过来衡无苑拿药。”   他起身佝偻着身要出屋, 临走又折回头道,“她若想吃什么,尽量满足, 不兴拦着不让吃,她这身子骨弱,多吃才能长起来, 生孩子也不遭罪。”   魏濂应一声,他笑着走了。   魏濂看回床上,傅晚凝醒了,表情极其呆板,他压声道,“你要当娘了。”   傅晚凝被他唤回神,她去捉他的手,又怕又喜道,“会不会碍到你……”   魏濂将她的手塞回被褥,轻声道,“不会。”   他难得起了紧张,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晚凝摇首,打哈欠道,“我睡会儿。”   “我陪你睡,”魏濂脱了木屐,躺进被褥里,与她抵足而眠。   他们这一觉睡到下午,魏濂醒来时她还没醒。   他小心的抽开手臂,下了床,出里间看香阁在外头炖药,他说,“跟厨房说一声,随时备着汤,不管什么吃食都备一份。”   香阁捏着蒲扇起来,斟酌着道,“老爷,苑里丫鬟怎么说?”   魏濂暗一下眼,道,“呆苑外吧,留两个老实的,其他人就别放进来了,你看着点,别让什么人钻苑里。”   香阁说好。   魏濂捻着手,道,“药只过你手,别让人碰,缺什么的,直接跟我提,不用去问吴谷。”   香阁应道,“老爷,府里要派人盯着吗?”   魏濂说不用,“过于谨慎不是好事,反倒会引起旁人注意。”   药烧好了,香阁忙端进屋内。   魏濂也回去。   他近床里,拿手贴傅晚凝的脸,叫着她,“起来喝药了。”   傅晚凝睁一下眼,随即又合住,呢喃着又要睡过去。   魏濂唇线翘起,抄手过她肩,带人进怀。   香阁捧药来,他拿勺一点点送她嘴里,就见她苦的皱脸,他笑起来,“忍忍,是苦了点。”   他冲香阁道,“去拿些酸梅来。”   傅晚凝忍着将药喝完,便捂口道,“快放我下地,别吐你身上了。”   魏濂赶忙抱起她转外屋,香阁抱一袋子酸梅进来,先递给他一把,他放了两颗进她嘴里,瞧见她平缓下来,才一身放松,“反应大了,这个月大概只能靠着酸梅过。”   傅晚凝依赖的靠着他,嘟声问道,“不能吃其他东西吗?”   魏濂帮她把头发半扎住,笑的停不住,“贪嘴?”   傅晚凝捏手摇他的胳膊,“你别笑,我,我不懂。”   魏濂扬扬手里的酸梅,“给你止吐的。”   傅晚凝拣一颗,仔细观察着,瞧不出什么名堂来,她窝着头道,“你为什么会懂?”   魏濂送她回床,专注的看着她道,“你忘了我是太监?”   太监要比男人细致,在侍候人这一方面,纵使是宫女都不如太监。   傅晚凝伸手勾他的脖颈,和他说着悄悄话,“我其实有点生气。”   “气我了,”魏濂用唇去碰她脸侧,声音的柔能将她化掉,“也不会跟我吵,只闷着,小受气包。”   “你会不会讨厌他?”傅晚凝羞一下脸,双眸望着他不想动,“我怀孕对你会是个威胁。”   “瞎说,他来的正是时候,我这个当爹的岁数不小了,”魏濂勾着唇去吻她,尝出她口中酸梅,他故意装嫌弃道,“嘴儿可真酸。”   傅晚凝被潮气围住,乱着思绪回嘴,“那你不要吻我。”   “讨厌,”魏濂挑起她的下颚,让她的颈无处可藏,他辗转着朝下去巡游着,拉掉她的亵衣时,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冲进小间里去冷静了。   傅晚凝攥着衣喘过劲儿,绯红着面咬嘴笑,也不知想到什么,她难为情的拽住被褥将头盖住。   隔一会儿,魏濂再出来已换了件外衫,他喊埋在床里的人,“吃饭吗?”   傅晚凝露一只眼出来,细声道,“怕吐。”   她是谈饭色变了,那阵吐让她心惊到现在。   魏濂含着笑,让香阁带人进来摆饭。   他们出来,往那桌上一看,倒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过清淡了些。   傅晚凝支一只手站桌前挑芥菜吃,那些肉就看都不看了。   魏濂看着乐,“先前就不咋吃肉,现儿好了,干脆瞧都懒得瞧。”   他装一小碗山药鲤鱼汤,还没放她面前,就看她嫌恶的变了脸色,他没奈何道,“如何好?吃的喝的短不得,偏你挑,你也听见韩大夫说了,得吃。”   傅晚凝觉得自己过分了,忙说道,“我吃。”   魏濂温着脸色喂给她,鱼汤虽有山药,可腥味她还是能闻见,她强喝半碗,就蹲地上给全吐出来了,魏濂将人一拎,捞腿上给她拍背。   傅晚凝沁泪跟他诉苦,“我真见不得它们,总觉得肚子里住着个混世魔王,我进点东西,他就全打出去了。”   魏濂紧着眉,先给她吃一颗酸梅,瞧她好点,才敢喂一块鱼肉,看着她吃下去了,他绷着声道,“还想吐吗?”   傅晚凝摇一下又点一下头,“有一点点,可以忍住。”   魏濂一口浊气出,挖苦道,“可比打仗还累,先儿宫里的娘娘这般也没甚感觉,真到你身上了,我整颗心都悬着。”   傅晚凝哭不出,用手掩遮着唇幸灾乐祸的笑,“才见你胸有成竹,也不行了。”   她拿酸梅放嘴里,感受着那酸味,惊讶道,“真稀奇,我最吃不得酸,现下竟一点都不怕了。”   魏濂还不忘让她喝一口鱼汤,看她稳定了,就跟她闲话,“等他出来了,不能吃酸还是不能吃酸。”   傅晚凝哼一下,抱着酸梅啃。   膳后再陪她在苑里转一圈,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秋寒降至,诸事皆变。   --   无忧无虑的在府里呆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汪袁和沈立行一起过来见魏濂。   “厂督,您得尽快上职,”汪袁愁声道。   魏濂打开一包驴打滚儿,推给他们,“皇上动作了?”   汪袁哪能吃的下,连连摆手。   沈立行倒捡一块尝了,“您怎好起这口?”   “我夫人爱吃零嘴,府里这玩意儿多的没处放,你们才能沾点光,”魏濂托起腮,找回先前的话,“皇上又盯上哪块?”   汪袁道,“今儿上朝,皇上当着众臣的面提出要组一支腾骧四卫营。”   “皇上要四千人,全数由锦衣卫充盈,可这执掌人却是徐阎秋,”沈立行森然着脸,一拳打在案桌上,“锦衣卫统共就六千人,他抽走四千,这不是要卑职回家种地吗?”   魏濂张起两只手鼓掌,“瞧,一来就想废了锦衣卫,真真是急不可耐,禁军那帮废物他不用,非动锦衣卫,直晃晃的告儿咱们,他就是不想容咱们,甭管咱之前出了多少力。”   沈立行腾的起身,煞着眼道,“我现在就去宰了徐阎秋,我看看他还敢不敢动?”   “坐下来,”魏濂看着他,神色已转邪性,“你慌什么,杀徐阎秋轮到你?皇上巴不得你去杀他,整好没机会治你,你自己去作死。”   沈立行蔫气道,“锦衣卫从先代一直到如今,从没见过哪位君主会在锦衣卫上动刀子,不说别的,他拆了卑职的人,朝官谁来帮他监视,他是真当锦衣卫闲啊,卑职当真对皇上失望至极。”   魏濂垂下眸子,转而对着汪袁道,“朝官无人反对?”   “督察院那边递了折子上来,痛批了皇上,奴才才加了朱批,还未呈上去,”汪袁道。   魏濂问,“折子带来了吗?”   汪袁便取出奏折递给他。   魏濂过一遍,将奏折放桌边,“我待会儿进宫。”   沈立行便定了心,但他又不确定道,“您能劝的皇上回心转意。”   魏濂冲他温和一笑,“不能。”   沈立行颓丧的倒在椅子上,“那您去整个什么事儿?”   “我能保锦衣卫安然无恙,”魏濂斜着他,微带鄙薄的笑他,“比你提刀杀人的强。”   沈立行立马精神,谄媚笑道,“是比卑职强太多。”   魏濂伸手指朝他指,“你那个女人摸清楚了吗?”   沈立行忸怩着说,“她,她就是个普通女人。”   魏濂奚落他,“我看你脑袋掉裆里,普通女人三两天就将你迷成这样,那窑子里的女人都比不了。”   沈立行嘿嘿着,“这不正兴头上,卑职您还不清楚。”   魏濂揉眉心,“死女人身上有你一份,你女人你自己管好,你那破宅子早晚进人,有她在,免不了腥风血雨,你若一心疼她,当我没说,你若玩玩儿,你自己看着办。”   沈立行哎一声,“卑职跟您交个底,卑职就是正新鲜,并不当回事儿。”   魏濂便轰人了,“都回吧,我赶着入宫。”   汪袁把着手不安的看他。   魏濂便瞪着沈立行,他立刻抱拳走了。   魏濂手撑在膝上,睨着汪袁笑。   汪袁局促道,“厂督,如今的情形,和您之前说的完全背道而驰,皇上他处心积虑在对付咱们,这样子不像是会对咱们倚重,他更倾向徐阎秋,咱们这次能退,若长此以往,咱们避无可避,岂不是要被徐阎秋彻底取代。”   魏濂向外远眺着,暗夜缀下浓黑将大地覆盖,再不见别的色调,绚丽的光芒消失在其中,无望的挣扎无人能见,他沉重的叹息出,“我高看了皇上。”   汪袁手打颤,“厂督,咱们就坐以待毙吗?”   “不,”魏濂抬手摇着,望他的笑加深,“他看重徐阎秋,是因为他发现徐阎秋确实能压制我,可他忘了,徐阎秋只是个刚起势的人,给的多,他就会越当自己是个人物儿,狂妄也就欲增,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①。”   他上下耸着肩,放轻松道,“给我盯好了各个朝官,谁暗地和他结交都给我记下来,回头我要算账。”   汪袁便知他有后招,但又担忧道,“厂督,勿怪奴才说,就算没了徐阎秋,皇上难道不能再栽培下一个徐阎秋吗?说到底是皇上想办咱们,躲不过……”   魏濂眼睫微动,笑便停了,“或许我做错了一件事。”   汪袁困惑道,“做错了什么事?”   魏濂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要比整天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猴子要讨喜的多。”   汪袁当即闭嘴,瞧着他的眼珠子都睁圆了。   魏濂闲适的拂拂衣襟的褶皱,道,“让周康和钱不理今晚上奏,阐明不得动锦衣卫,除非律法大改,否则他们往后有的苦头吃,跟他们道明其中的紧要,他们定会怕。”   周康是新任的刑部尚书,钱不理则是大理寺卿,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协理各地刑事案件,但如今的年头,这三部门还得锦衣卫帮着出力,锦衣卫常年监察着各府地方官僚,没了锦衣卫他们得亲历亲为,在家中享福惯了,没谁会愿意干苦活。   他往自己头上捶一下,又道,“让黄超也递折子上去。”   汪袁道,“兵部在这事上好像没法插嘴吧。”   魏濂扯嘴笑,“兵部今年惨啊,前脚刚被我挖走五千人,后脚看着又要被徐阎秋挖一批人走,不得征兵?得先跟皇上打个预防,让他清楚兵部手上的民兵没多少了,即使要给徐阎秋设腾骧四卫营也拿不出几个人。”   汪袁激动笑出,“厂督您可真是高,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   魏濂两手打打身上的灰,道,“快去吧,别耽误了。”   汪袁当的起身离去。   魏濂扯扯袖,也转出了书房。   --   魏濂入宫没多急,约莫宫门快下钥,他慢悠悠的晃了去。   彼时萧纪凌才临幸了个女人,那女人是徐阎秋送进宫的,正合着他的口味挑选出的,餍足后,便有敬事房过来登记,将人送下去,隔日封赏。   他快入睡时,即听到魏濂过来了,也没在意,就直接叫人将其领进来。   魏濂一入内,就闻到那种□□过后的异味,他肃眉往地上拜倒,“臣深夜入宫打扰到皇上休息,还请皇上恕罪。”   萧纪凌不耐烦道,“什么事?”   魏濂取出奏折,将其托起,“本不该臣来,但督察院连晚递了折子上来,臣无法抉择,还请您看一眼。”   候在一边的小太监弓着身接走奏折,拿给了萧纪凌。   萧纪凌盯着那奏折,心情陡时变差,他将奏折丢床边,眼睛斜到魏濂身上,道,“督察院管的是不是宽了点,朕建个腾骧四卫营和他们搭什么界?轮得到他们啰嗦?”   魏濂不说话。   萧纪凌绵着声道,“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朕要睡了。”   魏濂停顿着,殿外又有人喊。   “皇上!汪公公求见您!”   萧纪凌敲床沿,跟一旁的小太监道,“去开门。”   那小太监领命快步出去,少顷便将汪袁引进来。   萧纪凌耐着燥问,“你来又为了什么事儿?”   “皇上!周、钱、黄三位大人上书了奏折,魏厂督将入宫,臣怕耽误事儿,就忙送过来了,”汪袁将随手的小柜子捧上,低着声道。   萧纪凌脸色变差,扬手叫人拿来,他一一观摩着那三本奏折,俄而怒极,将那三本奏折全数甩开,“好啊!朕是不能组建腾骧四卫营了,个个儿牟着劲想搅糊朕,朕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索性让他们去当算了!”   他挺起身,赤脚跑下来,踩在黄超的那本奏折上,骂道,“这蠢货非得挑这个时间跟朕说征兵,嫌朕事儿少是吧!征兵这种破事也要告诉朕一声,他没脑子吗!”   他一通火发下来,四下的宫女太监皆颤颤跪地。   魏濂等着他情绪稳定,才说,“皇上,您想建腾骧四卫营不一定非要去调锦衣卫,锦衣卫是当年太/祖陛下设下的皇家专卫,其主要负责侦察、刑讯、审问,一些地方官也得靠他们监视,您调四千锦衣卫走,那仅剩的两千锦衣卫不说能不能适时勘查官员,就是下地方也缺人手,这空缺只能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填补,他们本身一堆事,若将这摊子分给他们,臣以为,三部门会大乱。”   萧纪凌一脸阴霾,“朕还动不得锦衣卫了?朕的亲卫,朕竟然碰他们还得经过他们这些老东西的同意,什么道理?”   “皇上,不可得罪言官,”魏濂肃穆着脸道。   言官一句话能将君主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除非不在乎身后名,否则谁都得敬着他们。   萧纪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三遍,一颗心气的忽上忽下,“朕的腾骧四卫营非建不可,不用锦衣卫,朕到哪儿找人?让他们给朕出人吗?”   魏濂唇翘一点,“除了锦衣卫,皇上还可以考虑其他人。”   萧纪凌侧身站立,目冷若利剑,“哪儿来的人?朕怎么瞧不见?”   “骑兵是从兵部调的人,皇上的腾骧四卫营可不可以也从兵部调?”魏濂淡问道。   萧纪凌呵呵着,“你没听见朕方才说的,兵部征兵,它若还有兵,何须征兵?”   “兵部再缺人,一千民兵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再加上今年征兵,您根本不愁人,四千腾骧四卫营虽然不能即可就筹齐,但您可以先纳一千人进营,待兵部征满人,再引三千进去也不迟,”魏濂剖析着话。   萧纪凌冷冷的盯着他,良晌他道,“就依你所言。”   魏濂将头抵在地上,笑意起伏,不让他看清一点。   萧纪凌握紧拳道,“都退下吧。”   魏濂便和汪袁朝他拜一下,退身离殿。   殿门一关,萧纪凌抓起案上的花瓶往地上砸,顿时一地碎片。   出宫外,魏濂眼角迭笑,“皇上恨不得要捅死我。”   汪袁扶他上马车,“还好您急智,若真让他们得逞了,那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东厂。”   “你得庆幸咱们的皇上是个年幼的崽子,若长成了,可没那么好对付,”魏濂盘腿坐上榻,想到其他事儿上,问他,“我记着,那刘贵人才升贵妃,皇上宠幸她不该去她殿里吗?怎还送到乾元殿了?”   汪袁坐矮凳上,回他道,“奴才来时,敬事房那边报备了个郑姓女子,是皇上初次临幸。”   魏濂掸掸肩,“宫女?”   汪袁摇首。   魏濂森森笑着,“采选还没开始,宫外的女子可不能进宫,徐阎秋这一手不赖,哄得皇上服服帖帖。”   汪袁眉尖愁云笼罩,“要不,奴才也送几个女人进宫?”   魏濂手靠桌边,扬一下下颌道,“你送的女人,皇上敢收?”   汪袁一脸难,“皇上现在只把咱们当恶人,咱们做的好事他都瞧不见。”   “不用他看见,”魏濂道,他冷着笑,面上显邪佞,“咱们忠于的是皇上,这个皇上不要咱们,那就换一个乖的。”   汪袁大张着嘴,“您,您……”   魏濂瞟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汪袁灰白着脸,“……想活。”   魏濂抬手在他肩上,“你我是一心人,我不会害你,先儿我以为没了太后娘娘,咱们能升出一片天,可如今你也见了,皇上不会容我们,他太急了,巴不得我们赶快绞权,你想想,这种时候我们真顺他的意,我们有退路走吗?”   汪袁身体下垂,丧气道,“徐阎秋便有那般好?值得皇上如此信任。”   “你错了,皇上并不是信任徐阎秋,只是他缺人克制我们,徐阎秋刚合适而已,若咱们被灭了,徐阎秋也会走咱们的老路,”魏濂拿回手,鄙薄的跟他分析着,“皇上的掌控欲太强,不会允许有人干涉他的物事,他要专断的权力,也要众生爬在他的脚下吠,我错的离谱,以为他跟太后娘娘不同,未想,他却是随了太后娘娘,这样的人,注定与咱们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搜了一遍百度,有说是老子的,也有说是唐太宗的。   谢谢观阅,鞠躬。 第51章 五十一个串儿   隔天下朝早, 魏濂进兰苑瞧见傅晚凝站花舍旁拿团扇扑蝶, 他压轻步子过去, 伸长手臂正抓住那只飞的欢快的小蝴蝶。   傅晚凝回看是他,捏着团扇往他肩上戳一下, “你快放它,要捂死了。”   魏濂撇唇,放了手,“不在床上躺着?”   傅晚凝握他的手,跟他小小声道,“躺一天了。”   魏濂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糖炒栗子,剥一颗给她,“无聊?”   傅晚凝放嘴里嚼的慢, “你把丫头们都赶跑了,香阁又忙,我找不到人玩。”   “我叫人买些话本回来, ”魏濂拿走她的团扇, 带人回屋。   傅晚凝不自在道, “被人见了会说。”   话本都是私下传阅的, 哪能大张大罗的买一堆,若不慎被人发现,都会笑她不检点。   魏濂散漫的笑, “谁说我把他抓进东厂。”   傅晚凝攥帕子挡嘴笑,“滥用职权。”   魏濂倾下腰,和她面对面, “夫人说得对。”   傅晚凝微撇身,脸侧一点拿眼瞧他,“不要这样,不好。”   魏濂探手放她腰边,浅薄的恩道,“我让人走后门送进来。”   傅晚凝泻一点喜,将半身依着他,“听香阁说,今儿外头有灯会。”   “每月初十都有,十甲街一整夜都热闹,你想去吗?”魏濂移到她的腿弯处抱人坐进腿里,那半包栗子他全剥完了,装碗里任她吃。   傅晚凝有点尴尬,她先前说过不出去的,这下真要打嘴,“……不大想。”   魏濂触一下她的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真不想吗?那边一到夜晚会有不少杂技班子搭台展示,街上还常见人唱戏,说不定还能看见龙灯。”   傅晚凝被他说的心动,怯着眼往他面上看,“有一丝丝想……”   魏濂眉间添悦,哦着道,“我记得有谁说过再也不要出门了。”   傅晚凝抻着往脸上挡,愧声道,“我不想了。”   魏濂轻拂她的手,注视着她颊边润红,遗憾道,“真的?你若想我还在掂量要不要去看看。”   傅晚凝便忍羞厚着脸道,“……想瞧瞧。”   魏濂冲她弯唇,“那你跟我说说好话。”   傅晚凝眉心微紧,拽他的脖子往下,在他耳边道,“我不会说……”   那温热呛在魏濂的耳朵上,他心内微痒,“嘴笨。”   傅晚凝便摇摇他,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那水汪汪的眸子盯的魏濂周身升温,他的视线落下来,正掉在她的唇上,他咽一下喉道,“给我亲一下。”   他挑着她的脸,覆上她的唇,极轻的去勾搭她的舌,他揽过她的肩,将她摁在怀里严密的犹如一体,她的身形仿佛天生是为他造的,纤细的能被他揣身上兜怀里,只要他想,随时就能抄手带走,她是依附着他的藤蔓,随他生长,应他开花,他的躯干供给她养分,他生存的意义便是让她在枝头跳跃,无人能撕裂他们。   傅晚凝微启唇任他绞弄,炽热席卷着她的身,她被他带进了深渊,欲壑难填,再无力满足,她招架不住的后仰着头,“好,好……”   魏濂托回她的脑袋,吻的更慢了,“不好。”   傅晚凝吃不消,直觉要背过气,她眼角有红漫出,笨拙的说他,“你,停不住。”   魏濂含着她的小舌坏笑,“那你让我磨磨。”   傅晚凝开始喘,喘的很小,她扛不住他这绞劲,没几下就颓了,“不要磨了,我憋不住。”   魏濂便放过那舌,转而衔住她的唇吻了个遍,才按捺着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兀自平静。   傅晚凝不敢动,只怨他道,“它又戳人。”   魏濂动一下,挪开了,“它好惨。”   傅晚凝气又笑,“它坏。”   魏濂唉叹着,“不解风情。”   傅晚凝哼哼,“我怀孕了。”   得瑟的叫魏濂想捉她起来打屁股,他颤声道,“你一点都不疼我。”   傅晚凝窃声发笑,“我再不傻了。”   魏濂扬头又吻一下她,“上天了,还想出去?”   傅晚凝便软了,“想。”   魏濂挠一下她的发,出去叫人准备马车。   他们出来的早,天还是半黑,马车行在大道上行人都避到一边,唯恐冲撞了他们。   傅晚凝朝外看一眼,道,“咱们大摇大摆的,把人家都吓到了。”   “哪儿那么不经吓的,他们见着高官自然要让,这是规矩,”魏濂揭开一只紫金浮雕手炉,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又拧好盖,他把手炉放到傅晚凝手里,“天儿凉了,抱这个暖和。”   “才过八月,一点都不凉,”傅晚凝嘴上说,但还是抱着那手炉,她瞧着上边的雕花,回忆道,“以前过冬的时候,去给大夫人磕头,她手里抱着个白玉手炉,端坐在炕上,不笑不言语,像画儿里的女菩萨,就是瞧着严厉,其实也没多凶。”   “宅子里的夫人多是表面祥和,这人后什么样儿的都可能,”魏濂翻柜子将帏帽拿出来,理顺周边的纬纱,“不过你们那位大夫人,是个好相与的,我从前就听过她的好名声,大度的很。”   傅晚凝轻道,“她把我们赶到偏僻的院子里就不管了。”   她说这话毫无心绪,没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夫君宠幸别人,大夫人再平和,她也是女人,她不喜欢她们母女是正常的。   魏濂勾一下她的下巴,笑道,“你这个夫人醋劲也不小,看着像个仙女儿,实际是个泪做的人,狠不了一点,出息一回得哭半桶泪。”   傅晚凝怄气道,“你瞒我呢。”   魏濂把帏帽放一边,举起双手去捏她的脸,“本想着偷偷把她送走,让你不必烦这个,哪知就被你瞧见了,你们女人的心思密,叫我平白挨你说。”   傅晚凝打他的手,又揣揣不安道,“她生的那般标致,你,你有一点……”   她说不下去,光那几个字就叫她难过了。   魏濂扶她的肩膀,道,“没有,她那么丑,比不得你半点。”   傅晚凝便开心起来,随后她想到什么,又皱起两条纤眉望他,“宫里的美人真那般好看吗?”   魏濂顺口道,“真说多漂亮,也不过自比西施,再加上成天想着坑害人,再好看的脸皮也恶毒,当不得美人。”   傅晚凝鼓一下脸,掐着话道,“你往前还说宫里的美人多,我这样儿的在你心里都排不上,现在又如此说,你果然是个大骗子,你就是看我笨遛弯儿的逗我。”   魏濂连连笑,“怎么好?全被你挖出来了,人说一孕傻三年,我瞧你变得更聪明了,这还得了,往后我不得被你看的死死的。”   傅晚凝微微得意,“谁让你不着调。”   魏濂笑得极欢快,往外看,前方便是醉町楼,他拿帏帽往她头上戴,“要到了。”   马车停住。   魏濂和她一起下来。   勤快的小二将他们迎上楼,正是三楼最里边靠窗的一间包厢,进门便闻到香气,清新倒不腻人。   窗边放了两张交椅,其中置一张桌,上面摆着不少点心,还点了香炉,倒是雅,那窗外正对着一张台子,红绸纱将周边缠绕,不知是要干什么,底下已坐了不少人,都在等着台上。   傅晚凝先坐到交椅上,兴致勃勃道,“他们在等什么?”   她边说着话,边要去捡点心吃。   魏濂忙捉住她的手,道,“乱吃。”   他朝后方叫香阁,“叫他们把这些点心都撤走。”   香阁答着出外头叫人,片刻就有婢女来将点心都拿下去了。   香阁端上食盒,将带来的食物摆上桌,那菜还冒着热。   傅晚凝道,“不能吃其他的吗?”   魏濂入座帮她盛汤,“你身子不比以往了,这酒楼里的不干不净,还是不碰的好。”   傅晚凝就没声了。   恰好窗外一声锣鼓响,傅晚凝惊一下,“真如雷响。”   魏濂笑,“先响一声才能引人,若看的人都不注意他们,那回头赏钱可就没多少了。”   傅晚凝半懂,却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只一心看着那台上了。   台子上锣鼓声后,倏忽跳出两条长龙,长龙下都是人在跑,他们沿着台子转一圈,便斗在了一起。   傅晚凝目不转睛,乐道,“这是舞龙?”   那两条龙缠打在一起,配着乐声,看的人拍手叫好。   魏濂挑掉鱼刺,将一块鱼肉喂给她, “懂得不少,这一片人群全聚过来了,没准待会儿还来个货品大卖。”   傅晚凝有惑意,“他们不是杂耍吗?”   “也没规定,杂耍就不能经商啊,”魏濂拉下纱窗,将外头那一层灰给挡开了,“他们机灵的,通过杂耍将人全吸引过来,等结束后,再往出推货物,人那么多,总有傻子会买,这不是白赚的买卖。”   傅晚凝连喝几口汤,愣声道,“你为何这般了解?”   “我年幼时曾在这种杂耍班里带过小半月,见的多,也就摸清套路了,”魏濂说。   傅晚凝将眼望向他,“作何要去杂耍班?”   那种地方光看着都知道受苦的多。   魏濂眺望着那些人,记忆在飞速的追逐着从前,他说,“实在没饭吃,我和哥哥两人只能在杂耍班蹭着剩菜剩饭,有的时候这些都没有,就只能求着那些围观的人赏个铜板什么的,总好过饿死。”   这么说下来,那台子上的舞龙整好结束,技人都默默退场,随后便有人在看台上架桌子,布琳琅商品,伴着叫卖声,人流开始沸腾,可比白日活络了。   傅晚凝瞧不进去了,心底荒凉突起,她的手过桌子去牵魏濂,与他展露笑脸。   魏濂伸起小指勾住她的小指,轻快的荡了荡,“没看头了,想下楼吗?”   傅晚凝往下头看,一顺儿的花灯蜿蜒道前方,亮了一路,行人在灯下驻足观看,自成美景,可是那其中的女人却到底少见,她兴起的念头便消散,“不下了吧。”   魏濂捏捏她,起身道,“我陪着你。”   傅晚凝欢喜起来,由着香阁给自己重戴好帏帽,随他一同出去。   刚跨过门栏,正见汪袁迎面过来,他身旁跟着个女子,隔着帏帽都能隐现其娇俏,她的手指被汪袁轻握着,不知和汪袁说了什么,两人笑作一团。   笑过后就见魏濂一脸寒气的站在那儿,汪袁带着那女子走近,对他施礼,“厂督。”   魏濂冷漠道,“我看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你把她带出来干什么?”   汪袁尴尬的放开那女子,道,“她嫌闷,奴才就带她出来转转。”   魏濂嗤着笑,和傅晚凝径直入行道。   汪袁便和那女子在其后随行。   街边有不少商贩在卖花灯,傅晚凝的目光落在那些灯上,暗自与在淮安府看到的花灯进行比较,最终得出还是淮安府的好看,她乏味的低着头,思绪飞远。   “她就是个死人,你倒好,把死人带出来,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魏濂转头瞪汪袁。   傅晚凝推推他的手,他便松了,傅晚凝自觉退到后面,和那女子走一起。   汪袁往前跟她弯一下腰,稍稍往前道,“厂督,这些时日委实忙的停不下来,现下才能喘口气,奴才也就今儿个敢带她出来兜一圈。”   魏濂走的不快,眼角还落在傅晚凝身上,她正侧着头在偷看那女子,他露着笑,“闲下来就犯蠢,不如忙起来好。”   汪袁噤声不敢出话。   香阁跑摊边买了两只牡丹花蕾灯,递给了傅晚凝和那女子一人一只,让她们提着玩。   傅晚凝凑近了看,闻到一股烟味,便又挪远了。   魏濂润着笑收回眼,专心和汪袁说话,“近来事儿多,倒忘了后宫那位,还能活?”   “皇上已经让太医将药断了,估计就这两天,”汪袁回身瞟一下,瞧那女子在身后跟着才又转身。   魏濂唏嘘起来,“狠呐,连母子情都不顾了,皇上真是有仇必报。”   汪袁寒颤一瞬,“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如此……”   魏濂大步向前走,“太后娘娘对他也不怎么样,一报还一报罢了。”   汪袁更低声道,“厂督,昨儿晚那个姓郑的女子已被封为才人了。”   “一个小小的才人,想往上爬可不得有人帮衬着,等她爬上去了,她就能帮衬那人了,”魏濂说。   汪袁那张清秀的脸显出狰狞,“要奴才动手吗?”   魏濂斜看他,“生怕皇上不找你麻烦?让他们先高兴几日,等我这边定好了日子再说其他。”   他们在前头走的快,后面几个人越走越慢。   傅晚凝看腻了那灯,将灯给了香阁,想往前到魏濂跟前。   结果她才迈脚,袖子就被人扯住,她撇头,正见那女子跺跺小脚,歪歪身子朝人堆里冲。   傅晚凝被她扯得跟着跑,香阁赶忙追上去。   那女子裹了脚,路走的颠簸,傅晚凝便扶着她道,“我们不能离太远,你想去哪儿?”   她有身孕,这么扶着人实为不妥,香阁自她手里接过人。   那女子挑一点纬纱,露一半脸,杏眼桃腮别样喜人,她指着不远处道,“我看到那边有人在点龙灯,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急切地往那边跑,香阁只得随着她去。   小脚跑起来竟也快,才隔几步远,香阁和她就进人流里,瞧不见了,傅晚凝想着不和她们一起,转脚去追魏濂,可他们离远了,她在人潮里,想过去却难。   她张嘴喊人,“魏濂!”   那边两人还在低谈着,并未听见,她想再喊一声,背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双目睁大,“富贵……”   徐阎秋着一身朱色襕衫,圆眼带笑地看着她,隔过纬纱,他的视线穿透进来,刺得她想后退,他喊她,“串儿。”   傅晚凝眼睛生酸,她慌乱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快走吧。”   徐阎秋从衣袖中摸出一只镂空梅花嵌珠簪,朝她递去。   傅晚凝怔怔地看着那簪子,背上抽出汗,她的脚禁不住朝后移,头也在摇。   徐阎秋脸上的笑就生出阴冷,他固执的伸着手,问她,“从前我同你说,会接你出宫,如今我再问你一句,你想脱开他吗?”   傅晚凝仓促朝魏濂他们的方向看,他们还没注意这边,她急着声催徐阎秋,“你别呆这里,快走啊。”   徐阎秋似未听到,他近前一步,那簪子还摆在她面前,只要她愿意伸手,就能拿到,他孤寂着声重复道,“串儿,你想脱开他吗?”   傅晚凝那吊起的心忽地落地,她镇定的和他对视,口齿清晰的回答他,“我不想。”   徐阎秋嘴唇翕动,“为什么?”   傅晚凝的眼睫在抖,她想说的话哑在嗓子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残忍,比那些杀人的屠夫还残忍。   徐阎秋轻轻的笑,“为什么呢?”   他的笑逐渐消失,卑微爬上他的脸,“他是太监,我也是太监,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为什么你要选择他?”   傅晚凝无法回答他,只要她张口,吐出的话都是利剑,她不能伤害他。   徐阎秋又笑起来,那笑诡异的可怖,他凝视着她,“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你不是自愿的。”   傅晚凝慌忙摆首道,“不是的,他对我很温柔……”   徐阎秋哈一声,自嘲道,“那我呢?串儿,如果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你还记得我吗?”   傅晚凝无促的揪着手,她想跟他说对不起,她想说她一直记得他,可她从没往男女之情方向想,她只当他是兄弟,是朋友。   “富贵,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徐阎秋突地缩回手,当着她的面将那只簪子掰断,毫无表情的丢在了地上,他讥诮道,“说辞再冠冕堂皇,骗的了谁,我曾以为你不一样,面对刘路你都能厌恶拒绝,轮到他却是这副姿态,权势可真是好物,能令人如狗般匍匐,你可真令我作呕。”   傅晚凝攥着手,眼中的震惊将她淹没,逼得她透不过气,她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阎秋撇一边唇笑,负手折进人堆中,再不复人影。   傅晚凝一身力都卸没了,她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有什么东西遗落掉,她再找不见。   香阁扒开人群,呼哧着气跑来,“夫人,您要过去看龙灯吗?”   傅晚凝隐掉情绪,递帕子给她擦汗,“你让她一人在那边?”   香阁啊着,“她跳脱的很,还想到处跑。”   她跳着脚冲魏濂他们喊,“老爷!老爷!”   魏濂听到喊声一回身,便赶着过来了,他纳闷道,“隔这么远,你们停下来干嘛?”   傅晚凝朝汪袁指了指,呆声道,“他夫人要去看龙灯……”   魏濂包住她的手指,笑,“一个妾能称的起夫人吗?”   汪袁四处看不见人,急了,“那她呢?”   香阁道,“您别急,小夫人在前边儿看灯,走几步就到了,奴婢才过来接夫人过去。”   汪袁便朝前方窜去,那慌张的样子看的几人挡不住笑。   笑过后便都跟去了。   他们过去时,正在桥上,已入夜,桥上的人没多少,汪袁站在桥头如无头苍蝇乱转,瞧他们过来了,他方寸大乱的拉香阁道,“她人呢?你不是说她在这里吗?”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异常无助的看着香阁。   香阁踌躇着朝各方看,嘴里道,“小夫人就靠在桥沿边,奴婢跟她说等一小会儿,她还点头了……”   汪袁抖着手看向魏濂,“厂督……”   魏濂脚下一顿,利落的抱起傅晚凝跟他说,“快去东厂调缇骑!”   汪袁撒腿便跑。   魏濂随在他身后跟香阁道,“你去找沈立行,让他排查宫门,如果有人冒黑进宫,直接拦下来。”   各人都分头行动,魏濂放傅晚凝进了马车里,折身要走时,她叫住了他,“魏濂!”   魏濂回眼。   傅晚凝紧咬一下唇,道,“我方才见到富贵了。”   魏濂心上燎火,肃寒着面提袖上马车,“回府。”   进府后,傅晚凝一直难以心安,魏濂将她送回屋,好生安慰道,“你别内疚,这事与你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感谢在2020-05-29 16:14:51~2020-05-31 20:4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山沐秋、effye、大萍15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五十二个串儿   他耽搁不得, 说完话就要走, 傅晚凝急急道, “你小心。”   魏濂点头笑,“早些睡, 不要想太多。”   他疾步冲出了兰苑。   傅晚凝心跳如鼓,她做不了什么,只得进屋里等待。   --   锦衣卫那边到底没拦住,徐阎秋动作快,将那女子抓到就送进了宫里。   萧纪凌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机立断先下旨,将汪袁打入了刑部大牢,魏濂进宫时, 正赶上圣旨传出,他匆促的前去乾元殿前,被小太监告知, 萧纪凌正在御书房等着他。   魏濂便恢复成平日的从容, 自行去御书房。   萧纪凌可太开心了, 连日来的阴霾被驱散, 他在面对魏濂都是面目欢欣的。   “魏濂,朕好像没叫你吧,你入宫为的何事?”   魏濂沉眉道, “臣为汪公公而来。”   萧纪凌怪笑一声,“怎么?他从先帝的后宫偷出来一个选侍,这事你是知道的?”   “皇上, 您确定那女子是先帝后宫的?据臣所知,先帝下葬时,随行殉葬者共六十七人,您说的选侍亦在名单之中,那份名单要经过层层筛查,就是太妃们入帝陵,也得经人清点了才准入棺,这事存有疑虑,何不去将帝陵的守陵太监调来查问,再给汪公公定罪也不迟啊,”魏濂辩说。   萧纪凌好不容易抓到个错处,怎会愿意轻易放手,他将手中的笔放下,冷声道,“证据都确凿了,朕为何还要大老远从帝陵遣人来,那女人长得那么像那个选侍,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她是谁?”   魏濂说,“皇上,这世间相似之人千千万万,您不能因人相貌便随意定罪,冤案重翻,活人等不得。”   “汪袁是你的手下,他犯事了,你当然要给他开解,没得再连累了你,可不得是祸根,”萧纪凌得意忘形地在他面前冷嘲热讽道。   魏濂对着他重重地叩首,“臣愿接受皇上派人来调查。”   萧纪凌扼住声,他说错话了,以他如今地境况哪里敢对魏濂下手查,这满朝都是他的人,他要查,即使派自己亲近的人,也不可能查出个所以然,一旦查不到名堂,那就有可能被魏濂反将一军,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时机,绝不能让它溜走。   “朕只是随口一说,你是什么样儿的朕还是清楚,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不要管了。”   魏濂头还贴着地,他掷地有声道,“即是皇上相信臣,那么,恳请皇上也听臣一言,汪公公素来循规蹈矩,断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请您莫要听旁人的一面之词便给汪公公判了罪,枉死之人不会重来,何不等真相之后再论罪?”   萧纪凌拿着砚台往桌上敲,“人都抓到了,还不是真相?”   “若只是相像之人呢?”魏濂咬死了这一点跟他辩驳,“您是最公明的,这事其实好办,只要将那选侍的家人带来相看,自然就能解开谜团。”   萧纪凌满眼冰寒,他在脑中急速的思索着,他办汪袁是想拿走他的批红,人死不死有没有罪他并不在乎,眼下如此大好情势,他万不可能会松手。   “那先让刑部收押,待查清了再惩处也行,不过……”   魏濂黑着眼听他后边的话。   “批红原是他管的,现今他出事,朝政不可能候着他,朕想,这批红得换个人先掌着,”萧纪凌说到这儿,那眉眼中的放肆毫无顾忌的展露。   魏濂低声道,“皇上属意谁?”   萧纪凌松开砚台,跟他笑,“值此之际正是缺人,朕思来想去也就御马监的徐阎秋是个顶事儿的,他人又本分,这批红交他手里朕是万分宽心。”   魏濂的心彻底落入空洞里,他仅剩的那点忠君之心都被这句话磨尽,他道,“但随皇上调任。”   萧纪凌称心如意了,拿竹签挑了挑灯芯,道,“夜深了,朕也困了,要没事就退吧。”   魏濂便静声离去。   --   回府已是夜半,他入兰苑,就看见那屋内亮着灯。   才进屋,傅晚凝便着急问道,“汪公公和那位夫人……”   魏濂解了曳撒丢屏风上,先咕一口水,才淡定的坐她身旁道,“死不了,受点罪。”   傅晚凝抚着胸脯,倒枕头上道,“是富贵抓的吗?”   “他下了狠功夫,估计查了好几个月,汪袁栽在他身上不冤,”魏濂褪掉皂皮靴,换了木屐,瞧她道,“到现在都不睡,不困吗?”   傅晚凝枕着手臂望他,“你不问我见他都干什么了吗?”   魏濂将袖口往上卷,疏懒道,“你都回来了,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跑了,我把你抓回来才有事要问。”   傅晚凝拽被褥遮脸,“一贯爱吃醋,今儿变了人似的。”   魏濂往她旁边一歪,瞅着她的眼笑,“话儿听的不对劲,想看我吃醋?”   傅晚凝将被褥朝上拉,脸都挡的快看不见,只听她隔着被道,“我不是……”   魏濂故意将耳朵对着她,“说的什么,怎听不见?”   傅晚凝便往下拉拉被,在他耳边道,“我不是要看你吃醋。”   魏濂悻悻的哦,“害我白期待了。”   傅晚凝将手卧在身前,轻眨着眼问,“你期待什么?”   魏濂朝她咧大白牙,“不是想看我吃醋?”   傅晚凝又想将脸藏被褥,被他一伸手给托住了,她垂眼道,“你放开我。”   魏濂掂掂她的脸,道,“我不想放。”   傅晚凝便朝床里滚去,正给他空出一块地方,他顺着躺好,眼还落在她身上,瞧着她皱皱鼻,他翘眉道,“有身孕了还这么活泼。”   傅晚凝戳他胸口,“你去洗一下。”   “嫌我邋遢?”魏濂捂住那只好动的手,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就着姿势去吻一下她,“等等我。”   而后翻身下床,进小间去了。   半盏茶时间,他再出来,床上人快要与周公下棋,他钻被窝里,手极缓的穿过她的后颈,让她枕上了他的胳膊,恰在这时她迷糊出声,“富贵变了好多。”   魏濂侧着身,眸光放在她的面庞上极柔和,“变哪儿了?”   傅晚凝叹道,“说不出来。”   魏濂顺她的背,道,“那不是变了,那是他本来的模样。”   傅晚凝唉着气,渐渐落入梦乡中。   翌日清晨出太阳早,傅晚凝醒过来时,床侧已不见魏濂,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香阁悄着声进来,便问道,“香阁,老爷出门了?”   香阁将衣裳挂上木施,微声道,“老爷在书房,您要去找他吗?”   她的嗓音不复平日的朝气,听着有种颓丧感。   傅晚凝朝她伸手,她接住手将人扶下地,傅晚凝侧眸看着她道,“香阁,昨晚的事不必自责,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香阁抬着她的手为她穿衣,谦声道,“若奴婢不走,小夫人也不会丢。”   傅晚凝温声道,“那如此说来,按源头得怪我身上,你若不是不放心我,又怎会让她等在那儿,过来接我?”   香阁帮她系好腰带,吸吸鼻子道,“哪能怪到您身上?”   傅晚凝抿笑,“我和她就是两个讨嫌的,你一个人要看两个人哪里看的过来,整好昨儿没带几人,她又到处跑,就更不好跟着了,若真要说,还得怪到她自己头上。”   香阁便破涕为笑,按她下来给她梳发,“您真好。”   魏濂进屋里,正听到这句话,乐道,“瞧瞧,谁都说你好。”   香阁冲他俯一下腰,憋着笑朝外走了。   “你不上朝吗?”傅晚凝问道。   魏濂手里捏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放了只戒指,他拿起那戒指,戴到她手上,道,“告了一天假,这个好看吗?”   傅晚凝的眼睛不自觉落到他的手上,那无名指上戴的戒指正和她手上的相像,她微红脸道,“好看,为何让我戴这个?”   魏濂摸着那戒指的花纹,按上了一块凸起,瞬间有锋利的细钢针翘起,那钢针没多大小,恰有她的食指长,魏濂伸手往上摁一下,鲜血就流了出来,他道,“还挺好用。”   傅晚凝赶紧用帕子将他的手包住,“给我防身的?”   “千秋节要到了,往年是不要命妇进宫的,但瞧如今的形势,估摸避不了要进一回宫,”魏濂把那钢针收回戒指缝里,先给她取了下来,“原我说不让你再进宫,也可能要食言,你怨我吗?”   他把小盒子放进首饰盒中,弯身坐到矮凳上,瞧着她的侧脸出神,“若真不想去,我回头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躲开。”   他这话听着就牵强,皇族要求他们进宫,他要真硬扛着不让她去,那岂不是违抗圣令,汪袁前脚才被抓,萧纪凌正愁没借口治他,他若敢做,将好给了萧纪凌由头。   傅晚凝转脸对他轻笑,“先前是我不懂事说的话,你身在这个位置,大事上我差不了手,这等琐碎之事还得让你操心,显得我很没用,不过是进宫一趟,我充一回呆子就好,你不要为了我跟皇上对着来。”   魏濂将她搂进胸膛,极郑重道,“只这一回了,再没有第二次,往后你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再不用躲躲藏藏的怕人撞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53章 五十三个串儿   渐入秋, 早晨天也亮的迟, 魏濂进刑部大牢时, 灰蒙蒙的一片,瞅着是要下雨, 他拂去散落在脸侧的头发,跨进了大牢里。   刑部的大牢简陋的多,比不上东厂诏狱的繁琐也不及镇抚司狱的沉闷,约是常年闲置,总能闻见一股霉味。   周康哈着腰跟在他后侧,竖起耳朵听他吩咐。   魏濂走到关押汪袁的牢房前,看他倒在地上半死不活,魏濂眉直跳, “你们给他用刑了?”   周康抬袖朝他拜,“下官再没眼色,也不能随随便便对汪公公动刑, 汪公公从昨天进牢里就这样儿了, 下官也不敢劝, 还好您来了……”   魏濂指一下那牢门。   便有狱卒过来将门打开。   魏濂思忖着问周康, “他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吃饭?”   周康磕着话道,“……下官叫人送了饭菜来,可是汪公公都不碰。”   魏濂便朝他挥挥手, 他如释重负的迅速退走。   魏濂进牢里,蹲在汪袁面前,背手朝他面上轻拍, “死了没?”   汪袁将眼睁一点,瞧是他,弓起身跪好,“厂督……”   魏濂扯来一条木凳坐,揉着头道,“这是个什么做派?要死不死的,我看了都想给你两巴掌。”   汪袁颓靡着声道,“奴才已是这般了,死是迟早的。”   魏濂抽掉汗巾儿往他手上一扔,“你想死?那得问问我。”   汪袁心下一定,面上就有了笑,他用汗巾儿擦了擦脸,“您有办法救,救奴才?”   魏濂睨他,“救?你不是无辜的吗?”   汪袁顿住话,半晌会意道,“可不是,奴才这莫名其妙就被抓进来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整到奴才头上了,等真相大白了,奴才非得找他算账。”   魏濂扣紧手腕上的念珠,“你那个妾的娘家人提点过吗?”   汪袁将汗巾儿叠成块状,珍重的放进胸前的囚衣里,他抹开一片地,随意一坐,道,“奴才带她回去见过一次她家里人,打了招呼对外只说她死了,这世上她这号人只能存在奴才的院子里,出了府,她就无名无身份。”   “我有句话得跟你通个气,你这回就算出来了,身上一层皮保不住,”魏濂掀腿起身,正对着墙上的一扇窗,他仰着脸,有细雨扫在他的面儿上,带起了一阵凉,“他们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这你该明白。”   汪袁才起的兴儿就撤了,他苦着眉说,“奴才疏忽,牵累了您。”   魏濂将头往下一垂,眼儿望过他,转腿朝外去。   “厂督!”汪袁急促的叫他。   魏濂侧撇脸,“你那个妾死不掉,不用再为这破事求我。”   汪袁登时惭愧,只给他往地上连叩头,“奴才记着您的情,往后您叫奴才往东奴才断不会往西,您就是奴才的佛,奴才一生都供着您。”   魏濂淡薄着笑,“前头不也挺听话儿,经这一回罪,自己长点儿记性,供着我倒不必,你我是一家人,你有个什么事,我能撑一些便是一些,只你得明白,这等要脑袋的玩意儿,一次就好了,后边儿见着再动心的,把心收收,没那本钱,就别妄想了。”   汪袁乐滋滋的嗳着,“奴才都刻在心上,再不张狂了。”   魏濂便出了牢房。   到狱门外,看周康候在檐下,那雨下的断断续续,风倒不大,他站过去,周康就给他行礼,他道,“周大人识礼数,不过咱家还得和你打个照面儿。”   “您请说,下官时刻谨记,”周康谨声道。   有侍从过来撑伞,魏濂俯头下去,嗓音在雨里听的不真切,“汪公公是个清白人,皇上一时被人灌了迷魂汤才治下了罪,待醒悟过来,该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周大人比谁都通透,穿小鞋这等夹私应该不会发生在你手底下。”   周康战战兢兢的作着揖,“魏厂督且省心,不消您多说,下官这点儿道理还是明了的,断不会叫人辱了汪公公。”   魏濂寡淡的嗯声,随后便进了雨里。   --   邺都不能下雨,雨一下就死气沉沉,尤其是下午,活气全下没了。   兰苑那几株茶花灌了一饱水,在雨里东倒西歪,魏濂进去时,正见像香阁吆喝着两个丫鬟给那花地排水。   “等雨停了再弄也不迟,”魏濂站廊下道,年轻的小姑娘,身体底子再好也不经雨淋,这么在雨中待一两个时辰,回头生病跑不掉,兰苑缺不得人,她们好了,他才不怕出门没人照看傅晚凝。   香阁在那土上用小锹再铲了两下,便带那两个小丫鬟都跑上了防廊,香阁将小锹给其中一个丫鬟,随意擒起衣摆揩一把脸,“老爷,夫人今儿下午就不太好了。”   魏濂跨门的脚往下一停,只一瞬便快着身冲屋里去了。   傅晚凝申时睡下的,一直是半醒的状态,听着动响就醒过来,她脸色很差,一层白里红润都藏个不见,见着他,沙着声道,“见天儿冷,你怎就穿了件烟罗衫出门,仔细着凉。”   魏濂压身下来,在她额上贴着,“不打紧,才出外一趟。”   他撤回手,柔着话儿,“瞧着揪心,叫韩大夫来看过么?”   傅晚凝隐现一点难堪,不愈回话。   魏濂便朝外叫香阁。   香阁端了杯热茶给他,直着身道,“夫人小腹一直疼,韩大夫过来给看了,让别下地,养几天等胎稳了才好走动,另外……”   她断了话,眼朝傅晚凝看,瞧她红脸,自己也烧的慌。   女孩儿身子隐秘多,有的话当着男人面真不好说。   魏濂便将手里的茶喝完,让她捧杯子出去了。   他半身趴到床边,极细声道,“是哪儿不好了?”   傅晚凝躲被里,愣是不出声。   魏濂踢了鞋,干脆钻进褥子里,撬她的脸起来,用最轻柔的声音道,“不告诉我吗?”   “……下边儿见血了,”傅晚凝闭紧了眼逼着自己说出来,过后又加一句道,“韩大夫说是正常的,过几日就不见了。”   这是个尴尬事,说与他听好像也解决不了问题,徒添了羞涩。   魏濂唔着,略过这话接着问,“旁的呢?”   傅晚凝装傻道,“什么旁的?”   魏濂的眼珠子在她身上移一遍,好笑道,“还得靠我猜,要不然,我去问韩大夫?”   他作势要走,傅晚凝急着伸出手臂拦他,“你别去。”   魏濂便靠回去,将她的手臂塞回褥子,道,“你又不说,叫我怎么放下心?老是这么吊着,可不得把我急疯了。”   傅晚凝蹙一双眉,脸埋一半在枕头里,蝇声道,“就,就不想说。”   魏濂苦恼又无奈,“那我今晚睡不好觉了,熬一宿,明儿还得上朝,你可疼疼我吧。”   傅晚凝哪里舍得他受难,他一这么说,便露了脸涩声道,“我有一点胀。”   魏濂一头雾水,紧张的看着她,“哪里胀?”   傅晚凝有些气,又不能跟他说实在,只润一双眸瞪他。   魏濂当即恍然大悟,他眯着眼跟她笑,“就一点?”   傅晚凝将床头的帕子照他面上砸,“你还笑!”   魏濂将帕子放一边,握住她的手作严肃状道,“我没笑。”   傅晚凝目光一转,便有湿润出现,“你一点儿也不想着我。”   “我自是头一个想你的,”魏濂抚一抚她的脸,喉音不自觉带了宠溺,“要我替你揉吗?”   傅晚凝连摇头,“不用,我歇两天大概会缓一缓。”   魏濂憋足了笑,梗着声道,“那等你缓不过来我再帮你。”   这个话绕不过去,傅晚凝快无地自容,她抿着粉唇闷气道,“不要你帮。”   魏濂咳咳两声,不再追着说,转了其他话道,“往先儿你同我讲,不想呆邺都,却未跟我提想去何地。”   他记着傅晚凝说过的话,她的所思所想,他都会铭记在心,只要能使得她欢快,他便会去做。   傅晚凝眸子一亮,旋即往下低,落在他的颈上,“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心里去。”   魏濂捕捉到她眼中的光亮,视线停在她的眼角处,手就探到她的脸侧,留恋的抚摸着,“我孤身一人,有你才组了一个家,我不想你不快乐,我看着你笑,我才感觉到幸福,你说你被困在这一方城内,我想了很久,我不舍得放你走,那我就为你开辟出更广阔的天地,我想你能在我的苑里活得自在。”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向她吐露着自己的爱意,他的爱自私,自私到后面却又变了,他贪图着她所有的情绪,在这自私里又不得不拓展了心胸,只为博得她一笑,那种爱到深处的小心翼翼能让任何人可怜他。   傅晚凝的心脏在剧烈震动,她猛将魏濂的手抱进怀里,哭音就抑制不了的嘣出来,“你能陪我去金陵吗?我想去金陵看看,我娘说,金陵是整个大楚最平和美丽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斗,也没有悲伤,男人女人在那里能够一同走在街道上,女人可以随处奔走,不必被世俗的眼光侵蚀,我就想看一眼,瞧瞧是不是真如我娘所说的那般好。”   魏濂托起她的头放在胸口上,他将她的全身包住,让她在自己的怀抱里停止住哭泣,他垂下首将唇贴上那颤抖的小口上,吐出一个字来将她安抚住,“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5-31 20:43:59~2020-06-02 17:0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haraonkero 20瓶;大萍15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五十四个串儿   平静的表象下, 是随时会涌动的乱场。   隔几日, 宫里有消息传出, 孙太后薨了,按照旧例自是满朝披麻戴孝, 萧纪凌在灵堂前哭昏过好几回,外人瞧是孝顺到极点,这往深了说,就谁也不敢乱揣测了。   孙太后这一去,萧纪凌行事越发乖张了,没过几天,又在早朝时提出另建西厂,累的数位大臣上奏反对, 他皆驳回,是一副下了狠心要立西厂的样子。   此事一出,更令魏濂心凉, 将好宫里来人说萧纪凌要见他, 他索性便进宫一趟。   “魏濂, 这西厂朕要设, 你没意见吧,”萧纪凌审视着他的神色道。   魏濂扯一下唇,“臣斗胆, 想问皇上一句,西厂建来何用?”   萧纪凌抓起桌前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开,漫不经心道, “你们东厂兜的事儿委实多,朕瞧你连轴转也忙不过来,西厂修建是为了帮衬东厂,也好让你们喘口气。”   魏濂唇边笑纹映深,“皇上替臣顾虑,臣这里感激,不过千秋节将至,何不等过了,再规划西厂,今年是您的首个千秋节,前朝后宫都一心重视,估摸是无暇再分心到其他上边儿,千秋节过后便也就闲了,到时再立西厂,统筹人员这一块也不嫌麻烦。”   千秋节是从前朝延续到今时,以在位皇帝的寿辰为节日,过这节可比正旦节还隆重,从民间到朝堂内宫,个个儿都得喜庆。   萧纪凌啊的一声,直往脑门上拍,“把这事儿给忘了,左右就三天,先过完千秋节也不迟,不过,朕倒有句话想跟你说,西厂朕是一定要建成的。”   魏濂闲适的点着头,“您说了算。”   萧纪凌在魏濂脸上没看出一丁点儿不快,心下存疑,但转而又自得,横竖魏濂没拦着,说到底还是畏惧他这个皇上,就这一点上,他便占尽了上风。   萧纪凌撑在桌上,抬下巴道,“千秋节那日,后宫宴请臣妇,你夫人可也得来。”   魏濂温和道,“这个是自然的,断不会无故不来。”   萧纪凌如意了,他倒要寻个空子瞅瞅,魏濂这夫人是个什么精贵物,叫他藏到如今才舍得露一面。   俄顷他又想起别的事,问魏濂,“汪袁那妾的家人几时能入邺都?”   “蓟州府到邺都有一段路程,可能得等个十来天,”魏濂说。   萧纪凌心情好的很,汪袁的事慢一点倒也没怪罪,只道,“退下吧。”   魏濂便应声而去。   马车行的慢,过府天已黑的看不见人。   吴管家俯腰候在门边,看他来了,刻意压低声道,“老爷,连公公和沈大人等在书房了。”   魏濂解掉袖口,脱了大氅扔给他,“摆饭了吗?”   “书房里早置了桌,您过去他们大概吃上了,”吴管家托着大氅道。   魏濂按一下他的肩膀,往书房过去。   进门里就闻见菜香,坐在桌前的两人抱着碗狼吞虎咽,瞧他来了,才都起身,等着他入座。   魏濂落座后,朝他们示意,两人便都在凳上坐好。   魏濂先看一眼连德喜,他在西峰山马场快有一个月,晒黑了,也变得更结实,魏濂亲自拿筷子夹一块豆腐放他碗里,道,“近来忙,倒把你忘了,骑兵可都能用?”   连德喜抓一下后脑,憨笑着道,“哪能不知道老祖宗忙,您得空就能想着奴才,奴才受宠若惊。”   他拍完马屁才发觉没接上后头问话,便紧着声道,“老祖宗要用骑兵吗?现今都练出来了。”   魏濂没接话,把头转向沈立行,正正看他脸上三四条伤痕,又细又长,一看就是女人抓的,魏濂讥笑道,“哪个胆大的,把咱们沈大人的脸挠的跟花猫似的。”   “……让您见笑,还不是芙漪,哪晓得那么泼辣,卑职去枕香阁应酬一宿,前儿晚就跟卑职闹,卑职想着女人不讲理,说了她两句,哪想上手就朝卑职面儿上来,差点抓瞎了卑职,”沈立行抬手碰一下脸,疼的龇牙咧嘴。   魏濂吃一口肉末茄子,淡淡道,“受着吧。”   沈立行狠狠扒着饭,“卑职晾了她几天,等着她的脾气磨没,不还是只得顺着卑职。”   魏濂搁下筷子,眼斜着他,“当谁都爱听你那破烂事。”   沈立行陡时蔫如鹧鸪,“卑职这不跟您诉诉苦吗?”   魏濂冷淡的奥一下,“先时不是揣心窝里的?现在腻了,跟我这儿埋怨,怪得了谁?”   沈立行瞅一眼他,不敢罗嗦了。   魏濂充样子拣了个鸡腿给他,“吃好了,给我养好干活。”   沈立行啃一口鸡腿,欢快道,“您吩咐就是。”   魏濂高深莫测的从他瞟过连德喜。   两人便都整衣危坐。   “如今的情势你们也看见了,皇上可一心想将咱们压死,一个腾骧四卫营还不够,又想立西厂,西厂若真叫他建成了,咱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魏濂平实道。   连德喜和沈立行互相看了看,皆露愁容。   魏濂咂一口汤,徐徐道,“唯今之计,咱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死路,由着皇上继续将我们一逼再逼,直到最后咱们退无可退,只能等着他拿刀宰咱们。”   连德喜慌声问道,“那生路呢?”   “想要生路,简单,”魏濂提着酒壶给他们倒酒,满了后自座上起身,笑意肃杀,“他不是皇帝了,咱们也就不用怕死。”   沈立行舌头打结,“谋,谋反……”   魏濂瞟他,“谋什么反?带脑子了吗?”   沈立行憋屈道,“卑职是个直肠子,您说的话只能听个字面儿上的,往深了想,就再不能明白。”   魏濂望着他笑了笑,一会儿道,“说起来太后娘娘刚逝不久,正在守孝期内,皇上竟还一门心思想着过千秋节,皇家的人最注重忠义孝悌,皇上这般做可算不上孝顺吧。”   连德喜脑子转的快,当先道,“皇上如此,当真不配为人皇,便是太后娘娘九泉之下也得伤心,这为人父母的,谁都晓得其中艰辛,皇上这千秋节一过,可不是要寒了一批人的心。”   上道儿。   魏濂把眼望向沈立行。   沈立行再笨也会意了,他兴奋道,“谁说不是!就是卑职听了,这心里也不好受,皇上委实过分了,这要是在寻常人家,早被街坊邻居一人一口吐沫给淹死了,就是皇家无人敢提,可等百年之后,这史书上还得记上一笔,到时还不知怎么说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真是祸患。”   魏濂颔首,伸手捏住酒杯朝他们一敬,“我等身为臣,自是要做臣该做的事,君王无道,便不能任由其再胡作非为,撤其帝位,另立新皇刻不容缓!”   连德喜和沈立行双双举起酒杯回敬,“但听差遣!”   三人昂头饮尽酒。   魏濂让他们坐,说下面得话,“皇上正志得意满,必定对咱们放松警惕,千秋节那一天是个好机会。”   他稍顿话,调头跟连德喜道,“你盯住腾骧四卫营,他们若有动作,直接让那五千骑兵前去围堵,必不能让他们预先察觉,必要时全数抓捕,有反抗的直接就地处决。”   连德喜朝他拱手敬声道,“是。”   魏濂便又同沈立行道,“你惯来在御前,各宫门现今也是锦衣卫看守,倒不用你多做什么,只将那六千人都召齐,看紧了内外宫,以防消息泄露,剩下的交给东厂缇骑就好。”   沈立行亦称是。   魏濂又满一杯酒,自顾喝完,心上焦愁暂息,他道,“此次之后,我等便不必再怕人欺压,往后朝堂之上我等必也挺直身板。”   连德喜和沈立行一脸振奋。   灯油燃过一半,西洋钟敲了一声。   魏濂加一句话道,“此事只我们三人知晓,若你们不慎传出去,你们知道后果。”   连德喜和沈立行点头连连。   魏濂目光沉沉的定在沈立行身上,警告道,“你嘴上没把门儿,我其他都不担心,就怕你给我漏出去了,你的那个女人虽说已经是废子,但你让她伤了心,她若要害你,你防不胜防,你给我闭紧了嘴,别在她面前轻浮。”   沈立行卸掉一脸的玩世不恭,稳着声道,“您将心放妥帖,卑职再不稳重,这事儿上是知道轻重的,您交代的事,卑职一定只烂在肚子里。”   他虽平日玩的花,在大事上却从未疏漏过,魏濂这点记得分明,提点过后便就过,眼瞅着时候不早,便赶人走,“都回去睡吧,这两天好好歇着,吃好喝好,都给我把精神头养出来。”   两人笑着答好,随即就出了书房。   魏濂做了个深呼吸,一身的疲惫就释放出来,他转出书房从廊下直接进了兰苑。   顺着路就进屋里,正见傅晚凝坐在灯下,捏着针在缝衣裳。   他近到跟前,才看清那是给小人儿穿的,他笑道,“给他做的?”   傅晚凝收紧线做好结,轻声道,“我做晚了,只怕回头他没衣裳穿。”   魏濂从她手里接过那小衣裳,粉嘟嘟的一件百子衣,上头还特特绣了几只神形逼真的猫,可爱的紧,他把那衣裳叠好放进柜里,托起她的手在灯下看,果然戳了不少伤口,他心疼的摸着,“哪要你亲手去做,我都私底下置办好了衣裳鞋子,你带着身子,本就辛苦,这活不做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55章 五十五个串儿   傅晚凝浅浅勾唇, 点头道, “不做了。”   她拉一下魏濂, 魏濂便坐到她身旁,她揣度着话道, “我瞧你忙的空不下来,向前你和我说,过了八月就会闲,可你却是越来越忙。”   她膝上还置着针线篮子,魏濂提起篮子放桌上,望着她道,“确实是停不了。”   傅晚凝伸出手和他的手相握,目光在他眼下的青色顿了顿, 终是抿嘴不说了。   魏濂就势带她起身,揽过她的肩道,“怕我累坏了?”   傅晚凝闷闷道, “哪怕空个两天也好啊, 这么没日没夜的, 身子迟早受不了。”   他们进里间, 烛火泛黄,营造出一种静谧的氛围,很能勾人疲倦。   魏濂送她上了床, 半身趴在床侧,手也捻一截她的发,缓慢顺着, 眼睛盯着她不舍得动,“你说去金陵,金陵离邺都不远,这一阵子忙过,我空闲了,就能带你去。”   傅晚凝朝他移了移脸,他的手便散开发,抚住她的半边脸,她依赖的将脸埋在他的手中,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她绵声道,“不急的,我这样也不能乱跑,容易添乱。”   她才有俩个月,肚子虽未现,但外出却是个□□烦,随时随地能整出事,其实呆在府里最安心。   魏濂眉梢生悦,他蜷起长腿,全身窝进了床,他的脸渐渐贴近她,手不断伸展,置于一处温绵,他试着摩挲,便听她嘟囔一声,他倾过脸去吻她,“听说按摩一段时间就不胀了。”   傅晚凝猝然往上伸着脖子,双肩微缩起,压抑的呼吸便被他轻而易举的由高至低带起,她没那么容易躲开,舌尖被他占夺,她的眼眸里盛出羞,断着声道,“……不行。”   魏濂的唇下渐轻,手却没听她的话,盘桓着就是不愿离去,耳边是她的细微却急促的喉声,他听着又升起怜爱,只松开她的唇笑,“碰不得,又颤又抖的。”   傅晚凝欲偏脸,他却不让,她的眸光里碎满了星,眨一下,便能惑一人,她无促的用手揪着枕头,拿眼瞪着他哭,“别摸了。”   魏濂不清不楚的唔着,他伸指拂掉她眼角的晶莹,似被蛊惑般的在她脸侧轻划,直落到那颈边跳动的脉搏处,他的手停了,浓墨渲染进他的眼里,他携一腔深情将唇覆在其上,感受着她的战栗,那一身的戾气又被妥善的收敛住,只余温情以待。   傅晚凝双目空洞着,她的心和身都被他吸附住,她连叫喊都不会做,他赠予的恶和善都被她全盘接受,是好是坏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他释放出的讯息在告诉她,他对她的恋慕已近偏执。   傅晚凝忽然张手抱在他的腰上,她仰着头,应承着他的悲喜欢痛,也用最笨拙的方式来抚慰着他。   他们在黑暗中落单,命运让他们交织在一起,面前人便是他们眼中光,从此再也容不下旁的人和物。   --   千秋节到了。   傅晚凝是头一次起早,香阁拿了通袖袍来给她换上,随后便扶着她要出门。   傅晚凝滞脚道,“等一下。”   香阁不明所以,“夫人,咱们要快些。”   傅晚凝对她笑笑,转手去起开首饰盒,将里面的小盒子捡起来打开,她拔出戒指戴在指上,缓声道,“走吧。”   香阁急忙随她出去。   命妇入宫,入的是内宫,今年特殊,皇后去了萧纪凌一直未再立后,后宫协理权在刘贵妃手中,命妇觐见自是由她的嘉福殿接待。   女人聚一起无非就是唠唠家常,说说孩子,朝政大事又不能说,只能刘贵妃说什么她们就跟着应什么。   她们坐两桌,傅晚凝和如意挨在一起,两人见面一笑免不了,之后就都自顾听刘贵妃问候着人。   刘贵妃怀有一月身孕,难免心高气傲,对着一众命妇不耐的很,她闲淡的拎了几人扯扯话,便把视线投向傅晚凝,傅晚凝在这些命妇中属实突兀,她长得纤巧,面皮白皙精致,虽是低着头,可也瞧的见她眼角边那颗出挑的泪痣,光人坐在那儿,就将大半的目光都吸过去。   刘贵妃对着她打量一番,随后才撇着红唇笑,“这位就是魏厂督的夫人吧。”   傅晚凝撂下筷子,起身冲她敬礼,“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相貌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嫁给太监,刘贵妃示意她坐下来,翘起手指托了托脑后的发髻,笑道,“魏厂督好眼光,竟能娶到这等容颜的美人。”   傅晚凝适时的回话道,“娘娘谬赞了,臣妇面貌粗陋,登不得台面儿上。”   刘贵妃耸起肩,笑得更快乐,“夫人过谦了,论起来,本宫和夫人才见第一面,但是本宫见着夫人就格外亲切,像一家子姊妹,一点也不生疏。”   “娘娘温和有礼,待臣妇甚亲,但规矩尚在,臣妇如何也不敢和娘娘称姊妹,”傅晚凝说。   刘贵妃便索然无味,跳过她又问了几个人。   有宫女悄悄沿过道入内,往两边的灯架上添加灯油,乍然灯火明,天已入夜,座上人都尽力应付着,实则又有几人喜欢这种宴呢?   刘贵妃倒是高兴的很,本着今日是萧纪凌生辰,她也想放纵一把,她扬头跟随身的宫女道,“给本宫倒杯酒。”   那宫女面露为难道,“娘娘,皇上特意跟奴婢们嘱咐过,万不能让您碰酒水。”   刘贵妃一怀孕,萧纪凌就不常进她的嘉福殿,转而好上了郑才人,刘贵妃不痛快了多日,现儿一听那宫女的话,心间不自觉涌出一阵甜蜜,面上也是恃宠而骄,只把脸侧着瞥过郑才人,得意道,“皇上说的话你们倒听,本宫都指使不上你们了,本宫喝点酒又不会怎么样,皇上就是担心过头。”   那宫女还是摇头。   刘贵妃冷起脸来,“看来本宫的话你是不听了?”   主子黑脸,奴婢就要受苦,谁也不想挨打挨骂,那宫女思索再三,只得给她倒了半杯酒。   刘贵妃抬起酒杯朝在座的命妇道,“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各位夫人入宫为皇上庆贺,本宫看着欣慰,这杯酒算本宫敬你们,过后便是相熟了,只盼来年大家还能欢聚在这里,说说笑笑。”   她想了想,又说一句好话道,“不会喝酒的不需强喝,以茶代酒就好,本宫就是瞧着你们开心,其他的俗礼能免的就免了。”   座中女子皆起身,朝她敬酒。   刘贵妃虚荣心得到满足,仰首一杯酒进肚。   傅晚凝手里端的是清水,也象征着小口喝一下,便随众人落座。   有孕之人哪能喝酒,那酒一下肚,刘贵妃便觉晕乎乎,俄而喉间有吐意,她捂着口背身过去,不断地干呕着,两边的宫女忙过来托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走了。   满座皆茫然。   傅晚凝面色发白,她受了影响,也想吐,那股恶心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她强灌着清水想平息。   香阁站在后面干着急,才踌躇要上前,那边如意探身过去,一脸担忧对傅晚凝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傅晚凝捏帕子抹嘴,跟她细声道,“这两日转冷,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常踢被子,昨儿就不大好,叫丫鬟刮了一次痧,本想着该好些,未想……”   后面不言而喻。   如意朝四处去看,那些宫女这会子可没空盯着她们这些夫人,刘贵妃那头短人,她们跟了大半过去,仅剩几个留在殿内。   她观察后,转头和傅晚凝道,“托着病体坐久了身子熬不住,你得歇一歇。”   傅晚凝为难的瞅着她道,“可在宫里哪有我歇的地方?随处乱跑回头被人撞见了,得治大罪。”   如意揪一下手作思考状,待要说话就见郑才人盯向她们。   她勾一下唇,眉上蹙成愁,只在傅晚凝恼声道,“确实难办。”   傅晚凝也不敢跟她在这上面多话,“如意姐姐,别为我发愁了,左不过还等几个时辰就出宫,我能坐的住。”   可她说完这段话,脸却古怪的皱起,乍看倒像是犯呕,她愣是闷口水强憋住。   如意冷淡的睨着她,转瞬又飘过郑才人。   郑才人立时凑上前,亲切道,“你们在说什么?”   傅晚凝一手支腮不好回答。   如意接道,“魏夫人着寒了,瞧这小脸儿白的,哪还能坐这儿,该躺着不动的。”   郑才人眼珠子一转,拽傅晚凝道,“去我殿里休息吧,袖裳殿离嘉福殿近的很,走两步就到,你要是休好了,再过来也一样的。”   这两人怂恿着傅晚凝离座,傅晚凝跋前疐后,心一慌就去喊香阁。   香阁答声站近前,顾虑到她的身体,香阁也顺话道,“夫人,娘娘和如意夫人即是如此盛情,您要不就憩息一阵,奴婢陪您一块去。”   傅晚凝六神无主,可她确实不能再待下去,左思右想一遍,她狠下一回决定,跟郑才人谢道,“有劳娘娘了。”   郑才人余光里略过如意,径直握住她的手,边朝外走边作不在意道,“没甚事,谁没个难处,我能帮当然就顺手帮了。”   傅晚凝发怯的抓住香阁,有她在才稍显镇静,也就随着郑才人出了殿。   如意举着帕子往手上打打,嘴边的笑止不住,她捏起酒杯啄一口酒,心间恶意浮起,她不好过,那就谁也别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感谢在2020-06-03 14:57:36~2020-06-04 20: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五十六个串儿   郑才人引着傅晚凝进到殿内, 攥住她的手带进了偏殿, 随手推开一间房领她进去, 郑才人嘻嘻笑道,“这里多的是空屋子, 平日也只我随身的宫女住。”   她长得明艳动人,一笑就更讨喜,她说完又像是怕怠慢了傅晚凝,揣揣不安的问她,“夫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傅晚凝哪里会介意这个,她腹内如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薄纸,她强忍着呕意与她谢道, “娘娘带臣妇来暂歇是好意,臣妇感激还来不及,况且这屋子并不比臣妇府上差, 哪还介意。”   郑才人看她站不稳, 忙和香阁扶她上床。   “我瞧夫人在席上没吃多少东西, 腹中无物更易遭病袭, ”郑才人贴心的替她掖好毯子,转头和香阁道,“我殿里单设了小膳房, 沿这屋子向西再转弯就到,你家夫人若是饿了,你自行过去叫人备膳吧。”   提了话, 她又怕香阁不认识,便拉着她站到门边,抻手朝一边指,“你瞧仔细了,就在那尽头的拐弯处,也没离多远,两刻钟就到了。”   香阁记在心里,欠身道一声是。   郑才人便又和她回了屋,她再往床上望一眼,冲着傅晚凝妩媚一笑,“夫人睡着吧,我还得过去一趟。”   她很是善解人意的帮傅晚凝解下床帐,又和香阁笑着,那种身居高位的气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显,她对主仆二人散发的善意自然的要叫人感动,顾及到她们会拘谨,她扭着细腰一摆一晃出了屋。   傅晚凝的心慌才落定,她侧半身捂口,香阁手忙脚乱在屋内转一圈,倒找见个痰盂,便赶忙递到床前。   傅晚凝呕出来的全是酸水,这一通折磨下来,她身上再没劲,任由香阁托着她的腰躺进毯被里。   香阁倒过一些白水来,自腰间摸出一根银针往里测了测,没见银针变色才给她漱口,她瞅着她那半闭的眼道,“夫人太困的话就睡吧,奴婢守着,不会出事。”   傅晚凝艰涩的颔一下首,侧头睡进深梦里。   香阁在床边站了会儿,便朝四周打量,这间屋子不大,摆设也简单,确实如那郑贵人所言像个宫女居处,从前暗卫的本能,使得她无法放心,若这间屋藏了密室或其他不为人道也的阴暗,那夫人就有危险,她沿着墙边一寸一寸的摸索着,半点儿地方都不放过。   她检查的快,一刻钟就摸清了整间屋,竟是她小心眼,这就是间稀松平常的房屋,她的猜疑都不存在。   她没所谓的绕回床边,恰见傅晚凝蹙两条眉,睁一半眼来叫她,“香阁……”   香阁俯身近前,“夫人感觉哪里不适?”   傅晚凝有些不好意思道,“饿得慌。”   她将才吐过,肚内空空,能睡到现在才饿醒是正常的。   香阁拉一下毯子,帮她把肩膀盖好,软声道,“您再睡会儿,奴婢去这边的小膳房给您煮点粥。”   傅晚凝嗯一声,又合住眼。   香阁便出了屋。   傅晚凝半昏半醒又眯过去。   别人的床再能睡也不踏实,有点儿响动就能将她惊醒,不知过多久,那门吱呀一声,有脚步声走近,倏忽停在床畔,她只当香阁回来了,边睁眼边小声道,“我下来吧。”   她这一声落,眼也看清了人,哪是香阁,竟是个身着龙袍的少年人,他的面庞还很稚嫩,眉眼并不出众,可他身上的气势甚是桀骜,帝王的傲气和贵气很好的糅合在他身上,很容易让人模糊掉他的年龄,而对他油然而生出崇敬。   他未答话,眼睛打在她的脸上发直。   傅晚凝猛然惊住,转瞬爬下床跪地上给他叩首,“臣,臣妇参见皇上。”   她刚睡起来,头发蓬松下垂,眉上生惊,眼睫迭动时带起的柔弱乍然使人想将她搂进怀里好生安慰,断断不忍苛责她。   萧纪凌定定的看着她,良晌伸长手臂想扶她,“起来回话。”   傅晚凝避过他的手攀住床沿立起身,她朝后退一大步,低首候在一边。   萧纪凌从她的眼一点点的望向唇,这副皮囊至柔至美,正常男人瞧她一眼都会为其所诱,不需她有任何举止上的勾引。   他踩着脚往前一步,傅晚凝便朝后移一步,头低的快进土里。   萧纪凌忽然一笑,歪了歪脖子道,“你是魏濂的夫人?”   傅晚凝攥紧手,“是。”   萧纪凌眸色渐暗,他挑起眉,“你叫什么?”   傅晚凝脊背覆满汗,她压着畏惧道,“串儿。”   萧纪凌呵着笑,脚又向她逼近,“串儿夫人家住何地?”   傅晚凝还想退,可移脚已无空处,她惊慌失措的转一下身,唇瓣抖出了话,“……臣妇家居淮安府。”   萧纪凌惬意的哦声,唇角生出的笑狎腻的刺人,“江南的美人都似夫人这般招人怜惜?”   这是□□裸的调戏,傅晚凝紧咬着牙不应话,心里怕的没了主意,她只能盼着香阁快点回来。   萧纪凌的身体前倾,快要贴近她的身侧时,他好奇的问道,“魏濂在榻上都怎么弄你?”   傅晚凝满面爆红,愕然地抬眼瞪着他,旋即又垂下头,直挺身板耐住火气。   萧纪凌的眼眸愈发深,他抻出手想去摸她的脸。   傅晚凝忍耐到了极限,扬手打掉它,她急切地绕过他朝外跑,可还没跑几步,被他抓住手腕轻微一带就丢上了床,她动作敏捷的缩到床角处,抱着腿看他爬上了床,她吓得满眼泪,拔下发间的白玉簪指着他道,“你别过来!”   萧纪凌不可置否的笑着,抬起手一把扣住她,狠拧一下,她就呼疼的放了簪子,萧纪凌愉快的靠过来,张手来抱她,“跟个太监糟蹋了,不如跟朕,太监能让你怎么快活,朕让你尝尝真男人,保证你往后对朕死心塌地。”   他太过狂妄,魏濂对他的妥协纵容着他肆意妄为,他已不再惧怕魏濂,在他看来,魏濂只会对他唯命是从,为了一个女人违逆他,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傅晚凝举着手对他面上打,她的劲儿太小,没两下就被他束住手按在他的胸前,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轻松的抱人倒怀里,这样轻巧的身子正适合被人抱着,他□□熏心,循着她的唇急不可耐要亲。   傅晚凝偏头躲开,张口朝外叫人,“香阁!香阁!”   萧纪凌懒散笑道,“你喊再大,她也听不见。”   他按倒她,整身将她压住,探手就去扯她的衣裳。   傅晚凝一身荒凉,她抵着他往下的头颅,试图劝说,“皇上!你碰臣妇,你想过魏濂吗!”   萧纪凌嗤地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朕往白了跟你说,朕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就算朕睡了你,他又能将朕怎么样?还不是在朕的脚边趴着,朕跟他要你,你以为他会不给?他巴不得送你到朕的床上以表忠心。”   傅晚凝一脸绝望,她蹬起腿,想将他从身上踢开,但也是徒劳,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悬殊,她的挣扎于他而言只算是情趣。   萧纪凌摁紧了她,手还没拽开她的衣裳,就急色的去摸她的小腹。   他的手将触到时,傅晚凝的瞳孔瞬间收缩,她突然生出了煞气,被他固在胸前的手发狠的撕扯着,求生的本能让她有了反抗的决心,她嘶声尖叫着,“别碰我!”   萧纪凌被她搅没了耐心,伸出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待要打上去,他喉间一阵剧痛,他惊怔的朝下看,正看到她手上的戒指冒出一根钢针,那根针实实的扎进了他的喉管里,他短暂的迷惑了一下,随即便震怒的朝她身上打,“贱人!你敢……”   他话说一半,口中的鲜血涌出来,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往旁边倒,手在要打到傅晚凝时,被她猛一下推开,她惊惧不已,软腿软脚跳下床,她鼓足勇气往床上看一眼。   萧纪凌流出的鲜血将床铺染红,他还没咽气,那眼中盈满了恨意,他支起四肢朝她爬,嘴里恶毒的咒骂着,“你敢行刺朕,朕要活剐了你!”   傅晚凝颤栗着身挪步,无助的摇头跟他辩解,“我,我不是有意的……”   萧纪凌爬下了地,那血沿着床留下地,他的面目变得灰暗,他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他对她的狠就更加重,他要在死前掐死这个女人,他蓦然用尽全力站起来,直朝着她奔来。   傅晚凝惊恐着冲向门,她拉开门栓,抓着门把手摇,却发现那门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了,她急迫的推着门,嗓音里全是惧怕,“开门!开门!”   可那门依然牢不可破,她撼不动一分,她回头看萧纪凌,他的周身被血气笼罩,正步履蹒跚的向她走来,“朕看你往哪儿跑?门外都是朕的人,你杀朕,朕要你给朕陪葬!”   他一步一步往过来走,傅晚凝再没地方可逃,她瘫软着身顺门坐倒在地上,无望的看着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喊出了一个人,“魏濂!魏濂!”   随着这一声,那门哗的从外面打开,她猛然回头,望着门口冲进来的人嚎啕大哭,“魏濂!”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也威武雄壮了一回,不容易啊。   谢谢观阅,鞠躬! 第57章 五十七个串儿   这一声直刺魏濂心神, 他赤红着眼将她从地上抱起, 伸腿一脚将萧纪凌踢倒在地。   萧纪凌一口血喷出, 再不能站起来,他难以相信的瞪着魏濂, “你,你们一早算计好的?”   魏濂面部冷硬,眼神都没给他,径直抬腿跨过他坐到桌边的木椅上,他朝门外喊道,“进来。”   香阁便提着郑才人进门里,顺手拴上了门。   魏濂垂目看着傅晚凝,她吓坏了, 整个人瑟瑟发抖,脑袋埋在他的身前哭的惨烈,他褪下大麾将她团团包严实, 手臂也牢固的护住她的周身, 将她完全纳入到自己的保护圈里。   香阁将郑才人甩到地上, 立在墙角处等候他发话。   郑才人一见倒在血泊里的萧纪凌, 恐慌的爬过去哭号着,“皇上!皇上!”   萧纪凌的口中还在朝外喷吐着血,他揪住她的胳膊凶唳着眼道, “快跑,快去叫……”   他突然大张口急促的呼哧着气,那被钢针捅破的喉咙犹如破风箱, 他呼吸不了气,只在瞬息他所有的不忿与暴戾就被戛然而止,他的双目布满血丝,颈边青筋暴起,可他的鼻息永远断了,那死去的面容上皆是不甘,他还未完成自己的抱负,他还未收回皇权,他才十四岁,他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可是却被骤然掐断,他的怨憎无人能体会,他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他连给自己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他留给后人的仅是短命,他活得窝囊,死的荒唐,这天下他终归是抓不到手里。   郑才人惊愕的往魏濂方向看一眼,跳起身直往外冲。   魏濂执起傅晚凝的左手,拔下她的戒指扔给香阁,“给她戴上。”   香阁飞速的掠过去,在郑才人冲来之前挡在门边,她张开五指抓住郑才人的肩膀,随手一扣,人就倒在地上,她提膝抵住她的背,极轻松的帮她戴好戒指,又像猫捉老鼠般的放了她,任她跑。   郑才人一被松开就打开门奔了出去,那长廊里站满了缇骑,她一出来就嚎叫,“皇上死了!你们快去抓他们!他们杀了皇上!”   她叫完却不见那些缇骑动,她立时心惊,提起裙摆还想闯出殿外。   屋内男人那闲散却又隐含喋血的嗓声便在此时传出,“捉住她。”   这一句出,缇骑们当即逮住郑才人,几下就将她捆好扔回了屋里。   魏濂抚着傅晚凝,眸显冷光,他沉声道,“郑才人大逆不道,竟用暗器弑君,还想栽赃嫁祸到咱家头上,真是好计谋。”   他站直了身,下颌微昂,俯视着地上的女人道,“把她送进东厂,给咱家连夜审出来,到底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郑才人目眦欲裂的高呼着,“杀人的是你们!杀人的是你们!”   两边的缇骑一下将她的嘴巴塞住,提着人退了出去。   魏濂横抱着傅晚凝大步出了门,那屋内萧纪凌的尸首他从始至终都未看一眼。   五更时,紫禁城有丧钟敲响,太监们由内宫向外宫奔走,向各处散布着皇上驾崩的讯息,整个皇城被火光燃亮,人们因他的死而茫然慌乱,哭声遍地,后宫的女人们皆恐惧着自己往后的命运,她们大多数没有孩子傍身,等待着她们的只有两条路,给皇上殉葬,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是永远的守在帝陵中,长明灯灭,她们才能解脱。   彼时徐阎秋和如意才出宫,将入府时,恰见东厂缇骑候在府门前,他们一下来,就被缇骑抓捕,两人进了东厂诏狱还没醒过神。   魏濂当先叫人把如意送进刑讯室,他端坐在摇椅上,桌边一盏灯兀自摇曳,天还没亮,室内的昏暗轻易就能唤醒人心底的恶欲,他将手抻在桌上,下巴懒懒的搭在手上,他的面容被灯火打上影,衬着他绝艳的眉目竟能从中看出丝丝鬼气,他瞥着对面吓傻的女人,勾着半边唇,笑的异常凉薄。   “如意,你的才人娘娘已经招供了,她受你和徐阎秋挑唆杀害了皇上。”   如意霎时一震,她愣愣的看着他嘴边的笑,发傻般的问着,“您说什么?”   魏濂相当有耐心的回复着她,“皇上如你们所愿,死了。”   如意脚下一软,倏然跌倒,她木木的转过头,在她身旁的刑架上吊着个血淋淋的人,那人身上的伤口翻卷,血肉糊成一团,那人哑着声叫她,“如意姑姑……”   如意瞬时生怯,她双手趴地朝他爬,满眼皆是泪,“厂督,奴婢绝没有让她刺杀皇上,奴婢再是蠢,也不敢对皇上有不轨之心。”   魏濂翘一条腿将她踹翻,恶声道,“她杀了皇上,还想嫁祸到咱家身上,你跟咱家说不是你们做的,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哪儿来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如意昏昏然的在脑中思索着,好一会儿她含着哭问他,“厂督,在您心上奴婢便是这种人?”   魏濂将手按上桌,摇着摇椅悠闲的闭住了眼,“咱家心上何时有你?”   如意颓靡一笑,“原来厂督从未当奴婢是个人,奴婢入宫近二十载,与您相处少说也有十几载,奴婢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了解,您难道不清楚,单她一句话您就信,您信不信有什么所谓,您只要奴婢死就好,又在乎什么理由?”   “理由?你伙同她将咱家的夫人骗进袖裳殿,你可真是个好人啊,咱家难道还要跟你说声谢谢不成?”魏濂寒声道。   如意依恋的注视着他发怒的脸庞,眼中成痴,“这些年,你的眼里有我吗?”   魏濂扬手拍上桌子,桌子哗地坍塌在地,他憎恶道,“你算个什么?咱家为何要将你放在眼里?”   如意目中的痴便冷却,那寒意自她心底攀升,逐渐占据了她的通身,她停下哭道,“魏濂,你恨毒了凤璋殿内的所有人吧,只有我们都死了,你才能平复,太后娘娘还不够,如今再加上我,你哪里是人,你分明是恶鬼,生吃了活人,却用人血画出一副蛊惑人心的□□,你活在罪恶里,你生来就该被打死,是太后娘娘仁慈将你带在身边,可惜恶犬伤主,你杀光了我们,你满意了吧!”   魏濂凝住眉,嘴角便有笑生,他像是听的极其好笑的事,笑得弯了腰,他笑完后眼边有赤色浮起,他启唇道,“仁慈?你们多仁慈啊,咱家因太后娘娘的仁慈进尚衣监,你黑下一匹浮光锦,倒让咱家顶罪,咱家没死成,咱家的哥哥却替咱家下了阴曹。”   他说到这儿面目陡然温润起来,那眼眸都微微弯下,笑得俊雅至极,“他死在老虎嘴里,你愧疚吗?”   如意极深的吸着气,她张大了眼看他,“……不是我。”   魏濂自摇椅上坐起,眼里的恨意剧增,“你托人将那匹浮光锦偷卖了,当咱家一无所知?要不要咱家告诉你卖给的是哪家铺子?”   如意顷刻溃败,她哑口无言的瘫坐在那儿,再无一声狡辩。   魏濂站立起来,走近她蹲下,他平视着她,眼中汹涌着杀欲,那平素最令她倾心的俊脸被凶狠密布,他笑起来,“跟我谈感情,你杀我哥哥,欺辱我夫人,死万万次都难解我心头恨,你以为跟我提一提过去,我便会心软,我告诉你,与你同处苍澜殿十六年,每时每刻都令我厌恶无比。”   如意的心被万箭穿孔,她举起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她的满腹爱意被浇灭,她伤了这个人,她和孙太后没什么不同,她觊觎着他,可是她却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深宫里养出来的贪婪让她变得自私自利,她怨他看不到她的情深,可她早早就将他们之间的情缘掐断,他们是宿命的敌人,不死不休。   魏濂甩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再不看地上丧失生气的女人一眼。   他转出刑讯室,便朝右手边去,走过两间牢房,他站住脚停在第三间牢门前,狱卒赶紧过来将门打开。   魏濂踏进去,片刻就有人送来椅子让他坐下,他交叠着腿,舒适的靠在软垫上,视线落在角落里,他轻笑着道,“徐掌印今儿当真落魄。”   徐阎秋仰头瞪他,“魏厂督抓奴才来所谓何?”   “吆!咱家可给忘了说,徐掌印装傻是顶顶会的,”魏濂抽出汗巾儿擦着手,头也不抬道,“皇上被郑才人刺杀了,她已招供,是你们夫妻要她做的。”   徐阎秋两股战战,咬牙道,“奴才自问忠心向主,如何也做不出这等谋逆,您仅听她一人言便将奴才抓来,是否太过武断?”   魏濂弓起眉,浅笑道,“皇上驾崩了。”   徐阎秋如遭雷轰,他急走近前道,“魏厂督,这话可不能乱说。”   魏濂把脏了的汗巾儿揣回袖里,双手互握道,“徐掌印觉得咱家乱说?”   他调头朝外叫了个狱卒进来,“你告诉他,皇上现下如何了?”   那狱卒一下跪倒,抖着声道,“皇,皇上殡天了……”   徐阎秋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魏濂挥手让那狱卒退出。   他乜着徐阎秋道,“徐掌印这是吓傻了?”   徐阎秋颤声道,“奴才没有挑唆郑才人。”   魏濂撇着嘴笑,“她是你送进宫的。”   徐阎秋的额头沁出细汗,“……奴才从未私下与她有交集。”   “那倒奇怪,她和你夫人撺掇着咱家的夫人进袖裳殿,也与你无关喽?”魏濂佯作不知问道。   徐阎秋不安的握紧手,硬声否认,“奴才确实不知。”   魏濂哈哈大笑,“就是这副孬像,咱家真该让夫人过来瞧瞧,她心底极好的富贵是如何做了伤害她的事却死不承认的。”   徐阎秋的心揪起来,片字不应话。   魏濂眯起眼将笑收住,“你使计让皇上见她,你可想过她会遭受什么?她那般纤弱,你怎么忍心将她置于危险处?”   徐阎秋紧闭着唇。   魏濂点点头,“这是打定了要做缩头乌龟,亏得她跟咱家说,要饶你一次,咱家看你也配不上她的善心。”   徐阎秋堵在胸口的怨气止不住的朝上涌,他突地直视着他,阴厉着眼道,“收起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假好心,你不过是看上了她的色,她委身于你也仅是因你的权势,别在我面前说的她有多单纯。”   “原来在你心里是这般想她的,”魏濂了然道。   徐阎秋提摆坐进草堆里,他将方才的懦弱悉数撕下,干脆利落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左右是一死,你用胜利者的姿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就是想看我匍匐求饶,纵使一死,我也不愿再被你羞辱。”   魏濂端正身姿,神情阴寒的望着他,“羞辱?你让皇上前去袖裳殿,难道不是在羞辱她?”   徐阎秋僵直着背,半晌冷硬着声道,“她不是惯会攀权附势,我给她创造这么好的机会,她难道不感谢我?当皇上的女人可比跟太监强……呃……”   魏濂飞速冲过去钳住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提起来抵上了墙,“她从来只说你好,未想你竟因为心中的气将她逼进了死路里,你以为没有我她就会是你的?像你这样狼心狗肺、善恶不分的小人,你也配?你说我看上她的色,那我今儿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她这个人在我看见的第一眼就贪上了,我把她接到我的府里,不让她受外界的一点纷扰,我想着她能在我的羽翼下平平安安,不被你们这种阴沟里的垃圾沾染,可你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只要我带她出来,你就会寻空来骚扰她,还一味的对着她谩骂,你凭的什么!你不过是在她刚入宫时与她同住几日,便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你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她不喜欢你,便是她的错,便是她贪慕虚荣,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你,她遭受的苦难都是你招致来的,你哪来的脸如此诋毁她!”   魏濂勒紧手,看着他的脸渐渐发青,等他快喘不上气时,他猛然松手,任他倒在地上咳嗽。   魏濂负手站到门边,凉声道,“咱家答应了她饶你一次,可这次咱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你如何伤她的,咱家加倍奉还。”   他撂下话便转出牢门离开。   地上的人还在那儿咳,咳到后面便呜着声开始哭,由小集大到最后痛哭流涕,那哭声在诏狱里回荡,只有明了其中的人才会知晓他为何哭的如此懊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58章 五十八个串儿   三人行刑的那日, 魏濂歇在家中。   傅晚凝缩在榻上望着窗外发呆。   魏濂断着汤药进来, 瞧她怔的恍然, 坐过去抚着她的背道,“想什么?”   傅晚凝抬起脸看他, “……他死了吗?”   魏濂将药碗放到小桌上,环住她的身体抱她坐倒腿上,温声道,“他是谁?”   傅晚凝依着他,手贴在他的颈前,她哽着声道,“富贵还在吗?”   魏濂斜眼朝外看,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他叹出沉长的一口气,“不在了吧。”   傅晚凝将脸躲进他的胸怀中, 便有泣声出, 从开始的克制到后面彻底放开。   魏濂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脊背, 将她的悲伤难过全部收纳住, 他的嘴角轻微带起笑,没有一点嫉恨,他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剔除掉她对外人的信任,从此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他再也不用怕有人会从他身边将她的视线劫走, 他将为她缔造独属于她的世界,她所爱的、所想的、所念的皆会应验,再无人敢伤她。   哭过一阵后,傅晚凝虚弱了不少,魏濂喂过药没放她回榻上,只揽她回床,他们窝在一起,相互慰藉,他一直凝望着她,眼看着她要合目,他才开口道,“还想去金陵吗?”   傅晚凝破碎着声反问他,“能去吗?”   魏濂包住她的手,专注道,“能去。”   傅晚凝便抬首仰视着他,少顷她怯声道,“能去多久?”   魏濂柔柔一笑,“能去一辈子。”   傅晚凝双眉平舒,笑的灿烂,“真的吗?”   “真的。”   魏濂爱惜的摩挲着她的面庞,低首去亲吻她,与她一起沉沦。   日落时分,屋外听到铜锣声,傅晚凝半醒着咕咚话,“外面干嘛了?”   魏濂坐在床头看奏折,听她还哑着嗓子,扬头朝窗边瞄一眼,道,“约莫闲的没事做,我叫她们轻点声。”   傅晚凝动一下眼,探出半边身子想下床,“睡不着了。”   魏濂轻托她的后腰,让她靠自己身上,“好些没?”   傅晚凝乏力的点头,“你不上朝吗?”   萧纪凌才死,宫里一团糟,他在府里陪着她,其实不应当的。   “汪袁在张罗,不用我过去,”魏濂转一下她的身,以防压到她的肚子,看她的睫缓慢往下垂,便笑,“真不睡了吗?”   傅晚凝向上抬起下巴,雾蒙蒙的眼里尽是水汽,她皱着眉道,“堵得慌。”   魏濂捏起她的下颌,点漆眸生出异色,他张唇去吻她,“要我顺?”   傅晚凝的眉心蹙出了娇,她的口舌被他抢占,鼻息间蕴散着他身上的松香,她喘不出声,也推不开他,只昏沉着头向一边倒,“不……”   魏濂随她摔进床里,一手覆上她的肩头,极慢的滑动着,他的眼睛一直观察着她面部表情,看她从无促到懵然,最后被羞粉掩盖,他遵从着内心的冲动吻遍她的脸,再探进她的胸怀里,他抽丝剥茧般的探寻着她的不适,再一一将其爱抚亲啄,直听她难忍的低泣声,他才撑起手臂,拢她起来,注视着她脸边的潮红道,“祖宗,一点都重不得。”   傅晚凝如从水里捞起,她伸手揪住他的前襟,眼偏一侧道,“……我想洗一下。”   魏濂拽起一件长袍将她团住,托着人进了小间。   这一洗又是一个时辰,出来时,她躺在他的臂膀里吁着气,腮上的红能艳煞万千人。   魏濂放她上了榻,拿起毛巾替她绞头发,她软着身卧在他怀里,意识飞远。   屋内静的想让人沉溺其中,他们都默契的不言语。   恰窗外又听见铜锣声,香阁隔着门朝里叫,“老爷,夫人,出来跨火盆!”   魏濂拿褂子给她穿上,搀着她的手下来,道,“出去罢。”   傅晚凝腿上没劲,依着他道,“跨火盆,驱晦气吗?”   “跨过后,往后就不怕脏东西缠着了,”魏濂索性抱起她步履稳健的走出屋。   苑里的那块平地上置了个小火盆,香阁手里执一把艾叶,她身旁的小丫头手里提着铜锣,见着他们过来,香阁用艾叶在他们周边掸了掸。   魏濂小心的放下傅晚凝,握住她的手道,“抬一下脚,跨过去就好。”   傅晚凝听话的伸脚,她怕那火舌烧到衣摆,竟唬地一跳,逗得周边人大笑。   魏濂也跟着跨一步,他淡定的多。   小丫头将铜锣一敲,扬声道,“驱灾避难!万事如意!”   傅晚凝瞧了脸红,扭过身道,“总觉得你在嘲笑我。”   魏濂枯起脸来,“几个话?我可清清白白站这里未说一字,就被你污蔑上了。”   傅晚凝怕香阁她们听着笑,急着朝屋里走,“我不要和你说。”   魏濂追在她身后,埋怨道,“这又气上了,好歹给我按个罪,让我心底清楚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这算哪样儿?”   傅晚凝被他一说,也觉得自己任性了,她顿住愧声道,“赖我心眼儿针孔大,跟你没关系。”   魏濂眨着眼,委屈上了,“讨不着好。”   傅晚凝愈加歉疚,她连忙跟他道,“对不住……”   魏濂便忍不住龇牙笑,“治你妥妥的。”   傅晚凝跺一下脚,直朝他胸膛上捶了两下,又不忍打疼他,便负气跑进里间。   魏濂还想进去哄她,恰听苑门外有狗叫,他敛住笑折出屋,正见吴管家立在那儿。   他走过去,问道,“他们来了?”   吴管家道是。   魏濂踏步出苑,走几步回首道,“府里能收拾的都收了吧,省的走时急慌慌。”   吴管家哎一声,犹豫着问道,“老爷,夫人苑里的花草都带过去吗?”   魏濂扫一圈兰苑,道,“夫人喜欢的那几株茶花带去即可,剩余的你看着拣。”   吴管家便下去了。   魏濂一路入了书房。   汪袁、连德喜、沈立行三人见他都起身冲他抱拳。   魏濂开门见山道,“你们属意谁登帝位?”   三人面面相觑,须臾,汪袁出声,“厂督,我们看不准人,还是您选吧。”   魏濂歪着身靠上躺椅,道,“我有个事先告儿你们。”   三人皆挺直背静听。   魏濂道,“我准备离开邺都,前往金陵。”   三人顿时变脸,沈立行张口结舌道,“厂,厂督您走了,我们待如何好?”   汪袁也急道,“您一走,我们就失了主心骨……”   魏濂冲他们按一下手,示意稍安勿躁,他缓缓道,“金陵离邺都不远,我入金陵,不代表我就离了朝廷,该哪儿的事还是哪儿的事。”   三人呆愣。   魏濂解释道,“我打算在金陵再建司礼监,邺都的司礼监……”   他看向汪袁道,“交由你。”   汪袁心间生一喜,转而又难过,“您躲懒去的。”   魏濂摇摇头,“我夫人身体差,金陵适宜人修养,将好又离邺都不远,所以我才有这想法,你若不愿……”   汪袁腼腆的笑道,“您信奴才,奴才自是一万个愿意的。”   魏濂轻声笑,“是累了些,不过金陵这边的司礼监会协助分管,东厂的人我给你留一半。”   他又指指沈立行道,“有他和你一道,不必怕再出事端。”   沈立行挠着头疑问道,“那您的意思,西峰山马场的五千骑兵也要带走?”   魏濂交手于腹部,闲散道,“自然,这是为你们好,要想新帝乖巧,除了总揽朝政,围守紫禁城,还有一个必要的,就是让他死了兴兵的心。”   五千骑兵出邺都驻守在金陵,新帝再有虎胆,也不敢像萧纪凌那般说要腾骧四卫营就建,想设西厂就动,除非他做皇帝做腻了,要不然他就只能安安分分。   汪袁和沈立行当即懂他的意思,皆弯眉笑。   魏濂转着手上的念珠,略有迟疑的问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连德喜,“连德喜,让你随我去金陵,你……”   连德喜直起身,蜷腿下拜,激动着声道,“奴才愿随老祖宗去天涯海角!”   魏濂欣慰的俯下腰将他扶起来,“我不会亏待你的,骑兵一直由你管,我断不会卸磨杀驴。”   另外二人憋红了脸,还是沈立行大张嘴笑,“连公公,厂督有夫人了。”   连德喜才高兴一会,就被他嘲的一头火,“沈大人一张嘴就闻见臭,厂督可是个干净人儿,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魏濂头疼道,“停!”   两人便都规矩了。   魏濂翻开桌上的茶杯,自柜子里取出花茶,每个杯子放下一点花茶,又倒好水,才抬手道,“吐沫星子废了不少,都清清火。”   三人道了谢,各自端着茶品。   魏濂抻肘撑头,“我瞧燕王不错,老实听话。”   最重要的是脑子不好使,母妃病逝。   沈立行嘿声一笑,“您慧眼,卑职也看他是个当皇帝的料。”   “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奴才以为,即是定下了燕王,还是早早让其登基以安民心,”汪袁道。   魏濂颇为赞同,“你先通知内阁和六部九卿,让他们拟章上奏。”   汪袁立时起身,“那奴才先去了。”   魏濂点头。   汪袁小跑着出了书房。   魏濂又笑着看向连德喜,“你回去准备吧,免得走时慌里慌张。”   连德喜便也顺话离开了。   沈立行知他有话交代,谨声道,“厂督,您私下要跟卑职说什么?”   魏濂翘起身,正眼看着他,“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未成婚,经此之后,邺都权贵定都盯上了你,你是落魄出身,权贵之间多有联合,你若娶了他们的女儿,就得和权贵站在一顺,我是不赞成你娶的,小门小户的了无牵挂,这贵族圈讲究个牵连,他们谁若出个事,你跑不掉,况且你执掌镇抚司,你本身已是新贵,不需要再联结世家,你若想要美人,这天下的美人随处可见,寻一个没有母族纷扰的要比心高气傲的世家贵女来的轻松,你宅子里的女人你也玩腻了,纵使她蹦跶,也蹦不出个水花,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往正道儿上走,言家和孙家的下场你看在眼里,莫要步他们的后尘。”   沈立行提衣磕头,“卑职谨记厂督训言,断不会嚣张至此。”   魏濂点到为止,便挥手让他走了。   十月底新帝登基,过一月,魏濂上奏守备金陵,新帝连夜准奏。   初雪下落时,魏濂迁府出邺都,五千骑兵随行。   马车驶出邺都,傅晚凝挑起车帘向外看,大雪遮盖住了地面,马车压过后留下的痕迹在雪地里异常醒目,她呼一口冷气,放下了帘子。   魏濂递来白玉手炉让她暖手,目光落在她突起的小腹上,心间暖洋洋一片,他温笑道,“咱们到了金陵,你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傅晚凝偎着他,低低道,“我想去一趟鼓楼。”   魏濂揽紧她,“好。”   雪下大了,马车渐渐被掩盖了踪迹。   天地一色,黑暗被打压,再无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