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花美眷》 作者:李息隐   文案:   潘家败落,潘娆也一夜间由京城第一美人成了罪臣之女。   流落乡间,最终被迫嫁给了当地富商傅世安。   傅公子姿容绝色,却无官职加身,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潘娆笑话。   可忽然有一天,傅公子认祖归宗了,潘娆一跃成为皇孙妃。   ————————   起初潘娆以为自己和傅公子不过只是挂名夫妻,迟早要分开的。他有他的意中人,而她的未婚夫很快也会来接她。   直到有一日,傅公子将她抵在墙角,凤眸轻垂,声音冷冷刺耳:“以后不许再想他!想一回,罚一次。”   她这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成婚,是他一手算计好的。   他会狠狠罚她,直到她哭着求饶为止。   他也会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蹲在洗脚盆边,亲手帮她洗脚,温柔又耐心。   表面温润实则阴冷腹黑狗男人vs貌美如花温柔可爱小姐姐   本文强宠强撩,高糖高甜   温馨提示:   ①男主心狠手辣,绝非善类   ②男女主渐渐会有前世记忆(算重生叭)   ③文是认真写的!   内容标签:婚恋 甜文 爽文   主角:潘娆 ┃ 配角:预收《王妃娘娘想开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阴冷腹黑狗男人X貌美如花小姐姐 ============== 第1章 【1】   金秋十月,凉风徐徐。   农闲时节,百姓无事可做,故而更爱凑热闹些。   此刻阖村村民围住的是一户薛姓人家,薛家在秀水村算是富户,颇有些钱财和田地。且薛家三郎今年春时刚刚考中秀才,故而这薛家,一时在秀水村和临近几个村名声大噪。   而今天引起大家关注的,却不是薛三郎,是前两日刚刚寄住到薛家的一个远房表姑娘。   那日薛三郎赶着牛车带着这个远房表妹入村时,许多村里人都是看到了的。但凡见过这表姑娘的,无不赞一句天仙下凡,都道和薛三郎郎才女貌,正当般配。   薛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更是有这个打算。   只可惜,那表姑娘姿色卓绝,实在过于耀眼,远非薛家这样的农户人家可以护得了的。   这薛家,虽在秀水村有些威望,但和富甲一方的何员外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今天来薛家,向这表姑娘提亲的,正是何员外。   薛家心里十分抗拒,那何员外都五十开外了,家中小妾更是数不胜数,谁家把姑娘嫁去就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可薛家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面上对何员外打发来的媒娘,也得客客气气的,实在不敢得罪。   “赵媒娘,这实在为难了些。我这外甥女,刚刚和我家三郎定了亲。”薛母宁氏和颜悦色,言语间有些卑微的姿态。   那赵媒娘是受了何员外之托,才不把薛家放在眼里。   “别说这姑娘和你家三郎定了亲,便是已经嫁入你家门了,只要何员外看中,他若执意要抢,你又能如何?”   “这……”宁氏心里窝火,却只能干着急。   旁边薛父也只是个农家汉子,老实巴交,气得闷哼,却也没什么主意。   偏薛三郎这会人在县里书院读书,不在家。而薛大薛二又和其父一样,都老实嘴笨不善言辞,加上此刻二人又都被各自媳妇拉着,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还是薛家的姑娘薛月盈,颇有些胆量,站出来问那赵媒娘:   “我表姐不过才来我家数日,且这几日一直呆在家足不出户,是如何入了何员外的眼的?这何员外,日理万机,又是一方富户,总不能屈尊降贵来过我们村吧?”   这个赵媒娘倒是不知,她是拿钱做事的,问那许多作甚?   赵媒娘笑:“兴是有村里人瞧见了,惊为天人,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开了。”她不欲再与薛家人周旋,显然也不觉得他们这细胳膊能拧得过何员外那粗大腿,所以,表明来意后,赵媒娘就起身告辞了。   “你们准备准备吧,娶妾也无需大操大办。三日后何府会有轿子来接新人,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好,好好准备准备,莫要得罪贵人。”   赵媒娘言词霸道,宁氏无法,只能急得哭。薛月盈虽泼,但毕竟也怕那何员外,一时也不敢说什么。   正当薛家举家都着急无奈时,外头院子里,又想起一道女声来。   “薛家当家人可在?”   宁氏听这女声陌生,一时听不出来是谁,便抬袖子擦了擦眼泪,起身迎了出去。   外头庭院里,立着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子。瞧着女子的妆扮,倒和那赵媒娘有几分相似,宁氏不由心头又是一紧,本能也戒备起来。   “你是谁?你找谁?”宁氏问。   “我姓张,是松阳县的媒娘。今儿来,是受人所托,上门提亲的。”张媒娘笑颜靥靥,观之可亲,倒比那目中无人的赵媒娘要好许多。   县城里来的媒人,自不可能是冲着她家月盈来的,想必,又是哪个贵人瞧中了娆儿。   不管是哪方的贵人,薛家这样的人家都得罪不起。所以,纵宁氏对这张媒娘也无甚好感,但还是将人请了进去。   进了堂屋,张媒娘只瞥了赵媒娘一眼,而后自报家门。   “松阳县的傅家三爷,欲明媒正娶潘姑娘为正妻,傅三爷特命我来提亲。”   “傅家?可是那个傅家?”   薛家人还没言语,倒是赵媒娘,率先问起张媒娘来。   张媒娘笑答:“这松阳县还有几个提得起名号的傅家,自是那个。”又说,“傅三爷说了,潘姑娘曾有恩于他,如今潘姑娘落难,他定会好好护着姑娘。”   确定了身份,赵媒娘也只是有一瞬的迟疑,继而说:“提亲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此番可是我先来的。”声音弱了下去,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张媒娘说:“那薛家可应允了?”   话虽问的赵媒娘,但张媒娘眼睛却是看向薛家人的。   宁氏忙说:“自是没有应下的。”   张媒娘笑:“这结亲素来讲究结两姓之好,和和气气的才行。姻缘这事儿,得讲个你情我愿,薛家既不应你,你便不能仗着身份欺压。”   这傅家,赵媒娘自然是知道的。尤其这个傅三爷,比起其父来,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行商老辣狠厉,自接手傅家生意后,短短几年时间,便将生意蔓延至临近各个县,甚至省城金陵府,如今也有傅家的一席之地。   傅家得罪不起,傅三爷更是。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搅了。”赵媒娘脸色十分难看,“告辞。”   此番事情没办成,谢媒银丢了是小事,差事没办好,回去挨何员外的数落,才是大事。甚至日后,她连饭碗都得丢。   赵媒娘走后,薛家人皆彻底松了口气。   “张媒人,快请坐。”宁氏热络招呼,又吩咐女儿薛月盈,“快去,沏壶好茶来。”   方才两位媒娘几番言语较量下来,薛家人早听得明明白白。这傅家远近闻名,薛家虽是农户,但颇有些钱,平时没少进城去逛,所以自然知道傅家。   能把外甥女嫁去傅家做少奶奶,宁氏觉得,总算能对得起她姐姐姐夫。   至于她家的三郎……   三郎原也配不上娆娘,若不是潘家败落,娆娘孤苦无依寻到此处来,哪里轮得到三郎肖想他这个表妹。   那傅三爷,她虽没见过,但却有所耳闻。听说是丰神俊朗,温文尔雅,是个极为不错的青年。   “方才听说,我那外甥女有恩于傅三爷?这可从何说起。”宁氏问。   张媒娘道:“来前,三爷交代了,此事务必要与潘姑娘说。只是……”她目光在堂屋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她觉得合身份的女子,便问,“这潘姑娘呢?”   宁氏扬声朝西屋喊了声:“娆娘,你出来吧。”   话音才落,便从西屋走出来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   张媒娘盯着这年轻女子瞧,竟一时失了神。   她活到如今四十岁,做了近二十年媒娘,年轻貌美的女子见过许多,可从没哪个会让她有今天这样的反应。   什么叫冰肌玉骨,什么叫国色天姿,什么叫纤纤窈窕,她今儿算明白了。这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姨父,姨母。”走近了,潘娆略福身子,请了安,教养极好。   来前,她自是瞧见过那傅家三爷的,当时她就想,那样芝兰玉树仙姿玉骨的男子,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配得上?如今倒是瞧见了。   这二人,当真是天赐的一段良缘,般配得很。   潘娆自来了秀水村姨母家后,便只穿农家布衣,只梳最简单的髻。可她天生肤白似雪,眉眼绝色,又从小接受最好的教养,通身气质更是上乘,所以此番即便是布衣荆钗,也是绝美的。   “好孩子,过来坐。”   宁氏十分疼惜这个外甥女,知她认生,故叫她去了身边后,又把自己两个儿子和儿媳打发走。   “大郎二郎,你们都先出去。”   薛家是宁氏做主,宁氏说一不二,没人敢反抗。   四人出去后,张媒娘这才问潘娆:“那年三爷进京做生意,亏了本钱,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亏得姑娘心善,出手也大方,给了他五十两。三爷说,那年冬天很冷,若无姑娘施舍的那五十两,他怕是冻死在街头都无人收尸。”   “这些,姑娘可还记得?”   潘娆心善,平时做过的善事很多。她又不求回报,自然不会去记着这些。   她细细想了想,也没半点印象,只摇摇头:“不记得了。”   张媒娘笑说:“姑娘不记得没事,好在三爷一直记着。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缘分,天注定的。”   宁氏十分高兴:“这门亲事,姨母觉得很好。不过,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   .   松阳县傅宅,后花园。   傅家三爷傅世安此刻在花园里养弄花草,所以,管家把张媒娘请去了花园。   正是黄昏时分,才踏足园子,张媒娘便见不远处一锦衣玉冠的年轻公子正摆弄花草。若不是外头传说这个傅家三爷心狠手辣,行商老练狠绝,光凭这神仙一样的长相和身影,张媒娘只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文质公子。   “三爷,张媒人回话来了。”走近了后,管家站在傅世安身后说。   “好,你先下去,张媒人留下。”是一抹轻软温润的声音。   “是,三爷。”   管家退下后,就只剩张媒娘一人。见这傅三爷似是不急着问话,只耐心在给黄黄绿绿的菊花在洒水,想着那潘姑娘说的话,再看眼前人,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怎么,事情没办妥?”   张媒娘正走神,突然的,方才还在专注做事的年轻男子忽然侧头朝她看了来。她离得近,只见这男子眉目如画、清神玉姿,此刻又一袭白衣,倒当真像是天上来的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今天一口气发4章,后面还有3章~ 第2章 【2】   张媒娘被他看的一时有些慌,忙敛了心思,笑着回说:   “我按着三爷的吩咐,把潘姑娘曾有恩于三爷的事情说了。”   “她可还记得我?”   傅世安一边问,一边懒散抬手朝不远处静候的丫鬟招了招。丫鬟垂着头走来后,他则把手上的洒水壶递过去。   拍了拍手,而后请着张媒娘一道往廊下的亭子去坐。   张媒娘不敢说那姑娘不记得了,只能捡些好听的道:“听薛家人的意思,那姑娘心地十分善良,平时想来没少做好事。好事做多了,一时记不清,也是有的。”   傅世安撩了袍子在石桌旁的石凳子上坐下后,招呼张媒娘:“你也坐。”   “是,三爷。”张媒娘笑应。   而那边,也有丫鬟奉了茶来。倒好,一杯递给傅世安,另外一杯递到了张媒娘面前。   傅世安一手捏着杯壁,想着张媒娘方才说的话,他喃喃:“果然是不记得我了。”   颇有几分失望和伤心的意思。   张媒娘正想着如何说些好听的话,就听坐在对面的男子又自己言语起来:“无妨。”   左右如今她人已经在了松阳县境内,他们若成了夫妻,她迟早会记起来。   张媒婆自然猜不透傅世安心思,也不懂他这自言自答是何意,只能笑着附和,尽捡些好听吉利的话说。   “原见三爷这般清风俊朗,还想着哪家姑娘这般有福,竟能入三爷的眼。可今儿瞧见那姑娘后,方觉得,她与三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乃天赐良缘。”   奉承的话谁都爱听,傅世安也不例外。不过,傅世安倒不会因为被拍了几句马屁就乐得找不着北。   他问:“潘姑娘是怎么拒绝的?”   张媒娘忙敛了笑,认真说:“潘姑娘说,多谢三爷此番替她解围。只是,她在京中已经有了一个正在议亲的未婚夫婿。如今虽然潘家落了难,可那未婚夫和她约好了,他定会来接她走的。她既与他人有了约定,便不能应了三爷。”   傅家的生意,表面上是只做到了金陵府。可这些年,傅世安早已把手伸去了京城。   这几年,他东奔西走,于京城,也住过些日子。所以,关于潘娆和谢隽的事情,他多少了解一些。   只是,这谢隽乃英国公府嫡出公子,原潘家没败落,潘娆配他就属高攀了,何况如今。况且,英国公府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自视清高得很,根本瞧不上潘娆。   谢隽早非潘娆良配。   当然,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他不想潘娆再与谢隽有什么牵扯,他想娶潘娆为妻,想与她厮守一生。   “你是怎么答的?”傅世安已经没了方才的温润,面上严肃了些,声音也沉了几分。   见状,张媒娘更是小心翼翼答话。   “我说,何员外的人虽走了,可那何员外有些势力,三爷此番已算是得罪了他。姑娘若是不嫁三爷,不把大婚筹备起来,要不了两日,何员外迟早还是要来的。到时候,便是连三爷,怕是想护,也力不从心了。”   “你说的很好。”傅世安赞许。   张媒娘这才稍稍缓口气,继续说:“潘姑娘未必不愿嫁三爷为妻,只是她是守信之人,才有此答复。而那薛家,则是对三爷十分满意。我临走前,和薛家说了,今儿算是登门提亲,聘礼随后就到。三日后,三爷便会亲自去迎新娘过门。”   “好,做得好。”傅世安起身说,“你去管家那里领一百两银子,等大婚成后,自还有谢礼。只是……”   他负手立在廊下,迎着晚霞,眉目轻垂,似在思索。   “只是日后若她问起,张媒人就说未曾与我提及过谢家人。”   “是,我明白。”张媒娘忙应下。   如此,傅世安和张媒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径自走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那抹秀竹一样的背影,张媒娘此刻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她抬手抹了抹额上汗珠,心道,这傅家给的钱是多,但也不好挣啊。   傅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傅世安也不理她,直接越过她去找了老夫人。   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所以,次日一早带着聘礼和媒人去薛家这一大事,便落在了傅大奶奶桂氏身上。   .   潘娆一夜都没睡好,心中烦乱。   既在等着谢隽,也在担心着母亲和侄儿。   家里出了事情后,她原是和母亲侄儿一起投奔姨母来的。只是,半道上走散了,最后三表哥去接人,就只接到了她。   而母亲和侄儿,音讯全无。   这几日,她一直寝食难安,生怕母亲他们出了什么事。   把她接回来后,三表哥已经去县衙门报了案。人是在松阳境内走散的,报案准是没错的。   只是,已有几天下来了,衙门那里,却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潘娆虽然没有翻来覆去,但今儿家里出了何员外提亲一事,薛月盈也睡不着。   薛月盈睡不着,索性转了身问:“表姐,你睡了吗?”   “还没有。”潘娆声音酥软轻柔,响在这寂静的夜,显得十分悦耳动听。   薛月盈起身去点了蜡烛,然后拥着被子和表姐聊天。   “知道表姐在等谢公子,可若谢公子一直不来,难道表姐要一直等下去吗?”   有关谢隽的事,潘娆如实和薛家人说了。当时薛家就觉得,这谢公子怕是不会来了。所以,宁氏才起了让外甥女嫁儿子的心思的。   外甥女如今是罪臣之女,与其嫁去别人家受气,不如嫁到自家的好。   当然,这只是宁氏之前的想法。   如今既有傅三爷这样的人愿厚待外甥女,宁氏是求之不得的。   潘娆对谢隽却是深信不疑的:“他会来的。”   她信他的人品,他承诺会来,就一定会。   潘家因楚王兵变而受到连累,举家老少都要发配边疆服苦役。还是因为有谢隽在,他们母子姑侄三人,才能免遭苦刑的。   谢隽出自英国公府,真真正正的权贵之家。谢隽的祖母,乃是今上的亲妹妹,谢隽求了他祖母,他祖母又进宫去御前说了话,潘娆母女三人才能投奔亲戚来。   而谢隽,替他们母女姑侄求了恩赦后,又亲自于暗中护送她父兄嫂嫂去边境苦寒之地,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心,生怕路上有什么变故。而其实,谢隽也拨了人暗中护送他们三人来秀水村的,只是不知为何,暗里有他的人护着,她还是和母亲侄子走散了。   本来约好的期限也到了,他人也没出现,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又或许,真如表妹所言,他来不了了。   她自然信他,可她也知道,他母亲妹妹皆不喜欢她。   若他母亲拦着,不让他来找自己,也不无可能。   薛月盈拧着眉心说:“表姐许是不知,那何员外不是好惹的。何员外背后有官权做靠山,如今得罪了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傅家急着娶你过门,也是因此,是为了表姐和我们薛家好。”   事情若只关乎自己,潘娆或许还有些拧劲儿。但如今牵连了姨母一家,潘娆就动摇了。   姨母一家待她极好,若真因她而使姨母一家陷入难境,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只是……   只是她心里是真的只有谢二哥。   若离别前他没给自己承诺,她必然会当往事如过眼云烟。可他那日那样情真意切和自己承诺,他又那样为自己一家奔波劳累,且她心里也满满都是他,她又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   潘娆沉默不言,薛月盈又说:“还有姨母和表侄,如今他们都还下落不明。你若嫁了傅三爷,凭傅家在松阳县的势力,定能帮我们找到姨母。”   潘娆美目一动,嫩葱般的玉指瞬间攥紧了裙角。   显然,薛月盈这句话,戳进了她心窝里。   比起她和谢隽的那些山盟海誓来,娘和侄儿的安危,更为重要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第3章 【3】   一夜没睡,临近天亮的时候,表姐妹二人才将沉沉睡了过去。   如今是农闲,地里没活,且宁氏夫妻都宠女孩子,从来对薛月盈这个闺女都十分疼爱。   潘娆来了后,宁氏夫妻对潘娆的疼爱比对薛月盈的只多不少。所以,见她们表姐妹二人在睡,夫妻俩都不许别人去吵。   薛大媳妇和薛二媳妇在昨儿之前,都是对潘娆十分有意见的。觉得她一个罪臣之女,不该得到那么好的待遇。   可自从昨儿傅家派人来提了亲后,这妯娌二人就完全改变了态度。   也终于明白,凤凰就是凤凰,哪怕暂时落了难,也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妯娌二人私下一商议,决定日后都捧着家里这个表姑娘,也好日后她吃肉,她们跟着喝汤。   潘家没败落的时候,潘娆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来了薛家后,寄人篱下过日子,她也有自知之明的,会尽量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至于长辈嫂嫂们忙的时候,她在闲着。   哪怕宁氏夫妻宝贝她,从来不愿让她干活。   起得迟了,潘娆本就难为情,又见两位嫂嫂在厨房做饭,她卷了袖子,要去帮忙。   却被薛大媳妇推了出来。   “表妹金枝玉叶,哪里能干这些粗活?快和月盈去歇着吧。”又喊薛月盈,“小妹,你带表妹去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聊聊天儿,饭好了叫你们。”   薛二媳妇生怕在献殷勤方面落了下乘,日后讨不到便宜,正烧着火呢,也赶忙从灶膛里出来握住潘娆手说:“是啊,表妹,你只管歇着就是。这些活,嫂嫂们做。”   被从厨房赶了出来,潘娆挺有些不好意思的。   薛月盈过来把她带走了,走远了后,才悄悄说:“知道你要去傅家做少奶奶了,她们巴结你呢。不管她们,闲着更好。”   潘娆闻声,又沉默了。   其实夜里和表妹聊完后,她后来又想了想,觉得既然她曾救过这傅三爷一命,想来她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那么,若是能见他一面的话,有些事情就可以当面说清楚。   那傅公子能多年来一直记着这个恩情,想来也是个良善明理之人。她把她和谢隽的事情当面和他说清楚,想必他会理解。   左右如今他提出要明媒正娶自己,不过也是解燃眉之急,是为了应对那何员外。等谢隽到了,有谢隽在,何员外肯定不敢再生什么妄念。   到时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而傅公子于她的恩情,她日后也会报答的。   当然,潘娆并不以为傅世安娶她是因为看上了她。她以为,他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为了报恩,不惜以以身相许的方式救她出困境。   毕竟,据那张媒娘所言,他们二人不过就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既是只有一面之缘,又何来情爱的说法?   而若是报恩,一切就好说了。   潘娆想,昨儿她把话都和张媒娘说了,也不知她告没告诉傅公子。又想着,若是没告诉的话,那今儿傅家会登门送聘,不知这傅公子来不来。   潘娆正凝神想着心事儿,就见薛家院子外头匆匆推门走进来一个妇人。   “来了,傅家人来了。带了好些东西,果然是大户人家,真是大手笔。”   薛月盈一听,比潘娆这个准新娘还高兴,转身就朝堂屋喊她娘。   宁氏闻声走出来,与那前来报信的妇人说了几句。而后,转身对薛月盈说:“你和娆娘先进屋去,我出去迎一迎。”   潘娆因来了薛家后就没出过薛家大门,那妇人也是头回见潘娆。一见到人,眼睛就跟长在了潘娆身上一样,挪不开了。   潘娆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窘迫,不过,倒也大大方方朝她微福身子,算是回了个礼。之后,她就跟着薛月盈进屋去了。   那妇人目光一直追随潘娆而去,直到人进屋了、瞧不见了,她才“啧啧”两声说:“这十里八村的美人我也见过几个,可哪个能和你外甥女比?怪道呢,她一来,就把傅家那财神引来了。”   宁氏也不好夸自家人,只能谦虚说:“是你过奖了,她是好看些,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好看。依我瞧,你家翠绿也不错,周正又水灵。”   那妇人憨笑:“可莫打趣我了,我家翠绿哪能和她比。”   宁氏不想继续谈论这个,忙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去。而后,二人一道出门迎那傅家人去了。   傅世安没来,是傅大奶奶桂氏和张媒娘来下聘的。   傅家果然财大气粗,大手笔,聘礼把薛家整个院子都塞得满满的。薛家颇富,庭院很大,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塞满了。再多点的话,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宁氏倒不在意聘礼有多少,她见傅家没有长辈来,心里多少不好受。   傅家长辈若是不同意,外甥女嫁过去,怕也得遭罪吧。   桂氏来前得了小叔傅世安的提点,所以,才坐下来就说:“小叔娶妻,乃是大事,原该婆婆和太婆婆来的。只是,太婆婆年事已高,挪不动身子,而婆婆最近忽然感了风寒,在家中吃药歇息。如今傅家阖府内务皆是我打理,故就托了大,走了这一趟。”   “薛夫人,可莫要因为我年轻,就觉得我们傅家没诚意啊。”   本来桂氏不说,宁氏的确是觉得傅家没诚意的。可桂氏大大方方把话挑明了,宁氏反倒觉得傅家是坦诚的。   故而,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大奶奶说的哪里的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家的诚意,我自是看在眼里的。其实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这外甥女日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只要准姑爷能待她好,比什么都好。”   桂氏笑说:“这个夫人烦请放心,我可以担这个保。日后我待潘姑娘会如同待自己亲妹妹一样,会和她一起把傅家内宅打理好。”   几番交谈下来,宁氏觉得这个傅大奶奶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日后娆娘和这样的妯娌相处,想必也会十分愉快。   宁氏留傅家人吃饭,被桂氏婉拒了。桂氏说这回娶亲娶得太急,家里很多都需要布置打理,就不耽搁时间了。   又说,日后就是一家人,聚个饭的机会,有的是。   见此,宁氏也不再挽留。   傅家人正要走,潘娆却从西屋撩帘子走了出来。先朝客人们福了下礼,而后问张媒娘:“请问媒娘,昨儿那话,您可和傅公子说了?”   张媒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脱口而出:“什么话?”   转而似是想起来般,拍了下自己脑门,骂自己说:“瞧我这记性。”但又说,“只是,如今姑娘就要嫁与傅公子为妻,那些说不说,都不要紧。想来,傅公子是不会在意那些的。”   “或者,待姑娘嫁去傅家后,自己和傅公子说罢。”   潘娆见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是怕事,故而不敢说。所以,一时她倒也没再说什么。   桂氏细细打量潘娆许久,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欢喜。   眼前这个姑娘,和她家小叔,当真十分般配。   眼前这姑娘玉面修身,胸前鼓鼓,腰身细细,又正是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好的年纪。撇开这容貌不说,这通身的气质,任谁一看,都知道出自大户之家。   若非她家落了难,想必这等妙人真不是他们这等商户人家攀得起的。   又想着,她和老二媳妇无甚可说,日后得了这样一个弟妹,倒是可以说到一处去。   桂氏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表达了自己对潘娆的好感。潘娆忙以礼回应,处处周到。   傅家人走后,宁氏也忙张罗起来。   好在薛月盈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嫁衣嫁妆,都是已经备好了的。如今,正好先挪过来用。   没见到傅世安,又出不了门,潘娆纵有一肚子的话,也不好说。   连着两夜整宿整宿失眠,心里一直盼着谢隽能及时赶过来。可她度日如年,盼了两天两夜,也没得到有关谢隽的半点消息。   直到第三日一大早,潘娆被表妹薛月盈和两位嫂嫂簇拥在屋里梳妆打扮,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   而那个人,不是谢二哥。   外面天一点点亮起来,村里人似乎都来吃席看热闹了,渐渐的,外面庭院人声鼎沸。   等听到外头有吹吹打打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潘娆回神,才发现,自己早已穿上了一身大红嫁衣,也梳好了新娘头。镜子中的自己,肤白胜雪,乌发如墨,正是自己想象中嫁人时候的样子。   腕上的那玉镯子还在,潘娆忍不住摸了摸。   也没时间让她想太多,只听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女孩,笑嘻嘻说:“新郎官来了,骑着大马儿来了。新郎官可真好看呢,迎亲队有好多人,可气派了。新郎官已经到门口了,他马上就要进来接新娘子了。”   然后,潘娆就被嫂嫂们盖上了红盖头。她眼前突然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了。   模糊中,听见原本属于庭院的热闹忽然到了房里。有一堆人在起哄,她虽看不见,但本能能感觉,有个高挺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因为她似乎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冷香。   清清凉凉的,有些好闻,至少这样干净的香味她是不排斥的。   傅世安在两家亲友的起哄声中,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攥住了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一点点的攥紧,似是试探一般。见她没拒绝,最后,他把那双手包在了自己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4章 【4】   潘娆头上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   其实当那温热触到她手的时候,她本能是想抽回的。但考虑到,此刻人多,若是她别别扭扭,怕是会让傅公子难堪。   所以,即便心里知道不该这样,但她还是忍住了,手任他握着。   只是她十分不习惯,此刻身子僵硬,手也僵硬。   傅世安一身红色喜袍,长身玉立,与她之间就隔着一人的距离。即便她此刻头上盖着红盖头,但她的不安和窘迫,他也能感受得到。   他略垂眸,望着人,握住那双柔荑的温热大手没松开。   这是宁氏头回见到傅世安,见他模样和品性皆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宁氏心中实在宽慰。望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宁氏既高兴又不舍。   “傅公子,我这外甥女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吃过苦。若是日后娇气了些,你可要多担待着。”   傅世安忙笑说:“这是自然的,还请姨母放心。”   朝身边望了眼,虽然此刻看不到红盖头下那张玉莲般清纯又美艳的脸,他也说:“能娶潘小姐为妻,是我的福气,自当百般呵护,哪有让她受半分委屈的道理。”   这话像是说给宁氏听的,实则是说给潘娆听的。   其实他有更多山盟海誓的话想和她说,只不过,眼下人多,不便说。但也不急,待得晚上洞房花烛的时候,有多少话不能说?   到时候,他想亲口问问她,当真不记得他了么?   傅世安玉面修身,容貌极好。此刻又温柔体贴,眉眼含笑,在薛家人和秀水村村民面前,尽数敛了行商时狡诈诡谲、心狠手辣的一面,倒真成了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文质公子了。   宁氏对他挑无可挑。   再不舍,今儿也是外甥女出嫁的大喜日子,不能误了吉时。   宁氏说:“时辰差不多到了,新郎官快快背新娘上花轿吧。”   宁氏话才说完,外头堂屋忽然冲进来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三五岁的模样。两个人正是薛家大房和二房的孩子,也就是宁氏的孙儿孙女。   不知是不是他们娘亲教的,只见两个孩子进来就一人抱住傅世安一只腿,亲昵唤他姑父。   男孩子大一些,口齿也更伶俐,张口就和傅世安讨喜钱。   薛家在秀水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宁氏夫妻两个,凭着自己的智慧和辛劳,攒了些钱。或许三个儿子吃过苦,但这俩孙辈,却是半点苦没叫他们吃过。   不但没吃过苦,日子过得也比同村其他小孩好很多。宁氏实在不明白,又不缺吃又不短穿,怎生这般眼皮子浅?   她不必多想就知道,肯定是那两个儿媳妇教的。   “虎子!不许胡说!”宁氏冷了脸,十分难堪。   傅世安从小就随他父亲走南闯北,人情世故自然懂。见这薛家姨母生气了,心里明白她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他弯腰抱起脚边的两个孩子来。   一手一个,竟毫不费力。   “当然,当然是给你们备了礼物的。”傅世安倒没骗他们,他的确是让管家准备了好几份厚礼送薛家人,人人都有,而且都是投其所好。   只不过,他心里只有妻子,一来薛家,自然就直奔新房来了。   想来,管家这事还没办。   宁氏面露尴尬,和傅世安说:“傅公子别见怪,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倒是叫你笑话了。”   傅世安却说:“是姨母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实在不必客气。”又说,“我也有一个侄儿,和他们一般大,日后若是姨母方便,可以常带他们去做客,也省得我那侄儿一个人实在孤独。”   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见屋里有不少人在,傅世安索性直言道:   “今儿是我与娘子大婚,婚事虽操办的急了些,但好在有乡邻们捧场,也不显冷清。有些急,一时摸不清你们的喜好,故而只能俗气些,送些银钱。我与管家都交代了,只要今儿来吃席的,人人都有封红。”   说完朝身边小厮悄声吩咐了一句,让他即刻去让管家妥办此事。   来吃席,这薛家大方,本就不必随礼钱。没想到,傅家更是财大气粗,竟还倒送银子。一时间,村民们个个喜不自禁,直夸薛家厚道、傅家大方,更是不吝啬对新人的祝福和赞美之词了。   潘娆就站在傅世安身边,自然懂了傅世安此举的意图。   姨父姨母好面子,且屋里又有不少人在。两个表侄不懂事,竟当着村民们的面问傅公子要钱。此事若传出去,不知原由的人怕是会以为姨父姨母把她嫁给傅公子,是为了钱。   这话好说不好听。   傅公子想来是摸清了姨父姨母的品性的,所以绝口不提钱的事,只说是备了礼物。而另外一方面,对前来贺喜的村民又出手大方,不吝钱财。   傅公子此举,既挽回了薛家颜面,又让村民们记上了薛家的好。于薛家来说,自是百利无一害的事。   潘娆生在官宦之家,人情世故之事,她也略懂。所以,但见傅世安这般为人处事,心中还是对他生了好感的。   只此一举,她便看得出来,这傅公子不但心地良善,也是通透聪明的。而为人处事上,更是滴水不漏,哪怕有人把局面弄得很糟,他也能不慌不忙的周全应对。   潘娆想,这样通情达理之人,想来和他坦诚相待说道理,也是不费事的。   这样一想,连日来的阴霾,也就渐渐散去了些,她心情也忽然好起来。   外面吹吹打打的一直没停,拿了傅家钱的村民,更是卖力捧场,一路把迎亲队送到村子口。   还在秀水村的时候,薛家人一直都跟着。等出了秀水村,就只有潘娆一人坐在花轿里了。外面依旧热闹,而她耳边却清静了许多。   手里抱着一个象征着平安的大红果子,潘娆此刻心思倒不在嫁人上,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有谢隽,有父兄嫂嫂,但此刻想得更多的,自然还是母亲和侄儿。   秀水村离松阳县大概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等到了傅宅大门口,已经巳时三刻。婚礼虽操办得急了些,但傅家丝毫没怠慢,大房二房娶妻时有的,这回也都有。   而此刻傅宅内,更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十分热闹。   婚事虽办得急,喜帖也是前两日才发出去。但因傅世安在这松阳县是很有头有脸的人,愿意给他长脸捧他场子的人很多。   跨了火盆,拜了高堂,之后,潘娆就被牵着去了新房。   大奶奶桂氏二奶奶何氏,此刻都陪在新妇身边。新房里挤了不少人,大多是傅世安的酒肉朋友,都起哄让傅世安赶紧揭盖头,他们想一睹新娘芳容。   一旁喜婆按部就班说了许多吉利话,最后,才到掀盖头这一步。   “请新郎官拿了喜秤,挑开新娘盖头。从此以后,平安喜乐,携手白头。”   傅世安手里握着喜秤,静静立在潘娆身边。到了这一步,他心里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这一切太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就像那水中的月亮一样,他怕一碰,就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老三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掀盖头啊。”傅二奶奶何氏催促。   桂氏也温柔笑着说:“是啊,新娘子想来闷坏了,快掀了盖头。”   桂氏的话,让傅世安无暇再想许多,直接用喜秤一挑,盖头落了下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一时间,方才满屋的躁乱,戛然而止。   潘娆这张脸,哪怕是在京城那种富贵云集之地,都数得上一二,何况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见过些世面的,倒还稳得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皆看得呆住了。   傅世安明显有些不愿意了,方才端着的温柔性子,立马没有了,露出了他本来的清冷肃戾。   “外头好酒好菜都备好了,既是闹过了洞房,便请移步外院吧。”他声音清清冷冷,说的是漫不经心,但赶客的意思非常明显,态度也很坚定。   没人不知傅公子手腕,自然不敢得罪。真有那几个不识趣想赖着不走的,也被身边的人拽走了。   一时间,屋里又安静下来。   傅世安这才转身,换了副语气同潘娆道:“先委屈你在这歇息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大嫂二嫂。”又招呼两位嫂嫂,“劳烦大嫂二嫂了。”   何氏有些嫉妒潘娆长得好,只一旁生气,懒得说话。桂氏端庄大方些,只让傅世安这个小叔放心,说她会好好照顾新妇。   傅世安很是放心桂氏,但却不放心何氏,临走前,意味深长冷冷扫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何氏很怕这个小叔,她不敢整什么幺蛾子。不过,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让这两张好看的脸衬得她一文不值,等傅世安一走,她也走了。   桂氏解释说:“老二媳妇要去招呼女客,我陪你一会儿。”   潘娆不傻,自然看得懂人眼色。不过,她肯定不会和这个傅二奶奶计较的。   傅家于她有恩,她也没资格在人家家里耀武扬威。   所以,潘娆笑着对桂氏说:“大嫂去忙就好,不必陪着我。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没事的。何况,有丫鬟照顾,我有事唤她们就好。”   “你们两个过来。”桂氏喊了侍奉在一旁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走近了后,桂氏对潘娆说:“这两个丫头是老三挑选来伺候你左右的,这个叫采荷,这个叫捧菊。日后你有什么吩咐,只管指派她们二人。”   又对两个丫鬟说:“给你们奶奶请安。”   两个丫鬟忙规矩朝潘娆拜了下来,齐声说:“奴婢给三奶奶请安。”   潘娆客气:“快起来吧。”   桂氏有女眷需要招待,故而没一直陪在潘娆身边。不过,隔一两个时辰,她会过来一趟。如此,一直到天黑酒席散了,傅世安回了新房,她才也回自己的院子去。   傅世安平时会喝些酒,生意应酬,在所难免。不过,他素来自律,任何场合都不会多饮。   今天也是。   他喝了少许几杯,身上带了些酒气。他怕潘娆会嫌弃他这一身的酒味,故而回了新房也没先靠近了去,只远远和她说了几句,然后就去净室沐浴。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褪去一身的大红喜袍,穿上了他平时的家居服。   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袍,玉冠束发,面若清莲,身如翠松。潘娆闻声侧眸望去,就见烛火摇曳下,公子端方,皎如冷月,淡若秋菊。 第5章 【5】   其实在白天揭开盖头的时候,潘娆就认出了傅世安。毕竟他这张脸长得极好,即便在京城,也是难有能与他相媲美的。   她既见过这张脸,便就记得了。   记起来这张脸后,昔日的一些旧事,也渐渐浮入脑海。她想起了和他初遇时的场景。   那一年,她十一岁,乘轿子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倒在雪地里瞧着十分落魄的少年。少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却有一张绝色出尘的脸。她盯着看了许久,动了恻隐之心,就吩咐随身的侍婢唤雪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   说来也巧,当时她是贪恋外面的雪景,这才悄悄撩开轿帘一角的。撩开轿帘,正好就看到了落魄靠在墙根处的他。   她想,若当时她没一时兴起贪恋雪景,怕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运气。   今时今日,若不是他相助,或许此刻她就真成了那何员外的小妾了。而若真沦到那种境地,她就真的和谢二哥再无可能了。   事到如今,她的底线是,不能失了清白之身。   思及此,潘娆忙起身迎过去,摇摇一拜道:“多谢公子相救,妾身这厢有礼了。”   潘娆的客气,让傅世安有略微的怔愣,心中更是不安。   不过,好在他心思流转得快,不至于愣太久。反应过来后,傅世安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扶着潘娆手腕托她起身。   同时也说:“当年你救过我,如今我既知道你落难,岂有不救的道理。你……你我之间,如今这等关系,日后大可不必如此。”   傅世安目不转睛望着她,虽然此刻他心中俨然已经猜到她接下来到说什么了,但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着,或许她认了命,甘愿做他妻子,已经选择忘了谢隽。   毕竟她那么聪明,该知道的,就算谢隽初心不改,那英国公府的门槛也不是那么好踏入的。谢隽的母亲,素来眼高于顶,而谢隽忠孝仁义,他就未必会一直为了她而顶撞其母。   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她?   潘娆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口,但她觉得,有些事还是早说的好,免得拖的人家越久,后面越麻烦。她并没觉得傅世安心里是真有她,只以为如今这般着急迎娶,不过是权宜之计。   那或许他们可以逢场作戏,日后,她再他嫁,他再另娶,婚嫁自由,那她也不算耽误他。   所以,潘娆只略迟疑一瞬,就直言说:“那日,我其实和张媒娘说了些话。但想来,她忙得忘了,一时没有想起来告诉公子。”   闻声,傅世安几不可察的挑了下眉,听她把话说出来后,他提在胸腔的那口气,反倒是落了回去。而后,伸手指了指一旁。   “请坐。”他邀她坐下说话。   言罢,他则也缓走几步,弯腰在窗边的炕上坐了下来。   两人各坐一边,中间隔着张炕桌,离得不近不远,既不显得暧.昧,也不妨碍说话。   潘娆既开了头,后面的话,自然也说的水到渠成。   她的意思很明确,表示自己早在来秀水村之前,就有了未婚夫。而且,这个未婚夫估计很快就会寻过来。她曾给了他承诺,自不能食言爽约。   而且,她觉得报恩不必以身相许,也不愿耽误傅公子一辈子。若是傅公子此番为了报恩娶了她,日后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又当如何自处?   总之潘娆晓之以理,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也替傅世安考虑了一番。   其实潘娆也是真心不想连累傅家,她如今是罪臣之女,若有人诟病起来,故意寻傅世安的错,想必傅世安的处境会很难。   潘娆认真说,傅世安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听。其实他心思转得快,早在刚刚她开口提张媒娘的时候,他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打算。   所以,认真听完后,等她停下来,傅世安才说:“姑娘此言有理。”   “不过……”   傅世安略一顿,淡淡抬眸看向潘娆,轻笑着:“不过潘姑娘就这般坚定的认为,那位谢公子定会寻来吗?若是他叫姑娘失望了呢?”   潘娆之前就猜到这傅公子乃是温润好说话之人,如今见其果然如是,心里也挺宽慰。   所以对他,潘娆松了戒备之心,还是愿意坦诚相待的。   “傅公子有所不知,我和谢郎从小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的品性,我最是知道的。家里自出了事后,为了父母兄嫂和我,他便一直在其中周旋。他亲自暗护父兄去边境之地,也是怕我和母亲担心。他知道我在哪儿,办完那边的事后,他就会来寻我。”   对潘娆和谢隽的那些过往,以及你情我愿,傅世安没心情知道。   听她笑着说完,他不置任何点评,也不给任何祝愿和祈祷安慰,只淡问:“可约定有时间?”   “嗯。”潘娆点点头。   傅世安戳到了她痛处,因此,方才脸上的那点笑也没了,潘娆一脸忧色担心起来。   “可能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他没按着约好的时间来。   傅世安是不愿听她说之前的那些话,这才故意挑重点问。可当见她变得忧伤难过起来的时候,他又于心不忍。   总之今天洞房是洞不成了,傅世安目光转去一边,看到了案桌上搁着的两杯酒。   合卺酒还没喝呢……   只可惜,人家如今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又还有什么立场要求她和自己一起喝这合卺酒?   实在遗憾得很。   只是,亲已成,再叫他放手,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傅世安眉梢一动,转过来看向潘娆说:“潘姑娘对谢公子的一往情深,在下十分感动。姑娘所言,在下心中也有数了……只是,如今谢公子尚不在,那何员外背后有权臣倚仗,也不好对付。姑娘若不嫌弃,你我便先这般相处着,待得那谢公子寻来,我再与他解释清楚。”   “他若心中真有你,想必不会在意这些。”   潘娆望着傅世安,觉得这世上再没比他更通情达理的人了。一时开心,便冲他展颜一笑。   傅世安望着这个笑,痴了一瞬。   “多谢傅公子。”潘娆真诚道谢。   傅世安回神,莞尔应道:“潘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应该的。”   凝神想了想,傅世安又认真起来说:“你母亲和侄儿的事,我也已知道了。前几日,便差了人去四处寻。你放心,只要人在松阳境内,很快就能找得到。”   如此大恩,潘娆再坐不住了,起身朝他行礼。   傅世安没担她如此大礼,忙伸手去扶住人。他也懂得分寸,没叫她难为情,既她如今只愿与自己做这虚名夫妻,他也是君子坦荡,断不会趁机行轻薄之举。   所以,只虚扶一把,就松开了。   来日方长,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他在心里和自己说。   内室正一派温馨和睦,外间,捧菊捧了个托盘进来。朝着二人弯腿行礼后,捧菊说:“三爷,三奶奶,夫人吩咐了,一会儿要把这铺在床上。”   托盘里的白绸,正是验新娘处子落红的东西。   傅世安眉一动,本能朝潘娆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啊蒋扔了3个地雷、1个手榴弹   感谢上官慕容扔了4个地雷   感谢小院子扔了1个地雷   读者“Elle_zj1979”,灌溉营养液+1   读者“齐齐”,灌溉营养液+10 第6章 【6】   潘娆虽是尚未出阁的姑娘,但家中三位兄长皆已娶妻。所以,有些事情,她还是知晓的。   这种东西,她哥哥们娶新妇的时候,也会有嬷嬷捧了去铺在新房的床上。待次日,收拾房屋的奴仆,自会呈送到她母亲面前。   有一回,她瞧见了,便赖在她娘身边非要问个明白。可能娘是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很快也要定亲嫁人,所以,只母女两个在的时候,就悄悄告诉了她。   娘说的含蓄,其实她当时是半懂未懂的。只是,后来和嫂嫂们一处呆久了,她们说话也不避讳,她又是有心之人,听着了,自然就记在了心中。   久而久之,再傻也能悟过来怎么回事了。   她知道男女成亲之夜要做什么,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此刻才万分尴尬。   一时没忍住,“唰”的一下,脸红了个彻底。   傅世安饶有兴趣的望着羞红脸垂下脑袋的潘娆,顿时,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此时此刻,他心情十分好。   虽然她和自己表明了态度,但既是自己妻子,日后,便有的是相处的机会。感情都是靠时间来培养的,相处久了,她未必不会发现自己的好。   如此一想,傅世安只觉得未来的日子,是可期待的。   “放这边吧。”心里再高兴,但傅世安面上却一如既往,淡淡对捧菊说了一句后,又吩咐她,“今儿大婚之夜,你们不必伺候在外头,都回自己屋里去。”   “是。”捧菊应下,“奴婢告退。”   捧菊自当没多想,只以为是新奶奶脸嫩娇羞,三爷疼她,故而不愿叫她难为情。新婚之夜,总得折腾一番的,而三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三奶奶又生得这般美貌,这一夜,新人怕是有得折腾了。   外间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退走了后,整个正屋,彻底死寂下来。   潘娆脸上烫热稍稍退去了些,傅世安瞥了眼人,知她羞涩难为情,偏还故意一本正经问:“潘姑娘可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   潘娆知道,但此刻她其实很想说她不知道。只不过,她素来不太会说谎,所以只能轻轻点了下头。   “略知一二。”她说。   傅世安笑了,对她说:“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答应了你,自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这落红白绸,明儿需要交差,怕是难了些。”他语气有些忧思踌躇,摆出一副好像他真的很为此事为难着急的样子。   潘娆提出建议:“傅公子,或许,可以和夫人说出实情?”   与这傅夫人实话实说了,如此一来,之后的日子倒也不必在她老人家面前逢场作戏,想来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不可。”傅世安道,“潘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的这个老太太,最是刁钻难伺候。有理还得被挑出许多不是来,何况无理。”   潘娆觉得傅世安救了她一回,且他还帮自己去寻母亲了,当年的恩情,他早就还清了。她其实不愿再麻烦他、给他添这许多事,所以,见说此事难办,老太太又不好说话,她心中实在愧疚。   “那……这可怎么办好?”潘娆一时没了主意。   傅世安将她面上难色尽收眼底,心猛一跳,他喜欢她这副一派单纯天真又一筹莫展的模样。握了握拳,眉眼也染了点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的。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想着她今儿起得早,且白天又折腾了一天,想来是很累。所以,傅世安也不必再为难她,只交代她去好好歇息。   怕她为难,傅世安直接说了:“你睡床,我就睡在这边的炕上。”   潘娆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让他去睡床,她睡炕。但话还没说出口,她人就被他按着双肩推去了床边坐下。   “别多想了,一切有我。”傅世安安抚她一句后,转身吹了几根蜡烛,只留一根婴儿手腕粗的红烛还亮着,但他把那红烛拿去了一边。所以,潘娆休息的地方,光线很暗,她躺在床上休息,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起初心里想着很多事,睡不着。但渐渐的,那些缠着她的诸多烦恼似乎渐渐远去,她呼吸也平稳起来。   傅世安在屋内点了安神的香,见妻子彻底熟睡了后,他于床边静坐了会儿。之后望了望外面天,心中掐算着时辰,然后拿了床上的那方白绸离开了。   潘娆这一觉睡得非常好,起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整个身子都很轻松。   外面天亮了,隐约也听得到外间丫鬟们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不过,内室十分安静,没什么响动。   她想起昨儿傅公子是歇在窗边炕上的,就往炕边看了去。只见傅公子已经穿戴完整,此刻正一个人坐在炕桌边喝早茶。   外面光透过窗棱洒在他身上,一身浅绿锦袍的公子,此刻闲坐,神色清雅浅淡,美得令人贪眼。   饶是潘娆见惯了美色的人,此刻也痴痴多望了几眼。   床边搁了套叠放好的裙衫,潘娆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但想来是给她今天穿的。所以,她伸手够了来,准备自己动手穿。   傅世安听到动静,起身下炕走了来。   潘娆要下炕给他请安,傅世安却率先说:“商贾人家,没这么多规矩。”而后侧头扬声朝外面道,“你们奶奶醒了,还不进来伺候?”话说的不疾不徐,声音却清冷,略有不悦。   余音才落,丫鬟们鱼贯而入。   “请三爷三奶奶的安,祝爷和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丫鬟婆子们今儿一早就拿了厚厚的赏钱,故而这会子嘴巴特别甜。   而对潘娆这个新妇,也十分的讨好巴结。   三爷想来十分看重这三奶奶,不然的话,也不会给她们那么多喜钱,且还叮嘱她们日后好生伺候。   傅世安看出来妻子似乎认生,不大适应屋里呆这么多人,他便发话打发那些人下去道:“喜也道了,只采荷捧菊二人留下伺候奶奶梳洗,其余人退下。”   傅世安也只是在潘娆面前温柔体贴,傅宅上下谁不知道这三爷的手腕,故而他言东,谁都不敢往西。   傅世安发了话后,其她人都默默退走了。   采荷捧菊两个,是傅世安为妻子精心挑选的丫鬟。二人皆是务实本分的性子,且还略能识文断字,日后有她二人陪伴,想来妻子也不会觉得无趣。   但这采荷捧菊再好,想来也比不上从小贴身伺候在她身边的唤雪听雨二人。   潘娆由着丫鬟们替她梳妆打扮,傅世安就坐在一边。略思忖一番后,傅世安问:“记得当年伺候在娘子身边的,有个叫唤雪的丫头,娘子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有外人在,傅世安自不可能客气唤她“潘姑娘”。   他这声“娘子”唤得十分自然,即便潘娆听了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有丫鬟在,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只能选择性忽略掉,而去回答他另外的问题。   “家里出了事后,仆人都被变卖了。唤雪和听雨两个,应该是被卖去了别家。”潘娆如实说。   傅世安知道从前贴身伺候妻子左右的有两个丫鬟,不过,多年前,拿银子给他的叫唤雪,所以他也就只提了唤雪一个。而对潘娆来说,唤雪听雨二人都一样,故而就同时提了两个。   潘娆以为傅世安只是想和她聊聊天的,却没料到,他接下来却说:“既是如此,就好办了。”   潘娆不明所以,本能看向傅世安。   傅世安却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只当没注意到她投落过来的疑惑目光。   潘娆其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傅世安问完后又给了那么一句话,她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正欲问个明白,外间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女声:“三爷,奴婢奉夫人的命,来拿那白绸的。”   潘娆这才想起来,昨儿晚上临睡前,捧菊拿了验落红的白绸来。   “进来吧。”傅世安漫不经心。   这婆子夫家姓钱,是傅夫人身边的头号狗腿,唯傅夫人的命是从,时常把各房的小报告打给傅夫人,傅世安对她从没好感。   钱婆子虽然是傅夫人的人,但却极怕傅世安这个三爷,在傅世安面前,她从来都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进来后,钱婆子陪着笑说:“给三爷和三奶奶请安了。”   “废话少说,拿了东西去交差就是。”   钱婆子一噎,不敢多言,只应了声“是”就往床边去。   方才潘娆没在意,这会见钱婆子去拿那白绸后,她才发现,那白色绸缎上,染了一坨足有麻雀蛋大小的暗红。可这不是她的!   钱婆子拿了东西,碍着傅世安在,不敢多言,但她却意味深长偷偷看了潘娆好几眼。   潘娆本就心虚,又被她这样一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同去傅夫人上房请安的路上,潘娆见随行的丫鬟离得远,她这才悄声问傅世安:“傅公子是如何做得到的?”   处子落红,她是知道的。一般新婚次晨,都会请有懂行的嬷嬷专门来看,并非戏文里说的那样,随便寻个鸡血羊血就可蒙混过关。   若是假的,傅夫人肯定能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收藏收个藏吧,收藏过的撒个花吧,救救孩子!!!   感谢小院子扔了1个地雷 第7章 【7】   傅世安却明知故问:“什么?”   潘娆原只是好奇,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这才鼓足勇气艰难开了这口的。可见这傅公子似乎没明白过来她所言何意,且她又不好意思细细说,就只摇摇头,作罢道:“没什么。”   反正那婆子已经拿了东西去,且这傅公子不慌不忙的,想来这事儿的确是他能解决的。   既是解决了,接下来傅夫人也就不会再挑错。那么于她来说,是好事。至于具体怎么解决的,傅公子既不说,想必是他不想告诉自己,那她又何必多问?   傅世安自然不是不想告诉她,这种事情,是不能瞒的。若真不说,凭她那剔透心思,怕是会胡思乱想,到时候,若她真疑心自己新婚之夜出门偷腥,他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此番不说,不过是知道她好奇,故意吊着她胃口罢了。   只要她能把胃口吊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日,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等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里存着这样的小心思,但面上,傅世安依旧不改丝毫颜色。她不再继续问,他自然就装作没听懂,什么都不说。   傅世安生得高拓挺秀,腰高腿长。此刻为了迁就妻子,他放慢了一倍的速度,只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顺势和潘娆介绍起宅内景致来。   傅家是当之无愧的松阳县首富,宅子大,比潘家没败落前的宅院大多了。而且,宅内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是把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诠释得很好。   又正是浓秋时节,秋高气爽,凉风拂面。   潘娆很是喜欢这里。   .   傅世安所居院落离傅夫人的院落挺有些远,走了有一会儿,才到傅夫人那里。   而潘娆夫妻两个到的时候,大房二房的人都已经在了。   傅家人口还是挺简单的,上头有一位老夫人,昨儿潘娆拜高堂的时候,也见过了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素来深居简出,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昨儿特意交代了潘娆,今儿不必去拜见。   而今天新妇敬茶,老夫人也没来。   傅老爷早几年就已经不在了,傅世安行三,上头有两个哥哥,没有姐妹。傅大爷傅二爷早已娶有妻室,但只大房有个儿子,二房暂且还无所出。   两位嫂嫂潘娆是见过面的,也算都打过招呼。二人的性子,潘娆摸得清楚。   大嫂桂氏温贤端肃,与她颇聊得来。二嫂何氏则似乎不太喜欢她。   至于她的婆婆……昨儿拜见的时候她头上罩着盖头,也看不清她脸色。但昨儿晚上听傅公子说过一嘴,好像这夫人不太好相处,今儿一见,的确,她老人家脸色十分不佳。   “瞧瞧这日头,都到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一见面,傅夫人就阴阳怪气起来,“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呢,就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何氏昨儿一见到潘娆这张脸的时候,她就对潘娆这新妇存了些意见。现听婆婆开始找茬数落,她立马附和说:   “娘您忘了吗?她家都败了,如今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罪臣之女。要不是这张脸好,怎么能嫁到咱们家来。”   其实何氏这话说的含蓄矜持了,她一点都不觉得爽。可惜她十分畏惧这老三,不敢当着他面太放肆,就只能如此这般先过过嘴瘾。   傅世安连母亲傅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何氏。他想对付她,自有的是法子。   傅世安也不理何氏,只看向静坐一旁的二爷傅世平道:“二哥,四街道和六街道的八间铺子,我便如数收回来了。至于之前承诺过给你的金陵府的两间上好地段的铺面,如此自然也是作罢。”   傅家虽然很是有钱,但这些都是傅世安的。   因上头还有高堂在,三房如今也没分家。   可虽没分家,但账目是各房管各房的,并不混在一起。大房还好,傅大爷虽比不上弟弟,但行商也有些手腕和头脑,可二房就不行了,二房完全是仰三房鼻息过日子。   傅世平本就觉得自己够穷了,这臭婆娘一张嘴,竟让他又失大半疆土,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三弟,你瞧……”傅世平厚着脸皮,打算求个情什么的。   傅世安对自己这个二哥没什么意见,若搁平时,他也不会与何氏这般计较。不过,今日之事不同,今日他若退步,日后想来娆娘在家无立足之地。   他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瞧瞧,这个家,既然是他做主,那么,他的妻子,必须和他有同等地位。   日后有人若再想背地里使坏,他会让ta倾家荡产,并且说到做到。   所以,傅世平才开个口,傅世安就冷肃打断了他:“此事不必再说。”又松了些脸色,傅世安故意对傅世平道,“娶妻娶贤,若二嫂能有大嫂一半贤德,二哥的日子想来也会过得很好。”   傅世安这话,真的是狠狠戳中了傅世平的肺管子。他脸色一青,侧首恨恨望着何氏,气不打一处来。   何氏是傅夫人的外甥女,是傅夫人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傅世平姨表妹。何氏本就相貌平平,加上也没读过什么书,当年有大房的桂氏比着,傅世平压根瞧不上她。   但他娘一心想扶持娘家人,铁了心要他娶何氏。在他言明绝不可能后,他娘竟使下作手段算计他这个儿子。   娶何氏,他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美也无才就算了,关键还他娘的不贤德。他真是上辈子掘了人家祖坟,这辈子摊上这样一个媳妇。   何氏本就后悔自己嘴快,又怨这傅世安简直不做人,正懊恼又生气呢。一转头,就见自己丈夫跟要吃了她一样怒视着她。   何氏恼,明知故问:“看什么?没见过美人吗?”   傅世平气极,反倒是镇静:“丑不是你的错,又丑又蠢还自以为挺美,总妄想着和大嫂弟妹相比,可就是你的错了。你能不能回去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人丑就别出来作妖!”   何氏最恨人家骂她丑,傅二爷这回踩了她雷。何氏彪悍,跳着就过去和傅二爷扭打起来。   在场的人,除了潘娆,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傅世荣和桂氏夫妻忙来拉架,傅世安则不再理二房,直接端了茶递给妻子,温柔说:“敬了茶,我们就走。”   “好……好啊。”   其实潘娆有些吓懵了,她从没见过如此画风清奇的人家。   她哥哥嫂嫂也偶有拌嘴的时候,但从没这样过。这般扭打在一起,不顾颜面,真的好吗?   傅夫人被傅世安这一招杀鸡儆猴吓着了,接下来,也不敢再挑什么错。潘娆给她敬茶,她喝了,然后给了见面礼,甚至还主动夸了潘娆几句,说她容貌出众且还性子温善,可比老二媳妇好太多了。   潘娆:……   傅世安无视她的刻意殷勤,只说:“我院子离母亲这里比较远,娆娘娇养惯了,我不愿她吃苦,故而日后不会日日来晨昏定省……母亲意下如何?”   傅夫人能意下如何?当然说好的、可以。顺便,又拉着潘娆手,好生叮嘱了她一番,要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千万别客气。   潘娆应对自如,忙福礼谢过:“多谢母亲体恤。”   如此,傅世安便片刻不留,直接带着妻子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傅二夫妻还在打。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拉都拉不开。   傅夫人还惊魂未定:“他可真狠,真是抽了老二一层皮啊,可吓死我了。”   钱嬷嬷道:“可不是么……怪道二爷今儿恁的发狠了呢。那么多铺子收了回去,二爷得损失多少银钱啊。”   “还好没收我的。”傅夫人后怕。   想摆婆婆谱的,结果差点损失惨重。今儿剥的是老二的皮,说不定明儿就是她的了。有了这回,她哪里还敢找那潘氏的茬啊,她不要钱了吗?   钱嬷嬷把那白绸落红奉来:“这落红……”   “不用看了,肯定是真的。”傅夫人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雨涵”,灌溉营养液+2 第8章 【8】   多年来,傅世安只要在家,就一直住在这傅宅最东面的尧安居。成亲后,也没有另辟别院,新房依旧是布置在了这里。   傅世安虽如今接了其父衣钵,走了行商之路,但他从小却是饱读诗书的。甚至,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已经中了秀才。   书读得多了,傅世安身上倒没有旁的商贾之人身上的那种铜臭味。甚至,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颇有点魏晋名士风流的雅意。   而这东院的尧安居附近,正好有一片空地适合养花种草。早两年他命人开辟了出来,如今这片花圃是越来越好了,各种应季的名品都有。   他想着,这潘姑娘自小生长在官宦人家,想必会喜欢这些。所以,新房置在这儿,也便于她茶余饭后出来散步的时候可以赏赏花,观观景,不至于太过无趣。   傅世安说一不二,既是说了要收走二房的八间铺面,他自然说到做到。并且,为了震慑二房,且敲打他母亲,他会第一时间去办这事,以示他的重视。   是以,从傅夫人院子出来后,傅世安边送妻子回尧安居,边和她谈心说:“我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差遣采荷捧菊两个。”   潘娆本来就觉得劳烦他太多了,此番听他说有正事要办,立即道:“傅公子只管去忙,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公子不必再为我费心。”   傅世安垂眸笑望了她一眼,轻声回道:“好。”又说,“不过我办完事,会很快就回来。”   声音极为温柔,态度也十分恳切,比刚刚在傅夫人的富贵云居对二房时候的态度好多了。   想起这傅家二房来,潘娆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道:“二夫人想来也只是一时嘴快,她并非有意针对。我瞧方才二爷和二夫人打成那样,想必是十分看重那些铺面的。若是为了我,怕是不值得。”   潘娆如今寄人篱下,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几天日子,自然非常无意去挑拨人家兄弟间关系。   若这傅公子原就有这个意思收回二房铺面,那她无话可说,且也甘愿被他这么利用一回。可若是因为她,才收回的二房铺子,那她是希望他不要这么做的。   提及二房的人和事来,傅世安脸倏的冷了几分,眼底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自卑和嫌恶。   叫潘姑娘瞧见了他府上的糟乱事儿,见识到了他母兄那上不得台面的为人,这实在不是傅世安本意。若是可以,他只愿将她关在尧安居内,一辈子陪着他一起赏花弄草,谈论风雅,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事已至此,傅世安也不是那等选择逃避的性子,经过方才几刻钟的消化,他俨然已能接受。   总之她日后是和他过日子的,又不是母亲兄长,倒不必太去在意。   “潘姑娘不必为他们求情,他们是我兄嫂,我自不会亏待,不过是特殊时候使些必要手段罢了。放心,迟早会还他们,但也得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如此,潘娆就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了。   恰好也到了尧安居门前,傅世安负手驻足说:“你回去好好歇着,凡事不要多想,我便先走了。”   “好。”潘娆应下后,还朝他福了下身子。   尧安居内很清静,采荷捧菊两个,十分懂事,会适当的和潘娆这个女主人聊天,但却不会过于聒噪。潘娆一个人用了饭后,于院内散步消食了会儿,之后回屋睡了午觉。   待醒来的时候,捧菊正伺候她梳妆,采荷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三奶奶,给您贺喜了。”采荷说。   潘娆不知道喜从何来,好奇问:“是什么事?”   采荷:“方才奴婢回来的路上,听三爷身边的小厮说,有了您母亲的消息了。”   “真的?”潘娆瞬间喜出望外,忙问采荷,“可知道如今在哪儿?”   采荷笑回:“这个奴婢不知道,奴婢一得到这个好消息,立即就来告知奶奶了。”又说,“三爷此番在花圃,奶奶若是想知道,不若去问三爷吧?”   潘娆等不及,匆匆拾掇一番,见不失礼,就忙在采荷带领下,去了尧安居旁边的花圃。   尧安居在这傅宅的最东面,而傅夫人的富贵云居在北面,上午潘娆从东往北去,虽说观了一路景致,但却是没见过这花圃的。所以,在采荷带领下,走进这花圃的时候,她有些被惊得傻眼了。   贵京寸土寸金,哪怕是英国公府那等富贵了几辈子的人家,也不见得舍得辟出这么大块地来在家里养这么多花。最多的,也就是去京郊的庄子上养花。   而每年的春暖秋凉之时,京中贵女们想赏花,都得坐车出城。   而如今,她却在傅家看到了这些珍品。   潘娆是见过世面的,虽震惊,却也只是一瞬功夫。何况,此刻她心中还挂念着母亲和侄子。   “三爷在哪儿?”   这花圃太大,她又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能求助采荷。   采荷说:“奶奶请随我来。”   说罢,采荷又带着潘娆绕过了凉亭水榭,最后,在一片黄黄绿绿的菊花前停了下来。   而这时,潘娆自然也看到了傅世安。   傅世安换了身衣裳,此刻着浅紫对襟阔袖华服,一头鸦青长发只束了一半,簪以一支羊脂白玉簪。潘娆到的时候,他正极为有闲情雅致的给花洒水。   秋阳正艳,公子无双,画面是那么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潘娆知道这傅公子绝色,但此番,还是有些被这样美的一面惊艳到了。   她似是不愿打搅到他,安安静静走了过去。在离他有两人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   “傅公子。”   傅世安装着这才发现她来的模样,诧异转身,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讶然,好像没料到她会来似的。   但这些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傅世安便笑着说:“娆娘来的正好,我正有话与你说。来,你我坐去那边的亭子里说话。”   言罢,眼神示意离得有些远的采荷过来替他拿东西。   “傅公子可是要说我娘的事?”进了亭子坐下后,潘娆着急,开门见山。   “正是。”傅世安似是比潘娆还高兴,亲自为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而后道,“今儿午时,我差遣出去的人回来说,在临县安来县辖内的一个村庄找到了你母亲侄儿。已确认了身份,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过来与你团聚。”   “太好了。”   潘娆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她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傅公子得好。   傅世安却说:“你不必感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本就觉得这里的花实在太美,加上这会心极佳,她便不自觉谈起了些养花心得来。   傅世安也是极为风雅之人,潘娆懂的,他全都懂。甚至潘娆不太懂的,他也懂。所以一时,潘娆对他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心中更为赏识钦佩了些。   夫妻二人都是淡如秋菊的性子,由花谈古今,倒甚是投契欢乐。转眼便太阳西落,星辰初起,天晚了。   不过,因谈得欢,二人都不愿走。所以,傅世安吩咐了下去,让厨房把暮食端来此凉亭内。又吩咐人拿他前些日子亲手酿好的菊花酿来,二人继续对酒谈古今,直至夜色深浓,不得不回。   潘娆素日会饮些酒,但她酒量不是很好,一向都不敢多饮。不过,昨儿心情极好,又有良辰美景在,加上傅公子亲酿的菊花酿实在好喝,她便多贪了几杯。   熟料,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不说,次日还睡过了头。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俨然是快到了中午。   今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如今她父母皆不在身边,她又是在姨母家出嫁的,所以今儿自当要回姨母家。三日前,她就和姨母约好了,说今儿一定早早就去。   “什么时辰了?”潘娆问。   屋内,采荷捧菊早备好了洗漱水和新衣,就等着奶奶醒了。只是,奶奶贪睡,爷又不让叫,她们就只能一直等候在这里。   “回奶奶的话,巳时一刻了。”捧菊说。   潘娆正懊悔,悔自己不该酒量不行却还贪杯。但采荷却说:“爷交代了,说奶奶不必着急,他已经差人先去和薛家夫人打招呼了,说定赶在午饭前过去,让他们莫等急了。且东西都备好了,奶奶洗漱穿戴好,即刻便可出发。”   有傅世安一切安排妥当,潘娆倒宽慰了些。   待妆扮好去了前院,和傅世安一道出门上了马车后,潘娆这才说:“昨儿实在不该,若不是傅公子周全,今儿怕是要误事。”   傅世安却笑:“自你家里出事后,想必你心情一直不好,难得昨儿能瞧你开怀一些,这其实是好事。”他开导她,“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注定,不如不去想。好在亲人都在,来日方长,日后必有重聚的时候。”   “就像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散了几日,可如今又要聚了。”   “所以,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这才是你眼下最该做的事情。活得好,过得潇洒,这才能让亲者快,仇者痛。不是吗?”   潘娆觉得这傅公子都快成她人生导师了,偏他说的句句在理,叫她拒绝不了。   “傅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狭隘了。”潘娆承认。   傅世安有此番言论,是有原因的。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原那何员外盯上潘姑娘,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她那么做,就是想潘姑娘此生都陷入泥潭,永无翻身之地。   不过这件事儿,傅世安暂且不打算说。她难得能高兴些时候,何必拿那些糟心事儿扫她兴致。   何况有他在,他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和潘姑娘商量一件事情。”傅世安浅笑和煦,人畜无害。   潘娆望着他的笑容,有略微的怔愣,而后才说:“傅公子请说。”   傅世安道:“虽我和姑娘间有约定,但毕竟眼下谢公子还没寻来,且也不知道他何时寻来。那日和薛家姨父姨母照面,我也深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今儿去,姑娘不必把你我间的约定告诉他们,免得他们为你担心。”   潘娆也是这样想的,她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姨母他们。闻此,便点了点头,答应了傅世安。   潘娆酒劲还未过,只觉四肢绵软无力,困得不行。所以,前去秀水村路上,她在马车内又睡了一觉。   待得醒来的时候,车已到了薛家大门口。   薛家人都在等着,见人到了,立马开饭。   农家人没那些规矩,都是男女同桌而食。一家人聚在一起,更显热闹。   并且,今儿薛三郎也回来了。   宁氏夫妻知道小儿子的那点心思,所以,当时潘娆出嫁的时候,宁氏夫妻商议后,一致决定不告诉小儿子,免得凭他那傲气,回来少不得闹一顿。   但纸包不住火,何员外和傅家同时提亲一事,早传开了。松阳县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薛三郎又人缘好,他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不,一得知消息后,立马向书院院长请了假,他赶了回来。   “娆娘,你最爱时兴菜蔬,姨母这里的正是,你多吃些。”傅世安倒不拿自己当外人,在别人家里,依旧十分照顾体贴妻子。   而在薛家人眼里,这就是变相秀恩爱了。   而且,宁氏方才也瞧见了,这外甥女浑身跟没了骨头似的,绵软得很。又瞧着蔫蔫的,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一看就是夜里累着了。   再见这傅公子这般体贴她,宁氏也就彻底放心了。   “如今见你过得好,且我那妹妹又有了消息,如今我当真再没什么牵挂了。”宁氏高兴,“这可真是多亏了傅公子。”   傅世安谦虚:“这些都是晚辈应该做的,是姨母和我客气了。”   薛三郎突然插嘴,冷冷斜瞥傅世安:“就晓得借花献佛,你可知道这些菜是谁种的?种出这些菜来,又得花费多少时间和心血?”   傅世安既端着翩翩公子的温润形象,自然不可能让这薛三拆了他台,闻声就笑:“既来了这乡间,也想亲力亲为做点什么。左右下午无事,若是哪家乡邻需要帮忙,我也定当愿意献上一份力。”   “那就这么说定了。”薛三郎似乎故意在这等着他一样,“既然傅公子这般体恤贴心,不若下午随我一起去挑粪浇菜吧,也不枉你刚刚夸了这些时兴菜蔬一波。”   傅世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影”,灌溉营养液+2 第9章 【9】   傅世安和薛三郎算旧识,两人曾是一个私塾里念过书的同窗。   只不过,傅世安从小聪慧,颇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学什么都学得快,早早就中了秀才,之后就去了别地儿读书。而薛三郎,资质相对平庸许多,直到今年春时才中的秀才。   因曾是同窗,薛三郎又是十分上进好学的。见傅世安书念得好,他便一心与他相比。   可人家压根不怎么上心去学,就能轻轻松松考中秀才。而他,家里农活从不做,一心只扑在书本上,花了那么多时间,竟还赶不上他。   所以,曾经的时候,薛三郎对傅世安这位富家公子是又嫉妒又不屑的。   嫉妒他天资聪慧,少年成才。不屑的是,这么好的天资,竟然不继续走读书升官的道路,反倒是被铜臭味迷住,开始做起生意来。   对此,薛三郎不免觉得可惜的。   本来薛三郎对傅世安虽有些敌意,但也不至于如此。如今这般,也是因为傅世安“抢”走了他心仪的表妹,他心中懊恼,更是心有不甘。   其实薛三郎早早就想好了,他自然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表妹,不过,他会为了表妹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只要他来年能秋闱得中,后年再上京考进士,只要中了进士,他便可以留在京中为官。   虽说他远远不如从前姨父和大表兄官大,但只要他勤勤恳恳,步步稳扎稳打,十数年后,表妹跟着他未必不能得封。再不济,好歹也是小官之妻,总比傅世安这一介富户好很多吧?   在薛三郎眼中,这傅世安就是个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二流子。虽有一副好皮相,那也最多就是个好看的二流子。   表妹配他,实乃是鲜花插粪。   他也就配去挑粪!   傅世安知道这薛家三郎不爽他,自也猜得到他会针对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薛三郎不但胆大,心也够狠,竟挖这么大个坑等着他。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不能说什么。   否则的话,好不易在娆娘心中树立起来的好形象,怕是又要付诸东流了。   而为了娆娘,他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心里虽这么想,但傅世安素有洁癖,若能不走到那一步,他还是不想走的。所以,本能笑着转头朝一旁潘娆看来。   可惜,潘娆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农家的粪坑,她没见过。   她从小如厕都有马桶香灰,有丫鬟善后。就算来了姨母家,她出恭也是和表妹一样,在屋里恭桶上出恭的。事后,都是表妹月盈端走倒掉。   她曾觉得不妥,争着要去倒,却被表妹拒绝了。表妹不让她去。   所以,农家的粪坑茅房有多脏、多臭、多恶心,她一概不知。   因此,面对傅公子投来的目光,她只笑笑道:“那就辛苦你了,三爷。”   除了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才唤他“傅公子”,但凡有第三人在,她都称他一声“三爷”。要她喊他夫君,她是喊不出口的。   宁氏知道是自己小儿子故意的,瞥了他一眼,对傅世安说:“别听他的,回头叫大郎二郎去就成。”   偏薛三郎就跟傅世安耗上了,执着道:“都是吃的五谷杂粮,拉的黄白之物,谁又比谁金贵?我能去,他如何去不得?”   回完他娘的话,薛三郎又冷着脸看向傅世安:“傅三爷自己说出的话,莫不是想自打嘴巴子再收了回去?”   傅世安淡笑盈盈,道:“自是不能够的。”   这饭显然已经没胃口吃下去了,傅世安丢下碗筷,索性起身道:“好不易下乡来一趟,倒想好好看看这乡间风情。薛兄若是吃好了,不若现在就去吧。”   薛三郎也不怵他,丢了碗转身离席就走。对傅世安,他丝毫不客气。   傅世安临走前却依旧嘱咐妻子道:“你吃完后陪姨母表妹说说话,我可能要一会儿才回来。”   潘娆点头:“三爷放心去吧,不必挂念我。”   傅世安和薛三郎才走没多久,薛大郎也吃好饭了。他搁下碗筷说:“我去帮帮他们。”   见薛大郎要去,薛二郎也忙起身:“我也去。”   宁氏夫妻教得好,薛家几个孩子虽不是个个都十分有出息,但都还算厚道。对此,宁氏还是十分自豪的。   “他们去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宁氏招呼外甥女,“娆儿,你多吃些,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   其实潘娆平时吃的很少,同为女孩子,甚至她还比表妹薛月盈大两三岁。但是她每顿的饭量,只有薛月盈的一半。   宁氏知道这些,不过,想着好不易才欢聚一堂的外甥女,眼瞧着嫁了人,日后再想见一面也难,她心里多少也有些难过和不舍。因为不舍,难免就想把能给她的好的都给她。   姨父姨母一家都对自己很好,潘娆此番也明白姨母的心情。所以,即使依旧吃好了,但她还是在姨母的招呼下,又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吃完饭后,宁氏让两个儿媳妇去洗碗,她则带着女儿外甥女去屋里说话。   倒也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问了问潘娆在傅家的情况,她还是担心外甥女在傅家会受欺负。又详细问了几句有关她姐姐的事儿,潘娆把从傅世安那里探得来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了姨母表妹。   知道她们担心,所以说的很细致。   听后,宁氏高兴道:“你如今得了这么好一夫婿,等回头姐姐回来,我也有脸见她了。”   难免又要想到那日的情景,当时若不是傅公子的人及时赶到来提亲,他们夫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宁氏有别的事做,只把房间留给表姐妹两个说话,她则出去了。   见母亲出去了后,薛月盈这才笑眯眯凑近潘娆说:“表姐夫对表姐可真好,方才饭桌上,姐夫对表姐可温柔可体贴了。”   她两位哥哥对两个嫂子也很好,但感觉却和傅公子不一样。也可能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讨喜吧,她就觉得表姐夫体贴表姐的样子特别养眼,比她大哥二哥养眼太多。   潘娆既答应了傅世安,自然会信守承诺,自不会把他们目前的关系说出来。不过,她却不觉得傅公子对她的好是表妹月盈所理解的那样。   “傅公子纯良正直,只因我曾有恩于他,他就一直对我很好。这种好,可能和你想的那种不一样。”   “旁观者清!”薛月盈明白表姐的意思,她斩钉截铁说,“傅公子对表姐除了有感恩之心外,肯定还是有爱慕之意的。表姐身在局中,或许不知,但我这个局外人却看得很清楚。”   潘娆才不信她的话,只觉她是人小鬼大。   可能也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竟笑着和她玩笑起来:“你懂这么多,指定也是想嫁人了。不知姨父姨母给你物色了人选没有,是哪家儿郎啊?”   薛月盈还没有议亲,她才十三,岁数还小。而且薛家颇富,不缺钱,家中又只这一个闺女,谁也不肯早早把她嫁了。   “我日后想嫁一个傅公子或者三哥这样有才学的文质公子,不想嫁目不识丁的庄稼人。所以,表姐或许可以和表姐夫说一声,什么昔日的同窗有认识的,可以保一保媒拉一拉纤,年纪大些也没事的。”   “你可真不害臊。”潘娆抬手戳她脑袋。   但话虽这样说,潘娆心里却并没觉得表妹这样做哪里不好。毕竟“博学君子,淑女好逑”嘛。   潘娆说:“若说同窗,三表哥如今是秀才,他认识的人,总比你姐夫认识的有文化许多。你怎么不直接找三表哥?”   薛月盈震惊:“表姐难道不知道吗?姐夫可是早好几年前就是秀才身份了,论起来,他可比三哥厉害多了。”   这个事,潘娆还真不知道,之前也没人告诉她。   不过想来也是,昨儿她和傅公子饮酒谈诗论赋足有半日功夫,傅公子的才学,她是看到了的。只是,他和自己说自傅老爷死后,傅家生意便一直是他在打理,如此下来有六七年了。   而他如今也才二十一二,还很年轻,所以她就没觉得他中过秀才。   毕竟能十四五就中秀才的人,还是凤毛麟角的,少之又少。   “这个……我还真不知,他没告诉我。”潘娆坦白。   薛月盈也严肃了些,说:“我看得出来,傅公子待表姐是真心实意的。错过了谢公子的确可惜,不过,表姐也得珍惜眼前人啊。”   “人小鬼大,不理你了。”潘娆虽长薛月盈几岁,且也没那么迂腐,可她脸皮薄,说起这些来,总归还是害羞的。   何况,谢隽于她来说,也不是说弃就能弃的。   若他主动放弃自己,她无话可说。可若他没有,她却也不愿主动离他而去。   除了他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人、她想跟着他外,其实,潘娆心里自然也还有别的想法在。   如今父兄罹难,谢家在京城是举足轻重的权贵。若她能靠着谢家,日后对父兄,总归是有利无害的。   何况,其实她心里还存着点日后靠着谢隽替她父兄翻案平反的妄想。她父兄是冤枉的,她父兄和楚王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父亲和大哥素来只孝忠今上,最是中正耿直了。而且,他们明知今上厌恶诸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他们二人又怎么可能私下和楚王走得近?   只是当时楚王兵变失败,今上震怒,一口气发落了好多人,根本不容人自辩或求情,十分的霸道和不讲理,潘娆为此心里暗骂过他许多次糟老头子!   其实她当时气极之下还存了入宫侍君的心思,若她能得宠,父兄必能平安归来。只是,她的这点心思被谢隽发现了,谢隽当机立断彻底断了她这个念头。   如今再去想这事,她也是有些后怕的。若有选择的余地,她当然也不想入宫侍奉老皇帝,他都六十多了,而且还是个蛮横眼瞎的。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什么时候睡着的,潘娆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申时了。   潘娆穿鞋正欲下床出去,薛月盈捧着身衣裳撩帘进来。   “表姐醒了正好,你把这身衣裳送去净房给表姐夫吧。”说罢,薛月盈已经把衣裳递到潘娆手上。   潘娆不解:“这是谁的衣裳?”   薛月盈说:“这是我三哥的,暂借了姐夫穿。”   毕竟傅世安也没想到来趟乡下会去挑粪,所以,随行也没带换洗的衣裳。   潘娆明白过来了意思,但她觉得既然傅公子在沐浴,她实在不好送衣裳进去,所以就说:“双喜呢?表哥他们呢?”   双喜去更合适,他是傅公子贴身小厮。   薛月盈道:“大哥二哥三哥还没回来,双喜被姐夫差遣去帮忙了。”她解释说,“村里有个孤寡老人,屋子漏雨,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冬了,哥哥们去帮忙修房子了。”   似是察觉到潘娆这个表姐为何推三阻四一般,说完薛月盈又加了句:“我爹也没在家。”   所以,这差事,也非她不可了。潘娆想。   “好,我去。”潘娆答应了。   薛家院子大,屋子也有好几间。而其中一间,就做了浴房。   走到净房门口,潘娆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傅世安的声音:“是娆娘吗?进来吧。”   进去好像不太合适,潘娆立即解释说:“傅公子,我是来送衣裳的。衣裳我搁外面,回头你拿了就行。”   知会了一声,正要丢下衣裳离开,却听里面傅世安又说:“这净房里有隔挡的屏风,潘姑娘不必担心。何况,衣裳里外都得换,也只能劳烦你了。”   言外之意是,他做不到光着身子开门拿衣裳。   潘娆还在犹豫,傅世安又说:“门没拴,你直接进来就行。” 第10章 【10】   这……   她现在实在有点骑虎难下。   她本来以为把衣裳搁在门口、然后再和他说一声就行,这才勉强答应的。她又怎会想到,这会竟还需要她亲自送进去。这于她来说,实在为难。   可眼下家中有的都是女眷,男眷都出去了。若是她不送进去,好像真就没其她人更合适了。   这个时候,她不免要在心里把双喜那厮狠狠腹诽一番。虽说行善是好事,可他连自己份内事情都没做好就去行善,这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潘娆心里不太高兴,但也没打算退缩,所以,她咬了咬牙冲里面说:“那我要进来了,还请傅公子在屏风后面躲好。”她提醒他。   “放心吧,我有分寸。”傅世安声音轻柔懒散。   如此,潘娆再没拒绝的理由。左右探了探,见没人瞧见,她跟做贼似的悄悄推开门。   没立即进去,而是将室内好好窥探了一番。见他的确是在屏风后,且那屏风高大厚实,从她这边望去,的确什么都见不到,她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抱着衣裳走进去,反手关上门。但潘娆也没有再往里走,只站在了门口。   “我进来了,衣裳放哪儿?”她左右瞧了瞧,姨母家的净房不算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屋里放了浴桶和一大面屏风后,就已经占了大半的地儿,也没别的可以置放衣裳的物件。   其实她瞥到了浴桶旁边有个小置物架,但她实在不方便过去。且面前的屏风对她来说太高,即便她踮起脚也不能把衣裳挂屏风顶上去。   而直接放地上的话……衣裳就脏了。   “潘姑娘再稍等等,我很快就好。”傅世安突然开口,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   那就是她只能等在门口了?潘娆无奈,只能回了一声好。   傅世安所说的“很快就好”,其实又过了至少一炷香时间。而潘娆本来就难为情的坐立不安,在她的感知中,这个时间肯定是只长不短的。   且期间二人后来没再说过一句话,屋内很静,就更显得那浴桶里被捧起的水“哗啦啦”的,惹人遐想。甚至,潘娆觉得自己不必看,就能想象得到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潘娆拼命甩甩头,尽量把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都清空。   正当她再次开口准备问“好了没有”的时候,屏风后面,忽然朝她伸出半截沾满水珠的结实手臂。   几乎是同时,里面传来傅世安的声音:“我好了,潘姑娘把衣裳递给我吧。”   潘娆立即把衣裳递过去,然后她转身就开门往外跑了。   正巧,外头薛大媳妇正从屋里出来,瞧见了这一幕。   “表妹跑什么?怎么脸这么红?”薛大媳妇不明缘由,倒是真好奇。   “大嫂你来,我有话与你说。”薛二媳妇一边说,一边冲薛大媳妇使眼色,也算是替潘娆解围了。   潘娆趁机就跑回了屋。   而外面,薛大媳妇听薛二媳妇说了原由后,立马笑起来,用一种“过来人都懂”的表情望了望净房,后又望了望屋里,然后悄声对薛二媳妇道:“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初尝了那滋味儿,自然贪恋,被勾着就顺从了。”   “再说,咱家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他们不见外是好事。”   薛二媳妇也附和:“大嫂说的正是,想我和二郎刚成亲那会儿,可比这放纵多了。话说这妹婿正血气方刚,只是瞧着斯文有礼,我见他挑粪的时候可是健步如飞,有劲的很,身子一点不虚。只这点时间便匆匆结束,想来是克制了。”   薛大媳妇听净房有动静,忙推薛二媳妇一把,悄声道:“别说了,小年轻都要脸,别回头说的他们不好意思,以后就不来咱们家了。”   在她们眼中,傅世安就是金山银山,只要他人能来,就是有银子和昂贵的礼物送进她们家门。   这样的财神爷,她们可不敢得罪。   傅世安穿好衣裳后,推了门出来。薛大、薛二媳妇就立在院中望着他,不由就大胆打量着欣赏起来。   打量的同时,心中也在感慨。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她们却觉得,有的时候,衣裳也是沾人的光的。   有些人,哪怕是穿麻草编织的衣裳,那也能惊艳四座。这衣裳穿在老三身上,和穿在这傅公子身上,就是不一样。   傅世安察觉到了两位表嫂目光中的不对劲,只淡然走过来,和煦问:“娘子呢?”   “她在屋里。”薛大媳妇忙说。   薛二媳妇也想和傅世安这个财神爷说几句话,忙补充道:“表妹出来后脸都红了,妹婿快进屋去哄哄吧。表妹娇嫩,想是怕疼。”   傅世安抬眉,望了她一眼,也没解释,只礼貌道谢:“多谢。那我便不打搅两位嫂嫂聊天了。”   说罢,傅世安抬腿往屋里去。   潘娆正坐窗边望着窗外走神,门没关,傅世安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人。   抬手敲了门两下后,见屋里的人朝他看来,傅世安这才走进去。没有提有关刚刚二人同处净房的任何一个字,就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神色一如既往,只对潘娆说:“天色不早了,赶夜路还是不太好。暮食就不留在这儿吃了,一会儿和姨父姨母打声招呼,我们便回吧?”   他是征求意见的问句。   他不提更好,提了潘娆会觉得自己更尴尬。其实刚刚……她觉得自己不该那样,若是谢二哥知道了,他肯定会在意的。   “嗯。”她也没心思再继续留在这儿了。   方才出来遇到了大表嫂,她也怕她一会儿会刨根问底。   “我去和姨母说。”潘娆起身,刻意避得他远些从他身边绕过去,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一样。   傅世安把什么都瞧在了眼里,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潘娆一直在想午休前表妹月盈和她说的话。月盈表妹说,其实傅公子是喜欢她的,只是她身为当局者,没看出来而已。   本来她是没把表妹的话听进去的,觉得那不可能,傅公子是谦谦君子,他既知道自己在等谢二哥,且他又答应了自己,那他肯定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来。何况,从小到大,中意她的人其实有很多,他们的心思她都能从他们眼睛里看出来。   而傅公子,他对自己始终礼貌客气,却也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很干净很纯洁的。有欣赏,但绝对没有爱慕。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在他那里得到的更多是尊重和礼遇。   本来她是这样想的,可今天……   今天这事儿,于他们俩目前的关系来说,的确是过分了。这事若是让谢二哥知道,谢二哥肯定会很介意。   潘娆此刻心里很乱,也有些着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心里怎么想的,此刻都写在了脸上。   而她脸上的表情,都一一落在了傅世安眼中,傅世安通过她神色将她内心窥探了个彻底。   但他还是不提方才在净房的事儿。   许是怕她一直这样纠结下去,会把自己憋坏,傅世安便寻了个话和她说:“晚间有些事情需要妥善处理了,会回去的晚,怕到时候会影响潘姑娘休息,所以今晚我就不回屋睡了。”   想发生了今天下午那样的事后,今天若是再同房,以她的这点定力,怕是会彻夜难眠。   傅世安自然舍不得她睡不好觉,所以,只能裹着被子先在书房凑合一夜。   今儿的事情,的确是他有心的。谢隽就要找来了,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他需要做点什么才行。   而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扰了她芳心、打破目前这一潭死水的状态,就都是好的。   乱了她的心,到时候她真要走的话,想来也会有一丝一毫的不舍。   而目前来看,显然是奏效的。   傅世安内心暗示自己不要着急,也不要急于表明心迹。不合时宜的表露真心,只会将人吓跑,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   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如今自己多少在她心中激起了点涟漪。   就让她这样怀疑、猜忌着吧,越是不把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清楚,她越会钻死理儿似的执着。可能她此刻心中是怪自己、怨自己的,可又如何?总比她心里没有自己要好。   潘娆正担心着这个,虽说没同床,但毕竟同屋。   所以,听他这样说,潘娆立即想都不想,忙认真点头,回得干脆利落又绝情:“好。”   意识到自己似有些失态和不太礼貌后,潘娆又说:“傅公子辛苦了。”   潘娆垂着头一直不怎么看坐在对面的人,傅世安却垂眸笑望着人,声音一如既往清澈温柔:“不辛苦,多谢潘姑娘关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红包哈~ 第11章 【11】   当天晚上傅世安没有回屋睡,而接下来的几天,傅世安也只是每天抽点时间回内院去坐坐、和潘娆说几句话。其余时间,潘娆都见不到他人。   他似乎很忙。   不过潘娆不在意这些,不但不在意,反而还因此轻松了不少。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一直都这样,直到谢二哥找来。   不过五日后,潘娆却主动摸去了傅世安书房等他。因为采荷打探到消息回来和她说,说是她母亲侄儿已经在来傅宅的路上了,今儿晚饭前就能到。   本来潘娆虽兴奋,但却按捺住了,想着等母亲侄儿入了府后,她再去前院见傅公子也不迟的。   可她在内院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人虽还在,但心早飞走了。一直盼着,可直到太阳西落,夜幕渐沉,也不见前院再传来有关她母亲的任何消息。   潘娆坐不住了。   在采荷的带领下,她去了前院傅世安的书房。   书房外面,她看到了傅公子的小厮双喜。   双喜是傅世安的贴身小厮,潘娆又是傅世安的心头好,所以,双喜把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见是夫人驾临,他立即奉为上宾,亲自请着潘娆去书房坐。   潘娆只是来找傅公子问一问有关她母亲的事的,进了书房后没瞧见傅公子人,不由就要好奇问双喜一句了。   “三爷人呢?”   双喜似乎正等着她问这句话,忙回说:“三爷出门去了。三奶奶不知道吗?今儿奶奶的母亲回府,一大早,三爷就亲自去接了。”   这个潘娆是真不知道,采荷没和她说。   而且她也完全没想到,傅公子这么忙,竟会腾出空来亲自去临县接她母亲。若说内心没有点波澜和感动,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种感动,也仅限于对他的感激罢了,与情爱无关。   但又想着这连日来他披星戴月,似乎很忙,她心中多少是愧疚的。   其实他曾欠自己的,早在他把自己从何员外手中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还完了。而如今他再为自己做这些,就是她欠他的了。   潘娆本能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但因为亏欠,她又不能对他视若无睹。所以,她内心极为复杂。   见夫人也不说话,双喜就笑着说:“爷临走前说了,天黑前必能赶得回来。特意交代了小的,说若是奶奶您问起来,就如实相告,免得奶奶担心。”   “好。”潘娆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双喜。”   “嗨,谢我做什么,都是爷对奶奶的体贴。”双喜依旧是笑,一副颇没心肺的样子。   潘娆没再说什么,只是寻了一处儿坐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傅公子的书房,比她想象中要更雅致气派。书房里不知之前熏的什么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很是有醒脑的作用。   潘娆只于屋内坐了会儿,就觉得整个人身上的那股子疲惫劲儿全散了,整个精神起来。   书房是很私人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什么机密。潘娆懂规矩,所以也只是安静坐着等人,没到处乱走,眼睛也没乱看。   很快,双喜又冲了进来,风风火火的,有些鲁莽。   潘娆被他吓着了,忙问:“怎么了?何事这么惊慌?”   双喜站稳身子来,抱手笑回:“奶奶,爷回来了。”   他才说完这句,傅世安的一只脚便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傅世安一身月白缎面锦袍,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眼中,都尽显疲惫之色。许是一整日都在赶路,有些累着了,精神明显不太好。   潘娆从没这样盼着他早点回来过,短短的几日相处,她对他最多的就是客气、礼貌。甚至后来因为发生了二人独处净房一事后,她还对他刻意疏远过。   巴不得他不再来找自己才好。   可之后的几日他的确鲜少找她,她如愿了。而如今,她却自己打了自己脸,巴巴找上他来了。   其实她也没办法,毕竟在她心中,母亲和侄儿比什么都重要。   “爷可回来了。”潘娆起身相迎,兴奋又热切,绝色的一张脸上,笑颜明媚。   傅世安闻声抬眸扫去,眉心轻蹙了一下,这才说:“你没在后院等着吗?”   傅世安知道她不会乖乖等在后院,但他还是故意这样问。   他让采荷告诉她潘夫人即要入府的事情,后又故意途中缓行,将至天黑才回府。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她盼着自己回家。   哪怕她是为了她母亲在盼自己,他也觉得无所谓。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心里是盼着自己、着急想见到自己的。   而他希望她能记住这种感觉,日后也能习惯这种感觉。   潘娆如实道:“知道母亲要来,有些着急,就找过来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在他不在的时候“私闯”他书房,的确是不好,所以,她道歉说,“是我鲁莽了,没经得爷同意,就过来了。”   傅世安当然不会怪她,眉下意识轻一挑,只笑着说:“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   他拖着尾音略一顿,之后才继续道:“只是我以为你等在内院,方才已经差了人亲自送你母亲侄儿过去了。他们也很着急见到你,娆娘,不若你先回去,我换身衣裳就来。”   潘娆本也不是冲着他来的,此番听说母亲侄儿已经去了内院,她自然想走。又听他这样说,她肯定是立马应了下来就要走。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方才双喜说的话来,潘娆脚下步子停住了。   回过身,正琢磨着要和他说些什么感激的话的,可他人已经朝书房旁的偏房走去了。她回头看到的,恰好是他消失在门口的挺秀身影。   双喜还候在这儿,看到潘娆此刻的神色,他主动回话说:“这几日三爷挺忙的,为了今天能抽出空亲自去接亲家夫人和小公子,三爷昨儿一夜没睡。想必,是累着了。”   潘娆心里更愧疚,冲双喜点点头。   “我知道了。”   傅世安进偏房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往内院去。   而他过去的时候,潘娆母女姑侄三个,才刚刚抱一起哭完。这会子,正围坐在一起说话。   潘夫人是前几日就已经得知了女儿已嫁人的事实,当时是这位傅三爷的人找到了她,把详情都和她说了。本来她还有所担心,但今儿亲眼瞧见了这傅公子的人才品貌后,心里的那些担心忧虑就没有了。   这傅公子,虽出身商贾人家,可论相貌气度,却也不差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甚至,还略胜那些人一筹。   且从她和他的交谈中,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涵养极好的后生。懂事,礼貌,又年轻有为。听说,如今生意也做得大,而据他自己说,目前傅家是他掌家,他说有他在,叫他们祖孙只管放心一直住在这儿,不必有过多的顾虑。   从这样的一番话中,她也听出了别的意思来。   如今傅家既是这傅三爷当家,那想来女儿跟着他也不必受婆婆姑嫂的气。女儿本就是罪臣之女,身份尴尬,哪怕傅家是商户人家,若是人家瞧不上,女儿身后没父兄倚仗,也只有受气的份。   而如今,显然这傅公子不会给女儿这份气受。   这傅公子是极为聪明之人,有些话他虽未明说,但却说的恰到好处,正好能让她明白其中意思。比如说,他从未提过半句有关他母亲兄嫂的事儿,但却能让她知道女儿在傅家,不会受那些人的气。   若能有他真心护着女儿,日后她也可放心。   至于谢公子,谢隽他早就不是女儿能高攀得上的了。   潘娆把自己和傅公子之间的约定告诉了母亲,潘夫人听后只沉默一瞬:“娘知道你还在等谢隽那孩子,可你素来聪明,应该能想得明白,他早非你能配得上的了。”   “不说你如今罪臣之女的身份,就是如今你已嫁过一回这事儿,那谢家便万不会允你进他们家门。你又何必?”   傅世安走到内外室间的隔断屏处,恰好听到潘夫人的这句话,他脚下步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旁边丫鬟要出声请安,被他扬手制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的数据不太好,点击一直不涨,打算改一个文名试试看~   那么问题来了,想请大家帮忙选一个文名-   《宠妻如命》、《宠妻无度》、《吾家有妻最娇娆》这三个大家觉得哪个好一点?   或者都不行的话,你们有没有建议1551   这章发红包致谢~ 第12章 【12】   潘娆其实也不大,才十六,算个半大孩子。   之前她娘不在的时候,她凡事必须自己扛,所以哪怕当时何员外来提亲的时候她心里有委屈,但为了不给姨父姨母添麻烦,她也硬是撑着没哭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娘在身边,她就又变成了个没长大的孩子。卸下所有伪装,她一下子没绷住,就哭了。   潘娆是潘父潘母近四十才得的孩子,算是老来子。加上上头三个又全是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姑娘,所以,打从一出生起,她就十分得宠。   但潘娆却没有被宠坏,反而很有教养。潘家没败的时候,潘娆在京城差不多同岁的女孩中,她才貌名声都算数一数二的。   她从不会无理取闹,哪怕委屈极了,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哭,然后等着哥哥们来哄。   且她心软,也特别好哄,一般不会哭太久,只要有人来哄她,她就很快能好。   所以,她的眼泪对潘家人来说,没有太大杀伤力。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毕竟是自己宝贝,看到女儿哭,潘母也心疼。   “好了,娘不说你了。你也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潘夫人笑着和女儿说话,还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十分慈爱,“已经是大孩子了,回头让傅三爷瞧见你这样哭,怕是要笑话你。”   “那就让他笑话去吧。”潘娆不管不顾,反正她现在是有娘疼的孩子。   潘娆有些俏皮的撅撅嘴,然后软软扑进母亲怀里。潘夫人就乐呵呵搂着她,顺势轻轻拍她背。   “不管怎么样,这傅三爷是好人,于我们有恩。日后凡事都要好好说,你莫要伤了他。”潘夫人虽今儿才见傅世安,但却对他颇有些好感。   若不是有他在,女儿此番怕是已入了那何员外的虎穴。   想起何员外来,潘夫人其实也十分奇怪。女儿好好的被妹妹家的外甥接走,又怎么会被那何员外看中了去?   “这个何员外是怎么回事,傅公子可有和你说?”   潘夫人跟在自己夫君身边多年,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温软和善。她善良是真,但心计和城府也是有的。   而和母亲比起来,潘娆明显就单纯很多。   有关何员外的事情,她并没有多想。当时那位赵媒人说是有村民把她说出去的,她也就信了。   “傅公子没说。”潘娆摇摇头。   而此刻的傅世安,见状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然后负手走了进来。   见他来了,最先起来迎接的是潘娆的侄子潘岁余。小孩子才五六岁,方才姑姑祖母们在说什么,他也不懂,不过,经过一日相处后,他和傅世安这个姑父倒是有了交情。   “姑父!”傅世安一来,他就赶紧喊他。   仰着小脑袋,大眼睛乌泱泱的,可爱极了。   潘娆看了他一眼,想纠正他。可他还小,说了他也不懂,潘娆想想也就算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傅世安笑着摸了摸潘岁余脑袋,又朝潘夫人作揖行一礼后,才将目光朝一旁的潘娆探去。见她双眼哭得粉红,他平静收回目光。   潘夫人对傅世安依旧客气,尤其是听女儿说了和他之间的约定后。   “傅三爷,实在打搅了。”   傅世安颔首道:“夫人和我不必客气,夫人请坐。”待大家都坐下后,傅世安才又说,“方才门外听到了夫人的话,那何员外的事,我查清了。”   潘夫人对此极为重视,这是和女儿有仇才会做出这种事来,所以,她忙问:“是谁?”   傅世安却问潘娆:“你可认识一个叫陈婉清的?”   “婉清姐姐?”潘娆当然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   陈婉清的父亲和潘娆的父亲当年是同科进士,之后同朝为官,平日里常常相聚。长辈们常聚,他们小辈自然就私下里走得近些。   只是这婉清大她几岁,早两年前就已经嫁人了。陈家虽然也受楚王连累被发配了,但她是出嫁女,不该受牵连,此番不该是在京城吗?   “她如今人在松阳县。”傅世安语气平静。   “怎么会!”潘娆不信。   望了望自己娘,见娘也摇头,最后潘娆还是看向傅世安说:“她两年前嫁给了诚义伯府的二公子,夫妻十分恩爱,诚义伯家不该会做出这等绝情寡义之事来。”   傅世安对陈婉清的感情史不感兴趣,如今既然把她提了出来,自然是要动手了。   这件事情他在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他见妻子心情一直不太好,便没提。眼下她们母子团聚,她也不是那么脆弱了,有些真相,她也该知道。   “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傅世安说。   潘娆在等着他为自己解惑的,可惑没解,却等来这样一句话,潘娆一愣。   反应了一会儿后,才颇有戒备的问:“去哪里?”   傅世安却弯眼冲她笑,笑容和煦道:“此番寻到岳母大人,虽说是我的人找到的,但许县令也出了一份力。如今人找到了,总该去衙门和县令大人道一声谢才是。”   “岳母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几日,想来不便。所以,只能委屈你随我去一趟了。”   这是礼数,潘娆不好拒绝。   可自从经历了二人独处净房、他当着自己面洗澡一事后,她总不能再像最开始那两天那样坦荡面对他。她也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他什么都不说,她只能胡思乱想。   “娘……”潘娆向母亲求助。   潘夫人说:“傅三爷言之有理,合该走这一趟的。”   其实潘夫人俨然猜到了些什么,想来那陈婉清和这县令有什么关系。而傅公子这个时候提带女儿去县衙门,估计是另有意图,而非致谢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潘夫人对傅世安,还是信得过的。   见母亲也没帮自己说话,潘娆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到耍赖,只能颇有些不情愿的冲傅世安点头。   傅世安将她脸上的勉强和不情愿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对潘夫人道:“明儿一早我带娆娘去一趟,岳母上午便和岁余好好歇息。晚上我安排了家宴,到时候,岳母可以和我母亲见一见。”   “这是应该的。”潘夫人满口应下。   傅世安起身:“如此,那小婿就不打搅你们叙旧了,小婿先行告退。”抱了下手后,又说,“这里一应俱全,有任何需求,岳母只管差遣,千万不要客气。”   “晚上我不回来住,今晚你和岳母一起睡。”   后面这句话,是他对潘娆说的。   对她、对娘亲的称呼忽然变了,潘娆实在看不懂他。他说话的时候,她就认真盯着他看,似是想从他脸上窥探出点他的心思来。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潘娆有些生气。   傅世安走后,潘娆就开始鼓着嘴和母亲抱怨,把她和傅世安之间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当然,除了二人独处净房一事。   “娆儿,你这样可不好。”潘夫人严肃起来,“人家有恩于你,你怎么能背地里嚼人家舌根。再说,依我看,这傅公子也并没做错什么。反倒是你,有些没良心。”   潘娆是一时着急了,才颇有些口不择言的,她平时不这样。所以,挨了说后,她静静反思了下,倒是认了错。   只是,因想着次日一早要和傅世安单独出门的事儿,一整晚都没睡得着。   第二天起来,精神就有点不好。   傅世安瞧出来了,他吩咐双喜在马车内先行点了安神的香。所以,潘娆一坐进马车后,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马车颠簸,她坐姿笔直,却勾着脑袋。随着颠簸,身子晃来晃去,细腰上的两只绵软跳跃得十分晃眼,似是要破衣而出般。   傅世安本来是坐在她面对的,皱眉看了会儿后,搁下手上握着的书卷,顺手够了张备在车内的薄毯。将薄毯轻轻盖在人身上,傅世安顺势靠坐过去,让她脑袋靠在他肩上睡。   潘娆一夜未眠,安神香又起效果,所以,马车行至县衙门门口的时候,潘娆还处于沉睡状态。   双喜停下马车后,转身对身后道:“爷,到了。”   傅世安垂眸看了眼身边睡颜憨甜的女子,没有任何犹豫,只轻声对外面吩咐道:“暂时先不入内,你继续赶车,绕着城里转一圈。什么时候需要停下,我会告诉你。”   同时又交代:“车赶慢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上一章的建议,但好像的确三个都一般。   经过和基友讨论,阿息准备把文名改成《强娶我的夫婿后来登基了》   先打个招呼,如果收藏里看到这本,不要慌,那就是我 第13章 【13】   双喜明白自家爷的心思,听了吩咐后,二话不说,老老实实晃悠悠赶起马车来。   傅世安起初只是让潘娆靠在他肩膀上睡,后来时间长了,怕她睡不安稳,索性伸手揽人入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睡。   他生得挺拔,四肢自然也十分修长。怀里抱着个人,手中握着本书,一手二用,也不影响。   潘娆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方才睡得死,此番即便醒了,她也还有点睡眼惺忪。有点懵懵的,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左右瞧了瞧,待瞧见头顶那张算是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这一惊吓后,算是彻底醒过来了。   “傅公子!”她睁圆眼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之前觉得他对自己有些意思只是怀疑,而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这样算不算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被他抱过了。   傅世安活动了下被睡僵了的手臂,垂眸望着人,只平静说:“你睡着了,自己歪到我怀里来的。”又问,“怎么样?睡饱了吗?”   “嗯。”潘娆点点头,语气还算好。   她不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毕竟她睡着了。但如果真如傅公子所言,是她主动靠到他怀里的,那就是她的错了,也不能怪人家。   潘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所以,她选择闭嘴,不再提这个话题。   其实她也是聪明的,知道现在话语权掌握在别人手上。若揪着这个不放,要么就是她无理取闹,要么就是被傅公子趁机占言语上的便宜。   说不定傅公子还会提几句刚刚她睡着的时候到底怎么和他有“肌肤之亲”的,怎么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   他要是真的不安好心的话,他肯定会添油加醋的说。   她傻么?她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避之不及呢。   见人忽然老实下来,傅世安唇微弯,隐隐笑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侧首吩咐外面赶车的双喜:“去县衙。”   之后,两个人就隔得远远的各自坐着,互不干扰。   确切来说,是潘娆单方面坐远了些,傅世安没挪位置。   松阳县县令许植,去年春闱中的进士,今年年初刚刚走马上任,来这松阳县任县令一职。   许县令是贫寒学子,十年寒窗苦读,这才得中的进士。没家世没背景,不过是去年偶然一次机会,他见过诚义伯府的二少夫人一回,当时便惊为天人。   后来陈家败落,诚义伯二公子休妻,陈婉清流落至松阳境内后,再次相遇,他便觉得是二人命中注定的缘分。所以,也不顾老家早有妻室的事实,留了陈婉清在身边。   红袖添香,温香软玉,尝过陈婉清这等尤物的滋味后,他便越发瞧不上家中糟糠之妻。   渐渐的,在陈婉清夜夜枕边风的吹动下,他也有了休妻再娶的心思。   心思正动摇着,傅世安便寻上了门来。   许植和傅世安见过几回面,都是许植登傅宅的门主动找傅世安的。他想有建树,想早点升为京官,那便需要造福百姓,需要钱。   傅世安是当地富商,他去傅宅,是找傅世安商量拨善款修河堤一事。   之前去了几次,这傅家三爷一直没给明确答复。原许植没抱希望,但没想到,如今傅三爷竟携夫人亲自登门造访。   歇在衙门后宅的许植听说傅三爷来了,立即喜上眉梢,对前来报信的捕快说:“快请进来。”   早上才升了堂,处理了一些公务。眼下快到午饭时间,许植正趁着这个休闲时间在练字。而陈婉清,就候在旁边红袖添香。   前几天秀水村传得沸沸扬扬的松阳两大富商争一女子之事,陈婉清自然知晓。所以,眼下听说潘娆夫妻寻来了,她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计划落空,她显然十分生气。不过,那傅三爷不过一介商户,如何能和县太爷比?   何况,这许县令年轻有为,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傅三奶奶也来了,你帮我招待一下。”许植对陈婉清说。   在许植面前,陈婉清始终温婉有礼。闻声,她略欠身,道:“妾明白了。”   整个县衙后院也不大,拢共就几间房,外加一个院子。许植在院子里的桂树下接待了傅世安,陈婉清则和潘娆于屋内说话。   院子也不多大,窗户又开着,坐在屋里的人能瞧见外面桂树下谈话的两位年轻公子。   今儿之前,陈婉清是没见过傅世安的。她素来清高,看不起商人,在她眼里,行商之人惯都是些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油腻之辈。所以,即便知道这位傅三爷年纪比那何员外小许多,即便计划落空,她生气,但有许植比着,她原先也没太在意。   不过就是对潘娆没能被那何员外糟践掉有些遗憾罢了。   直到今日瞧见这傅三爷的风貌。   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这傅三爷虽为商人,可身上却有勋贵子弟都没有的清贵气度。何况,他的长相,身材,样样都是那样的出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前她瞧许植还顺眼些,可如今二人坐在一处,一对比,这许植简直就被比到泥潭里去了。   陈婉清冷着脸,如今在潘娆面前,她也懒得再装。   而潘娆,心里也什么都明白了。有过震惊,但却也谈不上失望,本来她和陈家婉清姐姐也隔着一层的,虽瞧着热络,其实交不到心里。   她从小就是混贵女圈的,有交心的真姐妹,自然也有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的假知己。   只是她没想到,这陈婉清竟恨她到这种地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相比于外面许植和傅世安的暗中较量,屋内,陈婉清和潘娆是直接撕破脸了。   潘娆皱着眉,却说的一本正经:“只是想重新认识一下陈姐姐罢了。”   陈婉清翻她一个白眼:“算你命好,竟逃过一劫。不过,傅家和何家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都是低贱的商户!你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商户之妻。”   打嘴仗嘛,潘娆虽顺温善良,但又不是缺心眼,没道理人家诋毁她,她还傻了吧唧不做反驳的。   所以,潘娆说:“宁为商妻,也不为官家妾。我再怎么也是八抬大轿进的傅家,陈姐姐你呢?”   陈婉清轻哼,一脸自豪:“许你还不知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和植郎成亲了。到时候,三媒六聘,还能少了?”   潘娆点点头,不置可否,满不在意。   见没气着她,陈婉清又咬牙说:“植郎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到时候,我就是高官之妻。你呢?”   潘娆温婉笑道:“我夫君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只有他想不想考一说,没有他考不考得上一说。而且,你确定许县令官途这么平坦吗?若真如此,何必巴巴求去傅宅讨钱花?”   这些都是方才进来的路上,傅世安告诉妻子的。   “你……”陈婉清气白了脸。   正要再搜肠刮肚说些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喊:“娆娘,回家了。”   闻声,潘娆才不继续和陈婉清周旋,起身就走。陈婉清狠狠跺脚,也跟了出来。   见妻子出来,傅世安十分自然的就揽过她肩,一副十分宠溺的模样。潘娆有本能挣扎一下,但见根本挣扎不了,也就放弃了。   许植此刻脸色很难看,立在桂树下,一声不吭,似是在思考什么。   而相比于许植的沉重,傅世安却十分轻松,临走前,又轻笑提点了一句:“只要许大人答应我提的要求,一千两银子,定一文不少送到县衙。日后,许大人便就是百姓拥戴的好官,三年后升迁入京,也是指日可待的。”   “我会好好想想。”傅世安面前,许植颇有些谦逊卑微。   士农工商,商人虽轻贱,但有钱也是事实。这世上多的是许植这种被一文钱压死的“英雄好汉”,想要钱,势必是要付出些别的东西的。   傅世安夫妻走后,陈婉清清清冷冷立在许植面前,依旧是那副冰山雪莲脸,把姿态拔得高高的。   “爷是县令大人,他不过只是一介商户,爷何必给他面子?没由贱了自己身份。”   许植爱美人,但更爱官途。陈婉清之前做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但方才听说了后,他对她的那些好感就立马下降了很多。   此番又听她胡言,一时气极,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人!闭嘴!”许植压低声音怒吼,双眼都红了,“谁让你多事的?你险些坏了我大事!”   “大人……”陈婉清都懵了,反应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淌着眼泪望着面前这个薄情男子。   许植却叹息一声说:“婉娘,你别怪我,这都是你自己作下的业障。”傅世安提出给他一千两修河堤,条件是要他把婉娘送给何员外为妾。   他虽说考虑一下,但其实心里当时就清楚有了决定。   而那边,傅世安夫妻一道进了马车。坐进马车后,潘娆又立即坐得离傅世安远远的。   傅世安却一直盯着人看,目光热切。   潘娆被他盯得不耐烦,抬眼瞪了下,然后问:“傅公子看什么?”   傅世安淡淡启口:“娆娘不如再叫声夫君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忘记说发红包啦,这章继续发哈~ 第14章 【14】   闻声,潘娆狠狠一愣。   虽之前她就疑心他对自己另有心思,可毕竟他从未如此直接的言语轻薄过。最多,就是若有似无的做一些事,说一些话,让她猜不透也摸不着。   而现在……   潘娆其实一直是个本分的好姑娘,从小良好的教育让她做不到一边等着未婚夫,而另一边还和另外一个男人暧.昧不清。   从她十一二岁渐渐长开开始,就常有人趁着各种宴会的机会来表白。每回遇到这种,她都傻愣愣立在原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最后,要么就是三哥黑着脸来把那些人轰走。要么,就是谢隽过来,一句话不说,只用他的身份压死他们。   从前她是千娇百宠的大家闺秀,但凡有什么烦恼,总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解决。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如何漂亮不失礼貌的应付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的本事都没有。   潘娆觉得自己白活了十六年,她对自己很失望。   内心轻叹一声,潘娆抬起脸来,语气尽量严肃认真:“傅公子和我之间是有约定的,傅公子是说话算话之人,想来不会违约吧?”   虽然她知道他帮了自己,她现在说这些话很可耻。可是,他们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啊。   何况,她还在等谢二哥呢。   傅世安只望着人温温柔柔的笑,仿佛半点不把潘娆方才一本正经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最后笑得潘娆都皱了脸,他方才缓缓启口道:“方才在县衙,是谁一脸得意的夸她的夫君的?”   潘娆脸倏的就红了。   她不是有意的,她以为他听不到。她不愿在陈婉清面前输了阵仗,这才那样说的。   而且,好像……她的确是当着陈婉清的面唤了他夫君。   那这样说,就是她的错了?   “对不起。”潘娆是老实孩子,知错就改,“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傅世安忽然收了脸上温和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但可能是觉得这样严肃的一面会吓着身边的人,所以,他面色又松了松,这才说:“娆娘,不必说对不起,我不喜欢。”   气氛突转暧.昧,潘娆意识到了,立马生硬结束话题。她侧过头去,撩开车帘,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景,尽量不给他眼神。   傅世安没逼迫,顺从她的心意,之后也就绝口没再提此事。   回到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潘娆陪着母亲侄儿一起吃。吃完后三人都午休一个时辰,起来后,潘夫人喊了女儿来身边说话。   “昨儿晚上就来了,该是要去给人家家主问声好。何况,这傅家老太太还在,不能真等到晚宴开席吃席的时候再见。”   这是礼数,潘娆知道。所以,潘娆答应带母亲先去傅老太太那儿。   傅老太太岁数很大了,平常不爱见人。潘夫人去请了个安问了声好就出来了,之后,就在府上丫鬟带领下,去了傅夫人的富贵云居。   上回傅夫人被傅世安对付二房时的狠绝手腕吓着了,这次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不但对潘娆这个儿媳妇十分体贴关怀,对潘夫人这个亲家母,更是十分热情妥帖。   “且在这儿住着,别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若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差了人去要。”傅夫人乐呵呵的,笑得脸上褶子一条一条的,“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潘夫人其实一看就能看出这傅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但她有话放心里,面上十分温柔和善。   “我这闺女娇养惯了,十分不懂规矩。日后,怕是多有让亲家母您担待的地方,我在这儿,先和您道一声抱歉。”   “哪里的话。”傅夫人摇手,“这孩子乖得很,还很漂亮,我很喜欢,我们一家都很喜欢。”   潘夫人:“我知道,你们家都是顶好的人,是我这闺女有福气。”   晚宴开始的比较早,潘夫人在富贵云居才坐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有人来请她们去水榭。   晚宴是桂氏盯着办的,何氏协理。如今正是浓秋季节,外面虽凉,但却不冷。再则水榭虽四面环湖,但却是个封闭的独立空间。   冷了可以关上窗户,热了也可以开窗通风,是个摆宴吃饭的绝佳地方。   摆了两桌,男女各一桌,中间隔了个可有可无的屏风。   傅家人少,加上潘岁余和傅大爷儿子傅裘,不过也才五个男丁。傅裘坐在自己父亲身边,傅世安则把潘岁余带在身边。   傅世安平日里对傅裘这个侄儿特别好,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在傅裘眼里,傅世安这个小叔叔就是他家的人。   而如今,这个最疼他的小叔竟然把另外一个人带在身边,还对他这般好,亲手喂他吃饭,亲手给他剥虾,亲手盛汤给他喝……小叔都没这样对他好过。   “不吃了!”傅裘忽然闹起脾气来。   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就蹬腿哇哇哭,边哭还边指着坐在他对面的潘岁余,让他走。   傅世安面无表情,冷冷抬眸看去一眼,又平静收回目光。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继续温柔又耐心的喂潘岁余吃饭。   当然,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傅世荣才不惯着儿子这臭脾气,不吃饭,他直接起身把他拎了出去,让他一个人站在外面。   傅世平眉一动眼一亮,看了眼冷着脸从外面回来的大哥,再看看一声没吭的三弟,他觉得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三弟平时最惯裘哥儿,今儿裘哥儿挨他爹罚,三弟却一句后没说,想来,三弟这是十分疼爱眼前这个小子了。   爱屋及乌嘛。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于是,傅世平先是笑嘻嘻给潘岁余碗里夹了许多好肉好菜,然后回头对傅世荣说:“大哥平时怎么教的裘哥儿?恁的这般不懂规矩,这来者是客,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傅世荣不理二弟,只对三弟说:“裘哥儿这孩子要打,太不像话了。”   傅世安这才笑着答话:“裘哥儿还小,慢慢教就好了。外面凉,大哥还是让他进来吧。”   傅世荣生得高大英俊,平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十分严肃。对儿子,他更是严厉。   “就让他外面呆着,否则不长记性!”   傅世安没再说话。   倒是潘岁余,眨巴了下眼睛,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对傅世安说:“姑父,我去把哥哥请回来吧?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饭。”   傅世安同意,温柔点头笑说:“好,那姑父陪你一起去。”   傅裘起初还有些别扭,但到底是孩子,没一会儿就和潘岁余玩一起去了。   如今人家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一起和和睦睦的,傅世平倒显得格格不入。他十分尴尬,只能埋头扒饭。   男桌这边的动静,女眷那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离席后,桂氏便有些不敢看丈夫的眼睛,怕他会指责自己在家没把儿子教育好。   倒是傅世安,特意和傅世荣说了一声:“此事就算过去了,大哥回去后也不必再旧事重提。”   “嗯。”傅世荣应下,但眉眼却十分冷厉。   傅世安摇头,倒暂时没再管大房的事。只抱起潘岁余来,然后朝妻子岳母走去。   瞥了眼妻子,见她触了自己目光后就躲躲闪闪的,看向了别处去,不再看他……傅世安平静将目光转向一旁潘夫人道:“岳母和岁余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就在尧安居,离我和娘子的寝卧不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都在。”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你不能再占我的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红包~   感谢在2020-04-04 17:09:12~2020-04-06 15: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15】   潘夫人对傅世安这个女婿是满意的,若女儿能和他好,她是愿意的。所以,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也笑着应了。   而潘娆,此刻虽然假装不甚在意,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在听。一听他把娘赶去别的地方住,她就直觉是大事不好了。   往尧安居去的路上,潘娆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傅世安把她们娘儿三送到门口没再往里走,他说让他们早些休息,潘娆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后,立马就望过去问:   “三爷晚上还是歇在书房吗?”   到底稳不住性子,问得过于急切明显了些。   傅世安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答话,只又礼貌和自己岳母道了声别,这才转身离开。   他身后,潘娆冲他离去的背影撅了撅嘴。对他方才对自己的不搭理,潘娆多少有些难为情。   见女儿这般小孩子心性,半点没有长大,完全还如从前潘家没败落的时候一样,潘夫人不由心内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女儿心性没变,说明她日子过得还如从前一样顺畅,这是好事。可虽姑爷宠着她惯着她是好事,但夫妻之间,总不能只一味的一方付出。   一个总付出,总默默隐忍,而另外一个总没心没肺、恃宠而骄,长久下去,也得出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付出了就想要得到回报,受伤了总是会痛。久而久之,或许就会觉得累了,不值得了。而到时候,女儿再想遇见个这样好的,就太难了。   所以,潘夫人虽然答应了女儿不逼她接受这傅公子,但总还是会见缝插针说上几句的。   “你刚刚可是过分了。”傅世安走后,母女姑侄三个往院内走的时候,潘夫人开始数落女儿的不是。   潘夫人平时瞧着温和可亲,但身上自也有威严在。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潘娆还是很怕她娘的。   “娘,女儿哪里过分。”她嘟嘴小声辩驳,十分委屈。   潘夫人不吃她撒娇卖嗔那一套,继续说:“这是人家家里,这傅公子是一家家主。你住在人家家里,享受着人家给你的荣华富贵,竟连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撂下这一句后,潘夫人牵着孙儿岁余手往自己屋去,不再理女儿。   潘娆一个人愣在原处,又委屈又害怕。她认真回想一遍刚刚和傅公子说的话,轻轻咬了下唇,心里还是愧疚的。   她好像真的错了。   她不该那样对傅公子说话。   傅世安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忙,也不是因为妻子撵他他才赌气走的。不过是刚刚吃晚席的时候出了点事,他怕自己不及时私下找大爷说说话,今晚大房那边会出事。   傅世荣是典型的严父,待妻子、待儿子,都十分严厉。   平时没毛病的时候还得挑出点毛病来,何况今儿晚宴上傅裘的确犯了错。   一家三口才行至院子门口,还没待傅世荣发火呢,双喜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三爷想喝酒,着小的来请大爷去陪他。”   一旁桂氏和裘哥儿皆一声不敢吭,但同时,也都期待他可以去。桂氏还好,毕竟是大人,虽说畏惧丈夫的严厉,但她也不会像儿子那样害怕。   裘哥儿就不行了,虽被父亲抱着,但他趴在父亲肩膀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傅世荣冲双喜点点头后,侧首对桂氏说:“你先带儿子睡,不必等我。”   说罢,将儿子递送给妻子抱。   桂氏始终温柔端肃,闻声笑回:“爷放心去吧。”   傅世荣自然记得刚刚晚宴上的事情,临行前,冷肃目光重重在母子二人面上划过,提醒说:“但今天的事情还没完,明儿再算账。裘哥儿越来越不像话,你需得好好教他。”   “是。”桂氏应下,语气十分严肃敬重。   如此,再没什么可说,傅世荣这才随双喜一道离开。   傅世安等在凉亭内,石头圆桌上布了几样下酒菜。桌角,还有一壶菊花酿。   傅世安静坐一边,抬眼见人来了,他才抬手执起酒壶来,将两只酒盏满上。傅世荣踏进亭内,傅世安恰好斟好两杯酒,搁下酒壶,抬眼笑望着走至面前的人。   “大哥,请坐。”   傅世荣傅世安二人关系更好些,平时也常有一起喝酒。谈谈生意,论论时局什么的。   傅世荣一甩后袍坐下来后,率先严肃说:“今儿裘哥儿实在不懂事,这是我教子无方,我自罚一杯。”   说着就要端酒来喝,却被傅世安拦住。   “大哥言重了。”傅世安说,“小孩子心性而已,何必较真?何况,我瞧后来他跟岁余玩的很好,还说要把他的玩具都给岁余玩,两人都约好了。”   傅世荣作罢,搁下酒盏来,目光朝对面探去,问得直接:“这个时候找我,想必除了怕我会罚裘哥儿外,还有别的事。说罢,你我之间就不必见外了。”   傅世安点头:“的确是有别的事。”   “何事?”   “来,先喝酒。”傅世安端起酒盏,二人碰了下,皆仰头饮尽后,傅世安这才说,“过完年后,松阳县和金陵府这边的生意,我想尽数交给大哥管理。”   “你打算进京?”傅世荣还算了解这个弟弟。   傅世安道:“是。”但又说,“忽然觉得做生意累了,也想考个功名去朝堂上试试。”   “你想走仕途?”傅世荣拧眉,沉默一瞬后,才重新开口说,“但爹在的时候,最是反对你读书考取功名了。”   三个儿子中,傅老爷最重视傅世安这个小儿子。但是,对这个小儿子,也是最严厉的。   对他严厉,似是寄以厚望。但是,却又不愿这个儿子走科举仕途。好几年前傅世安就中了秀才,本来可以趁热打铁继续参加秋闱考的,但傅老爷却严厉勒令他不许继续读书。   从那之后,傅世安彻底丢了书本,只一心扑在生意上。   傅世安是个极聪明的人,读书能行,做生意,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傅家生意拓展到京城,就是他一手力成的。   至于期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人知道。   傅老爷虽知道,但却并不太在乎。傅老爷在意的,就是傅家生意能不能做大、做强。   提起已逝的傅老爷来,傅世安脸上明显冷了几分。他修长手指捏着翠绿的酒盏,他目光落在酒盏上,漫不经心对傅世荣说:   “是啊,他不准。可如今,他也走了好几年了。而傅家,也如他所愿,如今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他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对弟弟的严厉和狠绝,傅世荣从小是看在眼里的,他也很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那样做。   对三弟,父亲似乎抱以了极大的厚望。这种厚望,近乎有些疯狂。   傅世荣知道自己劝不住,所以也没再劝,只问:“是因为弟妹吗?”   傅世安又仰头饮尽一盏酒,之后才说:“算是吧。”   她执意等谢隽,无非是在意谢家门第,指望着靠谢隽救她父兄。那如果这些,他也能做到呢?   其实从五年前初见她后,他就没想过要放手。就算没有潘家败落一事,他也会想别的法子得到她。   有些事情,其实别人不知道,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过。五年前的雪天初见后,他便偶会做一个梦,梦里,她红巾罩面一步步朝他走来,俨然是做了他新娘。   从前只觉得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可近些日子来,梦里不仅有她,还有别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他真的亲身经历过那些一样。   “大哥,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线也开始走起来了~   这章继续发红包~ 第16章 【16】   “前世今生?”傅世荣彻底懵住了。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他不知道从何答起。   而且,这种问题也不该是三弟这种人会随便问得出来的,颇有些……幼稚?想来,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   “三弟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傅世荣皱着眉心问,一脸的关切好奇。   傅世安不是个随便就能和谁敞开心扉的人,即便对家里人,他也是如此。所以,这个话题他打算到此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傅世安笑着道:“随便问问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又把话题偏到傅世荣身上去,他说:“有些话,或许我身为弟弟不该说。不过,如今既然裘哥儿都这么大了,大哥也不该纠结于过去。”   几句话便戳到了傅世荣的痛处,他沉默不言,只斟酒仰头饮尽。一杯接着一杯,一连喝了五六杯。   还是傅世安怕他喝醉,拦住了他,他这才停了下来。   裘哥儿六岁,七年过去了,也算是够久的了。可如今再回想当年的事情,总觉得还如发生在昨日一般。   那么的不可思议,和令人发指。   他怎么都没想到,桂家,竟会做出那等可笑的换.妻之事。他们把原本该是他妻子的桂芸换到了别家,而把桂芝换成了他的新娘。   桂芸桂芝两个是双胞胎姐妹,长相七分相似,但性情却截然不同。当然,他与二人相熟,若是清醒的状况下,自不会认错人。   可新婚之夜那日,他被灌多了酒。回到新房,看了人都会带重影,又怎么分辨得出二人来。待得次日一早清醒后,他认了出来,可那时候已经迟了。   洞房都洞了,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   后来他听说,桂家嫌弃当年的傅家小门小户,舍不得把长女桂芸嫁来,但又因两家有婚约在,故而只能嫁了桂芝来。之后没多久,桂芸便被嫁去了金陵府的孙家。   如今多年过去,傅家不但在金陵府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且还把手伸到了京城。他不知道,如今的桂家,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虽说他和桂芝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又育有一子裘哥儿在,他也不否认,桂芝是个合格的贤内助,家中有她在,他从未操心过。只是,当年他瞧中的不是她,总归是意难平。   傅世荣不是个放纵的人,他十分能克制。像今儿这样的刻意买醉,除了刚婚后的那几日有过外,别的时候从没这样过。   今儿也是旧事重提,揭了他那不能触的伤疤,他才有此失态的行为。   相比之下,傅世安就冷静克制许多。他时刻都会保持头脑清醒,即便是有再大的烦心事,他也从不允许自己这样放纵。   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因为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能让他彻底放下伪装敞开心扉相待的。   “大哥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傅世安声音不高,却是不容人拒绝的清冷语气。说罢,朝候在亭外的傅世荣贴身小厮百福喊了一声,让他来,把大爷扶走。   傅世荣走后,本就冷清的亭子越发冷清下来。浓秋的夜风还是很凉的,带着丝丝透骨的寒,傅世安只身一人于亭中又坐了会儿,独自饮尽壶中酒后,这才起身离开。   一直候着的双喜怕主子醉了,忙过来扶说:“小的扶您去书房。”   但傅世安虽有醉意,此刻头脑却十分清醒。他闻声朝双喜挥手,依旧冷静理智:“回后院。”   潘娆回了屋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灯下,心里想了很多。   可脑海中一团乱麻,始终没个头绪。   她以为傅公子今儿晚上不会过来,可正当她托腮凝思的时候,采荷忽然跑来说:“奶奶,爷过来了。爷好像喝酒了,有点醉了。”   潘娆一听,立即站起身子来。而此刻的傅世安,人已经立在隔断屏月洞门前,男人高大挺秀,正清冷着那张犹若玉莲冰雪般的脸。   “都出去。”傅世安冷静下命令。   声音不高,但却极冷,屋里人不敢说话不敢抬头,福了退下的安后,就鱼贯退出去了。   见寝卧只剩下妻子一人后,傅世安这才迈着那双长腿缓缓走进来。却没往床边去,而是靠着炕边坐了下来。   从前傅公子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对她再是和颜悦色不过。今天这样的傅公子,她是头回见。   一时间,别说丫鬟们怕,便是潘娆这个主母,且还是见过世面的主母,也没有不怕的。   且这几日下来,潘娆也看得出来这傅公子对自己的心意。若这个时候她再和他谈什么表面夫妻,俨然已经不适合了。   之前是不知道他有那样的心思,只以为他是为了报恩而行的权宜之计。如今再看,倒是她当时过分天真了。   眼下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其实方才她也有想过,要不就不等谢二哥了,既然傅公子对她有情,余生就和他一起过也未尝不可。   可这个念头才闪过,就被她立即否定了。   她似乎很难做得到。   且先不说她和谢二哥有约在先,如今他人没来,她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能爽约。何况,当初成亲当夜,不管傅公子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毕竟是答应了她的。   既是答应了,又岂能食言?   她曾救过他一命,他把她从何员外那里救出,算是报了恩。如今他替自己找回母亲侄儿,又善待他们,这算她欠他一回。   若是能报了这恩,她想,日后就算走,也算是两清了吧?   只是她纠结的是,如今她落魄,又是在他的地盘,她不知道,她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傅世安并没醉到头脑不省,此刻虽微阖双目手撑下颔,但却是假寐。他微虚眯着眼睛,将立在身边焦灼无措的女人面上表情尽收在眼底。   他显然已经不想继续与她客客气气了,他就是要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给她看。   当然,他不会多说什么,他只需要做。   多说无益。   她不说话,她没反应,他就和她耗着。论耐心论定力,他想,他还没输过谁。   二人对峙一番,最终,还是潘娆败下阵来。   潘娆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莲步缓缓朝炕上的人走去。走近后停下步子,与他隔着一段距离,颇关切道:“三爷醉了,我去煮点醒酒汤来。”   说罢就要绕过他往门边去,却被一道温热的力量禁锢住手腕。潘娆顺着力量望去,就见方才还闭目休息的男人,此刻已经睁开了双眼,正看着她。   “不必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继续发红包!   狗子大胆了!   感谢在2020-04-06 22:55:38~2020-04-07 22:5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17】   潘娆尽量镇定:“那天色不早了,三爷不若早点歇下?”   傅世安是个极聪明且又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从她脸上和眼睛里看出了对自己的警惕和戒备,他忽然就松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他所做这一切,要的都是她对自己的喜欢和依赖。若是此举给她带去了厌恶,他断然会及时止损。   “好,娆娘也早点休息。”他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   潘娆怔愣看着他,明显对他前后的态度差距感到意外和震惊。   傅世安却柔柔笑着,和她解释:“方才和大哥一起喝了几杯酒,就有点醉意。不过无碍,喝的也不算多,睡一觉就好。”   方才晚宴上的事,潘娆自也知道。想着他这么晚还找傅大爷喝酒,想来是为了晚宴上发生的那件事。   潘娆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性,闻言,她忙说:“裘哥儿是很好的孩子,大爷莫不是责罚了他?”   晚宴上傅大爷直接拎儿子出去的场景她是看到的,她有些被他的行为给惊到了,觉得他过于严肃。裘哥儿还小,外面又凉,他如何能受得住。   好在岁余懂点事,立即解了围。   否则的话,之后再见傅大奶奶,她都会觉得尴尬。   傅世安却安抚说:“你不必多想,都已经没事了。”说罢,傅世安也没再多言,只是简单自己铺了下床。   正要解外衣上炕睡觉的时候,见人还愣在原处没走,他抬眸看过去。   触到他目光,潘娆懂了,立马别开目光。清了下嗓子,她匆匆朝他福了下身子后,转身走开了。   潘娆又是长夜无眠,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傅世安自小习武,耳力极好。床上人辗转反侧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到底不舍她焦虑,他悄然下炕,摸着黑点了凝神安息的香。   没一会儿,整个寝卧,彻底安静下来。   次日潘娆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炕上早不见了傅世安身影,但采荷捧菊二人就静悄悄伺候在屋内。   见主子醒来,捧菊立即侧头吩咐外间伺候的小丫鬟捧洗漱用品进来。   夜间睡得很沉,这一觉睡得时间也颇长。醒来后,潘娆觉得脑袋有些沉沉的。   撑着身子坐起,听见外面院子里有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她忙问:“院子里可是裘哥儿和岁余在玩?”   捧菊一边给潘娆穿衣,一边回话说:“大奶奶一早就带着哥儿过来了,只是三爷交代了不许吵醒奶奶,故而不敢叫起。亲家夫人也在,正陪着大奶奶说话,奶奶您不必着急。”   傅公子虽说是为了她考虑,但这样做,的确是失了些礼数。   本来昨儿岁余就和裘哥儿发生了些不愉快,若是她再这般托大贪懒,即便大奶奶是再好的性子,想来也会起些怨愤。所以,洗漱好后,潘娆也顾不上吃点东西,直接寻了过去。   院子里裘哥儿和岁余在你追我赶满院子的跑,身后好几个丫鬟跟着。潘娆问了一声,听说大奶奶此刻在西厢房她母亲屋里说话,潘娆立即去了西厢。   而此刻屋子里,桂氏和潘夫人相谈甚欢。   桂氏虽说出身商户,但桂家也富了不多年,桂氏也是从小就识文断字读过书的。可能比不上潘娆这样京城来的官宦人家小姐,但在松阳县,桂氏姐妹还是十分出名的。   桂氏生得端丽,性子温和谨慎,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潘夫人挺有些喜欢她。   “抱歉大嫂,我失礼了。”潘娆一进门就道歉。   桂氏起身迎过去,笑拉着她手一起坐下,这才说:“是你见外了。我不过是来拜见伯娘的。而且,裘哥儿昨儿回去后一直念叨着潘小爷,想和他一起玩,瞧,他们现在玩得多开心。”   桂氏特意提了傅裘和潘岁余两个,潘娆明白她的意思,忙也附和说:“裘哥儿虽说只大岁余一岁,但很有大哥哥的风范。方才瞧见他们,裘哥儿在耐心教岁余骑木马,岁余可听他话了。”   话都没明着说,但昨儿那事,算彻底翻篇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无需过多阐述。   所以,既见误会消除,桂氏忙转了话题说:“我才从伯娘这里得知,原弟妹竟有那么好的绣技。日后若有空,弟妹可得教教我。”   潘娆从有记忆起,她娘就遍请了京城里的名师来传授她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刺绣、插花、厨艺……等,潘娆都有所涉猎。   潘娆以美貌闻名贵京城,因有美貌在,所以自身的才华就相应被忽略了。   而比起琴棋书画这些雅技,刺绣这种手艺活,就更鲜少能有展示的机会。   大户人家又讲究低调有内涵,讲究博学而不张扬,且潘娆从未给外人做过小物件,连谢隽也没送过。   所以,知道她有一手好绣活的,不过就是潘家自家人而已。   桂氏能发现,也是因为潘娆曾送母亲的绣帕被她瞧见了。   桂氏也十分擅长绣技,且她也最以此为豪。但方才瞧见了潘娆的绣技后,她就自惭形秽起来。   潘娆谦逊说:“大嫂过奖了,我不过是绣点东西玩玩而已。”   又说:“不过我挺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做点小物件的,以后若有机会,倒可以和大嫂一起。”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桂氏面上笑着,心里十分高兴。   望了望外面天,见时候不早了,桂氏起身道别。   “伯娘,今儿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等改日,我再过来叨扰你。”   潘夫人热切道:“你不嫌弃,能来和我说说话,我心里高兴,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又说,“你管着内宅的事,想来也忙,偶能来坐坐,我们就很高兴了。”   潘娆亲自送桂氏母子到尧安居门口,回来后,直接来了母亲屋里。   屋内,潘夫人正抱着孙儿。见女儿回来了,她打发了孙儿去一边玩。   “昨儿三爷歇在你屋里了?”只母女二人在的时候,潘夫人依旧表情严肃。   “嗯。”潘娆点头。   “分床睡的?”潘夫人一语点破。   “嗯。”潘娆承认。   “你呀,瞧着乖巧,有时候就是认死理。”潘夫人无奈叹息。   但女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素来知道女儿脾气。瞧着乖顺,却颇有些顽固认死理,很多时候不知道变通。   说好听了,这是善良诚信,说不好听些,就是愚蠢不懂审时度势。   潘娆认真说:“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傅公子是很好的人。可我既然答应了谢二哥,就不能食言。若我食言了,若哪日谢二哥找来怎么办?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谢隽许是被他母亲关在家中出不来了呢?谢隽那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太好了,反而不适合现在的你。”   “他孝顺,他仁厚,可他始终拗不过家里。从前咱们潘家有权有地位,你与他倒也般配,他母亲虽瞧不上你,但也挑不出错来。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我知道,娘,再等等。”潘娆心里什么都明白,她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放弃,然后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她争取着:“再等些日子,若是年前他都不能来,若是到时候傅公子对我还有些心思,到时候,我一定和他好好过。”   “那如今呢?”潘夫人说,“到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你打算如何与这傅公子相处。”   “如今不过有他护着你,这傅家才没人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夜长梦多,万一哪日你的心思叫人发现,日后你如何自处?”   潘娆咬唇,答不上来话。   潘夫人叹息一声,摇摇头说:“罢了罢了,你既有了决定,娘也说不通你。只是,凡事要讲理,你与傅公子好好沟通,莫要因爱生了怨恨。”   潘夫人活了五十岁,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很多事情,她一眼就能看透。   “女儿知道,女儿定会。”潘娆满口应下。   傅世安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日日早出晚归,潘娆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是傅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   傅家当年在松阳县,是以绸缎庄和成衣铺发家的。这些年来,随着傅家生意越做越大,发展越来越好,便招了不少人的恨。   何员外首当其冲。   从前在松阳县,商户人家都是以何家马首是瞻。可如今,何员外的地位却被傅世安一个后生抢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二人同时看中一个女人的事传得满县沸沸扬扬……新仇旧恨加一起,何员外搞傅家,只缺一个机会   而如今,机会来了。   那日傅世安携妻子离开县衙后,当天晚上,县令许植就亲自送了陈婉清去何员外府上。   陈婉清恨潘娆,何员外恨傅世安,二人一番商量后,决定从傅家的老本行成衣铺下手。   陈婉清官家女出身,和京城里那些贵女比起来,或许琴棋书画上缺了点意思,但在绣技上,她却是出了名的。想当年,她的绣活,还入了当今皇后娘娘的眼。   当年教她绣技的先生,都说她得了她毕生真传。她想,在京城都几乎无人比得过她,何况在这金陵府。   打垮傅家,斩断傅氏在成衣上几乎垄断整个金陵的局面,扶何家上位,她就能报仇了。   这些污糟事,傅世安特意交代了双喜,让他什么都不要透露到内院去。所以,潘娆不是从尧安居这里得到消息的,而是从桂氏那里得到的消息。   桂氏懂绣活,且她又是见过潘娆手艺的。所以,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她自然而然就找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   感谢在2020-04-07 22:55:28~2020-04-08 21:3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兰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18】   “娆娘,这件事情,就只有你能帮咱们了。”桂氏一口笃定,“我见过你的绣活,不是奉承你,我长这么大,这金陵府内出了名的绣娘也见过不少。不过,那些人的绣技都不敌你十之一二。”   “如今何家这位新请的绣娘绣出来的成品我也瞧过,好是极好,可缺了几分灵秀,不比你。我算内行人,看这东西准,如今咱们傅家,唯有靠你了。”   桂氏说的情真意切,潘娆听的心情澎湃。   这几日她一直纠结着要如何报答傅公子,若是此番她能救傅家于水火的话,那算不算是报答了?   虽然从小得到的教育是,她所绣之物,所裁之衣,轻易不能授于外人,尤其是男子。可凡事总得变通,如今她可不是大家闺秀了。   一个罪臣之女,哪里还有那些个讲究?   潘娆只有短短几息功夫的思量犹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大嫂,这是我应当做的。”潘娆应下。   桂氏倒不意外潘娆的回答,几日相处下来,她多少了解这个弟妹。为人最是良善不过了,她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何况,若是傅家被折断一只翅膀,她也会跟着有损失。   她是傅家三奶奶,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   只是打从家里出事来,小叔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半点风声。若是小叔那一关过不去,就算她答应,怕也是无用。   毕竟,她曾是大户人家出身,金尊玉贵。嫁来傅家后,小叔对她也是百般恩宠,想必舍不得她这般抛头露面。   若是小叔真有请她出面的意思,断不会把消息捂得密不透风。   她来尧安居前,是不知道她还不晓得傅家生意出事这个消息的。是来了后,与她交谈下来,从她的反应中看出来的。   很明显,她一直被蒙在了鼓里,家里出了事情她都不知道。   若非小叔刻意隐瞒,事情这么大,她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桂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意思。如今咱们家一应都是小叔说了算,即便你愿意,怕是小叔那一关不好过。”   潘娆很镇定:“大嫂请放心,我会去找他好好说的。”   何家的突然插刀,抢生意,抢地盘,此事虽因事出突然,颇有些棘手,但傅世安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因为傅家如今生意做得大,涉略广,损失掉金陵府一座城的绸缎庄成衣铺生意,于如今的傅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二来,何家不过胜在出其不备上,打了傅家一个措手不及,若真正持久性较量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不过是麻烦了些,需要时间去周旋。   潘娆找去傅世安书房的时候,傅世安恰好刚刚回来。天已经很黑了,才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准备往后院去。   傅世安是个脑子极灵活的人,他知道这会子她找来是为了何事。所以,听小厮这样来禀的时候,他心中倒没有多高兴。   她这是来求报恩的,目的是为了和他两清,从而好离开他……他如何能高兴?   奶奶主动找上门,双喜以为爷会很高兴,可见爷听后脸色反而沉了几分,他忙也收了脸上的喜色,跟着一起严肃起来。   “请她进来。”傅世安略沉默片刻后,给了话。   “是。”   双喜出去后,傅世安又弯腰在一旁圈椅上坐了下来。屋内只他一人,静得有些可怕,他一个人冷冷静坐不动,右手下意识转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清冷目光定定落在一处,似在凝思。   忽然,他左耳轻微一动,旋即便侧首朝门口望过来。当瞧见庭院里的黑暗中,那抹纤瘦窈窕身影正徐徐朝他走近时,他面上又恢复以往的温柔之色,同时也起身,笑意盈盈迎了过去。   “这么晚了,娆娘怎么过来了?”他明知故问。   一边问,一边就如寻常人家的丈夫见到爱妻一样,走近了去扶了一把。等扶着人坐下来后,他才在靠她旁边的椅子上落坐。   傅家生意上出了事,潘娆知道自己不该高兴的。可此番,她心中的确是有些小激动。   她太想还清他的恩情了,太想和他两清了。   所以,一坐下来后,潘娆就直入正题,问:“三爷,听说家中的绸缎庄和成衣铺子出了点问题?”   “嗯。”傅世安淡淡应一声,对她问出来的问题,并不意外。   他也不必问是谁告诉她的,左右尧安居的人得过他点拨,自然不会说。想来,便是大房二房的人说的。   而家中生意,尤其是绸缎成衣这一块,二房沾之甚少,想来不关心。所以,就只能是大房。   大嫂桂氏精于绣术,且这些日子来,她往尧安居来的也勤快。娆娘绣技了得,想必心细的傅大奶奶早已知情。   如今寻到娆娘这儿来,想必是今儿她看到何家新出的绣样的时候,她自己也心知比不上。   不过傅世安素来还算了解这位大嫂,也知道,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会来麻烦娆娘。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心中都会有些小算盘在,傅世安自己也是行商之人,他心里明白。   所以,对这桂氏今日此举,倒也没恼火。   “家里出了事,三爷怎么不和我说?”潘娆不是怪他不主动和自己说,是怪他的有意隐瞒。   今儿听大嫂那语气,想必是事情到了挺严重的地步。既然事情都闹这么大了,尧安居内却半点消息没有,不是他刻意瞒住了,又能是谁?   傅世安却说:“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无需搅了你和岳母的清净。何况,傅家根基深厚庞大,不是谁想插一刀就能轻易得逞的。”   “我想帮你。”潘娆不和他迂回,直接说了此来意图,“三爷可能不知,我的绣技也不错。或许让我去试试,可解傅家如今的燃眉之急。”   傅世安听完后温柔笑说:“没那么严重,没到燃眉之急的地步。”   他眉眼柔柔望着身边的人,目光沉静。   潘娆却一时不再说话,只轻拧眉心认真盯着面前的男子看。她何尝还不明白?他不想她报恩,他想她一直欠他的,他想留下她来。   “那日若没有何员外去提亲一事,傅公子也会想别的法子提亲吗?”她忽然转了话题问。   她话题转的太快,且精准掐住了傅世安不能碰的软肋,即便是行事素来滴水不漏的傅世安,乍一听她这样问,眉眼间也露出了些许异色来。   他下意识轻抬了下眉,目光垂了一下,急忙掩盖眼中那一丝慌乱。但很快反应过来,且给了答复。   “是。”   没有否认,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显然深知,这种时候,大方承认远要比闪烁其词胡诌谎言要来的好。   潘娆道:“可傅公子神通广大,能在我刚到松阳境内就找准我的位置,想来也该知道,我曾有未婚夫的。虽我家败了,可谢家二爷人品尊贵,他一直不肯取消婚约。这一些,傅公子可知?”   说他神通广大,又提谢隽人品尊贵……难道,这是在暗讽他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而夸谢隽坦荡正直吗?   傅世安稍稍提力才能吸一口气,但这一时间,他沉默了。   从来没人能这般拿捏住他,也从来没人能问得他哑口无言瞻前顾后。他真的太在乎她,在她面前,其实他不太想玩弄他世故的那一套。   他愿以真诚相待,如果可以的话。   “是。”他再次承认了。   他已经决定参加来年的秋闱考,日后迟早要去京城。而到时候,他也打算把傅家在京城的生意往明面上放,正式发展起来。   所以,她迟早是会知道他早秘密隐于京城一事的。与其此番欺骗,日后再造无数谎言掩盖今天的谎言,不如直接承认来的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   狗子自闭了,娘子夸谢隽而故意贬损他了┭┮﹏┭┮   事实上,狗子想多了┑( ̄Д  ̄)┍感谢在2020-04-08 21:38:20~2020-04-10 20: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19】   潘娆只是突然有此疑惑,故而一问。但她没想到,这傅公子竟然坦诚承认了。   她问的时候不过是性急随口问的,没指望他能如实相告。眼下他大方承认,一时间,她倒是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他的话了。   质问指责,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显然不妥。   不说这傅公子品貌皆出色,如今配她绰绰有余。哪怕是他十分平庸,也是有喜欢爱慕一个人的权利的。她也不是骄纵蛮横之辈,自然做不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来。   可他的喜欢也的确给她带来了困惑,她断然做不到欣然接受的。   进退两难,摇摆不定,只能静默。   有时候,不说话,总比说错话要好很多。   见她不说话,傅世安望了她一眼,反而替她兜下了这份尴尬来,主动与她解释说:“我知道此举或许给你带来了困扰。只是,一来我是真心相待,二来,因为我也知道你与那谢隽再无可能了。”   就差说,如今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别无他选。   潘娆其实心里未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有时候,她就是做不到主动放弃,做不到率先爽约,从而去欠别人什么。如果此刻,谢隽就站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他们再无可能,那她定不会对他纠纠缠缠,她定会笑着祝他安好,然后转身过自己的日子。   她和谢隽之间的情谊,其实不是一般人晓得的。谢隽对她,真的好的无话可说,她做不到背叛。   哪怕如今其实对他已经算是一种背叛了。   但好在当时她嫁来傅家乃事出有因,算无奈之举。届时她与谢隽解释,想来他能理解。   潘娆从未觉得自己聪明,她只是生有一副好皮囊,且胸中尚算有点墨水文化罢了。但论心计,在家比不上几位哥哥,如今更是比不上眼前这位傅公子。   她好像很擅长挖坑给自己跳,每回话题是她挑起来的,但回回主动权都能回到傅公子手里。他好像轻而易举的就能反被动为主动,然后静坐一旁,云淡风轻的看她窘迫出丑。   “嗯。”潘娆淡淡回他一个字,尽量稳住场子,故作镇定。   也算是不失礼貌了,总比什么话都不说晾着他要强。   但他的话,她不接,免得他每回都带着她往深坑跳。   她不想着他的道。   几日接触下来,傅世安自然看出了她的品性。温和善良,行事有原则,但却不擅心计,俨然一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大家闺秀模样。   所以,傅世安原也没指望她会怎么对自己长篇大论的指责。   只是,难道她不该多说几个字吗?就“嗯”?   方才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这就轻易败下阵来了?   傅世安从小在人精堆里滚打,从来接触的不是大智之人就是略有几分小聪明的,像自家娘子这样纯善可爱之人,他倒是头回见。   一时间,心中阴霾尽扫,他反倒是被她逗乐了。   轻轻摇头,颇有些不可奈何的宠溺。   “娆娘可是真想帮我?”他忽然问。   闻声,潘娆立即朝他望去,目光真诚坚定:“当然。”   又补充说:“就算不是报恩,眼见傅公子遇难,我能尽一份力,也十分乐意。”   “既然如此,那便听你的。”傅世安说,“此事事大,你得随我走一趟金陵城,所以,回去后还是得和岳母商量一番。若岳母不答应,你还是听她老人家的比较好,免得她担心你。”   “傅公子放心,此事我会与母亲说的。”   “那就好,那我就等娆娘你的消息了。”   夫妻二人十分默契执着,各自都坚持着自己对对方的称谓,并且成功忽略对方对自己的称谓。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各执己见,各自安好。   起初彼此都介意对方对自己的称谓,而如今,都已经相互成功屏蔽。   我管不了你的嘴,我还管不了自己的嘴吗?   爱咋咋地吧。   潘娆次日一早去母亲屋里请安的时候,就顺便把此事说了。潘夫人识大体且也聪明,姑爷此举的意图,她其实也猜得个七七八八了。   起初捂着消息不让传入尧安居来,的确是他不想娆儿报恩。而如今,突然又改变主意,想来……是想借着同行金陵城而发展夫妻间的感情。   他是个有心人,也是个聪明人。既是瞧出了他的有心,潘夫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惯例叮嘱了女儿几句,也就答应了。   “你们这一走,怕是至少得有半个月才能回。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是法子,回头我先去乡下你姨母那儿住段时间。也正好,许久没见他们了。”   休息了这几日,也该去秀水村走走了。   又有段日子见不着母亲,潘娆十分不舍。她靠进母亲怀里,依依惜别。   “娘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儿很快就能回来了。”   其实潘娆心里很担心,母亲侄儿住在傅家还好,毕竟傅家是高宅大院,一般歹人也不敢来。而姨母家是农家院子,院墙很低,轻易就能翻过去。   潘娆怕自己不在母亲身边,母亲又会出事。   潘夫人却笑了,慈爱抚着女儿纤细的背说:“娘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你就放心吧。”又叮嘱,“倒是你,去了金陵后,不许耍小性子,凡事好好和傅三爷商量。”   吓唬她:“你若惹恼他,他一气之下顺手把你卖了,你看你能怎么办。”   “怎么会?”潘娆不信,“傅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虽说不信,但陡然瞪圆了的双眼出卖了她,她还是怕的。   潘夫人笑着摇摇头,只觉得女儿太过单纯好欺了。   “夫人,三爷来请安了。”母女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话音才落下,傅世安人已经撩了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是两个十七八的妙龄女子。   潘娆瞧见都惊了:“唤雪听雨?”   跟在傅世安身后的两个女郎,正是潘娆曾经的贴身丫鬟,名唤唤雪和听雨的。   见到旧日恩主,唤雪听雨二人即刻上来跪拜磕头。   “夫人,小姐,没想到,余生还能再见。”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哭。   “好孩子,都快起来。”潘夫人显然也没想到,这傅公子,竟能把潘家昔日旧仆找回来。   找不找得到另说,但是能将人带走,显然不是一般手腕的人能做得到的。这傅三爷,看来比她看着的还要深不可测。   数月前,他们潘家因楚王兵败一事而获罪。主子们流放边境,仆人们当即就变卖了。   在京城,自是卖去了别的勋贵府第。   而能从京中权贵手中赎回人,根本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除非这傅公子在京中有点人脉权势,人家愿意给他这个人情。   不过几息功夫,潘夫人心中俨然把事情前后推算了一遍,且精准判断出了原因来。   潘娆却没想这么多,如今再见唤雪听雨,她只关心她们这数月来过得好不好。   唤雪说:“后来我被徐侯府买去了,倒还算好,但听雨就不太好了。听雨后来去了崔家,侍奉在崔六姑娘身边,倒是挨了不少苦。”   敏国公府崔家,乃是谢隽母亲的娘家。而崔六姑娘,素来爱慕其表兄谢隽。   她恨潘娆,自然也连带着恨上了潘娆身边的婢女。   听雨就怕主子担心,一路上来都说了好几遍让唤雪不要说,她还说。   听雨忙道:“小姐别听唤雪夸大其词,我很好的。瞧,这不还是白白胖胖的吗?一点事都没有。”   潘娆道:“如今我身边有采荷捧菊二人伺候,以后你们就侍奉母亲左右吧。”又说,“正好,过几日我要去一趟金陵,你们二人就陪母亲去秀水村姨母家住几日。”   唤雪听雨二人虽不舍,但却没不答应。   傅世安却说:“不着急,你们看还有谁。”说罢,扬声冲外面喊道,“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红包掉落(●' 第20章 【20】   这回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   “吕妈妈?”这回,连潘夫人都惊住了。   这吕妈妈和唤雪听雨二人不一样,她是娆儿的乳母,虽说打娆儿出生开始她就侍奉在府内,但,她却没有卖身给潘家。所以,潘家落难,她并不在受牵连的名单中。   若她没记错的话,潘家罹难后,她该是被接回家去颐养天年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傅公子是如何找得到她人,且说服了吕家人,让她跟过来的?   吕妈妈头发灰白,精神倒是不错。其实比起在家住着,遭几个儿媳的嫌弃和白眼,她更愿意伺候在夫人和小姐身边。   从前她在潘家做事,既有体面又有钱,家中[獨]儿子儿媳无不巴结奉承她。她以为,他们当真是孝顺的。   可自从潘家出事后,那些所谓的孝顺就忽然不见了,且一个个连场面功夫都不愿做。甚至她一个儿媳还说,她曾是罪臣家奴,日后是要给他们带去麻烦的,若她真疼几个儿孙,希望她一个人住乡下去。   住去乡下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这几个儿子失望至极。   本来她都打算收拾包袱离开了,而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人寻上门来。听了那人说的话后,她毅然决然选择跟着过来。   她就当从没生过那几个,余生就打算继续跟在夫人和小姐身边了。   日后若小姐生了孩子,她就给小姐带孩子。   吕妈妈对潘娆来说,是极重要的人。在潘娆才两三岁的时候,潘母曾随潘父放过外任,当时因潘父外放的地方比较贫瘠,环境不太好,没舍得带几个孩子在身边。   所以,在潘娆小的时候,其实一直是这个吕妈妈陪着的。   潘娆长到如今十六岁,除了这几个月外,其余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一刻也没离开过乳母。所以,当看到唤雪听雨二人的时候,她虽感动,却也还好,反正没到感动得流泪的地步。   但见到吕妈妈后,她鼻头一酸,就不争气的哭了。   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丢人,只把脸埋在吕妈妈胸口,不肯让人瞧见她落泪。   傅世安静默立在一旁,瞧见妻子这副模样,他微微颔首,唇角也不自觉挑起一抹笑来。   而一旁潘夫人,却朝傅世安这边望来一眼。   傅世安是个很敏感的人,又是自小习武,敏锐力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强。潘夫人才望来,他便也探了目光过去。   和岳母目光对上后,他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潘夫人含笑道:“你有心了,竟能这般为娆儿着想。”   傅世安恭敬回道:“这些都是小婿应该做的。”   潘夫人:“日后娆娘能有你照拂,我和她爹不管在哪儿,都会十分放心。”   这是潘夫人第一次当着傅世安这个女婿的面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说之前她就觉得女儿日后安安心心跟着这位傅公子比较好,但大多数都是私下里和女儿说,在傅世安面前,她从未说过。但今儿见他为了女儿能这般费心,她想,谢隽来与不来,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算日后谢隽来了,她想,凭这傅公子能力和手腕,他能让娆儿跟谢隽走吗?   她觉得是不能的。   与其到时候他们夫妻为了一个谢隽而离心,不如此刻她就明确表明立场。她想,这傅公子是聪明人,只要她这个做岳母的认可他,哪怕日后女儿做出些什么会惹恼他的事情来,他该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而不去计较。   同时,她也打算要做些什么去推这小两口一把,不能让他们总是止步不前。   所以,潘夫人对女儿说:“吕妈妈她们赶路过来,想必累极,且让她们先休息休息。你不是说就这两日就要和女婿一起去金陵了吗?既是去办大事的,就好好一起商量商量。你既有这个心,便也要担起这个责任才行。这事你务必要办成,莫要掉以轻心。”   其实,就是想在女儿此刻最感动最容易继续对女婿产生好感的时候,给他们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傅世安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过来,忙抱手道谢:“那小婿就暂且不打搅岳母了,小婿先带娘子告辞。”   “好,你们去吧。”潘夫人依旧笑容慈爱。   潘娆这会儿情感比较丰富饱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于母亲和丈夫一来一去的话外音,完全没看出来。   离开潘夫人的西厢后,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正屋。   傅世安负手缓缓踱步走在前面,潘娆垂头踱莲步跟在后头。傅世安三步一回头,看看妻子在干什么。   回了内室,只夫妻两个在的时候,潘娆非常认真的和他道谢。   道完谢后,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她又沉沉叹息一声,似乎挺无奈的。   “瞧,我又欠了你一回。”   “你我之间,何需算得这么清楚。”傅世安回。   潘娆咬唇,回不上话来。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是真的有被他感动到的。   心里有那么一块小地方,为他而沦陷。   有感动,有愧疚,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暖和甜。   只是这一些,她不会和他说,她也知道不能说。至少,暂时是不能说的。   傅世安目光轻转,继而笑道:“既然大嫂能找上门来,想必是你绣技了得。娆娘若真感动于我找回了吕妈妈,不如绣个荷包作为谢礼送给我吧?”   虽然娘从小教育她说所绣之物不能授于外人,但她觉得此番情况不一样,也不能执拗于娘亲过去的教诲。所以,只略迟疑一瞬功夫,潘娆便笑着答应了。   “好啊。”   既是答应下来,她立即让采荷捧菊去找绸布和绣线来。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潘娆静坐窗边穿针引线,傅世安就陪在她身边,认真看着。   他虽之前见过她的绣物,但,却从没亲眼瞧见过她是怎么手指灵活一针一线把东西绣出来的。   大家闺秀,果然是外面随随便便的一个绣娘不能比的。这么好的她,他自然不会将其示于众人面前,让任何一双肮脏的眼睛都能瞧见她。   傅世安心中自有较量,但一时没说。   既然岳母有心给他制造这个机会,傅世安自会好好把握住。所以,在潘娆认真做着手上绣活的时候,傅世安良好的发挥了“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品质。   在刺绣这一行,潘娆是专业的。所以,不论身边的人问出什么问题,她都能又快又准的答出来。   傅世安善于引导,哪怕是一起呆了一整个下午,也不至于没话说。   上午哭过,下午累过,所以,才吃完晚饭潘娆就困倦得睡着了。   隔日一早出发前夕,潘岁余突然开始闹起小脾气来。   因为这次事情算是比较严重,所以,大房一家三口都打算赴金陵。而这几日潘岁余一直和傅裘一起玩,听傅裘把金陵城描述得多么多么好,潘岁余十分向往,就闹着想要一起去。   之前傅世安没提,是怕岳母舍不得,且也觉得这孩子未必就愿意去。   此番见他有这个想法,傅世安自是要满足他的。   所以,傅世安弯腰抱起潘岁余,温声说:“好,那就一起去。”   傅裘立即拍手:“太好了,我又可以和弟弟一起玩了。”同时冲他眨眼,压低声音倾身过来,“瞧,我说了吧,你只要说,三叔肯定同意。”   傅裘这会儿被他父亲抱着,傅世荣闻声,毫不客气就抬手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下,同时冷着脸暗示他不要话多。   傅家在金陵自也置有宅院,且那边一直都安排有管家护院和丫鬟婆子,就和松阳这边一样。平常傅世安和傅世荣俩兄弟都是常常各地来回跑的,也常在金陵一住就是多日,所以那里自然也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从松阳到金陵,快的话不过两日的车程。等车队抵达金陵城内的傅宅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了。   傅裘跟着自己父母回了屋,潘岁余则跟着自己姑父姑姑回屋。   “我晚上要和姑姑和姑父一起睡。”吃完饭后,岁余小朋友鼓足勇气说。   这里的丫鬟婆子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不想和陌生人睡。之前在松阳的时候,他都是和祖母一起睡的。现在祖母不在,他最熟的就是姑姑和姑父了。   所以,才有此不合理的请求。   潘娆也舍不得侄儿,就在她难为情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傅公子说的时候,那边傅世安走了过来。   “好啊。”他答应了下来,同时,将潘岁余从妻子手中接过,轻轻松松就举高高,然后扛他坐在自己肩膀上。   潘岁余兴奋的拍手:“那晚上我们三个一起睡。”又说,“我要睡中间,以前爹爹娘亲在家的时候,我都是睡中间的。”   潘娆刚刚露出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然后瞬间消失。   她才反应过来,若是岁余跟在身边的话,她和傅公子就不能分床了。若是分床,他必会问,说不定还会好奇,明儿再去告诉裘哥儿……   想到这里,潘娆尽量镇定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呀   感谢在2020-04-10 22:12:58~2020-04-11 22:2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21】   傅世安本来就不想和她分床睡,此番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   所以,明明看到了妻子投过来的求助眼神,他也假装没看到。只扛着岁余在肩上,此刻他似乎心情很是不错,逗着岁余玩,让他骑在自己脖子后面,他则双手握住岁余双手,扛着他在屋里跑。   就真的像是一个哄儿子玩的父亲一样。   而潘娆静静站在一边,一脸担心的急切之色。这样危险,她怕傅公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岁余给摔了。   事实上,她想太多了。不说傅世安本身就有不俗的功夫伴身,就算是普通体力的男人,身有八尺,总不能扛不动一个五岁孩童吧?   岁余十分高兴,乐得笑着说:“姑父,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爹爹要是再不来接我,那我以后最喜欢的就是你,然后才是我爹爹。”   潘娆觉得这孩子说这话太过不孝了,于是沉着脸训他:“你爹爹听到这话,肯定会很伤心。”   潘岁余年纪小,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太懂。这些日子来,他和祖母姑姑跑乡下来,他只以为是来游玩走亲戚的,并没觉得问题多严重。   也根本不知道家里爹爹娘亲被流放去了苦寒之地,他以为他们都还在京城那个大宅子里住着呢。故而,才有方才那一说的。   但此番见姑姑脸色语气俱不好,和平时温柔体贴的姑姑完全不一样,他也有些吓着了。   他真怕这话会叫爹爹知道,于是忙说:“我最喜欢的还是爹爹,姑姑不要去告诉爹爹,不然他会伤心的。”   潘娆当然是心疼自己侄子的,哪里舍得真的训他。见他一副惶恐的模样,她立马舍不得的过去抱住他。   傅世安个高,此番潘岁余又骑在他肩上。见妻子过来要抱岁余,他怕妻子够不着,就主动倾身就着她。   潘娆这会儿也没多想,扑过去就把侄儿一把抱住。傅世安即便倾了些身子迁就,可这会儿,潘娆这样抱着侄子,还是有些不太趁手。   傅世安索性将潘岁余从肩上放下来,抱他坐在自己臂弯里,以方便妻子抱人。   而这样一来,傅世安和潘娆的姿势,也就十分暧.昧了。两个人同时抱着一个孩子,潘娆就像是扑在了男人怀里一样。   虽然其实他们二人并没有实际的肢体触碰。   傅世安虽生得清隽,但却宽肩窄腰、个高腿长,是极为标准的身材。因为个高,单看人的时候会显得偏瘦一些,但若站在妻子身边,他还是十分高大巍峨的。   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傅世安罕见的心跳有些加速。稍稍提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是镇定下来。   他没做什么,没有趁机揽人入怀占便宜,他只是静立不动,任怀里姑侄二人抱头啜泣。   潘娆有两个侄子,大哥家的叫潘经年,已经十岁,懂事了。潘家出事的时候,他坚持要侍奉在父母左右,说什么都不肯跟着祖母姑姑一起走,其父其母没办法,只能带着儿子一起吃苦。   潘岁余是潘二哥家的孩子。   大侄儿只比她小几岁,和她一起长大的,潘娆不太拿他当晚辈待。但小侄儿却不一样。潘娆心中,是最疼这个侄儿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姑侄俩其实本能都不太拿傅世安当外人。所以,当着他面流露出情感最真实的一面,也毫无顾忌。   傅世安一边静默拥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边侧首眼神暗示丫鬟去打热水来。待得姑侄二人哭完后,热水也打来了。   “天冷了,先用热水洗把脸再睡吧。”傅世安说。   对于他在细节上的体贴周到,潘娆还是挺感动的。   “谢谢。”她真诚又礼貌道谢,然后亲自拧了毛巾替侄子擦脸。   赶了两天的路,又哭了一场,潘岁余累困了。小孩子一闹起觉来,就爱耍脾气。   让他一个人先去床上睡还不行,非得拉着姑父姑姑一起躺下才行。   潘娆下意识抬眸又朝身边的男人望去,但见他还是没看自己,只轻松抱起岁余就往床边去后,她贝齿轻轻压了下唇,也起身跟上了。   “你睡里面吧,让岁余睡中间。”见妻子过来了,傅世安十分自然的和她说,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   潘岁余揉眼睛,附和着说:“嗯,我要睡中间。娘睡里面,爹爹睡外面,这样的话,我和娘才不会掉地上去。”他有些迷糊了,这会子正处于半醒不醒的状态,并不记得身边的人是谁。   潘娆对他一直帮着傅公子意见老大了,气得怼他:“你家床很小吗?那么大张床不够你们三个睡,还能掉地上去。”   潘娆是有点气才没事找事说的气话,可小孩子却不懂,以为姑姑是气自己赖这里不走,打搅她和姑父睡觉了。毕竟,在家的时候,每回他赖在爹娘那儿不走,爹都要不高兴。   所以,他撒娇的揪着潘娆窄袖说:“姑姑是不是只想和姑父一起睡,不想我挡在你们中间。姑姑是不是不喜欢岁余了。”   潘娆:……   “当然不是。”潘娆下意识朝对面的男人看去一眼后,又说,“你别多想了,赶紧睡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才能有力气和裘哥儿一起玩。”   潘岁余十分懂事:“姑姑和姑父也好好休息。”   潘娆没办法,脱了鞋去了床最里边躺下。上了床后,她要转身过来帮侄儿脱衣裳,就见傅公子一副慈父的模样,已经做了原本该她做的事。   熄了蜡烛,屋里黑得不见五指。外面也很安静。   潘娆突然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也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潘娆第一次和傅世安同床而眠,虽然中间隔了个人,可次日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傅公子只穿着中衣的模样。而她自己,也是如此。   和衣睡不舒服,所以,昨儿灭了火后,她悄悄褪了外衣。   傅世安早醒了,正双手叠枕在脑后,目光温柔望着里侧。见人醒了,他笑着轻声说:“时间还早,不如再躺会儿?外面天还没亮透。”   晨曦微弱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屋来,屋里布了层微薄的金光。初冬的早晨很安静,外间丫鬟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听得清晰。   潘娆摇摇头:“昨儿睡得早,已经睡够了。”   傅世安:“那喊丫鬟进来伺候你更衣吧。”说罢,略拔高两个音量喊了采荷捧菊进来伺候。   采荷捧菊是跟着过来伺候潘娆的,唤雪听雨和吕妈妈,此番跟随潘夫人去了秀水村薛家。   自打爷和奶奶成亲后,这还是采荷捧菊二人头回瞧见自家爷起这么晚。平常的时候,但凡她们二人进屋来伺候奶奶洗漱更衣,爷要么是早自行穿戴好静候一旁,要么就是已经走了。   傅世安成亲前也没要过丫鬟伺候起居,所以,此番衣裳不整的模样,两个丫鬟也是头回见。   虽说府上三爷容貌最是俊俏,但性子也是最冷。而且采荷捧菊两个都十分本分,从没有过非分之想,所以,乍一以为自己也要伺候三爷穿戴,一时间还有些小尴尬。   采荷捧菊对望一眼,似是在无声商讨谁来伺候三爷。捧菊迟钝了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采荷已经往奶奶那边去了。   捧菊暗骂采荷一句,硬着头皮往傅世安这边来,却被傅世安抬手制止了。   “不必,你们伺候好夫人就行。”   “是。”捧菊内心松了口气。   此番来金陵,是为了对付何家。所以,一吃完早饭,潘娆把侄子交给采荷捧菊后,她则让傅世安陪着她一起去大房那边。   在金陵这边,何家本来就是比不上傅家的。如今不过是有陈婉清这位所谓的顶级绣手在,这才稍稍压了傅家一头。   金陵富饶繁华,虽说比不上帝都贵京巍峨鼎盛有帝王气,但金陵城身为数朝京都,本身自也有其优势在。金陵城内,勋贵名门也不少,更是聚集着不少闲散富贵人。   有名门在,在穿戴上,自就有了比较和取舍。   从前傅家铺子内请的绣娘都是江皖浙一代最好的,且傅家在京城也有人脉,所以这年年岁季的时兴花样,自是傅家最得追捧。而如今何家有了陈婉清,带了近一两年京城那边时兴的花样来,再加上她不俗的绣技,便一时颇受追捧。   其实此局不难破,但凡傅家能寻个压得住陈婉清的绣娘,何家依旧压不倒傅家。   只不过,傅世安不愿妻子抛头露面。   “娆娘不必露真身,对外就说,是大嫂手艺。”四个人两对夫妻坐一起商议的时候,傅世安提议。   潘娆没意见,她本来也只是想帮傅家,想还傅公子的恩情,而非和那陈婉清比什么。   “我听三爷的。”   桂氏却笑着道:“只是我的手艺,多少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弟妹绣技非凡,自不是一般俗人能比,若说出自我手,别人也不能信啊。”   推辞了一番后,桂氏又道:“不若这样,弟妹不以真身示人,外头的一切,我去应付。弟妹……不如取个别名吧,就说是傅家新请来的贵人,轻易不露真面。这样一来,不但不会露了弟妹真正身份,也能保持点神秘感。”   “大家都有好奇心,有点神秘感的话,反倒是能事半功倍。”   桂氏思虑周全,傅世安和潘娆对望了一眼。傅世安没说什么,潘娆则笑着夸桂氏:“还是大嫂聪明,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那么……取个什么别名好呢。”   桂氏注意力一直放在傅世安身上,就怕这个小叔会不高兴。毕竟这件事情,其实真正论起来,损失最大的还是他们大房。   “不如……名字就由小叔取吧。”桂氏建议。在傅世安面前,她也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傅世安温柔转首看向妻子,目光深邃眷恋,微沉片刻,才说:“就叫眷娘吧。”   “是哪个字?”她以为是谢隽的隽,一时还挺震惊,想着这傅公子到底什么意思。   傅世安一时没答话,只伸手去握过她手来,在她白皙娇软的掌心一笔一划耐心写了个字。   一看这字,潘娆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忽又想到昨儿晚上和他同床共枕的事,一时间,脸微微热起来。   傅世安写完,抬眸望向面前的人,认真说:“如花美眷的眷。”   .   有潘娆坐镇后方,又有桂氏打头阵。所以,陈婉清压根不算什么。   不过短短数日功夫,便彻底扭转了局势。   潘娆十分高兴,因为如此一来,她便再不欠傅家什么了。   所以,哪怕这些日子累着了,她也不在意。   何家的事彻底解决,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前几日下了场雪,天气骤然冷了许多,如今,算是真正入了冬天。   这日傅世安才从外面回来,正打算回后院,双喜突然急色匆匆跑了来,拦住了傅世安。   “何事?这么惊慌。”傅世安只淡瞥了双喜一眼,没在意他,当然,脚下步子也没停,只继续负手往内院而去。   双喜疾步跟上,悄声道:“三爷,谢公子已经到扬州城了……”   只这一句,后面的话双喜还没说,傅世安脚下步子忽然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   前未婚夫出场啦! 第22章 【22】   傅世安当然知道,双喜口中的这个谢公子,就是谢隽。   一瞬的错愕后,傅世安继续抬脚往前去。只是,如今却觉双脚犹如灌了铅,十分的沉重。   倒是他低看了谢隽了。   是他小瞧了谢隽的本事。   傅世安这个人,惯来忍惯了,喜怒常常不形于色。偶尔也有慌乱失神露出马脚的时候,但他很擅于调节自己,即便有慌乱,也不过是眨眼功夫的事。   “消息可靠吗?”他淡淡问。   再次出声,语气显然没了方才的温度,冷冰冰的,像是透过风雪从远方飘过来的一样。而此刻他脸上,也再无半点笑意,眉眼间的冷,连双喜这个伺候他惯了的近身小厮都害怕。   “是爷的暗卫,老五带回来的,想是假不了。”双喜拘谨着回。   傅世安这个人心不小,他从不是个能知足的人。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有一支非常强大的暗卫队,都是些亡命之徒,得过他恩惠,经过他教化,且也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所以,自然是非常忠心能办事的。   “知道了。”   淡漠丢下这么一句后,傅世安驻足回首,背光看着双喜。   “就这两日我会出门一趟,若谢隽寻来,只管以贵宾之礼待之。但若是他要带夫人走,你只管拦住他。不必怕得罪他,凡事我善后。可记住了?”   “是,小的谨记在心。”   虽说主子性冷心狠,双喜也畏惧。可他伺候在主子身边多年,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大风大浪,但从没一次是像这样的,像这样让他有种窒息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给他的感觉就是,好像主子想杀人一样。   傅世安交代完双喜,径自走了。回了后院后,面色早恢复如初。   后院里,潘娆正陪着岁余坐在窗前练字。因屋内烧了一整天的炭,这会儿风雪停了,天边露出了点云彩来,潘娆便让丫鬟们开窗通通风。   窗开着,正好一抬眸,就瞧见了走在庭院中的男人。   “瞧,谁回来了。”潘娆轻轻拍了拍岁余小脑袋。   “姑父!”岁余本来就喜欢傅世安这个温柔又耐心还十分隽秀的长辈,这小半月相处下来,他更是从他身上体会到了来自父亲的疼爱,自然更加喜欢和依赖。   甚至,如今喜欢姑父比喜欢姑姑还要多一些。   毕竟,姑父有钱又有本事,不管他要什么,从他那里都能得到满足。   潘岁余朝傅世安生扑去,傅世安直接一只手将人拎着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之后再朝里屋走来。   潘娆早已经起身相迎了,见他回来了,她福身行礼。   “三爷。”   “你坐吧。”傅世安一如既往眉眼温柔,冲她温和的笑。   虽说来了金陵有十多日,但是来办正事的,没人能带他出门玩。这些日子,大人们都忙自己的事,潘岁余则只能跟着傅裘在家玩。   如今他听姑姑说,好不易正事忙完了,他当然想趁着这个时机让姑父带他和姑姑出门玩去了。   比起潘娆在傅世安面前的拘谨来,潘岁余从来都是有话直说,有要求直接提的。   “姑父最近还忙吗?”他问。   上了榻来后,傅世安就将潘岁余抱坐在腿上。闻声,他下意识朝对面潘娆看了眼后,这才笑回岁余的话道:“不忙了。”不等他提,又问,“你想姑父带你出去玩吗?”   “可以吗?”岁余虽问得镇定,但大眼睛里那扑闪扑闪的光出卖了他,“可是姑姑说,叫我不要打搅姑父,姑姑说你很忙的。”   傅世安又朝对面望来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就算再忙,也是有时间陪你和你姑姑的。何况,如今也不忙。”   “那可太好了。”岁余拍手,望向姑姑,“哼,就是姑姑不想我出门玩。瞧,我就说没问题的吧?”   “就你话多。”潘娆气得斥了他一句。   岁余就直往自己姑父这里钻,一边钻一边告状:“姑父你可不可以管管你媳妇啊?你们家,到底谁说了算的?”   “呃……”傅世安被问得措手不及。   潘娆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就觉得这个侄子白疼了,她气鼓鼓瞪着岁余,说着有些孩子气的话:“那你就让你姑父带你一个人去玩吧,我马上收拾一下,我先回松阳去。”   想想还是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反正姑姑怎样都不好,你以后就和你姑父一起过吧。”   “她生气了吗?”岁余也不理她,就悄悄问傅世安。   傅世安点点头:“她生气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岁余甩锅一流:“自己的媳妇当然自己哄啊,我可帮不了你。反正姑父答应带我出门玩了,可不能食言。”他嘻嘻笑,从傅世安身上蹭下来后,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说,“我去找裘哥哥玩。”   实际上是想找傅裘炫耀去,炫耀他比他先得了话可以出门。   傅世安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自不会拘着他,只叮嘱丫鬟们跟得紧些,莫叫他摔着了。   潘岁余走后,内室瞬间就静了下来,潘娆有些不太自在。   如今若说和他没关系,可她的确和他同床而眠过了。但若说有关系,彼此也没有任何的肢体触碰。每日虽同床,但中间隔着岁余,泾渭分明得很,他也不曾做出什么越矩之事。   潘娆还记得她之前和母亲说过的话,若年前谢隽还不来,她便不等了。   她给了谢隽时间,若他一直不来,她总不能等他一辈子。   那这样,傅公子何其无辜。   心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再朝对面的人望去的时候,潘娆眼神和脸色都有些变了。   她不会说谎,同样,也藏不住心事。傅世安只略瞥她一眼,就看得明白。   问:“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语气温柔。   因为潘娆心中只是有这个念头闪过,她也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所以,不能给承诺的事,她不敢轻易说出口。   所以,只笑着摇头:“没有。”   又说:“对了,如今金陵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傅世安道:“今儿来正有一事要和你讲。这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临时决定的,比较着急。但估计要不了太久,月底便能回。所以,这段日子,还得劳烦你在家等我。”   潘娆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点了点头。   傅世安望着人,心里思绪翻飞,想了很多。   其实谢隽能这么快回来,他虽颇有些诧异,但却并不惊奇。谢隽是迟早要找来的,他也没怕过这一天。   只是,这一天来的比他预估的要早些,就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凭他这些日子来对妻子的了解,他知道,若他人不在,哪怕谢隽来了,妻子也不会愿意跟他走。   没有和离书在,她哪儿也去不了。   可虽不担心她的人,却担心她的心啊。她这颗心,自始至终都牵绕在了谢隽身上,他如何能走得了无牵挂?   当天晚上,傅世安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好好逛了这金陵城。金陵晚间的繁华,丝毫不比贵京逊色,灯火辉煌,街市热闹,入耳的吴侬软语十分悦耳动听。   从前只听人说金陵很美,潘娆没见过,无法想象。今儿见了,方才觉得,曾经的耳闻,不过只是听得了其中韵味的十之一二。   真实的金陵,比人家口里传的还要美上三分。   玩的开心,吃的满意,打从家里出事来,潘娆从没这么开心过。   玩得忘乎所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有印象了。次日醒来,天已经大亮,床上除了她和岁余两个,傅公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潘娆见属于他的位置上留了张纸,便伸手够了来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娆娘,等我回家。   潘娆这才想起来他昨儿说的话,他说有生意上的事情急需处理,要离开些日子。   把纸条叠好,收好放在了一边。转身见岁余揉着眼睛醒了,潘娆把他衣裳递来给他。   岁余左右瞧瞧,见只姑姑在,姑父却不见了身影,好奇问:“姑父呢?”   “他出门办事去了。”   “噢。”岁余很失望,他还想今儿继续出门玩呢。   潘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其实她也有这样的小心思,于是说:“等他回来吧,回来再带你出门。”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很快,最迟月底吧。”   他昨天好像是这样说的。   其实月底也不是很久远,也就还有半个月而已。   虽说如今生意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如今潘娆打着的别名“眷娘”忽然成名了。金陵城中的那些贵妇小姐们,皆以能得出自眷娘手的衣饰为豪,金陵城内,那些名门世家举办的冬日宴上,又有了另类的炫耀和攀比。   素来都是物以稀为贵,正因为难得,所以才稀奇。桂氏懂经商之道,所以,她和潘娆说,不必多辛苦,左右如今名气是打出去了,闲来无事有兴致的时候做个一两件就好。   所以,傅世安离开的这两日,潘娆一直和大嫂桂氏呆一起。闲来无事,随意做点东西打发时间。   小夫妻才成亲月余时间,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老三却突然要离开这么久。桂氏怕潘娆心里不舒服,便帮傅世安这个小叔说了几句:   “咱们白手起家一步步做起生意的,平常会艰辛一些,需要到处跑。你可别怪小叔,若不是迫不得已,他想是舍不得走。”   潘娆没怪他,笑回:“我知道。”   桂氏又问:“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吧。”   “那也很快,也就还有十来天时间。”   “是。”潘娆笑应着,“晃眼就过去了。”   而此刻,松阳郊外的官道上,几匹大马正疾驰往秀水村方向去。领头的枣红色大马上,坐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贵公子,身后几匹马上坐着的,皆是打手扮相的武夫。   马队目标明确,进了村后,直接打探了薛家。   入了冬,又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事做。村里忽然来了马队,还打听薛家,有和薛家处得好的,早带了消息先去知会了。   薛家庭院里,潘夫人和宁氏姐妹在聊天,忽然一个年轻妇人急匆匆闯将进来。   “不好了,村里来了几个人,直冲你们家来的。”那妇人说,“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宁氏是被那何员外弄怕了,现在一听到说有人冲薛家来,她就本能慌起来。   倒是潘夫人,依旧沉着镇定,只问:“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妇人只把为首的年轻贵公子样貌描述了番,话还没说完,潘夫人就猜着了是谁。   是谢隽来了。   潘夫人正起身要迎出去,就只闻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那擂鼓般的声音瞬间消失在薛家院子门外。   一个着暗色锦袍的华贵公子,立在门边。公子锦衣玉容,金尊玉贵,哪怕是此番风尘仆仆,也难掩其雍容气度,和这乡间格格不入。   谢隽一眼扫去,就看到了庭院中的潘夫人,他喜上眉梢,忙就迎过去请安:“夫人安好。”   潘夫人十分礼遇:“谢二爷客气,如今老身不过一罪臣家眷,实在担不起这等大礼。快快请起。”   谢隽被扶起后,深邃目光朝屋里探去,一瞬,又收回,落在面前的潘夫人脸上。   “见你们安好,我也就心安了。路上遇到了杀匪,耽误了点时间,这一路疾驰赶来,生怕你们出事。”前面这些都是铺垫,他真正想问的是,“娆妹妹呢?可也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掉落mua~   感谢在2020-04-12 20:45:48~2020-04-14 00: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兰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23】   “你们一路赶来,想必又累又饿。先屋里坐,歇着喝点热茶热水,暖暖身子。”   潘夫人没有明着答谢隽的话,只邀他们进屋去坐。   但谢隽是何等人,也无需潘夫人明着告诉他。只听这话,他便大概能猜到些什么。顿时,脸便沉了几分。   不过谢隽是稳重人,虽慌,但却不乱。   他冲潘夫人颔首,依旧礼貌,一手负在腰后,另外一手侧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夫人先请。”   帝都来的贵人,这就更不是宁氏这样的小农之家的人能攀得起的了。索性有姐姐陪着,不至于失了礼数,宁氏趁机忙打退堂鼓说:“姐姐,那你们先去屋里坐,既有贵客到访,我带着月盈再去添几样菜。今儿晚上,咱们吃得丰富些。”   唤雪听雨是潘娆的贴身丫鬟,自然明白此番问题的严重性和棘手性。想着这会子夫人和谢二爷有要紧的话说,她们也不便听,就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   吕妈妈则跟着一道去了堂屋。   进了屋内,谢隽一双精锐的鹰眸四下稍稍探视,依旧没任何有关娆妹的动静。若说方才还存着几分侥幸,这会子,谢隽是彻底冷了心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夫人如实相告。”坐下后,谢隽开口,问得直接。   潘夫人也没想瞒他,说:“早在一个月前,娆儿就已经嫁人了。”   谢隽置在膝上的双手,忽然渐渐收紧攥成拳。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冷肃着,仿若自己在心里消化着这个消息。   过了一会儿,似是调整好了自己心态,谢隽方才问:“临别前,我和娆妹有过约定,等送了伯父和诸位兄长到了地方后,便会即刻赶来接她回京。当时,娆妹是亲口答应了的。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潘夫人说:“娆儿初来此地时,有个富商看中了娆儿,要纳她做妾。后来,是娆儿夫君出来解围,娆儿这才免遭羊入虎口。”   谢隽目光冷了两分,只问:“她如今人可还在松阳境内?”   潘夫人叹息一声,道:“谢公子,你人品尊贵,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娆儿与你有着天地之别,再是高攀不上。你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你的婚姻……不说不由你自己做主,甚至连你父母都做不了主。”   “我们潘家如今代罪之身,如何配得上?”   英国公府乃皇亲国戚,谢隽自小常伴几位皇孙身边,自由出入皇宫,深得帝后疼爱。他的婚事,日后多半是有圣人做主。   “难道,你想我的女儿给你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吗?”   给勋贵人家儿郎做外室,不如做这商户人家的正妻好。何况,那傅三爷除了出身差些,旁的各方面,她瞧着也不比谢家二爷差。   而以潘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娆儿能嫁给傅公子,已经算是天赐良缘了。   若这谢公子不肯放手,她怕搅了女儿一桩好姻缘。   谢隽说:“晚辈在家非嫡长孙,祖父祖母相对宽容些。若晚辈执意要娶,想来虽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何况……”   “谢二爷这话说的未免天真了些。”潘夫人打断,“事到如今,我也实话与二爷说。当年我潘家未败时,我还怕姑娘嫁去你们家会因高攀了而受委屈,何况如今。如今,我们只愿在这乡间过点舒心惬意的小日子。你也别怪我狠心,我这是为了娆儿好,也是为了你好。”   “她如今在何处?我想见一面。”谢隽问。   .   日子一日日过,潘娆倒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尤其是在金陵的这半个月,朝夕相处,共克难关,潘娆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傅家人了。   起初是盼着谢隽能来,她无依无靠,他就是她的靠山,是倚仗。   可怎么盼他都不来的时候,那份期盼就成了压在心中的一份责任。她需要时时告诫自己她还有个人要等,这才能一直等下去。   而潘娆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以为谢隽不会再来了、就在她觉得自己日后怕是要一直在傅家过下去的时候,谢隽突然就来了。   潘夫人知道,就算她不说,凭谢隽的本事,他也找得来。   所以,她也就没瞒着。   逃避不是办法,有事坐下来一起谈。她还是信得过谢隽的人品的,知他做不出那等强抢人.妻之事来。   只是,她没想到,她陪着一道来了金陵城,那傅三爷却恰巧没在家。   双喜一早得了傅世安吩咐,自待谢隽如上宾。   而谢隽是外男,他登门为客,接待的自然是傅家大爷。潘娆在内宅,他是见不到的。   在潘夫人去内院见女儿前,早有丫鬟禀告了此事。   当时潘娆正和桂氏坐一处绣花,突然听得这个消息,手都扎了一下。   桂氏见潘娆神色不对,想着或许人家母女间有要事要谈。所以,见了潘夫人后,她便主动告辞了。   屋里只剩下知情人后,潘夫人直接严肃勒令说:“哪怕他如今来了,你只管把话说清楚就行。姑爷不在家,你可不能做傻事。”   潘娆到现在都还有些懵。   因为等了这么久,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如今她渐渐适应了眼下的生活,渐渐不再倚仗于他,这个时候他反而来了,潘娆有的只是心中松一口气,倒也没太多别的复杂情感。   她虽一直在说要等谢隽,但她自己何尝不清楚,她和谢隽再无可能。如今以她的身份跟着他,只会拖累他。   她答应过要等他,她做到了。为了他,哪怕是她嫁了人,也在替他守身如玉。   如今再见,把话说清楚,再把祝福送给他,之后自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娘,安排我见他一面吧。”潘娆难得的严肃稳重,“我曾给过他承诺,如今也要当面把话和他说清楚。”   潘夫人紧紧攥握住女儿手,再次提醒她说:“这谢二爷的确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是磊落的君子。但不管怎样,他如今早不是你的良人。娆儿,你心最软,既是做了决定,也莫要再被他的言语和深情所动摇。”   “娘也知道,你有过想靠谢家救你父兄于水火的心思。但你有无想过,若你爹和兄长们知道你为了救他们回京,曾经是怎么委屈自己的,你觉得他们会开心吗?何况,朝堂上的事情,又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扭转得了的。”   “娆儿,听娘的话,好好和傅公子过日子,莫要再想别的。”   潘娆对谢隽的情感极为复杂,不够纯粹,其中掺杂很多别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她是仰慕于他的权势的。   可娘也说得对,或许真的是她天真了。   谢隽的母亲不喜欢她,从前爹还在相位的时候,她或许有三分忌惮。如今潘家都败了,她又怎敢再奢求谢家保她爹爹。   这样做,无疑是让谢隽为难。   “娘,我知道了。”   如今潘娆心中有了决断,反倒是轻松不少。   和谢二哥把话说清楚,日后,她便也不必再等谁了。   不必等谁,也不再欠谁。   其实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桂氏都能抛头露面做生意,潘娆在母亲陪伴下见一个昔日的旧人,本也无碍。不过,潘夫人还是怕日后女儿在傅家会因为此事遭人唾弃日子不好过,她没让两人面对面坐着,而是命人在中间架了道屏风。   前院正厅内,本是傅世荣在接待谢隽。   此番见三房的人来,傅世荣识时务,起身告辞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此刻他心中满是疑惑,他也是警觉的性子,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来。既知谢隽身份,自也怕三弟不在的时候,傅家会出事。   三弟临时有事离开了金陵,傅家便是他做主。若是弟妹在他手上被人带走,日后待三弟回来,他自是不好交代。   所以,出了正厅后,傅世荣一脸厉色,脸上表情难看极了。   这个时候,双喜走了来,先朝傅世荣抱手打了个千儿,而后才把三爷临走前交代他的话如数告知大爷知晓。   闻声后,傅世荣不但脸上冷厉之色未松半分,反倒是更重了些。   这英国公府的贵人,岂是三弟之辈能耍弄得了的?但凡一个不谨慎,傅家将是灭顶之灾。   “三弟如今人在何处?”傅世荣问。   双喜如实说:“这个三爷没告诉小的,小的也不清楚。不过三爷说了,请大爷放心,凡事三爷心中皆有数,必不会连累整个傅家。”   “嗯。”傅世荣只淡应一声,便错身径自往自己院子去。   而此刻正厅内,潘娆与谢隽之间,隔着一道屏风。而二人旁边,潘夫人也在。   有屏风于中间挡着,谢隽瞧不见人,只隐约瞧得见一道绰约的身影,柔柔软软,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来时的路上,他曾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可如今见到人,却是半句话皆说不出来。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陪在身边。如今有人救她于水火,他才赶来,未免迟了些。   可迟虽是迟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挽救的机会。只要她和这位傅姓公子和离,他依然可以带她走。   静默一瞬,谢隽说:“本该如约而来,但回程的路上,遇到一批杀匪,便耽误了点时间。娆妹妹,我知道你受了苦,是哥哥不好,哥哥来迟了。”   潘娆不怪他,感激他还来不及呢。他为潘家做了许多事,她知道的。   “二哥,我心中是感激你的。”潘娆生怕他会责怪自己没有守约,忙又解释道,“我有信守承诺,我没有背叛你。傅公子是好人,我把你和我的事和他说了,我们……我们没有圆房。”   “你说什么?”谢隽一惊,面上阴霾一扫而光,喜色立上眉梢。   若她真已非完璧之身,他只会怜惜自责,自不会相怪。而如今,得知她竟为了自己依旧守身如玉,心中便是狂喜了。   本就没打算放弃,眼下更是不可能。   他承诺:“你不必担心,夫人也什么都不必担心。我并不在意你如今的身份,若家里不同意,你我二人可以带着夫人岁余另外择个地方过日子。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可好?”   潘娆还挺惊讶的,她向他解释,并不是邀宠和献媚。她想表达的是,她并没有背叛,她答应的做到了。   “我……”潘娆下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二哥的好,让她十分惭愧,更是不忍心再言语拒绝。   旁边,潘夫人看了她一眼。   会意到母亲眼神的意思,潘娆攥了攥小手,垂着头,冷着心肺和他保持距离:“谢二爷,我如今已是别人的妻了,你忘了我吧。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谢隽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二人青梅竹马,说一句曾朝夕相处也不为过。   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过。   她心软,最是不肯欠人什么。定是这傅姓公子感动了她,故而才生了要留下和他过一辈子的念头。   既然她这般心善,便由他来做这个恶人。   谢隽道:“我会差人去找到傅家的三爷,届时,会把话和他说清楚。欠他的,我来还,娆妹不必担心自责。”又说,“这些日子我会一直留在金陵城,直到此事办妥为止。”   说罢谢隽起身,朝静坐一旁的潘夫人拱手,态度坚硬:“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 第24章 【24】   谢隽离开傅宅后,留了几个人下来,静候在傅宅四周,以便随时给他递消息。而之后,他则直接打马去了敦王府在金陵的别院。   敦王太妃于半年前来金陵别院静养,太妃和谢隽的祖母敏卉公主私交甚好。所以,既来了金陵城,谢隽自当要登门拜访。   顺便,他也想让敦王府的人帮他查这傅家三爷的去向。   待找到了人,不管娆妹欠他什么,他来还。同时,傅家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只要他能办得到,他都会选择妥协。   只为求他一纸和离书。   他想,若以日后谢家为傅家靠山这个条件交换,想必这傅三爷不会拒绝。无依无靠的商人难存活,这位傅三爷若是想继续发展傅家生意,必须背倚权贵。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个道理。商人素来唯利是图,他想,这位傅三爷,也不例外。   敦王府的人并不知道谢隽会突然造访,门童把消息报进去后没一会儿,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就小跑着迎了过来。   少年十七八岁模样,生得高瘦清秀,颇有两分女气,却也有身为男儿的阳刚之气。   “谢二哥,你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声,我好安排饭局约几个朋友给你接风啊。”少年是如今的敦王爷的次子,叫朱锦帆,陪着祖母来金陵别院尽孝的。   谢隽和他十分熟悉,并不客气:“想吃饭喝酒,随时都有机会,不差今天一天。”   又问:“太妃老人家呢?我去请个安。”   朱锦帆:“祖母已经知道你来了,正盼着你去呢。走,我带你过去。”   一边说,一边又叨叨:“哼,你一来,祖母可高兴了。本来就嫌弃我,现在眼里更没我这个亲孙儿了。改明儿我去和皇伯爷去求个旨意,让你给我家老太太做孙子,我去给你家老太太做孙子去。”   谢隽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并不接话,只笑笑。   朱锦帆小嘴叭叭叭,一路叭到太妃院子外头还在叭。   “和你做同龄人,可真是惨极了。有你这个天之骄子搁前头比着,还给不给我们这些纨绔子弟活路?依我说,你就不该这么好,这么好做什么?累不累。文能治国武能卫国你累不累?看,像我这样,天天闲云野鹤吃吃喝喝,多舒服啊。人生嘛,就是要懂享乐,这样才快活嘛。”   “到了。”院子门前,谢隽抬手指了指。   他脑袋很疼。   且此番心中很烦躁,并不想听他在耳边叽喳吵闹。   “呃……”朱锦帆看一眼,率先跨进去,“那就走吧。”   又开始继续唠叨:“我倒要看看,祖母一会儿怎么稀罕你。”   谢隽是天子骄子,连皇上都对他偏疼三分,何况别的宗室勋贵。加上敦王太妃和敏卉公主私交好,太妃更是多喜欢谢隽几分。   不过谢隽此番来有正事,并非话家常,说了几句后,就把此来目的和敦王府祖孙说了。   “什么,潘姑娘嫁了人?”朱锦帆怒瞪双眼。   他本是想说几句潘娆的不好的,但想着那潘娆在谢二哥心中地位,也就识趣闭了嘴。   谢隽面色凝重,沉声道:“她非自愿,一切怪我。”又道,“我此来便是带她走的,只是如今需讨那傅公子一纸和离书,她也好走的名正言顺。”   太妃不是谢隽至亲,有些话不好说。所以,也只能不问、不管。   “好,王府里的人,你有需要的话,可随意差遣。”太妃说。   谢隽忙抱手谢恩:“多谢太妃娘娘。”   --   傅世安并未离开金陵城,妻子在这里,谢隽也在这里,他不可能真的离开。   并非他想逃,只是怕留在府中等谢隽来,他会怕她选择跟谢隽走。她那么急着报了恩,那么不想欠他什么,若她求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放她走。   又如何舍得她一再求自己。   不想放手,又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   金陵城最大的酒楼福满楼,此刻傅世安正负手静立于窗边。天一日比一日冷,外面又下起鹅毛飞雪来,傅世安就静静望着窗外,冷眼看着这座城池。   自从她嫁来傅家后,这几日,他每日做有关她的梦,都会梦到些从前不会梦到的东西。   梦里,她本与自己夫妻和鸣,可谢隽却忽然横刀夺爱。   他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是预示着什么,还是说,这只是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不管怎样,他都会竭力避开。   左右谢隽于金陵城内呆不了几日,京中他的人暗中报了消息来说,英国公府老太太敏卉长公主病重,情况危急。想来,就这一二日谢隽便也会得到这个消息。   谢隽素来孝顺,若敏卉长公主病危,他不可能不回去侍疾。   等他走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静立窗边良久后,冷风吹得醒了神,傅世安便把窗户关上了。才折身往里去,就听门外有人“哐哐哐”有节奏扣了三声。   这是暗号,傅世安一听就知道是外面打探消息的人来复命了。   “进来。”他理智又冷静的吐出两个字来,脚下步子没停下,走到屋内火盆边坐下后,这才抬目朝门边走来的人看去,平静问,“谢隽去过傅家了?”   来人抱手弯腰回话道:“回三爷,谢二公子已经去过府上。”   “也和夫人见面了?”傅世安语气依旧淡淡,仿若十分不在意般。问了句后,伸出两只十指修长手背白皙清瘦骨节分明的大手来放在火盆上面取暖。   “是。”那人说,“不过听说是隔着屏风见面的,且当时亲家夫人也陪在一旁。”   对此,傅世安并不意外。   潘夫人从前是朝中重臣贤内助,自是有其深谋远虑在。她老人家心中肯定也明白,如今娆娘跟着他,远比跟在谢隽身边要好太多。   “岳母是知轻重的人,我明白。”傅世安认真说了一句。   略一停顿后,又道:“千万不要小觑了这位谢二爷,他能力手腕,怕是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此番他既还在金陵城内,想必是留了人监视着傅宅,你们万事注意着些。”   着重加了一句:“尤其不能让刀疤他们几个在谢隽的人面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是,爷说的这些,属下都明白。”来人恭敬又严肃应了一声后,又请示,问,“接下来,属下等该如何做。”   傅世安又恢复了方才的状似不在意和漫不经心,闻声抬眸扫去一眼,而后淡淡说:“不必做什么,得看那边会做什么。一切见机行事就行。”   “是。”   到了晚上,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下午出去的人又过来了。   这次,神色却十分急切。   “三爷,不好了,那谢二公子动用了整个敦王府的护院和府兵来寻您的下落。眼下,怕是要寻到您的所在之处。眼下,如何是好。”   外面雪已经停了,夜色朦胧,天上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窗户依旧大开,傅世安负手立在窗前,略抬首仰望苍穹。   闻声没有立即回应,过了良久才说:“知道了。”   他既知敦王太妃在金陵静养,又知敦王府素来与英国公府交好,所以,谢隽此举,并不出乎他意料。而对此,他也早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安排几个人,只要不伤及根本,下手越重越好。”沉默良久后,傅世安忽然转身说。   “三爷!”来人忽然跪了下来,惊慌,“这谢公子乃是皇亲贵族之后,若伤了他……”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看来还是不够了解我。”傅世安冷冷出声打断,跪在地上的人忽然抬起眼看来,傅世安目光冷摄,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不是让你们重伤谢隽,是让你们重伤我。”   --   自从白天见过谢隽,潘娆回了内院,一直静坐窗边不说话。   岁余几次想去找姑姑,都被潘夫人拦下了。   “唤雪听雨,你们带岁余出去玩吧。”   把孙子打发走后,潘夫人亲自端了饭菜朝窗边的女儿走过去。   “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先把饭吃了。”   潘娆看了眼身边案几上摆着的几样清淡小菜,摇摇头:“娘,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潘夫人知道女儿为了何事没胃口,她索性挨着坐下来,继续说:“正因为谢隽是好人,所以你更不能害了他。事到如今,你我母女二人皆没有退路可走。”   “听说姑爷还要为了你参加来年的乡试,我瞧他日后未必不会有出息。他出身不算好,又疼你怜你,他在傅家又掌权,不会让你受欺负。如今这样的人,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潘娆如今其实纠结的不是跟不跟谢隽走,该说的娘都说了,她都懂。   只是,谢隽越是不肯放手,她越是觉得对他有亏欠。   知女莫若母,潘夫人是看着女儿长大的,自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一针见血的提点:   “娆儿,若想安好,必须有取舍,必要狠得下心。如今对谢隽狠一些,其实也是为了他日后好。彻底断了他念头,请他回京,莫要再说些别的让他误会的话。”   潘娆轻轻吸了口气,侧头来冲母亲笑,答应了:“女儿知道了。”   正要吃饭,外头采荷却突然急匆匆闯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三爷受了很重的伤,被人扛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来啦~ 第25章 【25】   能被谢隽带在身边的人,本来就能力不俗身手非凡。何况,如今还有敦王府的兵力。   傅世安深知自己无处遁形,与其到时候被谢隽的人找到,狼狈不堪,不如他自己狠下心一些,先发制人。所以,傅世安选择让自己人重伤他。   若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娆娘素来心善,她断然不会在他重伤不省人事的时候跟谢隽离开。   而谢隽……   只要再熬上几日,等京中的消息传到金陵城内来,谢隽是想留也留不得的。   傅世安自认此招万无一失。   他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当然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被抬回来的时候,的确是伤得很重。但因他自身身子骨不错的缘故,倒没彻底昏迷,还有点意识。   潘娆得知消息后,立即就往前院去了。   前院的人动作快,大夫已经请来了。傅世安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整个人面色苍白,瞧着十分脆弱狼狈。看到这样的傅公子,潘娆险些吓傻了。   “怎么会这样?”潘娆心里很害怕。   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在她心里,这傅公子俨然已经算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很厉害,很有本事,不论她遇到什么,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从他那里,她是可以找到一点叫做安全感的东西的。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十分高大,几近于无所不能,而如今这无所不能的人忽然倒了下来,她难免要害怕些。   但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怜悯和不忍。   伤成这样,他肯定很疼。   伤势重成这样,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双喜得过爷吩咐,所以,自然不会把情况说的多严重。见夫人来了,他忙安抚说:“夫人不必担心,爷虽看起来伤得重,其实无碍。爷从小习武,只是瞧着文质彬彬,其实很厉害的。方才大夫已经瞧过,并未伤及根本,养一养就好了。”   潘娆虽不全信双喜的话,觉得他难免有为了安抚自己而故意诓骗的嫌疑。但,无疑是听他这样说后,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潘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床边坐下,近距离又把人细细检查了一遍。   此刻傅世安气若游丝,呼吸微喘,双目微阖,却是能瞧见人的。见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且为了自己她竟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傅世安忽然觉得,吃这点苦,真的不算什么。   “娆娘不必担心,我无碍。”他语气十分微弱,“不信你自己问大夫。”   潘娆就朝一旁大夫看去。   大夫不是傅世安的人,显然不会帮他圆谎,只如实道:“公子还是省着点力气的好,别说话了。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也算元气大伤,怕是要好好在家静养数月才行。”   听了大夫的话后,潘娆才放下去的心,又倏的提了起来。   但她也算镇定下来了,只关心说:“听大夫的话,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   又问大夫:“可要吃什么药?平时饮食都要注意些什么吗?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大夫抱手回潘娆话道:“近几日公子肯定行动不便,自是要有人时刻近身伺候。若是夫人愿意,尽心呵护侍奉,那是再好不过的。”   “等过几日能下来床了,那也马虎不得,不能出门,但也不能一直闷屋子里,每日需得出去晒晒太阳透透风。总之,伤筋动骨百日,今年这个年,怕是好不了了。要想彻底痊愈,不留什么病根,就好好听老夫的话。”   潘娆看到了希望,自然十分认真的应下。   “请大夫放心,您说的这些,我们会照做的。只是,大夫您说话也要算话,我们照着您的吩咐做了,您也要保证三爷能恢复如初才行。”   “照老夫说的做,自然不是问题。”   闻此,潘娆彻底松了紧绷的脸,算是露出了些属于喜悦的神色来。   让双喜亲自送大夫离开,又吩咐他拿了厚厚的谢银给大夫。傅世安如今倒下,她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架势。   大夫留了药方,潘娆让采荷去抓药。又只留了两个小丫鬟于外室伺候,屋内的人都被她遣走了。   从前父兄也是受过伤生过病的,她知道,病重的人喜静,最是要不得闹哄哄的了。   等原本聚在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后,屋里彻底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潘娆才又重新坐回去。   等她张罗完再坐下来看傅公子,发现人已经阖上双目睡着了。似是怕他死过去一般,潘娆悄悄伸手去他鼻下探了探,见尚有鼻息在,这才松了口气。   傅世安倒不是装睡,实在是太累太疼,扛不住了。撑着口气清醒着意识回来见她的,见到了人,并且瞧见了她为自己着急的神色,也就心安了。   潘娆担心他伤势,虽大夫说无性命之忧,但见他伤得重,她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夜是陪在床边熬过来的,她没有回后院去。   待得次日清晨傅世安幽幽转醒,看到的,就是妻子和衣趴伏在床边熟睡的容颜。室内很静,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晨曦透过窗棱洒进来,在地上映下斑驳的影子。   傅世安醒后也没动,只是颇为艰难的伸手去够叠放在一边的薄被。散开,替妻子盖上。   潘娆睡得浅,薄被才盖到身上,她人就醒了。   明显没睡好,眼睛有些微的红,才醒意识不清,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待得瞧见躺在床上的人的那张苍白面庞的时候,她才骤然睁圆双眼来,恍然清醒。   “你可有哪里不适?”潘娆急切问。   “娆娘是在关心我吗?”他不答反问。   想到了昨日她为自己担心时的急切神色,纵是心思再深的人,此刻也难免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我当然是关心你的。”潘娆还是怕他会有哪里不舒服,匆匆答了一句后,又问,“你真的还好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傅世安这才正经答她的话:“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太坏。”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就重伤成这样。   是谁打的他?   “你可知道是谁伤你成这样的?”潘娆挺急的。   有一回就有两回,不会以后还有人打他吧?   傅世安其实不愿意欺骗她,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他一定事事都对她坦诚相待。   只是,眼下他没这个能力以君子之道留住她。   既然不能以君子之道留住她的人,那么,就以小人之道留住她吧。   “自我接手傅家生意后,得罪了不少行业内的人。在松阳县还好,没人敢动我。但这金陵城内,位高权大的人多,我也就吃了回暗亏。”   他面不改色说着慌。   又怕她害怕,他忙又道:“不过娆娘放心,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回 了。我有了提防,就算有人想再动我,我也不会让他们讨得到任何便宜。”   因一口气话说得多,岔了气,说完就咳了起来。   潘娆再不问他什么,只挪身坐到床头去。靠着人,她抬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帮他顺气。   “夫人,药煎好了。”隔着月亮门隔断屏,站在外间的丫鬟说。   “快端进来。”   潘娆接过丫鬟手中药,认真说:“你定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一口都不能剩。只有把药都喝了,才能彻底好起来。否则的话,会留病根。”   她像吓唬孩子一样吓唬了他一顿,之后,就用汤匙舀起一口,吹了吹后,送到他嘴边去。   傅世安很乖,她喂一口他就喝一口,不说苦,也不皱眉头,直到把整碗药都喝完。   见他还算听话,潘娆这才满意。   空了的药碗递给丫鬟,潘娆不准他起来,盯着他说:“大夫嘱咐要好好休息,药喝完了,你再睡会儿。我吩咐厨房熬了小米粥,等你醒了盛给你喝。”   傅世安乖得不像话,对潘娆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潘娆,如今拿他当五岁稚童待,对他就像对生病的侄儿岁余一样。   见他比岁余可听话多了,她心中有种自豪感,和满足感。   潘娆在家同辈中最小,没人服她的管,都拿她当小孩子待。两个小辈中,经年也不听她的,她也就勉强能管管岁余。   可岁余闹起来也磨人得很,她根本管不住。眼下有个人能听她的话,她瞬间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   一时间,很有成就感,倒是挺开心。   --   谢隽才派了人去查傅世安下落,却被告知傅世安回来了,且身负重伤。   谢隽一时错愕,拧眉冷问:“怎么回事?”   谢隽近身随从高岚说:“得知消息后,属下命人去查了下,是一个何姓的商人下的手。”   傅世安素来擅于心计,回回出手前,总会有一番思量和计较。能一石三鸟的,绝不只是一箭双雕。   就像这回,他行苦肉计留妻的同时,自然也想借谢隽之手报了之前何员外对妻子的侮辱之仇。   何员外背倚权贵,凭他如今地位,自是动不了。但谢隽不一样,谢家门第,又岂是何员外背后的人可比的?   有新仇旧恨在,何员外本就对傅世安恨之入骨。之前一直没能得手,不过是因为傅世安没给他动手的机会。   如今傅世安需要他这颗棋子了,自然不会客气。   所以这回,何员外的人才能得逞。   当然,何员外派来的人不足以伤傅世安这么重。不过,这不妨碍傅世安嫁祸给他。   高岚是谢隽身边最得力之人,自是把什么都查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何员外和傅家的恩恩怨怨,也都如实告知了自己主子谢隽。   谢隽听后,冷着脸让高岚去把此事办妥。   他不是替傅世安抱不平,他是替潘娆报仇。   谢隽虽是众口交赞的正人君子,但并非没有血性。相反,轻易不动手,一旦动手,那是绝对不留丝毫情面的。   高岚应下后正要走,谢隽喊住他:“此事不急在这一刻,如今既然那傅三爷回来了,我便该去探望探望。”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高岚知道,主子说的是探望那傅三爷,其实意在和傅三爷商量,接潘姑娘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7 23:53:13~2020-04-19 23: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2瓶;海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26】   傅世安晨起喝了药后,又睡了两个钟头。等到旭日高升时转醒,潘娆又亲自喂他吃了小米粥。   傅世安此刻靠坐床头,背后垫了个软软的大引枕,面色纸白,衣裳半敞,柔弱无力,当真活脱脱一副病娇美男图。   他曾经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的多的是,但从未如此柔弱矫情过。   他极为厌恶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自己弱的一面,但眼前之人却不一样。就算不是眼下他需要靠柔弱博取同情挽留她,若能因为病重娇弱而得她如此体贴关怀,便是让他再受重一倍的伤,他也是心甘情愿。   “你觉得好些了吗?”喂完粥,潘娆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一脸关切问。   “娆娘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但话才说完,却又拼命咳了起来。因用力过猛,脸都咳红了。   潘娆吓了一大跳。   “你别说话了。”一边心急帮他抚背,一边皱着眉头说,“伤筋动骨百日,你这才一日,哪里能好?三爷还是好好躺床上养病吧。”   潘娆就觉得他是故意骗她,故而有些生气。   傅世安极力表现成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正要听她的话躺回去,却听外头有人来禀说:“三爷,夫人,谢公子来探三爷的病了。”   丫鬟的话一落,整个内室静了一会儿,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潘娆显然是没主意的,她既已经决定留下不走,便是对不住谢二哥。既然是对不住,心中肯定有愧疚,故而不愿相见。   何况,傅公子还在。   “谢公子?”傅世安装着并不知道谢隽已在金陵城内的样子,扬声轻念了一句。   潘娆没瞒他,这才说:“是英国公府的谢二公子。”   傅世安“恍然”,点点头,但之后,却没再说话。   他说话还好,不管说什么,但凡她知道的,或者她做了决定的,她都会如实告诉他。可他不言语,她就慌了,因为他不言语,她就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前不管潘娆怎么下不来台,傅世安总会给她解围,帮她兜话,不会叫她难堪。但这回,他却是铁了心不想再那么好心。   潘娆有些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忙解释说:“其实昨天的时候,他来过府上了。我……我知道他的心意,可我如今既嫁了三爷为妻,我只想好好过眼下的日子。”   傅世安眉眼一跳,立即就朝潘娆望来。   显然,潘娆的这番话,并不在他意料之中。   “娆娘此话当真?”他克制着问。   潘娆郑重点头:“嗯。当真。”   傅世安忽然松脸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朝静坐床边的女子脸摸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她下一刻会躲开,或者,会抬手打落他的手。   直到触碰到那张脸,清楚感知到了指腹下如丝绸般的柔软和细腻时,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好,我信娆娘。”他说,“谢公子既来府上,便是客,该要热情款待才是。”目光转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下去,让大厨房备些好酒好菜,留谢公子府上用饭。”   “是。”   这个丫鬟才退出去,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福身说:“三爷,大爷请着傅公子过来了。”   傅世安并不惊讶,只说:“快请进来。”   傅世安神色淡漠,轻松应对,潘娆却如临大敌,眼睛都不敢往门口瞟一下。   她一时脑子有些懵,不知该站哪里的好。但转念一想,既是决定留下了,必然不能再让谢二哥误会。所以,很快,潘娆便反应过来,挨着傅世安坐了去。   谢隽负手踏进来的时候,率先瞧见的,就是人家夫妻二人亲昵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他不自觉便拧了下眉心,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见人进来了,潘娆这才起身,以女主人的身份礼貌相迎。   一边招呼人坐,一边则吩咐丫鬟备茶。   但她到底不算老练,内心的惶恐不安,哪怕她极力遮掩了,却也在脸上显露了出来。谢隽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俨然已猜到了她这么做,不过是故意的。   面上松了松,这才回身朝床上的人看去。目光淡扫,看不出情绪。   傅世安和谢隽沉默对峙,谁也没开口先说话。倒是傅世荣,知道了内情后,显得有几分局促。他觉得就这样对峙着不说话也不是事,只能先开了口。   “三弟,这位谢公子是京中英国公府的二公子。知你负伤,特来探望的。”   傅世安这才淡笑着朝谢隽望去,冲谢隽礼貌性点头,而后说:“方才娆娘已经告诉我了。娆娘还说,从前谢公子对她多有照拂,对潘家亦是。在这里,我先谢过谢公子。”   闻声,谢隽侧首朝潘娆看去一眼。   潘娆躲开他的目光,只看着床上的傅世安。只是此刻心事诸多,心绪复杂,虽是望着人,但心思却也不在他身上。   谢隽道:“该是我谢傅公子才是。我也是赶到了松阳后才知道的,原来傅公子曾救娆妹于水火。”谢隽不绕弯子,直入正题,他严肃冷厉,十分认真,“我与娆妹早有婚约在身,如今我既寻来,还望傅公子成全。”   傅世安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剧烈的咳。   这回咳得,比之前任何一回都要严重。潘娆有些害怕,忙挨着坐过去,还如之前一样,一边帮他抚背顺气,一边着急说:“这才好不易稍微好了点的。”   傅世安急喘之余,努力字句清晰对她说:“娆娘不必担心,我无碍。”   但话音才落,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   潘娆终于转身看向了一旁的谢隽,她态度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坚决。   “谢二哥,对不起,我想留下来。我不能走,我也不想走。”   谢隽负在腰后的手,一点点紧紧捏攥成拳。斧削般矜贵的脸上,神色莫名复杂,而那双眼睛里,更多是悲伤、失望。   有些话他想单独和她说,此刻不方便。所以,稍稍调节了心情后,谢隽道:“一路送潘相去了岭南之地,临别前,潘相有些话要我转告娆妹。”   “爹爹说了什么?”潘娆急切问。   傅世安一听就知道这谢隽是故意的,但他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反而大方的对妻子说:“想来是重要的话,外人不便知晓。娆娘,你便随谢公子去吧。”   潘娆想知道父亲留了什么话,但又不想傅公子再误会,从而失望。所以,她说:“我去去就回。”算了给了保证。   傅世安弯唇笑,温柔宠溺。   “我等你。”他轻轻捏了捏她细软小手。   没人的时候,他捏自己没事。但有人在,到底是不好意思的,脸就红了一下。   谢隽将一切尽收眼底,黑眸越发幽深。   “告辞。”心中再怒,涵养却是有的,谢隽到底能全了体面。   见人走远了,傅世荣这才问:“三弟,你这是何苦?”何苦去和一位勋贵世家子去争抢一个他根本抢不过的女人。又何苦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残身体,甚至连整个傅家的安危都全然不顾。   傅世安却说:“大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   潘娆一路送谢隽到门口。   这一路上,他走在前面,她则跟在后面。他不说话,她也就保持沉默。   直到快要出去了,潘娆才驻足说:“其实我爹并没有什么话要你带来是吗?”   闻声,谢隽这才停下脚步。同时,缓缓侧身朝身后的人望去。   不过两三个月未见,他总觉得和她生分了,也有些不认识了。   “潘相有话要带。”谢隽临风而立,身姿如劲松般挺拔伟岸,他多么骄傲、多么容光焕发的一个人,如今却尽显无奈,语气虽依旧中气十足,但总归透着些心寒和疲惫,“潘相说,他知道我会好好护你周全,把你托付给了我。”   潘娆垂首,很是愧疚。   “对不起。”   谢隽问她:“不肯走,是因为可怜他?你不是说,都不肯和他圆房吗?”   潘娆认真回答他:“我答应过二哥,要等你来接我。所以,即便当时傅公子救我于虎穴,我依然和他坦言了。而如今,我守着清白之身等到了二哥,也算是信守承诺。从此之后,我便要好好和他过日子了。二哥忘了我吧,京城里,有人等着你回去的。”   “我祝福你和崔六姑娘。”   潘娆觉得自己已经把话完全说清楚了,没必要再继续牵扯下去。怕他再说什么话她会动摇,所以,表明自己态度后,她转身就往回跑了。   谢隽立在冷风中望着那抹越跑越远的纤细身影,一脸的痛苦。   她虽表了态,做了选择。不过,他却没打算放手。   想让傅家心甘情愿放人,他有的是法子。   可才回敦王府,却得到了京中祖母病危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9 23:44:20~2020-04-21 00: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27】   谢隽行踪没瞒着家里,所以,老太太一病危,其父英国公立即就派了身边得力之人赶往金陵来。   敏卉长公主岁数大了,近两年来的确精神大不如从前。但是,谢隽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才离开京城数月,祖母竟然就到了病危的地步。   祖母病危,情况危急,身为其孙,这个时候他自然该即刻赶回去。   不过,若他就这样走了,娆娘怎么办?   带她走,她不肯。难道,要他强行去傅宅掳了她走吗?   如此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他做不到。   但就此彻底放下她,成全她和那位傅三爷,他自然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朱锦帆是从小跟在谢隽屁股后面玩大的,谢隽心里在想别的什么,他或许不知道。但在对潘娆的事情上,他自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你在担心潘娆?”朱锦帆问。   谢隽立在深棕色的书案前,微垂头,窗外阳光透过窗棱洒进来,盖在他半边侧脸上。谢隽浓眉微皱,心痛的同时,也十分无奈。   自从潘家犯事落败后,母亲便一心要悔婚约。从来孝顺的他,在此事上,极力与母亲对抗。   他以为,只要他坚持着和家里争取,那么他们便不会分开。可如今才发现,原是他想简单了。   他不怪她,他从没怪过她,他只是怪自己。怪他不够强大,这才在回程的道上中了埋伏,耽误了近一个月时间。而后来他冲出重围,暗中派人去查,竟是连谁算计陷害的他,都尚查不出来。   不过他心中也有所猜疑,许是他母亲。   可纵然阻力再大,谢隽也不想放弃。   “祖母病重,我是必须要即刻赶回去的。”良久,谢隽才对朱锦帆说,“金陵这里,娆妹还需要你多多照拂。傅家总归只是商户,金陵权贵多,若真遇到什么事,我怕傅家不能护她周全。”   谢隽的意思,朱锦帆自然明白。可他生气,替谢隽不值,自然也没那么爽快应下。   朱锦帆哼道:“既然她都做了选择,不肯随你走,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这丫头,我瞧她是不识好歹,是在侮辱你。在你和一介商户间选了那商户,不是踩你脸是什么?”   气归气,但就算谢隽不说,朱锦帆既然知道她人就在金陵城内,肯定也是要照拂的。   潘娆从小就是美人坯子,长到十一二的时候,更是以美貌名动京城。朱锦帆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其实曾也对佳人动过别的心思。   只不过,他和谢隽交好,后见谢隽有这个意思,他就放弃了念头。   只是,这人如果是跟了谢隽,他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如今沦落到只跟一个商户,他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   不但辱隽了,他觉得也辱了他朱锦帆。   谢隽知道朱锦帆的那点小心思,也了解他,知道他不会真的不管。所以,话既说了一遍,便也没再重复提。   有犹豫过出发前要不要再去傅宅和她道个别,但想到今天的不欢而散,他也觉得再去一趟,无甚必要。不过,他亲去不得,倒是可以劳人代他道个别。   谢隽说:“我马上就出发,明儿你替我去道个别吧。”   朱锦帆玩归玩闹归闹,不过,正经起来的时候,也十分严肃。   “放心吧,我会去的。”他脸色不是太好看。   如此,谢隽便也没什么再交代的了。京中祖母等不及,他和家里闹了一回,已经不孝了,不能再在这个时候迟迟不回京。   所以,谢隽简单收拾了番,就直接打马回京了。   不过,回京前,他把自己的手下分成两拨。一拨带着回京,另外一拨则留在了金陵城内,吩咐他们秘密盯住傅宅,但凡有任何举动,都随时飞鸽传书向他汇报。   今天初次较量,他自然已经发现,这位傅家三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心机。   今日几番装病,不过是故意在娆妹面前演戏,不愿她走。他不信他是真心待娆妹的,像他这种商人,他从前也有打过交道,最是阴险狡诈冷酷无情。   若娆妹身上无于他有利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一直拉着人不肯放?   他不愿以恶揣度人心,但是,今儿一见后,他不得不怀疑,当初所谓的救娆妹于虎穴,是不是他的阴谋。还有,这回所谓的身负重伤,是不是也是一场阴谋。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只是,此番赶着回去,没时间。否则的话,他倒是会彻彻底底查探清楚。   谢隽匆忙离开金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傅世安耳中。对此傅世安并不意外,不过,京中谢家的人,还是比他意料中早到了几日。   来禀消息的刀疤又说:“傅宅四周,藏了几个人。瞧着身手,像是谢公子身边的。”   “不意外。”傅世安坐卧在床头,依旧气色不佳精神不济,但眉眼十分平静,并不像生病的人的神色,他说,“你与这些人交过手,这些日子,不必出现在他们面前,免得叫他们疑心。”   刀疤闻声称是。   傅世安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了外面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抬眸对刀疤道:“你先走,这些日子,阖府护院的工作,交给老五。我有别的事情交给你,你三更天再过来一趟。”   “是。”刀疤正抱手欲离去,转身迎面遇上端着暮食进来的潘娆。   刀疤之所以叫刀疤,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十分狰狞的刀伤。这刀伤横亘右边半张脸,十分吓人。   潘娆就被吓着了。   “他是我这里铺子的一个掌柜,年底了,来汇报一年的账的,你之前没见过。”平静温和的和妻子说了一句后,又对刀疤说,“账没问题,你回去吧。”   刀疤再次遵命告辞。   潘娆知道自己不该随意取笑别人的容貌,只不过,方才突然瞧见,的确吓着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亲自下厨煮的。”潘娆轻呼出一口气,继而笑着坐去了床边。   傅世安笑着要伸手去接,潘娆想着他还在病中,便没给,只说:“我喂你吃吧。”说罢,已经挖了一勺,吹了吹后,递过去。   傅世安自然乐得她亲手喂自己吃饭,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如今潘娆对他十分伤心,生怕他日后会留下什么病根一样,一日三餐她必要一一亲自过目。每天吃的药,她也会盯着丫鬟们去煎。   可能是她真的想照顾病中的他,也可能是她想借此来忘记谢隽。总之,这几日来,潘娆每日都忙来忙去的,鲜少有歇下来的时候。   朱锦帆虽答应了谢隽会来傅宅替他道别,不过,却是晚了几日才来。在他心中,还是十分看不上傅家这样的商户人家的。   所以,即便来了傅宅,也不愿见傅家任何人,只对管家说:“我是找潘姑娘的,你唤她来见我。”   朱锦帆敛了素日里的玩世不恭,此番冷着张脸的模样,倒十分能震慑住人。皇室子弟,出身尊贵,傅宅的下人不敢怠慢。   “是,小的这就去禀告家主,还请王子稍做歇息,稍等片刻。”   傅宅下人十分客气,极尽卑微,朱锦帆却没理会。   傅世安眼下在病中,傅家有外男上门为客,原该是傅大爷傅世荣接见。虽说这敦王府的王子明言不见傅家任何人,不过,依着规矩,傅世荣还是前来请安了。   朱锦帆正歇在正厅等候,听得随身内侍来报,不耐烦的蹙眉说:“不见。”   朱锦帆不见,傅世荣自然不会硬往跟前凑,不过,一应礼数都是尽了的。没往前走,人也没走,而是候在了外头,以便需要时他可以随时见。   潘娆对朱锦帆的到来有些意外,她不知道他原来也在金陵城内。   其实她和朱锦帆不算熟,但也的确认识,也知道他和谢隽交情深厚。   潘娆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特意问了一句前来禀告的丫鬟:“就他一个人来的?”   丫鬟说:“回夫人的话,敦王府王子还带了个内侍。”   潘娆点点头:“知道了。”   潘娆不太想见,但也知道不见不好,便把手上的活交给采荷她们,又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去正厅会客。   朱锦帆和潘娆有些日子没见,当时他随祖母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没想到潘家会受楚王病变连累。不过才半年功夫,如今再见,她都成了罪臣之后了。   如此想来,即便心中对她再有埋怨和不满,也消了许多。   他故意冷着脸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人从门外一步步走进来,又故意晒了她一会儿,这才说:“你说你若跟了谢隽,何必吃这些苦头。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这傅家是不是拿你当丫鬟使唤了?”   潘娆来前是在厨房里忙的,也没心思好好收拾一番再过来,不免狼狈了些。   不过,她和朱锦帆不熟,也不会对他像对谢隽一样。所以,即便面对他的指责,潘娆只是恭敬道:“民妇见过王子。”   “民妇!民妇!”朱锦帆气炸了,“潘娆,小王没想到,你如今竟自甘堕落至如斯地步。”   潘娆冷静说:“民妇罪臣之后,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已经很好了。只是不知,王子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指教。”   朱锦帆懒得应付她这些虚礼,只一甩袖袍气冲冲道:“谢隽回京了。”   潘娆没说话。   朱锦帆看了她一眼,到底怕她误会谢隽是彻底放弃了她,这才叹了口气,解释说:“敏卉长公主病危,京里来人了,他是不得不走。”   潘娆说:“敏卉长公主是他的祖母,如今病危,他自当是该回去的。”   朱锦帆冷眼睥睨着人,沉声问:“那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潘娆态度未改丝毫,只说:“我如今是傅家三奶奶,只想好好过日子。”   朱锦帆气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负手于厅内焦躁的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驻足侧首望着人问了最后一遍:“你当真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在赌气?”   潘娆抬眸对上他的双眼,眼神坚定态度坚决。   “好,我知道了。”朱锦帆未再多言,直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朱锦帆气得不轻。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他以为能对付傅世安的很好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头号神助攻上线~   这章有红包掉落~感谢在2020-04-21 00:53:39~2020-04-21 23: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28】   朱锦帆不是谢隽,从没自诩过是正人君子。   非但不想做君子,他还就是要仗着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算计算计那个傅姓商人,以便帮他自己和谢隽一并报了侮辱之仇。   在他心里,潘娆选择留在傅姓商户身边,而不是谢隽和他身边,这就是侮辱。   朱锦帆,身为当今圣上的堂孙,权贵中的权贵,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何况在这金陵。他自信只要他出手,背无权势倚仗的傅姓商户,也只能乖乖落入自己圈套。   朱锦帆难得能沉下性子来好好办一件事,所以,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他再没踏足过傅宅半步。   不过,虽人没踏足,但日日却是能得到他遣派在傅宅四周盯着的人的汇报。听说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那傅姓商户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可以出门了,他便就急着开始设他的局了。   而对此,傅世安也并非一无所知。   那日傅世安让刀疤三更来找他,派给他的差事,就是让他反去盯着朱锦帆,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谢隽走了,谢隽留下的人不足为惧。但这朱锦帆,素有一个“混世魔王”的称号,傅世安并不觉得他真的会安分守己。   --   这月余时间来,潘娆对傅世安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傅世安身子虽说还没好全,但总归是好了大半。   大夫来诊了脉,表示基本已经无甚大碍。   对此,潘娆十分有成就感。   也总算松了口气,他人没事就好。   月余时间的朝夕相处,虽不说感情能突飞猛进到可以即刻如胶似漆双宿双飞的地步,但感情总归是比之前好很多的。尤其是,潘娆如今已经做了选择,打算彻彻底底跟在他身边了。   既是拿他当夫君看,搂个小腰牵个小手什么的,她虽害羞还不太能适应,但每回也都没拒绝。   在傅世安心中,没到最后一步,他总归还是不放心的,总怕她心中还是想着谢隽。不过,他虽心里在意,但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强来。   夫妻敦伦,自是得你情我愿才好。逼她,强她,虽然凭他的手腕和力量也能做得到,但他不愿。于目前二人间的状况来说,显然自然发展最合适,一切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   若真强行做了违背她意愿的事,想来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会功亏一篑。   这不值得。   傅世安知道这段时间来,她爱管自己,也知道如今天冷了,她不愿让自己出门去外面吹冷风。但他在这方面也是存了些心机的。   他喜欢她拧着脾气管自己的那种感觉,他觉得这也是一种爱,是一种关怀。   所以,隔三岔五的,会故意趁着她人不在的时候,一个人跑去外面廊檐下坐着看雪。然后等她人回来后,会故意装着没躲得及时的样子,让她抓住自己。   故技重施,屡试不爽。   她好像真的挺傻的,实在没什么心机。   若是换成他,一次两次,最多不过三次,他就能看出端倪了。可她没有。   他这都故技重施过多少回了?她每回都真信他就是贪恋外面的新鲜空气,而不是为了别的。   潘娆只是没有那么多弯弯心思,但她也不傻。这次喂他吃完药后,就猜到他又要偷偷跑出去了,她就故意装着要去厨房忙的样子,然后等他脚才踏出房门来,她就立即冲出来,抓了个现成。   傅世安是真不知道她故意躲着就是为了抓自己,一时倒是懵住了。   转而反应过来后,就又笑了。   他语气温柔的讨好着人说:“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边说,一边乖乖把腿撤了回去,往屋里走。   潘娆信他才怪,一脸不满的哼哼唧唧说:“爷这都是第几回了?如今竟连岁余都比不上了。你是不是觉得大夫说你已经大好,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如果你不爱惜自己身子,那我以后也不管你了。”   潘娆是有脾气的人,不过,她性子软,纵发点脾气,也不吓人。   温温柔柔的,话也不会说得太过分,最多就是生气,然后不理人。   但就是这样,对傅世安才最受用。   傅世安颇小心翼翼看了她两眼,然后哄着说:“我只是觉得屋里有些闷,想去外面透口气而已。其实我没打算出门,本来就是打算只站在门口的。”   潘娆才不信他的鬼话,都被她抓了多少回了?还在这里骗人。   “那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到底心软,不忍心真的和他冷战,最终还是给了机会。   “我发誓。”傅世安立即抬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来,十分认真,“以后一切都听娆娘的,你让我出去,我才出去。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如实向你汇报。”   潘娆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意他的健康,并没有要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意思。   她总算是语气好了些,认真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出去,但你出门得多穿点,手里也得抱个暖手炉才行。而且,不能站在风口。等过了冬天,天气渐暖了,你身子又好全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不会管的。”   “如今我已经被你管得习惯了,若哪日你突然不管我,我怕是会不习惯。”他笑着,目光温柔望着人。   潘娆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小闹了一场,此番就算是揭过去了。潘娆如今在金陵城大有名气,除了照顾傅世安这个病鬼外,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每日,她都会和大嫂桂氏碰个头。桂氏掌外,她掌内,妯娌二人倒是把如今傅家名下的成衣铺子打理得越发红火。   傅世安见妻子已经坐去窗边开始做绣活,他也识趣,随手捡了本书,跟坐过去。   人才坐下,书还没看得进几个字,外面就有人进来禀说:“敦王府里来人捎了二王子的话,说是他在福满楼摆了席,邀了几位公子一起聚聚,三爷您也在邀请名单中,这是请帖。”   傅世安并不意外,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请帖来。   潘娆却如临大敌,一颗心惴惴不安,她问傅世安:“能不能不去?”   傅世安将请帖展开,随意瞥了眼后,搁置一侧,回妻子的话道:“怕是不能。”   “那去了会遇到什么危险,三爷可能预测?”潘娆此番心里更是厌恶那个朱锦帆。她自是明白的,这于傅公子来说,就是鸿门宴,去了准没好事。   傅世安说:“娆娘不必担心,不论他会做什么,我答应你,我定能全身而退。”   “真的不能寻个借口不去?”潘娆不是信不过他,她是信不过那朱锦帆,“你如今尚在病中,就托病说出不了门。”   “恐怕不行。他憋了一个多月,就是等我好的差不多的时候送了请帖来,怕就是不想给我找借口。躲过这一次,总还有下一次,逃避不是办法。”   傅世安倒不甚在意,说话时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   见是非去不可了,潘娆实在担心,一再叮嘱:“那你万事小心。”又开始把朱锦帆曾经在京城时候的旧事拿出来说,桩桩件件,都是丑闻,“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人,更非君子。”   见妻子关心,傅世安便把人搂到怀里来抱着,没有用力去抱,就轻轻拥着人。   这些日子虽说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对自己的一些小动作,但总的来说,这些夫妻间原就该有的亲昵举动,她还是不太习惯的。不过,虽不习惯,但也能接受。   “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傅世安再三保证。   “嗯。”潘娆这才轻轻应了一声。   侧脸贴在他胸口,蹿入鼻间的,是他身上淡淡草药味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冷香……这是属于他的味道,和她自己的、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每回闻到只有他身上才有的味道时,她总会面红心跳。   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又有点害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   朱锦帆以为这傅世安会不敢来,或者说,总得推三阻四一番。他都一应想了许多对付他的法子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的就赴约来了。   这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说是组了个饭局,但傅世安入包厢的时候,除了看到这位敦王府王子外,也并未见到旁人。   不过,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傅世安大病初愈,瘦了几分,原就是清隽绝色冷若白莲的长相,如今越发将其清冷孤傲的气质彰显得淋漓尽致。   脸上虽笑着,可眼里没有半分笑意。明着十分恭敬,但他的从容大方不失体面,让朱锦帆看不到他对自己的半分恭敬和畏惧,从而更是火冒三丈。   “草民拜见小王爷。”傅世安不卑不亢,从容自如。   这是朱锦帆和傅世安第一次见面,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那潘娆会心甘情愿选择跟在这一介商户身边。虽说他身份不行,可论长相,便是他见多识广,也还从未见过比他长得好的男人。   撇开别的不说,潘娆和他,从长相上来说,倒真是登对。   但他们越是般配,朱锦帆就越是生气,火大。   “傅世安,你还算有胆。”朱锦帆不欲多废话,只举起桌上一杯酒来,递过去,“你若识抬举,便把这杯酒喝了。”   “多谢小王爷赏酒。”傅世安伸手接过,却在凑近鼻子的时候,闻出了酒里的不对劲。   傅家生意牵涉甚广,遍布各地的香料草药铺子,有很多。这酒里下了什么药,他一闻就闻了出来。   既是闻出了酒里所下之药,傅世安自然也猜出了这位小王爷是想怎么算计他的。他只是稍顿了一瞬,而后扬唇一笑,并没有犹豫,直接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见状,朱锦帆心里舒爽多了。   他拍了拍手,扬声朝门外道:“进来吧。” 第29章 【29】【30】   V章--【29】   应声推门而入的, 是两个打扮十分艳俗的年轻女子。还未靠近,傅世安就闻到了她们身上浓烈的劣质胭脂水粉的味道,不由下意识微蹙眉心。   但人却站着没动。   这药的药劲很猛, 他喝完酒不过才一会儿功夫,竟就感觉到了身子里的异样。莫名的燥热, 莫名的口干舌燥,甚至, 身体的某处, 也渐渐起了反应。   傅世安是个极为能忍的人, 当然,这种忍,包括各种方面。   若是换成旁人,被下了这等烈性情1药,且身边又站着两个风情万种的青楼女子,怕是早要扑过去搂人入怀了,但傅世安却依旧能坐怀不乱、不为所动。   朱锦帆上下打量了傅世安几眼,冷笑:“你倒是挺能忍啊。”   傅世安依旧冷静, 声线平和:“多谢小王爷夸赞。”   朱锦帆厉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药的药性,你忍得一时,却还能忍得一整晚?这是小王送你的礼物,你且好好消瘦。”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两个女子。   傅世安始终待其十分礼遇, 任谁都寻不出一丝错处来。   “多谢小王爷抬爱。”   朱锦帆素来高高在上惯了,他又不像谢隽,天之骄子, 素来忠正耿直。他自小纨绔,三教九流混惯了,身上总有一股子痞劲儿。   谁不顺他心了,或者恶心他了,他就能不择手段去算计。   此时此刻,他是恨透了傅世安这个低贱的商户的。低贱却不自知,他最厌恶他身上的那股子不符合他身份的傲劲。   “玉蓉,丹娘,这位傅爷可是好皮相,你们好生伺候,也不亏。若是没伺候好,小王我的手腕,你们是知道的。”   玉蓉、丹娘相互对视一眼,忙应下称是。   朱锦帆又重重冷哼一声,这才拂袖而去。   朱锦帆在的时候,傅世安尚算恭谨谦卑。待他走后,立马卸下了温柔的伪装,露出其本来的阴冷神色来。   但顾及此番朱锦帆人还没走远,傅世安只是淡淡朝叫玉蓉和丹娘的两位女子扫了眼,没说话。   绕过二人,只弯腰静静于窗边坐下。此刻心头躁动犹如烧着一把旺火,傅世安需要静心调息。   偏这个时候,得了朱锦帆吩咐的二人朝他跟前凑了去。   玉蓉和丹娘是金陵城风月楼里的姑娘,虽不是头牌,但在风月楼里,也是勋贵富商们的常客,十分有些姿色在。   有权有势有钱有颜的人她们见得多了,但眼前这位爷,却是极生的面孔。玉蓉丹娘记忆力再不好,也知道这位爷从未在风月楼出现过。   本来被小王爷找,以为是要应付哪个不入眼的丑汉,还有些不情愿,但此番瞧见竟是这等姿色气度的年轻公子后,二人心中一阵狂喜,觉得是来对了。   “爷瞧着面生,可是这金陵人士?”丹娘大胆一些,说着话,便小腰一扭,要去坐傅世安腿上。   就在她弯腰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傅世安冷冷抬眸警告:“你若这双腿不想要了,便只管坐上来试试。”   丹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厉语气吓着了,弯着腰,竟真不敢坐下去。   玉蓉姿色更胜一些,并不死心,也扭腰挨近了去道:“爷怎么这么大脾气?奴家知道你这会热,奴替你宽衣吧。”   玉蓉还未靠近,傅世安一脚便踹在她胸口,玉蓉吃痛尖叫一声。   傅世安耳力好,知道朱锦帆这会儿已经走远后,他则直接起身往门的方向去。   玉蓉跪趴在地上,抱住傅世安腿,不愿他走:“我知道爷中了情1药,若不把这药劲泄出来,伤了根本,爷从此往后便不能人事。知爷心高气傲,瞧不上我等风尘女子,可我们也别无所图,只求一夜风流快活。”   傅世安只回首冷冷睥睨着趴跪在地上的人,一点点将自己腿抽回来。而后头也没回,推了门便大步流星往外面去。   他知道楼下门口守着朱锦帆的人,所以,他是从长廊侧面的窗户跳下去的。恰好,他的马就拴在窗下,这一跃,便恰好跃至马背上。   一手勒住马缰,一手甩鞭,扬长而去。   玉蓉丹娘从屋里追出去的时候,傅世安已经策马而去了。   “这小王爷不是好惹的,今夜你我事情没办成,少不得一顿罚。万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快喊人吧。”丹娘提议。   丹娘话一出口,玉蓉就往楼下奔去。   朱锦帆此刻人还没离开福满楼,他等着验收成果,然后好明儿一早再掐点带潘娆来好好欣赏这傅世安的一夜风流。   他觉得自己此计万无一失,却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能让傅世安给跑了。   朱锦帆气得火冒三丈,直骂二人是废物,连个下了药失去理智的男人都留不住,真是丢了风月楼的脸。训完后,朱锦帆气冲冲出了福满楼,带着自己的人打马追去。   天才黑不久,金陵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福满楼身为金陵最大最有名气的酒楼,自是坐落在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这会子人山人海,突然几匹马疾驰而去,好看热闹的人一时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傅世安回了家,立即吩咐下去,加强护卫,不论谁来砸门,一律不开。若是有人硬闯,只管动武拦人在外,任何人都不许放入府内。   吩咐完后,就直接奔赴内院。   潘娆本来在担心,怕朱锦帆会刁难傅公子,烦忧的晚饭都没吃得下。正望着人回来,唤雪忽然急匆匆跑进来说:“姑娘,姑爷回来了。”   比她意料中回来得要早,潘娆面上一喜,立即迎了出去。   “三爷,他可有为难你?”在院中迎面遇到了人,潘娆忙关心问。   傅世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然后径自往屋内去。走到外间的时候,吩咐了一句备着热水,然后直接大步抱妻子往内室去。   而原在内室伺候的唤雪听雨二人,也都被他冷声打发走了。   潘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总有些不对劲。   “娆娘,我忍不了了。”内室静谧,傅世安抱着人没松手,声音有些哑。他身上滚烫火热,便是隔着衣物,潘娆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对爷做了什么?”   傅世安尽力保持冷静解释:“他以邀酒的名义,在我酒中下了药。之后,寻了两名青楼女子来近身,欲害我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趁他没在意时,偷跑了回来。虽没犯错,可那药劲实在厉害,我若不与你行房,这辈子怕是再不能人事。”   “你可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能人事?”   “我、我当然、当然……”当然不希望。   潘娆当然不希望他日后都不能人事,若此番只要她能解他身上的药性的话,她也是情愿的。只是,毕竟是第一次,总归有些怕,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想过和傅公子圆房的事,但从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傅世安没说话,只是抓住她手,一并往他身上某处探去。那里,早已整装待发。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   “娆娘放心,我会爱惜你。”他承诺。   潘娆知道今夜这事逃不过去了,也不答话,只把脸埋在了他胸口,算是做了回应。   傅世安将人轻轻放下,他则覆身压了去。   毕竟是第一次,不是很有经验,到底快了些。于潘娆来说,这一次只有痛,半点愉悦都无。   傅世安是极为聪明之人,于很多方面都能无师自通。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自是摸出了点窍门来,接下来的几次,自然持久又温柔,他总能取悦她,让她仅仅攀附在自己身上,舍不得松开。   内室的动静,外室伺候的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从前爷和夫人行房,从不让她们屋内伺候,她们也只能自行脑补爷对夫人的宠爱。但再怎么脑补,也补不出来今夜这番景象来。   内室的那些声音,不管是床剧烈晃动的声音,还有爷的粗喘、夫人的娇弱嘤啼,或者是夫人哭着求爷后爷低声温柔相哄的声音,无一不让她们面耳燥热。如此反复,也不知道行了几回,在她们以为这会是最后一次、该唤她们备热水的时候,内室却又渐渐有了响动。   直到三更天左右,这场战役,才算彻底停歇。   床上一片狼藉,潘娆都快要累死过去了。完事后,她昏昏欲睡,根本提不上什么精神。   傅世安倒是越发神清气爽,简单收拾一番,抱着人去了净室。   昨儿完事后,潘娆就累得不省人事了。这一觉睡得沉,次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边的人也不在。   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事,潘娆只觉如在梦中。   动了下身子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骨架一样,疼得不行。又沉又疼,又酸又痛,这种感觉,犹如是被马车拦腰碾压了一般。   尤其是双腿,她总觉得像被利器划伤过一样。   嗓子也疼,不太能说出话来。   如此这般狼狈不堪,她忽然就很想哭。   他把她伤成这样,一觉醒来,他却不见了踪影。   潘娆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外间伺候的唤雪听雨二人听到动静,立即端了洗漱的水进来。见姑娘红着眼圈哭了,二人心疼,但想着夜里府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姑爷临走前的交代,她们到底不敢把眼下傅家的处境告诉她。   “姑娘醒了,奴婢们伺候您梳洗吧。”唤雪说。   听雨道:“外头备了清粥烧麦,还有姑娘爱吃的云吞面,奴婢稍稍加了点辣,最是爽口不过了。”   潘娆此番心思却不在吃的上,她想着昨儿晚上傅公子对她说的话,忙问:“三爷人呢?” 【30】   昨天晚上,夫妻行完房事后,潘娆累得昏睡过去,傅世安则穿戴好衣裳,去门外应付了朱锦帆。   傅家虽为一介商户,在金陵看似是无权势倚仗。不过,傅世安身边得力的人还是不少的。至少,只要他发一句话,不让朱锦帆闯进来,朱锦帆便就闯不进来。   偏朱锦帆身份尊贵好面子,若是傅世安愿意在他面前低头认错甚至捧一捧他臭脚,这事也就算能过得去。但傅世安偏没有。   不但没有,还反过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这就让他很没面子了。   带着他敦王府的人堵在傅宅门口,动静闹得很大。他倒是也不笨,知道以权欺民不光彩,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傅世安离开福满楼之前踹了玉蓉一脚,朱锦帆便打着为自己相好的打抱不平的借口,打在傅宅门口不肯走。若傅世安不出来,他大有要把他弄死的架势。   很快,此事惊动了官府,府尹派人过来探问情况。   如今的金陵府府尹,乃是京城权贵徐侯府的徐三爷。都说权权相护,谁知道这徐三爷会不会暗中偏帮敦王府的小王爷。   唤雪听雨二人到底怕主子担心,故而三缄其口,不肯说。   可她们越是不说,潘娆就越是觉得大事不好,于是也发起脾气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瞒着我。”潘娆也是有几分小性子在的,何况此番也的确是担心傅公子安危。   方才低着声音说话不觉得,刚刚破口一喊,不但破了音,嗓子也跟含了辣椒似的,又辣又疼。   她也不知道为何,经过昨晚一遭后,如今越发敏感爱哭了。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本来以她从前温柔的性子,其实是可以好好问话的。可这会子,却发了脾气。   唤雪听雨二人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发这么大脾气,一时有些懵,忙跪了下来。   这个时候,潘娆也不再抱什么侥幸心理了。她知道,傅公子肯定是出事了。   “你们说吧,是不是三爷被敦王府的人带走了?”她尽量平静问。   唤雪:“不是被敦王府人带走了,是金陵府衙门的人。”既然开了口,便又把主子不知道的一并详细说了,最后道,“如今的府尹,乃是京中徐侯府的徐三爷。奴婢之前在徐家做过一段时间奴婢,虽没见过这徐三爷,但听说,这徐三爷最是秉公之人,想来,不会偏袒敦王府。”   听雨反驳:“敦王府爵位可在徐侯府之上,这小王爷什么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真闹起来,岂是一个侯门公子的府尹大人压得了的?”   唤雪没说话。   潘娆也一时沉默住,不过,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忙说:“唤雪,你帮我梳洗,听雨,你去请大奶奶过来。”   --   府上出了事,大房那边也很着急。   桂氏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找潘娆,潘娆的人就去请桂氏了。   傅家阖府其实如今都靠傅世安存活,若三房倒了,他们其他两房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何况,兄弟夫妻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正好琢磨着要去寻你家奶奶呢。”桂氏急切的应一句,就跟着听雨过去了。   潘娆已经梳洗穿戴好,又让丫鬟奉了温水来,她喝了几大杯,这才勉强觉得嗓子好受些。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早饭自然也没心情再吃。等到桂氏来了后,潘娆直接问:“记得那日大嫂与我说过,是不是敦王府里的老太妃很是喜欢我的绣品,曾打听过我?”   “正是。”桂氏和潘娆想到一块去了。   既然敦王老太妃这般看中弟妹的绣品,若是弟妹以眷娘的身份去敦王府拜见,想来今日一劫,就能历过去了。   放眼整个金陵城,如今能压得住敦小王爷的,可不就只有敦王太妃一人吗?   “那嫂子可愿陪我走一趟敦王府?”潘娆既做了决定,自然希望此事可以尽快解决。   桂氏道:“我自当要随你一道过去的。”   潘娆说:“我去给母亲请个安,然后就去。府上发生这么大事情,想来母亲也跟着担忧。若有这样的机会,告诉了她,也好叫她暂且宽一宽心。”   府上发生的事,潘夫人自然都知道。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她总觉得,她这个姑爷,能力手腕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他信任他能凭一己之力解决此事。   何况,敦王太妃她还算熟识的,老人家宽厚仁慈,断不会由着自己孙儿胡来。   不过,难得女儿能对姑爷这般上心。就让她去为姑爷做点事,也算是可以增进一下夫妻二人的感情。   所以,潘夫人同意了。   “顺便你替我给太妃带个好,就说,为娘如今罪臣之妻的身份,不便亲自拜访,请她老人家见谅。”   母亲说的,潘娆自一一都应下。   敦王太妃早知道潘家母女两个就在金陵城,且都在傅宅。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如今闻名金陵城的顶级绣娘眷娘,竟会是这潘家的丫头。   不免也在心中感慨,曾经名动京城惊艳了多少勋贵子弟的潘家娘子,一朝家败,竟也沦落到要靠手艺为生的地步了。   是个人都爱美人,不论男女,所以如今老太妃瞧见潘娆,难免要惋惜一阵。   若不是那潘相受楚王兵变的连累,这潘家姑娘怕是已经和谢隽那孩子做了夫妻。   “你如今过得可好?”太妃老人家握着潘娆手,细细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杏眼含春,双颊粉嫩,便就能看出来,怕是过得还算不错。   如此,她倒是不知道该继续惋惜她和谢隽那段缘,还是替她高兴如今这段缘了。   潘娆十分恭敬:“多谢太妃娘娘关爱,民妇如今很好。”又说,“娘如今也在金陵,只是娘说,她如今乃是罪臣之妻,怕不便前来拜见娘娘您,故而托民妇向娘娘您请罪。”   太妃素知那潘家夫人性子,知她从不是那等爱攀附权贵之人。如今潘家败落,若她再这么积极的往皇室权贵跟前凑,怕总得被人说上三分。   太妃叹息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儿来是为了何事。锦帆那孩子混账,我会好好管家他。你放心,你那夫君定会安然无恙。”   潘娆闻声忙给老太妃行大礼,老人家亲手扶了她起来。   “你先坐,陪我说说话。”太妃指了指一边。   待潘娆坐下来后,太妃则说:“一个多月前,谢隽回京,我托他给皇后带了礼物,便是你亲手做的绣物。前几日,京中来了信,皇后让谢隽飞鸽传书来问我,说那绣物出自何人之手。也正因此,我才差人去探寻那眷娘的真实身份。”   “只是没想到,竟是你。”   潘娆微垂头说:“是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谬赞了,民妇的手艺,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姑姑们。”   太妃:“论技巧,自是差了一些。不过,你胜在有灵气。”   潘娆:“多谢太妃娘娘夸奖。”   太妃望着人说:“如今既知你身份,我便是要如实去回皇后娘娘的信的。只是你,可做好了准备?若是皇后娘娘喜欢你,去御前求了恩典,宣你入宫,你可愿意?”   潘娆从没想过自己此生竟会因这个而入皇后的眼,若真能得皇后青睐,她自是愿意的。若能时常伴在皇后身边,对她救父兄来说,自是一桩好事。   她父兄原也不是什么大罪,是皇上震怒于楚王竟敢发动兵变,这才迁怒的无辜。若有她经常在皇后身边晃,势必是能见到皇上一二面的,哪日皇上问起她身份来,想必也能想到她父亲和大哥。   本就不是大罪,到时候,说不定皇上发了善心,会寻个理由就翻了她父兄的案。   其中利弊,其实不必她细细去想,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   于是潘娆说:“若能得皇后青睐,民妇自当是一百个愿意的。”   太妃倒不意外她的回答,甚至,早在她问出这话之前,就能猜得到她的答复。   太妃笑着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而潘家也是气数未尽。   “太妃娘娘,小王爷回来了。”一个侍女走进来说。   潘娆闻声,忙告辞:“那民妇便先行告退。”   潘娆从太妃院子出去,恰好迎面撞上疾步匆匆一脸煞气的朱锦帆。朱锦帆没料到竟会在自己家遇到潘娆,一时吃惊驻足。   待反应过来后,他又冷着眉眼厉声问:“你来干什么?”   潘娆朝他福身子,全了规矩后,方说:“我来拜见太妃娘娘。”   “是来告我状的吧?”朱锦帆冷哼,又垂眸十分放肆的上下打量她,“潘娆,原以为你嫁了个草包,竟没想到,你那夫婿倒是有点本事。”   是嘲讽的语气。   潘娆却不与他计较,如今只要傅公子没事,就比一切都好。   “多谢小王爷夸赞。”朱锦帆面前,潘娆始终礼遇恭敬,却也疏离。   朱锦帆重重冷哼一声,没再搭理她,拂袖而去。   潘娆是中午从傅宅出发的,来了敦王府后,又陪着太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如今从敦王府出来,天已经晚了。   桂氏没进王府的门,是等候在门外的。不过潘娆出来,却没瞧见她人,连她们一同乘坐过来的马车也不见了。   潘娆正好奇,就见不远处街角边走过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如今的夫婿傅世安。   看着人由远及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潘娆忽然想到了昨夜,一时倒有些羞于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红包哈~   今天还有一章~ 第30章 【31】   傅世安应付完京兆衙门的事情回家, 听说妻子来了敦王府,他即刻就赶过来了。   在门口瞧见了大嫂桂氏,听说了情况后, 他让大嫂桂氏先回去,而他自己等在了这里。   虽说他从小习武, 身子骨底子不错。不过,冬天里受了伤生了场大病, 还未彻底调理妥当, 紧接着又喝了烈性情1药, 折腾一夜未睡不说,劳心劳力应付完衙门的事后,这会还得迎在风中等妻子回家。   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一番折腾下来,此刻的傅世安,脸色明显不如昨天。   潘娆纵是再羞涩难为情,但见他好像又有点病了的样子,总归担心更多一些。于是, 她忙小跑着迎过去,认真盯着他脸看,然后皱着眉下命令:“回去好好歇着,过年前都不许出门。”   本来来之前, 傅世安其实都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说起这次圆房来,其实也算是他又小小耍了回心机。   他原的确是想水到渠成, 不逼她。只不过,朱锦帆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就将计就计了。   其实当时那酒他若是不想喝,或者说,临时耍些手段,将酒换了,他都能做得到。只不过,当闻出那酒里被下了烈性情1药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就决定赌一次,做那样的选择。   昨儿晚上,虽说她也是情愿的,但她也的确被自己折腾得厉害,哭过,闹过。纵然他当时已经百般温柔极尽温情耐心了,她好像还是不是很享受,有些不耐烦。   他怕她会不喜欢,从而有了阴影。   所以方才一路来,他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厌恶的情绪。好在,她并没有,她还如从前一样,对自己是关心的。   原听唤雪听雨二人说,他以为她求来敦王府又是想报他恩情的,但就目前来看,并不是。   或许,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如此一来,傅世安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压在心头的那口气,也彻底松了下来。   “好,娆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都听你的。”他立在黛色天幕下,清冷绝色的眉眼瞬间幻化成春风,舒展开来,便是极尽温柔的笑意。   一边说,傅世安一边熟练自然的牵起妻子手来,二人一前一后,稍稍错落开些,一道往马车方向去。   潘娆手被他握住,亦步亦趋跟着他。因为是跟在他侧后面,而他后面又没长眼睛,看不到她,所以,潘娆倒是敢大大方方盯着他看。   其实傅公子,真的长得很好,对她也很好。如果以后就这样一直跟他做夫妻,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她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的。   毕竟这么好的一个人,她能遇上,也是她的福气。   方才在太妃面前答应太妃的时候,她倒一时没多想。现在出来了,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她就犹豫起来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傅公子家业都在这金陵城,虽说他在准备来年的乡试,日后大概率有去京城的希望。但,这一时半会的,他势必是去不了的。   他若是去不了,就只能她一个人去了。她一个人去,反正是跟着敦王太妃,倒无所谓,只是他们还在新婚期,留他一人下来,她怕他会不高兴。   她直觉告诉她,他会不高兴。   毕竟,在感情方面,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多大气的人。谢隽在京城,他可能会觉得她这是在抛弃他,而去找谢隽。   话题是敏感的,但的确也是不说不行的,他迟早要知道。与其一直拖着,等他自己知道,不如这会子她大大方方告诉他。   那么,他看在她还算诚实上,或许就不会那么生气。   “三爷,可能过完年不久,我就要入京了。”潘娆鼓足勇气开口。   果然,他闻声立马就蹙了下眉,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但她此刻就目不转睛盯着他脸看,自然就能把他面上表情扩大,看在眼中。   瞧,他就是生气的。他不高兴了。   “要去多久?”傅世安问。   潘娆知道此番是自己不对,所以本能的就愿意去言语迁就他,哄着他。   潘娆靠他紧了些,认真和他解释:“是这样的。”她把敦王太妃和她说的话,毫无藏私的一一告诉了他,最后道,“若是皇后真喜欢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要留在那儿多久。”   就怕他会不高兴,所以潘娆这些,立即道:“爷不是来年要参加乡试吗?等你中了举入了京,到时候,我们就不会两地分居了。”   傅世安本来没生气的,哪怕听到说那绣物是被谢隽带回京的。他思绪转得飞快,方才甚至还在想,谢隽带着她的绣品回京,竟没瞧出来出自她之手,想来她和谢隽,从前也并未有多亲密。   原是高兴的。   可又听她后面说的话,想来她是做好了和自己两地分居那么久的打算的。   她能忍受得了和自己两地分居那么久,且半点留念都无,他气这个。   傅世安也不再藏着情绪,不高兴,就直接表现了出来。   倒也没说她什么,就是沉默着不说话。   潘娆自知有错在先,便笑着哄他:“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傅世安这才掀了下眼皮,略抬眸看过来,问:“错哪儿了?”   “错在此事没有提前和你商量,我自己就做了主。”潘娆坦然,也很迁就。她没有藏着自己眼中的歉疚和在意,双眼中的情绪彻彻底底把她此刻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感受到了她的在意和关心,他又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至于真心这种奢侈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到的。   傅世安搂过她,松了脸色,恢复了以往的温柔,说:“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你若入京,我便随你一道去。”   又突然转了话问:“还疼吗?”   潘娆一瞬就懂了他这句疼是什么意思,敏感话题,她瞬间脸红,只把脸埋在他胸口,迟迟才嗡嗡传来一声:“还有些。不过,比昨夜好多了。”   “对不起。”他执起她手亲了亲。   潘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了肌肤之亲后,她是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丈夫,心里也就更依赖了些。   对他的怀抱,也就更向往。   除了羞于和他眼对眼互看外,对他的身子,倒是不排斥的。   不但不排斥,还更为依恋。   两人回去后,一道去潘夫人那里报了平安。顺便,也把年后或许要入京的事情也说了。   潘夫人其实一直不赞成女儿去管她父兄的事情,只希望她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女儿倔,她也实在没法子拦着她不让她去管。   何况,她心中自也是希望老爷和孩子们可以早日平反回京的。   “你爹爹和你三位兄长,算是没白疼你。”潘夫人慈爱的抬手摸了摸女儿脸,叹息一声,又道,“只是,若真如敦太妃所言,皇后能瞧中你的刺绣,日后入京常伴太后左右,你也得万事小心才是。”   女儿从前不是没有入过宫,见过圣人圣后,只是从前她走到哪里都有她这个母亲陪着。哪怕是年纪小犯了点错,也是不怕的,总归有她兜着。   可如今,潘家败了,她是罪臣之妻的身份,哪里还能如从前一样护着她?   这日后,凡事也只得她自己琢磨着去走了。   傅世安看出了岳母的担心所在,便宽慰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论发生何事,都可以一起扛。何况娘子是谨慎乖觉之人,想来不会有什么。”   潘夫人自是信得过傅世安这位姑爷的本事,又想起他能从权贵手中赎回唤雪听雨,知道他在京中也有点地位。所以,再多的担心,也都没有了。   “若姑爷也陪着我们母女一道入京,那来年的乡试怎么办?”潘夫人问。   傅世安有自己的安排,回说:“岳母放心,左右离乡试还有大半年。等到来年夏时,再赶回来参加考试,也不迟。”   潘夫人是想说,人家准备考举都是准备好些年。甚至那些资质平庸的,临考前什么事都不做,整日里就看书背书,彻底把自己关起来。   哪怕如她的三个儿子,资质最好的长子,当年考举前的几个月,也没这样折腾过。   这姑爷……不知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压根没把考举当回事。   又或者,在他心里,女儿的地位和安危远比前程来的重要。   潘夫人倒是没多问。   --   谢隽临走前,是留了人盯在傅宅外的。所以,朱锦帆大闹傅宅一事,前因后果,他的手下也不敢瞒,全都飞鸽传书传去了京城。   谢隽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是除夕夜,合家团圆的日子。   祖母并没有到病危的地步,他为了尽孝舍了娆妹一人在金陵,匆匆赶了回来。如今,祖母身子日渐好转,而他,却彻底失了娆妹。   不由得又想,若是当时他坚持没走,或许他已经把人带回京城来了。   又怎会是如今这番境地。   谢隽的属下虽未事事直言,但谢隽又不傻。那傅世安中了烈性情1药,逃回了傅宅,任外人死闯进不去,倒是半夜三更自己出来了。   其中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他又怎会不明白?   可怜娆妹顶着巨大压力替他守身如玉,如今,倒是他害了她。若当时有他在,傅世安岂能得逞。   谢隽立在冷风中,手攥着字条,一点点用力,最后那字条成了灰烬,随风而去。   “隽儿,大家都在等你,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走过来的富贵妇人,正是谢隽母亲崔氏。   崔氏年逾不惑,却保养得极好。   谢隽闻声侧首朝母亲看去,转过身子,面对着自己母亲,神色冷肃。   “我与潘家姑娘的婚约,纳过采,问过名,也合过八字。若不是潘家出了事,如今我与她怕是已经完婚。潘家的事,原就不该连累到她。若不是母亲一再阻拦,我与她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崔氏自然也是知道潘娆已经再嫁的事的,她既是已嫁,她如今倒是再无顾虑。   崔氏慈爱道:“你表妹不好吗?温婉端惠,最是贤良不过。她是长了一张好脸,但母亲却不喜欢。红颜祸水,被京城那么多权贵子弟盯着的女子,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谢隽被气笑了。   笑完后,冷冷说:“在这京城,论权势,除了皇室子弟外,又有几家比得上英国公府?还是母亲觉得儿子无能,连妻子都护不住?”   “隽儿,事已至此,一切都尘埃落定,你总不会做出夺人之妻的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发红包~   明天更是还是早上9点哈~   感谢在2020-04-22 23:18:23~2020-04-24 15:1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玫瑰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笑嫣然 10瓶;海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32】   “若儿子真做出这等事来, 又当如何?”谢隽态度冷硬。   较之从前,敛了几分中正温厚,倒是多了几分冷漠疏离。   儿子从来都十分孝顺, 自小到大,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在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中, 他一直都是榜样般的存在,哪怕在皇上皇后那里, 他也是提得上名号的, 比起几位皇孙来, 也并不差在哪儿。   就算之前为了潘家母女之事他求过长公主,那也是态度温和的,从未如此这般过。   “隽儿,这是你对娘说话的态度吗?”崔氏蹙起眉心,十分生气,也很失望,“就为了那样的一个女人,你竟敢对娘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   谢隽自有其傲气在, 清贵矜傲,天之骄子,诸勋贵子弟的榜样。   但这都是在外,外人眼中的谢隽。   在内, 谢隽是极为孝顺的。对长辈恭敬,对晚辈温厚有耐心。   和他不熟的人,自以为他是高岭之花, 清冷傲然。可相熟的,自然知道他为人谦和有礼,最是好品不过的优良勋贵子弟。   为人正直,行事稳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可就这样的人,今儿竟然对至亲长辈摆脸质问,世子夫人崔氏,自然是接受不了儿子变化如此之大的。   谢隽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但骨子里的矜傲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做不到立即低头认错。他心里是有怨言的,既有怨在,自然不会低头。   “儿子没有对母亲不敬的意思。”谢隽说,“儿子的意思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娶表妹为妻。所以,母亲不必白费心思。”   “晚宴就要开了,儿子不能让诸位长辈独独等儿子一人,儿子告辞。”   说罢,谢隽弯腰抱手行一礼,而后直起腰来,大步走开了。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也算是彻底过去了。而敏卉长公主身子也一日日好转起来,本就不算是大病,又瞧见爱孙后,自然连那点小毛病也都消失殆尽。   谢隽还牵挂着金陵那边的人和事,正要去和祖母道别,却又收到了金陵那边的飞鸽传书。   敦王太妃要回京了,是受了皇后的懿旨召见。而同来的,还有傅家的人。   谢隽不明白傅家的人怎么会和敦王府攀扯上,写信细细盘问了一番。等再得到消息,已经过了正月。   得了详细情报,谢隽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敦王太妃托他带进宫献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乃是出自娆妹之手。他和她自小相识,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有一手那么好的绣技。   她既然已经动身入京,他便也不必再赴金陵。   所以,谢隽书信到金陵,让他的人沿途务必护送娆妹入京。   --   二月里从金陵出发,等车队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月份。   傅世安早两年便把生意发展到了京城来,所以,在京城自然也置办有宅院。只不过,京城寸土寸金,傅世安又低调,不会故意彰显自己的身家,故而宅院置办的也不大。   虽不大,却也有三进三出,三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儿,也是绝对够住。   傅世安置办的这座宅院,位于内城和外城的交界处,这一代的街区,住的多是四品以下官员和一些富户,虽离普通百姓居住的街区甚远,但离勋贵们的聚集地也颇远。   潘娆是敦王太妃引荐给皇后的,所以若要入宫,自是要跟随敦王太妃一道入宫。   傅宅离敦王府甚远,一应安置妥当后,傅世安便对妻子说:“明儿一早我送你过去。”   虽说凭她以前的身份出入敦王府不算什么,但眼下毕竟娘家败了。这回再次踏足京城,其实她心中还是很是有些担忧和害怕的。   丈夫能送她去,哪怕只是陪她到敦王府门口,她心里的恐惧也会相对消除很多。   潘娆自然不会拒绝。   “嗯。”她很感激的点头。   如今越是落魄,越是无依无靠,她对他的依赖就越大。似是寻求一些心理上的慰藉般,潘娆主动朝他胸口靠过去,绵软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和他说知心话。   “其实,我真有点怕的。”   这些恐惧不敢和娘说,怕娘担心。所以,也只能和傅公子说了。   傅世安搂着她,下巴抵着她头尖,一手攥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另一只手则环住她纤瘦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宽慰道:“有我在,不必怕。”   虽然知道即便有他护着,该来的灾祸也一样不会少。不过,有他这句话,潘娆还是心宽了很多的。   路是自己选的嘛,那就得勇敢走下去。为了父兄,她放弃了留在松阳县过安慰日子的机会,跑来了这鱼龙混杂的京都,自己选的路,又有什么好徘徊的?   有人刁难,实属正常,毕竟从前和她不对付、和崔六好的人很多,但是也有很多和她关系好的啊。不求曾经和她关系好的会在她落魄的时候帮她,但,只要不是人人都落井下石,就是最好的了。   “你也别担心我,我指定没事的。”   潘娆知道凭他如今的身份,最多只能把自己送到敦王府大门口。之后的路,还得她自己走。   怕他因为自己的焦虑而跟着担心,所以,潘娆反而又反过来宽慰他。   傅世安从没有一刻如此刻般渴望过权势。   若他有权有势,她又何故无端平添这些忧愁?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自卑的,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是。   如今既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那么,他自是要有能护得她一世无恙的本事才行。   “明天要起早,今晚早点睡。”傅世安说。   “好。”听了他的话,潘娆从他怀里出来。   自从那日二人真正圆了房后,除了最初的几日傅世安还顾及她受了伤,并没有碰。但之后,等她不再红肿了,自是索要的频繁。   最初的几次,潘娆始终不太习惯。不过多行了几回后,自是也尝到了其中好处。   傅世安把能给她的爱,在房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既然目前还未能彻底爱上他的人,那就先爱上他的身子吧。   只要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好,哪里的,都无所谓。   不过,傅世安虽索要频繁,但也克制。明儿要起早,且还是入宫拜见皇后,今儿自然不会闹她。   所以,潘娆今儿早早入睡,养足了精神。   次日一早,傅世安亲自送妻子到敦王府门口。   潘娆被王府婆子领着往太妃院子去,可巧不巧的,正好又迎面撞见了府上二王子朱锦帆。   回了京城有几日,朱锦帆是感觉到了谢隽对自己的冷漠和淡然,这才私下里朝他身边的人打探了一番。打探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做错了事。   他这几日正烦着呢,偏又遇上她。   朱锦帆心思没谢隽细腻,想的也没他深。之前他大脑傅宅,后来傅世安出来了,他一心只想搞死他,心思自然也没放在他所中的情1药是如何解的。   这几日从谢隽那里得知原来那日竟便宜了他后,越发火大。   如今再见潘娆,难免更是觉得她眼瞎心盲。放着谢隽那等天之骄子不跟,偏跟一个一无是处的商户。   所以,朱锦帆如今依旧对潘娆无甚好脸色。   看到人,只重重哼一声,甩了甩袖袍,就大步错身离开了。   潘娆无所谓,才不在乎他的态度。   倒是随行跟在身边的唤雪低声说了一句:“这小王爷好大的火气,也不知是冲谁。”   潘娆说:“不管冲谁,只要不添堵就行。”又说,“赶紧走,莫让太妃等急了。”   --   谢隽那日对母亲说的话,国公夫人崔氏自然委婉转告了自己娘家侄女崔映容。崔映容得知就算没了潘娆,表哥还是不愿娶自己后,心态就彻底崩了。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如今潘娆都已经嫁人为妻,他难道真的还想强抢人1妻吗?   这不该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可这些日子,她也常出入英国公府,打着去拜见长公主的名号、去姑母跟前伺候服侍的名号,也去过英国公府几回,可表哥似是故意躲着她不愿见一样,她恁是连他面都见不到。   从前潘家没有败落的时候,她虽爱慕表哥、嫉妒潘娆,但得知他和潘娆定了婚约后,她也曾想过放弃。可是,是老天给了她机会。   如今这种情况,若再叫她放弃,自是不可能的了。   崔映容坐在马车内,马车行驶在京城最宽阔的一条道上。她身边,还坐着名女子,该女子正在她耳边聒噪。   自从谢隽对付了何家后,陈婉清便趁机从何家逃走了。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回京城来。   虽说她曾经的婆婆不喜她,逼着她和前夫和离了。但她心中知道,那个男人心中是有她的。   若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不下去,想来他不会不管她。所以,天下之大,她最后还是选择回了最危险但机会却最多的京城。   家中一朝落败,如今她什么都没有。   幸而遇得崔国公府的六姑娘,想着她和潘娆不对付,而她在松阳县的时候曾对付过潘娆,想来她们二人如今算盟友。所以,便寻了机会投靠了来。   “当初,我知道她也到了松阳县后,便故意向何员外透了消息。她为了躲避何员外,这才匆匆嫁了当地一富商为妻。如此一来,倒是彻底切断了她和谢二爷的缘分。”   她在崔映容面前邀功。   崔映容看了她一眼,倒是真的感激她此举,便道:“倒是多亏了你。”   陈婉清笑,十分卑微狗腿的说:“能为你做事,是我的荣幸。如今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与不谢?”又忙表忠心,“日后若有什么差遣,只管招呼便是。”   崔映容其实挺有些矛盾,一方面不屑和陈婉清这样的人为武,而另一方面,又的确希望她能再继续做些什么。   而这些所谓的做些什么,她也希望这陈氏能聪明一些,凡事不必她亲口吩咐,最好她自己能领会。   “再说吧。”崔映容态度始终淡淡,“你我之间,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若叫表哥看到,总归是不好的。”   “是。”陈婉清忙应下来。   崔映容觉得车里闷,便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眼。而恰好此时,潘娆也掀了帘子窥探京都的晨貌,二人马车正好迎面错过,离得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   猝不及防看到这张厌恶的脸,崔映容大惊失色。   潘娆其实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不过,潘娆比她稳重一些,至少还知道冲她略一颔首以示敬意。   但崔映容却如魔怔了般,大喊:“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继续有红包掉落~   下午有二更哒= ̄ω ̄=   快夸我~   感谢在2020-04-24 15:11:38~2020-04-24 23: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拙 3个;上官慕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3】   她如今人不是在金陵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贵京城。   是隽表哥带她来的吗?   那她那夫君呢?若是她私下里还和隽表哥有苟且, 她那夫君就不管吗?   还是说,她见隽表哥找到了她,到底想着要攀附权贵, 所以,一脚把她那夫君踢了?   崔映容着实吓着了,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同时, 又转头狠狠朝一旁的陈婉清瞪去, 早没了素日的端婉贤惠, 此刻疾颜厉色道:“你老实呆在车内,不许出来!”   陈婉清如今无依无靠,自然对崔映容唯命是从。   崔府马车停了,崔映容身边的丫鬟去拦住了潘娆的车。所以,潘娆也被迫停了下来。   潘娆跟随敦王太妃一道入宫,她乘坐的是自己傅宅的车。又是跟在敦王府车后面落了一截,所以一时间,敦王府的人自然也没有发现。   潘娆此番倒是不怕的, 她是得凤诏入宫拜见皇后的。若耽误了时辰,皇后问起来,自然怪不到她头上去。   崔映容自不知道潘娆是领了皇后的命入宫去,更不知道前头还有个敦王太妃在。她一时怒火烧心, 只想当街将这个昔日夺了她最爱而如今又一无是处的女人侮辱一遍。   从前她是潘相独女,受尽宠爱,她即便恨她, 也无能为力。可如今潘家败落,她早什么都不是了。   潘娆心定得很,并不畏惧崔映容的故意寻衅,下了车后,徐徐踱莲步朝她走去。走得近了后,略弯腰稍稍行一礼,全了礼数后,问:“崔姑娘寻我何事?”   崔映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万一叫人瞧见,于她名声不好。   所以,她冷言冷语道:“对面有家茶楼,你我去那里坐坐。”   潘娆抿春一笑,拒绝道:“怕是要叫崔姑娘失望了,此番我有要事在身,怕是不便随崔姑娘去。”   崔映容真的特别讨厌眼前的这张脸,也讨厌她一副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样子。更是讨厌,如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却还敢这般和自己说话。   她仗的是谁的宠?   谁给她的倚仗?   放眼这京城,如今除了隽表哥能这般护她外,又还有谁?   想到这儿,崔映容真是锥心蚀骨般恨。   “你当真以为隽表哥还会要你吗?”崔映容压低声音极尽羞辱,“潘娆,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如今算什么?你早不是曾经的那颗明珠,你也没有再能护你爱你的父兄。你如今,不过只是一介商户之妻,最是卑贱不过。”   “都到了如今,在我面前,你还想端着你大小姐的架子吗?”   “民妇不敢的。”潘娆淡淡回。   可潘娆越是冷静相待,越是毫无情绪波动,崔映容就越是气。   “好!我倒要看看,如今你仗的是谁的势,敢这般和我说话。”崔映容早没了端庄,撕掉伪装贤德的温柔面孔后,与怨妇无甚区别。   潘娆认真看着她,想的却是,原来她比她想象中还要在意谢隽。   这般恨她,又拦街极尽羞辱,怕是为的谢隽吧。   潘娆忽然觉得其实她也是一个为爱而疯狂的女人,也不欲与她有过多纠缠,只冷静说:“我如今已经嫁人了,自当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你和谢家二爷如何,与我无关。”   潘娆句句肺腑,可崔映容却根本不信。   崔映容招来了自家的家奴,打算若潘娆不肯屈服的话,她就要家奴动粗。可人还没碰上潘娆呢,敦王府的人来了。   “傅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敦王府的人见身后傅宅马车未跟得上,自就禀告了太妃,太妃便打发了自己身边的嬷嬷来。   崔映容在京都也算名人,嬷嬷认识她。而崔映容,也认识这嬷嬷。   见是敦王府太妃身边的人,崔映容忙敛去方才张牙舞爪的姿态,又变回之前的温婉敦肃来,极尽礼貌道:“可是敦王太妃有何吩咐?”   嬷嬷大概看了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笑着说:“皇后召见傅夫人,我家太妃是奉皇后之命护送傅夫人入宫的。崔姑娘和傅夫人若有什么话说,过了今儿再说也不迟。”   “什么……”皇后之命?   崔映容忽然泄了方才所有的嚣张和底气。   潘娆没再理她,只是稍欠了下身子,然后跟着嬷嬷走了。崔映容呆呆立在街上,没缓过神来。   --   潘娆进了宫后,直接跟着敦王太妃去了皇后寝宫。   潘娆不是第一次见皇后,从前她跟随母亲入宫给皇后请过安,皇后还夸过她。潘娆印象中,皇后是一位十分和蔼慈爱的老人家。   既雍容尊贵,又和蔼可亲。   “这丫头比我上回见,似是又漂亮了一些。”皇后笑着夸潘娆。   皇后寝宫内,此刻还坐着一位王妃,是来请安的。而这位王妃,潘娆也认识,她是容王妃。   潘娆立马行大礼,匍匐请安:“民妇见过皇后娘娘,容王妃娘娘。”   容王妃也是个温和性淡之人,附和着皇后笑道:“儿臣也这般觉得。”又说,“可能从前是姑娘家,和如今是小媳妇的缘故。到底是不一样了。”   皇后唤了潘娆起,又给她赐了坐。   皇后自然也知道潘娆如今的处境,敦王太妃自是带了人来,早把一切都如实告诉了皇后。   朝堂上的事情,皇后不便多言,她倒是为谢家二郎和这位潘姑娘可惜。   原是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知你嫁了人,如今日子过得可好?”皇后关切问。   潘娆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垂怜,臣妇如今过得挺好。夫君是温和敦厚之人,待我极好的。”   有些话皇后不便提,故而也就没再提。既然今儿是冲着她这一手好绣活来的,自是要谈一谈有关绣技上的事儿。   “只记得你有一手好书画,竟不知你竟还有这样好的一手绣活。”   潘娆曾在皇后举办的宫宴上和其她贵女一起献过技,她琴棋一般,但书画却是一绝。当年,皇后夸过她的书画。   潘娆谦逊说:“是皇后娘娘您谬赞了,臣妇没有那么好。”   “还是谦虚谨慎又乖巧的性子。”皇后倒是挺喜欢的。   长得好看,也不娇纵,温温柔柔的,心地也好。这样花容月貌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怕是没人不喜欢。   又聊了几句,皇后听说她嫁的还算富商,至少吃穿不愁,到底也替她高兴。   “今儿唤你来,就是和你说说话。既然日后就住在京城了,本宫若有事儿,就直接命人去唤你来。”又说,“宫里的那些绣娘,手艺自是好的,只是这许多年过去,我也没瞧出她们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巧妙心思。你书画好,心思也巧,回头帮帮她们。”   潘娆忙起身说:“民妇任姑姑们差遣。”   容王妃今儿是赶着趟来的,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和皇后说:“母后若垂怜儿臣,不如也让这傅夫人帮帮儿媳吧。容王府的绣娘,若能得傅夫人指点一二,家里姑娘们想必喜欢。”   皇后最是慈爱,自是没什么不答应的。   潘娆出宫前,皇后赏了她几样东西。容王妃随皇后,赏了她一根金钗。   一回去,潘娆衣裳都未来得及换,就把今儿的事尽数告知了傅世安。当然,崔映容当街羞辱她的事没说。   潘娆去傅世安书房的时候,傅世安正在刻苦念书,当听到她口中提“容王”二字的时候,明显目光顿了一下。   搁下书,挨着人坐过来问:“那容王妃可对你说了些什么?”   潘娆摇摇头:“除了谈绣技,倒也没别的。”潘娆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忙靠过去问,“爷在担心什么?看你脸色不是太好。”   傅世安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粉面。他忽然凑近了去,在她红艳艳的唇上辗转流连了一会儿,才搂着人在怀中说:“想知道我为何能在京中立足吗?”   这样被他抱着,潘娆就觉得很舒服。原本还紧绷着的身子,立即松散了下来,轻松又安心的靠在他怀里,回答他的话:“是因为容王吗?”   京城这样的地方,没有权贵作为靠山倚仗的话,其实难混下去的。   她想傅公子既然和她提到了容王,那想必容王就是他靠山的。这样一想,潘娆其实还挺有些高兴的。   毕竟她如今倚仗着傅公子,而傅公子靠山,便就是她靠山。   于是她笑着抬手勾了勾他下巴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也这么低调,竟能靠得上亲王。”   “我厉害吗?”他意味深长。   潘娆和他厮混久了,自明白此刻他口中那句“厉害”是何意,瞬间就红了脸。   垂着脑袋,只把玩着他衣带,也不答话。   虽然喜欢,可总归是难为情的。   傅世安侧头看了会儿人,而后手扶上她腰,沉声:“现在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这几天更新的章节都会发红包哈~ 第33章 【34】   潘娆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傅世安的, 觉得他做什么都能越来越好。   比如这夫妻行房之事。   明明初次的时候他因没有经验也十分莽撞笨拙,让她很不舒服。可这段日子磨合下来,他已早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潘娆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是有技巧可言的, 是不是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毕竟是私密事,她不好问别人。但是, 就她和傅世安二人比较来说,她觉得她很笨。   有时候, 被他手把手教, 一步步领着她走, 她都不能走得很好。   几番下来,她是愉悦舒服了。可她能感受得到,傅公子似乎并不满意,并且好像还很累的样子。   潘娆有些愧疚,红着脸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有点笨。”   傅世安本也不在意她笨不笨,一时间,倒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致歉可爱到了。   依旧覆在她身上, 没出来,闻声只轻笑着亲吻她眉眼,然后在她耳边问:“这样舒服吗?”   潘娆不好意思说舒服,只是伸手去环住了他脖子, 任他为所欲为。   有那么几瞬,她觉得自己都要飘上天去做神仙了。这种只有夫妻间才能体会到的愉悦,是她长到十七岁来, 从不曾体验过的。   完事后还不是太晚,潘娆去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才爬床上睡的。傅世安也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不过倒没睡,而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   乡试在即,他还是势在必得的。   潘娆一觉睡到半夜,醒来后,发现窗边炕上坐着的傅公子还在挑灯夜读。她则披衣起身,轻步朝人走去。   傅世安虽看书十分用心,不过,身边若有人靠近的话,他还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的。   侧首望来,阖了书搁在一边,伸手将披着单薄衣裳的人抱进怀里揽着,柔声问:“吵着你了?”   “没有。”潘娆摇头。   寝卧很大,他坐得又离睡觉的大床很远,而且,不过就在案角点了一支烛而已。光线微弱得很,怎么会影响到她睡觉。   “那为何睡不着?”傅世安关心问。   潘娆道:“方才好眠,睡得深,醒来后就觉得一点疲惫都没有了。看到你还在看书,我就想过来看看。”   知道他这是在为今年的乡试而准备,潘娆忽然又想到之前在秀水村的时候,表妹月盈和她说的话。   “你十五岁便中了秀才?”她问。   “嗯。”傅世安轻应一声,声音颇有些疲惫的样子,“只是当时家父不允我再继续读书,便就作罢了。”   潘娆知道他如今是为了她才打算考取功名的,潘娆不知道她这公公为何不准他考功名,但既然不准,想必有其原因。若他为了自己而违背长辈的遗愿,不知这算不算不孝。   想了想,潘娆说:“其实现在我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你倒是不必为我拼搏了。”   傅世安一时没言语,只是侧头噙着笑看她。   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回答,潘娆便转过头去看人,一看就看到人家在盯着她笑。   “你笑什么?”潘娆轻轻蹙了下眉,倒是不明白了。   傅世安却收紧了搂着人的双臂,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声音暖暖的:“娆娘在关心我,我高兴。高兴了,自然就笑了。”   “我并没有在关心你。”潘娆不承认。   其实,她在担心他,担心他整天忙来忙去的,不是生意就是念书,休息的时间甚少。他身子还没好全呢,真怕有一天他会突然倒下。   潘娆不敢想若他真倒下了会怎样,她多半会觉得,若他真倒下了,那天就塌了。   “只是公爹不准你考功名,自有其道理在。你若违背他意思,我怕是对你不好。”潘娆又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傅家父子的关系,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当年傅老爷为了磨练这个儿子,到底让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他那个年纪不该受的罪。   所以,当潘娆提起傅老爷时,傅世安晦暗目光中有异样一闪即逝。   在潘娆面前,傅世安始终是自卑的。所以只想让她看到自己好的一面,而有关家里不堪的一面,他从不愿让她知晓。   “别担心,没那么多可介意的。父亲一介商人,眼里只有钱,目光短浅,他看不到读书走仕途的好处。如今他已去了多年,或许,他也后悔了。”   潘娆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心中疑惑。世间谁不以能走仕途考功名为荣?不说傅公子有这个本事,且傅家也很有钱了,就说她姨母那样的小农之家,也知道合全家之力去培养一个读书人来。   傅老爷经商之人,最该是能知晓“朝廷有人好办事”这个道理的,若真目光短浅,又怎会白手起家办下偌大家业?   不过潘娆素来识趣懂事,凡事心里有数就成,从来不会追问。   “那你也要早点休息,今天不要看了。”她随手就把他书整理好叠摞起来,然后拉着他去床上睡觉。   隔了几日,容王府容王妃差人递了信来,希望潘娆可以过府一叙。   恰好这日傅世安在家,且他也有些日子没去容王府拜访了,便陪着一道过去。   容王在诸位皇子中行六,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不过傅世安去的时候,被容王身边的人告知王爷在书房接待别人,暂且不方便,请他先去偏厅略坐稍等片刻。   而容王妃身边的人正要带潘娆去王妃那里,另外一条路上,崔映容却伴着和安郡主一道往这边来了。   崔映容已经很久没见到表哥谢隽了,和安平日里和崔映容关系不错,所以一见谢隽来了王府,她就立即差人去通知崔映容了。和安方才亲去门口接,显然也是得到了谢隽正和王爷在书房商议要事,二人这才先往后院来。   傅世安瞧见和安,轻拧了下眉心。   和安本来和崔映容说的欢快,没在意这边有人。突然一抬眸,扫到傅世安的时候,她眼睛倏的一亮,继而就朝他跑过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和安面上喜悦之情难以掩饰,“你是……来找父王,还是来找我的?”   傅世安瞥了妻子一眼,而后抱手朝和安郡主行礼,直起身子后,才说:“王妃差人寻内子过府叙话,在下是陪内子过来的。当然,也许久没来王府,打算拜见一下王爷。”   “内子?”和安当即脸就绿了。   目光一挪,这才看到站在他身边的潘娆。   潘娆与和安郡主自然是认识的,都是京城里的名人,谁还不认识谁啊。   不过,潘娆素以美貌而闻名京城。这和安郡主就不一样了,和安郡主以作风而出名。   和安郡主过完年已经二十有三了,早已嫁了人。不过,前两年郡马爷死了,她既不愿继续住在夫家,也不想住去自己的府邸,便就又搬回了王府来住。   左右得宠,也没人管她。   郡马爷当年在的时候,和安郡主就养过几个面首,何况如今她恢复了单身。   潘娆听说,她那郡主府里养了不少年轻俊美的男子,也听说过她曾为了一名商户一掷千金,结果人也没追得上。从前她只当是人家传得夸张了些,大有辱她名声的意思,但如今看来,这竟是真的?   而那个传言中被她一掷千金追求的富商不是别人,正是她如今的夫君傅公子?   潘娆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是。”傅世安却答得坦荡,“在下已经完婚。”   和安目光在潘娆面上转了两圈,然后扭头看崔映容:“你说她嫁的那个商人,就是傅三爷啊?”   崔映容黑着张脸走过来:“我也没想到是他。”   崔映容既知道如今潘娆有皇后的恩宠,自也不敢再如那日般刁难。只不过,要她在她面前和颜悦色,似乎也办不到。   和安其实还挺怕傅世安的,觉得这个人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极为聪明,十分不好惹。她母妃也提醒过她,叫她不要招惹这个人。   如若不然的话,当初怎么着也得用强了。   他若一直单着不娶也就罢了,如今瞧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和安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和安不敢奚落傅世安,就把目光放在了潘娆身上,她笑着道:“我的事情,想你当初也听说了吧?潘娆,你如今嫁的男人是我曾经疯狂追求的人,你此刻有什么感想呢?”   潘娆自小在贵女圈混迹的,和安一开口,她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潘娆不便与她硬杠,但怼人于无形,她还是会的。   潘娆小手忽然牵住傅世安那双温热大手来,牢牢握着,行动颇有些挑衅之意,但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又极尽绵软和气。   “当年能被郡主看上的人,肯定是极好的。如今我能嫁他为妻,十分荣幸。我和夫君感情甚笃。如今好,以后会更好。”   潘娆这番话,被已经从容王书房出来,正赶着往王妃院子请安的谢隽听到了。   谢隽这几日领命在城外扎营练兵,封闭式短期集中训练式,所以,即便知道潘娆已经回了京城,他也还未来得及会面。才回京城,却又即刻被容王喊来说话。   只是没想到,此番会在容王府遇到她。 第34章 【35】   猝不及防遇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谢隽第一反应不是立即冲出去,反而是选择暂时隐身藏起来。   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听听看接下来她还会再说些什么。   精锐目光朝跟在身边的人睇去一眼后, 谢隽利落隐身在了一旁的假山后面。这是一个视觉死角,从他的角度望过去, 能清楚看到那边的动静,但是那边的人却是看不到他的。   不过, 傅世安身手绝不在谢隽之下。谢隽瞒别人可以, 却是瞒不住傅世安。   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傅世安虽不能准确认定藏在假山后的人就是谢隽,但他大概能猜得出来。   若不是谢隽在这容王府内,崔家六姑娘出现在此地,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思及此,傅世安便趁着妻子这番“告白”的话,顺势拉她靠自己更近了些。侧首垂眸笑望着身边娇妻,满眼的宠溺柔情。   “我对娘子亦如是,今生能娶得娘子为妻, 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和安曾觊觎过傅世安,因没得手,如今反而更是激起了她心中的胜负欲。奈何,她内心是十分怕傅世安的, 故而即便心里不爽,她也不敢大放厥词。   所以,只能说些别的去刺激这对所谓的情深意重的夫妻。   和安朝身边崔映容看了眼, 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潘姑娘之前是和谢隽有婚约的吧?怎么,你家如今败了,谢隽就抛弃你了?”   “看来,谢隽对你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啊。”   潘娆道:“谢家二爷是重情义之人,并非郡主所说的这般不堪。只不过,缘分自有天定,说到底,是我和谢二爷无缘,并非是谁对谁错。”   如今再面对谢隽,潘娆已经冷静很多了。   谢隽于她有恩,她自然不会背后诋毁他,哪怕是听到有人诋毁他,她也会在情理中帮着说几句。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当着自己夫婿的面去夸别的男子总归不好。所以,夸完谢隽,她自然是要表明自己态度的。   “我夫君便是我今生的有缘人,我们夫妻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想安安静静过平凡人的日子。至于别人,自不关我的事。”   潘娆一席话,也算是当着崔映容的面把她自己和谢隽撇干净了。   崔映容听后,倒是沉默着朝她看了眼。   “你当真如此想的?”   潘娆如今再回京城,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自然不愿结仇。所以,和崔映容,能相安无事是再好不过的。   “当然了。”潘娆认真说,“如今我已是有夫之妇,心里眼里自是只有我夫君一个。”潘娆语气坚定。   “隽公子,您人还没走就好。方才王爷有话没说完,特差了小人再来请公子过去。”一个王府的家奴忽然出现在假山一侧,正握手朝隐身在假山中的谢隽行礼。   本就离得不远,家奴这番话,自然立即引起了那边正对峙的几人注意。   这京城又有几个隽公子,自然还不必看到人,就都能猜到是谢隽了。   傅世安完全不意外,面上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不过,剩下的三位女子,则是表情各异,十分丰富。   傅世安见妻子似是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半搂着人低声安抚说:“无事。”   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力量的束缚,潘娆心稍稍安定了些。作为回应,她仰头冲他明媚一笑。   而这些,无疑皆完全落在了谢隽眼中。   谢隽俊脸寒颜,面色冷重,十分吓人。他负手从容不迫从假山背面走出来,面上并无丝毫偷听被抓包的窘迫。   有的,只是对方才潘娆那番话的在意。   所以,即便傅世安在,他也丝毫不避讳的冷着眼眸望着面前不远的美艳少妇。他实在觉得像在做梦般,怎么突然的,她就依偎在了别人怀里,成了别人的妻。   到底他做错了什么?   “隽表哥。”崔映容娇嗔唤了一声,旋即踱着莲步走到他身边来。   谢隽目光扫向她,冲她略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了。不过,态度却十分冷硬疏远,连客气都算不上。   崔映容才将因潘娆那席话热乎起来的心,瞬间又被兜头而来的一盆冷水浇灭。   她就不该抱任何希望的。   她就知道,哪怕她如今已为人妇,再不能嫁隽表哥为妻,隽表哥也不会忘了她、放下她。   她真是天真!   家奴请完谢隽后,见傅世安也在,一并请了道:“王爷已经知道傅三爷来府上拜访了,王爷唤三爷一道过去。”   傅世安冲那家奴颔首,而后垂头对妻子道:“你先去王妃那里,我去去就回。”   潘娆始终也没敢看谢隽一眼,只是目光一直流转在傅世安身上,或者看向别处。   容王再找谢隽回去,其实也不为别的。只是再过段时间就是春狩了,恰好谢隽如今调了岗,所管辖的郊防营的兵靠着行宫。   待到春狩那几日,天子皇后和诸位嫔妃的安危,自是落到了谢隽手中。   容王提醒他,要他早做准备,莫要失了职。   交代了谢隽几句后,就让他走了,之后才让傅世安去他书房。   容王年逾四十,诸皇子中行六,生得姿容瑰丽,是一众皇子中长相最俊美的一个。生性也颇为温和,待人宽厚,性情淡雅,颇得皇上信任。   瞧见傅世安过来了,容王笑着冲他招手。   “过来坐。”   傅世安行了礼数全了规矩后,才坐过去。在容王面前,傅世安素来恭谨谦逊,即便看出了容王心里在想什么、打的什么主意,他也从不会表现得他看出来了。   他表现出来给容王看到的,就是容王想看到的。   所以在容王面前,他难免要做几分戏,绝大多数时候会适时表现得聪明。但偶有些时候,也会假装愚钝。   傅世安跟在容王身边有数年,他帮容王做过很多事。自然也知道,这位朝中的六殿下,自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和谦逊、与世无争。   傅世安也很明白,若有哪日容王开始改暗处为明处了,那么,他必是他冲锋陷阵的卒。   而如今傅家的家业,也是日后为容王准备的。   他与容王,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所以,很多容王对他的夸赞、肯定,他也是听在耳朵里,笑笑就完事,并不会当真。   容王好风雅,喜欢收藏名家书画,再与懂行的一同鉴赏。恰巧,傅世安颇谙此道。   所以,每回傅世安来,容王除了交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外,就是和他一起鉴赏名画。   傅世安懂书画,却又不会过分表现自己,回回发表的观点都恰到好处,总能成功戳到容王的点。所以,回回一起赏画,容王都心情极好。   “说起来,你不但长得和年轻时候的本王两分相似,就连这性情也像本王。”论完画,容王一边卷着画轴,一边淡笑着说。   这话也不是傅世安第一次听到了,不过,每回听到这样的话,他都会极为恭敬的表示自己惶恐。   容王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的人,很多时候他也知道他是在演戏。但难就难在,他不知道他到底何时是演戏,何时又是真情。   他的确十分像他,这让他既喜欢,又十分厌恶。   不过,他的这份通透聪明,于自己十分有益处。只要他不生出叛变之心,一心一意孝忠他,别的倒也无所谓。   “本王听说,你有意参加今年的秋闱考?”容王语气闲闲。   傅世安倒不意外容王是如何知道他有这个打算的,他意外的是,容王竟然会特意提及此事。   傅世安没隐瞒,承认说:“在下的确有这个打算。”   容王收好名画后,从书案后面走过来,面上始终笑容和煦。   “若是本王不建议你考呢?”容王面上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愠怒,但说出来的话,于傅世安来说,却是有致命的一击。   这让傅世安忽然想到了自己父亲。   想当初,他考中秀才后,是有意继续考下去的。但他父亲,对此的态度十分坚决,极为反对他走仕途。   因当年父亲态度的强硬,傅世安对此颇有些阴影。所以,当容王也这般劝他放弃的时候,傅世安难免不会想起曾经父亲的态度来。   他有一瞬的晃神。   但走神也仅仅只这一刻而已,很快反应过来后,傅世安抱手弯腰恭敬道:“在下若能走仕途,必对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容王淡笑摇手:“世安不必说的这么严重。你于本王来说,大有用处。当然,本王亦不会亏待你。本王只是觉得,世安乃是经商奇才,若是就此放弃了,实在可惜。”   傅世安道:“请王爷放心,这一两年来,在下也培育了几个人。哪怕在下中了进士走了仕途,也势必不会有任何影响。”   “是吗?”容王依旧语气平和,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但是态度呢,却又是强硬的,“又有谁行商手腕能比得上世安你?或者说,世安是对本王不满,想另攀高枝了。”   “在下不敢。”傅世安忙颔首以示恭敬。   容王倒也没一棍子打死,把话说得太绝,只是笑笑说:“本王的话,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总之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背叛本王,日后必前程坦荡。”   “是。”   --   天气渐热,潘娆回到家后就立即唤人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   潘娆极为爱美爱干净,既然有这个条件,她是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从前还没确定心意的时候,她或许不太好意思麻烦傅家的下人,也不怎么会花傅家的钱。   不过,如今她既定了心意,打算就这样踏踏实实和傅公子过一辈子了,再花起他的钱来,也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总之她从小便锦衣玉食,也没什么节省的概念。吃肯定是要吃的精细,至于用的,反正京城里流行的那些穿戴首饰,或者玉肌露香肌膏,她也从没少买过一件。   沐完浴,擦了香肌膏,披了身春时新做的裙衫出来。正想着要去窗边坐着好好静心准备一下画几幅画作为裁衣的花样子送给容王妃,就见傅公子立在烛台旁,正漫不经心挑着灯芯,颇为心不在焉。   潘娆想着自己身上刚刚擦了香肌膏,便朝他走过去。   傅世安虽在想着容王对他说的话,一时有些走神。不过,对妻子的靠近,他还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的。   而潘娆呢,原以为他在凝神想事,所以轻着步子悄悄走到他身后去。正准备调皮的吓他一下,猫脸还没摆出来,人就突然一个转身,抓她正着。   潘娆表情僵硬在脸上,愣了一会儿,才自己笑着给自己解围说:“看你在想事情,原打算吓你一吓的。你真是的,也不知道配合一下。”   傅世安只知道妻子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并非像从前那样,对他只有客气和疏远。只是,他没想到,女孩子可爱起来竟会这么可爱。   原来他遥遥供奉在心上的神女,也有这般接地气的时候。   她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人。   离他不远,他触手可及。   于是傅世安心中阴霾尽扫,笑着说:“不如我再转过身去,配合你一回吧。”   “不要。”潘娆觉得这样演戏就没意思了,“等下回,下回我一定能吓的着你。”   傅世安并不觉得她能吓着自己,不过,这话也算是记在了心中。若真有下回,他定是配合着不叫她失望的。   潘娆正经起来和他说话:“刚刚看到你在凝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潘娆如今是真的拿他当自己夫婿的,所以,有福一起享,但若是他有心事的话,她也愿意和他一起扛的。   不过,傅世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心里,面对妻子,总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所以,他自然只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面,而非不堪的一面。   “没什么。”他先是否认,紧接着抬眼皮朝对面的人望了眼,才又吞吞说,“今儿在容王府遇到谢隽了,你似乎……算了。不说这个。”   潘娆却急了:“为什么不说?你还在怀疑什么吗?”[獨]   “呃……当然不是。”傅世安万没想到她会突然朝自己发脾气,一时有些慌了,“怎么会怀疑?我是再信你不过的。”   潘娆其实是一个外面很乖但关起门来的时候却有些叛逆、爱耍小脾气的女孩子。   总而言之就是,被宠坏了,骄纵惯了。   乖起来的时候特别乖,有时候生气也很好哄,但有时候,却是极为难哄的。   傅世安是新手,明显有点招架不住。   潘娆就是觉得,她跟他都那样那样了,早是真正的夫妻。而今天白天在容王府,有关谢隽,她态度也摆得十分明确了。   这种情况下,还要被怀疑的话,就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所以,气是真有点气。不过,她也有点小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他闹一闹,然后让他好好费心思哄一哄自己。   当天晚上,潘娆誓死不从,就是不让碰。   次日上午,她就得诏入宫侍奉皇后去了。傅世安一早出了趟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不在家了。   亏他一大早跑了大半个京城,就是为了去买她素来爱吃的那家的特色小馄饨。   --   潘娆是被皇后的人召见入宫的,因为马上春狩在即,宫里尚服局需要给各位主子们定做骑马装。所以,皇后特意命人把潘娆召了进去。   其实潘娆就是进宫来充数的,论意见,她又如何比得上那些宫里呆了许多年的姑姑们。不过,皇后喜欢她,故而希望她能在尚服局定花样的时候,提个一二点的意见。   潘娆不管在家怎么闹,但在宫里,她还是十分谨慎的。   跟在尚服局姑姑们身后忙,一忙就忙了一天。等从尚服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潘娆去皇后寝宫问了个安后,就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往宫门口方向走。却在一个岔路口,遇到了谢隽。   谢隽已经候在这里,等她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九点更新不了了哈,稿子没写出来,所以,明天更新挪到下午去,争取三点写出来,握拳~   这章发20个小红包,先到先得哈~   感谢在2020-04-25 22:54:06~2020-04-26 22:5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机智的肥肠 3个;玫瑰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36】   恰好今儿谢隽进宫述职, 向皇上汇报郊防大营他所管辖的兵将的调遣和整合情况。偶然得知潘娆也进了宫,这才没急着走,一直等候在了皇后寝宫到皇上书房勤政殿交界的一条路上。   从下午, 一直等到了晚上。   昨儿在容王府时,她说的那番话, 他听到了。本是想私下里寻个机会找她说话的,不过, 那傅世安一直在, 且始终围护在她左右, 他没寻到合适机会。   可巧他正寻思着如何寻她独处一回的时候,今儿进宫,恰好就撞上了。   谢隽入宫述职,着的是正装。英国公府本就是大将府第,谢隽身为英国公和敏卉长公主之孙,又是天子骄子,十分得帝后喜爱,自是浑身上下便有股子浑然天成的凛然王者之气。   这种气概, 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谢隽自小在自己祖父带领下混迹军营,如今算来,也有十年了。   他身上,既有名门勋贵公子的矜贵, 自也有身为武将的气魄。二者合一,便给他身上镀了层金光。甚至一度,谢隽的风采品貌, 盖过皇室皇孙。   这样的人,潘娆也曾一度以能够和他定亲为荣的。   只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再没奢望过别的,再没起过还能和谢隽长相厮守的心思。她知道谢隽的品行,知他乃是正人君子,也知道这门亲事黄了最无辜的就是他……所以,潘娆不止一次在心里祈祷过,希望他以后一辈子都能幸福。   从她决定和傅公子过一辈子的时候起,就再没有过对谢隽的半分肖想。   如今再见,其实她也挺尴尬。但更多的,还是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若他没看到自己,她必然是可以绕开不见的。但他既已看到,若再不去请个安打声招呼,于礼节上,肯定说不过去。   所以,潘娆缓缓朝他走去,在离他有三人远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盈盈一拜,道:“见过谢二爷。”   “不必如此客气。”谢隽负手立在夜色中,周边也就几个下人撑着几盏灯,光线晦暗,潘娆即便昂头迎上他视线,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隽见跟在潘娆身边的除了一个领着她出宫的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外,便就是唤雪听雨二人了。于是谢隽对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恰好我也要出宫,可护送她出去。”   潘娆和谢隽曾经的那些事,还算是比较出名的,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这两个人定亲,连皇后都曾笑着说过乃是天赐良缘。   所以,即便知道这潘小姐如今已嫁他人,但在谢隽面前,小太监还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谢二爷让他走,他便走好了,大不了,回去后将事情如实禀于皇后知道就行。   小太监先行退下后,谢隽这才朝潘娆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她一道出宫,边走边说。   潘娆无奈跟上,但却离他十分有些远。谢隽侧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长长甬道上,两人并排走着。谢隽忽然觉得,哪怕如今能和她就这样单独走一走,就算不说话,也是一种奢望了。   见他不说话,潘娆主动开口说:“昨儿我说的那些话,谢二爷想必都听到了吧?”   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她对自己称呼还是“谢二哥”,如今,倒是疏远成“谢二爷”了,谢隽不由无声冷笑。   “听到了。”谢隽说。   潘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并非当时为了敷衍崔六小姐。其实,夫君对我真的极好,他真的很在意我。我只要稍微不高兴了,他就会很慌,生怕我会受半点委屈。”   潘娆其实很享受他对自己的这些好,这种好,和从前谢隽对她的好不一样。傅公子的好,体贴入微,亲密相见。   他还亲手帮她洗过脚,虽然当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事后和娘提起这事的时候,娘和她说,当一个男子能真正放下尊严蹲在女人脚边的时候,那是真心爱这个女人的。   她不过只是当年给过他五十两银子,但从秀水村再见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考虑的。   她想,哪怕自己再是铁石心肠,也得化一化的。或许还不能算是爱,但至少是有和他携手走下去的决心的。   “我就对你不好吗?”谢隽觉得,如今自己再开口说这些,都毫无感情了。   不再会如之前一样激动,语气也很平和。   潘娆其实对谢隽是有愧疚的,但她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不该再和谢隽纠纠缠缠藕断丝连。所以,潘娆只能狠下心说:“谢二爷护我父兄远去边境一事,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的。”   谢隽俯首望着她。   潘娆轻叹一声,又说:“谢二爷,我是真的很爱我夫婿,半点不觉得委屈。不但不委屈,我反而每天都很开心,很快乐。你若真为了我好,以后便不要再来找我。”   “这样的话,我高兴,国公夫人和崔六姑娘,也会很高兴。”   所以,合着到了最后,就活该他一个人痛苦吗?   放弃,谈何容易。若真容易的话,当初潘家败落,他家人逼迫他的时候,他就妥协了。   谢隽心有些凉,一时没再说话。   恰好,也到了宫门口。   才出来,潘娆就瞧见侧边一角自家马车旁,正斜身倚着一位身形颀长的隽秀公子。那身形,她一辨就辨了出来,是傅世安。   潘娆立即转身朝谢隽福礼,而后道别,然后飞快踱着莲步朝自己丈夫走去。   傅世安是见天晚了,妻子还没回来,就不太放心,亲自找了来。但凭他的身份,入不了宫,就只能依在自家马车边等着。   方才妻子是和谢隽一道走出来的,他自是瞧见了。不过,哪怕心里在意,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饿了吗?家里还备着你最爱吃的馄饨。”傅世安全然忽视了谢隽的存在,见妻子朝自己走来,他直接伸过手去,双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语气温热,脸上表情也十分宠溺。   “小馄饨?”潘娆双眼一亮,“是我爱吃的那家的小馄饨吗?”   潘娆有些贪嘴,最馋的就是崇明坊那家的馄饨,从小就爱吃。以前家里的厨子不是没有为了迎合她喜好特意研究过,但人家的配方又岂是外人轻易能研究得来的,所以,想那个味道的时候,她就提前一天和自己三哥说,然后三哥次日一大早起早帮他去买。   不过,就算三哥再疼她,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加上她也懂事,不好意思次次都劳烦三哥。   所以,虽然爱吃,但却很克制。基本上,都是半个月吃一两回吧。   她从没和傅公子说过,他竟然知道,想来是唤雪她们告诉他的。   “我正好饿了。”她揉着肚子,已经开始馋了。   “那我们回家吧。”傅世安说罢,便直接抱妻子上马车,就像是大人抱小孩的那种青蛙抱。   潘娆忽然想起来她还在和他置气,所以就说:“我们还没和好,我还没原谅你。”不过,正在潘娆这句话的时候,傅世安突然把她青蛙抱了起来,潘娆始料未及,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陡然拔高了几个音量。   落在谢隽耳中,自然又是一番折磨了。   他始终不明白,前后不过数月时间,为何临别前对他十分依赖的娆妹,转眼间,就能彻底放下他,转而投落到别的男人怀中。   傅家马车离开后,谢隽依旧耸立在风中。可以说,他是目送傅家马车离开的。   刚刚人家夫妻恩爱那一幕,他尽数瞧在了眼中。   此刻的谢隽,神色冷漠,甚至难得的透着些只有在营中练兵的时候才有的煞气。   感受到了有人躲在不远处,谢隽眸色一沉,便淡淡道:“别躲了,出来吧。”   音才落,便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走出来一个衣饰骚包的少年。   少年正是朱锦帆。   谢隽还在为金陵的事生气,故而并不搭理,只跃身上马,然后打马离开。   朱锦帆也是打马来的,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你若是不甘心,就去把人抢过来,反正那傅世安不过一介布衣,也奈何不了你。第二,你就认命,老老实实选别的女人成亲生子。”朱锦帆觉得这谢隽挺拧巴的,抢也不敢抢,放又放不下,他到底要怎样啊。   这要是他,早带人冲进傅宅,把人抢回家了。   他还在这墨迹。   这两条路,谢隽都不想选。不想放弃,但也不想逼迫。   所以,朱锦帆的建议,对谢隽来说,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   朱锦帆身份高,纵谢隽此番心中对他诸多不满,也做不到说出难听的话来。他能做的,就是无视,不给眼神,不搭理。   不过,朱锦帆向来不是个会让气氛冷掉的人。谢隽不说,他自有许多要说。   悄悄左右瞧了瞧,朱锦帆忽然坏笑起来,凑近了谢隽说:“你可知道,那潘娆为何如今这般依恋她那所谓的夫君吗?”   这正是谢隽疑惑的地方,所以谢隽侧头严肃冷峻道:“为何?”   朱锦帆道:“论行军打仗,或许你在行。但论这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点关系,你就比不上我了。这男女间最好的培养感情的方式,就是脱了衣裳一处睡觉。想来那潘小娆不是真心喜欢傅世安,不过是那姓傅的有点房中的本事,征服了潘小娆罢了。”   侧头瞥谢隽,忽略掉他脸上的暴戾,忽然想到什么,吃惊道:“不会吧?你娘搁你房里的丫鬟,你一个都没碰过?你、你竟然还是……”   还是处子之身?   朱锦帆觉得自己不淡定了。   谢隽不想再听他瞎叨叨,直接一鞭子抽在他马的屁股上,让他先滚了。   不过朱锦帆的话,谢隽的确是放在了心上。紧接着,谢隽也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依旧掉落20个小红包哈,先到先得,24小时内有效~   感谢在2020-04-26 22:55:29~2020-04-28 16: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umifumi6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羊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mifumi66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37】   回去的路上, 潘娆一直强调她还在和他生气,让他离自己远些,不要靠这么近。   傅世安心里其实是很在意她说的这些话的, 怕她是真的嫌弃自己,不想自己靠近她。不过, 经过他私下里不动声色的细细一番观察后,他觉得是他多虑了。   她没有真的生气, 她不过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傅世安其实不是一个很会处理感情关系的人, 比如说, 当妻子故意闹小脾气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他会的,他能做的,就是以一颗真心相对。   但他又觉得,若是自己一味只温柔相对、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只是笑着对她好,或许对如今他们间的关系来说,已经不够了。   这是傅世安的短板,没有经验可循, 他暂且只能依葫芦画瓢。   所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妻子和他闹,他便也故作生气沉静的样子,装着生方才她和谢隽“私会”的气。   不过, 潘娆没搭理他,或者是没领会过来他气了,又或者是, 领会过来了,但她并不在意,因为知道他是故意摆给她看的。所以,不但没有反过来去黏着他,反而一到家后,直接抛下他,往自己母亲院子去了。   今儿一早便入了宫,晚上才回来,她想母亲此番肯定很担心。若不赶着去见母亲一面让她看看自己是好好的话,估计她会一夜睡不好。   被冷漠无视一路,最后到了家门口又被抛下的傅世安,也只能默默跟在其身后,安安静静一道往潘夫人的院子去。   可怜他刚刚摆足了谱拿足了架子,这会即便有心想和好,也是没个台阶下。   没台阶却硬下的话,傅世安倒不是舍不下这个脸来,在妻子面前,只要能让她开心,他没有什么舍不下身段的。只是,他怕她转变太快,她会觉得他刚刚是装的、是在骗她,反而会更气。   从前觉得她疏远自己他靠不近她,他很难。如今倒觉得,或许,眼下的日子才是一个开始,以后有的是新挑战在等着他。   思及此,夜色下的傅公子无意识眉梢轻挑了下。若真如此,他接受这样的挑战。   潘娆一路飞快往母亲那儿去,天已经很晚了,但潘夫人还没歇下。岁余也在担心姑姑,虽然困了,但还依在祖母身边,一边揉眼睛一边等。   丫鬟报说爷和奶奶都过来了后,潘夫人面上愁云立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色。   岁余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闻声也立马高兴起来,跑着出去迎接了。   潘娆瞧见岁余从屋里冲出来,正咧嘴笑,半弯腰要接住他。可岁余只是喊了她一声“姑姑”后,就绕过她去,朝她身后的傅世安怀里扑去。   傅世安笑,稍稍提力就把岁余抱起抗在了肩上。   潘娆觉得岁余小小年纪就知道攀权附势,和他爹爹一样,故而没理他,只提裙子进了屋。   潘夫人张罗着说:“想来姑爷和姑娘都还没吃,快,你们去把饭菜热一热去。”   “娘别忙了。”潘娆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走进去,阻止了,“我就是怕你担心,夜里睡不好,这才特意来一趟的。给你看一眼,一会儿就走。”   潘夫人目光越过女儿,落在女婿身上:“你不饿,世安可会饿。你一天没回来,他担心你,晚饭没吃就去宫城门口等你去了。”   潘娆忽然悄悄附在自己母亲耳边说了几句话,潘夫人拿她没办法,笑着戳了戳她脑袋。   潘娆声音压得十分低,又是紧紧靠着潘夫人耳朵说的。所以,即便傅世安耳力再好,也并未听得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既然妻子不愿留在岳母这儿用饭,他自然也是识趣的,便说:“天晚了,还是不打搅岳母休息。院子里小厨房备有饭菜,我和娘子回去吃就行,”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潘夫人从傅世安怀中接过岁余来,送二人到门口,“吃了后,都早些歇着,别太累着了。”   潘夫人其实是担心他们小夫妻身子,怕他们忙事业忙学业,会太过劳累。不过,这话听在近来夫妻活动频繁的二人耳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傅世安即便心中会错了意,也不会说出来。不过,潘娆就不一样了。   潘娆总觉得母亲是在笑话她,先是小脸红了一下,然后主动和他说话道:“听到了吗?娘在提醒你,让你不要欺负我。”   傅世安没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给自己这个台阶下的,他以为,这场冷战,不说会坚持几日,但今晚怕是和好不了的。突然被搭讪,他还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倒也很快自然的接了话。   “娘是让你晚上早点歇息,不要熬夜描绘花样子,娘子如何会联想到我欺负你这上面去?”傅世安装无辜是一等的高手,他皱眉,一脸的不解,“何况,我又什么时候欺负娘子了?我宠你还来不及。”   潘娆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有苦难言,有气难咽。   关键是,光是看他脸上这副表情的话,她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这样认为的,还是在装的。   但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在潘娆眼中,他就被归类到不解风情一类去了。索性不再理他,只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人是不理,身子也不让碰,不过,他买的小馄饨她是必须要吃的。   次日一早,潘娆又进了宫去。   因过段日子就是春狩,按着往常惯例,到了四月中旬,皇上会带着皇子皇孙们和一群大臣勋贵去城郊围猎。到时候,都要穿骑马装。   宫里尚服局,这段日子,都在全心全意替帝后和诸位妃嫔以及各府皇子皇孙们甚至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勋贵世家公子小姐们设计、缝制骑装。   按着往年规矩,春秋两次行猎中,若能得到宫里赏下来的骑装和兵器,便是阖府的荣耀。   本朝尚武,皇上爱围猎,所以,打从过完年开了春开始,尚服局就忙起来了。   只是,每年两次的创新,哪怕是再有才华的姑姑也得技穷。所以,好不易寻到潘娆这样心灵手巧又别出心裁的,尚服局姑姑们都十分喜欢潘娆能去。   两日下来,潘娆已经和尚服局的人处好了关系。   又见天晚,她从尚服局出来,打算先去皇后宫里行个退安再回家的。可巧,在这儿遇到了皇上。   皇上已经十分年迈,不过,却依旧精神抖擞。   逾古稀的年纪,怕是本朝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久并且也是活的最久的皇帝了。   潘娆记得从前在家的时候,偶然听到父亲说过,说是这位皇帝年轻的时候真的算是英武有为,不管是对内治国,还是对外御敌,都功不可没。但老了后,就开始犯糊涂。   穷兵黩武不说,还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之前的东宫太子,挺好的人,硬是被今上强加的罪名,全家贬黜了。自那之后,太子一脉就过起了被圈禁发配封地的日子。   再之后便是二皇子。   不过二皇子倒是不冤枉,他是真的有夺嫡之心的。二皇子,正是去年兵败牵连了她父兄的楚王殿下。   皇上对楚王一党,可谓真是赶尽杀绝。连和楚王压根无甚关系的她的父兄都一并受牵连发配了边疆,何况是那些真的有所参与和勾结的。   感受过皇上的雷霆手腕,所以,潘娆此番突然遇到来皇后宫里的皇上,一时不免要吓得腿软。   皇后是位慈爱和蔼的老人家,但皇上绝对不是。   皇上是杀人狂魔。   而此刻,杀人狂魔的君王自然已经从皇后口中得知了昔日潘相女儿已在宫内的消息。   其实对于严处楚王一党一事,事后皇上是有些后悔的。但君无戏言,泼出去的水,若无合适机缘,已然收不回来。   所以,再见到昔日潘相爱女,皇上倒没什么怨愤。   不但没怨愤,反倒还有点愧疚之心。   毕竟如今的他也算知道,当初虽然潘相父子朝中帮楚王进言了,直言他惩处过重、牵连过广,但的确和楚王是没有勾结的。   潘家父子,皆是人才。如今就这样打发去了边境吃苦,的确是社稷的损失。   皇上头发雪白,却精神抖擞,十分精干。潘娆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去,然后匍匐行大礼。   皇上喝完茶后,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昔日千金大小姐,有一瞬的尴尬。望了眼皇后,见皇后也不理他,然后他才说:“起来吧。”   “多谢皇上。”潘娆十分谨慎小心。   皇上本来就有点尴尬,皇后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提那潘相和潘家大爷。   “若是你父兄还在京城,你如今依旧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如今虽说那傅公子待你不错,可毕竟是一介商户。你如今身为商人之妻,想来没少受曾经那些权贵们的白眼吧?”   潘娆心中有分寸,自不敢背地里在御前告别人的状。且不说帝后会不会替她做主,何况,她也并不想让帝后罚谁。   所以,潘娆目光一转,便回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体恤,不过,夫君如今虽为商人,但是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个极有学问的。娘娘许不知道,夫君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也在备考乡试。夫君说,做生意是报效朝廷,但他更想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以此来报效朝廷。”   皇后颇有些诧异,扭头对皇上说:“没想到,这乡野间,竟也能有这等奇才。”   皇上素来赏识年轻有为的才俊,尤其是布衣出身的才俊。听潘娆这样说,虽还未见傅世安,但心中也隐隐记下了这个名字了。   皇上对皇后道:“自古英雄出草莽,越是白衣,越有才华。”又开始吐槽起当下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来,皱眉,“反倒是京中那些权贵世家子,也就那么几个有惊人的才华,尚有点世家子该有的样子外,旁人又有几个是好的。”   特意拎出了朱锦帆来批评:“别的不说,就说敦王家的老二,都成什么德行了?说出去,真是丢朕的脸!丢皇室的脸!”   潘娆心中一百个赞同!   皇后笑:“锦帆这孩子……闹是闹了些,不过,对皇上倒是十分孝顺的。”   皇上冷哼:“朕若不是皇上,他能这般献殷勤?”   皇后索性不顺着他说了,若是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她怕是皇上越说越生气,能当场气得砸了她的凤仪宫。   皇上如今,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   所以,皇后只又把话拐去了傅世安那里:“你这孩子最是实诚不会说谎也不会夸大其词的,你这样说,那想必那傅世安的确有些才学。”望了皇上一眼,皇后笑着道,“那臣妾便和皇上一起拭目以待,看看这位傅姓书生,来年的会试上,能不能拔得头筹。”   潘娆今儿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帮自己夫君在帝后那里刷了一波好感。不管今儿说的话一年后帝后还能不能记得起来,不过,有这样的机会总好过没有这样的机会。   虽说凭真本事才最重要,但如今的世道,若能有点关系可走,自比无关系可走的要好。   潘娆其实不知道傅世安会不会喜欢她这种背地里帮他说话谋出路的方式,毕竟,文人都有傲骨,或许好脾气的傅公子也有一身傲骨在。   傅世安如昨日一样,等在宫门外,等着接妻子回去。   不过今日又被容王叫去了容王府,容王虽未明说,但意思却十分明确。他一再表示,不希望他参加科考。   傅世安觉得奇怪,此事蹊跷,加上近来他越发会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醒来后就印象模糊甚至完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清晰记得,梦里的这些事,都是有关容王的。   傅世安从前没想过有前世今生这种说法,不过,结合近来的梦境,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想,或许梦里的一切,便就是前世发生过的事吧。   因傅世安在凝神想事,所以,妻子靠近了,他也一时没在意到。   潘娆故意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见一路都快到跟前了,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她以为这回能吓得着他呢。却没想到,就在她离他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忽然就抬眸朝她看了去。   一瞬间,那目光的犀利凝重,和素日里温柔体贴的傅公子判若两人,倒是吓着她了。   这只是傅世安惯有的警觉,也是下意识的眼神。只不过,他一时走神,倒没想到,悄悄朝他走来被他误以为背后想下黑手的,是他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潘小娆:吓到我了,你赔!   傅公子:怎么陪?□□吗?我可以!   哈哈哈,这章依旧前20留言的掉红包哈~感谢在2020-04-28 16:08:34~2020-04-29 16:0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hy 7瓶;永昼、ayaka 2瓶;胡小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38】   潘娆被他狠狠吓了一跳, 所以走向他的步子也变得沉重而缓慢许多。   反应过来后的傅世安,则轻松切换了表情,又成了素日那个潘娆熟悉的温文尔雅的书生。傅世安迈着长腿朝潘娆走来, 见她垂头驻足不动,他忽然歪头问:“在想什么?”   潘娆不答反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她仰起脑袋瓜, 郑重望着人。   傅世安就猜到她是被自己刚刚凝神时的沉重面色吓着了,于是, 他牵住了她手, 一边往马车的方向去, 一边说:“是有点烦心事。”   “是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潘娆想的是,她如今也算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了。若傅公子真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大可以和她讲,万一她能帮得上忙呢。   傅世安却有自己的考虑,主要还是怕她跟着担忧。   便没提容王的事,只说:“是生意上的事。”   潘娆倒信了他是生意上的事,不过, 既然做了夫妻了,有福同享,有难也得同当。所以,坐上了马车后, 潘娆没有方过他,而是继续论这个话题。   “生意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呢?”她追着问。   傅世安坐在她对面,马车不算太宽, 这样也不妨碍他握着她手。见她追着问,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傅世安眸子黑亮,倒是挺开心。   “你不生气了?”他问。   “一码归一码!”潘娆回了他一句后,又颇有点撒娇的意思,扭了下身子说,“再说,我也没真的生你的气,不过是故意逗你玩罢了。”   傅世安摸了摸鼻子,撑眸看着她。忽而手上用力,将人拉到了他怀里去抱着。   潘娆见他不说,也知趣,没再追问。   潘娆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今儿在皇后寝宫发生的事情告诉傅世安的,不过,这会儿两人和好了,正是甜蜜的时候。而且,她向来觉得既然是夫妻,交了心,就该坦诚相待。   有这样的秘密,她也不想藏着。   何况,傅公子明显是遇到了难处。若是她告诉他这样的好消息的话,哪怕可能于他生意上没什么帮助,但也会因为背后有皇后能靠一靠而松一口气吧。   所以,潘娆选择告诉了他实情。   傅世安听后,有一瞬的沉默,沉默到直到潘娆觉得奇怪,背过脸去想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才醒过神来。   傅世安低头在她侧脸亲了下,然后收了收手臂,紧紧抱着人,感叹道:“还是娆娘疼我。”   “你不生气啊?”   “为何生气?”   潘娆道:“一般文人都自视甚高,我以为你也是那样的。”   “那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傅世安下巴蹭她脖颈的嫩肉,“我在娆娘面前,又怎敢自视清高。”   潘娆感觉得到他狼性犯了,怕他一时忍不住会在马车里乱来。所以,忙挣开他,又去了对面坐下。   “还生气着呢,没这么快和好。”   不过虽然话这样说,但潘娆想的是,眼下先闹着,回家再好就是。   --   容王府内,容王从书房出来,往容王妃屋里去。   容王妃还没歇下,屋里点着灯,近身伺候的丫鬟被她打发去了外面,她似乎是等着容王过来的。听得外面丫鬟报说王爷过来了,容王妃起身去接。   “有点事情,来晚了,叫你久等了。”容王一见面就道歉。   容王妃是个十分和蔼和善的女子,闻声只笑着道:“王爷披星戴月这般辛苦,臣妾又怎舍这么早入睡。”又说,“天热了,唤了丫头背了热浴汤,王爷一会儿好好泡个澡解解乏吧。”   容王沉叹一声,摆手说:“一会儿再说吧。”他有点烦心事,挨着容王妃坐下后,夹着眉心看向容王妃道,“那个小子,聪明是真的聪明,但怕他对我有二心。”   容王妃自知道容王口中的“那个小子”是谁,一时没追问怎么了,只是先体贴的给容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顺便也岔开了话题道:   “臣妾晚间亲自煮的,王爷您尝尝看。”   容王笑着握了握她手后,接了茶来,垂头吹了吹,啜了一口。   “不错。”他夸道。   容王妃这才接着容王的上个话题说:“臣妾知道,世安想走仕途,王爷却不愿他如此。王爷只希望他这辈子都只做个生意人。”   容王将茶盏搁在一边,叹道:“这小子打小就聪明,心机城府也颇深。他若是入了仕途,得了权势,日后必会坏我的事。何况,若他得了权,查起自己身世来,我怕他会报复在你们母子身上。若是这样,当年我谋划的那一切,岂不是全都前功尽弃了?”   容王妃一时沉默,久久才答话道:“臣妾知王爷是疼臣妾母子,只是,这的确对世安这孩子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本王认为怎样是公平,便就怎样是公平。”容王忽然严肃起来。   容王妃颇有些为难,不过,倒也没再劝容王。   半饷后,容王妃才又问:“如今他无依无靠,想在京中立足,必须要背靠王爷。就算他娶了昔日潘相女儿为妻,可如今,那潘氏不过只是罪臣之女,王爷何必这般生气。”   “本王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容王如实说。   容王妃闻言,便凑近了去,抬手轻轻帮容王顺着气,语气依旧温柔体贴:“好了,王爷不要多想,还是早些沐浴更衣歇下吧。至于世安,他从前一直都是听话的,这次回来这般反常,想必是因娶了潘氏的缘故。”   “在他心中,这潘氏就是神女。哪怕如今潘家败了,潘氏在他心中地位怕是没变。于是,他就盘算着要考个功名当个官,如此一来,既是潘氏的依靠,又能在潘氏面前不至于卑微太多。”   “他这个孩子,心思重,自尊心也强。”   容王妃说的这些,容王自然都能看得出来。所以,容王妃的一番说辞,也并不能让容王消了心中怒火。   “总之,他想科考入仕途,他做梦。”容王倒不是在意他会背着自己去参考。容王在意的,是他不再如从前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他生了背叛之心。   其实在这偌大的京城,他贵为一朝王爷,他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身份,若他暗中操作打招呼,哪怕他文采斐然,他也只有名落孙山一条路。   所以,气归气,但这气撒了出来后,容王心中也就好多了。   容王妃似是知道容王心中在想什么一般,于是委婉劝说:“如今在皇上眼中,王爷您始终是个毫无野心的闲散王爷。若是王爷插手科考之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就凭咱们皇上如今的疑心,一旦对王爷您失了信任,王爷再想谈大业,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太子和楚王就是先例。   容王侧头朝王妃看去,倒是笑着问:“你说的倒也是,虽说本王出手,事情必然会办得十分隐蔽。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传去父皇那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明儿娆儿会来王府,我上回劳烦她帮忙画了几幅花样子,约好了明儿见的。到时候,我和她说。”容王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世安素来听这丫头的话,若有她劝世安,想来事半功倍。”   “还是你有办法。”容王夸一句,顺势搂过人。   --   潘娆这两日不但日日进宫去奉皇后的命侍奉在尚服局,而且,容王妃交代给她的任务,她也得完成。   所以,这两日,很欠觉。   累虽累了点,但她也从中寻得了乐趣。所以,倒是挺开心的。   傅世安难得今儿一早没出门,不过他向来起得早,潘娆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齐整静坐窗边喝茶了。   潘娆很累,昨儿白天在尚服局忙了一整天,晚上回来二人和好后,又在床上忙小半晚上。   虽说一整夜觉睡得很早,不过,这会子那股子累劲儿还没缓过来。   虽醒了,但却依旧没有起的意思,侧躺在床上,看着窗边的那道秀竹般挺拔峻峭的身影,不尽陷入了沉思。这傅公子瞧着文质彬彬,为何精力却这么旺盛。   想来每日他睡的不比自己多吧,忙的事情也不比自己少吧。可他每日就是能精神抖擞,不管前一天累再怎么忙,次日一早,依旧是容光焕发。   她真挺佩服他。   傅世安听到了动静,扭过头去看。见妻子醒了却不说话,只沉默盯着他侧影看。傅世安起身,走到床边去坐了下来。   “怎么了?”他温柔问。   潘娆如今和他越来越熟,所以言语间也不再有隔阂距离,闻声只笑答:“在欣赏你的美色。”   傅世安笑,抬手抚摸她满头柔顺的青丝。   “不想起?”他轻声问,“那就再躺着睡会儿,等想起了再起。”   “不了。”潘娆却不敢贪懒,坐卧起来,“今儿和容王妃约好了,一会儿要去一趟容王府,不能误了时辰。”   言罢,潘娆正要扬声喊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傅世安却制止了。   “我来帮娘子梳洗穿戴吧。”说着,已经够了一旁的里衣来。   帮忙穿好里衣后,又去翻箱倒柜,挑选了一件她认为好看的裙子。   潘娆倒没什么不习惯,只是奇怪,他今儿为何要帮她穿衣。   “今儿是怎么啦?”潘娆望着人,奇怪问,“之前也没见你这般殷勤过,今儿为何来这一出?”她佯装生气的样子,“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没有。”傅世安笑起来,摇摇头后,才又说,“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丫鬟们在,怕是不便。”   听他这样说,潘娆便严肃起来,忙问:“怎么了?”   容王不允他参加科考的事情,他因怕妻子担心,故而一直没和妻子讲。   昨儿听了她对自己说的有关皇上皇后的事情后,他心中便一直隐隐有一个打算。本来这一夜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她的,但见她今儿要去容王府见容王妃,而凭他这几年来对容王夫妇的了解,这容王妃势必会在妻子面前说些什么。   若不提醒她几句,到时候,怕就是容王妃拿捏着她走了。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傅世安肯定是要提点妻子几句的。   “昨儿你问我,为何事忧愁,我没说实话,我先和你道歉。”起了个头后,傅世安才又继续道,“容王的意思,是不让我参加科考。”   潘娆震惊:“为何?”   潘娆此刻坐在梳妆台前,傅世安站在她身后,正拿着把牛角梳帮她梳头。见她惊得朝自己望过来,他反而笑着去安抚。   “别怕,无事。”   潘娆怎能不担心他,原以为容王是他靠山呢,可如今却觉得,这容王心思深不可测。   好好的人才,为何不让参加科考?   傅世安道:“所以你今儿去容王府,不论容王妃对你说些什么,你心中记着就行。她若拿此来劝你回来说服我,你也笑笑就是,不答复,也不必反抗。”   “好,我记下了。”潘娆冲他点头。   之后来到容王府,潘娆果然见容王妃言语间在提傅公子参考一事。   按着傅公子说的,潘娆一一笑着答话。   之前她只觉得这容王妃最是和蔼不过的人了,可如今再瞧,竟瞧出了她藏得很深的心机。   这就不由得让潘娆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很小的时候听娘偶尔提起过一嘴。   其实当年容王迎娶的发妻并非现在的容王妃,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导致之前的容王妃自愿便贬妻为妾,容王这才迎娶了现在的容王妃为妻。   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从前潘家尚未败落,她还是潘相府千金小姐的时候,一直知道的就是,容王妃温婉端惠和善可亲,待人温和,是再好不过的王妃了。如今再回想,总觉得,这或许不是她真的性情纯良和善,只是手腕高而已。   若非如此,何故能挤兑得前容王妃自愿为妾,而让容王再娶她?   还有,若她真温婉良善又大度能容人,早在知道容王逼迫一个良民不准他参加科考的时候,就该言语进谏容王了,何故还能应了容王的要求反而从她身上下手。   潘娆心中思绪翻飞,但面上却不显。不论容王妃说什么,她都老实又乖巧的听着。   最后,等容王妃说完了,潘娆起身道:“娘娘说的话,民妇牢记在心了。回去后,民妇会和夫君说的,但愿夫君能听我的。”   容王妃则笑道:“素知你们夫妻恩爱,既是你说的话,他想来肯听。”   潘娆心中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感谢在2020-04-29 16:08:17~2020-04-30 21: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鱼y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39】   潘娆听了傅世安的话, 在容王妃面前,她完全是按着傅世安教她的去说、去做的。   不过,她素来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也不知道自己在容王妃面前漏没露馅。所以回来后,潘娆把今儿自己和容王妃的谈话, 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全都说给傅世安听了。   傅世安听后,点点头说:“娆娘说的真好。”   潘娆却并没有这么乐观, 反倒是蹙了眉来说:“这个容王妃素日里装的一副温良贤德的模样, 但其实十分有些手腕和心计。这样的人, 最是难对付了,你确定能斗得过他们吗?”   潘娆虽然信任傅世安的能力和手腕,可如今站在他对面的,毕竟是容王夫妇,是皇子皇媳。   潘娆自小有父母兄嫂罩着,即便是经常游走在诸权贵中间,但她因有一个身为宰相的父亲在,那些肮脏的恶臭的东西, 也找不到她身上。所以,她所谓的心机算计,不过就是贵女们间偶尔打打嘴仗过过瘾。   今天你嘲讽我穿的衣裳过时,明天我秀一秀京中最时兴、有钱都难买的胭脂水粉。   打输了, 兀自气一会儿,或者回去找几个嫂嫂抱怨几句。   如此也就罢了。   哪怕后来家里败落,一夜间大厦轰然倒塌, 但因当时有谢隽在,她虽怕,但其实也没那么怕。再后来,流落至秀水村,即便险些被何员外强抢走,也是有傅公子及时救了她。   如此算来,她这小半辈子,活到如今十七岁,其实是时刻都有人护着的。   有人替她遮风挡雨,供她一室的温暖繁荣。所以,像容王妃这等皇亲以强权压制傅公子前途一事,她还是头回遇到。   若是从前父亲还没被流放,遇到这样的事,她定是要找父亲好好说一说,然后关起门来骂一骂容王夫妇欺人太甚的。   可如今,她无靠山,除了能在心中暗骂容王夫妇外,别的好像什么也不能做。   傅世安对此胸有成竹:“你放心吧,不会有事。”   潘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傅公子明明一介布衣,什么身份都没有……就算曾经是有容王这样的靠山的,可眼下容王又成了他强有力的对手。   她实在不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一无所有”的傅公子,为何在面对困境的时候总能这么处之泰然?   而且,他不慌不乱温柔起来的样子,的确是能给她带来不少安全感的。这种安全感不是假的,她总觉得,只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了,她也会该吃吃该睡睡,十分安心。   潘娆主动凑过去,环住他一只手臂,将脑袋歪靠在他手臂上,乖巧应声说:“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潘娆还和之前一样,几乎是日日得凤召入宫。而傅世安,也是留在家中的日子少,在外头各种跑生意忙生意的日子多。   起初容王还对傅世安有所疑心的,但见转眼月余时间过去,他都是日日早出晚归,几乎是不可能挤出时间来温习功课的。所以,久而久之,容王便也松懈了些。   潘娆夫妇这种忙碌的状态一只维持到四月中,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春狩日了。   这两日潘娆总算闲了下来,不过,皇后倒还是日日宣她进宫去陪着。皇后对潘娆,是有几分喜欢的,但更多的,还是对潘家父子这样人才的惋惜。   皇后呆在皇上身边多年,自也了解皇后。她知道,这潘家父子迟早是要回京的。   左不过是皇上好个面子,明知当初是冤枉了潘家父子,这会子也一时难开口,自打嘴巴。不过皇后想,只要潘家姑娘日日入宫,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她就不信潘姑娘晃的时候,皇上不会想起她父兄来。   皇后自有皇后的心思,不过,潘娆却并不是很想入宫侍奉。一来是宫里规矩严贵人多,她入宫后事事都得警醒着生怕会因一句话或一个行为而获罪,不比在家和母亲说话和岁余玩来的清闲。   二来,也是因为谢隽。   谢隽好像知道她日日都入宫一样,所以,他几乎也是隔三岔五进宫来找皇上。虽说一个是侍奉皇后,一个是侍奉皇上,但是每回只要谢隽进宫来,都巧合得很,他们总能在任何场合偶遇。   潘娆也不傻,她心中多少明白,这是谢隽故意的。   潘娆自认为她已经把话和谢隽说得很清楚了,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哪怕偶遇,也得保证身边多跟几个人,不至于叫人误会了她和谢隽私会。而对谢隽,她也不再解释什么,既是遇到了,也就是礼遇、客气,再无别的多余的话。   不过,谢隽倒也没对她做什么。每回遇到,不过是相互见过礼罢了,没再如之前那样,会越了规矩和她独处同行,或者是追着她问为何背叛他。   潘娆心中对谢隽是有愧疚的,但她也清楚明白,她和谢隽之间,哪怕没有隔着一个傅世安,也早不再有任何可能。   这份愧疚,以及他对自己的恩情,只能日后有机会再报了。   潘娆从外面回凤仪宫,见天色不早了,正打算和皇后告辞回家。却不想,皇后却笑着拉住了她。   “你过来。”皇后朝潘娆招手,示意潘娆到她身边去坐。   潘娆谢了恩典后,才过去坐下。   皇后就同她提了几日后春狩的事情:“本宫向皇上求了恩典,今年的春狩,你随本宫同行吧。到时候,就侍奉在本宫身边,当作是随本宫一道去的。”   潘娆瞬间就懂了皇后的意思,懂了后,心中对皇后存了满满的感激。   若是皇后带着她在身边,无疑是告诉那些皇室勋贵们,如今她是有皇后护着的,敲打他们,若是想欺负她、或者陷害她,都得想想她身后的皇后。   虽然潘娆不想同行去往行宫狩猎,不过,若是能有这样一个提身份的机会,她还是很愿意的。   而且,去了行宫,或许也能在皇上面前继续混脸熟。到时候,皇上念在他父兄一心为朝廷的份上,或许就能免除他们的罪召他们回京了。   潘娆忙跪下来谢恩:“民妇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回去后,潘娆见傅公子还没回来,就折身去了母亲院子里,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   比起女儿来,潘夫人显然稳重许多,闻声也只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   但高兴却是高兴的。   “或许你父兄的苦日子要到头了。”潘娆道,“皇后娘娘宽容大德,这些日子她一直召你入宫,想必是故意做给皇上看的。皇上是个好皇上,只是如今上了些年纪,变得有些□□、疑心重,总疑心有人想害他,然后坐他位置上去。”   “想来,当初对你父兄的惩罚,事后皇上心中也是后悔的。但皇上毕竟是九五至尊,君无戏言,哪怕爱惜你父兄的才华,有心召唤他们回京,也得寻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娆儿,此事不急。既然皇后喜欢你,你便安心好好侍奉皇后左右,皇后若不提你父兄,你切莫提一个字。”   “是,娘,我懂的。”潘娆应下。   --   转眼到了春狩那日。   潘娆是提前一天入的宫,就住在了皇后的凤仪宫。次日一早,潘娆就同侍奉在凤仪宫的姑姑们一样,早早起来伺候皇后洗漱穿戴。   等到了时辰,潘娆则随皇后一道从凤仪宫出发。   春狩讲的是仪式,毕竟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杀生不仁道。所以,所猎之物都是皇上命人先将做好记号蓄养的家畜扔进林子中,之后权贵皇子皇孙们以猎得有记号猎物的多少来计算胜负。   这是多年来的规矩。   潘娆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只爱书画诗词,不爱骑射。虽也有学过骑射,但与崔映容这样的世家子弟肯定比不得的。   所以,虽然有机会来了皇家猎场,但她也从未起过要凭什么惊人的骑射功夫来博取皇上的赞赏从而搭救父兄。何况,那日母亲与她说的话,她还都牢牢记在心中。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好好伺候在皇后身边。   所以,当到了皇家猎场,崔映容看到她,且表示要和她切磋骑射之术的时候,潘娆只浅浅笑着回话:“崔六姑娘骑射素来闻名贵京,民妇不过粗粗会骑马而已,哪里敢和崔六姑娘比。”   崔映容暂且并不知道潘娆是怎么混进来的,乍一看到她的时候,还十分震惊。不过她虽心中对潘娆有敌意,但不是冲动之人,在搞清楚潘娆是怎么进皇家猎场来的之前,她是不会贸然对她做点什么。   能做的,也只是在范围以内的口舌碾压。   “如今的傅夫人,曾经的潘姑娘,可是在贵京大有名望的。虽说是以美貌扬名,但据我所知,傅夫人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包括骑射投壶插花品茗在内,都是有些名气的。你既能来这里,又怎能不会骑马?想来是瞧不上我吧。”   和安郡主也凑了来,她也还记恨着潘娆对她的夺安之恨,所以,帮着崔映容一起羞辱潘娆:“就是啊傅夫人,想必如今是背靠了个比崔国公还高的权贵?否则的话,又怎会连映容的面子都不给。”   潘娆知道她们二人与她有恩怨,心中也未把她们说的话放在心上,不管她们怎么说,她只那一句话:“我是真的不擅骑射,与郡主和崔六姑娘不能比。”   和安拧着眉心,已经伸手来抓潘娆手了。她手劲大,一用力,潘娆就踉跄着被她拉到了跟前,险些跌倒。   “会不会,上马一试就知道喽。”正拉着人往马场去,却迎面撞上谢隽,和安面上喜色一僵,犹豫之际,便听有宫人来报说。   “傅夫人,皇后娘娘在到处找您了。见您久久没过去复命,特命奴婢来问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大招哈,这章发20个红包,先到先得~   感谢在2020-04-30 21:57:12~2020-05-03 15:0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玲珑心 30瓶;Cathy 8瓶;独酌浅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40】   潘娆是跟着皇后来猎场的, 虽说她不是宫里的奴婢,可既然是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自然是要帮皇后做事。方才潘娆从皇后营帐出来, 就是去帮皇后到随行御医那里拿一些可以驱除蚊虫的药包的。   今年天气热得早,四月中也已经是浓春。天一热, 外面草地上蚊虫自然就多起来。   潘娆知道自己如今背靠皇后,而且若是自己迟迟没有去复命, 皇后那边肯定会问。所以, 方才面对崔映容和和安郡主的刁难, 她也并不着急。   而崔映容和和安就不一样了,只猜度着潘娆是跟着京中的哪家权贵混入的猎场。但任她背后的权贵地位权势再高,也难比得上崔国公府和容王府的。   却没想到,背后靠山竟是皇后娘娘。   崔映容当即脸色煞白,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是不服气的。   可若真是皇后娘娘护着她的话,她却也拿她没办法。   可她恨她,恨她明明已经家败了, 也嫁人了,隽表哥偏偏还放不下她。若不能永久将她踩在脚下践踏揉拧,她一辈子都咽不下那口气去。   和安对潘娆的恨,显然没有崔映容那么深。和安本就是个风流多情的寡妇, 她是觊觎傅世安,从前一直馋着人家的美色,哪怕到如今, 她也还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对她这种多情的人来说,傅世安虽重要,但却不值得她为了一个傅公子而放弃整片森林。   所以,当和安反应过来潘娆背靠的人是皇后后,立即就换了一副笑脸。   松了紧抓潘娆手腕的手,冲皇后身边那个前来喊潘娆赶紧回去的宫婢道:“我说呢,怎么傅夫人也在这儿,原是皇祖母带她来的啊。这就正好了,我们一道去给皇祖母请安吧。”   说罢,挽着潘娆肩膀就走,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潘娆被和安搂着,十分不自在。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旧日里京城刮起的一阵有关和安郡主的妖风,传言说,和安郡主贪恋美色,而且男女通吃。   本来只是反感和安搂自己肩膀,想起这个曾经的传言后,潘娆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这边,和安和潘娆都走了后,就只剩下崔映容一个人应付及时赶来准备英雄救美的谢隽。多日来,谢隽对崔映容的冷淡薄待,甚至是无情,早已经寒透了崔映容的心。   崔映容既爱表哥谢隽爱到无可自拔失去自我,可又恨他。恨他为何不喜欢自己,却执着于一个根本不放他在眼里的人1妻。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沦为全京城人的笑柄吗?   而潘娆,她又有什么好,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去为她付出这么多。   可即便崔映容此刻心中有再多的怨怼,但面对谢隽的时候,她也只能暂时一一将这些全部藏起来。她还做不到在他面前歇斯底里,也做不到像个疯婆子一样,抓着他一再的问为什么。   可正当崔映容鼓足勇气挤出笑脸来转身面向谢隽时,谢隽没搭理她,直接侧首欲负手而去。   崔映容脸色当即变了,紧走几步追上去,问:“表哥这是为何?”   她拦住他的去路,挡在他面前,即便掩藏得再好的情绪,此刻也泄露出了一二分来。   谢隽脸色冷沉,面对崔映容无理取闹的追问,他只是淡声冷静问:“什么为何?”   崔映容咬唇:“为何明明看到了我,却并不理我。”   谢隽冷笑,目光却依旧是犀利,只垂目盯着人瞧:“原因想来表妹心中最是清楚。”他看着人,语气逐渐变得冷厉起来,颇有警告的意味,“我记得我早提醒过你,若你敢做出半点对她不利的事情来,我便会变本加厉讨回来。”   “这是第二次和你说这样的话,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撂下这些话后,谢隽不欲再与她有何牵扯,只略微侧过身子,继续往前走去。   崔映容却紧紧掐着手指,尖尖的指甲掐进肉里,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她哪儿都不比潘娆差,可表哥眼里却从来不曾有过她。   他们分明是那么的般配。   --   因有皇后在,崔映容和和安这几日倒不敢寻潘娆的衅。春狩为期五日,如今已安然无恙度过了四日。   最后一天,皇上心血来潮,要领着儿孙们和勋贵子弟们一道往更深的林子里去。皇后和几位跟随而来的文臣得知后,都极力反对。   这片城郊,有一片很深的林子。听说深林里常有们猛兽出入,更是传言说误入深林的屠户,无一例外没有走出来过的。   虽然天子脚下,大家都不愿去相信这些。不过,一传十十传百的,哪怕不信,一旦提起来,大家心中也是颇有些惧怕的。   皇上更是贵为天子,万一出个什么意外,那可就是整个朝廷的动荡了。   不过,文臣们虽然极力反对,但武将们却支持皇上。又说,有他们随行护送,皇上必然不会有事。   何况,皇上如今已经古稀之年,若传出去这把年纪还老当益壮能打虎,想来也能震慑住四周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盯着中原的蛮夷。   皇上听不进皇后和文臣们的劝,坚持要入深林。皇后没办法,只能让大波的御林军禁卫军都跟着一道入林,务必要护得周全。   潘娆这几日一直伺候在皇后身边,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和皇后同床共枕的。潘娆性子温良人美嘴甜,也懂看人眼色,哪怕如今得了圣后恩宠,时常能有机会得见天颜,也从未在帝后跟前提起有关她父兄的只言片语。   这无疑是让皇上重重松了口气,且渐渐对她有了些好感。   而皇后这边,自更不必说了。   潘娆自小的涵养一直都在,通文墨,懂事故,会的特别多,还颇聪慧,又体贴。又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随侍身旁,皇后自是十分喜欢的。   “皇上年纪大了,越发不让人省心。”皇后十分担忧,就怕会出事。   潘娆忙了一遭,而后绕去皇后身后,帮她捏肩。   “皇后娘娘,这个力道可好?”潘娆问。   皇后头疼,叹息一声说:“给我按按头吧,怪难受的。”   “是。”潘娆应声后,立即开始帮皇后按摩头部。   皇后侧头看了她一眼,想着她近日来的付出,到底心软,给了她点希望,说:“本宫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虽然一直没提,但在你心里,必然是一直想着你父亲的。”   闻声,潘娆忙在皇后腿边跪了下来。   “民妇不敢。”   皇后却笑着亲自将人扶起:“好孩子,你起来。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牵挂你父兄,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扶起人来后,皇后顺势拍了拍潘娆手,倒是说了几句能宽慰她的话,“你放心,你爹爹和三位兄长,本宫迟早会劝皇上释放他们回京来的。”   潘娆大惊,要再跪皇后谢恩,却被皇后拉住了。   “潘相于朝廷、于社稷皆有建树,你大兄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这些,皇上未必不知道。皇上还是个好皇上,只是如今上了年纪,难免有些返老还童,变得更倔强执着起来。加上接连着发生了前太子和楚王一事,他心里就更慌了,生怕有人会害了他、夺了他位去。”   “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我们内部定要团结。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本宫虽为皇后,有些时候,只能劝谏,却不能逼着皇上去做什么。总之一句话,总会有寻到合适机会的那一天的。”   其实潘娆今儿能听到皇后这样一番话,她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之前她也想过,背靠皇后,救出父兄是迟早的事。但之前皇后一直没对她说这些体己的话,她总归是担心的。   但现在得了皇后的承诺,一切自然不一样。   “民妇在此先替父亲和三位哥哥叩谢皇后娘娘。”潘娆未掩饰面上喜色,坚持匍匐在地上,给皇后行了大礼,“日后,娘娘但凡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民妇就成。”   皇后帮潘家,原就是替皇上赎过错的,本就不图什么。   扶起人来后,皇后说:“改日,寻个机会,叫本宫见见你那夫婿吧。虽你把他说的那么好,但本宫不亲眼一见,总觉得是你这丫头偏帮了他。本宫就不信,他再好,还能比敏卉家的老二好?”   皇后口中说的是谢隽。   潘娆对谢隽,早放下了,也早释怀了。   所以,再提起他来,潘娆就说:“谢二爷是皇亲国戚,民妇的夫君不过只是一介布衣,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在民妇眼里,就是夫君最好。至于其他人好不好,有多好,民妇不甚在意。”   皇后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从前只知道她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如今想来,她也是有气节傲骨和原则在的。   潘家出事后,即便她和谢隽有婚约在,想当初两个孩子已经到了嫁娶的地步了,日子都定了。若她真闹起来,谢家顾着名声,想来也不得不娶她过门。   可她没有。   放弃了做英国公府尊贵的二奶奶,倒是去乐呵呵当起了一个商户人家的奶奶。   而对曾经的爱郎,错过后便是彻底断舍干净,也未想过要再续前缘。   其实这个孩子的做法,她倒是欣赏的。   到了晚间,太阳西沉下去,晚霞消散,天幕一点点变暗,直至天上挂起三五零散的星星来,也不见人回来,皇后又开始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今儿一整天,她总觉得一颗心惴惴不安。   宫女奉了晚膳来,皇后没胃口,也没吃几口。   突然的,外面有马蹄砸在地上的“轰轰”声由远渐近传来。皇后总觉得是出了事情,立即吩咐人出去问是怎么了。   那人跪在皇后帐外,禀告说:“皇后娘娘,皇上遇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写到想写的,那我们明天再见叭~   依旧掉落20个红包,先到先得哈~   感谢在2020-05-03 15:01:00~2020-05-04 15: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41】   皇后本来就已经惴惴不安一整天了, 心中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   这会儿突然听到小兵来报,心陡然一惊, 胸口瞬间跟针刺一般疼。   潘娆就站在皇后身边,见状, 立即扶住了皇后。好在皇后此番心里牵挂着皇上安危,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顺了会儿气后, 才唤了那小兵进来, 细细问他情况。   小兵进来后,还大口喘着气,跪在地上垂着头把刚刚林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皇后。   其实就是皇上在深林里看到了一只虎,就非要追着虎去,任身边的人怎么劝都不听。最后,一群禁卫军紧紧跟在皇上身边,却还是跟丢了。   眼见天色也渐渐晚了,禁军统领高庙到底怕皇上出事, 所以,一边继续组织大家寻找皇上下落,一边则派了人先回来禀告皇后。   万一皇上真出了什么事情,后方有皇后坐镇, 也不至于朝堂动乱。   皇后听后,也顾不上骂皇上几句了,只镇定问:“皇上身边除了有跟着的禁卫军外, 还有没有别人?其他几位王爷呢?”   那小兵道:“皇上当时看到猛虎,说他一个人能打得住这虎,便不让几位王爷跟着。所以,除了禁军知道皇上遇险外,旁人尚还不知。”   皇后心想,这皇上哪一天要是死了,完全就是被自己的自负和虚荣心给害死的。多大把年纪了自己个儿不知道吗?还这么逞能。   不让别人跟着,不就是怕有人抢在他前面打了那虎,显得比他厉害?   皇后实在想不通,年轻时候挺精武英明的一人,怎么老了变得这么顽固又自私。侍奉这样一位君主,不只是那些大臣心累,她这个皇后都觉得心很累。   不过,腹诽归腹诽,但皇上安危,毕竟是第一位。   皇后想了想,说:“皇上安危为大,此事不必瞒着诸位王爷和大臣。吩咐下去,就说是我的懿旨,你去告诉高庙,让他务必把此事处理好。”   “天就要晚了,深林里不安全,快去吧。”   小兵走后,原本氛围轻松的皇后营帐,瞬间变得气氛沉重起来,大家都不安说话。皇后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心情沉重的等着外面的消息。   潘娆小心翼翼伺候在皇后身边。   又过了有一会儿,外面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寂静的营帐内,忽然传来阵阵滚滚而来的铁蹄声。皇后岁数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听得不清。   “你们听,可是他们回来了?”   潘娆也听到了,忙激动又高兴的说:“定是找到了皇上,这才能都回来的。”   若是没寻到皇上身影,这会子大家肯定都在深林里四处找,哪怕是有人回来复皇后命,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回来。既然大部队都回来了,想来是皇上也回来了。   潘娆一开口,在场的别的宫娥,也都高兴附和着道:“奴婢也听到了。”   “奴也听到了。”   “皇后娘娘,马蹄声越来越大了,奴可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后来,连皇后自己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去。   潘娆跟着皇后出营帐去迎接皇上,却在皇上身边,意外看到了傅世安。潘娆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猛然一见,她吓得不清。   但脑子稍稍一转,反应过来后,她就更是惊奇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前几日她进宫前和傅公子临别时,傅公子有和她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傅公子说,不必等春狩结束二人才能重聚,想见自然会见。   她当时只以为是傅公子和她说的情话,却没想到,此番这般情景,倒应了那句话。   潘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说,皇上这场遇害,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但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傅公子是聪明,且也很有手腕。但皇上是谁,皇上身边的又都是些什么人,怎能是傅公子这样普通的一介布衣能算计得了的。   那如此说来,就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正当潘娆出神时,皇上却突然朝潘娆看来,笑着问她:“朕记得你和朕说过,你的夫君,是一位满腹经纶的书生?”   意识到皇上是在问自己话后,潘娆忙垂头回话:“回皇上的话,是的。”   皇上此刻身披玄甲,银白发丝迎风翻滚,面早已皱如树皮,但那深邃的眉眼精致的轮廓,依稀能瞧出点昔日的英俊来。虽老矣,但身姿却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气概。   皇上侧头朝身边着素色衣袍眉眼清冷绝色的青年看了眼,才说:“今儿朕只知他功夫了得,才华……倒是暂且不知。”   默了一瞬,皇上又对恭敬候立一旁的傅世安道:“此番你救驾有功,朕且先好好想想怎么赏你。不过,在赏你之前,朕还需要考一考你。若你真有惊人之才,朕到时候连你夫人一起赏,若只是浪得虚名,朕便要治这潘家娘子一个欺君之罪。”   潘娆吓得不清,忙给皇上跪了下来。   傅世安却抱拳弯腰道:“草民遵旨。”   皇上惊讶于他的稳妥从容,倒觉得他是有几分胆识的人的。   见父皇对傅世安颇为看重,容王忽然有些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全是装装样子给他看的。   他并没有把自己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听进去,他依旧是想参加科举走仕途。   之前他背无靠山,不敢违抗他的意思。而如今,他寻到了父皇这样的靠山,想必日后,怕是不会再对自己言听计从。   此时此刻,容王自然十分明了傅世安的意思了。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回了自己营帐后,容王直接卸了伪装,露出自己本来面目来。今儿的事情容王妃也知道,方才一直在担心,此番见王爷回来,她心中才刚刚松一口气。   但见王爷脸色不好,容王妃心中明白,想必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所以,她把帐内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候着了。   “王爷这般怒气冲冲,可是出了什么事?”容王妃十分贤惠的坐去了容王身旁,一边问,一边抬手帮他捏肩垂背。   容王妃的手法很好,容王十分舒服享受的闭上了双眼,这才缓缓启口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闻声,容王妃倒是也惊着了。   默了片刻,容王妃这才问道:“那王爷心里是如何想的?世安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起什么。”   “本王也不知。”容王有些烦躁,“他自小就是个极聪明的,如今显然是想脱去我的掌控。只是本王筹谋了这些年,要真被他这一颗棋子毁了,本王是万不会原谅他。”   容王妃垂眸思虑了一番,倒是镇定了下来。她再抬起头看向容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容王妃温柔笑着道:“咱们父皇如今最是个猜忌心重的,他想玩救驾有功这一招,也得看他有无这个福分。这皇家猎场,深山老林,好端端的,他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出现在这儿?还这么巧合的救了皇上……若说是他早有预谋有害皇上之心,也是说得通。”   容王看了她一眼,道:“可似乎早在今儿之前,父皇母后就已经对他十分有兴趣了,想来,是那个潘家的丫头的功劳。父皇早对他起了兴趣,他可巧今儿又赶趟儿遇到这事,想敲他一个警钟,怕得仔细想想怎么去敲。”   “一来他不蠢人,既出招,想必自留有后手。二来,我的目的,只是希望他听话,能全心全意为我所用,替咱们儿子铺路,而不是和他结仇,鱼死网破。”   容王妃立即说:“是,是臣妾短见了。”   容王倒是没怪她,反倒是抬手拍了拍她肩膀,算是一种宽慰。   而此刻潘娆一个人呆在营帐内,正焦急来回踱步。傅世安被皇上单独叫去谈学问了,皇后体恤他们小夫妻,所以今儿没要她在身旁伺候,另辟了间营帐来,专门给他们夫妻用。   从吃晚饭的时辰起,一直到近三更天,也没等到人回来。潘娆也睡不着,就一个人呆呆坐在灯下望着被漏进帐内来的风吹得跳跃起来的烛火。   夜已深,起初外面还有人在篝火耍闹。此番,热闹声也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潘娆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总之,当看到自己挂念的人出现在视线内的时候,她觉得好像等了有一年那么漫长。   “你回来了。”她喜出望外,立即迎了过去。   方才等人的时候,其实有些睡着了。所以这会一出声,声音便有些哑哑的,沙沙的,甜甜的,软软的,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一般。   但其实,潘娆也的确是委屈的。他害她担心了,她就是委屈难过。   方才没见到人的时候,还在强撑着,这会瞧见了人,那些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便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怎的了,就是想哭,忍也忍不住。   扑过去,拦腰搂住人,她就这样把脸埋在了他胸前。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于是她不顾形象的撇着嘴,寡着脸,“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万一惹怒了皇上怎么办?你以为你聪明你能耐,这京城就任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了?你不要这么自负好不好。”   “今天没出事,就是你运气好,下次不能这样了。”   “你听到没有?”   傅世安也就是最初她扑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懵,但很快,也就适应过来了。   把人圈在臂弯里,听着她聒噪的牢骚,他脸上反而浮现出了幸福宠溺的笑容。   “听到了。”他声音响在耳畔,醇厚悦耳。   “听到什么了?”潘娆又反问他,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架势。   对她的这些小矫情,小骄纵,傅世安甘之如饴。   “下次什么都听你的,娘子说什么便就是什么,我再不敢自作主张。”   潘娆哼了他一声,然后把他推开,拉着人去一旁床边坐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那你老实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我方才原谅你。”   傅世安眉梢轻动一下,却只是问:“只是想知道原委,不想知道我刚刚在皇上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想,我都想知道,所以你最好一字不漏的都说出来。”   傅世安就老实招了,说:“说来你可能不信,近来我总会做一些不可思议的梦。每回以为只是梦而已的时候,偏又会在现实中发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深情的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子。打从几年前他落魄时和她初遇,这些年来,就一直断断续续梦到和她成亲的场景。   其实皇上猎场遇难,被猛虎围困……这个梦,他也是最近几天才做的。没想到,梦境中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潘娆睁圆眼睛瞪着他,想和他说一句“你不会是诓我的吧”,但又觉得,似乎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信你。”她说。   又忙问:“那刚刚皇上和你说什么了?没有为难你吧?”   傅世安道:“托娘子的福,皇上似乎对我印象还算不错。问了些有关学问上的事,并交代我,要好好参加科考,希望我不要让他失望。”   其实傅世安心中多少也明白,皇上这么对他,怕是也有因为他岳父潘相的原因。   潘相一家蒙冤被流放,当时皇上处罚的时候,正在气头上。眼下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皇上气消了,回过味来,未必心中不后悔。   只是,他是天子,即便心中后悔,若无合适的契机,他也不好随意赦了潘家一家的罪。   眼瞧着从前潘家千娇百宠的小女儿如今成了商贩之妻,皇上估计心中也觉得对不起潘相。如今又见他有几分才学,又救了圣驾一回,正好就把这个恩典施舍到了他身上。   总之目前来看,他算是摆脱了容王的掌控。   潘娆倒是开心:“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复习功课,莫要叫皇上失望。”   “好,我一定不叫皇上失望,也不叫你失望。”他笑容清雅。   忽然耳朵一动,目光下意识便朝帐外扫了一眼。听着外面一点点靠近,几不可察的脚步声,他心中便大概猜到了此番悄悄站在外面的人是谁了。   忽又想到之前在金陵时做的梦,既然他娶娆娘成真了,皇家猎场救圣驾也应验了,那么梦里谢隽抢他妻子……难道也是不可躲过的一劫吗?   想到此,傅世安眉心重重拧了起来。   “你怎么了?”潘娆察觉到了,忙关心问。   傅世安却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别的事情,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了。”说完,傅世安便搂着人轻轻一点点压了下去。   潘娆知道他要做什么,脸红,偏了头说:“这里是外面,会有人听到,还是不要了。”   “我轻点,尽量快点。”他亲她眼睛,诱着说,“不会有人听到的。”又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么么哒~   依旧前20章发红包,先到先得~ 第41章 【42】   潘娆本来是不肯的, 觉得这是在外面,万一叫人听到就不好了。可耐不住傅世安磨,加上她也的确想念他的好, 于是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下,也就半推半就了。   可即便她肯, 也只肯一次。后面任身边的人怎么磨,她恁是不松口。   傅世安虽贪欢, 却能克制。本来也不是非得急在这一时, 不过是觉察到了谢隽窥探在外面, 他才有此一举。如今既然计已得逞,既她不再情愿,他自然不会勉强。   加上天也晚了,想着她也累,便只搂着人便入了梦乡。   而此刻外面的谢隽,依旧立于夜风中。脑木腿麻,他早已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其实方才反应过来帐篷里二人是要做何的时候,他就该走的。只是忽然想到那日朱锦帆对他说的话来, 他便没走。   自小生长于英国公府,皇亲国戚,一流权贵。其实,早在谢隽还未弱冠、大概十七八的时候, 房中就放了人。   不过,谢隽从小眼里心中只有一个人,房里的丫头, 自然看不上,也从未想过宠幸谁。   夫妻间的那点事,他的确从未尝过。从前倒是被朱锦帆拉着去逛过青楼,不过,他素来洁身自好,即便去了那里,略坐坐也就罢了,从未越过矩。   他从未想过,头回这般清晰知晓男女之欢是怎么回事,竟是偷听了他心爱之人的墙角。   谢隽此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怕是也不比活着好多少。   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冷风中站了多久。总之浑浑噩噩的,总觉心口堵着块巨石头,压得胸闷,喘不上气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数日后,他在房中见到了邱香,也不知怎的,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这才好了些。   胸没那么闷了,气也没那么堵了,仿若压在心口的巨石沉了下去般。   邱香比谢隽大一岁,如今已有二十四了,是几年前谢隽的母亲世子夫人选了送到儿子房中来的。邱香长得并不多好看,不过还算周正,其胜在办事稳妥性子温顺,可靠。   见爷吐了血,邱香吓闷了,忙大喊请大夫来。   “不必了。”谢隽阻止了,只吩咐丫鬟端茶水来给他漱口,之后交代了下去,“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许传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夫人知道。”   当时的时候,邱香是应了下来的。不过,她到底是世子夫人崔氏的人,加上又老实憨厚,隔了几日,去世子夫人那里请安,被其几句话一盘问,她就把这事情说了出去。   “什么?隽儿竟然吐过血?”崔氏又惊又怕,暂且也管不上邱香的知情不报之罪,追问,“隽儿现在身子如何?”   邱香忙跪了下来说:“这几日奴婢一直盯着公子,生怕他出事。不过,好似就那日吐了血后,就没有别的异样了。”   崔氏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自己儿子。   “有些病,最开始是瞧不出来的,但其实已经伤及根本。若真等到日后出了问题再请大夫来瞧,早就迟了。就奉我的命,去请府医过来候着,待隽儿一回来,即刻让大夫去瞧。”   “是。”邱香应命去请府医了。   但崔氏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儿子院子一趟。   谢隽如今供职于城郊边防营,偶尔军务忙的时候歇在营里,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早出晚归。这日踏着月色回来,诧异的发现母亲竟然在。   “儿子给母亲请安。”谢隽脚下步子只是停顿几息功夫,便忙上前去请安了。   崔氏身边还站着府医章大夫,谢隽一看到章大夫,基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下意识朝邱香那里瞥了眼。邱香一直埋着脑袋,不敢看主子。   崔氏极为关心儿子身子,见他回来了,忙对章大夫说:“快,去给隽儿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不愿让下人们告诉母亲,谢隽是怕母亲担心。如今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且又带了府医过来,谢隽自然也不会拒绝。   手伸了过去,章大夫搭腕把了脉。   “怎么样?”崔氏凑到跟前来问,满脸急切。   章大夫收回手道:“从脉象上看,倒瞧不出什么来。二爷年轻健壮,身子再是健康不过。”   “那何故会吐血。”崔氏急问。   章大夫又示意谢隽坐下来,他则去瞧了他眼睛和面色,最后才说:“许是心思郁结,有心事。不过这血吐了出来,反而是好事。”   提到心病,崔氏多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左右扫了眼,将丫鬟婆子们都打发走了后,她才看向儿子:“你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军务上的事而已。”谢隽面色冷清,答得随意。   “你还想骗娘!”崔氏急了,“你说,是不是和潘氏有关。”   谢隽抬起眼皮来,目光凉凉望着自己母亲,半饷才淡淡启口道:“若不是母亲于中横加阻挠,我便不会迟约定日期月余才赶至秀水村。若非我去迟了,她何故能被迫嫁给旁人为妻?如今她沦落至此,母亲可是满意了。”   崔氏蹙眉:“这话何意?”   谢隽拧着眉心望着母亲,但从她面上的确瞧出了属于一种叫茫然的神色的时候,他恍然一惊,似是方才明白过来一样,忙问:“儿子护送潘家父子去南境的路上,母亲没有暗中差人阻挠过?”   崔氏道:“我虽不愿你娶潘娆,但的确也没做过这等事情。等等……”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你是说,你送潘家父子去南境,回程的路上,有人给你设过埋伏?你怎么没早说,可有受伤?”   “儿子甚好,母亲无需担忧。”谢隽心思早不在这儿了。   之前他有派人去查过,但并没查到什么,且那些人意不在伤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阻止他继续前进,所以他便以为是母亲暗中差人阻挠的他,目的是为了不让他顺利和娆妹相会。可如今看来,当初设下埋伏的人,并非是母亲。   那又会是谁。   父亲?   更不可能。   谢隽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这才似是恍然明白过来。若是他,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第42章 【43】   谢隽心思早飞去了别处, 接下来母亲再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得进去。   崔氏今儿还是头回听说儿子受了伤,所以很是惊讶和关切。但见儿子似乎并没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 崔氏忙伸手去拉了儿子一把。   “隽儿,你怎么了?”崔氏一脸担忧关切。   谢隽这才回过神来, 望着近在咫尺母亲关切的神色,轻轻摇头:“没什么。”   崔氏不放心:“快让章大夫再来替你瞧一瞧伤势, 否则的话, 娘不放心, 觉都睡不好。”   谢隽道:“不过是有人设了埋伏,儿子耽误了些时辰而已,本身并未受什么伤。再说,即便受了点轻伤,数月下来,也早调养好了,早无碍。”   崔氏又把儿子前前后后仔细瞧了好一通,见他的确一如既往精神抖擞英姿挺拔, 这才放下心来。   “会是谁?谁要害你?”崔氏很担心,“这有一回就能有两回,隽儿,你可要担心啊。”   儿子过于出色优秀, 京都鱼龙混杂,这不知是挡了谁的道,以至于有人要出手伤害儿子。   谢隽觉得傅世安的事情没必要告诉母亲, 所以,也就没把他说出来,只对母亲道:“放心吧,有一不会再有二,儿子不蠢。”   虽说的是安抚母亲的话,但无疑谢隽也是说出了自己心声来。他被傅世安暗算过一次,又怎会愚蠢到再被他暗算第二次呢?   其实他倒是不在意是否被傅世安暗算,男人之间的事情,只要是明着来,哪怕有人伤害他,他也无所谓。只是,娆妹与此事无关,他又何必把娆妹牵扯进去。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攀附权贵?   可难道容王还不够权贵吗?他何必在已经稳稳靠妥了容王的情况下,又冒险去设局迎娶潘府独女。   若是潘家还是以前的潘家,他倒是能理解。他想走仕途,早早攀上当朝重臣,日后于他仕途必然有利。可他算计的时候,潘家早败落了啊……   还有前些日子的皇家围猎。   猎场上,怎么就那么巧,他意外救了皇上,从而入得皇上的眼,得皇上赏识。   这数月来的事情,谢隽一桩桩一件件皆在脑中过了一遍,结果越想越觉得这个傅世安不安好心。   谢隽有些慌了。   若他待娆妹乃真心,哪怕他再难过再不忿,只要娆妹过得好,是幸福的,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可若他待娆妹并非真心,而是觉得其有利可图,是在利用她,那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之前谢隽没把南境途中遇劫一事往傅世安身上想,当时一是觉得他没这个能耐,二来也是因为当时他一直疑心自己母亲。可如今想通了后,再直接去从他身边的下手查,自然效率快了许多。   而且,还真叫他查出了当时与他交过手的一个人。这个人叫刀疤,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在傅世安身边做事。   叫刀疤的人很早以前是山匪,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金盆洗手从了良后,便一直呆在傅世安身边,替他做事。   既是查到了人,自然就好办多了。   不过,谢隽顾及潘娆,自然不会押着人去傅宅质问。不过是寻了个由头,约了傅世安出来说话。   而傅世安对此,也不是半点准备没有的。早在谢隽动手派人去金陵查刀疤的时候,他就得了消息。   他没拦着,因为拦着没用。谢隽的手腕和能力,他还是清楚的。他若未疑心,一切都好说,可一旦他起了疑心,他势必会追查到底。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认。   所以,傅世安赴谢隽的约,还算轻松。   金陵再怎么繁荣,也不比京城气派庄严。谢隽选了帝都最好的一家酒楼,又选了顶层最奢华的包厢,傅世安应约到的时候,谢隽正负手临窗而立。   已经入夏,天空碧如水洗,干净得一尘不染。街上热闹喧嚣,人来人往。   窗户敞开着,谢隽就这样驻立在窗边,身子如山般,一丝不动。   傅世安轻步走过去,走到跟前,与谢隽并立而站,也负手而立。他目光也落向窗外,忽而扯唇一笑,才道:“难怪但凡有些志向的,人人都想往帝都跑。这帝都,到底和别地不一样。”   对傅世安的镇定自若,谢隽倒颇有点意外。   谢隽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不知怎的,如今看着这张脸,忽又响起那日城郊皇家猎场帐篷里,他和娆妹夫妻欢好的一幕。   那种声音,那种响动,近日来,每回想起,谢隽心中都会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怒意来。   他有野心他不拦着,他有任何筹谋算计,也与他无关。但唯一不可动的,就是娆妹。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底线。”谢隽懒于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傅世安这才侧首朝谢隽望去,面上那本就虚假的笑意,越发假了几分。他道:“谢将军此话何意?”   谢隽眉心拧起,一字一句郑重警告:“那日在金陵,其实你根本没出城。你是见我找了去,怕娆妹会选择跟我走,这才不敢呆在家里。后来在我的人快找到你,你深知身份藏不住的时候,便让你自己的人出手打伤你。”   “你可认?”   傅世安拍手鼓掌:“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谢将军,在下佩服。”   “你到底想要什么?”谢隽看不透他。   傅世安却清楚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撑了下眉,这才笑着说:“若我说我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她,你信吗?”   谢隽自然不信。   傅世安这个人,过于狡诈,而且特别擅长心计。   这个人瞧着敦肃恭顺,谦逊受礼,其实内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黑。他的话,他是一分都不信。   所以,谢隽直言:“你要什么,你可以直说,不必这般拐弯抹角。你若是个男人,便不要耍那些肮脏手段去对付一个单纯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有什么,大可冲我来。”   傅世安却懒得去听他说这些废话,只折身于一旁桌边坐下。他慢悠悠,十分闲适的自己给自己斟了茶,喝了后才道:“既然你不信,又何必问我?倒是谢将军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谢隽走过去,于他对面坐下。   “放了她,开个条件。能答应你的,我都答应。”   傅世安觉得好笑,茶喝了一半抬眸看了过去。隔着缭绕的雾气,他那双眸子显得十分清澈,而他也装足了无辜样,半好奇半挑衅问:“谢将军这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施舍我吗?谢将军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我谈条件?”   言毕,傅世安也懒得再装样子了,面色彻底冷了下去,算是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你这是瞧不上我一介商户的身份,还是看不上我身为男人的能力,觉得我不能给娆娘幸福?”傅世安说得越发挑衅,“那日皇家猎场,谢将军做小人偷偷藏在我们夫妻二人帐外,想必是什么都听到了吧?难道,你觉得娆娘她是不喜欢我的吗?”   明白了他话中意思后,谢隽脸色苍白。   他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可这回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挥起拳头打过去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仿若是在做梦一般。   傅世安只稍稍偏了下身子,以此来减轻他拳头砸在自己脸上的力度。不过,他没完全避开。   谢隽从小习武,这一拳又是在十足的恨意之下挥打过来的,自是用了力气。即便傅世安偏了偏身子,减轻了力道,却还是被打得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不在意。   傅世安肤色白,一拳下来,半边嘴附近都青了。但他也只是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然后依旧是看着谢隽笑。   “我是设计阻了你的路,这一拳,你我之间这笔账,算是两清了。”傅世安说,“谢隽,我再不欠你什么,日后,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共戴天。至于娆娘,你最好别再打她的主意。”   说罢,傅世安拂袖而去。   谢隽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情绪是失去控制的,他本就对那日猎场上听到的一切感到恶心愤怒,他以为那口卡在喉咙里的血吐出来后,他情况会好些。可没想到,只要一想到那日情景,他便越发愤怒、不甘,内心充满仇恨。   好不易内心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清醒过来了,但屋里的人已经没了身影。   有些事情谢隽觉得自己能做得到,但有些,他做不到。   比如明知道他是有心算计的娆妹,却还任娆妹站在火坑里……   他做不到。   --   有些事情瞒不住,傅世安也知道。所以,从酒楼出来后,他也没去医馆看伤口,直接带着一脸的伤回家了。   傅世安回去的时候,潘娆正好刚从母亲院子那边回来。看到半边脸都青紫到肿起来的男人,有那么一瞬,她脑子是懵住的。   反应过来后,潘娆忙跑到人跟前去问:“怎么了?谁打你的?你疼不疼?”又赶紧喊身边的丫鬟去请大夫来瞧。   看着她关心自己的样子,接下来的话,傅世安有些说不出口。   不是不怕的,他心里深知,凭他们如今这样的感情,其实他不敢保证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她后,她会选择原谅自己。   可如今哪怕他不说,他也阻止不了谢隽会说。   与其这话到时候从谢隽嘴里说出来,倒不如他先负荆请罪。或许,她看在自己可怜的份上,看在毕竟已经做了这些日子夫妻的份上,她会原谅自己。   “我还好,不是很疼。”嘴里虽这样说,但一开口说话扯到了伤口,便是他再能忍,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小表情,潘娆又难过又心疼,还忍不住想刺他两句。   “不是不疼的吗?”   潘娆先拧了冷毛巾给他敷了脸,然后又问:“你老实说,到底怎么了?”   傅世安坐在床边,一脸郑重严肃的表情看着妻子。 第43章 【45】   “谢隽打的。”傅世安冷静吐出这几个字。   潘娆倒吸一口气, 不可置信的看着傅世安,有那么一瞬功夫说不上话来。   凭她对谢隽的了解,她觉得谢隽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但若是此刻她问出心中的质疑来, 想必会伤了傅公子的心。   何况,他此刻脸上的伤不假。   那他说是谢隽打的, 她便相信他。   知道了自己该怎么答他的话后,潘娆又问:“他为什么要打人?便他身份尊贵, 可这毕竟是皇城, 天子脚下。”   傅世安刚刚那么简短的一句, 无非是有刺探她内心真实想法的意思。他知道谢隽在她心中地位不一样,他也知道她始终都信谢隽是君子的。   他方才那么说,赌的无非是谢隽和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   虽然最后她信了自己的话,可有那么一瞬,她是迟疑的。所以,傅世安此刻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心情。   不过,不管怎样, 他也不会愚蠢到就此在她面前说谢隽的坏话。   傅世安道:“他打我,我没躲,因为是我欠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垂着脑袋, 没敢看人。   “你欠他什么啊?”见他不再看自己,潘娆心里倒是有些愧疚和不安,她也怕他因为方才自己的态度, 而疑心她对谢隽还余情未了,故而特意凑去他跟前,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知道这一步必须要走,可当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傅世安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坦然和平静。   到底是在乎的。   “当初他护送你父兄去南境之地,回程的路上,我暗中派人对他动了手脚。”再抬起头来时,傅世安眼中犹豫痛苦的神色已经敛尽,他目光平静,望着面前的人,认真说,“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所以,我耍了并不光明正大的手腕。”   他自顾自轻笑一声:“本来以为这个秘密可以瞒住一辈子,没想到,谢隽就是谢隽,他查到了。”   潘娆有好一会儿功夫脑子完全是懵的,花了挺长时间才确定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是在说,从最一开始,他便是在算计这段感情吗?   潘娆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迅速抽了回来。这种下意识,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得到。   傅世安垂眸,一言不发。   整个内卧,瞬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   夫妻二人一站一立,都跟被点了穴一样。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丫鬟请着大夫进来了。经历了那么许多事情后,如今的潘娆,也算是长大了,再做不到任着性子胡来。   便是这会心中再难过,但她也得笑着招呼了大夫,让他好好瞧瞧傅公子脸上的伤。   傅世安受的是皮外伤,不过,因谢隽那一拳打的重,倒也算是挺严重的。至少一时半会这脸上的伤势好不了。   大夫给开了些药,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拿了药方子后,潘娆交给丫鬟,让去抓药。之后,她倒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该怎么对傅世安,还怎么对他,就和从前一样。   可她越是这样,傅世安便越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应该生气的。   “你们都先出去。”傅世安将屋中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   “娆娘,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都行,就是不能不理我。”闲杂人等打发走了后,傅世安压着嗓音对潘娆说话。   潘娆已经很好的把自己的情绪调节过来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她也已经能很好的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至于笑起来太僵硬、太难看,她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做什么?何况,或许这就是天意啊。”   傅世安伸手过去,一把将人拦腰搂过来,抱坐在他膝上。虽然她装得很像,但是他不信,因为他从她那双眼睛中看出了她的悲痛。   “对不起,请原谅我。”他和她道歉,用力搂着人,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这样她便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潘娆依旧是笑:“好,我原谅你了。”   傅世安看着她。   潘娆也回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变。   如此这般对视有一会儿后,潘娆便说:“忘了大夫是怎么交代的了吗?快点躺床上去休息吧。对了,这段日子记得要忌口,一日三餐,依旧是归我负责。”   说罢起身:“我去给你熬粥,你先睡一觉。”   也不等他说话,她便快步离开了。   走了出去后,放缓了脚步,这才松了脸上虚假的笑。   潘娆慢慢踱步在傅家这不算大但却十分精致的宅院中,一时觉得自己不知该往哪儿去。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最后不知不觉的,走去了自己母亲院子。   潘娆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只有在母亲这里才能彻底放下所有了。之前她觉得和傅公子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就是不仅拿他当爱人,也可以拿他当家人、亲人的那种关系。   可如今看来,好像也并不是这么回事。   而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好像真的爱上了傅公子了。正因为心里有他,所以当得知曾经那一切的真相的时候,她才会那么难过。   原来,她不过只是被自己编织的美梦感动了。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傅公子,俨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那么完美。   他说他爱自己,他才对谢隽耍了那样的手段。可爱到底是什么?是占有吗?   他为了霸占自己,为了满足自己所谓的私欲,他算计了自己和谢隽。当初,她是那么满怀希望的在等着谢二哥的。   这一切都是被他剥夺掉的。   他不坦诚,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说他爱自己,可他的爱,不够纯粹。   但潘娆却也相信,为了自己,他会付出自己的生命。她无法忘记他为自己做了什么,也无法忘记他受伤时候的惨淡容颜。   更不会忘记,当初初次遇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那么可怜。   隆冬季节,那么冷,他衣着单薄,就那样瑟缩在墙角。若不是她出现,他肯定是要被冻死的。   她恨他,可也怜惜他、爱他。可要她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也做不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潘夫人正在教岁余练字,见女儿红着眼睛来了,而且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一下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岁余,今天字就练到这儿,你先出去玩。” 潘夫人打发走了孙子后,又让丫鬟们去外间伺候,这才拉女儿到身边坐下,问,“和女婿吵架了?”   潘娆委屈,在母亲面前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潘夫人倒没继续多问,只搂着人安慰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待人哭够了后,她亲手替她擦眼泪,才旧话重提,问,“因为什么事吵架?女婿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一般的事情,他让着你还来不及呢,如何能与你争执。”   “他骗了我。”在母亲面前,潘娆就跟个孩子一样,半点伪装出来的坚强的样子都没有了。她也没瞒着母亲,把自己知道的、傅世安告诉她的,都说了。   听完后,潘夫人有一瞬的沉默。   “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依偎在母亲怀里,潘娆彻底没了主意。   潘夫人凝思了一会儿,却笑着垂头说:“既然暂且不想回去,那就先在娘这儿住下。等过几日,你气消了,再回去不迟。”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段感情,他原来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潘娆和母亲坦言,“有些事情,踩了我的底线,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女儿做不到。”   “那如今你还想回到谢隽身边去吗?”潘夫人突然问。   重新回到谢隽身边,这个潘娆没考虑过的。哪怕知道当初是他算计的谢隽和自己,她得知真相后,也只是难过于他对自己的欺骗,而并非惋惜和谢隽的错过。   如今对谢隽,她除了有深深的愧疚和深深是祝福外,再不掺杂别的任何感情。   于是潘娆摇摇头。   潘夫人道:“既然如此,该闹一闹咱们就闹一闹。但既然想好好过日子,凡事不能太过。娆儿,娘看得出来,你心里是喜欢女婿的。既然他爱你,你也爱他,有些事情,就不能太过计较。”   “女婿这个人呢,娘能看得出来,他是颇有些手腕和心计。不过,娘也能看出,他对你也的确是真心的。你就先在娘这住一晚上,明儿若是他亲自来接你走,你便跟他回去吧。”   潘娆却不肯:“女儿想多陪娘几晚上,就算明儿他来,女儿也不理他。”   潘娆心里还是生气的。   不过,次日傅世安没来。不但次日没来,接下来的几天,他也都没过来。   这几日潘娆虽然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想他的,也有期盼着他能来。可一日日盼,却一日日空等,日子久了,潘娆不免也有些心寒。   但她也做不到私下里差丫鬟去打探他的下落,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有的。   所以,他不来,她便也不问,如此一直过了有六七日。   这六七日来,潘娆就像是把自己关在了牢笼里一样,每日都静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或做做绣活,或抚抚琴,总之还算悠然自得。   待数日后,有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和她说,家里出了大事的时候,潘娆是懵掉的。   “唤雪,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有听清楚。”潘娆本能是觉得一定是唤雪听错了消息,这怎么可能。   唤雪却认真道:“是真的,夫人,是爷身边的人说的。咱们爷,原来是皇孙殿下,都在宫里滴血认过亲了的,皇上都已经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感谢在2020-05-10 20:52:25~2020-05-12 20: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46】   潘娆怎么也没想到, 几日没见傅公子,他竟然摇身一变,由一介布衣变成了皇室子孙。   潘娆第一反应不是他是哪位王爷的儿子, 而是在想,不会这个皇孙的身份, 是他算计得来的吧?毕竟他都能算计得皇上如此喜欢他。   如果不是唤雪说了句“滴血认亲”,她都要认为是不是皇上认他做了干孙子了。   “先去母亲那里, 一会儿你把你探到的消息, 一五一十好好说一说。”潘娆也没心情再悲春伤秋了, 更没心情再烦愁傅公子为什么几日不来。   去了潘夫人那里后,潘娆让唤雪把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唤雪道:“三爷这些日子好像一直不在府上,奴婢也是今儿才见到爷身边的双喜,奴婢是听双喜说的。”   潘娆道:“若是双喜说的,想来就是千真万确的了。”她蹙眉,看向母亲,“可怎么会……他怎么会是皇孙。”   忽然想起来什么,潘娆立马问唤雪:“可说爷是哪位王爷府上的?”   唤雪摇头:“这个奴婢尚不知道, 双喜没说。”唤雪倒是十分高兴,反正若是姑爷真成了皇孙,那身份地位就是高出一大截,日后在这京城内, 谁还敢瞧不起夫人?   潘夫人虽对此感到意外,不过,却是十分稳得住。   “娆儿也先不要急, 等姑爷回来问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没等到傅世安回来,潘娆倒是被一道圣旨宣进了宫里。这回宣她入宫的不是皇后,而是皇上。   在宫里皇上书房内,潘娆总算是见到了傅世安。而此刻的傅世安,较前几日,似乎清减了许多。傅公子原就略瘦削,如今越发清弱的样子,潘娆看在眼里,总归是心疼几分的。   而对之前他算计、欺骗自己的事,也不甚在意了。   “民妇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潘娆无暇多看傅世安,只略扫了眼,就跪了下来给帝后请安。   皇后一如既往喜欢潘娆,笑着唤起。   潘娆起身后,皇后道:“原觉得你嫁了一介布衣,倒是对不起你父亲。如今看来,他日若你父亲回京来,本宫和皇上,也不怕不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世安乃是容王之子的身份,你之前怕是不知道吧?”   容王之子?潘娆过滤皇后口中词汇,率先想到的是这个。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摇头:“我……我并不知情。”   皇后看了一旁傅世安一眼,倒没再问什么,只说:“容王妃当年产子,之后不久便生了场大病。遍寻名医,皆都束手无策。最后,本宫听说容王找了个江湖术士去府上,那术士说,那个孩子和容王妃相生相克,成年之前怕是不能日日与母亲相见。所以,当年容王便奏请了皇上,请旨送那孩子去别处养,待成年再认回。”   “皇上皇子皇孙多,转眼二十多年下来,大家也似乎都忘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如今,这孩子倒是自己认回来了。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这孩子天生与皇家有缘。”   潘娆心中有许多疑惑,比如说,傅公子早不认晚不认,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认了?契机是什么。、   还有,若是别的王爷的儿子,或许还好解释些。可怎么会偏偏是容王之子。若按着皇后所说,当初是容王送的傅公子去松阳傅家,为何容王还会这般刁难傅公子?   到了成年,也不认回来。而且,甚至还阻止过他参加科举考试。   这明明就是不想认他的节奏啊。   还有那个容王妃也是。   他们夫妻二人一丘之貉,若真是傅公子亲生父母,潘娆实在想不通,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不巴着自己儿子好就算了,怎么还尽想害他。   若说容王妃怕这个儿子回来会再继续克她,也说不通啊。若真是怕他会克她,容王夫妇就不该会让他进京,而且容王还培养他做自己的手下。   潘娆满腹狐疑,终于等到皇上皇后问完了话,她可以和傅公子一起乘车回家了。   同行的路上,其实潘娆就有许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只不过,尚在宫中,怕是诸多不便,也就只能暂时忍着。   潘娆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也就一时没发现身边之人的反常。待进了傅家马车后,潘娆再忍不住,忙开口问:“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世安抬眸望着人,有一瞬的缄默,之后才说:“说来话长,此事回去再说。”然后便双手环抱,闭目休息,大有不再搭理身边人的意思。   从前都是他哄着自己、逗着自己,但凡同行乘车,他不是搂着她在怀里,便就是握着她手陪她说话。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还是头回遇到。   纵潘娆心思再不在这方面,也意识到了。   他变了。   几日未见,和之前不一样了。   潘娆垂眸,心中无比的失落、难过。   想想也是,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了。   潘娆很难过,但她却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劝诫自己不要难过。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大风大浪她都闯过来了,难道,还有什么是抗不过来的吗?   他不理自己,那她便也不理他好了,又不是非要和他说话。   就这样一路无言,沉默,直到马车抵达傅宅门口。   一路上回来,潘娆已经想好了,若他不挽留自己,她便也不去上赶着。所以一回了府,潘娆便直接和他说:“爷若忙的话,我先去陪母亲。”   傅世安一时没说话,只驻足在阳光下,负手眯眼望着人。   良久,傅世安才说:“这几日你便陪着岳母,过些日子搬去容王府住,日后你与岳母怕是不能再日日相见了。”   “要搬去容王府住吗?”话脱口而出的同时,潘娆就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   “好。”对他的突然冷淡疏远,潘娆心中是在意的。   但她做不到刻意去讨好,所以,既然他这般冷情,她便也如此待其好了。   潘娆垂着脑袋朝他福了下身子,然后转身往母亲院子去。   潘夫人一直在等女儿的消息,见人回来了,忙抓她去一旁问:“怎么样?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潘娆情绪并不高涨,摇摇头道:“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没有告诉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往一旁坐下后,忽然又抬首看着母亲,眼中隐有泪光,“娘,我觉得,他待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其实前几天她就发现了,她在娘这都住了多久了,他一步未踏足探望过,更肖说来道歉请她回去了。本来今儿早上听唤雪说他突然成了皇孙,以为他是因为忙,这才没空搭理自己的。而现在看来,怕不是没空,而是不想。   可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女儿几个月来的变化,潘夫人是看在眼里的。女儿身为当局者,或许自己瞧不出来,但她身为局外人,自是瞧得清楚明白。   “娆儿,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偶尔小小闹一闹脾气是可以的,权当怡情。可若是过分了,伤了情分,就不值得了。”潘夫人拉过女儿到身边坐,握住她手说,“你怀疑他,可去找他谈过心,问过他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若问了,争取了,他还是待你冷淡,那便是他的错。可若你问都不问,不但不关心他,反而是见他待你稍微冷淡一些你便变本加厉还回去,可就是你的错了,娆儿。”   “毕竟,这几日来,你可以日日陪在母亲身边,生活不必烦忧,也没遇到什么困难。而他,却要面对外面那许多的压力。”   “突然就有了个皇孙的身份,那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又可知?为何以前不认,偏偏这个时候就认了回去,你又可知?”   “娆儿,为女子者,也当刚强一些。你不能永远只缩在男人给你撑起的那方天空下,有时候,你也得学会独当一面。娘不说别的,就说……如今他是皇孙了,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他要休了你,否则的话,日后你与他是要共同住进王府去的。”   “日后你们夫妻二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深宫内苑里的是是非非,可远比那些世家豪门的是非还要复杂,你确定你能扛得住?”   潘娆没再说话,听了母亲的一席话,好像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那我现在去找他?”潘娆问母亲。   潘夫人抬手理了下女儿被风吹得稍稍有些乱的鬓发,温柔慈爱笑道:“去吧。好好谈,问清楚了缘由。记住,稍稍收一收你那娇气的脾气,也稍稍关心顺从一下他。”   潘娆其实是不排斥去的。不但不排斥,反而还有些期待。   以前都是他回头迁就自己,自己为何不能主动一回呢?   她不想离开他。   做了决定后,潘娆便唤丫鬟打了洗漱水来。她洗了脸,又换了身衣裙,让唤雪给她梳了个头,之后,才去傅世安书房。   傅世安正一个人呆在书房内,其实也没在做什么,就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发呆。似是想着什么事情,有些走神。   双喜忽然轻步走了来,回话道:“夫人过来了。”   傅世安侧头看了双喜一眼,恰好窗外阳光洒在他半边脸上,衬得他本就绝色的一张脸越发清绝冷艳。他一时没吭声,略垂了下眼眸后,方才说:“让她进来。”   交代完后,傅世安则起身,朝一旁炕上坐了过去。   潘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身着一身雪青色绸缎对襟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用他那双素白修长的手指举着碧绿的茶盏,姿态极尽优雅。窗外残阳余晖尽洒他脸庞,茶雾缭绕,她透过雾气看到的那双黑眸,一如往昔般清澈幽深。   忽然的,他抬眸,冲自己温柔一笑。这一笑,仿若让全世界都失了颜色般。   潘娆忽然就确定,他还是原来的他,不曾变过。   潘娆心中虽还是记着母亲的话的,不过,她心里也还是有委屈。她想他能哄哄自己,而并不是就这样算了。   所以,心中权衡一番后,潘娆撇了下嘴,颇有些赌气的朝他福礼请安道:“妾身拜见皇孙殿下。”   傅世安眼中的怔愣一闪即逝,继而便伸过手来,笑着拉她到身边坐下。   “还在生气吗?”他用和从前一样的语气关心问。   不问还好,一问,潘娆就哭了。   侧过头去,并不是很想理他。   但她还是记着娘说的话的,所以就在想,只要他稍微哄自己一两句,她便什么都原谅他了。   只要一两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45章 【46】   “好了, 别生气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傅世安揉她头发,温柔哄她。   潘娆见好就收, 早就已经不生气了的她,又在这种温柔攻势下, 彻底放下了武器。她擦了擦眼睛,红着眼圈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傅世安笑:“当然。”   然后他告诉她说:“我是容王的亲儿子,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将她搂靠在自己胸前, 素白大手轻轻抚着她如瀑般青丝,语气略有叹意,“不过,他并不想认我,只想拿我做傀儡,无休止无条件替他做事。”   这些和潘娆想的一样。果然,容王初衷就不是好的。   “那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傅世安眉头轻挑,没待她问完, 他就代她说出了口。   这个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隽的身影来,他扬唇一笑。   话说的半真半假,该告诉她的, 他一字不差告诉了她。但不能说的,他却是只字不提。   “这得问他了。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何这般不待见我。”傅世安声音淡淡。   潘娆见他似是并不想提这个话题, 也就识趣不再多问,就关心了下他目前的状况。   “若容王夫妇不喜欢你,便是你认祖归宗回去了,他们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瞧。到时候,你身为人子,他用父权这顶大帽压你,你该如何是好?”潘娆还挺担心他的。   傅世安倒没多在意这个,只宽慰道:“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诸多皇子中,容王并不算多得皇上恩宠。他自然可以拿父权压我,但他头上还压着皇上。很多事情,他自也是无可奈何的。”   潘娆望着他,见他的确好像答得十分轻松自然,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进心里似的,她也就放心了。   潘娆拉着他手,低声道:“总之有你在身边,我总是安心的。”   她垂着头,说得又真诚又认真。傅世安侧首望着人,忽然凑唇过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对不起。”他再次和她道歉,坦白说,“我算计了你和谢隽,是我不好。你若怪我,也是应该的。我只希望,哪怕你怪我,你可以惩罚我,但千万不要惩罚自己。”   潘娆能感觉出来他是在心疼自己。他心疼自己,那她也是心疼他的。   “我不会罚你,只要你以后不辜负我,那从前的那些,便都算是过去了。”潘娆主动伸手去搂着他腰,倒是笑得挺甜的,“其实,这些日子你不来找我,我有点害怕。”她又有点高兴可以和他和好,又有点羞涩。   但有些话再难以启口,她也还是勇敢说出来了。   “好吧我承认,我爱上你了。那你以后若是移情别恋,不要我了,我会伤心的。”只要想到日后他身份高了,或许会留有别的女子在身边侍奉,她就觉得自己会受不了。   多半会和他闹,会哭,会难过。   现在光是这样想,她都很难过了。   她在笨嘴拙舌说着些表白的话,傅世安就这样垂眸认真看着她。一时间,他竟也不知自己心里此刻到底是什么滋味。   梦里的那一切,那么的真实。可身边的这一切,更真实。   她真的已经爱上自己,也原谅自己,真的不会如梦里的情景一样,重新回到谢隽身边吗?   可梦里梦到的别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怎么可能唯独这一桩不是真的呢?   “怎么会。”傅世安搂着人的臂力收得更紧了些,叹道,“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若有一日你想离开我,我宁愿我们一起去死。哪怕是死,我也不会放你走。”   潘娆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可怕,于是就有些惊讶的看着人。   傅世安却笑,抬手摸她脑袋说:“怎么,怕了?”   潘娆倒是不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爱自己爱得无可自拔,就算死,他才舍不得拉着自己一起去死。   “我才不怕。”她鼓嘴,有点可爱,“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他说,“所以,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生出背叛我的心思。”   “不会啦。”潘娆不和他开玩笑了,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傅公子哪哪都好,我又如何舍得呢。”   --   容王府,容王书房内。   刚从宫里回来,容王震怒,发了好大一通火。容王妃站在一旁,也是一副脸色十分不好的模样。   丫鬟奴才们都被打发出去了,书房门关着,容王夫妇一个怒气冲天,一个则脸色悲痛凝重如丧考妣。   “这个兔崽子,他敢反过来将我一军!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他刚出生就该宰了他。”容王愤怒控诉。   容王妃倒是冷静许多,只关心后面的路怎么走,而并不想陪着容王一起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   “王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容王妃拧着眉心着急,“他如今顶替了隽儿的位置,和安的身份又不能揭穿,隽儿可怎么办?是不是这辈子我都不能和隽儿相认了?”   当初,尹侧妃和她几乎同时怀有身孕。孩子,也几乎是同一天出生的。   王爷不喜尹侧妃,便也不喜她所生的儿子。其实本来留他在王府自生自灭就好,也没必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的,可王爷偏有野心。   而当时,她也被王爷的花言巧语骗了,她也起了日后做皇后的心。   她当时鬼迷了心窍,便答应了王爷,同意他拿两个亲生儿子来布局。   王爷从抱回和安开始,就没打算日后再认尹侧妃之子回来,尹侧妃之子的位置,被和安彻底顶替了。但是她的儿子不一样啊。   当时王爷向宫里皇上皇后汇报的时候说是,说是孩子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命里犯冲,需得在外面秘密养到成年才能接回府。至于搁哪里养,因犯忌讳,谁也不能告诉。   皇上皇后多子多孙,当时王爷也不得宠,所以二人不过只是问了两句而已,并没有很在意这个皇孙的安危和死活。所以,王爷这才能如愿求了长公主这个姑姑,把隽儿送到谢家去养。   当时的计划是,只待王爷登基为帝后,便再认回隽儿。   隽儿是入了皇家玉蝶的,又有长公主为证,到时候认祖归宗,其实并不难。   可如今,隽儿的身份被尹侧妃之子顶替了,如今傅世安成了她名下的儿子,并且皇上也认了,隽儿彻底回不来了。   她从前只听王爷说,傅世安心计重,善算人心。原也只是听听罢了,左右她和他没有打过交道,并不太了解他的那些手腕。   可如今,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他的手腕。   他闷不吭声的,也不知道哪里探得的自己的身世,直接就断了她和王爷所有的后路。   真是叫她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一切都彻底完了。   “他如何会知道的?王爷是不是曾在他面前说漏嘴过。”容王妃悲痛不已。   容王怒道:“本王怎么会?”   “那会不会是那姓傅的背叛了王爷?是他告诉的王爷?”容王妃继续猜测。   容王收了怒气后,整个人变得冷沉可怕,他阴着声音说:“傅咏不敢。”又说,“他都走了好几年了,若真是他出卖的本王,那小子不会憋到现在。”   “那隽儿怎么办?”容王妃仍旧还是那句话。   容王愤怒过后,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弯腰于一旁坐下后,冷静道:“我会去找隽儿,至少把他的身世告诉他。那小子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们如今也必须改变策略才行。”   又冷哼:“傅世安也不是完全没有软肋的,傅家的人,便是他软肋,还是他那个妻子。待他们入住王府,她便是晚辈,你是长辈,她还不是任你捏扁搓圆?你还怕出不了这口恶气。”   --   夫妻二人和好后,自然欢欢喜喜闹腾了一夜。潘娆次日醒来时,已经很晚了。   采荷高兴的进来,笑着说:“夫人起来得正好,松阳的一家子人全都入京来了。三爷……不对,如今该称皇孙殿下了。皇孙殿下一早入宫去了,说是要请皇上重赏傅家。”   潘娆有点闷,半饷才反应过来:“你说,大嫂二嫂还有老夫人他们都来了?”   “对啊,刚到府上没太久。”   潘娆细细算时间,若是他们今儿抵府的话,那也就是说,至少在一个月前,傅世安就写信飞鸽传书传去松阳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过午时了。”   “快帮我梳洗一下,我去外头瞧瞧。”   --   傅世安出宫,恰巧遇到谢隽。谢隽身边,还有容王。   方才,容王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谢隽。   傅世安见到他们二人同行,半点都不意外。没有避让,主动走了过去,离二人还有两人远的时候,驻足。   傅世安轻笑,颇有些挑衅的扫了二人一眼后,这才慢悠悠抱手朝容王请安:“儿子拜见父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第46章 【47】   相比于傅世安的轻松自得, 明显容王就急躁多了。   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对傅世安这个儿子,容王也无需顾及什么。   “你个逆子!你与你老子作对, 你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容王声音不高,却面色狰狞, 语气阴毒狠辣。   “哦?是吗?”傅世安全然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比起笑着杀人,和他父亲比起来, 他有过之无不及。   “我便是不与你作对, 下场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左右都是一条死路, 尝试着与你作对给自己争取一条活路,又哪里错了?”他淡笑问。   问完容王,目光轻轻一转,转到谢隽身上,又问了一遍:“哪里有问题吗?”   谢隽也是才被告知了自己的身世,还没缓过来。容王在谢隽面前当然不会说傅世安好话,不过谢隽有自己的判断力,容王的话, 他只能说将信半疑。   其实若设身处地去想,身在傅世安的位置上,他这样的作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再说, 谢隽从小从不知道自己身世,早把英国公府的人看成了亲人。至于能不能归宗容王府,他半点都不在意。   要说在意的话, 牵扯到这件事情中的人,他只在意潘娆一个。   他能理解傅世安为何会这样做,但不代表,他认可这个人的人品。娆妹单纯善良,跟着他这样一个阴毒狡诈的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他认定他从最开始算计他和娆妹,   所以,谢隽约了傅世安单独说话。   宫城外面,偏僻的角落,谢隽和傅世安两个对面而立。   傅世安知道谢隽要说什么,但他还是应约过来了。来了后他也不说话,只等着谢隽开口先说。   谢隽目的简单纯粹,就是冲着潘娆来的。他知道傅世安在意什么,想要什么,所以,他也懒于兜圈绕弯,直接开门见山说:   “不管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并不在意。从此以后,谢隽就是我,我也只是谢隽,和容王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傅世安挑眉:“然后呢?”他知道这些并不是谢隽想说的。   谢隽面色严肃,道:“我知你有雄图抱负,我不会做你追求仕途道上的绊脚石。不但不会阻碍你,相反,日后但凡你有困难,随时可以找我。不过,前提是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傅世安并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说出重点来。   他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谢隽最后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点:“我希望你可以放过娆妹。她很单纯善良,不该是你追求名利途中的棋子。”   听完后,傅世安笑了。   他说:“我从没有拿她当棋子待过。谢隽,我也实话告诉你吧,从六年前我流落街头时和她初见起,我便发了誓,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谢隽根本不信他的话。   “容王不会放过你,而我也并不想与你争。只要你肯放过娆妹,我谢隽日后,任你差遣。”   傅世安其实挺讨厌他用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好像天生的,他就高自己一等一样。从前他厌恶,可他们之间的确是天差地别,他是天之骄子,他不过只是一介商户,他是自卑的。   可如今他早已知一切真相,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且利用手段成功夺得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并不低他一等,所以再面对他的时候,他根本无需忍气吞声。   “你不想与我争?谢隽,你争得过我吗?”傅世安彻底敛了面上那虚假的笑容,整个人瞬间周遭像是笼罩着一层寒气般,他忍怒道,“从今往后,只有我施舍你,再没有你俯瞰我一说。至于娆娘,她是我妻子,你若想好好的,便别再打她的主意!”   谢隽一再忍让,不过是他涵养好,很多时候并不想将矛盾激化,但这并不代表他柔弱好欺。   谢隽也并不顾忌傅世安如今的身份,听他说这样的话,他便也怒了,道:“王子最好自己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娶到她人的。此事即便是闹去御前,也未必是我输。”   “的确,当初是我算计了你。”傅世安承认,“可那又如何呢?不管过去怎样,至少现在她就是我的妻子,是容王府的王子妃。谢公子,难不成你敢觊觎皇家的人吗?”   谢隽闻声只冷漠哼一声,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傅世安知道拿皇家身份来,压不住他,便又道:“或许你并不知道,便是娆娘知道了当初是我算计的你们,她也依然愿意跟着我。她原谅我了,她并不在意我过去是否使过手段。”   见谢隽面色一点点暗沉下去,难看极了,傅世安倒是高兴了。   目的达到,也无意再和他多言,只抬手拍了拍人肩膀,语气颇闲散道:   “娆娘还在家等我回去,告辞。”说罢,侧身绕过他,徐徐而去。   --   潘娆洗漱穿戴好,听说女眷们此番都在她母亲那里,潘娆就直接奔母亲院子去了。   傅世安是早有准备,这回连太夫人都一并给接了过来。   太夫人年前天气冷的时候身子不大好,如今天气暖和微热,她身子也好了些。只是毕竟上了年纪,连日的舟车劳顿,老人家吃了不少苦。   一进府,就被丫鬟婆子们拥着去静养歇息了,潘娆倒是没瞧见她老人家。   除了老人家不在外,大房二房的,包括老夫人,此刻都在。   傅世安是飞鸽传书传给傅世荣的,因事关重大,傅世荣没有事先把真相告诉家里人。所以,包括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也是刚刚才得知傅世安的真实身份的。   当年的傅咏,虽说是替容王办事的。但是,傅家除了一个傅咏外,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也是傅世安哪怕得知了真相,也不愿与傅家计较的原因。毕竟,傅咏已经死了,傅家的别人,都是局外人。   傅老夫人平时就十分惧怕傅世安这个小儿子,如今得知他身份后,更是拧着心说话。她也知道潘娆母女在傅世安心中的地位,故而对潘娆母女十分客气。   “那日松阳县一别,没想到再见,都是半年之后了。”见潘娆来了,傅夫人没话找话和她说。   潘娆倒是对她挺恭敬的,拿她当婆婆待,闻声关心说:“你们一路赶来,辛苦了。夫君此番入宫去了,人不在家,母亲和嫂嫂们不如先去歇息吧?”   傅夫人紧张道:“还没见到贵人,没问个安好,就这样去休息,怕是不太好。”   潘娆觉得这事她能做主,就说:“你们都是夫君的亲人,亲人之间不需要在意这些。先去休息,等晚宴的时候再团聚叙旧,也不迟的。”   傅夫人的确累,见此,便答应了。   傅大奶奶说:“娘和二弟妹先去吧,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三弟妹了,有些体己话想和她说。”   傅二奶奶和潘娆不熟,自没留下讨嫌,只扶着傅夫人走了。   傅夫人和傅二奶奶走后,傅大奶奶才问潘娆:“这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大爷,他也不肯说,还叮嘱我不要问。怎么小叔突然成了皇孙了?这是真的吗?”   潘娆道:“是真的。只是,怎么突然变成皇孙的,我也不知道。”   傅大奶奶还惊觉在梦中般:“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和皇室攀上亲属关系。”   了解一些内因的潘娆,就没她这么乐观了。   做皇亲国戚固然好啦,但同时,风险也是并存的。   傅世安回来后,和傅家两兄弟见了面。但傅世安对自己二哥性子颇多了解,所以有些话,他并没和傅世平说。   不过他对傅世荣还是信任的,有些没告诉傅世平的,他倒是都和傅世荣说了。   其中包括,他和傅老爷到底是属于什么关系。、   傅世荣听后,沉默一瞬,忽然弯膝在傅世安面前跪了下来。   傅世荣智力能力虽不足以和傅世安相比,但却比一般人好。所以,脑子稍稍转一下,就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弯绕。   当年,他父亲是为容王殿下做事的,而容王只是拿三弟当一枚可以助他登位的棋子,父子二人十分不睦。   此番三弟选择以实情告知,便是在让他做选择。其实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何况,他和三弟自小关系不错,这种时候,他自然是毫无二话站在他这一边的。   既然他站在了他一边,而他父亲是容王一个阵营的,虽说老人家已经去世,但毕竟对三弟造成过伤害。所以,身为人子替父亲请罪,这是最基本的。   “大哥请起。”傅世安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情,何况,傅老爷也早去世。而且,这些年来,你我兄弟感情深厚,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日后,希望我们兄弟可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傅世安态度诚恳,傅世荣便也立马表态:“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哥言重了。”傅世安说。   有关前世的事情,从前只是断断续续能梦个皮毛。可近来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如洪水般,汹涌而入,包括很多细节。   所以,对容王这样的父亲,傅世安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不过只有自己的妻子娆娘罢了。   梦里的一切都已经成了真,那么,娆娘真的会再次抛弃他,去选择谢隽吗?   傅世安信任妻子,可也抵不过对宿命的无奈。   前世他死前在佛前求过,若有来生,希望她会爱他至深至烈,始终如一,从不背叛。而代价是……   想到这里,傅世安只觉头痛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47章 【48】   和傅世荣谈完话后, 傅世安回了自己院落。   潘娆正坐在屋里等他,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去。她有许多话想和他说, 所以直接拉着他入了内室。   傅世安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流转在身边人身上。至于身边人嘴里都说的什么, 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潘娆起初说得兴起,但发现他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后, 也就停了下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潘娆问他。   傅世安却握住她手, 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转身吩咐丫鬟道:“去打盆洗脚水来。”   丫鬟应声退下去后,傅世安这才道:“你说什么,我都在听。”   潘娆反而忽然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只摇摇头:“没什么。”   傅世安不是第一次帮自己妻子洗脚了,这件差事,他早做得驾轻就熟。起初潘娆是不愿意的,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她十分别扭。   但在傅世安的坚持下, 她倒也慢慢适应了。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算是闺房中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但从前他只是一介布衣,她尚算能接受。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皇室子弟, 身份尊贵,她是再不敢让她这么做了。   潘娆是从小受着规矩长大的,纵然知道夫妻恩爱是好事, 可夫妻尊卑有别一说,她也更是明白。所以,当热水打来,男人又熟练的蹲在她脚边,伸手要帮她脱鞋时,她拒绝了。   “夫君现在万万不能这样做了。”潘娆又尴尬又有点紧张,“如今你身份尊贵,此事传出去,怕是不好。”   男人蹲在她脚边,仰头望着她,一如既往眉眼温柔,只笑:“如今你依旧是我的妻,我依旧是你的夫,又有何不一样?我虽尊为皇孙,可你不也是尊为皇孙妃吗?难道,这个皇孙妃,你不想做了?”   “当然不是。”潘娆想做。自从心里彻底放下谢隽后,她就没想过再离开他,“只是……”   “那便就是了。”傅世安不再听她多言,直接握住人纤细脚踝,耐心帮她脱了鞋袜,然后将那双玉足搁入温水中,他则捧水泼洒在她双脚上。   潘娆红着脸,却也没再拒绝,只是侧首安安静静望着身边的人。   “你对我是真的好。”她如实和他诉说心里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这辈子竟能嫁你为妻。”   “那你爱我吗?”他问。   “当然。”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   他抬眸,灿如星辰的双眸黑亮,望着人温柔笑问:“有多爱?”   和他做夫妻也有小一年时间了,彼此身上哪里有什么标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潘娆在他面前,纵然还是偶有羞意,但却不会如最初那般。   她和他说实话:“很爱很爱,爱到怕你有一天会不要我、不理我。我也很惶恐,你如今身份高了,万一以后纳妾怎么办?”   傅世安笑着望了她一眼,拿挂在盆边的干巾子替她擦了脚后,才说:“不会的,除了你,永远不会再有旁人。”   虽然答案算是意料之中的,但听他亲口这样承诺,潘娆心中还是高兴的。   扑过去,环住他脖子将人抱住。   “你真好。”潘娆主动亲了下他脖子。   傅世安握住人手,侧头望着人道:“只要你爱我,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一切有我在,什么艰难险阻都不算事。”   潘娆知道他指的是容王。   潘娆也不知道怎的,每回他让自己不怕、放心的时候,她总能真的就放心。对他,至始至终,她都是十分信任的。   这种信任,包括对他的人品,更包括能力。   她相信,只要有他在,日后她和孩子们都会很幸福,很有安全感。   想到孩子,潘娆不免又多了一句嘴,依偎着人说:“你说,都成亲这么久了,我的肚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夫君,其实我挺想生个孩子的,男孩女孩都好。”   傅世安方才脸上还有笑意的,听到这句后,脸色倏的一下就变了。   只是潘娆此刻缩靠在男人怀里,对于男人脸色的变化,她一无所知,还在继续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有一天,她做了两个孩子的娘,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   自顾自说了许多,也不见身边人有反应,潘娆就仰头去看。傅世安察觉到了她投落过来的目光,于是面上神色转瞬就变了。   “好。”他答,字句简短。   潘娆感觉到了他的敷衍,有些不满意,皱眉:“好什么?”   傅世安轻叹一声,则说:“孩子啊,我也喜欢。”   见他终于顺着自己的话说了,潘娆则暂且选择原谅他,又继续接着这个话题唠叨起来。   这一夜,两人说了挺久的话,说完夜话后照旧进行床上的夫妻活动。等真正入睡时,已经三更半夜了。   潘娆睡得很沉,傅世安却睡不着。睁着眼睛,搂着人,黑暗中,他只盯着床顶看。   --   皇上起初只是十分欣赏傅世安这个皇孙的才干学识,但傅世安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以,于很多国家大事上,都恰到好处的给予了建议和独特见解,当然,也很适时的利用自己的先知,帮助朝廷对付了外侵的军队。   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傅世安已经完全取得了皇上的信任。   外头都在传,说是皇上有意要立储君了。这个储君不是在诸多皇子中选,而是瞧中了容王府的长子,要立其为皇太孙。   当然,都是外头这样谣传,皇上虽心中也有点这个意思,但到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不过皇上毕竟到了年纪,如今朝廷未有储君,以至于四周蛮夷个个生了贼胆,欲要趁中原起内乱之时,趁虚而入。皇上老了后的确犯过糊涂,不过,毕竟是明君,总归还是为朝廷考虑的。   他深觉容王府的这个孙儿和他年轻的时候十分像,一样的聪敏有才华,一样的既通文史又晓军事,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要优秀。   这日皇上差人去将傅世安叫进了宫,潘娆也跟着一道入宫来。潘娆和皇后娘娘关系好,傅世安去皇上书房议事,潘娆则去了皇后宫里,陪着皇后说话。   傅世安行事一向谨慎小心,妻子身边,包括傅家人身边,他都暗中布有暗卫相护。但若进了皇宫的话,那些暗卫自然就护不住。   傅世安在宫中禁卫军中虽然也有新收的心腹,但总归宫里行事不比外头行事方便。   所以,等他从勤政殿和皇上议完事情出来后,就得知妻子已经先回王府的消息了。他一听这话,立即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但是等他赶回去时,也已经迟了。   容王和傅世安父子如出一辙,皆是狠辣的性子。只不过,容王虽手腕强硬心肠也阴毒,但始终比不上傅世安这个儿子。   何况,傅世安又有前世记忆,更是占了上风。   所以,父子争斗,容王根本斗不过傅世安。   眼看着竞争储君之位实在没了希望,早起了歪心的容王,更是寻得机会就付诸于行动。潘娆,是他暗中派人劫走的。   他已经盯着人多时了,好不易才争取来的机会。   谢隽这段日子也一直盯着潘娆,容王的人才得手,谢隽便知道了消息。所以,谢隽抢先一步救下了潘娆。   潘娆是被人迷晕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她头还有些疼,可能是迷药下的重的缘故,眼睛也有些花,只瞧得见窗边坐着位男子,但却并不能瞧清楚坐着的是谁。   她以为是傅世安,所以,便尝试着喊了一声:“夫君?”   听到声音,谢隽起身,朝她走来。   “你醒了?”   靠近了后,潘娆方看得清楚男人的脸,她本能将身子往后挪了下,客气又疏远,同时因为身份的关系,还存着几分戒备。   “谢二公子。”她客气喊他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又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她的疏远,谢隽已经不在乎了。或者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是城郊的一处庄子上。”谢隽回答,同时,撩起后袍,他挨着人坐了下来。   潘娆却道:“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是你的人给我下了药?”   潘娆这会子已经反应过来了,当时她从皇后宫里出来,有个自称是勤政殿的小太监来找她,说是皇上叫她过去。她当时没有多想,但当瞧见那小太监带着她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的时候,她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   当时觉得一阵香味飘过,她极困,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在了这里。   她以为是谢隽撸她出来的。   谢隽道:“不是我撸的你,是别人,而我救了你。”   潘娆问她:“那是谁想害我?”   谢隽垂目沉默一瞬,一时没答她的话,只是再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说:“娆妹,我愿意放弃一切,放弃身份,放弃仕途,只为和你长相厮守,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第48章 【49】   潘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告白, 吓愣住了。   她以为,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早在她一日日的冷漠中, 一次次的暗示中,他该是早就彻底死了心的。   却没想到, 他此番竟还会这般直白的和她说这样一番话。   其实她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她有什么好的?至于她如今都已经为人1妻了,他却还是对她动心, 守着她。   他年纪不小了, 过完年, 都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却还没成亲,对男子来说,的确有些过分。   可潘娆现在心中除了对他的愧疚外,早再无其它感情。   她是个一根筋死轴到底的人,当初说好了等他,哪怕她都和傅世安成亲了,她依旧坚守诺言等着他。后来,她下了决心要和傅世安好好过日子, 这个决心便再没动摇过。   现在依旧不曾动摇。   家里困难的时候,他曾那样帮助过自己。要她对他说难听绝情的话,她也做不到。   她心里对他除了感激外,还有愧疚之情在。所以, 潘娆其实不太敢看着他眼睛说话。   “对不起谢二哥,我不能的。”潘娆再次拒绝他。   许是她的回答早在谢隽意料之中了,所以, 谢隽听后一点不意外。也没什么反应。   谢隽只是说:“不能没关系,以后渐渐会适应。”   潘娆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何意。   但她想,看他这架势,怕是不想放自己走了吗?   潘娆道:“多谢你救了我,既然我现在醒了,那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就要穿鞋下床来。   谢隽按住了她。   谢隽是自小习武之人,他若是不想让她离开,哪怕只是稍稍用点力气去按住人,她也是走不了的。所以,潘娆此番动弹不了,只能着急。   “你放开我。”潘娆开始挣扎,明显也急了,“谢二哥,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可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就放过我吧。我们之间没有缘分,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是吗?”谢隽觉得自己的心早麻木了,如今不论她再说什么,似乎都已经伤害不到他。   或者说,早在傅世安一次次的挑衅中,对于这样的伤害,他习以为常了。   他平静说:“所以,对于傅世安对你我的算计,你就当真半点不在意?娆妹,你自己好好想想,当时若不是他暗中搞鬼,你我早已经在一起了。”   “你怎么能爱上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和他一起过日子。而我,我又怎么能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却依旧眼睁睁望着你往火坑里跳。”   谢隽始终语气平静,不急不躁,陈述事实:“你我之间,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难道真的比不上和他不到一年的夫妻之情吗?你又爱他什么?是因为他厉害吗?”   “那你又怎知,我不行?”   潘娆被他最后说的话整懵了,不是太明白他话中的“厉害”是何意。可虽说不明白,却又隐隐有点能猜到答案。   所以,她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希望可以从他的眼神和脸色中瞧出些门道来。   谢隽目光始终没从她面上挪开过,见她怔愣望着自己,谢隽也不所谓再和她解释清楚一些。   “还记得春时的那次皇家狩猎吗?那时候,你和他帐篷内春宵帐暖时,我就站在外面。你们在做什么,你是怎么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甚至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潘娆顿时脸色苍白。   “你……”潘娆被吓得一时脸色惨白,可转瞬又整个羞红了脸。   不敢看他,也说不出话来。若是此刻这里有个洞的话,她希望自己可以立即钻进洞里去,让谁都找不到她才好。   她不是大胆能放得开的人,房中的那些事,都是傅世安一步步带着她、一点点教她的。连关起门来,只他们夫妻二人在的时候,她都羞于去和他议论这些,何况是在谢隽一个外人面前。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潘娆又羞又气,“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早在来之前,谢隽就完全有了选择,也彻底做了打算。之前,就是他顾及太多了,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若是当时潘家败的时候,他坚决反对母亲的无理取闹,坚持留她在京中,坚决要和她完婚,而不是采取缓兵之计,暂时送她去乡下。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谢隽一把攥住潘娆手,认真说:“娆妹,我做错过一回,这回说什么都不会再错过。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日后你我隐姓埋名,就做一辈子的寻常人家的夫妻,可好?”   “不好。”潘娆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你不能放弃谢家,我也不能放弃他。谢二哥,你听我一回可好?你回家去吧。你若是就这样不见了,你爹你娘会伤心的。”   谢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属于痛苦的表情来,他不可置信看着人问:“你就真的这么着急把我推开吗?”   潘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了。   的确是她对不住谢隽在先,而且,她该说的一切早说了,他就是不听,她能怎么办?   谢隽突然双手掐住人双肩,潘娆有点吃痛,“嘶”了一声,朝人望去。   谢隽心中似有挣扎一般,他似乎在艰难的抉择,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似是下了决心般,双手将人禁锢住,他则一点点朝人靠近了去。   他想吻上她的唇,想一尝芳泽,想做傅世安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爱她,从小开始就爱。要他放弃这段感情,他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的。   潘娆却被他吓坏了,见推搡不了,只能哭着求道:“二哥你放过我吧。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害怕。我不喜欢你,我是别人的妻子,你别碰我。”   谢隽不听,已经疯狂压住了她的唇,把她那些伤人的话一并吞了进去。   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香甜。   只是他还没享受得够,嘴里便吃了痛。他忽然就醒悟了过来,离开她的唇,抬手摸上自己的唇,发现流血了。   疼到了,谢隽神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再望向人的时候,他忽然心生欠疚。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他给她带来痛苦了。他从小捧在掌心呵护的女人,他发誓要一辈子招呼的女人,却因为他而落泪。   谢隽觉得很抱歉。   “对不起。”谢隽匆匆离身,起身站在了床边,难得的显得有点笨拙,“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潘娆不理他。   谢隽出去后,从外面进来两个丫鬟,是照顾潘娆的。   谢隽既然能带着人来这里,自然是笃定一时半会儿京城里的人找不到这儿来。所以,潘娆在这一住就住了几日。   而京城里,傅世安几乎是带着兵把京里京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人的下落。   他几近有些崩溃。   通过梦境,他已经把前世的一切都记起来了。这段日子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可惜,前世不是谢隽撸走的娆娘,所以,一时半会,他也真的没有能力寻到娆娘下落。谢隽的本事,他知道,他若想有意瞒着所有人,那么,谁也别想轻易能找到他。   傅世安本就缺一个推倒他父亲的理由,既然他自己送上把柄来,傅世安自当是倾尽所有搞垮他。容王于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父亲,在他眼中,只有后娶的容王妃,还有谢隽这个永远也回不了家归不了皇室的所谓儿子。   在他眼中,他们母子,不过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之前没有想起前世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看透了他。何况如今。   容王撸人,本就是狗急跳墙的做法。皇上宠孙子都比宠他这个儿子多,眼瞅着储君之位真的就要完全落到这个兔崽子手中了,他苦心多年的经营瞧着就要白费,他能不急吗?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这小崽子的七寸在哪里,自然紧抓着不松。   只是没想到,半道隽儿也来横插一手。   人让隽儿带走了,他计划失败了。如今,把柄叫人抓住,他自知翻身再难。   不过,若是能让这兔崽子痛苦一辈子,哪怕他得了皇位复了他娘的名分,又如何?他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好。   傅世安抓住了容王的把柄,父子对峙到了御前。皇上震怒,罚了容王。并另赐傅世安为郡王,以示安抚。   对于做不做这个郡王,傅世安浑然不在意,只当着皇上的面,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请旨说:“请皇祖.父赐孙儿一些人,孙儿想亲自去找人。”   又说:“英国公府谢隽也消失有数日,不知,此事可否与他相关。”   容王自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最后是谢隽带走了潘娆。不过虽然没人说这些,但傅世安自然猜得到。   皇上也是多疑的性子,谢隽和潘娆本就有过一段情,此番又二人一同失踪,想说谢隽和此事没干系,怕是也开不了口。   容王却道:“此事与谢隽何干?兔崽子,你何故拉他下水?”   傅世安却很会掐话,他冷漠看向身边的所谓父亲,淡淡道:“谢隽下不下水,又和父王有和干系?父亲说你的人劫走娆儿的时候,半道上又被人截了胡,那么试问,这京城里,又有几个人敢拦父王的人?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能力,敢拦父王?”   “父王说不是谢隽所为,那么想必,是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了?儿子恳求父王如实告知,儿子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自己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10个红包吧,先到先得哈~ 第49章 【50】   容王知道, 自己这是又被这个兔崽子抓到话中把柄了。谢隽,他自然不会供出来。   所以,容王只能说:“为父怎会知道?你不是厉害吗?自己去查就是。”   “老六!”皇上都看不下去了, 震怒,一巴掌拍在龙案上。   他实在不明白, 这父子二人,怎会离心到这种地步。这老六从前瞧不出来, 诸多皇子中, 他表现得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倒也是野心勃勃的。   只可惜,他心思不纯正,偏才华又不出众。储君之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皇上削了容王手中实权,撵他回容王府,下旨关了他禁闭。容王走后,皇上宽慰傅世安道:“若真是谢隽所为,你倒是不必怕了。谢隽那个孩子, 是个正人君子,他万不会对你媳妇如何。”   傅世安心里可不这样认为,谢隽的心思,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 谢隽……他此番怕是已经做了选择。他选择舍弃英国公府的一切荣华富贵,而只要佳人。   傅世安道:“请恕孙儿直言,谢隽对娆娘的感情, 怕是比孙儿想象中还要深厚。若真是谢隽掳走娆儿,凭他的本事才能,或许,这辈子孙儿再也见不到娆儿了。”   皇上毕竟也是过来人,尝过爱恨情仇的滋味。所以,对三个年轻人间的事,皇上倒也能理解。   抛开礼节法度不提,谢隽撸走潘氏,单纯站在情感角度来看的话,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当初若不是潘家出事,这俩孩子,或许连孩子都已经有了。   可再怎么说,潘氏那丫头如今毕竟已经嫁为人1妻,何况还是嫁入了皇室,他的孙儿。谢隽就算再不甘心,也万万不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此事若传出去,不但毁了英国公府,也会损了皇家名声。   所以皇上叮嘱傅世安:“潘氏的事情,暗中搜寻,无需大张旗鼓。有关皇室脸面,怕是需要你委屈一些。”   “是,孙儿明白。”傅世安应下。   --   谢隽带潘娆只在城郊的庄子上住了两天,待潘娆身子养得差不多后,他就只身一人带她离开了京城。傅世安找到谢隽藏娇的那座庄子的时候,谢隽人已经离开有几日了。   庄子上还留有几个丫鬟,都是之前伺候过潘娆的,傅世安喊了她们来问话。   只可惜,丫鬟们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傅世安闭了闭眼,似是在压制着脾气般,对那丫鬟道:“带我去娆娘曾经住过的屋子。”   丫鬟不敢怠慢,立即请着傅世安去了。   这是一间古朴的屋子,屋内一应陈设物件,很像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的香闺。傅世安颇为颓废的站在香闺中央,目光四视,望着这间就在几日前妻子住过的地方。抬手轻轻抚摸每一件物件,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气息一般。   忽然的,傅世安发了怒,一股脑儿将屋里东西全砸了。梳妆台,铜镜,妆奁盒子……一件不剩。候在身后的丫鬟,把头埋得一个比一个低,生怕会受到牵连挨批一般。   瓷器摔碎,碎片割破了他手指。傅世安弯腰扶着案,缓缓坐在案边,全然不在意受了伤的手。   就这样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忽然一个侧头,傅世安瞧见了一旁桌子腿上刻下的几个小字。   心内忽然冒出什么想法来,傅世安“嗖的”起身,蹲在桌边,他看到了几个娟秀的小楷--南下,娆。   字迹是他熟悉的字,傅世安忽然弯唇笑了起来。   再之后,便是片刻都不耽误,直接出门带着人往南方去。   --   一路上,都是谢隽带着潘娆走,事事依着她。不过,潘娆因为在生他的气,一句后都不和他说。   直到有一日,吃完饭后,潘娆破天荒问他:“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谢隽喜于她的主动搭讪,一时开心的像个孩子。坐到她身边去,只问她想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你就带我去哪儿吗?”潘娆侧首看着他问。   谢隽黑亮的眸子中藏着光,闻声只笑:“是。”   潘娆道:“那我想去金陵城。”她说,“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在金陵呆了数月。我很喜欢金陵城的雪景,喜欢那里的每一条街道,也喜欢那里的特色小吃。你若是真依着我,就再带我去逛逛吧。”   谢隽有一瞬功夫的沉默,他不是没看出来她此举的目的。或许并非她真的对金陵那座城有多少向往,她向往的,怕是曾经陪她在金陵生活过的那个人吧。   她始终是放不下他。   没听到回答,潘娆索性扭头看着他问:“不是说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都会依着我吗?我不过是想去金陵城玩一玩,你都不愿意带我去?”   谢隽英俊的脸上淡淡浮现出一丝笑意来,黑亮眸子中隐隐有光,神色无奈,语气颇有些妥协了的意思,只宠溺道:“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依着。去,下一个行程,就安排去金陵城。”   “你想看雪我陪你看,你想吃什么,我也都陪你去吃。”   潘娆侧头避开他炽热的目光,不再说话。   金陵是傅世安的老窝,如今傅世安又贵为皇孙,自然眼线比从前还要多。只不过,像谢隽这样的世家子弟,谁还没点手腕和暗人,他想避开傅世安的人,短期之内倒也不是难事。   没住酒楼,谢隽租了一间民舍。   身边没有丫鬟侍奉,潘娆自然不可能让谢隽碰她。所以,打从出来后,潘娆事事都是亲力亲为。虽然辛苦,但她愿意。   潘娆是有心留了线索下去的,当时她怕和谢隽提来金陵,谢隽会不答应,所以,她留线索的时候就写了“南下”二字。当时想着,若是提来金陵他不愿意,那么,也可以提和金陵挨着的苏杭等地。   可她没想到,谢隽到底是依着她了。   其实潘娆此刻心里也很不好受,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远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她希望谢隽可以幸福美满,可以开开心心,可以放下她,可以去和另外一个女子成亲生子。   可偏偏,他心中有执念放不下。   好话歹话她都和他说了,他就是听不进去,非拿以前的事来说。偏她的确又是辜负了他,每回他拿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她都只能一声不吭缩在一旁。   不反驳,但也尽量不给眼神。   就冷着他。   其实来金陵,吃逛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希望傅世安可以尽早寻来。   潘娆刚刚洗完澡换了衣裳,正一个人坐在屋子想事情,外面,先是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紧接着,谢隽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是来玩的吗?若收拾好了,就出来吧,我带你出去吃饭。”   潘娆想说不去的,但肚子的确很饿。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和美食过不去,再说,与其呆在这四方天里等着傅世安找上门来,不如出去走走,或许,吃个饭的功夫,傅世安留在金陵的暗人,就能找到她了。   想通这点后,潘娆起身开了门。   门外,谢隽一袭月白宽袖对襟长袍,墨发以玉簪束住,整齐高耸于头顶。此番扮相,倒少了几分他素日里的冷肃凝重,多了些世家公子的矜贵华丽。   “走吧。”见人出来了,谢隽说,“去吃蟹黄汤包。”   蟹黄汤包乃是金陵名小吃七绝中的一绝,也是潘娆的最爱。其实自小娇生惯养,蟹黄和汤包她又不是没吃过,只是这金陵城的蟹黄汤包能称为一绝,自是有旁的地方的美食比不了的地方的。   薄皮鲜馅儿,沾着老醋,潘娆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往往这种正宗地道的小吃,都是一些路边支起的摊位。环境不算好,人也多而杂,混迹其中,正好,还可以隐藏身份。   来这里吃汤包的华服公子和小姐也不少,所以,谢隽潘娆二人,倒一时也未引得人注意。   就算惹眼,也不是服饰,而是长相。   “真是你!”忽然,谢隽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   谢隽一点不惊讶,不必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方才他靠近的脚步声,他听出来了。   “既然来了,就一并坐下来吃点吧。”谢隽是先推了屉汤包过去,这才抬眸看的人。   他目光平静,瞧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来。   京城里的事情,朱锦帆略知一二。素来放荡不羁的他,倒是支持谢隽这么做。   “早这样做,你们的娃许都能打酱油了。”朱锦帆看了眼旁边斯文吃着汤包的潘娆,见这小妮子压根不搭理他,他也不去自讨无趣,索性也不理她,只和谢隽说话,“只是……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傅世安的地盘,你带她来这儿,不是自投罗网吗?”   傅世安认祖归宗后,自是改姓了国姓,不过,朱锦帆和他不对付,还是如从前一样称他。   谢隽道:“就算他能找得来,也得有本事把人带走才行。”他望着坐在对面的娇艳女子,他知道她在竖着耳朵听,所以故意说给她听,“就我和娆妹二人,想脱身,又怎会是难事?”   朱锦帆道:“倒是我小瞧你了,那是,论布兵排军的诡计,谁比得上你谢隽啊。只是可惜了,你选择了佳人,自此,咱们朝廷倒是少了一枚将才。”   谢隽浑然不在意,只淡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论结局如何,只要能自己付得起责任就行。我已经犹豫过太久了,所以如今错过了这么多。”   “我也想通了,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人不能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6 17:01:04~2020-05-17 17:1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薇、小院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1】   其实谢隽这个时候说的不是真心话。   这些日子来, 他看到了她和自己在一起的不开心。所以,其实他已经渐渐起了放弃下念头了。   他的初衷是希望她幸福,既然如今她的幸福早不是他能给得了的了, 那么,他又怎能忍心再去伤害她?   够了, 也累了。   不过虽说是想通了,但真正要放弃, 他总归有些于心不忍。所以, 他继续百般试探, 想去刺探她的反应。   他知道,虽然她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和朱锦帆在说什么,但她颤动的睫毛以及薄薄眼皮下来回不停滚动的眼珠出卖了她。他看得出来,她状似不在意,其实有在认真听他们说话。   果然,不出乎他意外,但却让她失望的是,在听到这样一句话后, 她脸上闪过一抹哀怨难过的神色。   他又让她难过了……   谢隽觉得心如刀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一种灾难?他们之间, 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已经从他为她搭建的温暖巢穴中走出来了,可他却还依旧活在过去。或许,放手也是一种很好的守护方式。   朱锦帆从一开始知道傅世安这个人的时候, 就看他十分不爽。因为这个人,在他还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时候,就挑战了他身为皇室子弟的尊严。   他想捉弄他来着的,结果却反被捉弄。   他心里十分不爽,早对他积怨已久。   可如今他摇身一变,倒成了皇室的嫡系,正宗的皇孙。而他呢,不过一个旁系。   之前斗不过他,如今更不必说了。   所以,朱锦帆觉得,如今自己想出这口恶气,只能仰仗于谢隽了。   不管是谁打击傅世安,只要让他不痛快,那就是他朱锦帆的朋友。   “你真想好啦?”朱锦帆问谢隽。   虽然朱锦帆也是高兴谢隽能给他报仇,但,毕竟他是从小和谢隽一起长大的。如果谢隽真的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前程和国公府嫡子的身份,未免太不值得。   “走到这一步,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谢隽不答反问。   朱锦帆想了想,不由叹息了一声。他想,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撺掇兄弟做坏事,从而让他再无回头路可走吧?   对付傅世安,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兄弟嘛,失去了可就没有了。   所以,方才还一个劲为谢隽行为感到高兴的朱锦帆,倒也理智起来,劝谢隽说:“其实,事情到这一步,也不是再无回头路可走。你祖母是长公主,在皇上那里很有话语权的,长公主又素来疼你,你也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你现在回去,肯定不会有事。”   听到朱锦帆这样说,潘娆耳朵更是竖得老高起来,心里一直呼唤谢隽赶紧答应他!   可惜谢隽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即便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和主意,此刻,他也不会顺着她所想所愿去说。   “若是现在回去,那我这些日子来的折腾,又算得什么?”他淡然给朱锦帆倒了杯热水,缓缓而谈道,“何况,如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是谁,至于我,早没有话语权了。”   “只要你带我回去,我保证你平安无事!”潘娆终是忍不住,添了一把火。   谢隽似笑非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潘娆知道,自己好像表现得有点着急了。不过,只要是为了彼此大家都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二哥,送我回去,我答应你,你和谢家一定都不会有事。”   谢隽淡然问她:“若是傅世安铁了心要办谢家,如何是好?”   潘娆非常肯定的说:“我会找他说,让他不要那么做,他肯定会听我的。”   “你这么确信他会听你的?别忘了,他如今可是贵为皇孙。”   如果要她厚着脸皮说的话,其实她还是有那么点信心的。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畏首畏尾过,不过后来的相处,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让她重拾了信心。   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她信心,所以今儿她才能有这样的底气和他说这些话。   “当然!他会听我的。他说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我面前,他都只是我的夫君而已。他如今是皇孙,可我也是皇孙妃啊,我也不比他矮多少。”   谢隽承认,他输了,输得彻底。   因为在她脸上,他再一次看到了幸福。或许傅世安不能算一个好人,但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夫君。至少对娆妹,他是真心的。   她如今和自己在一起不开心,她心里一心念着别人……那么他又何必、何必再执着于过去。   谢隽选择放下她,也放过自己。   “吃吧。”谢隽没再说别的,只把新端上来的一碟汤包推到潘娆面前。   既然来了这金陵城,自是要好好多玩几日的。谢隽虽没明说要送她回去,不过,凭潘娆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心中的那个心结,应该算是解开了。   他能想得通,放过自己也放过她,她心中高兴。   所以,倒也不去扫他的兴,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回。既然来了金陵,潘娆也是想好好玩的。   这几日,潘娆心中阴霾也一扫而尽,玩的尽兴。   傅世安找来的时候,动静不大。毕竟要听皇上的话,顾及着皇家和英国公府的脸面。   只是傅世安没想到,当于万家灯火中看到妻子的时候,她竟然也是很开心的。一身俏丽的男儿装扮,跟在谢隽身边,左瞧瞧右看看,竟半点伤心恐慌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禁又让傅世安想到了那个梦。   不,如今已经不是梦了。   那是他们的前世。   那一世里,她不是被谢隽掳走的。那一世,他远没有今生这般幸运,他生来凄惨,被所谓的父亲算计,他身为一颗容王府的棋子,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像个打手一样,替容王做尽天下丑陋之事。   他活像是活在地狱里的魔鬼,为他人做尽嫁衣后,他拼死拼活帮容王打下来的江山,结果却拱手送了谢隽。而他那所谓的父亲,见大业已成,他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弃子后,又抢了他妻子送到谢隽身边。   起初娆娘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后来……后来他被他们逼得做尽肮脏卑鄙之事,成了人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人后,就连娆娘,她也变了。   她对自己失望,她求他不要再杀戮。   可是一切,都再回不到从前了。   傅世安伫立在人群里,任由身边来往过客于他身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他目光穿过人群,冷漠望着前面不远正玩的开心的女子。   一阵冷风吹拂过他的脸,他忽然有些醒了神,之后,才稍稍抬起略僵硬的双腿,麻木的朝人走去。   “在玩什么呢?这么开心。”他就如话家常一样,一如既往温柔和她说话。   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自己,也仿佛自己心中不在意、不计较。   潘娆听到耳畔传来日思夜想的熟悉男声的时候,一时晃神,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幻觉了呢。可当她慢慢扭过脑袋来,看到夜色下那张熟悉的男人的面孔的时候,她又惊又喜,也不顾这是在外面,更不顾及此刻自己还身着男装,一个青蛙跳,就跳跨到他腰间挂着。   她太想他了。   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赶紧寻来。   “你终于找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说着,竟有些委屈起来。   不过没哭。   傅世安也惊于她的反应,但没推开人。   不得不承认,她的撒娇,在他这里,是完全奏效的。方才心里的气,似乎只因为她这样的一个反应,而全部消散了。   “想我吗?”傅世安不信,只说,“那我看你玩的还挺高兴,不像是想我的样子。”   潘娆不管,反正她就是想他的。   潘娆索性环住他脖子,下罢搭在他肩膀上,软着身子附在他耳边说:“我不是给你留了信息吗?我以为你会很快找来的。”   “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在妻子面前,傅世安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自尊。   不管错没错,反正只要让她不高兴了,他就道歉。而且,是真心的悔过。   夫妻面对面抱着,看不到彼此表情。潘娆此刻背对着谢隽,自然也看不到傅世安此刻和谢隽眼神的暗潮汹涌。   傅世安的到来,谢隽自然一早便有了觉察。   他是已经有了决定,这才并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行踪的。   “夫君,我有点不太舒服。”潘娆忽然说。   其实早十多天,潘娆就觉得自己不太舒服了。每日都挺疲乏的,时常犯困。之前她都以为是每天赶路太累的原因,可昨天晚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常常有点反胃想吐。   她不想麻烦谢隽,自然不会劳他去请大夫。又想着,那种不适只是一时一时的,或许只是她太过娇气了,其实用不着请大夫。   但在傅世安面前,她就丝毫不避讳的开始展现自己柔软的一面。不舒服了,就和他说,让他去给自己请大夫,最好能激起他的怜惜,一会儿再好好说些甜言蜜语哄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51章 【52】   果然, 傅世安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哪里不舒服?”他关心问。   潘娆就一一说起来,告诉她自己什么时候犯困, 什么时候疲乏,又什么时候吃不下饭。可这些都是一阵一阵的, 有时候胃口就特别好。   而且,口味也越来越刁钻。有时候, 特别想吃一些从前碰都不愿碰的东西, 比如臭豆腐。   “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臭豆腐?”他替她做了决定。   傅世安没再理谢隽, 只抱着人回家。回到家后,一边吩咐人去买了她刚刚说的最爱吃的小食,一边差人去请大夫来。   金陵城的傅宅,虽然如今没有人住,但一直都有人在打理。所以,夫妻两个过来住,也十分方便。   潘娆回去后就被人抱去床上躺着休息了,傅世安也没问她这些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只保持沉默。倒是潘娆,知他在某些方面气量不大,怕他误会,就主动和他说了一切。   傅世安在想别的事情, 见她主动和自己谈及谢隽来,傅世安不由侧头朝人望去。   “其实今儿就算你不来,谢隽也打算送我回去了。”潘娆到底还是不想他和谢隽因为一个自己而起争执的, 他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都不该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他们该投身朝廷,报效朝廷。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她内耗,算怎么回事?   傅世安其实不太信这话,但他也没有很严肃的去质问,只用他一贯温柔的语气笑着问:“是吗?”   潘娆回答得很肯定:“是的!”   傅世安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恰好,外面小斯请的大夫来了。   傅世安起身,负手朝大夫望去,说:“内子近来身子疲乏,胃口也颇为怪异。你给瞧瞧,看是不是受了风寒。”   大夫是个中年男子,闻声朝傅世安抱了抱手,然后坐在丫鬟端来的绣墩上,搭了三根手指过去,扣在潘娆作手脉上。   认真号了会儿脉搏后,笑起来,起身朝傅世安作揖道贺:“恭喜爷和夫人,夫人这是喜脉。”   “什么?”傅世安震惊错愕,一时间,心中思绪乱飞,他也不知是何心情。   娆娘怀孕,他自然高兴。可偏偏怀在这种时候。何况,他前世临死前向一名世外高人许过愿望,他愿若有来世,他可以和娆娘相亲相爱一辈子,代价是,不能育有子嗣。   傅世安将自己心思藏得极深,面色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淡笑问:“几个月了?”   大夫略蹙了下眉,又细细滑了下,认真说:“按脉象来看,有两个多月了。”   傅世安眉心越发蹙得深,若是两个多月的话,或许……   娆娘被掳走前一天晚上,他们有行夫妻房事。细算下来,也该是他的孩子。   潘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乐坏了,自然没有顾及到傅世安的反应。待她高兴过了后,再看向丈夫的时候,才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一丝异样来,她顿时就恼了。   “你们先出去。”潘娆交代,同时又吩咐丫鬟好生送大夫出门,再谢以丰厚的赏银。   待屋里就只剩下夫妻二人后,潘娆才问:“你是不信任我吗?”   “没有。”傅世安不是不信任她,他是不信任命。   这一生的命运,是他前世临死前求来的,代价就是一生无子。或许从前他不信任何鬼神之说,但对于死过一回又重活回来的傅世安来说,他是最有资格信这些的。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有。”潘娆语气肯定,她很失望,也很难过,“你觉得我会骗你吗?还是说,我们做夫妻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信任我,觉得我心里有谢隽?”   “不是……”傅世安想解释,可潘娆真的生气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气哼哼躺下去,侧过身去脸对着墙,不再说话。   “娆娘。”傅世安妥协。   “你不要碰我!”潘娆真的生气了,打定主意要好好冷他一冷。   这回和以前哪回都不一样,他竟然在得知自己有孕时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失去了贞洁。虽然她知道正常人会有这种反应,她不该生气。可他不是一般人啊,他在怀疑自己,她就要生气!   潘娆越想越气,越气越作,最后气鼓鼓说:“反正也不是你的孩子,你把我休了好了。”   傅世安从不会给她脸色瞧,时刻都是哄着的。见状,他便小心翼翼挨过去,逗她乐说:“若真那样,小宝宝没了亲生父亲在身边,岂不是很可怜?”   潘娆哼道:“那总比有亲生父亲在身边,而却总被亲生父亲怀疑好吧?傅世安!”她唤他名字,“我真生气了,你别搭理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这种时候,傅世安是万万不敢真不理她的。   “你若现在不想看到我,那我就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但你想赶我走,那是不可能的。”傅世安尽量哄着人,也一再表明姿态,“你我分别多日,好不易见面,反正我是舍不得你。”又说自己可怜,巴巴找了妻子这么久,如今好不易相聚了,竟然还要被赶走去睡大街。   这世上真是没有再比他可怜的人了。   潘娆其实心眼好,心也软,心地再是善良不过。本来也是赌气的,她不是真的想赶他走。   现在又听他这样说,她就舍不得了。   可只要想到刚刚他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反应,她又气不过。有心想闹一闹,又觉得久别重逢又正得喜讯,这个时闹不合适。所以,她一时竟也为难起来。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她执着问。   见她松口,傅世安挨过去靠着她于床沿坐下,顺势握住那双软弱无骨的小手说:“我是高兴的昏了头了,娆娘心好,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哼!”潘娆一把将手从他手掌抽回,气半点没消,“你不诚实。”   傅世安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选择以实情相告:“此事若说来的话,怕是话长了。”   听他语气颇有点伤感的意思,潘娆则缓缓侧过身去,好奇问:“那你说啊,我听着。”   傅世安索性脱了鞋袜,和衣躺过去,合着被子一起将人抱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娆娘,你相信会有前世今生吗?”   “嗯?”潘娆意外,“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你我前世,或许也是有不浅的缘分。如今这一生,是再续前缘的。”   潘娆轻眨眼睛,一时说不上话来。   傅世安继续道:“近来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你我相爱,但却为奸人所爱,相爱而不能相守。梦里的我,命不长,早早就死了。但是,临死的时候,我许过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可以和你再续前缘,代价是我们这一生都不能再有孩子。”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也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做父亲的打算。所以突然得知你怀孕,我很意外,也很兴奋。”他双臂收紧,搂着人,“娆娘,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十分惶恐,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潘娆被他侧抱着,隐约能感觉到他身子在颤抖。她总归是心好的,反过来安慰他说:“别怕,我不是在你身边呢吗?”   她艰难翻身,面对着他,尽量往他怀里挤了挤,说:“那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不好?你,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小宝宝,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自从傅世安和潘娆说了这些前尘往事后,当天晚上,潘娆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迷迷糊糊的闪过很多情景,大多她都记不得了。醒后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在一间寺庙里,一位年纪少说也有百岁的僧人盘坐在她面前,笑容何须可亲。   她向着僧人许愿,她希望来世和心爱之人可以再续一段缘分,并且,她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很可爱的宝宝。   第二天,潘娆把自己这个奇怪的梦和傅世安说了。   潘娆怀孕,等胎养足了三个月后,才赶车回的京城。而此时,已经入了冬。   潘娆被掳这个消息,知情者甚少。京城还如往常一样,热闹又平静,大家都在准备过年。   经过这件事情后,傅世安奏明皇上不再入住容王府,暂且先搬回之前的傅宅住,皇上同意了。年后,开春时,会试过后,皇上下了圣旨,册封傅世安为皇太孙,择日赐住东宫。   同年秋时,皇上以年迈为由,禅位于皇太孙,他则退居为太上皇。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赦免人员中,自然包括早年被判去南境之地流放的潘家人。   潘娆孩子呱呱坠地的那日,潘家父子四人正好回了京城。   谢隽打从金陵回来后,便没再留在京城,而是请奏了皇上,辞去了目前身上的职务,只身一人赶赴北境,帮祖父和父亲叔父一起御敌。小太子呱呱坠地时,正好北境传来捷报。   入了冬,潘娆才出月子。做了四十多天月子,潘娆整个人圆润了一圈。   因父亲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生产,也不能父女团聚团聚说说话。如今出了月子,皇上自然安排妻子和岳丈见面。   他自己也陪着一道去了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