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怜娇》 作者:景咸咸咸   文案:   将军府二公子詹瑎上了战场。   原以为是好马上道,猛虎入林。却不想人去了半载有余,是一去不归下落难明。   将军府势大,倒是没放弃去边镇那头寻人,可日日寻夜夜寻,大半年下来愣是未有结果。   没法子只得制个衣冠冢堪堪下葬。   下葬那日,引魂幡飘的肆意,硬是将詹瑎两人一马招了回来!   大悲大喜之下,将军夫人高兴的晕过去几回。   仔细一瞧,这引魂幡不只招回了詹瑎,还招了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回来......   ......   小剧场:   那将军府的二少夫人是个瞎子,见人也不喜说话,也从不管事,是个性子软糯的。   贺帝两年前赐婚詹瑎,预备嫁了自家闺女予他做正妻。   因着他下落不明大半年便就耽搁了,他一回转,自然得旧事重提。   得知此事的詹瑎默了默声。   家中那位一日日的,似乎也不挂心于他,倒是他,只差掏出心肝儿给她瞧了。   后想想,即便掏了出来,那位也是瞧不见的。   这般是不成的,没有半点男子的威严。   他预备应下这事的风声一传出去,那二少夫人便寻不见人了。   夜半,詹瑎寻到人那会子,肠子都要悔青了去,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自家湿了一身的夫人,缩作一团偎在墙角,烧的面色通红口中呓语连连。   呓语之中,他方才知道他这口头心头念着的小心肝啊,竟受了那样大的委屈。   “没事了,夫君都替你讨回来。   双C,后续主线有修改,小剧场剧情有修改。   女主性格超软,眼盲,后期会好。   构想中它是个甜文,但是想象和现实有一定差距。   微博@景咸咸咸 不要偷偷骂作者,会秃头。   一句话简介:捡个夫君回家养。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林烟,詹瑎(xié) ┃ 配角:预收《媚横波》《得了鬼君的救命恩》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牧尚二十一年,西北山源道。   十一月份下的初雪,铺天盖地卷了半边儿天,雪虐风饕的日子过了半月之久才算停下。山源镇山神庙前燃着一堆篝火,火焰跳动的醒目欢脱,燃得极有精神,篝火四周便有着近十人围坐。   林烟的小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凭着感觉慢慢向篝火那处伸了伸。暖意涌进掌心,缓了缓掌上僵麻的感觉。   凑近了篝火,林烟也闻见了阵阵飘出红薯的香气。红薯这东西,坐在一起的近十人,前头已然吃了大半个月,如今味蕾已是半点儿期待也没有了。   可这个时节,也唯有窖洞中储着的红薯还有富余。   林烟恍神之际,身侧边的老者拿过一根颇大的红薯过来,握着木棍子递进她掌心,声音略微喑哑道:“这已熟透了,吃罢丫头。”   林烟猛的回了神,握紧了掌心中的木棍子,一手护着防着掉落到地上,转过身子同老者谢道:“多谢钟叔。”   钟叔摆摆手,轻笑,“不必的,吃罢。”   山源道位于黎国西北,已是边陲位置,山源镇再往西北不过几十里,便是关隘。   战乱时节,有口吃食就是不容易的了,林烟自是感激的。   近年日子不太平,镇子里前阵子遭了屈子国左军一次血洗。那时在镇上的乡亲们无一幸免,好端端一个镇子,一日之内便就只剩下他们这几人了。   林烟顺着木棍子向上摸索到另一端的红薯,红薯表面焦硬,流出不少糖汁,周身散着一股子热气,小手触上去还是烫手。   勉强抓住红薯头上那端,掰下一半儿。小嘴凑近呼气将它上头的热气吹散,含进口中咬下一小块,轻轻咀嚼起来。山源道的红薯香甜不假,软糯也是真,只是如今吃它的人大抵都无有心思去细细品味了。   林烟吃着手中的吃食,侧耳也听着一旁钟叔与李家几位伯伯的谈论。   半是巧合半是运气,几位叔伯那几日进山狩猎才堪堪躲过一劫……   钟叔嚼了一大口吃食在口中,说起话来有些闷声,“ 按日子来算,朝廷那头也该派兵来了,怎的到了这个时候来不见来。”   林烟闻言蹙了细眉。她知晓的,不久前的那一次血洗钟叔的妻子儿女尽数丧了命,如今出言言辞之间尽是疲态。   后便闻李家二伯猜测道:“怕是这几日就要到了。”   朝廷派兵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是这样一个处置之法。若想着悄无声息的揭过近百条人命,他们是万万会许的……   “咱们镇子的血债总得讨回来的,朝廷若是无力,那就只能我们自己去将这仇给报了去!”   “对!满镇子的人命,得找屈子国的那些人一一报了!”   “就是!这仇必报不可……”   听着镇上长辈们言语来回,林烟默声良久。前些日子,镇上究竟是怎样一番凄惨血色是可想象的。   好在她眼睛不好,那些个血腥也瞧不见。据说深色的血腥淌了半边镇子,血色都融进了镇上的泥土里,十足的骇人。   ……   天色已是乌漆一片,长辈们几个来回猜测论断,扶了她起来,嘱咐道:“之后几日你不要出门,待在自家药庐里藏好,药庐里备了存粮,该是够吃几日的。”   家中的药庐是爷爷传下的,建在镇子后头的山岩之下。山脚那处山势天然,巨石一块形如华盖,其项背依旧草木茂盛各类有之,药庐便就建在巨石之下,与地面的偌大间隙之中。   是极其隐蔽之处。   长辈们倒是将她的后路一一安排了下来。   “那…钟叔你们后几日是要做何?”拾起靠在一旁的木杖子,林烟急问。   晚间风大,吹着篝火几番攒动,朝着她涌来几股子热浪。林烟有些头疼,拄着木杖借了力才算站定。   钟叔明显的顿了顿,后道:“小孩子莫要管事,将自个儿照顾好了才算对得起你爷爷。”   爷爷……   镇上的乡亲也是受了爷爷临终一句托付,照顾了她四年不止。现下钟叔他们要去做的事情,不难猜测。   便是报仇。   林烟无神的双眼中渐蓄了泪,一颗颗毫无顾忌的滚落下来。叔伯们此番抉择,怕是早早就说好定下了。若不是报仇二字撑着,他们绝不会独活到今日。   她眼盲心倦,阻不了亦帮不了。   ……   *   那夜往后,林烟待在药庐中浑浑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已分不清是日是夜。   仿似是极远处的兵戈相斗之声传了过来,林烟脑中轰然一震,才算是回过了神儿,顿时焦灼万千。   几位叔伯们必是守着这样的时机,去与屈子国军以命相抗。所谓朝廷的兵马若是靠谱能战那便还好,若是都是些无用的……   林烟原就怵怵的心头紧着一缩,眉头眼见的凝了起来。   其后即刻胡乱理了衣衫下了床榻,双手摸索到靠在近旁的木杖,这般紧张焦躁之下重重跌了一跤。   “唔。”林烟疼得闷哼一声。   这一跤,摔得生疼。手一摸膝盖处,粗布的下裙破了小块地方,膝盖处定然已经青紫了。   林烟憋住泪意,叹了声气。   她自道自己果真是个命硬的,长到现在一十六岁的年纪,留在身边的亲人是一个不剩了。幼时那算命老道儿说得不错,她是个命中直冲煞气的短命秧子!   眼盲之后,她一双耳朵便变得敏锐了许多,如今愈注意去听外边儿的动静,便也愈发清晰了。   马蹄刀剑之声便似在她眼前作响。可想的,刀剑冰凉,就此穿过一具具温热的身体,发出刺破血肉的声响,就此夺走一个个人全部的生气。   手中握着木杖子紧了又紧,最后又恍然松了去。   下唇已被林烟自个儿咬破,口中铁锈味儿漫开。   她终是没有胆子出去……   ……   如此跌坐着大半个时辰,骇了她这样久的马蹄刀剑之声,才堪堪停息下来……   她再容不得自己去想旁的什么,拄着贴身的木杖子便出了门。   这日的山风格外肃杀凌冽些,刮过她的下颌眼角,真如一柄柄小刀般吹得小脸生疼。林烟将手杖往快快自个儿胳膊下一夹,扯了胸口衣襟外挂着的围纱,遮了口鼻。   她的一双眼还微有光感,迷迷蒙蒙的一小团光亮罩在眼前。已大约可知,现下是白日。   是厌弃极了贪生的自己。林烟心念一横,不管不顾的拄着木杖朝山道那头走去。   天气虽是严寒,可也半点儿没能冻住空气中的血腥气儿。林烟没忍住蹙眉,从自家小药庐拄着杖子过来的一路,闻见的血腥气儿是愈发的重了……   再走了不多时,脚下忽然的踩进了一处湿泥里,半湿了鞋袜。   林烟一顿,心有所觉,缓缓蹲下身子,微抖着小手一摸自个儿的鞋底。指尖沾上了些糯湿,以拇指将其抹开,指尖的糯湿大半都已经凝结。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再将指尖靠近鼻子一闻,果真……是血。   “钟叔!钟叔?大伯二伯?你们可在这里……”鼓起胆子,林烟大声喊问了出来。   林烟是不知晓屈子国军是否全都已经走了,瞧不见也听不出。运气使然,要是这处有留人,她怕是此刻命已不在了。   回应她的除去耳边呼呼山风簌簌叶响,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   林烟不甘心,小脸上却也渐失了血色,嘶哑道:“钟叔……你们若在便应我一声罢……”   山头树木摇摆,簌簌作响,荡在耳边。她染了血污的粗布鞋抬了起来,慌乱着便朝满地躺着的尸堆里去了。   弃了手里面的木杖子在一旁,林烟挪了身子半蹲在地,双手平着试探去摸身侧躺着的身体。盔甲手触寒凉,上头还结着霜冰,一摸着便想缩手。   可其中若是真躺着她的叔伯们……该是几多凄哀。   即便是只剩下尸身,也该由她这个无用的小辈带回去好好下葬入土为安的。   一路摸了大片地方,地上的人全是没有气息的。直至小掌这次按上了一张脸。林烟身子僵住,也忍着没将手收回来,停留片刻,指缝间总算感到了掌下之人些微呼吸的气息。   一摸旁处。身着盔甲,手握长剑……是名军士。腰腹上两个冒血的大窟窿,右侧胸口一支利箭插着极深。   此人伤得极重。   林烟惊了片刻,也不敢再做迟疑,即刻伸了小手去掐的那人的人中,急道:“别睡,你醒醒,不能睡!你不要睡!”   这样的失血,真若睡了过去,绝对便是一觉不醒了……   将下裙撕扯做手掌宽的布条,使了力压在一大窟窿处。空出一掌,便也使了大力气往那人脸上扇了一大巴掌!   “唔,咳咳……”   听到动静,林烟微眯起了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还有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应该也是一个很可爱的故事。 第2章   男人接着闷哼了声,极重的眼皮子微微抬了一条缝隙。白日的亮光刺眼,他的眼皮实是睁不开来,只朦朦胧胧中和着白光瞧见了林烟的一张脸。   身上多处地方痛极,胸口那处尤甚,呼吸的紧了都是戳着心窝子般的疼。   林烟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自语道:“醒了便好,这就还有的救。”   林家爷爷走后,药庐到了林烟手中。   彼时林烟十二岁不到,药庐失了大火烧了大半,她浑然不知还在里间安睡,直至爷爷冒着烈焰大火滚滚浓烟跑进里间将她背在背上,她始有觉。所谓福难双至祸不单行,而后爷爷却是因着浓烟入肺,不久于人世。   十二岁前同自家爷爷待在一处学着的医道,承着天生的资质,看些风寒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症还是有余的。是以也在镇子上贴着人情天资,有了小小的大夫营生。   这人既是醒来了,便不能不救。   闻他出声的一瞬,林烟也不迟疑,着手又撕扯下来几段布条儿,将他腹上伤口牢牢扎紧了。在近旁摸索到了木杖,攥在手中,俯下身子轻道:“你撑着点,我带你回去。”   背上的男人发了低低的声响,依稀是问道:“我还可救么……”   林烟侧耳,正道:“莫要多话了,好生留着力气罢。”   ……   男人的身体外着一件算不上轻的盔甲,同林烟的身板子,实在为难。山风凌冽,一股脑的冲她迎面而来,将她额上的发全然吹到了两侧,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   如此迎风,吹得脑袋发麻,脑中一阵嗡声。紧着催着她咬牙快步而走的,是腰后侧逐渐变的温热的衣衫。   布条几圈缠绕哪里是能止住那几处流血的,若不快些,身上背着这人怕是也快没了……   本是冒了送命的大风险出来寻人的,几位叔伯的行踪她寻不着,却是救了不知是不是屈子国人的军士。倒也罢了,随他是哪里人士,能否救活都还不知晓,何苦去思量那些个后话。   ……   回了药庐,直至天色又渐暗了下去,林烟忙活了近一个白日勉勉强强将他腹上的伤处用自家针线缝合起来。   亏得家中有已经穿好的针线,才不至耽搁的更久。   男人好似背回家中不久复又昏厥了过去,之后再难唤醒了。林烟忧心着,便就时不时以两指贴于男人脖颈处感知心脉跳动。好在心跳虽弱,却也还是有的。   止血的汤药已在炉子上熬着了。生地、黄芪、藕节、白芨几味药材按量抓来,配茜草、山楂、花生衣适量共煎,此药日服两次。   胸口的箭羽林烟还未着手去拔。那只箭入体甚深,箭头都已没了进去,怕就怕已经伤到了男人的肝脏。以他现下的身体,倘若草率拔箭还不知是怎样难想的结果。   只得先将汤药送予他服下,等人转醒,再做打算。   许是药汁腥苦,男人是平躺在她的床榻上不可移动半分,且喂药之时毫无意识的缘故。林烟的这一碗子汤药,大半都顺着他嘴角淌下了,真正入口的不到半数。林烟有疑,小手摸上枕头,不出意料上边儿倒是一面湿意。   难当的叹了口气儿,起身再去药罐子里倒了小碗过来。   “你既是自己不争气,也莫要怪我狠心了。”再坐于床头,她亦学着聪明了些,阴阴咬牙道。而后死掐住男人颧骨往下双颊肌肉那处小地方,生生将男人的嘴逼得张开,又觉此时势好,顺势放了木勺子进他嘴里,迫着男人不可阖嘴。   灌药时侧耳听着男人多次咳嗽,发出有些凄惨的“咕噜咕噜”咽下药汁的声响。林烟这才算满意放心了些,端了空碗起身,累得扶腰。   一番做弄下来,饶是冬日里的温度,也将身上害出了一层细汗。   *   昏昏沉浮之间,詹瑎做了一个极大的迷梦。   他随大军自京都阳城右翼开拔,赶赴西北境,帅旗当头而立,本是信心满腹斗志满腔。怎料一出京都阳城,他失了料事的准头,半途见一形迹可疑之人策马而行,颇有挑衅之姿,他一甩马鞭纵马前去追击。   苦果便是被那人极其军士活抓了。   也不知是否那人有些心性不良的病症,真真就是个无良的精神病。登时差人扒开他的嘴,随意折辱于他。往他嘴里灌那极其肮脏的溺物!   溺物!   詹瑎只知自己发了狠去抵抗万恶的死敌,抵抗这般要命的折辱,不让溺物流进自己口中……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喂了个饱。   ……   许是梦中发生的事情太过惊恐了些,林烟起身走后不久,他便睁开了眼儿。身子是半麻的,喘气儿都觉费劲,喉中正想发出些声响,瞬时的牙关触碰到了口中之物,重磕了一下。   口中塞了一物,致使他难以将嘴阖上。舌头几番挣扎,推舔十数下才将那物吐出口外。   而后他才有心思去打量周遭的环境,可惜除去一片乌漆之外,只可借着透过桠枝窗棂散进来的月色瞧见胸口的半只残箭。   詹瑎瞧清楚了半只残箭,捂了胸口便要起身。这一动自是牵扯到了腹上的伤处,撕扯开了腹上的针线詹瑎半蜷着身子猛地一阵的咳嗽,“咳咳……”   詹瑎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这会子的动作再不敢多半分,只得在原处倒吸着凉气。   “你乱动什么呢?不疼么……”   屋子里光线极暗,即便詹瑎趁着月色睁大了眼睛去瞧,也瞧不分明眼前人的模样。便是只过一会子,因着腹上与胸口的疼痛,失了探究的好奇。   那女子走得近了些,夜色里倒似走行无碍,极其顺畅的模样。   “别动了,伤口该是撕裂了。你等着,我过来扶你。”放下这话,林烟拄直了杖子朝前点了几步,直至碰到了榻前詹瑎的双腿。   这便摸出了他的位置所在,再去扶他便可少做不必要的触碰,也免得撞到伤处。   医者的通病,多是爱絮叨话的。林烟扶了人躺下,紧蹙了眉摸索到他胸口插着箭的伤处。前头已好些的不在淌血的伤处,复又淌了不少淌出了血。医者最惧最恼便是讳疾忌医与不遵医嘱两事,做这两事的人,病症严重到垂死,都是自取的。   手触上男人的额间,摸着还是比寻常的温度高上一些。方才的药里还应该再加上几味退热的药草,如今这样,怕他半夜起了高热之后反复难好。伤处若发炎症也是极麻烦的事儿。   “你前头乱动些什么?是不知晓自己伤重么,还是你觉着自己福大命大,伤成这样还死不了?”   詹瑎一手拭了汗,默了声儿。暗夜掩饰下投了打量的目光过去,隐隐可见的便是一双颇为水灵的大眼儿,长睫于月色下有影,密密的两排,整齐又颤心。   “在下,在下知错了,不该胡乱起来。只是…敢问姑娘,这是何处?”   林烟有些恹恹,这便懒得去理了。转身走去后间地方,着手去挑捡后头黄木柜子中刀具布条儿,“你莫要动了,在此等我。”   “嗯……”他得了骂,竟还觉着有些委屈。   虽是不知林烟这会子要去作甚,此番小命牢牢挂在人家身上,也是乖巧的如同兔子。   ……   不久,林烟回了,手中捧了一方暗色的布,上头堆了七七八八备用的物件儿。   詹瑎这会儿不能多动,瞧着女子来来往往几回,看得直了眼睛。待她走到近前,朝他递出一块折叠几转的软布,他难忍的问了句,“姑娘这是做什么?”   林烟摸索到了腰边备好的刀具,两把夹在手指之间,淡道:“自然是取你胸口的那支箭,我不预备着要留着它在你身子里过年。”   “……”   噎了一嘴的话顿在喉中,詹瑎忽得感觉畏惧。这女子说话的腔调与自家母亲有七八成的相似,一字一句皆是让他难搭上话,这便是顶顶令人惧怕的事儿。再次,詹瑎有疑,自己连着这女子的脸蛋都瞧不清楚,她又是如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来去自如的?   照她的架势来瞧,莫不是还要在这黑灯瞎火里为自己取箭头罢……   “姑娘…这屋子怪黑的,不点灯么?”   林烟似听取他的话,转头四下瞧了几眼,真真做了思索一般略笑了笑,“黑么,你莫不是烧出毛病来了?看来这箭头是得快些取出来,晚了怕是要烧成憨子。”   林烟言罢,那块布方正软布直塞进詹瑎口中,嘱咐道:“疼了便咬紧些,等取出这箭头,你就可瞧得清东西了。”   她这话说得要命笃定。迫着詹瑎睁眼阖眼几回,印证那话。   事实确是,眼前半明半寐,隐有闪烁多下的光亮……   詹瑎咬了软布,乖顺着点了头,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嗯”声。   林烟憋了憋话儿,淡道:“这便是了,听大夫的话,不久便可复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破音!)感谢在2020-01-10 07:39:17~2020-01-12 23:3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画七 2个;我熊、顾溪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顾溪山 2个;水煮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煮鱼、赫连菲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这夜过得算是平静。   外头少了前一日夜里刀兵相碰之声,屋中男人取了箭头,疼了脱了力,包扎好伤处歪头便睡了。   詹瑎占了她的榻,睡得昏沉。   男人的高热还是没消,她这一夜迷迷糊糊也未安寝,提了矮凳于药房坐了一夜。半看顾着温热的药,亦半看顾着余下半条命的病人。   医者眼中,人在病时不分男女不分贵贱,皆性命。这是林家爷爷生前常言之语。   而她,在与人诊病抓药时必是肃然严谨的。   林烟自知是个眼瞎的,五感的功夫上头,本就没有了最重要的。再于抓药诊病的事上出了差错,便是最最对不住良心与病患的了。   放下旁的左事,早间里面那人须得一帖退热消炎的草药饮下。   昨夜榻上那人胡乱起身,却也叫林烟摸清楚了他的症候。胸口那样的出血状况,是未有上到过肝脏的。   不然,起码也该是血流如注的一番模样。   林烟停了冥想,慢慢睁开了眼儿。暗叹了句,里面那人还真是个命大的……伤成这般模样都还死不了。   ……昨夜哄骗那人的事儿,细想想也是好笑。她本是一瞎子,那需要点什么烛火照明。   顺着骗了他一句,他也就信了。当兵行军之人中,竟也有近乎痴傻的儿郎么?   ……   药庐的药味儿肆意蔓开,满满充斥着整间屋子。詹瑎转醒之际,冲入鼻腔内的就是一股子算不得好闻的药气儿。   喉中涩涩,酸痛不已。转醒过来便是难忍刺痛,逼着他无端的咽下了几口子唾沫。   窗棂之外已是大亮的白日,日头照进不少,照亮了大半屋子……   再一仰头直视于窗子,詹瑎微眯了眸子,昨日的记忆涌进脑中……   昨日大军步入山塬镇境。自刚步入始,便是处处埋伏步步艰辛。山塬境险,各式山头可谓林立,部分组成是为一三而围之势,而黎国之军一踏遍是包围圈中,死伤无数。   先头的一万人,怕是无有几人能活命的了。   此番还能回一条命,真得多些那位医家姑娘。思及那位医家姑娘,詹瑎耳边仿似响起昨夜刀子划开他胸口皮肉的声响,适时门外脚步声响起,骇得一时间连带着脑袋都躺的正正的。   一动也不动。   ……   空腹饮药有伤脾胃。林烟进门,木杖子夹在胳膊之下,双手端了一碗子红薯粥。   走近将碗放在榻旁木桌上头,她眼眶子的眸子微微转了半圈,而后问道:“醒了么?”   詹瑎正顺着她的动作瞧那木桌上的木碗。木碗本色为黄,碗口上面泛有淡淡的青黑色,便是经年盛药的碗具会有的会有的颜色。这会子瞧见,只觉着有些脏,不大干净。   他转头应道:“在下醒了。”   照着记忆摸索着触到温热的木碗沿上,双手捧了木碗,林烟颔首,“你现在不宜多动。我煮了些粥,你先用一些,而后再喝药罢。”   略显漆黑幽静的屋子中,詹瑎一瞬睁大了眼睛,迟疑一瞬咬牙问道:“姑,姑娘的眼睛是怎么了?”   听他问起,林烟略低了低眉,直道:“我是个瞎子啊。”   她那声音清爽纯粹,似未有杂质,温软的紧。与昨夜是有些不同。   詹瑎怔神。原那昨夜眼睛有病的并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位?心间这便是如千万只蚂蚁叮咬着,挠心挠肺的难受。   敢情昨夜手起刀落,利利索索取了他身上箭头的女子,竟是个眼瞎的?这哪是什么救人的医者,若有不慎,自己这条小命便悄无声息的葬送在她手上了……   他别没死在战场上,竟差点无端端葬送在无良庸医的手上!   于是气急,胸口几下起伏便冲林烟道:“你竟是个眼瞎的?那你昨夜故作那些个姿态给谁看啊,还说小爷是个眼睛有病,分明有病的就是你!”   从小到大,他詹瑎还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如一条死鱼一般的躺在榻上,嘴里叼着块软布死命的咬紧,任着个眼瞎的女子在他身上动刀子,还被喝的不敢出声……真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想他堂堂将军府二公子,自小到哪儿不是众星拱月,由人捧着哄着供着的。哪轮得到,这般乡野间的野蛮女子蒙骗呛声!   ……   窗棂浮日光,白影默凄惶。窗子的窗纱不知什么时候撕扯开一处,不复齐整。詹瑎白眼翻了三下不止,瞥见窗子的破处,亦眼见着林烟的身子颤了一颤。   不多时,林烟搁下木碗,轻道:“罢了……粥就给你放在桌案上,你若饿了就吃了罢。”   詹瑎不语,昂着头,口中包着怨气斜着眼瞧她。见她抽出胳膊下的木杖子拿牢在手中,点了几下地面儿,转身便朝外间走了。   ……这便,走了?   哟这架子还不小呢。   睨了桌案的粥食一眼,几块大大的红薯块,不上不下的溺在其中…恍然又使他想起前夜食溺物的梦来,极其恶心。詹瑎心中一嗤:这般模样的粥食,在将军府里可是连下人都不屑去闻的,且碗壁这般肮脏,给狗吃还差不多。   他即便是饿死,也不吃这嗟来之狗食!   *   药庐的位置夹在山脚,里间实际是大的。左侧最里,是林烟的房间。这林烟的房间偏右的一件,便是林家爷爷生前所居。前头拐角过去,为左侧药房,对面之所便为右侧药房。前面进门是为平日坐诊的地方了。   利弊之处也是明显,夏日山脚是清凉之所,清晨阳光会在山脚处歇息,照暖了这处慢慢再行上移,过了午时便是阴处了。这会子到了冬日却是另一番样子的。   山源道的冬日原就奇冷,山脚药庐更是阴冷。大半笼罩在阴气的背阳面,早间的阳光被厚实云层挡了一层又一层,再落在山脚已然少了温度。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林烟出了自个儿屋子,也便转头去了左边药房看顾着炉上煎着的汤药了。   她有些犹豫起来。里面那人,自己分明连他的姓名都不知晓,从外边拖回来的半个死人,何苦自己要迁就于他呢?   听他口音确信是黎国之人,他们黎国的军士总算是来此为山源镇讨公道了……几位叔伯的下落还是难明,她这心头闷这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实在难过。   自己是瞎子这事儿,早在几年前她便接受了事实。烟熏坏了眼睛,林烟自己也是没有法子的。   老人们说眼睛坏了还可有光感就是极其幸运之事了。只是如今,那男人将自己的痛处生生剥开来瞧,顺带着嘲讽自己,竟有自己的遮羞布一瞬的被人扯开一般……   她自认自己的性子算不上坚毅,遇事也是个时不时便难忍住要流泪的人。这般,就觉得无比委屈了。   靠近药炉子前坐了半晌,泪滑下了几滴,林烟努力着吸了吸鼻子,将余下的泪意压着不发,只仔细着去看顾药罐子里那药。   百转千回的心思回到初衷。她为何救那男人,不就是想着人命可贵么…他说得也没有错,瞎子是事实,昨夜扯谎骗了人也是真的。不过那谎话实在不需较真,只堪作医者治病的一道儿偏门方子算,并不存了真心实意诓骗人的心思。   ……   罐子的药约莫着熬得差不多了。林烟起身裹了层布在罐把子上,手握着把子尽力对准了碗口将药倒起。   罐子放下时,林烟叹了叹。   “果真瞎子就是瞎子,做什么事可做的好呢。”   半罐子汤药还是没能蓄满一木碗,大半都倾倒在外头。林烟是个惧热的,裹着层布去触碰滚烫的罐把子也是怵的。   眼睛是在火里熏瞎的,自家爷爷亦是在灼人的火里葬送的,她实难不惧热灼之感。   站定着缓了良久,林烟复又取下罐把子上的软布,擦拭了木碗周身,端起前去送药。   *   詹瑎上次饮食还是行军路上,吃得干粮饮下的冰水,距此时估摸着算也有两日了。   盯着那碗子泛着暖黄色的红薯粥瞧了半晌,静静瞪着眼儿,他有些怨恨起家里的母亲来。   将军府二公子生性浪荡好玩,京都阳城谁人不知,偏生有个不信邪的母亲,非逼着他入营两年。承了长兄信威将军的名号,詹瑎在军中过得也算不错,还颇为逍遥……可惜好景不长,西北战事忽起,他顶着信威将军的虚名,赶鸭子上架般一路随来了西北。   他当时就该同营里的兄弟换身衣甲,半道儿上溜了便是。   怎么也不至于盯着一碗“狗食”咽口水罢……   外头脚步慢传来,詹瑎挪了屁股顿时躺正了身子。待到林烟放下药碗,他才有觉,偏头一思,也不知自己如此听话作甚。   啧。   于是还是懊恼的。   林烟自顾着于桌案上摆弄了一会子,原是抿唇,后低声问了他,“还不愿意喝么?会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个小狼狗呀。女鹅乖巧的不像话,啧。感谢在2020-01-12 23:38:43~2020-01-15 00: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溪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倒也不过就是瞎子女人的两句话,这会子便是平地惊雷,自詹瑎心头激起万千惊浪。   这时,她最少也该是恼羞成怒而后进来同他理论的才对。如此好声好气的同他讲话,这又算是个什么样子?   言语在口都似无力的,詹瑎得了一个下坡的台阶,却是踌躇着不太愿意顺势下去了。   “嗯?”林烟偏头,又问了一句,“这碗凉了,炉子上温着的还有一些,可要?”   咬牙忍着疼,詹瑎挣这坐起了,脑袋瓜子半靠在床头,余光见林烟未加阻拦,快快捂着腹部的伤处坐的正了,“你,你方才干嘛去了。”   林烟倒是没料到这位会问自己这话,愣了片刻,答道:“熬药。”   ……   屋子里还是静默,外间阳光洒进来屋子里却也依旧是寒凉的。詹瑎拥着不算厚实的被褥,单露了一双手在外头都觉着冷的。在多留了些心思,瞧清楚了昨儿个夜半没有瞧见的东西。   她那双手冻得红肿,拇指指节处皲裂开来,在手部的皮肤之上是一条颇深的裂缝。   詹瑎瞧得薄唇紧抿。视线向上再看林烟那张脸儿,顿感那双手与她是极其不匹配的,如此的一张脸,堪配纤手藕臂,该与京都哪些个大小姐一般细细养着好好护着才是。   竟糟蹋成这般模样了……   他怜这双手,却不可算作怜着这乡野的小瞎子,于是再别过了脸,傲傲的鼻中哼出几字;“在下詹瑎。”   林烟抚碗的手一缩,“哦…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瞎子?”   面前一碗粥紧着递了过来,詹瑎下意识的接过,捧在手中。继而狐疑着抬眸,听着林烟道:“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自己喝粥吃药。”   这便所谓温着的粥食也不给换了,拄着杖抬起步子就走了。   詹瑎一撇嘴,瞧着她背影渐远,长舒一口气,囫囵将冰冷的红薯粥吞咽了下去……   *   忙了一个日夜,林烟都快忘了自己这肚子还是扁扁塌塌的。前头还会叫上一叫,这会儿许是饿过了头,现下这肚子都无有什么动静了。   灶上温着的红薯粥,她前头的那些日子自己都没舍得吃。   因着是个眼盲的,出入多是不便,是以存粮的习惯早早就养成了。外间的道路难行,每每上山采药时是为最难。   往日吃的稻米小米都是同镇子上的乡亲们置换药材、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症换来的。可即便有存粮的习惯,也耐不住坐吃山空。如今家中的大米小米所剩无几,最后这一两回可食的都已为里头那位熬下了。   自己吃惯了山源道的红薯,烤的、蒸的、煮的哪一样不是都试过了几十遍的。   伤者与她自己总是不同,身体需要恢复,少不了要吃好一些。他们黎国的军士是来为乡亲们讨公道的,一天天人命都得由他们去讨回来,旁的东西林烟拿不出手,这仅剩的大米总还给得起。   只是那詹瑎,说话太过于难听了些,将人的心伤之处挂在口上,也不知道“小瞎子”三个字有何值得说道的。   还是只为着让她不痛快罢了。   林烟跨出房门,扯了嘴角笑了笑,自顾着转去了药房填肚子去。   ……   距离叔伯们离开已有数日。那几日林烟窝在家中虽辩不出黑夜白日,也还是知晓大致的。   用过粥食后,该思忖着后几日的生计。   药庐一侧,山檐之下形似勾伞,其下底部处有窑洞。山塬道此地冬日有俗,家家户户皆有一处吞粮的小窖。   林烟家余下的红薯便全储藏在小窖里。自行去小窖中查看存食,亦发觉与自己思量的相差无二,下一顿便就不够了。蹲在小窖前,林烟也失了力气。   就这般情形,说是弹尽粮绝也是不为过的。   外头乱成那样,屈子国的军士还不知在那处等着他们黎国的人一个个跳进去送死,镇上的乡亲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还去哪里寻果腹的吃食。   遑论现在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伤患需得照料,再怎样也得吃东西不是?   ……上山一趟实在免不了了。   林烟一时之间也是无措,身子疲惫的紧,心力也是交瘁。上山一趟太过不容易了,这几日天气又是严寒,山间石缝溪水常有,天气一寒便容易冻结成冰,稍有不慎也不知会摔成个什么样子。且山间冬日枯枝怪草横生,很是霸道,是毒是常也不知晓。前不见路的人,进去容易出来可就不易了。   蹲在山岩下,她正是想着可否过往常的小路进山时,詹瑎在里头几声的大吼传来。   分辨了几回,林烟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詹瑎在里头扯着嗓子喊道:“小瞎子!小瞎子!我要小解,快来扶我!小瞎子来扶我……”   林烟:“……”   *   男人着实有些无耻赖皮了,林烟起身咬牙想着,脸色极不好看。   黎国不似屈子国,游牧之国民风开放,女子与男子堪为一任。黎国的男女大多内敛内收,像“小解”这私密的事情总是不可大声嚎叫出来的。   林烟面儿上微红,即便无人也生怕他再出声嚎叫起来。   这是几多羞人的事儿嘛!   手忙脚乱拾起木杖子,林烟快步便朝里间走去,半点迟疑也不带着。行至房门,又闻詹瑎轻佻的言语道:“小瞎子是你真瞎么?来得这般快啊。”   她这便微不可见的咬了自个儿的下唇,默默然将头低下了些,“你…你方才再喊些什么?”   他笑得气声连连,至到伤处被笑扯得疼痛不止,这才歇了笑,呵呵道:“你这耳朵也不好了么,嗯?”   林烟羞怯,被他一口一句堵得应不了声。   是不知詹瑎脸上是否挂着嘲讽轻佻,可也能想象到一些。忍了许久,她支吾问道:“你,你还要不要扶……”   男人一笑,自然是要的。   这小瞎子格外的傻气,和京都阳城那些个官家小姐是大不相同的,有意思多了,脸皮还薄,不消几句话脸便红了。与夜里朦朦胧胧瞧见的果决的,仿佛不是一人。   腹部的两个大窟窿捅得颇深,出血也大,缝合还不过一日。   林烟自然也是害怕伤口再度裂开,后续还得重新缝合。倒不是她嫌弃缝合麻烦,只是穿好的针线已经用完了,让她一个瞎子再穿线,怕他真是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詹瑎许是也怕设想中的那般事情发生,为着自己的身子使了前头的计策将人唤了进来。有她搀扶着,詹瑎的动作放慢许多,下床几处伤口时虽还是刺痛,却可知并未撕裂。   屋子左侧,穿过小堂,便至茅房。   两人走到茅房前,林烟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这处很近了,你可以…你可以自己过去,小心些就是。”她没有陪着男人去茅厕的癖好,更想听着男人小解,单是一想那个样子,禁不住满面的陀红快快从脖子根随了上来。   “你这小瞎子脸皮当真这样薄。”好在詹瑎也还没有要让女子陪着上茅厕的习惯,实在怪不自在的。口中笑了林烟,捂着腹部伤处挪动着步子,他死不要命的继续调笑道:“不若进来嘛,左右你也瞧不见不是?”   直至男人阖上了茅厕的门,发出“吱嘎”一声响动,林烟面上的那坨红色还没能消下去。   心中酸胀更甚。那男人轻佻无比的字字句句都是戳着她的心头说的,压得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性格使然,不由又是去想:大约军士的将士都是这般的罢……守着黎国的疆土,每每顶着寒风大雪守在关隘,又有哪个是容易的。都说军中都是兵痞子,如今看来这话不错了。   一个差点为了镇上的乡亲们丢了性命的男人,容忍一些又能怎样呢。   ……   午饭还是灶上温着的红薯粥,量是不足的,灶下埋了沙灰另焖熟了两根红薯出来。   午间的饭食便是一根红薯配上一碗子上一顿的红薯粥。林烟依旧是在粥里加了水,重新煮过,里头的米粒儿没有之前那样多,多的是汤水。   多煮过一回的粥颜色难看,詹瑎拥着被子瞧着两碗东西几番暗讽。忽得又忆起之前自个儿的“狗食”之论,口头心头十足的不快。   还真就是话说的太满,得一回回吃这样的东西么。   再怎样说在将军府里,最算大哥去后母亲再嫌弃他不争气,关柴房进军营,哪里受过这样的吃食。   “这位瞎子姑娘啊,也不知你自己晓不晓得,你做的这东西当真难吃的紧。碗里那样子你怕是瞧不见,这也怪不了你,可这真是像极了街道上施舍给野狗的狗食!”   “非我要求太过,你这下次能不能别带着我一起吃你这狗食了?”   自小骄奢纵出来的少爷性子使出来,几句话而已,林烟呜咽着摸了一袖子的泪,转身便要走。   走了几步,半途顿足,只因想着一事。林烟捂了口鼻,气声嘤嘤,轻道:“我若明日晨间还没回,你喝完了炉子上的药,便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儿子:我把自己火葬场的坑挖的大一些,到时候好埋。   感谢在2020-01-15 00:19:36~2020-01-19 00: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起跃、顾溪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那声音里颤声连连,詹瑎回过神来,大吼:“小瞎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解都得林烟搀扶着前去的男人,这会时候叫唤的再如何大声也是无用,掀了被褥下榻而后追上去是万万不能的。詹瑎虽是疑惑,听了那话心里也是焦急不安,可瞧了瞧下腹还是更为惜命一些。   可真无需为了连姓名都不肯告知的小瞎子,置自己于危险。   想来她那走时的话,大致也就是说上一说罢。总不至于因为害怕他说道几句,就真舍弃了自家药庐,这么跑了。   如此,倒也随她去罢。   詹瑎随后抬手端了桌案上的药碗囫囵饮下,再略微安稳了正正躺下睡过去。   ……   山源道的山间是与别处不大相同的,山间的田地比山脚下的农田肥沃许多,镇民们多是以山脚处的农田种些个白菜葱苗之类的蔬菜,粮食之类事关收成与温饱的粮食便都是种在山田里的。   山田于山坡和山坳处皆有,山坳处居多些。镇子刚刚被屠那时,叔伯们多是在山坡出就近便挖了红薯过来,十几日过去山坡那处的红薯该是早早就被挖完了。   林烟这回要去的地方,便是山坳。   平日里采一些平常的草药,山坡之上也便有之,无需进那山坳中去。便单单是在山的斜坡林里取药就已是对她来说十分艰难的事。山坳那边,还是自家爷爷健在时,自己眼睛完好时常去的地方。   时隔多年,她连去那里的路都记不大清了。   背上采药用的竹筐小锄,林烟自屋子里出来,一摸脸上的泪心思久久难平,拄着杖子转而便向后头山间而去。   医者仁心,多为他人思虑。自家爷爷教授于她的第一课就是如此。   山里的路难行的紧,枯枝混败叶,湿土罩冰棱。鞋子踩在颇为陡峭的山岩上,上有薄冰,每每迈出一步直升机,便是一声清脆的咔吱声,薄冰被她一脚踩碎。   这样的声响林烟听在耳中,心颤不已。她实际惧怕极了冬日里上山,半年前那次周家大娘的儿子便是冬日里上山取捕兽夹生生摔死的;还有钟叔前头几年也曾在山上跌断过腿,来药庐看时,一条腿全是湿漉的,糊满了血。   那些眼睛可以视物的乡亲都在山上吃过这样多的苦头,她一个瞎子上去了,回不回得来哪里知道呢。   让家里那男人过段时间自己喝完药走掉,也不算耽误了人家。   从军的人总还应该有些本事的,他眼睛看得见,四肢健全,总能自己寻得出路。   她一介乡医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了。惟愿日后,黎国的主君黎国的军队可以报了一镇子乡亲们的血仇,还边镇一个太平。   ……   即便再如何防范,眼瞎之人在这山间,瞧不见路亦瞧不见旁的东西,跌上十几次也是平常不过的事。   林烟连着摔了几回,掌心破出几道口子。分明是流血甚多满目疮痍的一双手,冬日里温度却是让她感觉不到什么痛意,冻得麻木。   距离上次进山坳的时间太长,她记不清那处的位置了,只得一路摸索就地寻了寻有无红薯之类的吃食。每棵可倚靠的大树上都用短刀刻上了三横,用以辨别方向。   行至一陡坡之上,小树枝干脆弱,经不住她这一倚靠,啪嗒一声从根脚地方折断了。应着枝干折断的声响,林烟的手上的木杖子骇得甩了出去,身子随着响动落叶飘零般跌了下去。   衣裙上裹了厚厚一层污泥,湿溻溻的粘在身上各处。滚落时额上手臂上自也磕碰到了不少地方,林烟抱了肚子蜷作一团,背上许是碰上了碎石,脊骨周遭的皮肉疼得她冷汗涔涔。   “咳咳……”挣扎着依旧起不了身的时刻,林烟难忍的悲从中来,涩涩的眼泪汹涌淌下。以手胡乱摸去脸上的泪,咸咸的泪落在手背刺激了手背的伤口。   林烟一双手不在麻木,亦是火辣辣的刺痛。   双手交叠,指尖抚摸手背与手心的伤处,纵横的深浅不一的口子。这些个可触摸感受到的伤口,经年累月的存下来,映出她眼盲后的跌宕四年。   长长的四年光景,太过累心了些。   父母是周岁之时死在外头的;爷爷是火场的毒檐入肺,不治而亡。现如今轮到自己了,竟是横尸荒野的下场……   歇了许久,林烟缓过了劲儿,失了神的瘫坐在地。   瞧不见的眼睛四处乱晃了几圈儿。回去的路实是不一定找得到了,她只知晓自己是自身后的山石岩壁上滚落下来的,至于那块山石在哪个位置,前头她一一做了标记的树木现在何处,一概是不知晓了。   这山里,该是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送命了罢……   如今,便是要在这里等死了么。   摔下来的时候太过忽然,连她的细木杖子都丢得不见了。如此,抬眼是黑,低头也是一片混沌,堪堪是一条直往孟婆庄的路摆在她面前。   便是要如此坐在这里,坐到死了么?   林烟开始自查身子的伤势,背部必是有几道被山石划破的极大的口子,疼得她冷汗涔涔。可幸的是,双足依旧能动,脚腕子处虽然有些酸痛,其实不过是小伤。   如此,她勉力再次站起身子,摸索自己身边可有木棍子之类可以用来探路的东西。   摸出约莫半丈远,林烟冻得通红骇人的手忽的触碰了一段冰凉的铁物。将她吓得退后几步的还有其间胡乱踢动的某些东西。   待上了半晌,那乱踢的脚算是歇了下去。她依旧是惊慌的,再次出手去摸那物,冰冷的铁器之上有尖尖的锯齿,夹住的方才踢腿蹦跶的东西……   林烟脑中一个激灵,闪过了几物几事,露出了惊诧的笑意。   镇子里的乡亲,因着地域气候,作活亦是因地制宜根据时节来制的。山源道春日来得比里头的城镇晚上一些,因此晚春时节方才播种,稻子种上一季便就结束了。   冬日算是分走了三分之一个四季,来得早去得迟。山源道的人总得生存才是,这便想到了打猎取物的生存之法。大半个镇子的男子皆是兼着猎户的活计。   上山放野夹便是方法之一。   黎国的铁器怪不便宜的,这野夹子上扣上了铁片子,更是容易抓捕到猎物。铁片子扣进猎物的脚踝处,夹上便再不容易脱下来。中招的猎物,多是跑上几步便不行了,好寻的很。   上天待她还算不错了,四面楚歌的地方还给予一头山羊给她。   林烟憨气的笑了一会子,偏偏又是想起了家中药庐那一位不饶人的男人来。   山羊肉比起红薯之类的吃食,算是珍馐美食了。若是能带回去…他总不可再嫌弃什么了罢。   山羊肉最是温热,且不会影响伤口愈合,伤筋动骨之人除了医药,食补也是需要注重食补的。如此,林烟生出一心,欲将这一头不算小的山羊从这山坳里背回药庐里去。   一路过来,因着不方便的眼睛,她花了好几个时辰探路做记号,此时的天几近漆黑。   这不知这可否算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瞎子哪里需要什么光亮行路,白日和夜里有何什么区别。   硬生生的一脚一脚踏去还是一样的惧怕骇人。   ……   索性她摸索的半丈路不远,扯了山羊的伤腿,卯足了力气朝来时的路拖了几步。停下了又是一阵的粗喘,背上的伤还是新的,皮肉伤虽不碍命,却是难忍的疼痛。   连着喉头紧紧的酸涩,逼着她连着咽下几口口水。   一个下午过来,滴水未进。此前饮下的红薯粥早早消化的一干二净了,她腹中直绞,发出咕噜的几声响动。   唯有先将东西放下,着手去寻可探路的木棍来用。   林烟埋头寻着,身子满身是汗,混着淤泥裹在一处。若有不明之人远远瞧着,怕是真要吓得背过气去。山间鬼魅,泥裹周身,贴着地双手摸索发出沙沙之声,正如民间谣传的一样奇异惊悚。   那木杖子子,林烟用了近四年。钟叔某日上山特意给她择的好材料,带回镇子上替她磨的。小手一碰上木杖,她就知晓了是自己原有的那一根杖子。   木杖子落在这处地方,想来她前头掉落的地方离不开方圆一丈之地。   这般,也是好找了。   月亮出来,周遭比起前头时候更冷了些。林烟鼻尖的淡霜结起,发丝鬓角也都沾上霜水,口中哈气绵绵。   她冻得发颤,执了木杖子快快回头。也是顾不得背上的纵横颇深的伤口,一把可同捕猎的野夹子一道儿将山羊扛在背上,往来时方向回转。   上坡陡峭并不好行。林烟平日里性子虽软,却也是个坚定的。身上大半全湿是那般冻人,咬了牙关还是可撑下去的。   天亮前她若是没回,只怕那人真真就走了。   压着伤处是那般疼。疼得她一路倒吸着凉气,走的愈远愈发得眼泪汹涌,涔涔而下……   泪落的久了,再去想来:那人真的走了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非常时期,希望小宝贝们千万千万注意身体,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戴好口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前几天是一直在生病,也是肺炎。但不是冠状。   没有及时请假,很抱歉。   身体还在恢复,我会努力规律更新的。谢谢大家包容,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好的。 第6章   詹瑎在药庐中真真睡上了一个整日,傍晚时分才算清醒过来。   京都阳城远远没有这里来得寒冷,都说男人身上应是火热,阳气绕着周身的。可作为一男子,他倒是十分的畏寒。整个人越睡便越发的蜷缩进被子里。   浑浑噩噩睡梦之中,鼻间传来的被褥的气味环环绕绕了他整个脑袋,是一股子清甜的草药香。果真是姑娘家的房间,虽是简陋潦草了些,比不上京中贵女的闺房精致,可也是齐整规矩的。他是还不知晓这药庐姑娘的名讳,却是枕着人家的榻睡了两三日了。   转醒之际,她是个瞎子的事儿詹瑎总算是记起了。   于一个瞎子而言,搁在床头案几上的木碗是否是干净的,她确是瞧不见的。既是根本瞧不见,那又怎么将它们擦拭的如自家府上的白玉碗一般无暇呢?   他前头的那些言语,许是犀利了些,太过于嫌弃她了。是有些不该的。   詹瑎这身体比起两日前已是好转许多。透过窗棂看,外间天色已近全黑……   他下了榻,抓起林烟前头搁在榻前的一件宽袄子袍,套上了身。这件棉袄子袍明显便是男子的身形尺寸,给他套上倒还算是合身。   那小瞎子明显就是一人居住在此,这宽袍想来不是亲人留存下来的,就是心有情愫的情人哥哥的了。   说起这情人哥哥,詹瑎这便忆起了在阳城临行之前,张家那两兄弟说要邀他上宗月落饮上几杯,而后见一见那位传闻中容色绝殊的黎国第一美人。   女子名为皎月。菀菀似月,皎皎如玉。这茬事情记起来,詹瑎心头转了一大圈儿,复又想起这药庐的主人家那一张脸来。   “皎月”二字若是予了小瞎子,那她也是配得上的。   她那张脸不会比那些个贵女逊色,相反,风中吹拂的有些泛红的小脸,加之长睫黑瞳,眉目每每低垂,男人瞧着便属一“娇”字可形容之。   衣衫破旧也非是可使容貌逊色的条件。只是瞎子姑娘的那一双手,真真是可惜的紧。   这便年复一年的冻伤下去,到时可否养得回来真不可知了。   真说起这小瞎子,她走时说的,她若晨间还没回,便让自己喝了炉子上的伤药自行离开……此时天色已经漆黑,月上枝梢,月华洒下,是入夜颇久了。   詹瑎裹紧了棉袄宽袍,依稀觉着有些慌神,这才真正的后知后觉起了不对之处。   外头并不太平,且他一虽不大注意军中之事,无心对那些个战事感兴趣的人,都知晓据战报而言镇子这头是无有多少幸存之人的。屈子国此番进攻他们黎国西北,明显是有备而来,外头十分的不太平。   那小瞎子,总不会不知罢?   早上那时候自己怎的就由着她去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算是间接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詹瑎站在药庐檐下,自家大哥生前留下在信中的话,这便潮水般暗涌而来:“再如何不学无术,也不可害人性命……”当初他是应下的这话,跪在祖宗祠堂前,对着大哥的灵柩起的誓言。   原以为那小瞎子午时总该回来了,不曾想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小瞎子也还是连人影子也瞧不见。   “本就眼睛瞎了,还出去胡乱跑些什么呢。”詹瑎忧心着,口中喃喃着一句。   此前自己同林烟抱怨的那些话詹瑎实际也记得十分清楚。那也不过是他在家中一贯的语气语调,数落下人时都是这般。   将军府里出来了,还是没能克制一二,说话口无遮拦,这回可真是后悔也没处去说道的。   人家似乎很久没有欠他什么,他暂居于小瞎子这里,用她的药,吃她的粮……这时候还将人逼走了算作怎么回事……   腹部的伤口倒没有早上那样疼痛了。詹瑎轻按住伤处,思量道:“她若是天亮还未有回来,便是得出去先将人找回来。”起码得保证人家小姑娘平安才是。   至于自己的伤,还可撑着走上一段路,出去寻寻是可的。   ……   詹瑎如此设想,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门口甚为拖沓虚浮的脚步声慢慢传进内屋。   他自不会有林烟那般日日闭门遮住窗子以保平安的领悟,人自顾着进去理了自己随身的铁甲盔帽,大门也便大大的敞开在那儿。   林烟已是累极,周身的气力早早就在山坳里耗尽了。   寒冬腊月里的天儿,山间入夜是几般的寒冷,想想便知。入夜霜花易结,白白一片,点点撒在万物表面儿上。山间地上原就是湿漉漉的淤泥居多,林烟这样一步一步摸索着回来,双足的粗布鞋子亦是裹上了满满一层的淤泥,既重且湿。   知晓自己此时疲态尴尬,林烟在离自家药庐不远处便将背上那头山羊放了下来。   背上的伤处算作是得了救赎,甩去了极疼的压迫,暴露在寒气重渐渐然疼痛的感觉也麻木了不少。   她再等不了旁的,扯了山羊的一只后脚往家中拖去……直至触到药庐大门的门框,无有注意便跌坐在了不高的门槛之上。   林烟这就已知了家中的近态,愣了半晌的神思。   药庐的大门怎会大开……屋里的男子为何会起来开这处的大门。   自己临走时同他说的,分明是明天一早的期限,她已经是赶着回转了。结果却如此番情态?他竟是已经提前走了么?   人都走了,自己又是何苦紧赶着回来呢……思绪恍惚之间,一根崩紧的弦儿发出急促的一声响动,在她脑中一瞬断了!而后哪还有气力支撑着走进去,处置自己的受伤处。   松开了手掌中山羊的腿,倒头朝身后重重跌了下去!   ……   詹瑎那厢正理好铁甲盔帽,正欲走到后间将这些个东西藏好,再行出门。却不曾想,外间的动静大的吓人,重物重重敲击门房的声音即刻让他惊觉。   眼咕噜在眼眶里一转,转身弃了手上的物什疾步朝外头走去,紧着前去查看。   转了几步矮墙,瞧见门前之景的第一眼,詹瑎顿足之外,脑袋竟也空白了一片。   “你…你怎么了?”   出去一趟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林烟晕在地上,身子紧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十足的狼狈显惨。詹瑎站的这个角度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背上的伤痕。   三四道颇深的伤痕满布她整个后背,深色的血痕,外翻的皮肉,饶是詹瑎这般上过战场的见了,也是颤心。也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几个大步迈过去,将人扶起。   视线余光之处,黑灰色的山羊皮毛入了他的眼。   这是……野山羊?   詹瑎惊疑了一阵儿,再看向自己怀中扶着的这人,登时一口浊气堵在口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小瞎子,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出门,竟是进山里去了?她一人拄着杖子,如何翻山越岭的去,又是如何不易回来。自己所惊疑的这些个事情,皆是他想也不敢去想的那样艰难。   怀里的人满身的伤痕便是见证了。   心间蔓开的感觉已是不同之前,觉得酸涩之外,还带些亲眼瞧见他人凄苦的惶然。   将人扶去了床榻上,背部朝上的放置着。因着用了些力气的缘故,詹瑎腹上与胸口的伤处亦是疼的厉害。在他的身感之中,疼痛倒不是那样难熬的,那些疼意在这时,已然比不上心间百感的酸涩懊悔。   伤处渗出好些的血迹,詹瑎捂了捂胸口伤处,面色眼见的灰了一层下去。   詹瑎此番有些鼻酸,哽着话儿轻咳了几声。又迈步子去前头药庐门口,将林烟待会的小黑山羊拖了进门,再将药庐的大门牢牢锁上,这才转头回去屋子。   ……   他不懂得医理医道,惶然无措的在榻前站了一会子,脑中闪过万千,良久回过神来,去外间的水缸里以小木桶子取了些净水,木架子上亦取下一块棉布,一同带回屋里备用。   生在将军府中,詹瑎算是个天生富贵的主儿,自然没有做过什么照顾人伺候人的事儿。府中那帮丫头小厮一向眼力见儿颇高,需要他操心的事儿大多都可先行做些安排。家中前头又有父亲与大哥撑着,根本无需他去过问。   照顾人的事情,这便是头一回了。   棉布浸到净水中,指尖感受的就是彻骨的寒凉。外头水缸里的水,已是结了薄冰的,冻人的紧。   垂首看了林烟背上的伤口,他正道:“怎的就搞成这般了……我那些个话不是存心,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的不对。”   若非他言语之间全是厌弃嫌烦之态,这小瞎子绝不会去冒这个险,进山里去寻山羊这类肉食。   谁家的姑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他又有何资格在这处对她颐指气使指指点点呢……何况,这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儿子的后悔之路!感谢在2020-01-26 00:35:47~2020-01-29 01:3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2个;白蘸糖、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水是冰寒彻骨的,他将棉布浸湿了水,拧干了一些,捧在手中多时。詹瑎心有歉疚,这会子便对趴躺着在床榻上的林烟分外怜惜起来。   手中多多捂上一些时刻,手中的棉布彷似就可以多些暖意。最最后,詹瑎执了棉布在手,放轻了手间的动作,给榻上的人儿擦拭伤口。   夜半的时候屋里便是昏暗一片,詹瑎前头翻箱倒柜的寻了一番。在床榻底下发现了一包油纸包好的蜡烛。   小瞎子眼盲,夜里与白天都是一个样子的。自然不需要点什么蜡烛。   他前头还思虑着,屋里会否有蜡烛、火折子之类照明的东西。   好在让他寻到了好几包蜡烛,油纸包着,规规整整的,倒也没有受潮。   詹瑎将点好的蜡烛正放在床边案几的中心位置。暖黄色烛光映照过来,他眼下林烟的背包便可瞧得清楚了。   女子的身子几多珍贵,在京都长大的詹瑎哪会不知。   那些个旁的女子,那个不是将自己的身子样貌珍重的比珍宝甚之。   黎国的旧俗,女子的身子哪里是可以随便瞧的。哪怕是无意,也是万万不成的。   女子清誉,胜过万千。外间人言,是如猛虎。   此时,詹瑎定了心神,自心间多了些考量。再不济,这处也无有第三那个人了,当作这事没有发生,也就罢了。   棉布擦拭过后,洗下来的半盆血水颜色也算不得淡。   处理完林烟背上纵横的伤处,詹瑎唇色也是发白,胸口的疼痛渐甚。撑着一股子劲儿,端了木盆出去将水倒了,再行回来。   扯开案几上了白纱布,将金疮药字样的小瓶子打开,内里的粉末细细倒在林烟背上的伤口上,再以纱布包扎好,詹瑎坐下方才松了一口气。   人生之事还真真是瞬息万变,前一日躺在榻上治伤了还是他自己,后一日便变了个样子。风水轮流转一般,倒转了个头。詹瑎心中有感,且感念颇深,眼睛便一直盯在林烟一张趴着昏睡的小脸儿上。   后背的伤处包扎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好看,他第一回动手,连着打个结都是几般摆弄,生生扯紧的。   金疮药的瓶子上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倒像是很久之前描摹上去让人辨识的。这会儿没再描摹,许是因为小瞎子瞧不见了的缘故罢。   长夜漫漫,詹瑎耐不住身上作痛的伤口,思量着许是撕扯到了伤口,裂开了也说不准。自顾着解了身上的棉袍、里衣,查看自己的伤口。果不其然,伤口处的模样就是撕扯开了一条血缝,小瞎子前头为他盲缝的针线断开了四五……   “嘶……”微微扯了一扯胸口的针线,这切肤之痛的形容当真不假。额上的汗,登时便冒出来了。   这般的疼,要自个儿将这针线扯出来,慢慢磨自己的伤处,他是万万承受不来的。心中做一权衡,料定了身上这几处的伤已经要不了他的性命。一切也可等小瞎子醒了之后,劳她为自己重新缝针。   愿那时,这小瞎子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他计较前头的无理之言。   ……   梦中昏沉,詹瑎坐在矮凳子上过的一夜。   不是没有想过药庐之中还有其他的小屋子,许是也有别的床榻。他蹲坐在这处,大部分的由头皆是因为要照看榻上的小瞎子。   男子需要有男子的样子,既人家是为了自己受伤,既明白了此刻此时不若在将军府里那样可以随意乱来,那边将要做的事情做得全一些。   小瞎子走丢之事,加上她后背与身上多处的外伤,实实在在骇着了他。还有……外间道儿上躺着的野山羊。   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他昨日不经脑子的言语,是多无无稽。   旁人对着这样难缠的病人,亦还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命,怕是早早就将人赶出去了罢……可她偏偏就似一个没有什么气性的,什么都是忍让。竟是……到了这种时候还独自出去寻了一头山羊回来。   一视榻上之人,一思道上之物,是如上枷获罪,良心如何可安?   ……   次日一早,詹瑎在矮凳子上转醒,大半的身子都已麻木。眨了几下眼睛,勉力欲从矮凳子上站起身来,浑身酸麻的刺痛潮水肆意般阵阵而来。   “嘶…”酸疼之感甚是要命,特别是一夜过去,浑身的皆是如此,这就使了手臂去轻揉酸麻的双股,撑着腰身拖腿朝着床榻那头走了几步。   这遭心头也不禁纳罕:这小瞎子前头两日是如何过来的……床榻被他占了,只言片语也不曾有这就算了。矮凳子上这样难熬的酸疼身麻,是可撑上几夜的么?   “是不是傻?”思及此处,他嘴上还是不饶人的嘀咕了句。   真要是他没有尝过蹲坐一夜照顾人的滋味,自己没有受这一身的伤,这小瞎子是要一直如此在凳子上睡下去么?   他这才刚刚嘀咕完一句,眼睛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身上的酸疼全然也被慌张的遗忘了过去。   小瞎子这陀红的面色,哪里会是正常。再用手背贴上她的额上,詹瑎提了一颗心起来,底气却是泄了个完全!   他既不是个大夫也不是个懂医道的,如何应付她这烧的滚烫的身子……   慌乱之下,詹瑎扶住她的身子摇晃几下,及笄唤道:“小瞎子!小瞎子!醒醒……”   林烟昏睡中发出一声嘤咛,而后便再没有了声响。   “小瞎子!”   ……   再入夜时,詹瑎心有所感,何谓因果循环何谓百因必有果。   果然天下哪有可以白白欺负的人,离开了将军府,他还真什么都不是了。花了一日,他算是慢慢瞧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前头半日,几乎都在手忙脚乱的寻这找那。一是他对这药庐实在是不熟悉,只能几个屋子走道药房胡乱的查看,二则是重中之重,他这个未有学过医药的,怎么会知晓何种药草是何种疗效。   翻箱倒柜找了小半日,最后还是无措的很,弃了寻药的心思,本本分分的前去水缸子里打水。   既是认不清楚药草,那便只得先用水降降身子上的温度了。   端了一盆子水在床榻前站定,詹瑎这会子是赌上了自个儿的清誉,视死如归般低声吼道:“啊!我来了……我想不到旁的法子了。你得体谅体谅我不是,醒来之后千万不要寻我的错处。詹某人在这里给小瞎子赔罪了。”   只有盼着小瞎子不去顾忌外头那些个体貌清誉之说,放过这一回事,便是最好的。   苦苦的一番心理建设之后,詹瑎轻掀了被子,由胸口衣襟始,替林烟细细擦拭着身子。   他总觉着自己还是个心细的,还颇为贴心的将外间冰渣子满是的缸水加热了,再端来给她用。要知道,他自己也还是个伤重的。   这就边瞧边擦边叹气,将林烟上身的无伤的地方细细擦了个遍。   啧啧。   女子的身子原是样子的!   也难怪那些个有艺楼子多是男子流连忘返之地。一片片温柔乡,一个个娇滴滴的女儿郎都在里头招手相迎,还真是难以把持呐。   脑子里的旖念却是没有存在多久。擦拭完她的身子之后,詹瑎心道,最重要的该就是替她将被子盖好,等着发汗,然后大概便可康复了吧?   事实却是更加残酷一些。山源道如今的天气哪有一日的太阳是热的呢,更不必说,入夜后外间奇冷。任你将家中的土墙垒的再厚,也是无有多大用处的。   詹瑎等了半个时辰,再去摸林烟的额头……还是那般的滚烫。   奈何,这是一点变化都不曾有么?   不成,这般是不成的。再这样烧下去,非烧成傻子了不可。本就是个瞎子,日后要是痴傻了,岂非还得叫他带回将军府供养嘛。   他好歹也是个有官位有职分的小将军,这样子无有脸面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   这就还是继续原地打转,思索着有无可解的法子。正是伤脑筋一是,脑子闪了一现灵光!   詹瑎心中大喝一声:“阿弥陀佛,多谢佛祖!”   上回去茅厕小解之时,是由小瞎子陪着扶着去的。茅厕虽是破旧了些,但却藏了他此时最需要之物--木炭!   茅厕门前靠右的位置,是为靠墙之处。麻布袋子里装着的便是一大袋子的木炭。上回来时,他无意以脚尖将那袋子东西挑开瞧过,黑乎乎的硬炭,定不会有错。   屋子内这样冰寒,还如何叫她发汗?   不若他出去将那些个硬炭搬进来,在屋子里起一个大些的火盆子,屋子里的温度总能上去。温度上去,再将她被子看顾着,不叫她胡乱踢掉,蒙着直到憋出一身的汗,将高热慢慢降下去。   如此一来小瞎子也许便就有救了呢?   定了主意的下一瞬,詹瑎提了长腿朝茅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上打麻将……真是要命。   感谢在2020-01-29 01:33:57~2020-01-30 21: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芝麻熊、顾溪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炉子的炭火一起,屋子的温度慢慢的便升了起来。詹瑎生起炉子的炭火之外,留了一道门缝用以通风换气,继而折返寻找几趟,前去药庐中其余的屋子里寻厚实的棉皮之物抱将过来。   箱柜子里还余下几床薄被,詹瑎瞧了几眼儿,三下五除二一股脑将其全部抱了过来。   詹瑎动手将薄被子一床一床盖上去,替她掖好被角。   做完一切,总算安下些心神,倒坐在椅凳上喘上了口起儿。   如此,总能发出些汗了罢……   过不多时,林烟一张小脸上慢慢渗出薄汗,鼻尖点点,额上满布。反趴着身子,上头盖着的被子重的吓人,身子被压的喘不上气来。背后伤处很是疼痛,她身上甚是不舒服,这便有了动作,转了脑袋侧了侧身子。   床榻那头有了动静,詹瑎哪里会没有觉察到。登时自椅凳上弹起来,走去查看。   看着小瞎子挣扎几回,手臂撑起又堪堪弱弱的塌下,看似便是无有多少气力将被子顶开,难以翻身的模样。   “……”詹瑎一旁无言的瞧了一会子,眉头复又拧成了个疙瘩。   他这是被子盖得太多了?   该是不会的,都是薄薄的被子,多盖几床又有何关系呢。还是要多盖一些的,这样总不至于冻着,他真是想不出旁的办法了。   将就着罢。   深觉自己此次做的十分不错的詹家二公子,蹒跚着步子便要转头回去坐着。   怎耐床上的女子一声嘤咛,轻咳三两下。后,詹瑎口中发出“啧”的一声暗叹,认命的闭了眼。   得!便是要伺候的事无巨细的前兆。   ……   被子取下了一床,林烟口中不断的嘤咛算是渐渐停了……只是这身子还是极其不安分的胡乱动作着。   他瞧出了些意思,大手伸进被子里。动作极其轻柔,指尖也是颤巍巍的。   实际也不需去害怕什么的。左右前头他已将床上躺着的小瞎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儿,此时再去研究这些个清誉清白之说,就显矫揉造作了,仿似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无有区别。   可,虽是如此他心头还是过不去这一道儿。   叹了半晌,詹瑎觉得自己真可算作是个出于高门大户的贤良子弟。比起那些个纨绔公子,至少自己的良心还是会痛的。   妙哉!   ……   伸手进去助她翻个侧身躺着的子时,原不会是个艰难之事。怪只怪詹瑎心中多了许多前头不曾有的担心忧虑。   林烟身上伤处几多,虽不是致命之上,伤的也远远没有詹瑎那般的重。可这皮肉之上却是不可小觑。   詹瑎伸手进去,稍稍触到林烟的小臂之上,便惹出她几声疼得闷哼,两条细眉蹙得不想话。   他蹲了手,想起了处置她伤口之时瞧见的,小臂上极深的一道口中。心间颤了颤,大手退了一段距离,避开了那处伤口,扶握着她的肩头,助她将身子侧了过来。   紧盯着林烟得了顺畅的呼吸,身子也不动作,算是消停了。詹瑎堵在心口的气儿,也算是顺畅了不少。   接着,一个抬头,又是瞧见了他该去做的事儿。   前几日他也瞧见了窗棂内里的窗子穿出一个大洞,原来是小小的一块地方,破了也就是漏了些风。此番过了几夜,许是夜风呼啸难容得它,窗纸撕扯了大半出来,飘飘荡的晃在里面。冷风灌进,好不寒凉。   啧……这处破了个大洞,他做事生着炭火盆子可不就少了小半的功效?   是得补上的。   ……   林烟睡得这一遭,倒是无梦的。只觉得身上一会子冷一会子热,到最后便只剩燥热了。   身上也不知压了几座大山,重压得她难以翻身。好在,在她快被压得窒息断气之前,有人帮衬着将将压着的东西移开了些许。这些个重量少去了,她算得了生机。   转醒之前,身上像是游走这一只温热的手,细细将身子上每一处地方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林烟之时思绪已然慢慢苏醒,意识回来了不少。   待到真正反应过来身上的触碰并非梦境,林烟的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闭眼与睁眼对她来说全然是无有关系的,睁了眼睛也是瞧不见。可于詹瑎而言,却是判断床上之人是否苏醒的鉴别了。   不久前,炉子上的水声呜呜发出,是热水已开的声响。詹瑎打了一盆子热水洗净了手,再瞧瞧眼前这个蒙头昏睡,热汗淋漓的小瞎子,真真是忽然起来恻隐之心,复打了一盆子热水过来,预备着替她将身子擦擦干净,去去身上的汗。   姑娘家家睡前沐浴总能睡得舒服些,做不到旁的事情,有这热水便替她将身子再擦一遍罢。   听出了倚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呼吸之间有了些不同的声响,怎的呼吸声愈发的急促深重了?   ……在她前胸擦拭的棉布,随着詹瑎的犹疑停了下来。   他侧头抬眼看去---林烟一张小脸便是近在咫尺的靠在他肩头,长睫映下,一派密密的暗影。鼻翼微微张开,还是熟睡的模样。   “……”这不,还没醒嘛。可慢慢来,细细的擦。   詹瑎于是收回视线,继续替她擦拭着身子。本性使然,惊乍之后定要说上几句话来缓和心绪,这便絮絮叨叨低声说道起来,“白白伺候你这小瞎子了,真该将你扒光了扔到外面去冻着!”   ……   语气平平的一句话,传到林烟耳中愣是听出一种咬牙切齿之感。   棉布滑过之处留下温热感觉。他那一句话真正将林烟的意识身感拉了回来……   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是早早便走了么,连着药庐的大门都不愿意给她带上。此时为何还在她家中?   屋内虽是暖洋洋的,并不觉得有多少寒凉,可上身未着存缕,她还是可觉查到的。他这是…脱尽了她的衣衫?   浑身是没有气力的,微微动了动手指她便知晓了自己身子有异,怕是病中。   她在病中便容得狗男人如此欺辱了么?!   瞧不见东西她也可知晓现在自己的现况,一手摸索了近旁的薄被,拉起拥紧了入怀,反手便是一记耳刮子朝近处飘去。   “啪!”的一声,林烟的巴掌与他的脸亲密相贴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詹瑎这会子仿佛身在云端,云里雾里接了一记猛物,右半边脸庞子忽得起了红,浮浮夸夸的肿了一层。   “啊!这,这是做什么啊!”他一声巨嚎,身体一下子自床榻上弹起来,蹦的老高。   跳下床后,詹瑎身子于炭火盆子旁立着,回过神来惶恐又无措。一手绞着手里的棉布巾子,竟也有些受气小媳妇儿的点点模样。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醒了……他这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步了,便就只差将她衣衫整好,扶着躺回去了。怎料就在此时出了差错呢。   想着为自己辩驳几句,话语转到嘴边,他倒是只堪支吾了,“小瞎子……我,我非……”   眼瞧着林烟阖着薄被低垂着睁了眼儿,默默然没有半点言语,长睫上挂着的分明是泪。詹瑎咬了牙缴了口,自己吞下了憋在口中的话。   林烟看不到东西,便也习惯用双耳去辨声猜事。泪落了两行,周遭倒是没有了旁的动静,只剩案几其下摆着的炭火盆子发出几声啪嗒的炭火苗儿弹出的声音。她心中也不知做何想的,竟也问出了话来。   她道:“你非如何?你为何脱我衣衫,你可知…可知这事是关我一世清白……”   詹瑎躁得抓腿,眼睛这遭也瞪的老大,一眼无辜之色。瞧得久了,也是惹人怜惜的一双眼儿。在将军府中,也就是凭借这一双眼和满身撒娇放肆的本事,得了自家父亲与大哥满心的怜惜疼爱。   只可惜,到了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了。对面的是个瞎子。   “小瞎子,你听我解释啊。我…我欲要出门寻你时,正巧你便到了家门口。于是乎,我就将你扶了进来。”   詹瑎说着这话,急促的很,“带你回来总得清洗伤处罢,你那身子上,满身的污泥伤血,我总是要撕开衣衫才可做这些事不是?再者夜半时分,你便起高热,我…咳咳…咳……”   心急之下,詹瑎这身体总算是和着上涌的血气发了病症,一时之间乱咳不止。   一阵咳嗽,牵引这原就撕裂的伤处愈发的疼痛难忍。詹瑎有意捂住伤处,减轻咳嗽引起的震感,可惜此举效果并不明显。   久咳之下,他那唇角一侧竟也慢慢渗出了暗红之色的血痕……   喉头堵着的一股子的东西仿似是再也压制不住了,起了汹涌肆意的念头。他压了几番,后头引的胸口的伤处绞痛不已,松了一气儿,一口血便由喉头涌出吐在榻前……   林烟耳闻,依稀辨着他咳嗽之声。只听他愈咳之下,喉头隐有堵塞之物,脑中一个激灵,这便要起来,怕他这一会儿牵出些旧伤,呕血云云。   可奈,终是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旧话。要保护好自己,少出门,多洗手,戴口罩。   感谢在2020-01-30 21:19:18~2020-01-31 22: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你快先不要说话了,坐下!”   林烟这下意识之举不只骇着了正在咳血的詹瑎,便是连她自己也给吓得不轻。   拥着薄被子在胸口,而后便直直的跳下床来扶了他……她这连衣衫都未来得及穿,怎的就急着跳下来了?   就是林烟自己也是想不通的。后也便归结为,情急之下救人心切,舍身忘我。   詹瑎惊讶之下,耳中闻言依稀便有一瞬回到小瞎子第一次同他说话的那时,方才将他带回来那时。暗夜之中她的面容自己都还没瞧清楚,只闻得她话语之间声音坚定,便也让人信服。那时候,他哪里想得到,同他那样说话的女子会是个眼瞎的,竟是瞧不见东西的。   詹瑎自知身上的伤口都系这个小瞎子盲缝而成。也不知是否是那无颜恼怒的心绪影响他万千,知晓了盲缝的事实,整个人便是被点着的火炮仗一般,直直的怒气冲到天上去。   而后言语再不着调。竟也想在平日的言语中与她几多为难,将前头失掉的脸面挣回来一些。   如此做法倒也可说是,蠢得可怜了。   二人站定半晌,詹瑎慢慢算是止了咳嗽,捂了半嘴巴的血,呆愣的杵在一旁。   林烟捂了薄被子这般跳下来,拖了大半床被子到地上,双肩以下遮的严实。肩头也称不上光洁,右侧肩头一道伤口盘踞那处。她顿了顿声音,颤道:“你…不要说话了,先坐下罢。”   万事不过身子最为要紧,后边的事情再说也可。   林烟心头虽是千般激荡,万般难平,也知事情有轻重缓急,身体便是最重。扯紧了自个儿胸前的薄被,她道:“是伤处裂开了么?你自己看看。”   詹瑎默着声儿点头,随即又是想到眼前女子瞧不见的,嘶哑着嗓子回道:“看过了,伤口大致是裂开了……”   说这话时他多是有些心虚,前因后果归结起来,好似最终都是回归到自己这里罢。   ……   “你,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詹瑎眼皮子一跳,以袖子快快拭了嘴上的血迹,按着腹上的伤处退了出去。   她昏睡的时候是不要紧,周身都看遍了也不要紧,因着人家全然不知。这会子人醒了,难免还是有些姑娘家的羞怯嘛,他理解的很。   只是方才那一记耳刮子实在太过惊人了。半边的脸现下还是火辣辣的刺痛,摸着鼓起了一大片,不必想也知晓是红肿的,   依着双耳所闻,感知男人以退到门房之外,林烟捂了薄被子重新上了榻,摸索自个儿的衣衫裙带。   近处那一叠衣物,叠的算是齐整。林烟摸到一件,也便算作寻到了全部了,紧着穿好衣物甩了夹在衣领子中的长发撇向一侧。   榻前升起的暖洋洋的炭火几声作响。林烟凝神呆了片刻,后道:“进来罢。”   ……   柜中的针线重新拿了出来。   詹瑎躺会榻上,紧张的手指一根根在腹上收紧。针线包中抽出的那根大白针烛火映下,似现寒光,他眼神随着林烟手上的针头走着,瞧了一会儿竟会觉着头晕起来。   屋顶案几物柜子,自顾自的旋转几轮,后头紧着有转了回来。几遭下来,他便是胸闷晕眩,隐隐堵着一股子想吐的劲儿。   枕头在烛火上来回消了毒,林烟摸着解开了他的上衣,淡道:“缝好的针线全坏了,伤口怕是也不会好。怕是要先行将前头的线头拆掉,再重新缝过了。”   “你莫要乱动,我这就给你把线头挑开。”   喉结凸起,上下囫囵动了几下,詹瑎口中吓得叫出了声儿,“莫,莫急!”   执针的手便停在半空,林烟歇了动作,等着他的后话。   “我……有些怕。”   ……   “怕什么?”林烟垂了手,想了想还是自衣袖里摸出一块软布巾,按在他嘴边,“咬着罢,一会子就过去了,也不会很痛。”   “痛的还在后头呢。”   “唔……”詹瑎咬了软布巾在口,一时哽着喉头说不出话来。   怎么,他偿还那几句没过脑子的混蛋言语还不够多么。怎的还要这样子来惩罚他呢,挑针之痛称之为“不会很痛”,简直便是胡乱瞎扯的!   这般!感觉着自己热泪自眼尖滑落两行,没入枕头里。   完事之后,林烟一旁木盆子里净了手,语气颇为松快:“看吧,这不是不疼嘛。你先歇一会儿,不要乱动,等我穿好了针线,便过来替你再缝上一遍。”   詹瑎咬牙忍过了一阵儿,听着针线二字脑子都开始发昏。   林烟又道:“我的眼睛瞧不见东西,是个瞎子。这回你知道了罢……我这会儿先穿个针线,上回给你用过之后剩下的不够了。”   詹瑎正想应声,忽又觉着哪处不对。   等着一个瞎子穿线来给他缝合伤口,这话听着有那么些许的微妙。真真等她穿好针线,自己的命会否还在也未可知了罢。   “姑娘累了,还是在下来吧。”   礼数周全的这话,在耳中转了一圈,惊觉这不大真实。既不真实,那便不去再做什么理会,两指捻了线头,两指捏了银针的下端,默默然朝那细细小小的针洞里穿着……   林烟不做理会,他便噎了满嘴的话,紧盯着针孔与线头瞧着。   未几,盯着林烟一双难看的手,好几遍的动作,一瞬之间将线穿过了针头,稳稳起了两段放在一边儿备着用。   ……   詹瑎也是叹服,一时间也无有什么多话好在她面前多言的。便安安稳稳的待在榻上等着,似那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牛羊。同那牛羊又还有些区别……他是比牛羊还要听话一些,老实本分一动不动。   “不要乱动。”   “我可是个真瞎子,你若胡乱动了,一针扎穿错的地方,你可就得葬在此处陪我这瞎子,偿还下半辈子了。”   林烟放下一话,执起一针,两指按住伤处一起一落开始缝合。   切肤之痛,疼的青筋暴起的感觉莫过于此。手头攥紧了床单被褥,将其扯得凌乱,詹瑎一双桃花眼儿中漫着苦泪。   阖着朦朦胧胧的泪花儿,微扬起了下巴。他几声闷哼,视线全然似钉在林烟一张脸上,将人家一张脸恶狠狠看了个仔细。   不由得自己控制的眼泪淌下来,詹瑎也是没有法子。泪眼朦胧的盯着林烟面儿上看得久了,自下颌始点点往上,连着耳后那一点朱砂色的胎记都瞧得清楚。小小的一朵,桃花花瓣儿一样的形状,在耳垂之后的半寸位置。   ……先前战败中了埋伏那日,这小瞎子将自己背回来之时,詹瑎似乎也曾见过这一块不大的胎记。   这一小瓣儿的桃花,那时眼皮子极重,他也只睁了一条儿眼缝,入眼便是几缕黑发下隐着的朱砂色。林烟拄着杖子行路,一路甚是艰难,步履亦是蹒跚。   摇晃起伏之间,詹瑎斜趴在瘦弱的小身板子上,唇瓣几回触到那瓣儿桃花。他犹记着这回事儿,思绪慢慢远了,盯着林烟一张脸儿出了神。   起线落针的当口,察觉榻上的人止了呼吸,林烟一瞬间眉头蹙起,吸了半口气儿问道:“你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一点儿。会努力日更的。   推基友文儿。   《他比情诗更撩人》by六喜桃   【十八线美艳怂包小明星×斯文败类超A总裁】   一   陆氏财团总裁陆尔,《财富》杂志封面人物,常年俯瞰商海浮沉,手握生杀大权,只需动动手指,便能引发金融海啸,股市跌宕。   DN娱乐艺人元锦诗,签约两年,没通告,没剧本,说她是十八线小明星,都是侮辱十八这个阿拉伯数字。   直到#元锦诗挤掉一线流量小花,成功签约陆氏财团代言人#的消息上了新闻头条,娱乐圈华丽丽的地震了。   二   DN娱乐的一段家访vlog里,当红女星元锦诗打开指纹锁,摸了摸迎面扑来的大金毛的毛茸茸脑袋,一个矜贵清冷的男声从客厅传来,“你送我的那对袖扣放在哪里?”   一时间粉丝哗然,vlog转发过万,营销号火上浇油,扒出当红女星元锦诗同时拥有多个绯闻男友,幷趁机爆料——元锦诗倒贴陆氏财团总裁,不仅养了一条和陆总同品种的金毛,就连家门的密码锁都是陆总同款!   数不清的黑料和谩骂袭来,这时,一条微博横空出世,让跳脚的网友们统统闭上了嘴。   陆氏财团_陆尔:我的夫人@一首元锦诗   配图:民政局发放的两个小红本   几天之后,元锦诗的小号被扒出,最新一条微博是段十秒钟的视频。   视频里,清晨卧室的阳光温暖明媚,窗外鸟语阵阵,夹杂着男人嘶哑低沉的嗓音,“乖,还早,再睡会儿。”   三   一开始,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都称元锦诗为“陆总的女人”,直到她摘取国际影后的桂冠,终于把堂堂陆总变成了“元锦诗的男人。”   /   这一生星途璀璨,他把爱写成了一首很长很长的诗。   感谢在2020-01-31 22:12:52~2020-02-03 02:1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顾溪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詹瑎这道儿,口鼻算作通了气儿,猛的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不住。   屋子中炭火未有断过,此时温暖。詹瑎亦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无端端起了这一身的鸡皮疙瘩,身子颤巍巍抖了许久。   这女人这般瞧着,虽是生的好看……给他的感觉却比自家母亲还要来得更加凶悍些。这凶悍埋在骨子里,平日里半点儿也是不显,到了诊病施针的时候,一触便发!   林烟不知他心头所想,忙着又道:“怎么样?你没事罢?”   “没…没事儿。”詹瑎回了神儿,敛了肆无忌惮细细观察的眼神。一会子想起对方是个瞎子,又扬了下巴继续着从林烟的耳后往前头顺着瞧去。   她额前两缕发丝挂着,右侧额角几道擦伤还是泛红。   盯了盯林烟除去那一块擦伤之外再光洁不过的额角,詹瑎回想再三,才是发觉了自己夜里头替小瞎子处理伤处时,是将额角那块儿地方忘却了去。   自责之外,他是不知自己当时究竟实在思索些什么东西……这样明显的地方也会忘了的。   ……   病这一字,自古便有了。五谷杂粮入腹,是无有不害病的到底的。这伤却是和病痛不同,若无外力,总不至于有伤。   男子腹部那处的伤,这会子倒是比胸口的那处还有严重一些。林烟将伤口缝合,预备着净手,脑子里回转几次的还是男人的伤症之事。   这倒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自己当时应是昏倒在自家药庐门口,失了气力之后便是人事不知……不然也是不至于被榻上这人褪尽了衣物,也浑然不知。   之后,男人定从屋子出来,将自己带了回去。   方才穿着衣物时身上缠的一圈又一圈儿的纱布,惹得林烟挣扎。以手拨弄了几回,堪堪算是受得住这种绑法。这会子是可确信男人是军中的将士无疑了。身上这绑纱布的手法勒人的紧,绑缚的意思恐与那绑犯人的手法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罢。   腹上的伤重了些,看来是扶了她这一遭闹的。人这力气以腹部丹田为聚,詹瑎本就是腹上两处极深的伤,使了劲儿,裂开也就不算奇怪了。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还真让人想不通。   “伤口已重新缝合过了,你这些日子莫要胡乱使力再坏了它。这一次又一次的,受罪的都是你自个人,可懂了?”   他哪里是敢多话的。即刻点头应了,“我懂了,懂了的。”   意料之外,这小瞎子竟没提起他自私脱了人家衣衫之事,这可事关女子的名誉清白。亏得他连说辞都早早的过了几回脑子,腹稿打在心中,只等着被盘问了。   她今日的衣衫是自己自柜子中随意捡来推在案几一旁的。林烟端了托盘走得远了些,留一渐远的背影给他瞧着。深红之色的上衣棉服,深绿伴鹅黄的下裙,一上一下穿着……这背后瞧着,颇为怪异。   具体是哪一处怪异呢?   ……他说不上来。   左右是不大好看。下次得挑一件好看些的,配上一配,也算不委屈小瞎子一张脸不是?   *   林烟却不是就此放过了他那件事儿。女子的清白,这样无端端给毁了,来日她怕是连个正经夫婿也寻不到了。本就是个瞎子,千人弃万人嫌的,这事情一出岂不是真的要一个人过上一辈子了。   她怕极了一个人待在药庐的日子。畏畏缩缩的一个人在榻上缩着,每每都是蜷成一个球儿,梦里心里全是爷爷在时那段记得清楚明白的日子。就此罢休这样的事,她万万也不会肯的。   只不过,在此之前有更为重要的事儿等着她去办。   人是铁,饭是钢。   二人几近一日没有用过饭食了,在怎样强壮的人也是抵不住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下去。何况,那人身上还有重伤。那山羊还仍在一旁,无人去管。   她总不可能指望着,三处伤口都刚缝完针的男人去做这开膛切肉的活儿罢。自己身上的伤也是痛的,尤其是背上几道深的伤口,药粉贴在口子上,不痛都难。可比起詹瑎那可要命的伤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便不论是不是粗重的活儿,都只得由她自己来了。   ……   杀宰牛羊这样子的事儿,多半时候都是由镇子上的猎户屠户宰杀好了之后,再行变卖的。林家爷爷生前也曾做过杀宰山羊这样的事儿,只是林烟那时太小,并未亲眼看到。   亲眼瞧见的不过是一锅味道颇为鲜美的羊肉汤罢了。她喝的畅快的很,递了几回碗到爷爷手里,让自家爷爷盛了好多回。   这一把尖刀抓在手里,手抓了山羊的一只后腿,忆怀起往日的点滴,林烟下刀的动作迟迟未行,凝住半晌也没动分毫。   父母与爷爷走时,都是愿她这辈子健康和乐安安宁宁过一辈子的。她又是怎样将自己活成了这般模样呢……   怕是真的命里带煞,冲着其他人也冲着自己罢。一镇子的人好好的,几乎全都死在战祸之中,只一夕的时间,多少条人命就没了。钟叔他们在那日之后,生死也不知。   这般一个人偷偷度日,蹲在这药庐之中,她哪一日不是心涩如绞恍然无措的。浮萍漂于大海,何处是岸?一如她的双眼,昏暗中摸摸索索还是原样,爷爷临终前曾说可治,这些年她也不曾停过对自己用药。   医者不自医这话像是真话,几年下来那些自己开的方子对于她这双眼睛,确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正是伤心处,件件苦钻心。眼前一片的乌黑,眼睛却还可肆无忌惮的垂泪下来,啪嗒啪嗒几串泪珠子撞在山羊背上,哀诶。   詹瑎这时候又不知是何时从里头慢步走出来。她的耳朵一向敏锐,全部的心思都沉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五感也是不如平日里那般强了,连他拖着步子过来都没有感觉到。   也不知他在一丈之外站了多久,瞧见了多少。好笑的很,都到这时了,分明身子都看遍了,詹瑎还是不知眼前这个女子的名字……最后张了几次的口,压着声音道:“小瞎子,你这是怎么了?”   纠结几次,也只得一口一个小瞎子的唤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有关吃野山羊一事是为剧情需要,现实生活如有吃野生动物的请举报!谢谢!   野味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   文中之事符合自我构建的架空背景,不要上升男女主角与作者哦~ 第11章   詹瑎心头一根弦儿崩的紧,双手叠在腹上,相互掐了数下,只为稳上一稳自己的心神。他也是忧愁的紧,眉间脸上只差一一写上个愁字。   是怕小瞎子一词再无意中戳了人家姑娘家的心窝子。   脸皮原就薄的不成样子,一朝被男人瞧见自顾伤怀的时候,第一的反应便是遮掩。   “无事……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说了不让你乱来么?”   詹瑎瞧她垂首的模样怔了一瞬。头埋的再低又有何用,旁人就真的看不见了么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姑娘家家的泣泪,多不过以帕子遮住半张脸儿,一双眼睛盯着男子,娇娇哭得满脸泪痕,讨一男人的欢心。小瞎子一张脸也就快埋进野山羊肚子里去了,头埋下露出一段白皙脖颈……   人家不堪被他扰了,愿意一人在这缓缓心绪,哭上一阵儿,他是也没有什么掺和事情的由头。   两边嘴角朝内凹了凹,詹瑎抿唇拖着步子这便离得林烟远了不少。   ……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门檐下炭火炉子又是生了一盏,黑炭烧了不少时刻,化作通红的颜色聚在炉子里头。   二人搬好凳子,围了炭火炉子坐。炉子上摆的一口小锅,羊肉汤奶白奶白的滚在锅里,香气四溢。屋檐下是枯死的藤蔓攀爬,檐角压得也低,詹瑎坐下像是缩了自个儿的身子,蜷在里头一般。   坐着虽是不大舒服,可嘴上的爽快太过真切实在,入口将羊肉一块一块放进嘴里,嚼着劲道无比的羊肉,再怎样不舒服的坐姿都是可忍受了。   药庐里只有二人,詹瑎做足了男子的关怀风度,接了几回林烟的木碗,执起汤勺替她盛了几次的汤肉。   林烟的伤怀的情绪好似平平静静的过去了,无神的双眼叫人看不出视线落在哪端。   他扶碗的长指收紧不少,再饮了一口汤,问道:“在下前几日的话对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姑娘芳名能否告知于我……这般唤起人来也可方便一些。”   林烟侧了耳,随后将碗筷放下正色道:“我名林烟。”   詹瑎口中发出一声拖得老长的“哦~”,黑不溜秋的桃花眼睁的老大,示意知晓。又默默念了这名字几次,记下心中。   后一刻,原以为就此过去的那件“不清白的事儿”,不期然被林烟抛了出来!   她问:“你替我换的衣衫,是从哪一格木柜里拿出来的?”   詹瑎咽了咽口水,口中还留有些羊膻味。毫无预兆得了林烟这个问题,他只差挠头做苦。做久了此前在京都阳城的风流浪子模样,忽然的要来面对一女子一生的清白之事,任谁都是无所适从罢。   “林,林姑娘……事出有因,你当时若要处理伤口,也只能那样了。”她问了一嘴衣衫是从何处取来的,这话却是生生逼出了詹瑎另外于这件事的解释。   林烟垂眸不语良久,口中贝齿紧咬着唇下。   男人四两拨千斤的将这事揭过,三言两语化作了救死扶伤的心善之举,如此怎的还能诘问他什么呢。这亏就当是这样白白的吃了么……   贝齿松开了唇下的软肉,她启唇再说这事便是将声音压的极低的,“可,可你后头为何还非得替我换下两套衣衫呢?”   “我,这……”   詹瑎于这事是真真难以解释清楚的,那时刻瞧着小瞎子裹在几层被子中,闷的满身热汗。他该如何言说,是那时炉子上的热水起了呜呜声儿,他自己起了照料人的心思,只为着让她睡得舒心些便做了那样的事情的。   那时所想,既是前头都将人家的身子瞧过一道儿了,那看一次和看两次有何区别。   万万没想到,这林家姑娘竟同他数起了次数。   照着一般事态来言,这小瞎子怕是要赖上了自己。在阳城那繁华富庶的温柔乡里,他堂堂将军府的二公子都未曾在女子身上栽过跟头,一到西北边境这便栽了?   打发上门纠缠的女子那样子的事,詹瑎处置起来极其有章法,视林烟与他现下的情况设想,脱口而出便道:“那我纳了姑娘如何?”   依照将军府的门户,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许下一个贵妾的身份给她,缓上一缓。   在阳城,基本不会有人去拒绝这等荣华。小瞎子在这边境之地过得也是凄苦,要他养在家中也不是不行,同母亲说上一句她是救命恩人,怎么着也得许了。她的一辈子可值多少银钱?不说一个,就是十个也是养得起的。   林烟牙上的力气一下子使得偏了,两只虎牙咬的唇肉生生多两个出血的小洞。表面的情绪不愿让旁人捕捉,她紧紧含了唇下的伤处,咽下不少铁锈味儿下去。   纳妾么……   哽了半晌,林烟又咽下一口血气,侧头问他,“你说,你要纳我做妾室?”   詹瑎应道:“正是。姑娘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想来家母是会同意的。”   将军府还真不是一般女子可进门的平常人家。不过好在,他在凶悍的母亲将恩礼情谊放得极重,救命之恩自然是不可随意打发的。   其中也还有他犯的过错,有对不住人家姑娘之处,   林烟一吸鼻子,问:“你在家中已有妻室了么?”   “不曾有。在下未曾娶妻。”他答得如实,听着自己这话儿真觉着自己现在实在真诚。未几,唇角勾起点点弧度,增了半分的自信。   “……”   既不曾娶妻,又为何单单止于纳妾。   非她真想嫁给这个名叫詹瑎的军士。自古从军之人生死为常,日日夜夜都不得安稳…这样的日子她也是不想的。只是今朝,他既是提起了,便也让她有了些许探究的心思。   自己是个瞎子的事儿当真是这样掉价的么……此生只堪配人为妾么?   此人倒是实在,也不扯谎哄人。   “罢了。我不同你再计较前头的事了,往后这事情也都不要再提了……你在此起个誓言,待你的伤好一些,便自行离开罢。”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小烟烟不会一直是个小瞎子滴!   推个基友文儿~   《撞灵》by休问荣枯   薛榆意外继承了一个破旧道观,为了填饱肚子,她开始给人看相算命,驱邪化煞,顺带看看风水。   开张头一天她就一把火烧了座鬼宅,还从里面救了个什么都不会,光长一张脸的小祖宗回去。   薛榆心如死灰:“你自己说说,你究竟会些什么?”   祖宗神色无辜:“算命的说我命格不好,适合吃软饭。”   ——————   说好的吃软饭呢?   。   感谢在2020-02-04 02:18:47~2020-02-05 02: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闲的小啾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京都阳城,将军府内宅。   阳城这几日落了雪,白白的积雪盖了将军府大半的檐上屋头。后宅书房铜铸的炭火炉子生得暖洋,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柳氏端坐于主座。   在外,府中丫头撑了深水色的门帘,放了一路风尘的两个军士打扮的人进去。   这二人乍一眼瞧着,就是风尘仆仆的模样。由近旁老嬷嬷帮着解了甲上的披风,拍着扫着抖落身上的雪花。屏风之后二人除了身缚,转了快步进前去到柳氏面前,跪下行礼。   柳氏主座上坐着,双手自手焐子里解出,疲态尽显,“二位副将不必多礼了,起来说话。”   黎国将军府三代为将,先辈之时就是战功卓著,掷地有声的人物。柳氏的夫君便是护国大将军詹纶,是为将军府赐下的第二代子孙。   柳氏,将门虎女出身。自小虽是养在深闺,也是扛不住将门之家的一贯大方教养的法子,长成个决断干脆的利落性子。   官家大小姐的娇样子是没有了,多出的是更为难缠些的精明。柳氏嫁予詹纶时年方十六,那时家中父兄皆是军职。柳氏兄长便是在詹家军旗下任职,后军中齐了,皇帝钦点升了后卫将军,戍守京都。   副将李记、张煌站定一旁,也是无有多出来的心思去管仪容相貌了。此事事关紧要,耽搁不得半分。   二人进前作了一辑,正道:“禀夫人。西北的战事吃紧,现下咱们黎国的大军还未从屈子国那头夺回半分田地……”   “且此次派兵共计四万,先头前锋不知为何竟取走了一万人之多。前锋军由陛下新提拔的陈家门徒百里琢带着。前锋军进了一处峡谷之镇,再也未见出来,说是派军探去寻了,到现下怕是还没有结果。”   西北的消息传来,起码两三日的时间。这么说来,前去西北之军刚到那处时便已失利了……   柳氏急着便问:“二公子人呢,可还安好?不会是在前锋军中罢?”   柳氏问的直接了当,半点弯子也不愿绕了。二人一言一语将情势说了明白,带过几次前锋军的近况,一把就似揪住了她一刻原就沉浮不定的心。   “据报,二公子他……他便是百里琢钦点着协理前锋军的随军将首!”   ……   周知的将军府二公子詹瑎,自大公子詹怀颍州护驾御赐身死后,帝恩许下赐了爵位,并承了自家兄长前头信威将军的战功,任职军中。   可惜了将军府的大公子。与那二公子说起来是一母同胞,实际却是天壤之别。二人岁数差了十四五岁,护国将军对大儿自小严教,是教的不错,十五六岁文武俱成,十七八岁便随父去的北境伐敌,自始军功就未曾断过。   可到了这小儿子身上,护国将军没了严教的时间。也是战祸不断的缘故,常年便在北境扎了根,对小儿子也是疏于管教。一日日的也便养出了个风流模样,喜混迹些酒馆瓦肆。   柳氏亦是恨铁不成钢,不管不顾将这二儿子扔进军中历练,两年不到的时间,二儿子未曾有多大改变。   几月前,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连着接到的竟会是大儿子詹怀的死讯。临了,等着儿子的棺木进门,一夕之间身疲心倦恍若游魂。   如今这事不过过去四个月而已,西北战事又起……圣旨一下,阳城右军四万多人即刻开拔。   她那时还是不知圣旨已下,詹瑎那日回转家门,多与她说道了几句话。话间扯上故去之子詹怀,柳氏听不得那些有关詹怀之事,将他呵斥而去。   谁料他这一走,竟是出征西北。   柳氏后悔已是不及,再从李记、张煌二人口中知晓的二子军随前锋生死难料,一口气差点儿便没能上来。   近旁嬷嬷骇了个大惊,忙端了参茶,绕去柳氏主座那头替她顺背。   今世不太平,蝗灾水患灾荒战祸没有一件绕得过去。家国之下,但凡有难有灾,又有几人可以真真安寝。柳氏缓了许久,脑中已然昏沉,张口几回却也不知道作何言语。   嬷嬷劝着饮了几口参茶,柳氏才起了些精神气儿,哑道:“百里琢是陈家的人…可既然是去打仗的,就必然要先国后家!他们怎的能做出,做出这般谋害我儿之事!”   不止如此,同詹瑎一样被搭上的数万条性命,这样就被生弃了。内因究竟是何?纲常人道都在那处?!   朝堂陈家与将军府不合已久,此时可追至先祖旧怨,坚冰深固早非一日之寒。   “快!将可用的暗探全都派出去,去西北!好好将这件事给我查清楚了。”于一女子来说,柳氏这一回若是二子也没性命,余生可还有何盼头?   “还有,还有离西北最近的州地是,是岑州……烦劳二位带着我詹家的信物去一趟岑州,岑州刺史与大将军乃是过命旧识,可助我詹家寻一寻我儿。”   自己的儿子即便再如何不争气,是何心性,她这做母亲的都一清二楚。因着早年的祸事,送至别处寄养出的不受教的性子已是她半生之悔,性子之事不过是缺少一个契机让他遇着,催着他变罢了……   将军府詹家的血脉即便是真的断了,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同詹瑎设想的不同,在山中药庐养伤的日子不想想象中那般煎熬无趣。自那日,林烟同他说不再计较之后,詹瑎将誓言正正经经发了一遍,也就将那事大大方方揭了过去。而后这一个多月养伤的日子,过得是不如阳城那样爽快,却也快活。   伤势见好后不久,他也是闲不住。穿了一身不知是那个男子穿过的粗布短衫,随着林烟一道儿学着进山了。   相处的时间一长,除去初遇之后那几日奇奇怪怪的相对幽怨,他很容易便可发现,同他住在一处的小瞎子性子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说话温言温语,亦是柔声柔气的。她每晨会去山岩后头坡上的大石面儿上,晾晒些不同的草药根叶。敛眉垂首整理岩上的根叶时,都是极为好看的。   他那几日起的也早,身体不大适合攀高爬低,便就站在屋檐下头瞧着,间或还提醒林烟几句何处位置未曾摆放齐整。   药庐地方不大,可睡觉的屋子一共也就两处,一间是林烟的屋子,另一间原本倒是用来堆积了些杂物的。此番整理出来,铺上被褥,便宜了詹瑎。   伤好的七七八八之后,詹瑎便随着林烟第一次进了山坳。   山坳一词原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山群之间凹下去的那块地方,他是全然没有将进山一事当作难事。可待到真的见了山群奇险,陡石遍布,他当真吓了一阵儿。转了头便去问林烟,“小瞎子,你前头几日日日进山就是过得这处地方上去的?”   “林姑娘”这称谓恭恭敬敬唤了两日,詹瑎无意间还是唤回了小瞎子。   好在人家性子好,并未在意。自此也便这样唤着,忽明忽暗冷热参半的日子里唤起来,感觉也还怪有趣可爱的。   林烟一手扶了一棵枯树,使了力气上了块陡石,“是啊,这块地方上山容易一些。你的身体要是不方便走山道儿,便回家罢。”   “不回!我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上个山还是容易的……你不必过于担心。”   只不过,倒是觉着这连山道都算不上的陡石路,不适合她走罢了。瞧那一双手,与一张脸实是不相配,糙的不像女儿家。   若是…若是跟着他回了府,府中有嬷嬷和丫头婆子们,那便……   这腹诽之语还未还得及暗自道完,林烟又上一步,拄着木杖子问他一句,“那你何时离开呢?”   ……   是照着约定之言,詹瑎伤好了之后需得自行离开。同她共处一室,瞧过她身子之事半个字也不可提及。   现下,他既说了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林烟未经思量脱口问出了这句。   气氛凝了半晌,直至耳畔呼呼风声又经刮过一阵,林烟始听见男人闷闷沉沉的声音,满腹的幽怨回道:“急什么,我左右是要走的,也就在这两日了。”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救了我一遭总不能叫亏了吃食亏了药,还半点好处都讨不回罢。”   林烟阖了眸子,脑中又划过那日,詹瑎甚是无礼的在榻上拿着软布替自己擦身子时的怪哉感触……这人哪只欠下了吃食与药,除去那些怕是不记得了他还欠下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名声。   纵使他不在外面胡言,林烟自己怕也是过不去心间儿的那道坎儿。孤露、眼盲的女子,到底还有何可依仗的,她是半点儿也想不出来。   “我不需要你偿还我什么。往后好好保重身体就是了。”这男人是个极矛盾的,分明叫人感受到的是颇为温润的性子,脱口而出的话往往叫人失望。   譬如家中无端端糊上的窗子,又譬如夜半生起自己飞进她屋子里的火炉子……   “至于救命之恩这话,多提无益。你回到军中须得,记着替山源镇那么多口人讨个公道。他们总不能白白死了……”   詹瑎颔首,五味杂陈的心下不知思索些什么。   却是接着几步跨上陡石,跳着步子到了林烟身旁,“那不若,就跟着我回阳城罢。”   “你若应下,等战事一了,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詹二:“有心开始心疼小瞎子了…想带回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13章   林烟一笑,也由着他扶了左臂,轻道:“我同你回阳城做什么呢?做妾室么……”   “还是你要在外面置一处宅子,养着我?”   詹瑎说话有些微的支吾,慢道:“小瞎子,你一人在这儿又是举目无亲,当真是难熬的。”他不曾想自己这些心思全然被林烟猜中了十足十。   他是有设想在外头予她置一处宅院,供她日后生活。但此法却不是林烟所想的,供养个外室的由头。   心思一朝被戳破,即便没有那个意思也是尴尬难堪的。这心思确是对人家姑娘家太过不尊重了些。   这小瞎子的心性与那些勾栏酒肆里的女子、高门贵女都全然不同,是须得尊之重之的。   罢了,不提也罢。   ……   二人扶着走了好一段山道,陡石跳不进眼里也就未有觉得山势多险。詹瑎顾着扶她,林烟的木杖子换了只手来执,木杖子握在手中好久不曾点地。   “詹瑎。”   她忽得唤了身侧的男人一声。   想当然便以为林烟是不习惯由人扶着,忧心她慌张,詹瑎侧目,盯着上坡陡石,口中应道:“怎么了小瞎子。这不需怕的,我扶着你呢。”   林烟轻轻笑出声来,软着嗓子说道:“我没怕……只是觉着你同前些日子不大一样。”   都说女子善变,前一日说要往东家去,后一日一睁眼也就改了主意的女子多了去了。詹瑎这人怎么和世人口中的女子一个样子呢。前头无理取闹言辞轻浮的是他,这一月来心思细致予她关怀的亦是他。   对她而言却是难办了。习惯了食有二人,住有二人,不久之后回归原样,往后的日子又是几多煎熬……   钟叔他们的下落凭着她是寻不到的。这一月以来同他也提过几次,他若不走怎么寻到钟叔他们的下落呢。   照着一个月以来的相处,詹瑎此人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做派,凡是要求细致。连那些个木碗都要比旁人多洗上几遍,爱干净的紧。许也是个在都城阳城有权势的,若曾遇见过钟叔他们,寻起来也是不难的。   ……   二人自山上回转药庐,几近过了一个白日。往日林烟出门都是紧着回来的,今日带上了他一块儿去,不免多耽搁了些时候。   男人的小聪明用的恰到好处。偷偷带了上回她背着回来那只野山羊脚上的捕兽夹子出去,转了半晌挑了个地儿,将它侧侧的摆上树根。   男人的运气好到让林烟都妒忌上了。半刻钟的功夫,竟然真有野兔子往里头跳了进去,不出意料的被夹住了一只后腿,扑腾几下挣扎不过脱了力,被男人一只手抓着颈后带回了家。   不过,这晚间烹的兔肉真算不得好吃。   上回见肉还是月前的野山羊。他那时重缝了伤处,走动都是撕心的疼,自是不可能帮着处理山羊肉了。且那会……小瞎子垂首蹲着哭得难看。   这回总该由他这男子来做带血沾腥的事儿。看着林烟做过几次饭,这次便只许她在灶台之后待着取暖。   他思索,便算作临别前给小瞎子做上一顿别饭罢。   詹家二公子做的第一顿兔肉,酸的涩口。自个儿嚼了几口都是嫌弃至极,林烟问起时,就是怎样都不许她去尝。   林烟失笑,摸了摸鼻尖儿。这兔肉的味道闻着明明还是不错,这人为何就不肯叫人尝上一口?   许是味道有些怪罢。   她笑,又问:“只是吃上一口而已,我想……尝尝你的手艺,好么?”   詹瑎心中暗骂了声“可恶”。柔声柔气的话儿音,他偏生就是最最遭不住。   这回偏偏就是遇到个性子极好的小瞎子。明明是个瞎子,一双眼睛又似可看见人心般的澄澈。他往常也会偷偷打量,小瞎子黑眸一动都可骇着他一阵儿,暗怪着实是个没用的。   “你真要尝也别怨我做的难吃,我下次不逞能就是了。”詹瑎盯了林烟一张笑脸儿,声音闷闷道,“不过,也没有下次了。”   “明日我便走了。”   含了詹瑎块中的一块兔子肉入口,林烟牙上用了大力气嚼了半晌。   兔肉确实硬涩,肉味泛酸,同闻着的味道可算是两个东西。   可是真难吃,涩得口中发苦,她勉力咽下竟同他道:“我知晓你明日要走,可再来一碗么?”   詹瑎接了碗过来。木柄汤勺握在手里,盛了几次,装了半碗兔肉随汤。   瞧这小瞎子方才吃得眉间蹙起,面色沉得难看,他已然开始怨恨自己。好在小瞎子瞧不见,真要看见一锅黑乎乎的汤汁,怕是再不回吃他手里出来的吃食了。   碗在长指上稳稳端着,想要送出去几回,还是顿在了半空。   他也是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疯症,端了自个儿盛着的一碗子随汤兔肉,一口气全部喝下了肚子。   囫囵几下吞了汤汁下肚子,几块兔肉还在口中。他几分咬合咀嚼才算将它好好的吞下肚子,紧着连气儿都未喘,急着问了林烟,“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你说!告诉我是不是?”   “……”   *   次日晨起,林烟照旧是攀上陡坡后的平石晒些药草。   晨间的阳光无甚温度,晒在平石上也只有个大致暖阳的模样,暖意达不到人的身子里。林烟摆弄药草的手一直未停,露在阳光下隐隐有些作痒。   日头的热意达不到人的身子里,却可被她这双冻伤颇重的手感知个十足。   与以往开春回暖之后一样,一双手渐暖起来,密密麻麻的痒意从骨子里泛出来,难熬至极。   小时候,这双手被爷爷抓着护着牵着,觉着冰冷了便有爷爷端着火炉子过来,唤她取暖。哪会有冻伤这样子的事儿。   她不过是刚刚眼盲那时,爷爷去了,满腹心思都在伤悲事儿上,哪有余力顾忌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多久,身子可见儿的瘦弱下去,脸上那胖乎乎的肉也偷跑着隐藏起来。手上冻伤长了冻疮也是正常不过的,此后年年冬日,冻疮便岁岁常相见了。   双手相叠,林烟止不住抓了几回双手手背。长了冻疮,实在痒的难耐,与那臭男人一样讨厌。   这般又是回到昨儿夜里纠结焦灼的情绪里。   詹瑎的那句话……直白的吓人。   ……   下了平石陡坡,林烟耳闻了脚步之声,步子踏着厚重稳实,听着他这伤确是好得差不多了。   詹瑎迈了步子过来,粗布短衫还穿着,一副山间农夫模样的打扮,铁甲盔帽一齐整在包袱里后背着。剑眉粗浓,长在他一张脸上可属英气,薄唇一抿,便同林烟请辞。   “小瞎子,草药晒上去了么?”   林烟颔首,下颌崩得也紧,轻笑了道:“晒上了。”只是今日日头不暖,晒与不晒实际也都无有两样。那几位草药早几日便就干的透了,多晒这几日无益处。   詹瑎怀抱粗布包袱,托了一把,里面盔甲相碰出了几声响动。   “诶…小瞎子,我要走了。”   林烟小手在身后也攥了衣角,神色还是如常,“我听到了。你…你记得替我找找钟叔他们的下落。还有,你身上那伤,回去之后得找要一些的大夫好好瞧瞧,将养些时候才可真真好的完全。”   “案上备了两日的红薯,熟的。带着吃罢。”   ……   一月有余的日子过去了,一日三餐中最多的就是红薯。可谓早也红薯,晚也红薯。   红薯粥,红薯饼,烤红薯,蒸红薯,红薯泥拌大红辣椒,试问还有哪一样没有试过。在阳城,不论是宫宴还是家宴上头出现的红薯,制成各色的小点,皆可唤出一声极为风雅的菜名,配上最是讨喜的寓意敬词。哪里会像这里,完完全全成了果腹的主食,一日日吃的人舌苔无味。   林烟再言送他两日的红薯,惊诧过后,他一珍视起来。   “多谢姑娘了。”   回去之后,是得办起正事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尝到这些日子的滋味。西北的战事拖上了一多月也不知是怎样一副样子,他虽不喜打打杀杀,能躲就躲,可也是出身将门。既是好的基本无碍了,就该回到本职做该做之事。   除去战事,另还有旁的事情太过蹊跷,需查。   陈家。   百里琢。   京都右军带出的四万余人,包括同他一起的前锋军,有多少人不在二者的阴谋布局中?那日他劝了又劝,劝那百里老将莫要安排军士入山涧之地。四处山高坡危,是极容易设防之处。   岂料百里琢一句“多带些人还惧怕埋伏做什么”,便将他们尽数送到曲子军的口舌之下。   若真只要他一人的性命,为了与将军府相争兵权,冲他一人而来也就是了。目的若为此,搭上近万人的性命,可堪为人?   多得是如小瞎子般的平民小百姓,失了亲人失了镇上可帮扶着的人,孤露一生。   小瞎子既不愿随他一起走也好,也少了顾虑。   她应自己所问的是否不舍,也是清楚明白的答应。   “并非不舍,只怕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6 20:47:54~2020-02-07 22:3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日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踏出药庐,他转了头见林烟身子隐在屋里。屋子偏暗,想来自己走后里头只堪变得更暗了,小瞎子的一双眼不需烛火。   脚步不曾停留,詹瑎迈着步子朝山道口而去。只是脑中的思绪还在那药庐中:住了一月之久,自是知道药庐不生炭火便是干冷的很。她瞧不见东西又惧怕火苗子,多半是不愿去碰那些个黑炭的。一时间,他竟也难以想到林烟往常的冬日都是如何一日日熬过去的了。   她那性子,若真遇到的事屈子国的军士,只怕同对自己的照料一样,绝非会有不尽心的地方。   倒不是夸说自己多少的正人君子,他也只是个言语无状的憨子。只是心怕那小瞎子来日遇着旁人,吃了亏去。   思索的半晌何处最是安全,思着想着也便行了好几里路。抬眼望远,左侧外河滩石遍布,河水却是半干,大石之上颜色深红……   近处山涧之道,视线可视的延绵几里外,满满皆是深红沙石砌路。   詹瑎顿足呆视片刻,蹲下身子长指捻了足下几点沙土。嗅到的血腥气还是极重。   他料想的不错,这处地方便是前锋军月前得了主帅令,进山之后遭遇埋伏的地方。小瞎子那时便是从这处地方将他背回去的罢。   忆想那日,詹瑎委实有些记不清了。万余人的前锋军,遭遇山上肆意而落的巨石阵仗,前锋军难有抵抗之力,不多时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开来。巨石横飞之间,詹瑎脑中也是懵然,扯着嗓子便嚎,“往回撤!往回!”   前锋军实则不过日前开拔大军时抽组,各类军种皆有,聚在一起未经实练,散沙一盘罢了。   詹瑎顶了个信威将军的名头,“百里”的帅旗在前,他便须得在帅旗之后,随着前锋军阵前开道。   现在想来,那些个屈子国埋伏的军队在山上未免太过沉不住气了些。前锋军都未来得及全部进入谷中涧道,他们迫不及待就早早动了手。   那时,应还有半数多的前锋军军士没来得及进入埋伏中……   直接放下巨石,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如今尸体尽数都已被抬走了。战时有如此心善清场之举?不论是百里琢带的右军还是屈子国那头的军队,都不该做这样的事。   除非……他们在寻些什么。   大概是在找自己的尸首罢。   相通了前事,踏一地染血的沙泥,詹瑎难言的有几多歉疚。终是那么多人因为自己丧了命,而他因着小瞎子的心善,活到现下。当真讽刺的紧。   是也不知晓百里琢带着右军去了何处扎营。会否离得过远,叫屈子国觉着是黎国之人将边境之地拱手相让。   离了将军府的庇佑,陈家与将军府的旧怨新仇是该轮着记到他的身上了。兄长的救驾遇刺而亡,到如今都无有查出些什么。乱党抓住三两,来不及审问几句,一一暴毙。这些消息他不是不知,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查。父亲不在府中,他万事当以照料母亲心绪为先,这便耽搁了许久,遗漏良多。   走到这一步,当真还有旁人可助他行事么?想来是不会有。   最最安全之处,不是将军府不是那处药庐,亦非军中和朝堂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而是,自己的羽翼之下,自己的身侧!   ……   *   詹瑎真正寻到黎国右军驻扎之处,已然半月之后。果不出所料,那所谓名将百里琢年逾六十,比自家父亲还要大上五六岁。壮年时是打过几场极其漂亮的胜仗,赶了南宁楚国一帮憨子出国界,收复失地四城。   他又是如何以葬送家国的军士做代价,狠下心肠非要杀了自己呢。   另。屈子国那头会这样听话,陈家与百里琢到底许了多少好处给他们?!   百里琢的帅旗插在里岑州不足五十里地的杏钺河侧岸。詹瑎伏在后边儿山背,择了一隐蔽地方蹲守了一阵儿。   薄唇抿得不可再紧了,一双剑眉也是蹙的难看,詹瑎忧虑事儿哪里只止一两件。右军驻扎的军营,做饭食的炊烟已起,眼看着便要天黑。他还没有想到进去的好法子……堂而皇之的亮身份进去,必被蚂蚁啃大象,啃得渣渣都不剩下。   他总还没到蠢成这样的地步。   与命相比,多等些时候显然算不得什么。詹瑎伏下身子等在那处,一下便是两三个时辰。一身粗布短衫穿着,没了外头的夹棉外袍,到了晚间就是明摆着挨冻。   那夹了棉絮的外袍乃是小瞎子的物件儿,他是没有兀自取来的道理的。出门便就将外袍搁在林烟屋中的椅凳上头。心觉未带走外袍是对,是以冻得鼻涕星子一个喷嚏连一个喷嚏的甩将出来,也没有觉得后悔。   估摸着时间到了子夜,詹瑎总算是站起身子。近二十的年岁了,身板子长得也是壮实,蹲着太过久长的缘故,一下站起伴着还有一阵的晕眩。   他低骂了声,蹲伏下身子,步子挪动的飞快,继而紧着窜进了杏钺河。   啧!河水当真是刺骨的冰寒。   ……   这夜。林烟以炉火烘着手,摸索着抓住一根细细的铁棍子,挑了几下炭火炉子。那人在时喜欢一些许炭灰盖上炭火,到了后半夜可挑上一遍,炭火不会这样容易烧完变冷。   说起来,她默默然又算着那人走了多少时日。   大概十五六日了……   她是学会自己生起炭火炉子,比起前头胆大了许多。   詹瑎那人许也是个半憨,也不知在思虑何等矫情的事,冬日里却是会将加棉外袍脱下归还的傻子。记忆里那袍子是竹青色的样子,袖口绣有茶色之花。想来是娘亲为爹爹绣上的花色……   她已记不清爹娘的模样,爷爷说与她自己这张脸五五成的相像。乡邻是也常说她这张脸长得极好,肖极了爹娘。她也是个有本事的,见不到爹爹娘亲也就罢了,活到一十六岁,连着自己的脸也再瞧不见了。   试试想着,爹爹的衣衫穿在旁人身上会是个什么样子。该也是很好看的罢。   林烟起身,椅后的袍子也由她抱在怀里。正欲进去屋里除些衣物,早早睡下,一双耳朵听闻的响动怔了她半刻。   等得时刻愈久,便觉那些响动愈发的近了。林烟骇得抱了外袍蹲在地上,捂了小脑袋,身子颤颤的开始发抖。   那声音是如镇子被屠那日,又如捡到詹瑎的那日,并无二异!   马蹄声震,踏在沙石路上发出似如打鼓般的声响。齐奔的马匹一多,恰似万鼓齐鸣,是极其骇人的一副阵仗。这声响林烟实实在在的听过两回了,体会越来越近的响动,一时间气也难喘过来。   前两回,明显不是朝她药庐的方向而来的。   可这回听着,除了来她这药庐,林烟当真想不出这些军士还要去什么旁的地方。再者,药庐背靠的山脉是为黎国边境天然一处屏障,直壁陡坡处处皆是,比起其余的群山险上百倍。总不至于领军之人愚蠢到想要攀山而上……   林烟粗喘着气儿,强压着心头恐惧,站直身子。   外间的马蹄声又近几分,不消片刻就该到她药庐门前了。再如何惧怕也该现在就跑才是!   步子迈着都如千斤重,将怀中袍子胡乱一卷甩在肩上,林烟欲逃,那根随身的木杖子竟是“啪嗒”一声的滚落在地。无了那根杖子,她哪里走得远,登时又蹲了身子下去摸它。   直到摸了满掌的土灰在手,木杖子还是不见影子。   林烟失了心气,瘫坐在地,不可视物的双眼里泪珠子滚滚而落。外间那样多的人,下马的声音已然传进了她耳朵里,少说也是五六十人……   这遭是当真躲不过去了么……   屈子国的人抓到活人俘虏是个怎样的对待,她不是听说过。   男子被抓带回屈子国便是为奴为宦,再无二路。女子遇上军士,大抵难逃一个死字。军营中的男人整日混迹军营战场,哪知上次见到女子是什么时候呢。兽心兽行全在解开衣带,褪下铁甲,欺压上身时朝女子们说道了个明白。   这般过去几天几夜,即便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想来未有几个女子可接受这样肮脏污秽的自己,多多是选择一死了之罢。即便心智坚强,活了下来,身子的损伤是用上多少药石也是难全的。   她这样预料一回,哭得声哑气歇,双手撑着地面使了蛮劲儿往后躲闪。樱唇咬破,她倚靠在柜子前头,尝这口中铁锈味儿的浓浓血气,脑中忽得跳出半月前同自己同吃同住的男子。   他唤作詹瑎,脱过她的衣衫,擦过她的身子,处置过她浑身的伤处。也……曾为她做过一顿饭食。   纵使不大好吃,她还记着那味道。   酸涩难咬的很。   药庐的门抵不过外头军士几脚的狂踹,哐当一声巨响,连着门板一起落了地,扬了灰。   林烟闭了眼儿,亦认了命。   早知…就该随他走的,即便做妾亦是一人之妾,不必受那人尽可夫之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7 22:39:03~2020-02-08 23:1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顾溪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ldl快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杏钺河里的河水颇为静态,并非那样汹涌澎湃的江河之水。詹瑎一个大活人窜进杏钺河中,胜在动作放的轻巧,无有惊起多大的波浪。   夜色之下,河边值守的军士瞧东西也不尽真切,这便让他成功潜进杏钺河中去了。   冬日西北的河水,真似寒潭,融了万丈寒冰在内里一样。詹瑎的水性算不上好,勉勉强强可在水中保命而已。好在河水不急,运气是极好的。   他这算不得纯熟的水性还是儿时在舅舅在住的那段时日,同那位性子顽劣的表哥学的。他与自家兄长年纪差的有些大,兄长而后又是常年在外的。之于他而言,大约兄长比起自家父亲更像父亲一些。   舅舅家中那几年也是忙时,无暇管他们几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不论做些什么,只要不被捅漏出去,便就万事大吉。   他们学这凫水也是不务正业,全然是听从表哥的话,学好了凫水可先行一步穿过那泯谭,亲眼见一见旖阳公主的及笄礼……   可惜最后,及笄礼还未开始,皇家卫队便将二人围了个水泄难通。只瞧了旖阳公主不足片刻,就被拘押带走送至天牢了。唯一记得的,除去一顿板子,就是觉着那旖阳公主的衣服是当真好看,迷迷蒙蒙的好似仙女的彩衣,精致华贵的很。   ……   待詹瑎脚下可踩着河底沙石了,身子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僵着身子浮出了水面儿,一双利眼盯着军帐沿线几个值守的。   天气深寒,几人也都以粗布巾子蒙住了口鼻,拄着铁枪借力半靠着。   那还管得了身子是否麻木,河岸里营帐的一段距离詹瑎上岸,撒开腿便往里间火把照亮不到的地方跑。   即便穿着这短衫,可也带上不少河水,踏步间发出的声响即便散在风中也是可听到的。   值守的几人侧过了头,盯着詹瑎跑过的那暗处,继而相视,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其余几人点头应道:“听到了……”   发问那人又道:“那,那谁去瞧瞧?”   “瞧什么瞧!还嫌不够冷么。要去你们去,我可是早就受够了一般的日子!老子这都快冻死了!”   “……”   ……   詹瑎牙齿打着寒战,闭上了一双眼。   原是等着人来抓自己的,待听到这般的几句谈话,真一时间不是该如何作想。军营现在便是这般风貌了,三两句竟也能将如此明显的漏洞蒙混过去。   罢了,若不是这群睁眼瞎,怕是登时就要被抓走关押起来,连命都不在的。这般风纪和做事方法,来日定有机会去整改的。   躲过军营前头值守的人,后头的巡防应付起来也就方便的多。   右军的规矩,半刻一巡。不论营帐范围几多广阔,每处地方不可过半刻而无人巡守……算着时间,詹瑎一会儿离下一刻巡防的时间也是近了。万事需得当机立断。   身子卡进营帐布防的木桩子空隙中,滋溜一下钻进里头去。   幸亏幸亏他没能长成自家表哥那样庞大的体格,钻这样的空隙还是不费气力的。   岑州刺史膝下有两子,一子年幼养在膝下,一子从军。长子荆学林同他亦是自小的交情,曾随着岑州刺史荆大人过府上做过客,那时他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后至军营,詹瑎于名册上一眼瞥见那个名字,颇为惊讶。荆学林这人委实有那一副傲骨,从军便从军了,半个字竟也不曾透露给兄长和自家母亲。想想他自己,一进去便是个将军的职位,比起一般的军士可谓一步登天。荆学林是无此心,若真有心,混个军校的职分是稳稳当当的。   可惜人家不屑。   倒是这样的人,他在军中最为佩服。   荆学林既是岑州刺史的长子,便是不会站到陈家那头去的。且,荆学林的行事作风他了解的很,此时去找他怕是比去寻那些个无用的兵副要有把握的多。   ……   詹瑎将荆学林的帐队记得清楚,摸着黑躲着巡防一路寻过去。   到了帐子外头,詹瑎蹲跪下来又是躲过一队巡防。知晓荆学林此人警惕性奇高,几乎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察觉到,果不其然。   巡防的一小队人过去才眨眼的功夫,荆学林便执了佩剑从营帐内警惕而出。   詹瑎惊了一道儿,忙去一掌自他正前方捂住起口鼻,压着声音道:“别叫!是我,詹二。”   从前初见,告知了对方姓名,还一同出门登楼望景。再见之时是在军中,荆学林却连他姓名也记不清了,只尬着脸面粗粗唤了一声:“詹二……”   荆学林一双眼瞪得极大,口中发出“唔”的一声粗响,反应了一瞬身子便随着他的动作营帐后头退去。   ……   外间风头正紧,荆学林实在预料不到詹瑎为何忽然回来!   他料到詹二那小子性子瞧着放浪,实际倒是个顶聪明的。可也没料到,詹二那那样多的死伤之中竟也能完好的回来。难道真是……詹家将军府的儿郎,同他们一般家的都是不同?   瞧他现在的模样,一身湿漉,也是狼狈的紧。   詹瑎一将捂着的手掌送来,荆学林急着喘了几口子气儿,慌张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詹瑎一把将他按下,二人蹲在暗处。   他低声道:“我懂你话间的意思。你也认为我已经死了,是么?”   荆学林默然,后道:“死的人太多了……拖回来那样多的尸首,有些弟兄都已被巨石砸的分不清面容了。你这近一个月未归,百里琢也已为你立了碑,同那些前锋军的弟兄葬在一处。”   ……   荆学林此话同他设想的无二,只是看来那百里琢的动作快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运气好,得了贵人救我一命。这次回来也是有所察觉,是以不敢堂而皇之进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荆学林叹了口气儿,一咬薄唇,难道:“你还是走罢……右军现在早非来此驱逐敌寇的,更似因着朝堂党争来此铲除异己的腌臜地方。”   话题到了这处,詹瑎再难忍住,直问道:“百里琢究竟为何如此做派?!”   只听荆学林叹道:“我原也想不明白。可现在看来退到岑州之外也非他所想。”   “屈子国进兵已将边境十三处镇子全部占了,包括周遭的田地商铺百姓,怕是都躲不过去。不必想,下一步便是岑州。他此时退兵至此也算明智,丢卒保车……”   詹瑎惊的站起身来,“什么!十三处镇子全占了?可有驻军?”   “自然是有的。”   ……   脑中一瞬的懵然。   那,那小瞎子呢。   她就一人待在药庐,若是遇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是连跑都无有机会的!   不成!他得回去。   “马匹!哪里有马匹?”那小瞎子不可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低烧了好久,抱歉更新的晚了,也有点短小。抱歉。   感谢在2020-02-08 23:14:51~2020-02-09 23:5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4058936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詹二,你找马匹做什么?”荆学林按他在地,一把按住詹瑎的嘴,同前头反了个模样,低低吼道。   幸好巡防的小队方才过去,不会这么快又来一队。不然以詹瑎方才的音量,前头怎么着命大躲过去都没有用处,也就一朝葬送在这里了。   詹瑎心下瞬时不知如何再做计较。衣物全湿贴在肤上,随夜间的风一吹,当真奇冷。时间一长,冻得脑门上都觉刺痛。   但荆学林那句“十三个镇子皆被占了,附近的各处都有驻军”一事,正如一阵猛锤子敲打在他心上。一颗心是谓蜷在一起,他似连呼吸吐纳都已忘了……   小瞎子……小瞎子的小药庐,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她一双脚长了与没长有什么区别!眼睛坏了跑都跑不了,只得等着被俘了。   心神全乱,詹瑎扯了荆学林颈上的风巾,狠狠道:“我得回去救人,告诉我马匹在哪里!”   他一路半寻半行,走了不少弯路,花上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寻到这里。现在要是走回去,不论怎样赶都不可能赶得上回去救小瞎子的!是以要寻到马匹,一定要寻到马匹!   荆学林怔了瞬儿,其后本也想问去救何人,瞧他六神无主的模样也是咽下了要问的言语。   ……   下半夜,右军军营忽得哄闹起来。数十匹战马拔了马桩子,跨了军营设防直冲外间马蹄嘶嚎惊了大半营里军士。   上头派遣军校来查,荆学林快瞟了眼远处。   詹瑎那家伙已经跑得远了。   放出那几十匹战马实属无奈。沙石之地,质地是软,詹瑎一匹战马单单跑了出去,马蹄印子那样深硬,有双眼的人都知道这地方跑过一匹马去过,更何况是军中之人,洞察力可比常人好处许多。要寻着那马蹄印子一路追过去,詹瑎也是难保一命。更不需说救人云云了。   战马放出去,真当不够时还可去岑州向父亲那头讨要。詹瑎这人若是出了事,可真算是要了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命……   詹瑎临走前留下的话,荆学林虽是想不明白,但也决定照他的意思去做。   詹瑎的意思,莫要告诉任何人他还活着的事实,即便是和将军府中派来之人。只需将他已死的事情广而告之便可。荆学林想不明白这事儿,却也知晓他有旁的用意,自己也只需相信便罢。   一人一马跑得没影了,但愿他还能赶得上去救人罢……   ……   *   幸而是在半夜回去,马蹄声忽过,疾行之下叫人瞧不分明。且他前几日将这处地方的大道小道摸了个熟,夜间也可分辨出路来。   这几日屈子国军队进驻山源道周边地方,隔三差五也有飞马疾驰之况。得了这个便宜,詹瑎一路而去,寒风刮面挥汗过额,无人拦阻。   奔走一路,他始发觉这一日日他行过的道路竟也有这般的长了。自己离开药庐那干净之地已然半月之久,这会儿他倒无比希望小瞎子进山去了忘记了时辰,还未曾归家。   “这般委实太慢了些!”詹瑎狠狠骂了句,随后用劲儿一拽缰绳,调转马头,鞭子一抽马屁股,喝道:“驾!”   过山坳里头直接穿过两个山道,会比从外间弯道进到药庐要快上许多。   只是苦了这马匹。   既是军中战马,多吃些苦头想来也受得住。若是可以撑住这一回的救那小瞎子的事儿,一路上要回京都,将这匹马做匹上等马带回京都也是可的。他这一程的所有保障,全寄在这匹马身上了。   “小瞎子,你可得等着我!”   ……   离林烟的药庐门口不远,詹瑎便已发觉,药庐大门里间火光极盛,像是有人点了火把照明。   哪忍得住心头一顿。心跳都似停了一拍,他只差齿间咬出血来。   “小瞎子……”   里间已有驻军占走了地方,那她会是怎样的下场……只需用脑子一想,转了个弯儿,詹瑎一双眼便猩红了。   几日没阖过的双眼,没了在阳城的魅然气度,疲惫的紧。血丝布在眼睛上,眼眶子也是微红,衬得凄然人哀。   荆学林的佩剑来时予了他,挂在马鞍前头。詹瑎右眼挂了条泪下来,用力以手一摸,继而握上长剑抽出剑鞘。小瞎子若是殒命在此,那是要送这些混蛋下去陪她的。   以他在安远候那儿学到的本事,大不了鱼死网破为她抵上一命!   家中的事,是他不孝了,未有陪着父亲与母亲颐养天年。作态的活了这样久,到了这一步着了陈家的道儿,连救命恩人的大恩都还不了,明知她受了大罪还能看过眼去,怎堪为人。   他是可躲起来,躲过这这处的驻军返回京都去,还可得将军府的庇佑,即便战中前锋军的死伤尽数算在他头上,他还能保命,而后无为的活着一世。   可他如今不愿了!   谁可知,他是真真正正想要将小瞎子带回京都呢……离了药庐的时候,他便想好了。往后再不作那么恶心模样同家里乱闹,好好学父亲的带兵之道,他许是也能同自己兄长一样有所建树。   他有那羽翼,诚然便可护得将军府、护得小瞎子一世万全。   这个眼瞎的女子都已这般进了他的心里,怎么就可轻飘飘的被这些败类伤了害了?   既占了这处地方,那就拿命来偿还罢……   *   那夜的眼睛真是鲜红印了悔恨的。   他执了剑,大踏步自药庐正门跨步进去。只单单在门边便一来一回送了剑进了两人的肚腹。鲜血飞出,有些扎眼。詹瑎却是歪了歪唇,露出一副不同平时的歃血模样,别过了眼,提剑往里间去。   轻扫一眼,大半药庐的药材已然被搬空了去。余下还有七八人将药材正在装袋,发出沙沙的不小声响。   草药他是完全不识得。   可是碰巧,那些人手中握着装袋子的药材,他日前天天都会见到,眼熟的要命!   林烟那一月日日去山岩平石上晾晒的可不就是它们么……   他咬牙,钝痛一朝钻心难忍。陡然,他压了嗓子低低吼道:“放下它们……留尔等全尸。”   ……   屈子国的军士一朝回神,也是反映极快的捡起一旁的刀剑作势对敌。   刀刃碰撞几番,飞溅出不少血肉……詹瑎有觉,这些人似也不是屈子国正常的军士,怕只是几个伤兵。   不足片刻也就死在他一把长剑之下了。   他不曾想内里的军士是有这么十来个,且都不足为惧。可对小瞎子而言,该是不会如此轻巧,可一剑带过的。   抓了几把散在地上的草叶子,詹瑎原地站着,长剑剑尖的血迹滴了不少。一时的六神无主,他倒是恍然明白了,这平平静静的心悸才最是钻心。   “小瞎子你在不在?你在不在!”真真吼出这句,他都不知自己的声音何时变得如此喑哑,难听的要死。   不比他的小瞎子,说话软声软气的,听着这样舒服。   急急的走了好几处屋子,他寻着叫着,“小瞎子!是我!”   “你若在的话,便出来见见我!没事了……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再可以欺负你……”   ……   詹瑎的声音一会子又落了下去,视线之下他瞧着的东西惶惶然使他住了声儿屏了气儿。   林烟随身的木杖子怎会滚落在此?   那她也一定没有离开过药庐才是。若人还无恙,就是被那些混蛋下坏了,寻了地方藏起来了。   内卧无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多少翻找的痕迹。便是侧证他的猜想。   “小瞎子?”   他叫唤了这样久,都没有人应声。直至詹瑎打开下层衣柜的柜门,借着门上插着的火把的火光往里间看去,林烟缩了嘴内里的脑袋才算微微动了动。十足受惊的眼儿瞪的很大,满面尽是惊慌的热泪。   “小…小瞎子。是我啊,詹瑎。”   “你别怕,是我回来了。他们,他们我都替你杀了,不怕了……好不好。”   衣柜里缩着的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呢。瞧见的第一眼,詹瑎便懂了一颗巨石落地是怎样的畅快安心。   他是高兴的,小瞎子安好无虞。只是……吓得不轻。   哪里还敢有一瞬的迟疑与掉以轻心。得了小瞎子一句喃喃的“詹瑎……”,他真似发了疯,一把便将受惊的人儿紧紧拥了,下巴抵在她瘦小的肩上,默默然泣下几滴泪来安抚自己的还有余悸的内心。   小丫头真真是吓坏了,无声了哭上了半晌,叫他的名字也一直未停。   詹瑎惧怕她有受伤之处,一只大手将她小脑袋按向自己胸膛,空出一只手便去查看她的身子。   ……   詹瑎可觉察到的,她的身子还在发颤,替她擦了脸儿,也学着软声软气的讲小姑娘哄了一回。只盼着她莫要再惧怕。   他说完了可说的话,正要将人儿抱走。   她这时却是有了动作……将怀里的东西一把推给了詹瑎,哭腔未停,哑道:“你带我走罢……我嫁你做妾……”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花的笔墨多了一些,毕竟是看清心意的点。   烟烟不会是妾的,咱们詹二哪里舍得!   感谢在2020-02-09 23:58:33~2020-02-10 2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落蒹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詹瑎一时的不觉,被林烟怀中之物一堵,迫着腾出右手去接那物件。再行仔细去瞧手上的物件,质地绵绸雪白的毛领正躺在他掌心。   是他着过不久的夹棉袍子。半月前他将这外袍留下了,料到对她是为重要之物,怕是过世的亲人留在的遗物。   才瞧清楚手上接捧着的衣物,一听林烟后头的话,詹瑎脑中真似烟花轰隆在脑袋瓜子里炸开,发出几声炸裂的声响……继而却变灿烂,连黑色都变作五彩斑斓。   待到脑中焰火歇了,回想林烟方才的话,他是雀跃至极的。   心急过甚,詹瑎横抱起林烟往正门出去。跨步而走,詹瑎恐她旁有思虑,心中还惧怕着旁事儿,便道:“无事了。从今往后,你这小瞎子便是我詹瑎的人,欺侮了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安心罢,我带你走……”   怀里的小瞎子将小脸在他胸膛里埋得更深,仿似一只柔弱至极嘤嘤泣泪的小兽,刚出襁褓的婴孩。初生的模样,干净无比的一张小脸儿。   走到马前,詹瑎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始发觉这匹战马竟是站在这处乖乖等了他回来的。下马时见屋子里间又火把照亮,便知晓小瞎子出了事。   情急之下,忘却了要将马匹栓上。   好在这马匹没有乱跑出去,真当是要失了这马,还不知是多么窘迫之境地呢。   将人儿揽了进怀,詹瑎轻道:“我们现在去岑州先安置下来,紧着我处理些事情,便带你回家。”   瞧着林烟怯生生的点了脑袋,詹瑎复又扶了人往马边挪了几步。   “我抱你上马。”   岑州是必要去的地方。得先将小瞎子安置在住处,确保安全,他才可去做正事。   且,他趟了冬日的冰河,紧着又是跑了大半夜的马,身子都不曾擦干。如今一程下来,身上已然没一路刮的寒风吹干了一身粗布短衫。只是,他此刻身上的感知,怕是感了伤寒,头晕的紧。   得快些寻个地方歇着才是。   ……   林烟坐在马上,詹瑎眼见着她坐稳了身子,心中思量多上了一重。   小瞎子身子不好,瞧不见前头的路,在马上想来也是畏惧的很。他一路过来,飞马奔道不可谓不快。来时飞快,走时却是不能了。   暗夜下,东方已现点点微光,暖黄之色。   将要日出。十三处镇子既已被占了,驻兵便不会少,要带人出去哪会是容易之事。   詹瑎转头,视线紧盯着药庐半晌。莫不然……不若来个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何如?   只是,这药庐是林烟的家,一把火烧了去不过是用来吸引曲子国军士来此,为他们二人离开扫清些碍事的。真若烧了,林烟可就没有家了。这般如何朝她开口是好。   林烟伏在马上,许是因着惧怕,身子前倾只差抱住马头。   小丫头心思最是敏感,静待着詹瑎半晌也没听到只言片语,便也问他,“怎么了……你不愿意了么?”   詹瑎急道:“并非不愿。只是,只是天色将亮,要一路去到岑州怕是不易。”他就是知晓小瞎子会有不安心,她既问了,那说出来也是无妨。   “小瞎子你往后须得信我。这药庐,咱们不要了,便烧了去换个生机,如何?”   她那大眼儿几下眨巴,抿着的唇终是松开了,“好。”   要嫁他做妾这话,是她亲口所说。现在再去做旁的计较也真的太过矫情了些……这男子虽是行事言语有些跳脱,心思却是赤诚。   此一世她真拿来做赌局来活了,自此手上的赌注全然撒了上桌。明晃晃瞧去半点底子也无有。   但愿这一局不会输。   ……   *   岑州的大门修得气派。因着在西北天气深寒的缘故,城墙修得都比中原旁的州县的城墙要厚实一些。   自敌窝里跑出一条道儿出来真真是属不容易之事。穿几处山坳镇子,横过几处无水的浅滩,多奔波了许多路程,这才躲过了敌军设卡。出来之后再要回转去山源镇这样的地方,已是做不到了。   到岑州黑漆色的虎纹大门外,两人一马早已是人倦马乏勉力行路。   詹瑎于州门外观察半晌:大门那处派了不少军士驻守,瞧那盔甲衣样,却不是他们右军中人。估摸着百里琢还没有求援岑州,憋着一口子气性,想做那背水一战。   可岑州之内的人又不是眼睛瞎了!会瞧不见外间密密麻麻的军士扎营么?   岑州刺史荆大人,便是荆学林之父。十年前的武状元出身,深谙军法之道,会瞧不出百里琢以此布兵之意?此时的岑州还是开着两处州门,敢迎远处十三镇的难民入城,已是颇为大义之举。   詹瑎二人也便顺着这股难民支流入的城。   那牵着的战马一路下来早没有了战马雄赳赳的架势,身上的战马印子藏得隐蔽,藏于鬃毛之下,守城的州上军士许是不熟悉,几次翻找还是漏下了那印子。   入城的临检是叫詹瑎也捏了一把冷汗,也真幸得这马匹一路下来颇为争气,帮着二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难事。   ……   入了州城,詹瑎这身体显然的吃不消了。真过了那岑州城门的关口,一遭松懈下来,连日的疲倦铺天盖地的卷上他的身子。   自个儿抚了一抚额上。触手滚烫,他自己都可察觉到了。   得先寻一个落脚之处!   侧了眼儿瞧见林烟,一副瘦瘦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坐在马上,睁着一双眼睛,却是半点神采也没有的。一路下来,她是当真能忍……   她必是第一次骑马,全程竟是半点儿声响都不成发出,一双淡眉蹙着,忍着耐着。颠簸一路,她该也是累得不行了。一言不发是在惧怕,还是不愿意让他知晓忧心?   詹瑎有心去探林烟心间的想法,只是晕眩之感逐渐重了,眼前已是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   二人进城,往街市商贩多些的右街行了不少路。他这刻努力去辨别眼前的各类招牌,从中几次找寻,寻着一处药铺字样的店铺,扯着马匹的嘴上的套绳便往那处去。   待到了那处,詹瑎猛地想起一事,回头对马上的人儿嘱咐道:“小瞎子,你先在这处等我一会儿,莫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扶了林烟下马,择了药店门前的一处矮石凳子坐了。   林烟原是一语未发的,这会儿却是紧紧攥了他的粗布袖子,声音哑道:“你去,去哪里?”   她这样的惧怕,还是要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等着么……何处不可带着她一起去呢?   ……   对着这小瞎子,詹瑎实在耐心的很。蹲下身子,直瞧着她的眼睛,慰道:“不要怕,烟儿……这处是个药铺,我们得在这处抓上一些药材,再去住店。”   “我只是去换些钱财,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听着低哑的很,声声话中表达的意思全是让她心安的。林烟听他讲话,自顾自的竟晃了神,默默然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袖的小手。   男人是在轻笑,大掌抚上她的发顶,虚虚的顺着她的后脑轻抚了三两下,“乖,我一会便回来。”   而后脚步声慢慢远了……   林烟终是回了神儿,面上蓦然飞上两朵红云,飘在面儿上。   他竟是个这样温和暖人的男子么……   头一回的,林烟始去想象起男人的模样来。   他是叫詹瑎…也不是是那个“瑎”字,好不好写,她会不会写…他这样的男子该是有一副怎么的脸呢,生的俊不俊俏,有没有小时候见过的“木头哥哥”那样好看呢?   “詹瑎……”林烟毫无自觉的喃喃了句。   ……这人,往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   詹瑎自药铺门前走开,回头几次望了回去,又是再回神去寻要找的铺子去了。   大掌摸进自家胸口的衣服里,长指摸索半晌,捡出一块小半手掌大的方玉。寻到当铺时,抬脚便跨了进去。   当铺的柜台口子设的比别处一向高些,防着来者闹事,亦是给来着当铺的典当之人留了颜面。   过了当铺的影壁,绕过之后,詹瑎将方玉攥在手间。   店堂横门一溜砖,来时他都瞧见了。   “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   刚跨步进去听见一旁坐着翘腿的小掌柜如是的朝来人说了一道,言说的几句之中皆是当铺的规矩。   至于他手中的方玉,是可典当的,不过若是过了一年,就不可再来赎回了。   这方玉,是他那娘亲自小系在他脖颈上的物件儿,戴了近二十年了……是个值钱的。   小掌柜扶了扶额上的帽子,柜台中的老者起了身,声音老态嘶哑:“客人可是要典当些什么?”   詹瑎横了心,攥着的拳头伸进柜台口子那处,递了方玉木木然道:“当它。”   若只单单是他的伤寒也就罢了。可如今不是他一人的事儿了,他许了小瞎子下半辈子的安乐,住店总要住得起罢!   那第一次骑马之人,就算是男子也免不了大腿侧里磨得皮肉脱掉一层,何况是女子呢。   她得上药,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嘿!   鹅子还是很好的,似不似!   感谢在2020-02-10 23:57:25~2020-02-12 18: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憶城、久睡不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老者坐于柜台里摸着那块不大的方玉,干枯似枝丫的手指摩挲了半晌,略泛乌黑的唇抿得也紧。   而后,倒是稀奇的站起身子透过柜台口子的小窗朝外望了一眼儿,“阁下这块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詹瑎眉间多上了几道皱起,眼睛瞥向柜台口子里的人,眼神颇为尖利,“我若知晓的不错,当铺的人和管事还是少问些因果缘由为好。”   老者遭詹瑎一记眼刀瞧着,一如芒刺在背,霎时不安。   这东西是块好物,内里的渊源怕也是不会少的。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开当铺自然求之不得。可这东西是否清白呢?若在这东西的来路上头跌了跟头,就不大好了。   这一袭粗布短衫的公子,一身的衣物与周身的气度全然是配不上的。面色如玉的男子,瞧着温温润润的模样,眼神话语却是让人胆寒。这后头的话,他压在喉头,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出言。   ……   同舅舅家的那位表哥混迹的那样多的市井之地,即便刚开始的时候对市井江湖之事一知半解。那到现在也至少是有了他将军府二公子的一套行事。   老者的几句话中问得也书正常。只是他现下受身子伤寒的桎梏,头昏脑涨难耐的紧,半句多话也不想再有。   于是,这回便在旁处择了一处黄木梨花椅凳坐了,手支在桌案上草草道:“此物是我自小贴身之物。掌柜的怕是也知晓高门大户多少有些外头的大事,是不可捅到主母那头去的。带了这物件儿给我,也算是个念想。”   “这次前来典当,是我身有急事,万不得已之下出此下策。麻烦掌柜的尽快给在下开出票据银钱,我……我家中妻子的病,实在是等不得了。”   是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老者在柜台口子里将那方玉握的实紧。当铺也有生不好心思的,廉价夺物之事多多少少也是存有的。   詹瑎前头几句颇有震慑,既是高门大户在外的私生之子,背后怎么可能一点依仗都无有。这时抢物便是愚昧了。   “得嘞!这就给您结了钱来!”老者哑哑的嗓子嚎出这句,这事儿便妥帖了。   当了方玉,日后回去阳城的路费也是足够且绰绰有余的。   ……   *   回去林烟所在的药铺的一程,詹瑎可谓脚下生风,只差插上一双翅膀飞将出去到她身边了。   脚步虚浮至极,揣着怀里的五百多两的银票,詹瑎未觉,这会子连着自己口中吐出的浊气都是极热的。   未几,在药铺门前站定,眼见着林烟瘦瘦的身子缩作一团还是乖顺的坐在石墩子上。他总算放下心来,虚着步子去到她身侧。   许是詹瑎靠的近了些,一股子呼吸的气儿呼在林烟左侧脸颊上。   下意识的,林烟侧身一躲,“唰”的一声自石墩子上起来!   这动作惹了詹瑎的笑。想不到这小瞎子的戒备心还是重的,这样很好。继而,詹瑎一手撑在石墩子上,喘着粗气出声笑言:“别怕,是你家相公回来了。”   林烟怔了神儿,双手兀的攥了裙角,口中干涩的直咽口水……   相公……他说的,是相公。   二人无媒无聘,当真就这样私定了终身。即便是做妾,她亦觉得不大真实。   ……   脑子中缓了良久,忽然听闻詹瑎沉了出嗓子咬牙道:“小瞎子,我头晕的紧……怕是起不了身了,替我将大夫喊出来。”   她忙蹲下身子,去将他扶了,习惯性的伸手便去摸他额上。   烫,滚烫!   “你发高热了为何不同我说!”这男人怎么这样!欺负她是个瞎子瞧不见他的脸色么。根本不必想,他此刻的面色定是灰败难看的。   最后一丝气力,詹瑎用以同她调笑,“好凶啊,我家娘子这会子对为夫可真是凶呢。”   林烟听着只差咬牙骂上一句混蛋,登徒子。可惜是个一向不会骂人的,气急了也是唔唔的堵在口中,绕了一圈呼出几口气儿,只得作罢。   再想搀扶他进去身后药铺,发觉男人已然晕的毫无知觉……   林烟大骇,真真来不及去思索旁的,张口急着喊了人,“来人啊!有大夫么!大夫……救救他!”   似一颗心都被掏走的慌乱,直至药铺药堂里来了人过来帮扶,林烟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慌得不成样子。   药堂出来的四个人,帮扶着将詹瑎抬了进去,径直便去了内间的诊室,大呼着唤那“陈大夫”前来看诊。   药堂的伙计出来,先是以病人为重,将詹瑎扶了进去。谁也未曾料到在外头的林烟是个眼瞎的,便也无人前来扶她进去。   那根随身的木杖子没能随着他们二人一起逃出来,已是与林家的小药庐一起化为了焦炭灰烬。   林烟心急,靠墙伸了双手一通胡乱的摸索,贴着门边转进了药堂之内,却在门槛那处跌了个彻底,光洁的额头磕到地面儿上,擦伤一片,留了殷红血迹。   又是这般的无助之感,漫漫浸过她整个人儿。   一双手扶了她的小臂,林烟微愣,脸上还挂着半掉不掉的泪珠子。那人借了力予她,一面将她搀扶着去了到药堂里面。   那人扶着她坐定在椅凳上,林烟吸了几下鼻子开口谢道:“多谢您……我……”   话音未落,那人恍然大悟的出声,惊道:“你!你可是林烟么?”   ……   郁才哲惊在原地。   这一副面容神态也同他儿时认识的那位妹妹太过相像了罢……他原本不是这样轻浮问人家姑娘名讳的男子,为求证心间猜测,大着胆子问出了这话。   林烟亦是同等的讶异。她哪有心思多与旁人去说道些什么,本想同这人道了谢,央他带着自己去到詹瑎身边守着的。   听着那人唤出自己的名字,她亦是懵然。呆愣片刻,点了一下脑袋,认了他问的话。   郁才哲惊喜非常,快道:“烟烟!真的是你。”   “我啊,是我!你小时候叫我‘木头哥哥’的,你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知道,一直头晕发低烧是眩晕症发作。是需要多休息,更新时间不稳定,见谅。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评论区掉红包。   大家都要一直健健康康。   感谢在2020-02-12 18:18:59~2020-02-14 01: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木头哥哥……   木头哥哥?   林烟默了一阵儿声,在过往的记忆里去寻这个名字。   “木头哥哥……”是儿时那位木头哥哥么?记忆之中山源镇的母亲河还没有干涸,里间有欢脱的、四处乱游的鱼虾。她还是个双眼可视物的,那时垂髫年纪,最喜同镇子上的小哥儿们院里头坐在一坐,听郁家夫子讲大课。   而她唤木头哥哥的男孩子,便是郁家夫子的独子,名为郁才哲。   木头哥哥还真不是个木头模样的。黎国将男女大防看得极重,即便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便会有意避开有损名声的单独相处之事。   可那木头哥哥,会带她去浅滩摸鱼抓虾,而后抓了几筐子的大鱼小虾领着将她送回药庐。如此的青梅竹马之谊,她记了许久的。   直至郁家夫子的娘子,也是她往日唤为师娘的女子,忽有一日病中去了。明明白白的偶感风寒,讳疾忌医这就丧了命。最后一次见到木头哥哥,是在他家娘亲的灵堂之上。   林烟亦是还明明白白的记得郁才哲的丧气模样和灰败的脸色。她那时唤了声“木头哥哥”,他盯着林烟一张小脸,两行的泪不可遏止的落了。他那时嗓子喑哑,勉力同她交代:“烟烟,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河边也再不要去了。”   那话,林烟听着十分的不舒服,竟是诀别般的神情态度。不过那时年少,不懂别离之意。只知道那之后,二人当真再没见过面。   ……   “我记起了……你当真是木头哥哥么?”实际心头早已信了郁才哲是儿时两小无猜的玩伴儿。在他问出那句话时,就是晓不会是假的。   郁才哲一时间难忍的心绪翻涌,激动道:“当真是你!我,我真的又见到烟烟了!”   林烟的小名儿他唤的十分顺口。   待他多瞧了林烟几眼,话语的中心又是换了个地方,急急的问道:“烟烟…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林烟小时候一张小脸是说不出的精致,像极了从天而降的仙女儿。尤其是一双眼儿,大大的似铜铃,几下眨巴露出一颗小虎牙来,十分的可爱。   她自小便是个爱哭的,动不动就喜泣泪的小娇人儿。林家爷爷宠她如珠似宝,镇上的其他女娃娃对她可是羡慕的紧……可现在,她那一双好看娇娇的眼儿,分明就是瞧不见东西的。不然哪至于在药铺门前跌上那重重的一跤呢?   林烟心头涩然,一时间的百感交集,早不知道该同郁才哲说些什么体己话。   “我的眼睛…它瞧不见东西了。”   郁才哲又预备着问些什么,林烟忽得道:“木头哥哥,方才你们扶进去的男人在哪儿?可带我去见他么?”   詹瑎现下是个怎样的状况都不清楚,她哪里是能安得下心去同旁人叙话呢……来日方长,有何话要讲,是可待日后的。现下她只想去到詹瑎身边,是要去他守着也是安心一些的。   “……”口中的话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郁才哲哽了话儿,“那个男人已被抬去诊室医治了,我师父在里面,你可放心些。那,我带着你去看看罢。”   林烟憋了泪,快快的点了头,“多谢你。”   去了也是看不到詹瑎的模样,只可守着待在一旁,她明白的很。   ……   扶着林烟去诊室的几步路,郁才哲深疑几事,实在难耐,不吐不快。   “诊室里的人,是你的什么人?”他这话问的十分无理。可来者是林烟,他可真做不到不闻不问。还有,他的烟烟方才的反应那样的大,实在难以让人不去猜测。   对着郁才哲,她没有什么理由去掩饰自己的过去的那几年的日子。包括自家爷爷殒了命,她被大火的毒烟伤了双眼儿,这些事儿都是无需隐瞒的。他问的却是自己与詹瑎的关系……是还未有行过大礼,可是她也认定了答应了嫁给他的。   如此的话,也是不必要隐瞒什么的。   她心急,脸上却是不期然的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云,双手成拳捏的极紧,“我…我嫁予他了……”   郁才哲大惊,“你说什么?你们成亲了?!”   “……正是。”   *   詹瑎这一遭昏睡,一半因着是伤寒的缘故,一半便是旧伤引的高热。身体再怎样好的男子,也是都不是多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何况日前,还趟了冰河,阖着湿衣裳骑了近一整日的马。   这样的折腾,即便是铁人也该倒下了。   林烟身在榻边,守了一个昼夜,眼泪也无辜的淌了许久。   詹瑎转醒,已是次日的晚间。他睁了眼睛,手指微微动了,深觉自己身上无有半点儿力气。这场病着实算不上轻。   微微侧目,余光可视之处,他瞧见了林烟一旁趴在榻前,不大好看的双手捏紧了他身上的棉被,十分的用力。   “烟儿……”他正欲开口将她叫醒,一出声倒是给自个儿的哑的吓人的嗓子惊了一刻。   正想再叫几声自家小瞎子的名字,将她叫起来。就在此时,詹瑎警觉之下,听了外头的脚步声,停了原本要言说的话儿,继续闭上眼睛,装了睡。   ……   郁才哲捧了托盘,端了药碗过来,单单只瞧了一眼,顷刻间浓眉蹙成了川字,叹了声儿气。   林烟还真是不顾自己的身子了,守着榻上的男人一个昼夜,半刻也未有歇息过。这时,许是真的撑不住了,才会沉沉的趴在榻上睡着罢。   郁才哲多望了几回詹瑎的一张脸,终是抿了唇咬了牙。   他原也是不大相信林烟与榻上的男人已经成婚了,可再依着林烟现在对那人的上心之举,他真难以不去相信了。   郁才哲收回了视线,继而垂了首看了眼托盘上的一碗伤药。这药是方才刚刚煎好的,烫手的紧。林烟每每都要自个儿喂她夫君服药,既是药还烫手便先搁着罢……由得林烟多睡上一会子也好。   解了自己的宽袍,郁才哲将它轻轻盖在了林烟背上,继而轻手轻脚的放下药,出了小厢。小丫头睡得沉,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   ……   郁才哲一走,詹瑎一双桃花眼儿忽得睁开来。   不知是否是在军营中耳濡目染的缘故,学起了兄长那一套装模作样偷听偷看的法子。   他的直觉,为何竟是觉得那位蓝衫的药堂伙计,几步来回之间,对小瞎子颇为照顾?   “小瞎子……”竟也有人要来对他的心上人多做些无端端的照料么。这倒是万万不许的事儿,不论何人都不可越过他去对林烟做些旁的事!   詹瑎挣扎着以双臂撑着床榻,坐起了身子。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扰着了林烟的怪梦。她几声无意识的嘤咛之声,气声软软的飘进了詹瑎的双耳。   这样娇软的小瞎子,怎能让旁人看了去!   不可的,不可能允准的。   詹瑎下一刻伸出两根长指,轻轻伸向了林烟的背……两根手指悠悠然放在郁才哲方才放置的宽袍上,使了微力,照远处的一挑。   宽袍吧嗒吧嗒的飞将了出去,两边大袖子一瞬变作了一双大翅膀,助它朝林烟身后的地上飞得更远。   他的心情忽得好了许多。挑了眉头朝地上的宽袍有送去一丝同情之意,勾了细细的笑。   这般看着顺眼多了嘛。   ……   林烟过不久便醒来了,睁开了眼儿抬起了头。   额上的伤口不可谓不显眼,詹瑎坐在榻上一眼便瞧见了。额头的伤是新添的伤处,擦伤之处几道红色的痕迹显目的要死。   林烟还在懵然,这便听闻詹瑎语气不善的问她话,“你额上的伤是何时伤的?你为何就是不可小心注意一些呢?”   她的伤处她自己是瞧不着的,可他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的。痕迹都是这般的模样了,应是上过药的,可是伤了的那时得有多痛,这伤口还是在额上。   女子的相貌,哪个姑娘家不是好好爱护,惜之如命的。她要是往后留了疤痕,又该如何是好……   偏生,她就是个不紧张不在意的性子。   “好了,我不说你就是了。你往后可得乖一些,好不好?”詹瑎转了话语,换了法子。照着林烟软绵的性子,哄着她答应这事。   果不其然,这回柔声柔气的话有用的很。林烟前头还是默着声儿的,这会儿小嘴微微翘着,呆呆的颔首,轻道:“好~。”   詹瑎这会颇为满意,笑意到了眼底。   罢了,她既是不懂得看中自己的这张脸,那往后由他这个做夫君的替她紧张着也就罢了。待到回了将军府,让嫂嫂教教她,也就算作半成了。   林烟应了他的话后,紧着问了,“你的身子可有好一些么?头可还晕着,可还会头疼不适么?”   他笑着,露出憨气的两排白牙,“不晕了,也不疼了…放心罢小瞎子。”   “一会儿我去将药钱和诊金结了,咱们去找一个客店先住下,我给你上药。”   林烟一时迷惑,不解道:“上什么药?额上的药已经上过了,不必麻烦的。”   小厢中寂静的很,二人呆傻的紧。詹瑎龇了牙,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快快凑近了他的小瞎子,在耳边呼出几口暖气,将人圈在怀里,不让逃了。   他不知说了什么。林烟的小脸涨的绯红,抿唇咬牙抠手心全用上了,还给逼出了软绵的奶声,“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   感谢在2020-02-14 01:06:09~2020-02-14 20:4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4058936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小厢设在药堂后宅,依着郁才哲的话来说,这药堂和多处小厢皆是他的师父陈大夫家的祖居。到了陈大夫这一脉,失了祖上经商的脑子,做起了在岑州行医救人的本职。   小厢本不是给来药堂看诊的病人用的,只供药堂的伙计很平时歇息。林烟二人此番住的地方便是郁才哲平日里歇息的居所。   林烟那时守着榻上的男子,也曾侧耳听着了木头哥哥同他师父求用小厢的几多话。   她这时脸上早早红了一片儿,再想到詹瑎这不要脸面的男子在她耳畔说的那些个话儿,这一张小脸上愈发的涨红起来。这男人也当真是个小孩子般的性子,平时瞧着颇为正经,说起话来却是个没羞没臊的轻浮样子。   确实,□□疼痛的紧,和他所言的一般无二。那一晚上的马上奔走,她忍耐的辛苦。马鞍磨着腿/间细嫩的皮肤,一路下来又是颠簸,寒风迎面。也亏得有他,左手环了她的腰身,时时刻刻的护在怀里,她也才不至于跌下马去再伤一回。   那时她真真的没有料想到,詹瑎早已发起了高热……   她是愧疚的紧。   詹瑎再说要为她上药的轻浮话的时候,她转了小半辈子的脑筋,思来想去憋出了骂人的话。说出了口,还有些后悔,怕他生气云云。   实际证明,男人的脸皮比她想象的要厚上许多。   接着“嘿嘿”的笑了几声,詹瑎悠悠然的再凑的近了些。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脖颈上,白皙如玉的皮肤,天生的美人儿,凑得近些依稀也可闻见林烟身上掺着淡淡草药味儿的清香。他身子再不受制,探着索着寻着,鼻子重重的吸了一口那香味儿。   香的、甜的、他稀罕的。   他这小瞎子除去一双手不大好看之外,周身实在挑不出不好看的地方。   自己的身体无事了,小瞎子可还有伤在身上。那地方须得他亲自上药才行,旁人谁都没有这样的资格。于是乎,同林烟道:“我睡了这样久,可有人为难过你?”   林烟淡笑道:“没有人欺负我。”   相反,有了木头哥哥的诸多照顾,且他揽了她煎药的活去,免去了她四处摸索和劳累。   詹瑎“啧”了一声,见林烟的那副样子竟也心头有丝丝的不快。这要笑不笑的表情挂着,是要表达怎样的东西呢?难不成……   “你在这里可有认识的熟人?”   林烟点头,“有一位儿时的兄长在这处做伙计,前头的时候多亏了他帮衬着,这才让我们住进了小厢。”   詹瑎咬了后槽牙。啧啧,还真是有旧相识呢。   那件外袍,他还真是扔对了!   此地不宜久留!   “……”   *   詹瑎有心要走,也便动作极快,三两下理好自己与林烟为数不多的东西,整了个小包袱,自个儿挂在身后,牵了人儿留往正堂走。   桌上的汤药,一口闷了,温度正好。   不论旁的,得先去向药堂的掌柜大夫和林烟那位老相识的伙计道个谢,再将药钱诊金付了。且还有一事,他得去向那老大夫问上一问。   正堂那头正逢午时,无有多少病人在那问诊。詹瑎自牵了林烟的手,过去同低头翻看医书的老大夫问了礼。   老大夫生来一副和善的样貌,慈祥随和。知晓了詹瑎带了内子前来请辞,眼底难掩的有些许诧异,“阁下今日就走?”   “其实也不必急着走的。我那徒弟已和我言说过与二位是旧识,二位多在这处住上几日也不妨事的。毕竟这身体虚耗许久,还是得好生养着呢。”   有关身子,倒也不单单是这位男子还有那位眼盲的,皆是虚耗了身子须得养着的。   詹瑎拱手谢过了,依旧言明是去将住处寻了,过几日还会回来复诊。老大夫这来勉强将头点了,将詹瑎自怀中掏出的小张银票收了,找了小半袋碎银子放置在一不大的钱袋子里,抵还予了他。   “多谢大夫。”詹瑎收了钱袋子,一把往身子的女子手里塞了一把,又道:“不知您的徒弟何时才会回转,礼不可废,我们得多谢他这几日的相帮。”   便是在此时,郁才哲正巧跨了药堂的门槛走进来。詹瑎朝外一望,郁才哲跨过门槛低头走路,手上摩挲着一根棕黑色的长棍儿,嘴角上扬的分外违和。   郁才哲瞧着二人在内里,模样呆愣了片刻,敛了眼下的笑意,唤了声:“师父。”   他方才是出去买了这根手杖子,思索着赠予林烟做探路之用的。倒也是没有想到,她家男人怎么快便醒了。   郁才哲一走过去,詹瑎松了林烟的手,二人拱手见了一礼。   詹瑎道:“想必这位便是烟儿的老相识罢。烟儿前头已然同我讲了阁下相帮的情谊,詹某铭记在心,特来道谢。”凡事皆应该一笔归一笔的去计较,道了谢将前头的恩情先行记上,而后再有何旁的触了他怒气的行事,也就一笔归一笔的清算计较。   郁才哲回礼道:“客气了。烟烟我自小当作妹妹带着,这事只是小事,你也并不必放在心上。”   詹瑎:“哦?自小…是多小?”   “……”   二人几个来回寒暄几道儿,林烟闷闷的没出声儿,却是觉着听着二人的话愈发的不舒服了……   还是老大夫止了二人毫无脑子的一来一回,“烟儿”、“烟烟”的无端乱唤,一拍詹瑎的肩头快道:“阁下方才是有话 要问老朽罢?那便随着老朽过来,好好同你说。”   詹瑎一怔。他确是有话要问老大夫,事关林烟,除了拿些上药,还有更重要的一问。   “好,我跟您去。”   ……   *   詹瑎二人不多时离开了药堂。药堂里间一朝寂静,偏生这个时候一个病人也没有,老大夫拿着医术揪着方子窝在柜台。而郁才哲则在一旁磨着药草。   老大夫忽得出了声,言道:“凡事皆是讲究时机的。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可懂得?”   郁才哲叹了一气,料到自家师父已看出了端倪,这会子才出口教训于他,已是给他面子了。当时该被师父叫出去叙话的该是他才对。   “师父说的是。徒儿…徒儿只是想到烟烟便心有不甘。”   老大夫抬了眼儿,眼神变了个模样,“姑娘家的闺名,还是不要唤了为好。方才那位公子眼见的不高兴了,你没瞧出来?”   “你若当真有心,便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来‘心有不甘’,早早就该回去你那故乡将人家,接出来娶回家,好好过日子了。”那是人家的娘子,可任凭这样唤来唤去的?   郁才哲垂首。确也是这般,若没再见到林烟,他可还会去想念山源镇里的儿时青梅?想来是不会再去想念了。方才同詹瑎逞那几句口舌之快,也是一时的胜负欲作祟了。   只是她那双眼,当真可惜,让人心疼的紧。   “徒儿知错了。只是…那位公子若是对林烟不好,她又该怎么办呢。那双眼睛,已经瞧不见了……”   老大夫顿了顿,后道:“方才那公子问起了夫人的眼睛,他瞧着倒是不缺钱财的,想来能治。”   郁才哲颔首。原是詹瑎当真是有事情要问师父,而非为着缓解尴尬才随着师父进去的。那公子有给林烟治伤的心就好,瞧着出手不是高门大户就是富商之子,往后的委屈能少一些还是少一些的好。   ……   *   置好了客店的房间,詹瑎甩了身上的包袱在架子上,一个大大的懒腰伸了。当真是要叹一句,“福来客栈”还真是每个地方都有啊。   “福来”的意头好,人人也都喜欢。正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   扶了林烟前去沐浴,他便在屋子外等着她出来。手间摩挲着一白玉色药瓶,是老大夫那处买的上好的伤药。药膏有祛除疤痕的效用,贵是贵些,但愿有些用处才是。   小瞎子额上的伤处也要用上一用,千万不可留有疤痕。   等女儿家沐浴的事儿他是第一回做,实际也不是要窥探些什么。只是怕,自家媳妇儿被旁人占了便宜去,毕竟边境之地,流氓混混多得不要不要的。可真是不大放心的。   直到将人裹成厚厚的一团抱着进了房中,这才算是可歇了。   林烟被抱着进了房门便开始不安分的挣扎,羞怯的只差寻个地洞躲进去。   这算什么嘛……哪有人沐浴之后是由着男人抱出来的,她是既不觉着腿软也不觉得无力,二人还是清清白白的干系。又不是做了那样春/意/盎/然的情/事…怎堪如此嘛。   这脸面儿往哪里放呢。   男人把着将人儿放在榻上,自个儿也是主动,连人带着衣服滚了上去。   床榻几下摇晃,林烟慢慢的也是惧怕起来,不期然的又是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把亵裤脱了。”男人正经道。   “……”   她心中有惧,声音请的不能再轻,“会很疼么?”   男人笑道:“不疼的,相反还会很舒服。把亵裤脱了罢,好不好?”   林烟顶着满面的通红,咬牙应道:“好。”   ……   左右全身都被他瞧过来,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确是,冰冰凉凉的,而后晋江不让写的地方慢慢的发起热来,是十分舒服享受的。   这药膏,果然好用!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詹二真香!爽诶 第21章   “詹瑎……”林烟轻唤了男人一声。   上好了腿/间的伤药,林烟对男人的动作倒是纵容许多。   詹瑎放置好了药瓶,自顾自的念道:“之后几日也是要好好上药的。女孩子家家的身子须得好生养着,不若以后可是要后悔的。”   一脚复又跨上了榻,继续絮叨:“我知你不甚在意这样的事儿,本身也是个医者。可有关你身子的这些事儿上,你须得听我的,知道了么?”   他也是不知自己还可有如此絮叨烦人的时候。但既是已经说出了口,也是想着为了林烟的身子好,他不去照料着,还有谁可有这个资格去管着她呢。   林烟低声应道:“我知晓了……往后听你的就是了。”   男人也是个爱计较的,根本不输女子。听着林烟的话怎么就是这样的不舒服呢,怎么好似勉为其难的一副样子。另外,她口中全然是你啊我啊的称呼,平素也是唤自己的大名,詹瑎詹瑎的叫唤,听着变扭至极。   平日里无有诸多计较的男子,这会子倒是同她斤斤计较起来,出言傲道:“什么你啊我啊的,往后莫要这样叫唤了,换一个。”   林烟不解的很,左右只是个称谓罢了,唤什么不是唤呢?   詹瑎还甚是体贴,需得“迎来送往”的活计都由他包揽了。适时,外头客栈小二轻敲了门,说是送了热乎的饭菜过来,问里间可方便进来。   他大吼了身“不方便”,翻身便下了榻,自个儿去门口取那餐食去了。   拿个饭菜的功夫,詹瑎将此当作了予林烟好生思考要如何改口唤自己的契机,寻思着如此慢慢悠悠的来,引着小瞎子入他这虎穴狼窝!   在外头接过了小二手上的饭食,复又嘱咐了几句仔细的话,掏出一小块儿碎银子塞予了小二。而后小二自是堆了满脸的笑意下去的。   詹瑎瞧着小二乐呵呵过了转角,没了影子,这才端了饭食进去,关阖上门。   这福来客栈的饭食还算可入的了眼的。执起筷子,尝了一筷子烧鸭,他吧唧了几下嘴巴,深觉是那一个多月的红薯吃得人几近疯魔了,尝着旁的味道,都觉是珍馐美味之流了。   嚼了几口吃食,眼见的林烟的喉头与小嘴都是动了动,詹瑎这便笑容逐渐放肆起来,存了挑逗之意。   “想好了该唤我什么了么?”   林烟下意识便是摇头。她是真的无有仔细去想詹瑎前头胡乱提及的那几句,他这时忽然问起,始料未及哪有什么好答案可说出口呢。   再者……她即便是跟着他了,也只个妾室的名分,唤什么都是错的。最好的结果,该是他娶了正妻之后,再纳了自己。待日久年深,若是他的嫡妻可容得下她,她也该随着后宅的旁人一样唤他一声“老爷”罢……她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可也知晓现在去想这些个称呼之类的,实是无有实际的意义。   来日想起来,许是还会还会伤怀,这便同詹瑎打起哑谜,开始绕弯。   男人可是不知她心里念念难忘的是谓何事,也只当她又是显出了女儿家的羞怯姿态,脸皮儿薄的很,不大好意思言说出来。   “你说嘛,你唤我一声,咱们这就吃饭了可好?”   ……   林烟腹诽了句泼皮无赖,实实在在的坏蛋。二人本就饿得眼冒金星,这会子竟还用这样的话头去引她说那羞羞脸的话儿。   她也是耐不住那饭香,蹙了细眉,软下声儿来问道:“那你,可有乳名?”   林烟心知他想听的是什么,奈何自己是个摆的清位置的,实在不愿再去强求什么。这个妾室的名头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求”来的,说是不要脸面的去倒贴也是不为过的。   那样的事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很是足够了。人总是要给自己留够自尊才是。   詹瑎顿了话头,细细去想了片刻,“我也没有什么乳名,家中排行老二,前头有父亲母亲长兄长嫂。”   林烟脑子转的飞快,其后便道:“那我往后唤你二哥罢,这样便不生分了。”   詹瑎:“嗯…嗯???”   总觉着有哪一处地方不对劲儿,同他想要的结果不大一样。究竟是那一处地方呢,这还没来得及细想,听着小瞎子下一瞬又是气声儿委屈的几句嘤嘤轻语。   “二哥…我饿了,饿得肚子疼……”   詹瑎摆了手,紧着跨了大步子去扶人儿。   罢了,先吃饭罢!   ……   山源道境内受屈子国侵占一事,自起始之日算起,已然近四个月过去了。前方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带出来的右军损失了八股其一,失了十三个周镇。这算什么,是个屈子国的军士骇住了手上的刀剑枪戟?亦或是右军中人全是些贪生怕死的散兵游勇?   夜半,詹瑎自客店楼下取了两壶烧酒来,一人坐在廊上喝着想着。   真不是他愚笨。谁也不过就是□□凡胎的平常人而已,能自山涧遇袭中埋伏的时间与部署上瞧出不对,已是他观察细致,几经推敲之后方才有的结果。   至于再以他的角度考量着去分析前方战事,只堪有两种可能,皆是围绕着百里琢与陈家。非是他故意将百里琢与陈家想得这样卑劣。实在是这样的境况,同他自己经历的诸多事情,都已将陈家极其党羽的内心摆在案头,呼之欲出了。   酒温不高,喝着很是顺口。   阳城的酒,大坊小肆,他哪里的没有喝过。冬日里在岑州这样的边陲州城,喝得上这处的烧酒,他竟是觉得满足的。   月头正是高高挂着的好时候,月华似水,撒下的光华也是冰冰冷冷清清凉凉的。可惜…小瞎子暂时是瞧不见月上枝头月华满地的样子,不然定是也会叹上一句美哉罢。   明日始,他自有自己该去做的事儿,该去查证的东西。此番一路,有了心尖惦念的人,不免有些不安,惧这惧那的,不够洒脱了。   百里琢与曲子国军中必有联系,只是不知那人,他得想法子知晓那人是谁,他们之间如何传信交流。且之后的事情,屈子国占了黎国疆土一十三镇,使得百里琢面上蒙羞,其中也不知是二人行事时哪里有了嫌隙,这便愈演愈烈。   百里琢带右军背靠岑州州城扎营,前头便是杏钺河,真的遇事岑州想来不会不派兵来救。左右前头的山涧中了埋伏一事,有他这个“已死之人”担下全部罪名。   “那么,再到旁处的失利的地方,百里老儿该是也会故技重施的去寻一匹上好的替罪羊……”詹瑎又是一口酒强灌进了口中,吞下肚子。   酒喝得猛了,人便也容易轻狂。   都说酒入愁肠,人就慢慢变得混沌神志难清,才有那酒后吐真言、酒后胡言那样的老话。詹瑎自身始终不觉着昏沉混沌,相反,更是清醒了。酒可暖身,在外头廊下便也没有多冷。   只是,他还没想通,百里琢选的替罪羔羊究竟是谁……   ……   他想事情出了神儿,口中时不时喃喃说上几句。林烟在门后没多少动作,只是站着也听到了不少他的乱话。   她不大懂得旁的事情,出去镇子上的人,都没有见过外人。与詹瑎相识,定下终身,也是一半的缘分使然一半的机缘巧合。   詹瑎显然的有烦心难解之事,她在后头想了一圈儿,憋了半晌的劲儿,“二,二哥……外头风大,可先进来么?”   男人身子明显的一颤。后头忽然出言的小娇声,惊了他一道儿,随后酒意微醺踉跄了几步,“嗯”了声儿进了屋子。   他走近一些便是一股子浓重的扑面而来,林烟难忍的蹙眉,心头忽得有些气,忍了下来还是摸索这着去扶了詹瑎的身子。   当真是半点儿自觉也没有的,伤寒还未好透,拖着还是要每天服药的身子去外间喝酒?也不知是怎样做的想,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詹瑎此时脑子不甚清楚,一门心思全在思虑“替罪羊”是何人,百里琢之后会如何布兵等等事上,诚然忘却了林烟除去日后会是他的内子之外,还是个“颇为凶残”的医者。进了屋门,烧酒才算真正的上了头,醉意趁着这时爬上了双颊,成一坨红色挂着。   有林烟搀着他走得稳当许多……下一刻他便难以安分了。   林烟身上是香的,皂角的香气混着她的淡香,混着倒像是一杯……鸡蛋羹。他忽得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侧目垂眸瞧着林烟,可口的紧。   “唔……”詹瑎发出这一声儿,囫囵打了个醉嗝。   视线下望,顺着女儿家衣服里间锁骨的形状再行向下……   鼻尖不可遏止的贴近林烟长直的黑发,倒像是野径寻香,幽幽引着他做些男人该做的事儿。   詹瑎自诩是个正人君子,却也还是不想放过欺负人的机会,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贴耳道:“烟儿,烟儿…我想亲亲你……”   好香。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重新做封面了,满脸写着不开心。哭。   给萌新小可爱推个文。   《我不当压寨夫人好多年》by北溯老祖   苏挽昔一朝负气出门,结果“有幸”被徐子墨“捡”上了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宁愿打杂也不愿当压寨夫人,整日一边幻想着父亲来救自己一边在寨内四处闯祸。   久而久之徐子墨收到的投诉越来越多,什么“今天她把厨房点了”,“明天她又把衣服全都洗毁了”,砸的他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掳了她。   但内心不知是怎么想的,尽管如此就是不愿放她走,最后干脆作罢调到自己身边当个打杂丫鬟。几经矛盾碰撞,徐子墨发现爱闯祸的丫鬟也是有可爱的地方的……   徐子墨:掳了个高傲美人儿怎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当我的压寨夫人!   苏挽昔:‘我自幼熟读圣贤书,才貌过人,你自是配不上我的!’   然而……   --   感谢在2020-02-15 21:49:17~2020-02-17 21: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水蓝蓝 48瓶;kk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林烟大惊,便反复说道:“二…二哥,你喝醉了。”   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好不顺耳,皱着眉头,男人不管不顾一把将人按在自己肩上。这同喝醉不喝醉有何干系。本就是想撩拨撩拨于她,谁知她又说些不解风情的胡话出来。   一句磕磕巴巴的“二哥”可真是将这一室旖旎全然破坏了。   詹瑎气得心头郁结,逼得她更近了些,故作恶狠狠的咬牙道:“你再敢喊一声二哥,我即刻便欺负死你,你信不信!”   “啊?”林烟挣脱不开他的双臂,挣扎几下也便没有动作了。只是脑子懵的很,不知何种是谓“欺负死你”,他是想着如何欺负人呢?   她倒是十分清楚詹瑎想要自己说的是什么。   只是,药庐付之一炬开始她便是注定是要保持的清醒的。往后会否委屈受罪她是不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往后的后路是没有了,这便不要让自己将整颗心都给搭进去罢……   她已然有了那付心的苗头,还得尽早压下才是。   “你不要胡来,时辰也不算早了,回榻上歇息罢。”   “……”   詹瑎又是遭了一句,可算是知晓了,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拥着林烟恶狠狠的一句,莫有吓到小瞎子半分,倒是将自己搭了进去。这般太过轻易的就可瞧见她耳朵后边桃花瓣儿似的朱砂色胎记。映在白皙通透的脖颈上,是如白瓷之上细细雕刻的妆点精画,意比画龙点睛之意也是可及的。   旖旎的念头慢慢便占据了脑子。他想亲吻身前的女子,拥着抱着相互感知彼此的暖意洋洋的温度。   身上不期然的发起热意来。他皱了眉,说不出是哪里热,热的地方也不可说……   憋了半晌,只见林烟好似同他服了软,小手摸索着扯了他小臂的窄袖子,小声说:“你听话些,好不好?身上还没好透,又饮了酒,别再胡闹了。”   呵,他哪里胡闹了?   身上燥热的正是难受,一听她出声说话,心跳都快了几分。偏生他什么也不知晓,睁着瞧不见的大眼四处乱来。   自在药庐那里就知晓,她同旁的女子不一样。非是图谋这他的身份家世,想挂靠在他们将军府身上,亦不是党派之争中想为母家争取些什么。她无父无母,性子柔顺又坚忍,万不可以用市侩的眼光去瞧她的。   这样的女子得珍之重之,一如尊重自家母亲那样的女子一般。是以前头他是想挑逗了小瞎子,瞧瞧她脸上红红的娇模样,只不过……失了策将自己搭了进去。   詹瑎有些气,无处可发,一甩了手便要出去。   她登时便急了,詹瑎的窄袖子忽得从她的小手里抽了出去,小手只得抓了个扑空。感知着詹瑎走出去两三步,她急道:“你,你去哪里?”   二哥这称呼她是不敢在这时唤出口的,直觉他是因着这事儿同她闹着脾气,这会子竟都要负气甩袖子走人了么。   詹瑎停下脚步,转头后望了一眼儿林烟。小丫头想拉他衣袖的手还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面上无措的紧。   是惹人心疼的。   他硬不下心来,忍着那股子不可言说的燥热,也就站在原地解释起来,“我这一身的酒气,总得洗洗,你不必等我,先睡罢。这几日麻烦你照料我,想来也是累坏了。”   詹瑎喜洁,她是知晓的。可为何偏生是在这时候忽得要出去沐浴,时间凑得这样巧,且他方才还冲着自己甩了袖子……不是生气是什么呢。   她有自觉,顺从的低下了头,贝齿咬着下唇,额前的碎发挂下了一缕。有些委屈,羞怯却是占得跟多,“你别生气,我知晓你的意思……夫,夫君……”   ……砰噔!詹瑎心口绷着的弦这便一朝断了。   他呲声倒吸了一口凉气,瞧着林烟一张小脸左右为难了半刻,终是暗骂一声,“要命!”随即转身便走!   这谁遭得住!“你你还是唤我二哥罢……”   ……   这世上哪有什么甘做柳下惠的男人。詹瑎此前也是自诩洁身自好之人,万花丛中过也不欠下任何的风流债。这夜却是真真见识了,可谓欲苦,原是有些东西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比如身上无端端的热意,又比如林烟在身侧熟睡,他亦是和衣而眠,为何他就是睡不着了?   恐是玄学罢。   最后还是得自己想法子解决。至于何种法子,他知道的除去沐浴之外,也便只有一种。一刻钟的功夫将自己的欲苦解决了去,他可真是不敢再躺会林烟身边去睡了。即便是两人两床被子,且还和衣,他亦是不敢了。   这时有银钱就显得格外有用。   唤了前头给过赏银的店小二过来,嘱咐道:“再来一间上房,最好离我前头那间房近一些,有么?”   小二点头哈腰的应承着,“有的,有的!我这就替爷安排上!”   詹瑎的面色许是有些红,引了店小二几番的好奇。前头引着他去往旁边十几步的另一间房小二闲聊般便问起了他,“爷您这是怎么了,满头的汗,可不要紧罢?”   詹瑎差一些些便就一口气没上来,气得昏头,硬生生回了句,“没什么,天儿热。”   小二眯了眼。天儿热?怕不是脑袋瓜子不大好使罢。   被赶出就被赶出来嘛,非得强撑着一副脸面,却是不知他那脸上只差写上欲/求/不/满四个大字了。   那位小夫人瞧着年纪不大,想不到竟是个大脾气的,能把这财大气粗的相公制的这般服帖。那些员外郎家中的夫人,真该来这里同这位的小夫人好好学上一学!   心头这样想着,眼睛撞上詹瑎要吃人的眼神,小二冷得颤了颤身儿。   “看什么看!”   小二忙道:“没,没看什么呢。爷您别同我计较呀,早些歇息,早些歇息……”   神气!神气个啥?还不是被自家夫人赶出来的,没用!   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搞事业,娇妻在手,天下我有。   回家提上日程!开始准备我的万字章,嘿!   感谢在2020-02-17 21:56:56~2020-02-18 21: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 3瓶;海盐十八又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如此的日子慢慢过了大半个月,詹瑎每日宿在旁侧的另一间上房中。倒不是真正明目张胆的同林烟说出要搬去别处住,日间装的也是颇为正常,只是夜间每每睡到一半,总要猫着腰,偷偷开了房门出去,沐浴。   沐浴完了之后,也便轻手轻脚的去了隔壁困觉。晨起的时候,林烟都已醒了,这时便会问他,“二哥这么早是去干什么了?”   詹瑎也不支支吾吾,早早想到了解释的由头,直接道:“我早早的就出门练功了,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练功,万不可落下了。”   这一听着实有些道理,看起来他亦还是颇为上进的。   林烟颔首,许也是认同了这个解释,“嗯。”   她的话一向不多,一声“嗯”就是知晓的意思了,算不上有不尊重旁人的心思。这个习惯詹瑎晓得。   此后他皆是用了早上的膳食就出去了,午饭由小二送来屋子里,林烟再用。每每晚间,他倒是都能准时回来,陪着林烟用晚饭,而后再抱了她去沐浴,省去她走路的不便。   一回生二回熟,抱了几回,客栈中浴房里的婆婆全然见怪不怪,连着林烟这个薄脸皮的也慢慢习惯了。   白日里在屋内,对林烟而言是十足的无趣。她自是不方便去外头乱走的,詹瑎也有叮嘱过不允许她随意出门,就怕她胡乱走丢或是被有心之人骗了去。   詹瑎这人,可由不得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   岑州刺史府邸守卫相当的严密,詹瑎在外猫了两日才算是寻出了些进去的门道。也不得不夸上荆学林一句,放着好好的贵公子不做,非得去军中取那军功。走这一条路可是难上加难的事儿,特别是家中父亲还是个有本事的。   他拿到的每一桩军功怕是都会因着父亲的声名减去一半在旁人眼中的自我努力,和常人是比不了的。   詹瑎这会子混着送菜的人之中进去了荆学林家中刺史府,踏足其中一瞬的也担忧起荆学林这榆木脑子的安危。荆大人一家站他们将军府的势头太过明显,陈家如今势大,难保知晓了荆学林的身份对他动起心思……   身侧小厮催了一句,“动作麻利点!快将菜送了,早些回去罢!”   同他一道来的大伯面色为难,这便开口问了,“小总管,昨日剩下的菜可还能让小人带些回去?”   正值战争时候,屈子国拥兵占了诸多镇子,岑州百姓自然也是惶恐。詹瑎一旁听着老伯这般问话,脸色也是阴沉沉的暗了些许。百姓哪个不是靠天吃饭,听着老伯所说,府中若是有些隔夜的饭菜都可让他带回家中做着同老伴儿一起做着吃,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听着管事的讲起来倒像是不许了?   老伯前头几日伤了筋骨,詹瑎瞧准了时机同这老伯来了场巧合机缘,进来前也是讲好了,帮他运菜进来,再将人送回家去的。   这其中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可在刺史府里偷偷“遛上几圈”。   老伯这样一问,那小管事也是满脸的为难,“老李啊,你这可真是冤枉了我,我这真是为了你好。”   声音又是故意的放低了许多,小管事道:“这都快要兵临城下了,还要这些个菜做什么用!过不了几日大人就该下令封了岑州,以做抵抗,你有这时间还是早早带着李嫂离开岑州,投奔别处去罢……”   詹瑎一怔,疑问道:“什么?兵临城下?!”   有百里琢带兵上阵,驻军在杏钺河那头怎么可能有兵临城下之险。他再不济,也不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过。那可是足足四万的右军……   管事的白了他一眼,“可不是嘛!大人现下也是为难,是借岑州的驻兵给右军好,还是紧闭城门为好……”   若是给了驻兵,百里琢那头并非是那个状况,可就是将一城的百姓拱手送给了屈子兵;若是没兵援,右军下一战又是败了,那荆大人这刺史免不了罢官牢狱。   左右都是让旁人占了先机!   詹瑎一时憋红了眼,一身难以抒发的恶气堵着心口。家国之兵,此时自当要以抵御外辱为先。百里琢手下的右军与岑州的驻军当时最为可悲的,外辱未除,竟是在自己人的党争派别里做了那人人畏惧的棋子……   “你们若是要走,就趁着这几日大令还没有下来,带着家小赶紧离开这里。”小管事也是好心,最后还是提点了几句,“连将军府的二公子都死在山源道了,将军府何等的厉害何等的荣光……还不是连那詹二公子都没能逃出去,更何况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   将军府派来寻人的两位副将,日前便回了阳城。来岑州时是宿在刺史府中的,作为管事的他自然比旁人清楚。詹老夫人派人前来寻子,结果却是只瞧见了詹二公子的一块石碑,同那些死去的右军将士们草草的葬在一处。   想来这便是生前荣光,死后什么都得不到的典例了。自家大人同将军府的主人乃是生死之交,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悲恸。当夜手书了一封长信,交予那二人带回去交给詹老夫人。   “詹二公子也是可惜了……”老伯默了半天的声儿,忽得叹了这样一句。   哪知管事的忽得来了气性,骂道:“他可惜什么?可惜的是詹将军与詹大公子,詹大公子才是将军府的后继之人,哪知道……哪知道是个短命的,还在英年便早逝了,连一儿半女都未曾留下。”   詹瑎听懂了里头的话意。大致便是讲,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和大哥换上一换……旁人会说起他的名讳,不过是因为他是詹纶的儿子。   如今他“死”了,将军府断了后,才叫人可惜。而非因着他这个人觉着有丝毫的可惜。   杂陈万千,饶是詹瑎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此时也是心气大恸。   世人的言语定是偏颇的,耐不住人家千张嘴万张嘴的胡说,假的事情也都成了真。   ……   自小家中无人有心思管教他,不久便送到了自家舅舅那里养着。母亲是个女子,却也堪配杰二字,是可披甲上阵同父亲一同杀敌的女将。   他们择了先国后家的这一条路,他这个小儿子便显得多余且无用了。同表哥混在一处有什么不对,他不知晓。而后是做了许多错事,大的小的皆也有之,小到欺负过国子监的同学,大到没有规矩的去窥视公主殿下的及笄礼……   直至机缘之下安远侯收了他做入室弟子,教习了他近两年,他始知对错。   他并不愚笨,甚至之比起大哥的榆木性子还更为聪慧一些。被送去右军之前,安远侯也曾问他,可想让将军府更上一层楼。那意思明显的紧,便是有意让自己随着父亲走老路子。   他那时答道:“徒儿不愿。”人各有志,他心不在朝堂亦不在战场,是个极其爱玩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哪里会甘于一处,带兵打仗,玩弄权术?   詹瑎不想做,不愿做。   安远侯却是笑了笑,同他道:“你若能一辈子不愿,那为师也是高兴的。”   ……   此前他一知半解,只会点头。现下,他倒是懂了安远侯的话。   随心所欲是神仙才会有的,凡夫俗子只得做自己该做的事儿。这一朝他想明白的事情,不知一样。他们黎国的百姓不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可让一把战争的利刃永远的悬在头顶,从而人人自危。   大哥的死,更不可能草草掩盖着过去,没查明白的都得查明了,元凶必要偿命!   还有……小瞎子。   她从一开始就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也无有多问过什么。小瞎子要是有一日知晓的自己现在的风评,又会如何作想……旁人的所想所言他是可以半点儿都不在意的,可自己妻子的想法,哪能不在意呢。   林烟是他遇到的最是澄净的女子,他不想自个儿的污名玷污她分毫。   ……   出了刺史府的小后门,詹瑎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旁侧老伯同他道谢也是没听在耳中。   这一趟两手空空,刺史府没能摸透,怀中的信件也还没能送出去,但却也有格外的收获……前头他没想明白的事儿,现今倒是茅塞顿开。   百里琢要寻的替罪羔羊直白的摆在明面儿上。   螳臂当车的傻事他詹二可不会做。这时再进刺史府怕是不大现实,更不用说见荆大人一面。   不是都觉着他死透了么。那好,他便就“诈尸”给陈家的一群龟孙小儿瞧瞧!   那时,陈家的阵脚必定会乱。百里琢此人多疑至极,他偏生就是要利用他这一点的犹疑,给荆大人提个醒。   岑州的驻兵不可借!百里琢的右军不可援!   只是,他提前回京,逃兵的帽子一朝被悠悠众口安上,怕是一时摘不下来。委屈了小瞎子同他夫妇相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痛经折磨了我。我不再快乐了,呜呜。   感谢在2020-02-18 21:53:31~2020-02-19 23:4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猪不吃海鲜、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话江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这日午间,日头算不上好,天色阴沉沉的。詹瑎自刺史府后门出来,同老伯道了别,塞了几两碎银子到他手上,也便不再理会旁的,行色匆匆的回了客店。在楼下前台,同掌柜的结清了前头饭食同住宿的银钱,而后奔着向楼上跑去。   他也是不知晓自己心在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心绪。左右是无有过这样难忍的感觉。他想见到自家小瞎子,想同她说许多许多的话儿。包括他的那些个不好的过完,他不好的声名,他的家里,他的父亲母亲……都想一字不差的同她好好交代了。   男人在客栈木质的楼道上起了大动作跑将起来,引的地板几番震动。   他一推开门,便见林烟已然退到床边,躲闪着的模样跳进他眼里。詹瑎转念自责起来,想来是自己前头跑来的声响太大了些,这声音骇着了她。   “烟儿莫怕,是我。”他急着出声安慰,试着吞吐几下缓了缓气儿,放轻了脚步踏进屋内。   林烟是惧怕陡然出现的脚步之声,尤其是肖极了药庐当晚忽然出现的屈子国一对的军士。举着刀刃冲进药庐,随处走着瞧着翻找着。最近之时,同在下层柜子的她也就是咫尺之间的距离。一颗心跳的剧烈,扑通扑通的声响在她耳边放大,那样的心跳声,她都畏惧会否让屈子国的士兵听见。   好在最后是一场虚惊。之后见到詹瑎也是她最为大胆一次,一句话便将自己许了出去。   詹瑎走近了,扶了她的小臂牵着走到桌案前,正是要解释颇多事情的缘由,告知今夜须得离开岑州事情。只是还未来得及理清楚自何处说起,恍惚间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怀里,下意识的,他将林烟抱得很紧。   心跳一下子也快了。不知是否是前头跑得太急的缘故。   不止是她,还有那股子她身上的淡淡药香气儿,随着一个扑腾的动作沁进他鼻子。   “怎,怎么了?”大掌在林烟背上轻轻抚着,詹瑎顺着问道。   林烟沉声半晌,却是半句话也没有的,自顾自趴在他肩头默默然缠着身子。   他有些意料之内的想法得到了印证。果真是那夜的事情吓着了她,再遇到类似那样的事儿,小瞎子还是会有极大的反应。这时有人陪着该是最好的。   一室的无言,二人也便这样抱着拥着,诚如一碗沸水静置了一刻钟,随时间而过慢慢安稳下来。   ……“好些了么?”   林烟自她肩头抬起脸,嘤声点了头。   詹瑎笑笑,站直身子给她理起鬓发来,“好些了咱们就出发,好不好?”   外头的马车已候着了,他们的行李不多,左不过是二人日常所用的药物,加上前些日子他去铺子里替她添上的几件棉质衣裙、小袄。包袱整上一整便就能启程了。   林烟有疑,“去哪里?”   他盯了林烟的长睫几分,瞧着忽闪忽闪几下,喉头有些痒。   转了头去整榻上架上的衣物,他算是个手脚麻利的,几下便挑捡好了。他一向认同一个道理:做一些事情都是从不会到会的过程。此前在将军府里养尊处优的过惯了好日子,好在挑捡整理衣物这事情算不上难,几下子就学成看。   不习惯做也是得做的,总不可能叫他的小瞎子去挑捡这些个衣物物件儿罢。她拄着杖子慢慢悠悠的,本就浪费时间,且还惹人心疼。   多不划算。   背上两个包袱在背,詹瑎这才得出空来,牵起她的小手亦是颇为强势。   “带你回家。”说完这话,他恍然觉着自己霸道非常,合得上自个儿风风火火的性子。观察了林烟脸上的变化,怕是又有些羞羞了,詹瑎心头沉吟:此法霸道有且甚好,往后也可用得。   “……”   ……   此后的半日,直至月上枝头寒霜又是铺了一地,林烟依旧觉着恍如白日之梦。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待在车里这算不得舒服,林烟有些微的头晕。以手撑着额角,随着车厢晃荡静静扯开了一道车窗帘子。外间儿的景物是瞧不见了,可在马车之上是比起骑在马上可是要舒服的多,不必一路都感受着肌肤同马鞍摩擦,腿/间发出愈发剧烈的刺痛。   过不多久,驾车的男人停了马车,掀开车帘儿前来唤她下车,“烟儿,咱们到了,今日便宿在这里。”   他一路控制着为有将马车行的过快,也是忧心着她的身子。林烟应了一声“好”,伸了手被他的大掌握着,下了马车。   下车之后,他却是更为心惊……林烟一脚方才踏到实地,接连向前头走了几步,俯下身子捂了胸口,便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干呕起来。   詹瑎去扶了人儿,紧着问道:“怎么样了,可还好?”   林烟无暇顾及她,摇摇头算作应了声。   而后一晚上,住进了农家小院儿,林烟眼见着脸色白了许多。好容易养回来的气色,又是葬送在一程马车行路上了……   *   林烟倒不觉着是他的过错,是因着自己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缘故。心事又重,才会颠簸的头昏脑涨,反胃想吐。   她太过能忍了,可将自己都憋坏了去。自詹瑎说出要带她回家时,她的阵脚何尝不是登时就乱了呢。林烟可忍住不去问他家中的事儿,不去问他是何身份,可心头的猜测哪里是能止得住的。   农家的一对夫妇到底还是淳朴,瞧着姑娘家脸色算不上好,起了家里的底儿,盛了几勺小米出来,放再灶台上煮着。晚间林烟没有多用饭食,呕吐过的胃一时间也吃不下东西,得了詹瑎的陪,进小屋子休息去了。   安顿好了林烟,替她掖好了被角,詹瑎这才出来用饭。   农家难得见到荤腥,他给老夫妇的银钱颇多,二老也将挂在隔间儿的熏黑肉取出了一挂,配着不多的饭食一道儿端了上来。   “多谢老伯。”詹瑎道了谢,这才坐上了椅凳,靠着饭桌吃起来。   那老伯笑得憨气,锅里头盛了一碗汤水送了过来,“呐,配上这个罢……我们家的菜可不好吃,难为了小公子。”   詹瑎摇头。正值战时,他可没有了在家的架子。一个多月的红薯都吃得开怀,哪还会去嫌弃旁的。现下想想,小瞎子那碗红薯粥当真是好吃的……自那之后,是未在药庐再瞧见过米粒儿了。   ……   过了不久,老伯复又上前来了,手里多了一块鹅黄色的软布,其间似包了些东西。老伯将东西递给詹瑎,那手颤颤巍巍的,还在微微作抖。   詹瑎不解,便问:“这是?”   只见老伯转了头,瞧着自家老婆子,颇为为难的开口,“你看看,我就说人家公子和小夫人并不需要罢……”瞧瞧这会子,几多尴尬呢。   那老婆婆的脸也红了红,不大好意思向前走到老伯跟前儿。拿过鹅黄色软布,计较道:“是你没有能说清楚这话,我来罢。”   詹瑎无话,盯着二人后头的意思。   老婆婆虽是嘴上这样说着,到底也是不好意思的,于是腼腆着一张脸堆着笑道:“现在这地方虽然只有我们夫妇二人,可老婆子终归也是生养过的,瞧小夫人那个样子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这家的小夫人在外头门口吐成那副模样,可真骇人。   不过,怀胎十月女孩家还有不受苦的。每个女子都是盼着夫君多多照顾自己一些。   老婆婆摊了掌中的软布,里间包裹着的几颗梅子便被詹瑎瞧见了。   青色的梅子,瞧着就让人多生了口水,嘴里发酸。   詹瑎一知半解,歪了头轻道:“婆婆的意思是?”   一把将梅子连同软布塞进他的手中,老婆婆蹙着眉头,皱纹满布的脸上也是焦急,嘱咐道:“小夫人孕中吐成那副样子,小公子还是得多多照顾一些!”   “老婆子也没什么好帮您的,家中还有些梅子,可止吐,叫夫人胃里口里好受一些,小公子不要嫌弃。”   詹瑎:“……”   啧。   原是这个意思。   他们都觉着小瞎子是有了身孕?詹瑎紧了紧手中的软布,一直间竟也不知同两位好心的说些什么。   老婆婆接着道:“老婆子替小夫人煮着小米粥呢,一会儿好了便请您端进去喂小夫人喝下罢。这时候的大人和孩子可都饿不得。”   詹瑎这会儿亦是有些急躁,正值战时,这时的柴米油盐有多贵重,林烟可是一一同他说道过的,不止如此他也是尝过那种饿肚子的滋味。没理由叫人误会了,浪费人家的粮食,也浪费人家一番苦心。   “咳咳…多谢婆婆,只是我们还没有……”   这头话没回说完,小屋子里间传来的大声响即刻止了他的话头。   脑子还没有反应,腿脚便就先行一步急着过去了。后头老伯夫妇浑身一震,生怕出了不好的事,是以也随着前去查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9 23:45:27~2020-02-20 22: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憶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林烟伏在床榻边沿,手捂着胸口,还在咳着。   詹瑎冲跑进来,带进一室不小的风,扶了林烟快快的也坐上了榻沿,敞了双臂给她倚靠。一手替她顺着气儿,好容易得了空急着便问,“怎么样了,还是难受么?”、   林烟一股子的委屈劲儿被他柔柔的问出来,喘着粗气儿。头晕的症候她莫名不觉着有什么的,却被他问得心上多出些委屈,也是奇怪。诸多在马车上压下来的心事,一块儿跑出来作乱。   “二哥…想吐……”   林烟半晌才吐出的几个字,使得男人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不过坐了一趟马车,怎么就给弄成这副憔悴的样子了!   除了用手给她顺了背,他情急之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根榆木。   林烟身上难受,头晕脑胀的便只顾着往他怀里钻,小脸上的血色早已经退的干净,“唔,难受。”   “乖,再休息一会儿。”詹瑎眉头拧成个川字,焦急之意都已然写在了脸上,口中却还是极尽温柔的说着哄着的话儿,“我陪着你,莫要怕,莫要怕……”   小瞎子胆小的很,现下身子又是不爽利,可不就是一离开了母亲的幼兽,只得吚吚呜呜的含泪哭着熬着。前头的时候也是不该将她一个人放在屋子里,饭食等久一些再吃又能如何,什么都无有她重要的不是?   他有些后悔。   ……   老夫妇在门房前头,蹙着眉头摆了一样样的表情瞧了里间的情形半晌。   原听着小夫人那声二哥,老婆婆还觉着头皮发起热来,恐是自己认错了二人的关系。迟疑着设想,这二位…莫不是兄妹?   盯着看了些时候,她算是弃下了那傻气的想法。哪家哪户的兄妹会这般抱着搂着哄的?   这听着便是人家夫妻二人平日里唤着的小字别称。于是还是沉下心来,一拽老伯的衣角,嘱咐道:“灶上的粥也快好了,去瞧瞧。盛上一碗米汤给小夫人送过来,许能缓解一二罢。”   女子孕中是当真辛苦。不过,里面这个小夫人是个有福气的,有夫君这样疼着,日子过得比一般女子可好上不知多少了。   詹瑎这次没有心思再去同老伯夫妇二人解释他们错认之事,接过那碗米汤道了谢,“多谢老伯。”   老伯颔首,弓着背出了内室,顺手将门也带上。这般的情状是不需再等里间这位贵人用饭了,想来他一时半刻是舍不下妻子的。   年轻人情到浓时瞧着也是叫人羡慕,只是不知日后会有怎样的改变、   人最难的不是喜欢的时候有多少浓烈,而是可否喜欢上一辈子,一辈子都这般浓烈。心间暗叹了几回,老伯将门扉阖上,难免的也忆怀起许多往事,一时的怅然难解。   也罢了,时光往复这样久了,当时没抓住,这时忆怀哪还有什么用处呢。   *   林烟一贯是难睡安稳的。一路行车下来头昏脑涨也给她忍到了下马车的时刻,不过眩晕之感却没有这样容易恢复过来,得缓上一阵儿了。   一人在小屋里躺下时,是由詹瑎替她盖好的薄被,而后恍恍惚惚带着晕眩浅眠着睡下。   梦中难安,一回有一回接连着吓着了她。梦中之景一时是药庐起火时的浓烟蔓蔓,一时又是镇子上传来的刀枪剑戟与血肉的碰撞之声,是乡亲的嘶吼嚎叫,是可预想到的堆尸如山血流遍地。即便瞧不见,她也可以想得到的。   还有…詹瑎走后半月的那个晚上,那样多的屈子国军士身在她的药庐,那几脏手离她不过几尺的距离……实实在在的似一根尖刺扎再她的皮肉之中,每夜都是刺痛的。   怎样去形容那样的凄惶,她不晓得了。只知詹瑎那夜,一如神兵天降,是救赎她的贵人。   早前说书的老张头说的不错,遇见的贵人倒不一定是个良人……出了山源镇到了岑州客栈的那几夜里,林烟不是没有所觉察的。没了眼睛的人,五感中的其他比常人要强一些,床上一有动作她便容易醒来。   每每詹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她再其后,睁着一双瞧不见东西的眼睛,在乌漆的夜里等着外头天色放明,等着公鸡啼叫迎来新日破晓。如此一夜一夜的了几日,他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哄骗了几句出去练功,诓了她也就过去了。   她本是信了詹瑎的话。只一日午间,两位小二哥的议论跳进林烟的耳朵里,一切全然不一样了。   小二哥也是觉着稀罕,都不见里间的小夫人出门来,便就多言说了几句。   谁料身侧的另一位一下子就似开启了话匣子,压着声音道:“瞧着那位小夫人是个有手段的,不然怎么能迫得那位相公每日半夜里跑去隔壁的厢房睡呢!”   另一人讶异的很紧,急着问:“当真?”   是没见过这般的稀奇情况,想不出在他们黎国还能有这样的夫妻。这世道男子为尊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他们这些在客栈里做事的,有钱便是大爷,哪管旁的事儿呢。在客店里做事,连着起了脾气便冲自家夫人撒气的都见了不少,今日倒是见着反着规矩来的客人了?   “可不是嘛,那位相公也真是好笑。这般惧内,偷偷摸摸夜半出来都还不敢让自己夫人知道,你说这是是不是极其丢我们男人的脸面呢……”   “……”   而后二人再说些什么,林烟再听不进耳中,如此沉这一颗心等到了晚间。她有那心思,不愿让他夜半偷偷摸摸跑出去住了。即便是同塌而眠和衣而睡也无甚不妥,名节名声她早就没了,身子是被他看了,左右都要缠在他身上一辈子的。   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   ……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还是暗得可怜。   林烟一张小脸埋在他肩上,呼吸急急。她不知是该言说自己胆小怯懦,还是应该觉着自己矫揉造作。伏在他怀中半晌,没能思索分辨出二者的区别。想来这二者,她皆占了个全面。   她着实是未有想过自己随着男人出了山源镇,弃了药庐,若是男人半路弃下了她,她该是如何是好。身子再有些不爽利,人便脆弱的要命。   她惧怕的事情太多了些,一朝压下来,堪堪将人压垮了。   詹瑎保持着抱她的姿势良久,一手一足都略有酸麻之感,不过尚可保持支撑,而后预备撑着这不大好受的姿势,待她真真有了好转再放下来。   怀中的人儿微微动了动,他抬了眼儿,盯着林烟发白一张小脸,“可有好些了?”   “要用些粥食么?这家的夫妇是个心好的,替咱们煮了粥食,多少吃上一些。”   她摇头,还是觉着晕眩,胃里翻滚,好不难受。抬头未有多时,复有继续趴了回去……   詹瑎为难,“不吃?晚间会饿的。”   ……   还是得了室内半晌的寂静。林烟性子如此,每每一不做声,他便没了法子。最后还得妥协,放下小米粥,打起了外间软布包裹的青梅的主意。   但愿那老婆婆说的话可信,青梅这类东西真能止吐罢。   可待站起了身子,步子还没迈动分毫,腰上的裤带子便被她一把扯住,仿似使了极大的气力往回拉扯。   詹瑎低了头,揽了她的背,柔声问了,“怎么了?”   闻言林烟红肿着一双眼,嗓子嘶哑的不成样子,也是没了往日乖顺的自觉,抬起头直接便问:“你又要走么?这次是去干嘛,又是练功?还是别的……”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是出去拿个东西,怎的将她吓红了眼儿。詹瑎正要争辩,薄唇微启一个字没来得及吐露,林烟一反常态的,伸了一双藕臂一个熊抱紧紧的将他腰身圈住。   “烟儿…你怎么了?同我说说好不好,嗯?”詹瑎轻问。   她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更是别说叫她一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小瞎子必是有心事的。   饶是林烟这样能忍的人,这时候也再憋不住话。她下唇咬出一条白印子,费了力气松开牙关,抽泣着深吸一口气,横了心,道:“我…我不要你走。你陪陪我…陪陪我罢……”   “……”这般,他愣了一瞬儿,直觉耳朵不大灵敏了,怕听错了她的话。又是哄着劝着道:“你得吃些东西,我出去一会儿,即刻便回来的。”   这话叫她不知怎样作答。话里话外全是为了她好的一套说辞,可他哪里知晓自己的意思呢。   继而头一回的,林烟无理由的撒起泼来,“别走,我不让你走。”   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没有松开的意思,反倒加重了些力道,抱得更紧。唇角还是咬破了一块儿,她尝到了口中的些微的血腥气,更加委屈起来,“我困了……我半点也不想吃东西。”   “我病了…我不舒服……”   “你上来陪我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23日26章入V,三更奉上。   推基友文儿~   现耽《小野猫》by顾溪山   装乖小野猫高中生受×沉稳大尾巴狼医学生攻,校园小甜饼,年上甜宠文!!!   文案:   柯乐天生反骨,叛逆期和生长周期一样长,在父母威压之下,生生被逼出了两副面孔:乖巧软糯三好生和张牙舞爪小野猫。   而靳秋池则是柯乐生命中出现频率最高的男人,一言蔽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柯乐单方面宣布靳秋池是他的死对头。   结果,他妈安排他的死对头给他补习弱科。   柯乐跟靳秋池这种正经人一块呆着浑身神经都不舒服,可却在妈妈和命运安排下,跟这人越走越近。   当面乖乖的叫着哥哥,回过头去就龇牙咧嘴的骂人书呆子;白天在靳秋池家学的如火如荼的,晚上在酒吧闪耀的灯球下蹦迪。   后来两个人齐刷刷地掉马。   柯乐不是什么乖孩子,靳秋池也不是正经人。   “乐乐,我等你长大,我们在更高处相见。”   感谢在2020-02-20 22:44:16~2020-02-21 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夜南瓜嘤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夜的时间詹瑎觉着过的出奇的快!   怀中的娇人儿还没抱够,怎么便就公鸡打鸣天色变亮了。   许是昨夜身子不舒服,一路行车是累极了,林烟早间公鸡打鸣时未起,詹瑎摆弄了几回她的青丝长睫,她也还是未醒。詹瑎将她几缕发丝玩在掌间,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欢愉。   他纵着小瞎子,也由着她多睡一会子,直至日上三竿方才叫她。   林烟睁眼,小脸只差写上茫然无措几个大字,小嘴发出困意满腔的一声“唔”。   日头已从小木窗子那头,透过窗棂斜斜照进屋子,暖黄的一片。詹瑎也不掩饰,轻笑出声。小瞎子晚间的睡相算是很好的,一团缩在自己怀里,像个懒得动的猫崽子,可爱的紧。   依旧是一夜没睡。男子的刚硬哪里由得他做主,想歇下来就歇下来呢。   是难熬的,也是畅快的。她睡的安稳,自己瞧着也安心一些,不必担心明日会否因着她的身子还得在这处歇上一日了。   这一趟回去阳城的路,除去每日应赶的路程,还得看他的家里人是如何安排的。   母亲真知道他“死”了,尸首都带不回来,是该难过伤心的罢……但也祈愿是因着他这个儿子而伤心,而不是因着将军府断送了血脉。   依着他对母亲的了解,她不会这样容易便就认定自己已经死了,总还是会花时间再三确认。这段时间,岑州百姓与荆大人大抵都是安全的,百里琢若要行事,也必是在天下皆是他这个将军府二公子已死的情况下。如此军心可镇住,陈家的信任亦可守住。   当真下得一手好棋。   ……   这日午间,离开农家小院,老夫妇也属热情,端送了几个干粮馒头,打包在小包袱中。老伯兀自踌躇了些时候,瞧着詹瑎扶了人伤车架,还是难过心坎儿,叫过了詹瑎去到一旁。   詹瑎一门心思倒是都在车上的人儿身上,这时也便就开始忧心起她的身子来,随着老伯走出了几步,待停了脚步也是转头回眸几次,盯着马车瞧。   老伯一旁看着,老脸含笑,“老朽冒昧了。”   詹瑎回礼道:“老伯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在下?”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儿。是老朽夫妇瞧着小公子与夫人恩爱无间,想起了往事,老婆子有些话想同小夫人交代几句,那老朽也只得同小公子说道几句了。”   原非有事要交代于他,是想同林烟说上一会子话呢。等上一等倒是无妨,回头又看一眼车架,瞧着林烟与老婆婆也在叙话,这二人的言行昨夜他已有细心注意过几回,并无破绽,该当只是一般的农户,无甚危险。   定了心神,詹瑎笑道:“无妨,婆婆对内子颇为照顾,有心交代几句也是她的福气。”   ……   马车行出几里地,詹瑎坐在外头驾车,日头大得吓人,晒下的阳光暖洋洋的,使人发懒。他心念着好在是冬日里,若是夏日,可就有的苦受了。   惦念着林烟的身子,惧怕她又犯起昨日的头晕之症,詹瑎驾车有度,马车行的不快。   马匹还是那日自军营偷出来的那一匹战马。大掌一拍马屁股,詹瑎笑得露出上下两排白牙。他应承过带它一道儿回京,也不算食言了。   估摸着林烟在后头没了动静是犯了瞌睡,他一人却也未觉着无聊,瞧瞧日头撒上的光影,远眺远间云峰山脉,悠悠天地,自有可使得他欢欣愉悦的事物。如此行山过水,倒是合得上他原有的心志。   不过此去,是为回那诡谲森森的朝堂之地……这般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这样想来,在药庐同小瞎子一块生活的一个多月,仿似就是他最喜欢的生活了。同她一齐晾晒家中草药,将它们铺上,细细抹开,药草是香的,沾染了她的丝丝甜气儿;而后同她偶尔进山去,用自己那些个小聪明替他们加上一顿肉食,过得虽没有将军府和舅舅家衣食无忧,但是极开心的不是?   他那煮饭烹菜的手法,还须得改进。那时候,他倒也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个有趣儿的事儿,学上几回,不知可否得她几分夸奖……   奢望归奢望,得了空还是得想想心间向往的日子。平白想想又不收银钱。   ……   一切好的不好的,都可当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回了阳城,小瞎子这双眼睛才能早些治好不是?   马车里柔柔是声音传出来,迫得他一瞬的半身酥麻。   林烟的声音一如往常的软糯,似个棉花团子,“二哥,你可有觉着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得了小瞎子的关心,他是开心,也觉着歉疚。二人第一次相见是时候,他那样狼狈,此后还对她言说那些个昏话,是太不应该。   “我不饿,你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不必管我的。”   林烟坐在车里,捧着包袱的手顿在半空。昨夜那样亲密的相拥着入眠的二人,现下又这般的生疏了,一时间真叫她拿不准主意。   老婆婆予她的薄荷叶子当真好用,放了两片在舌头底下,一路过来虽也晃荡,脑袋却是不觉着晕眩了。而后被自己想同他说说话的心思迫着,林烟自顾的寻起了话头,“你可知道,婆婆同我说了些什么么?”   他手握缰绳马鞭,像个经验十足的车夫,笑笑回来头,“哦?她同烟儿说了什么?”   林烟捂了嘴,偷偷笑了。   他这故作疑问的话儿,学得好笑极了。   “嗯…她说叫你行车慢一些,当心孩子。叫我莫要纵着你……”带着调笑意味的话儿,自她这样会害羞,脸皮子薄得不行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林烟脸上早已经通红一片儿了。   “吁!”詹瑎一声喊着,将马匹扯停,“不是!烟儿,她同你交代了这些??”   啊!那老婆婆还真是尽心……   气氛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凝住了,詹瑎一会子也是不知说些什么。在外人面前心照不宣的自认了彼此是一回事,为着行事方便也为着好生照顾她,可被人家误会了私事,还觉着她肚子里有了小娃娃,小瞎子这就吃了大亏。   “我不知晓他们会这样想,我……我没有轻谩你的意思。”   林烟不解,摸着低头往外头掀了棉布车帘儿,“你一日日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一点也没有。”   *   “我知晓你不曾怪我,是我自己,太过紧张。”   知晓归知晓,哪个人心头没有些自卑之处呢。他所惧怕的,怕她觉着自己不可靠,怕初见不久时候他的昏话伤她良多,亦怕自己在阳城的所作所为风评风貌让她全部知晓。   他前头的日子过得太过不着调,没有好生去体谅将军府的处境,没有好好帮衬过父亲母亲与长兄,直至大哥去后,他方有如梦初醒的自觉。自己是这副模样:知晓消息的那几日还是不着家,成日的酗酒。再瞧,一如父亲般教他处事入世的大哥的棺椁冰冷的抬回来了,心间的恐惧如何言喻,他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其后的事情,他发了疯症似的去查,才知自己在阳城是个什么样的位置。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鼠屎,几乎没有人回来理睬他这个将军府蛀虫的求愿。   旁人的事情,他左右不了,只得托着勾栏瓦肆的弟兄们从旁处暗中去查,用了安远候暗号教的法子。   这些事情都是暗暗压在心底的,轻易哪里会同别人说起。随军到西北边境之地驱除敌寇,除了想要走走兄长曾经走过的老路之外,就是同家中的母亲赌气。来了边境,才知晓阳城的风花雪月,他设想盼望的逍遥日子,是顷刻间就能被毁去的。   亲眼看过巨石滚落,箭羽霖霖之下的同胞尸首;亦亲眼见到过屈子国的军士在意山坳之中,举枪击杀七八个被缚的百姓,模样装束看来,有七八分的可能,许是林烟心念的那几位叔伯……那时他抱着林烟予的一袋红薯,趴在树丛之间,盯着那处尸首熬得双眼猩红。   弱小之人,就是这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护不住……到现下,詹瑎也什么都不敢同她讲。   林烟凭借双耳辨着他的位置,伸手轻轻抓住他的小臂,沿着手臂摸索到手掌,小手紧抓着他的指尖,轻问:“二哥啊,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同我说?”   她不痴傻,知道詹瑎瞒下的许多事情,包括他的家中他的身份,都不曾向自己坦白。过了昨夜,她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此番算作是第一次问他。   暖阳下,他的手也是温热的,握着很是舒服。   “我是有很多的事情想同你交代…我从前是个不学好的,无形之间不知让多人看了笑话。”   “待入了阳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不要理会旁人所说。你定要信我,好不好?”   林烟垂了眸,是觉他这话问的有些多余,“我的想法和心思,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只是个带回家中的妾室,他何苦解释呢。反倒是自己,对他这样一个根底不知的男人上了心,前路未知,难免恐惧。   詹瑎急的很,手忙脚乱的搁下马鞭子,正正经经的瞧着她,“你还没觉察到么,我,我这样喜欢你…你的心思对我来说是顶顶重要的!”   “可我不过,是你一房妾室…你如今对我这般,若他日有妻,又该怎么对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患得患失的两只。   今天还有两更。   推cp文儿~ 超好看~   古言《嫁三叔》by赫连菲菲   顾长钧发现,最近自家门口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少年徘徊不去。一开始他以为是政敌派来的细作。   后来,向来与他不对付的罗大将军和昌平侯世子前后脚上门,给他作揖磕头自称“晚辈”,顾长钧才恍然大悟。   原来后院住着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顾长钧脸色黑沉,叫人喊了周莺进来,想告诫她要安分守己别惹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却在见到周莺那瞬结巴了一下。   怎么没人告诉他,那个小哭包什么时候出落得这般沉鱼落雁了?   周莺自幼失怙,被顾家收养后,才算有个避风港。她使劲学习女红厨艺,想讨得顾家上下欢心,可不知为何,那个便宜三叔总对她不假辞色。   直到有一天,三叔突然通知她:“收拾收拾,该成亲了。”   周莺愕然。   同时,她又听说,三叔要娶三婶了?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要嫁给三叔那样凶神恶煞的人。   后来,周鶯哭着发现,那个倒霉蛋就是她自己。   单纯胆小小白兔女主vs阴晴不定蛇精病男主   双C,甜文。   康康神仙太太的预收《偏宠无度》by赫连菲菲   感谢在2020-02-21 23:51:56~2020-02-22 16: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林烟所言确是心头所想,只不过是第一次说出来罢了。   她这话真似一个巴掌整整齐齐的五个手掌印子拍在他脸上。詹瑎整个脑子都不大清楚,懵了好一会儿。敢情前头这小瞎子一直就是这样自觉的?   自己明明并非那个意思,是她曲解了。   “你还不懂我的心思么?”詹瑎反问。眼前看见的林烟脸上布满了疑惑彷徨,令詹瑎忽得想起了什么。   妾室的设想不是她自己胡乱想出来的,此前在药庐养伤的某一日,他确确实实同她说过这样子的话,愿意纳她为妾……那时心间考量的还是将军府可否容得下她,想着给予她有些微的甜头,想着报恩也就是了。没想到,这话她竟记在心里这样久。   暗自叹了口气,詹瑎脸上憋出一片苦涩的白。当初说这话分明是脑子进了浆糊,现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林烟有心说出自己的心想,抿了樱唇,慢道:“其实无妨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是个怎样的身份,是个怎样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你不必怕说错话,我不怪你的。”   是不该有什么奢望,一个瞎子而已,是平常人家也就罢了。可他的家世,明明白白的不是平常人家,这便做妾都是抬举了。   她顿了顿话儿,随后才道:“你既日后还会娶妻,就不要多我有过多的照料。”得到的东西,往后若是一朝失去了,自己怎堪又回归一人的日子,青天白日不分的度过。   林烟话已至此,什么都说得明白了。   他听懂了这话,是又急又气。气自己往日的言语太过伤人,又气她悄无声息的暗自以为了这么久,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心平气和的。从头到尾倒像他自个儿唱了一曲独角戏,台下人来来回回,台上人不知其意,昏沉又愚蠢。   “可我若是要聘你为妻,明媒正娶,你可愿意?”   “啊?”锋头一转,他一句问话之后,像个呆瓜模样愣神的那位成了林烟。   ……   *   京都阳城,将军府内院。   前厅大堂的小厮婢子来往急忙,来回搬着不少椅凳瓶瓷,是将这些个约客摆设的都请走。将军府的主子不在家中,清出大堂乃是主母下的命。   将军府也不知是不是命数将尽,半年之内,连着失了两位公子。   将军府占地颇大,分大小三个管家,大管家柳叔乃是詹老夫人出嫁时随来的抬礼小厮,这日正站在院中安排着下人搬走大件的东西,是为尽快设好灵堂。   手下两个小管家,一道儿忙活着,指挥和帮衬着将外间的白绸子运进门。   小厮做累了活计,抬着重重的几叠白绸子,口中也还议论着,“咱们府里怎么这样倒霉,这大公子才去了不到半年,现在连二公子也没了……往后这将军府可算是断了后了。”   另一人答道:“可不是嘛,你瞧夫人的模样,显然就是病中憔悴的紧,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后可怎么办啊!”   府里的二公子虽说是出了名的不作为,行为大胆放肆,喜欢混迹些勾栏瓦肆的地方,常惹得将军府成了笑柄。可大公子去后,二公子真算是将军府唯一的盼头,这会子盼头没了,人死在西北,连全尸都没有抬回来,死的比大公子还有惨,真是叫人唏嘘。   柳叔跨着大步子走过来,一句呵斥止住了小厮胡乱的议论,“胡乱嚼什么舌根!公子们的事情也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胡乱言说的么!你们既是将军府的人,好好做事就是了,莫要作死!”   柳叔讲话一向如此,小人们多少知晓一些,几个人垂着头应了声“是”埋头继续忙活白稠悬挂的事情去了。   柳叔事多,得不出空,去到两个小管事面前交代着:“你们好生看顾着他们做事,灵堂的布置万万不要出错,不然让夫人瞧见了,又是徒增伤心。”   老夫人的身子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小管事点了头面上的神色皆是苦愁,乖顺的应道:“柳管家放心,我等定好生布置二公子的灵堂内外。”   听了这话,柳叔眉头依旧拧得巴巴的紧,肃这一张脸颔首道:“你们多多费心了,我去内院见一见夫人,通报些事。”   柳氏在病中,将军府缺了拿主意的人,事无大小全都聚到他的这头。下人终归是下人,哪里能替当家主母做那些决定的。遇着了大事,他一日日往内院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副将李记、张煌回来报了二公子的死讯,只带了二公子银/枪回来。有银/枪却不见尸骨,柳氏只堪堪看了一眼儿,眼尖的瞧见了银钱红缨下刻上的“詹”字,原地滚落了几行老泪,哭泣的声音都压在喉咙下,最后倒在冯嬷嬷怀里。   暖阁内的众人,皆是被吓到了,急匆匆的派人去请府中的府医。柳叔想想还是不妥,令柳氏贴身侍婢小柔去取了她时常出入宫门所用的红令,奔着去了宫里太医阁请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来后,是比起府中的大夫有用的多。可人虽然醒了,病却难以根治。   柳氏醒来,便命了冯嬷嬷将银/枪拿来榻前。她躺在榻上,伸出一双手捧着银/枪下头的红缨,缓慢的拨开。枪上那个字醒目又刺眼。   柳氏的呜咽止不住了,压着情绪对着那杆枪,弱道:“詹二啊詹二,你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呢……娘亲前头说的话全是气话,娘亲不是想赶你走的。”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去了西北,怎么就和前锋军中了埋伏呢。柳氏到现下还没想通。人死了之后不也应该要落叶归根么。   怎么轮到她的儿子,就真是马革裹尸连个尸首都见不到,草草下葬连个墓碑牌位也没有呢?   ……   没有人为詹瑎立碑,那便由她去立罢。牌位过了几日做好了,就送至大堂供奉。   人有头七之说,李记和张煌回来将军府复命的时候,离詹瑎遇袭身死已过了好几个月。   她的儿子回不来了。柳氏好不甘心,请来了三两个术士,寻了法子制了招魂幡,祈望着出殡那天可将詹瑎的魂魄招回家来。总归她,不会允许儿子的魂魄做永远的孤魂野鬼,在阴间得同小鬼大鬼抢元宝花烛。   管家柳印从前厅小跑着过来,手拿着一方拜帖。   此次发丧,阳城内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如狼似虎的盯着将军府。直觉将军府无了后,一切的荣华富贵到这一世也就结束了,谁人都可踩上一脚。连将军府的主母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可恨、   暖阁外守着六个婢子,将暖阁的深色门帘子守得严丝合缝。   柳印跑带门帘那处,粗粗一瞧外头的情形心间一沉,也就知晓了柳氏的身子怕是又出了问题,估摸着太医还在里头诊脉。   在外头候了一刻钟,只见小柔掀了门帘出来,脸上不大好看。   柳印急着手头的事儿,开口就问:“夫人呢,是不是身子又出了什么状况,现在可还好?”   小柔端了药渣出来的,将装了药渣的罐子递到一个婢子手上,“药渣留下。”婢子应下,端了药罐子去后厨留药渣去了。   做完了手头顶重要的事儿,小柔回道:“夫人又起高热,这回怕是不大好了……”   “柳管事怎么来了,可是有急事要见夫人?”   暖阁内炭火是一整日不断的,门帘之外还是可感到里头的热浪,偶尔拂在脸上,热热的一阵。   一袭热气烘出来,柳印不得不眯起双眼,手中攥着的拜帖皱巴巴的,“是有急事……陈家的拜帖送来了。”   “过几日便是二公子发丧的日子,陈家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会放过打压将军府,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将军和夫人的机会。   小柔默声良久,转头起了帘子进去暖阁,再出来时,便就同柳印道:“夫人醒着,柳管事进去罢。”   “好”……   ……   果真暖阁内是极其暖和的,入内可瞧见的两樽炭火炉子摆在前头。柳氏在内里榻上躺着,隔着芙蓉色纹绣荷莲样式的床帘儿,依稀可瞧见柳氏躺着侧身的一个轮廓。   “见过夫人。陈家送了拜帖过来,不知是该如何处置,还请夫人定夺。”   床帘里头传来声音,柳氏道:“拿来我看。”   一纸拜帖到了柳氏手中,其间的字字句句真如利刃,刀刀剜心。陈家的人瞧准的时机真属于厉害的,詹瑎的死绝对与陈家的人脱不了干系。   瞧瞧这些个小丑样的乌鸦,这就忍不住开心的窜的老高。真当他们将军府是好欺负的么。即便只剩下她一个老妪,她詹柳氏也绝不低头!   “柳印,去回了陈家的来人,这拜帖我将军府接下了。”詹二发丧那日,他们要来便来,她若有一丝发怵,便也不配做詹纶的妻子,不配做詹怀与詹瑎的母亲了。   柳印在将军府近三十年,对夫人还是极为了解的。得了这个答,他并不意外。   柳氏撑起身子,伸了手道:“小柔来扶我一把。日子不算早了,是该得入宫去礼部报丧的。”   她将军府的子孙,生前体面高贵,死后也容不得有半点儿不玷污。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死在战场,许是将军府子孙的宿命。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她年逾五十,即便丧子,也为詹瑎感到荣光。   可惜非也!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白天,晚安   推神仙太太的预收,求收藏~   《偏宠无度》by赫连菲菲   瑗宛十五岁以前,是被养在深闺里金围玉绕的娇娇女。   瑗宛十五岁以后,雨打花落,是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跌进泥潭的时候,那人用温暖的手掌抹平了她的伤。   自此海誓山盟,她伴在他旁,以为能就此共度一生。   直到那夜雪花纷飞,她浓妆艳饰,穿着大红轻纱曳地长裙,被送入秦王宿处。   帛撕玉碎,夜啼阑干。   她闭上眼,以为这不尽的苦就是一辈子。   后来……   弼时:宛宛,昨夜听你有几声咳,愚兄亲手替你调了这枇杷露。   秦王大手一挥:不必,本王已传了太医院掌院前来,瞧,人已到了。   排雷:双男主争风吃醋   感谢在2020-02-22 16:48:54~2020-02-23 01: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憶城、顾溪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7个;顾溪溪 5个;云溪出岫 2个;4018324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詹瑎驾车行路的大半个月,自西北岑州到京都阳城,二人一路风尘,受尽了苦累。阳城之外,距离城门口不足十里的官道上,二人的车架停了小半日。马车的车轱辘每日每日滚个不停,沙土石块也一一轧过,终是在最后关头起了气性。   车轱辘向外撇开了几寸,车架一瞬倾斜了,詹瑎察觉到后即刻停了马车,扯了帘子问:“怎么样,可有撞到哪里?”   只见林烟双手撑着侧壁,扶得还算稳当,微喘着气回他,“无事的。马车是怎么了?”   詹瑎道:“怕是轮子不大好了。你没事便好,这车架是我疏忽了,险些伤着你。”   这话说得像个护犊子的老人,半点儿委屈也不愿让女儿家沾染。林烟惊魂未定,心头却被他惹的想笑,哪有上来就将车架的过错也一并揽了过去的?   这男人怕是也不大聪明。   倾斜的马车上是不能再待了,詹瑎牵了林烟的手腕子,扶着她腰身将她带了下来。双脚踩着实地的感觉与在车架上总是不同的,于她这个瞎子来说,心安许多。   心头松快了些,林烟紧着他的事情,便道:“我没事的,今日是要赶到阳城么?”   行路的日子过得漫长,她又一向的心思重。詹瑎那日问了她的事,她也似个痴傻的呆子,张着小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此前的时间她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正,不该肖想的东西一向不会触及,男人问的话中带了明媒正娶,愿聘为妻的字眼,倒是一朝就将她建设许久的自持淡漠一一击溃。   那时她为说话,詹瑎等了一会子,自个儿便耐不住性子,自顾说道:“罢了,我管你同不同意呢。左右你只得嫁予我詹瑎一人,聘你为妻之事也应当由我去操心,告诉你倒是没有半分用处的。”   瞧吧,男人的性子还是这般,口快心直,言语带着赌气意味,说话又是不过脑子的。女儿家的性子多半是矜持的,端着话头。   他说的倒是不错,到了阳城除了嫁给他,哪里还有旁的选择。做妾做妻,全是他决定的事儿了。可即便话里话外是往后的日子一直被旁人拿捏左右的意思,她听到詹瑎问出那句话,还是欢喜的。   前头泯灭的对来日的盼头,因为他一句话又是死灰复燃的蠢蠢欲动起来。若是来日…真可同他好好相亲相敬的过上一世,应是上天极其厚爱她了。   ……   詹瑎忙着去解下马匹同车架的栓接,回了前头林烟的问话:“是今日得回去阳城了,咱们前些日子耽搁的过多时间,只差一些便就要赶不上了。”   现下的时辰不过寅时,天色该是刚刚放亮才是。   林烟疑问:“你是要赶去做什么事儿吗?”   他动作快,将马鞍挂上马匹身子,理好了脚蹬子,着手就去扶她。   “今日是一场有趣至极的大事,辛苦夫人同我一道儿骑马过去了。”   现在还不可告诉她前去做何。真要让她知道了,自己是要去拦住今日将军府出殡的自己的灵柩,怕是要吓着了她。   *   起灵的时辰是方术之士与珲圆寺方丈精精算出来的。柳氏过目之后,瞧了几眼,没有旁的问题,点头应下。   詹瑎生前还未娶妻,年纪不过二十,是黎国人口中无人送终的典例。寅时三刻,柳氏着了一身黑色金纹精绣的外袍,手执一根权重的紫金木杖子,立于大堂。身后便是八人抬着的金丝楠木的棺椁,数十盏飘扬的招魂蟠林林立立在棺椁两侧随行,再之后是丧乐班子与抱着冥器的小厮婢子跟在后头。   柳氏站定,眼睛肿胀难当,一袭黑衣不同后头众人的白服装束。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为儿子戴孝,索性懒得着白衣白服。一身黑色去迎她儿子的魂魄回来,也叫詹瑎回转之时,不至于在一群白花花的人中,寻不到娘亲……   “柳印,开门罢!”   “是,夫人。”柳印应了柳氏的命,走去门口指挥这将将军府的玄铜大门打开。   从门外灌进的冷风拂面而来,众人脸上都是刺痛,迷眼的得很。   柳氏迎着风口,迷眼便瞧见的外头众多的官民,如詹怀出殡的那日一模一样。一咬牙,忍住万千,她哑道:“起棺罢,送二公子出门。”   柳印接着道:“起棺木!送二公子!”   ……   柳氏心知,这次詹瑎出殡实际很是不合规矩。军报虽已经传回,报中确有提及詹瑎与前锋军的行事,包括其后中埋伏丧生之事。皇帝起了军报,看过之后默声良久,只道将军报抄送一份至将军府,之后再没有旁的话传下来。   自古帝王的心思都如深海,明面上平平静静毫无波澜,喜怒不行于色。实际心思深沉,全然不知在细想些什么,是可怖的。   柳氏自去宫中将詹瑎信威将军的名头报了死丧,礼部交了那丧宝到上头也有不少日子了。却是也如雨滴入海,寻不到旁的回应。   丧宝未批下,丧事便已经开始办了,是大大的不合规矩。   上头压了,无非就是皇帝的意思或就是陈家的算计,这点东西她不畏惧。他的儿子不可过了九九八十一日的追魂之期,不可以做一辈子的野鬼孤魂。今日这棺木,起得了得起,起不了也得起!   将军府一行出殡的仪仗排面很大,棺椁其后追随的小厮婢子方士人数也不在少数。   柳氏守着前头排位,出了将军府的巷头,一眼就见了满脸笑意的陈元吉。   将军府的府巷在整个黎国都是无二的。祖上多少代传下来的荣光,哪里是旁人可比的。今日前来过丧的官员也多,一一是送了拜帖过来,将军府允过后方可进来的候丧的。   明眼人可瞧出的,今日不同,将军府除去旁的官员百姓的拜帖名帖之外,竟还接下了陈家的拜帖!   陈家胆大,派了个不知所谓的陈元吉过来,穿了一袭淡绿色的闲装,摇了扇子,站在府巷的人群里那叫一个扎眼。   人群中不少人也在议论,多是低低这话声儿,言说陈家这位浪荡苗子今日之举几多过分。   旁人七嘴八舌说道的用处不大,都盯着将军府的主母詹柳氏,轻飘飘瞧了一眼也就过去了,半点没有要计较的样子。官员不再言说什么,递了名帖进来的书生百姓又敢再说什么……   陈元吉带了小厮奉命出来的。听了自家母亲的,衣裳颜色往亮色里挑,这日有多轻佻便就多轻佻,没有回去责怪于他。只要能叫将军府的人不痛快,他们陈家的人就可日日开怀了。   这般作态摆在台面儿上,没想到这将军府的主母心肠也是真狠,这都不曾对他发难。   小厮随从见陈元吉面色一阵红色一阵白色,追随陈元吉也有些时日了,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破烂性子,鼓动的吹起耳旁之风,“四公子啊,咱们这回出来这是什么也没做成啊?”   陈元吉起了怒意,“这叫什么话!那老婆子心里定是不爽快的,母亲说的我已经做到了。”   “是倒是的,夫人叫您出来可不就已经应隔了她嘛。”   陈家与将军府这势头,只差明晃晃的拔刀拔剑前来相争了。外头所言,詹陈两家皆是祖上的荣光,到了现在也是子孙有道,两厢侧重,真是有得几局可以较量的。就连不肖子孙,都是两家皆有。   詹家有詹怀大公子,陈家偏生有二子陈元基;詹家有詹瑎这样的,陈家便出了个陈元吉,可谓两两对阵皆有可比。   陈元吉即便是个痴傻的呆瓜,也都听出小厮言语中隐晦的意思了,气得摔了手中镶金边的贵重扇子,骂道:“我陈元吉才没有他詹二这样无用,你放肆!!!”   ……   府巷中顿时哄然,柳氏本就要走过陈元吉待的这处巷头转至街道。被这一言激得捏了拳头,手中牌位往柳印怀里一送,鞋尖转了方向!   是急匆匆的步子迈过去,大力一扯陈元吉领口的衣袍,“啪”的一声巨响惊起。   陈元吉生受了柳氏扎扎实实一个耳刮子,脑子有些发懵,嗡嗡直响。   “你!你敢打我!?”   陈元吉身长也过七尺,故而柳氏微微仰了头,直视于他,“是的,老身就是打了你!既是你父你母你师不懂得教诲于你,今日在我儿出殡这个时候,在我将军府的府巷地盘之上,老身便做主替他们好好教教你!”   陈元吉的无赖性子自是不肯罢休,前头的小厮扯了他几回,依旧被大力气的甩开。   他气急的跳脚,口不择言,“你算个什么东西!詹二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死人罢了。连尸首的寻不着的东西,半点脸面也没有!将军府还能得势多久,你这老妪自己心里没数吗!”   ……言罢,周遭皆是寂静。   寂静的骇人。   陈元吉猛然心跳的极快,许是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是大错特错。这样多的人听见了这话,几位御史也在其中……他往后可还能有命在!?怕是还要连累家里,若是连家里都弃了他,那便就真真的完完了!   转身拔腿便要走人。   不远处似有一声马嘶,詹瑎一拉缰绳扯住马头,一手抱了林烟腰身,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揽,正正出现在自己的棺椁面前。   好在丧乐这时停下已有一会子了,詹瑎出口的一句话众人皆听的明白,“将军府能够得势多久不是由得你陈元吉说了算的,是由陛下、我父和我詹瑎说了算!”   众人的声音起来了,七七八八的自顾这私下里议论。詹瑎瞥上了一眼,匆匆看过,其后便觉查着林烟的身子抖得厉害。   怕是吓着了她。   贴了她的耳,詹瑎小声道:“莫怕,我们到家了。”   身子由他半扶半抱的带下马来,面前柳氏早已泣不成声,一双眼绯红的盯在他身上,深怕这他溜走了似的。   带人来了柳氏面前,詹瑎抿了唇,瞧着柳氏心口剖开似的疼。一别几月,他的母亲竟垂老至此。   “母亲…儿子回了。”   攥了林烟的小手,他又道:“烟儿,随我叫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我忘记自己今天入V了,还欠了你们一章。(尴尬)   谢谢微博提醒我的小伙伴,爱你哦。   推基友文~   现代言情《是女人就下100层》 菠比   *衣冠禽兽装腔作势男x绝对冷艳慢半拍女   全球最大的TIME公司向全世界发出邀约。   在太平洋中央建了个地下100层的海底不夜城。   游戏规则:不管用任何手段,得到通关金额,即可进入下一层。   到达100层的可获奖金――30亿。   陆九唐神情散漫,在看监控器。   突然他看到个女人,交叠的长腿一下从监控台上撤下来。   隔天,第13层出现了个新面孔。   一个男人穿着度假的花衬衫,模样极其英俊,气势强大。   众人心里暗自猜测他排名,却见对方面上一变,超柔弱地朝远处走来的一女子扑过去:   “美女,救救我!”   繁青终于通关到达100层,面前只有一扇门。   门自动打开,一张Kingsize大床。   只见往日那个“超柔弱”的男人,正躺在床上对她嬉皮笑脸:   “suprise!”   她冲过去,揪着人衣领,咬牙切齿:“你搞我?”   男人听闻羞涩地低头,再抬头,牙齿咬着下嘴唇,“可……可以吗?”   女人转身就走。   “老婆别走,你搞我,你搞我!”   可爱的预收,点进作者专栏可以收藏哦~啵啵儿   感谢在2020-02-23 01:24:11~2020-02-23 19: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白敬亭心上人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芝麻熊、赫连菲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连菲菲、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聽雨觀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一路骑马疾驰,林烟被詹瑎扶下马至今双腿还在打颤。她前头便就吃不消骑马,一路随着詹瑎骑马的速度过来,只差将昨日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马匹拐进将军府的府巷外头的府兵认得詹瑎,惊慌的唤了一声二公子,恭敬着便将二人放了进去。   林烟全程听见的,除了纷纷扰扰的人声,便就是那府兵的话头显得稍微清楚些。   仅仅凭借那一句“二公子”她是分辨不出旁的意思,懵懵然的随着詹瑎下了马,周遭像是堆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其间官话连篇的人不在少数。她畏惧的紧,缩身子的动作自然而然的出来。   詹瑎看出来她的不对,顾忌着她握着她的手在耳侧轻轻哄了一句。这般,真似良药,林烟不再缩着头表现出十足的畏惧,只是步子还迈不稳当,腿脚酸麻。   詹瑎喊了“母亲”,她顿时的脑中炸开了什么一般,喉头沉沉的。   虽说丑媳妇早晚是得见公婆的……可这与她设想之中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不该是在厅堂之内,煮好了该奉上的热茶,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子,同詹瑎一起将这杯茶敬过去么。怎的是在下马之后,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便要改了称谓。这不过是第一回见面,礼数不周,且自己与詹瑎风尘仆仆而来一身的污垢,怎堪是对长辈的尊重。   这般的轻谩,实在太不应该了些。   耳边詹瑎道:“烟儿,随我叫母亲。”   这正当是骑虎难下的时候,她哽在喉头不过一会子的时间,直感觉着男子扯了她腰身的衣服,二人一并跪下身子,詹瑎又道:“是我没有早些告诉你,待回去了家里,我再将你想知晓的事情一一告诉你,绝不隐瞒。”   她与詹瑎不是第一日相识了,二人一起拥眠了这么些日子。男人虽说行为放肆,却是极有考量的一个,是只需顺着他的话头应下就是了。   詹瑎握着她的手一紧,林烟侧头亦冲他微微点了头。   ……   詹瑎这便就了然,昂首看了面前柳氏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白了不少的头发,百感交集之下,撑着声音道:“儿子带妻子林烟,给母亲见礼。”   “烟儿,叫母亲。”他私心是极重的,这时候回来柳氏必定不多过多询问于他,感慨万千的心事绝不会让她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林烟回来的事情。不多问,便就有机会在第一面的时候便混过去。   此刻人多,大小官员、御史甚至百姓在场的都不少。多少双眼睛盯在他们三人身上,只要柳氏一朝应下,那么林烟是将军府二少夫人的事情,板上钉钉再也难改了。   他实是不孝顺,这样算计于自己的母亲,甚至也将将军府的兴衰声誉赌在上头。可幸的是,他们终究是赶上了出殡的时刻。许是老天相助罢,有了陈元吉个搅屎棍子,此事倒是更为水到渠成了。   林烟双手抬起至胸前,平举起齐胸,曲了身子磕头行礼。   詹瑎这人不曾跟她通过气儿,可她听着男人的话语间也便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是强撑起声音,敛下惊慌惧怕,正道:“儿媳见过母亲,给母亲见礼……”   不得不说詹瑎是个极其了解家里人,极其懂得人心的。柳氏一颗老心觉察到的暖意是旁人无法感知到了,儿子死而复生的喜气她都挂上了脸,伸手摸了一把泪,哑着嗓子,闭了红肿的眼睛,道:“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起来罢……”   ……   *   众人在将军府的府巷中散去之后,将军府的消息意料之中的铺天盖地在京都阳城蔓开。   将军府二公子的死而复生;陈家四子陈元吉的出殡之殇闹事不休,詹瑎当场便将其捆绑,送至礼部,约定三日之内几个重案,力告陈家辱父辱母府门第;将军府二公子詹瑎带了妻子回转,老夫人当场应下!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句都是可震荡一时的京都大事,上至皇庭政局,下至官家小事。   当日,将军府管事柳印执了詹瑎的将军牌送至宫中请了太医入府。是因着老夫人柳氏的身子有异。   入府之后,柳氏同詹瑎进了大堂,拄着的紫木杖子在手中松了劲儿,紫木杖子轰然倒下!詹瑎正要去扶杖子,不料柳氏脸色早已大变,正对了詹瑎的一张脸,挥起了手掌将詹瑎打得偏过脸去。   詹瑎丝毫没有意料的吃了柳氏大力气的一记耳刮子,偏过了脸,嘴角登时渗出血迹。   柳氏气得声音颤抖不止,急急得喘了几口气,骂道:“你个不肖子孙!你怎的堪堪到现在才知晓回来,你可知!你可知娘亲一日日的牵肠挂肚……你可知娘亲熬到现在是几多艰难!”   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古便是这样。哪有母亲不担心孩子的,何况詹瑎出门之前还与她吵了那样一架。当真是神明都不知晓她有几多后悔几多担忧……   心绪大恸,大悲大喜之下,柳氏说完了那句责问,当场就在詹瑎面前失了气力,软下了身子。   他急急忙忙扶住柳氏的身体,嘶吼道:“母亲,母亲!请太医,快请太医!来人啊!”   ……   詹瑎之后自然是在柳氏榻前侍疾。柳印前去太医院请人,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人来,便是府中的府医先行替柳氏看的脉。   说是急气攻心,气血逆行之下才导致的昏厥。詹瑎道了声“好”,这才安心一些,等着宫中的太医前来开方子。   万事都急。二公子既已经回府,那府中的灵堂牌位棺椁留着总归就是天大的忌讳。冯嬷嬷是府中老人了,柳氏卧病她也知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柳印与冯嬷嬷身在门堂处置府中厅堂的摆设,撤下的陈设都得一一的还原回去。白稠子招魂幡都是要送去烧掉的。   包括将军府的陵墓园子里,替詹瑎准备的放置棺椁之处,都得一一填上,盖上□□石灰,祭了上天九九八十一星宿,才可真真算作弃了这丧生之事。   即便这其中的规矩程序几多繁琐,于将军府来说府中二公子没有死在西北战场,总是一件极其值得庆贺的事情。   柳氏身边这时万万离不开人,詹瑎心有旁骛心神也是不宁,唤了柳氏的贴身侍婢小柔过来,吩咐道:“前头我吩咐了柳印将少夫人带去了我的房里,柳印这时应是还在宫里。”   “去替我看看少夫人,吩咐底下人好生照顾着。她身子不好,行动不方便,拨几个听话的婢子过去,不要轻谩。”   小柔面色有些怪,沉了面色,盯了榻上床帘之后的柳氏几眼。   詹瑎顺着她的视线过了一道儿,“快去罢,母亲这里有我这个儿子照看着,还不放心么?”   欲言又止,小柔沉默着点了头,放下柳氏的汤药这便下去办事。   ……   将军府的家事不容许旁人插手,是以,陈元吉这人绝不可放过。詹瑎有意,他既已经决心要将将军府好好的扶起来,一如父兄都在京都时那般,那就不可能将陈元吉草草放过。   真当放过的话,岂不是叫人小瞧了将军府的子弟。还有一愿,受辱受委屈之事他的母亲、妻子、将军府的子弟都不需忍,直截了当的讨回公道来就是了。   他是没有大哥那样谦和恭逊的好性子,浪荡惯了的人,不大愿意吃亏。陈元吉这遭若是无事,他詹瑎的声名也就毁去了一半,怯懦无用一概的词语都会扣在自己的头顶,而他詹瑎不会愿意顶着“废物”的污名过一辈子缩头缩尾的日子。他不愿意留下污名,到了林烟那里他就更加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用他,来做自己起势的敲门砖罢……怪不得自己死咬着不放,也是陈元吉原本也就该死。   三日之内还得上礼部重案去了。待太医过来诊脉确定无事,开了方子,柳氏醒来之后,诉状该当由他这个信威将军手写呈上,高门告高门一切也都按照规矩来,才不会落人话柄。   只是这几日里,怕是没有什么时时间前去同林烟好好叙话,同她解释了。   现下侍疾也脱不开身,林烟眼睛瞧不见将她带到这里也是多余,不如在房中好好歇息。嘱咐着府中婢子好生照顾林烟,也不知她会不会害怕,那样胆小的性子……   ……   太医请的是太医院的院首,李卫。   年逾七旬,从医六十余年,医术甚精。柳印去请人时,运气好得吓人。   李卫来太医院的药阁子里取药丸子,没想到正当撞上柳印前来,柳印急得一头是汗,瞧见了李卫便不再正眼去瞧旁的太医,直接去求了他。礼数周到之下,李卫记了册子随柳印前往将军府出诊。   请人的时间花的长了些,好在詹瑎未有责怪。   请完了柳氏的脉,于府医诊断了并无不同,李卫请了礼开了方子,也便请辞。詹瑎松了一口气,将药方子交予下人前去抓药,给柳氏煎服。自己随了李卫到了外间。   李卫不知何事,自问对于柳氏病情并无隐瞒,便疑问:“二公子随老臣出来,可是有事?”   詹瑎也不做隐瞒,直接问道:“李太医莫怪詹某人冒昧,听闻太医于治疗眼疾方面多有造诣,陛下的眼疾也是由请亲自照看的。”   李卫道:“此事不假,二公子可是有事要老臣帮忙?”   “李太医慧眼。在下是有一请,詹某有妻,是有眼疾数年,烦请李太医前去看诊。”   作者有话要说:  推cp预收~   《偏宠无度》by赫连菲菲 同作者马上完结文《嫁三叔》点击专栏获取!   瑗宛十五岁以前,是被养在深闺里金围玉绕的娇娇女。   瑗宛十五岁以后,雨打花落,是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跌进泥潭的时候,那人用温暖的手掌抹平了她的伤。   自此海誓山盟,她伴在他旁,以为能就此共度一生。   直到那夜雪花纷飞,她浓妆艳饰,穿着大红轻纱曳地长裙,被送入秦王宿处。   帛撕玉碎,夜啼阑干。   她闭上眼,以为这不尽的苦就是一辈子。   后来……   弼时:宛宛,昨夜听你有几声咳,愚兄亲手替你调了这枇杷露。   秦王大手一挥:不必,本王已传了太医院掌院前来,瞧,人已到了。   排雷:双男主争风吃醋   感谢在2020-02-23 19:59:41~2020-02-24 21: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蘸糖、憶城、赫连菲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请李卫为林烟看诊一事,是詹瑎在药庐带走林烟回去岑州的路上便就设想好的事情。不论林烟的双眼能否治得好,找太医院的李卫看诊都是最为好的选择。李卫其人不涉及党争,与陈家无关,与詹瑎亦也无甚干系。   是中派的一位太医。许是李卫年纪也大的缘故,他的行事做派之中隐隐有些躲闪,最为惧怕之事便是将军府与陈家的明战暗争。此次柳印能请来李卫看诊,实属在詹瑎意料之外。   李卫惊道:“二公子已然娶妻?这事可是从未听说。”   詹瑎笑笑,见他如此表现心头隐忧李卫是为避嫌恐不会这时替林烟诊脉,于是也道:“娶妻生子这事到了年纪自然便有了,詹某与内子相识于边境,李太医不知晓也是正常。只是不知可否移步替内子看诊,詹瑎来日必有重谢。”   果不其然,李卫一张皱纹满布的脸上顿时有些兜不住,抿了有些深色的薄唇,为难道:“二公子也知晓我们太医院的事务向来繁忙,我这…来将军府也是忙里抽出来的时间,怕是真抽不出空隙来替二少夫人看症候了。”   “急急这时间是看不好病症的,二公子若是真为少夫人好,便就等着过几日替了官帖亲正,写明了少夫人的症候差人送到太医院,老臣必定接下将军府的官帖子亲自前来,绝不假人之手。”   “如此…二公子您看如何?”说道完了盘桓心头许久,思虑了几回的话,李卫出言试探着问道。   呵。詹瑎料到了这遭,心里也是淡漠的冷笑了一声。   他是不喜强迫旁人为自个儿做什么不愿意之事,这便亲自去外头将话儿说的恭恭敬敬。可惜了……还是没能打动这位李大人分毫。   小瞎子的眼睛怕是又要耽搁上一月半月的了……   李卫说辞中的官帖亲正,乃是府宅官至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或是家眷方可凭官帖与家中族谱亲正关系,往太医院递上因由,求请太医入府看诊。李卫此次过来是凭着詹瑎与柳氏诰命的官帖亲正前来的,合乎朝廷归结于。   他若是愿意,便一并替林烟看了病症也是容易的。奈何人家不愿!   林烟的族谱亲正帖要下来,怕是还有得一番周旋。自家母亲那里,礼部上报那头,和林烟的三媒六聘之礼……皆是麻烦事情。   事情存在于那里,总得有人去办才是。   “罢了,李太医这趟辛苦了,将军府略备薄礼李太医莫要嫌少。”詹瑎快道了几句,将礼数做了个周全,随后吩咐柳印,“送李太医出府。”   李卫还未来得及推拒,詹瑎似脚下生风,略略甩了袍服袖子也便走了。李卫微微怔在原地,张着口,也是滑稽。直到柳印唤了他几声,他方才回过神来,随他出去。   心内还是疑惑的。他倒也不是第一回见到将军府的二公子了……只是这次詹瑎的言语谈吐,与往日也太过不一样了些。也没有多加思虑些什么,总归莫要在日后影响自己这个老头子的清净日子就是了。   ……   *   内院不若前头影壁之后的正厅正堂,没有那样多丧事的物什,拆换起来也十分的快。   林烟前头在府巷里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二公子一同出现,此事在阳城已传的沸沸扬扬。而后詹瑎起了身,便转头去寻了陈元吉发难,似随口的吩咐了一句,“来人!先将少夫人扶去我房中歇息。”   如此,林烟进了将军府的府门,由着一群好奇心极重的婢子扶着拥着到了内院。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也就身在将军府内了。可感知到的周围的婢子侍从的窃窃私语,一婢子扶着她过了将军府玄铜门,林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开口问话的声音有些低,“这是,这是何处?”   随行的众位婢子显然的面露惊讶。这位二公子如此声势带回来的“妻子”,在外头已然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已然应下了。这位…竟是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晓么?   婢子留了神,为难的一笑。自随着一行人带着林烟去了东北位置的自家二公子平日的居所。将军府的规矩,客不行路问道事所,领客进门多话不益,是以得了林烟一问婢子脑子一转思虑再三还是闭了口。   这位是个无底洞一般的身份,还是不要轻谩为好。   待进了西厢房,过了几进巷子园道儿,林烟已觉不适。倒不全是身子上的疲累,瞧不见眼前之景的惶恐慌张,多的是忐忑难安的一颗心,难忍不去设想前头那句问话为何不曾有人回答,这般可太过压抑了些。   婢子扶了林烟手臂随着她的步子走得也慢。东面偏北的大园子下人聚了不少,远远的瞧着林烟,私语窃窃。   领着林烟进宅子的绿衣裳的婢子名唤“华儿”。华人心有不悦,紧着注重将军府的颜面规矩,虽不知林烟是个怎样的身份,衣着装扮也不显露,可到底不可这般没规矩,显得无礼至极。   华儿面色这般的沉下来,同行之中旁的婢子有疑也顿下脚步,“华儿姐姐怎么了?”   华儿不曾松开林烟细细的胳膊,只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暗暗道:“去将那些人赶了去,像什么个样子,愈发的不成体统!是哪房管事手下的人,自该带下去好生教教了。”   林烟闻言便侧耳朝着吵闹的那头望了。以耳作眼的日子过的久了,她敏感至极。   原那头的人声儿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来瞧她的热闹。   一会子又听着旁侧的华儿道:“贵客莫怪,下人们无甚规矩,冲撞了贵客,华儿先替主人家赔礼了。”   林烟呆着抿了抿唇,“……好。”   ……   *   她是不知晓应当说些什么同这位姑娘交谈。   别人是尊重于她,可实际的话间无一不是将她排在詹瑎自家人的外头,也是真真的矫情,她有些不大愿意再往前去了。   “敢问姑娘,还有多久能到地方?詹瑎人呢?”   华儿见林烟顿脚,没了往前的意思,显得为难。这会子倒也是莫要管待客的规矩行止了,先行缓住这位才是。总不得在二公子方才回转的时候,就将他带回来的人给得罪了。   “姑娘见谅,奴婢们也奉了二公子的命,带着姑娘去他房中歇息。二公子自是有事去办,刚行回来还在老夫人那里也说不准,劳驾姑娘随奴婢一行了。”   这位直呼自家二公子的名讳,是作大不敬来待。华儿也是机敏的人儿,在将军府待了十数个年头了,随着母亲冯嬷嬷一道来了将军府内宅做事儿,还不至于这点的容忍也没有。   多多少少也得看主家的意思。   家中没了大公子偏生也无有旁的子嗣,老夫人唯有二公子可以依仗了。   林烟垂下眼睑,空空洞洞的眼神也不知望向何处,只待着也没有旁的动作,良久松了口声音软软的道:“我眼睛不好,劳烦了诸位。”   华儿见这位松了口,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沉沉的脸色松快了许多,快道:“姑娘客气了。”   ……   詹瑎的屋子虽是小半年无人居住了,屋内日日有下人打扫,东西物件儿大多还是原样子,不曾有人胆大动过。   华儿先行进了外屋暖阁,跨了暖阁进内,掀了黑曜珠布帘子,绕过内屋螺纹地毯上的定坛炉子,先行查看了一番。确定里间事宜并无不妥,这才去外头扶了林烟进来。   林烟进屋后,便在暖阁的软座上歇息。   近旁站了四六个婢子,也不知在做什么,似在自顾着做事,时不时发出微微的声响。   “姑娘,请用茶。”华儿自身侧的婢子手中接过了热茶,奉着端在了小案几上。   林烟冲着身侧微微颔首,却是未动那盏茶,只道:“他……他呢?”   华儿在此处,旁的婢子也不敢答话,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被她剜上一记眼刀。是以,静默了一阵儿,还是华儿答了话,“姑娘既然到了此处就莫要多想旁的事情,主子们自然有主子们的事情做,和咱们怎么能一样呢,姑娘好生在此等着就是了。”   “你……”林烟循着华儿的声音,一双瞧不见的眼睛无甚神采的望着那处。   她这话里轻视的意味儿太过明显,林烟做不到忽略过去。在岑州是他便不曾吝啬过银钱,虽不知那钱财是哪里来的,可他似乎每次都会有些不一样的法子。许是在他家中要受些白眼。林烟是有料想到詹瑎乃是商家公子,家大业大,银钱富足,却不曾想这白眼来得这样快。   这人听着也只是詹瑎府上一个侍奉的婢子罢了,为何气性这般的大……还有詹瑎的母亲,怎么瞧着听着都不是个寻常的妇人……那巷子里为何那样多的人,詹瑎正声骂的又是何人……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她想不明白的。林烟心里压的心事颇多,想着惦念着詹瑎的消息,身又是不知在何处地方,手臂抬着不知情形的往旁处案几上猛然便撞了一遭。   “嘶……”   华儿一旁看着,吓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林烟一手撞到暖阁软塌上的案几,手臂钝痛不说,原摆在案上的茶水随着动作掀起了杯盖子,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淋着林烟整只右手手掌手腕。   “姑娘!”华儿急得瞪了眼睛,听着林烟倒吸一口气儿,更是心惊。忙着去扶了林烟,执起随身的帕子帮衬着擦拭了她手上的茶水,心中暗道几声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快快,给烟烟儿呼呼~   推基友文儿~   《白月光》by画七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养肥可宰?   北仓三六年,漠北王严褚接手天下,肃整朝堂,精良之师遍踏诸国,威震四海,成千秋大业。此生唯一干过心软的事,便是留下了前朝九公主元欢的性命,养在了琼玉楼,任这抹心头白月光说一不二作天作地。   此后四载,争执无数,脸皮撕破,元欢日日银钗素衣,在最后一次争执中,严褚拂袖而去,怒言此生再不踏入琼玉楼半步。   元欢失了宠,成为人尽可欺的小可怜,一次被进宫的贵家女推了一把,撞到柱子上不省人事,醒来后生了一种怪病,将她与严褚争吵的画面全忘了不说,而且每天都会想起一些严褚的好来。   小剧场:   元欢撞了头在养心殿醒来,便见男人侧脸如铁一般的坚毅,眸光深邃。   严褚料定她又要口出恶语,冷嘲热讽。   可床榻上的人见了他,不仅没有露出以往那副厌恶的神色,反而包着两汪泪,抚着后脑上的包冲着他喊疼。   她这一声疼,将严褚手背上的青筋都逼出来几根。   他见过这女人红着眼流着泪骂他的样子,却遭不住她红了脸眨着眼偷瞥他的模样。   于是在说出那句话后两月不到的功夫,从来言出必行的成武帝自个打了自个的脸,冷着一张脸踏进了琼玉楼的大门。   注意:女主身世成迷,没有国恨家仇,可以正常相爱。   感谢在2020-02-24 21:47:10~2020-02-26 22: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顾溪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庄周、sweettea、清闲的小啾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六喜桃 2个;画七、孙悟色、雪落蒹葭、酒、憶城、405893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石上栽花 5瓶;嗑糖我不能输 4瓶;拢龙太大了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大半日也便这样过去,詹瑎在柳氏房中守到天色发暗,日头西垂,柳氏饮下了药后过上了一刻钟方才转醒。   柳氏房中漫这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这味道詹瑎一进屋子便已觉察到了。一问便知,柳氏已然缠绵病榻许久,他属实是个不孝子,在西北边境的那些个日子,是极少想到母亲的。更是没有想到,柳氏的身子会这样一日不如一日的衰败下去。   他的母亲原可是随着父亲詹纶出征杀敌的巾帼女子,没有哪个女子可比他的母亲勇武坚毅。   柳氏醒来面上可是显而易见的疲态。这一觉睡了良久,梦里来来回回的见了长子詹怀几次,他都站的极远,不论柳氏怎样呼唤,詹怀还是那般恍若未闻。如此梦中奔走,实在太累。   詹瑎在侧,在柳氏还在睡梦的时候,喂了太医李卫开得一剂汤药进去,柳氏能这样快的醒过来,也是亏得这剂药的方子开得独到精准。   柳氏一醒,瞧着还是恍然的神色,瞧着侍疾的詹瑎,喃喃便道:“怀儿…怀儿……”   詹瑎蹲麻了脚,满腹的体己话儿这一瞬也不知散到哪儿去了,抿唇咬牙过后终是未吐出一字半句。   母亲想念兄长是没有理由去妒忌的,他小孩子心性惯了,这遭倒是心绞不已,蹲在榻前也显得有些难堪了。除了轻声唤着柳氏“母亲”,他也不知说些怎样的话,一股子的寒意自脚底升起来。   “母亲……母亲?”   这般唤了良久,柳氏熬过了那阵恍惚,回了神儿。一双天生便带了厉色的丹凤眼盯了詹瑎许久,似乎要在他脸上瞧出个洞来。   詹瑎抬了眼,便就与榻上的柳氏正正的对视。小辈是极不应该这样直接同家中长辈正正对上的,这不是说应当有伏低做小的姿态,只是对于长辈的尊敬是该有的。不过这次,他头一回的,与柳氏这般直视,没有办法躲闪。   以往的日子他是几多畏惧母亲的言语,是只言片语都字字在意。如今也是极在意的。   只怕柳氏是从未察觉罢……   “母亲,你看清楚我是谁罢……是詹二,不是怀儿。”   柳氏还是默声,转而是一副被戳破了想象的模样,略微的失望挂在眉梢。   最后道,“我知晓了,你是詹二。”   他站起身来,腿脚酸麻,险些踉跄,“母亲好好养着,儿子先下去了。”   柳氏也未有留他,点了头便随他去了,眼前迷蒙这不知做何想的。手臂连着拢了拢腹上的被子,疲惫的紧。   小柔适时回转,与詹瑎过暖阁帘帐时正当遇上。   “二公子给的差事,奴婢去瞧了。那位姑娘…伤了…”   “什么?!”   *   不过才来到将军府一日而已,怎的就伤了?!   念着柳氏还在阁内躺着歇息,詹瑎这便压着气儿吩咐道:“你随我出来,有话要问。”   小柔明显的为难之色堆在脸上,连连朝里头柳氏那侧投去几次目光。可奈里间暖阁一道珠帘将内外隔开,柳氏上了年纪,目光虽也随着詹瑎而去,真是未有瞧见小柔不同以往的焦虑眼色,更不必提将她叫住,替她解围了。   只到外头过了门房的帘布,詹瑎肃然的一副模样,直逼着问道:“你去了多时才回,便就给我怎么个结果?”   前头派了小柔过去照料林烟的初衷为何?便是防着她眼睛不免磕着碰着,怕底下的丫头婢子照料林烟不够心细,这下倒好,小柔回来便就告诉了自己这么个结果,怕不是前面还想瞒着什么!   “二公子…奴婢奴婢也不曾想姑娘她,她会撞到小几,这才撞到了热茶,烫着了自己。”   “住口!我进府之前说的话你们是否都是没带着耳朵?还是你们也是觉着只有大哥配做将军府的主子!?”   詹瑎少有的如此厉色的同底下人说话,更不必说是呵斥,这些以往都是不曾有的。   ,   小柔一下屈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公子往常确实不是这个性子,这回去了西北一趟再行回来变化的真真骇人极了,“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二公子莫要曲解奴婢的意思。”   詹瑎心焦,也不想同她废话,“唤她少夫人。”   “滚下去。”   ……   东厢的摆设有无变化他是无心去计较了,跨着大步子直接去了自个儿的屋里。夜幕已然来了,这时立春已过,可还如在冬日里一般入夜冷的成样子。不过相较西北的天气,这阳城也算不上冷。   没有夏日里的虫鸣蝉叫,东厢知午阁安静的很。詹瑎走近,外间的婢子小厮恭敬的垂头,紧着便听见里头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响。   眉头蹙得更紧,詹瑎行至门房外头便清清楚楚听见了里头的交谈之声。   那声音他都识得,没有旁的可能,那是知午阁的管事婢子,华儿。   这声音已是听得出是过于惧怕的唤着林烟。她道:“姑娘就听我一句,先过来上药,好不好?”   只这一句,詹瑎听了便耐不住性子,掀开门房的帘布进去。   林烟的背抵这暖阁软塌的内里沿角,足上一双沾泥的布鞋也没脱,身子便缩在了最为角落的地方。眼睛闭得很紧,双手攥成拳头,显然是被吓着了。   “烟儿!”詹瑎瞧着林烟如此,微愣,继而唤道。   林烟原在抽泣,忍得难受,这回听到了熟悉的枕边之人的声音,木然抬起了头,低声儿道:“詹……詹瑎。”   这会儿也不多想这唤哪个称呼男人会比较欢喜,她太过惧怕了,这里面的人好多,可又一个一个的都不愿意同她多言,唯一一个愿意说话的,字字句句都将她排在外头,将她看得没点分量也没有。往后,往后便要这样过去了么。,   男人赶着过来,口中道:“药给我,都下去!”   华儿身子一抖,这才瞧见身后忽然出来的二公子,涌到嘴边的话儿一股脑的全咽了下去,强行解释道:“二公子,姑娘她……”   詹瑎瞥了一眼,震得她住了口,“你也,滚下去。”   多盏烛火点得知午阁颜色暖黄,加之阁中的炭火燃着,本该是极其暖身子的地方。华儿这会儿受了詹瑎的冷眼,只觉着室内森寒。   往日她亦是在知午阁当差做事,时常见着二公子。大公子在时,二公子多是赋闲的多,除去上宫学和在外头的时间,也就待知午阁的时间最多了。她是见过二公子自小到大的习惯性子,说是知午阁的管事婢女,不如说是二公子的贴身丫鬟更为准确。   她这个暗里安排的通房丫头,从未见过二公子这般模样……   他该是调皮的,爱笑的,同大公子整日的肃然姿态不同,二公子近人的多,是好相与的。   可詹瑎那副样子像个要吃人的困兽,仿似只因着里头这位姑娘还在,才刻意克制了几分。如此作想,华儿畏惧的想逃开知午阁。将药给了詹瑎,冲着身旁的其他婢子使了眼色,一块儿退了下去。   ……   房中只余下二人。林烟侧耳听着近处的炭火细响,还是一言未发,只是抽泣。   男人过不多时,自然是瞧见了林烟右手的通红破皮,心头怒气更盛。压了几回,堪堪稳住心绪伸手去扶林烟的肩膀,“莫怕,夫君在这儿。”   “过来上药。”   林烟不自觉的翘了嘴巴,睁开微肿的眼睛,长睫上还挂着点点细泪。   薄唇抿的更紧,詹瑎只觉得绞心,细细密密的心口发疼,“是我不对,不该留你一个人在知午阁。过来上药好不好?”   林烟的眼泪掉的更凶。她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原先还只是惧怕,惧怕旁人的淡漠轻视。她不识得这个地方,这府里也不想家里的药庐,是她这个瞎子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这里她第一次踏足。加之,寻不见他更是惧怕。   可他一回来,满脑子的惧怕全变成了委屈。林烟再端不住了,循着声音靠过去,直至詹瑎抓住她的小臂。   小臂上也有被茶水溅到的烫伤,被他一握,林烟挣扎道:“别碰,疼的。”   詹瑎皱眉,“这里也疼?”   要死的!这是伤了几处地方。   “先去榻上,将上衣解下一半,莫要待会伤处衣衫同皮肉连在一处了。”   将军府重规矩,这是不必多言的事情。军家的出身,且又添了这样多的皇恩在府,眼红之人是如陈家一类,用尽了多少腌臜手段来对付自家。将军府不正自身何以为继。   可他这回回转家中,这府里的小厮婢子好似都已经忘记了“规矩”。忘记了该对主子如何,该对他如何,对他的妻子如何!   林烟到府这么多个时辰,竟还是着这来时的破旧衣衫。小柔和华儿两个人倒也不知哓通了几回气,妄想将林烟受伤这事儿蒙混过去。真真是忘记了规矩,得好好教上一教的。   ……   褪下的半截衣衫的林烟,手臂手背疼的她额上冒汗。屋里的炉子点着,是不觉着冷。   男人帮着拉下背上的衣服,替她裹上一层软被。身上的细小绒毛没长指拂过,引得身子微颤。   “这样可还会冷?”詹瑎理着被子,问道。   林烟一吸鼻子,紧着又往男人身侧靠了靠,“不冷的。”   “今日委屈了是不是……要不要抱?”   林烟还是吸鼻子,“要的。” 第32章   他双手抱过林烟腰侧,叹出了一口气,紧紧抱了林烟,喟叹,“今日的事情,吓着了罢。”   林烟眼泪又在眼眶子里打转,嘤了一声,索性将脑袋也埋在男人肩上,蹭着。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叫詹瑎了解了自己的心上之人,即便林烟这刻一字一句的话都曾说,他也知晓。   “瞒了你这样久,是我不对。只是怕,到了白天那一刻你会有所退却……毕竟我亦不是一个常人眼中的良配。”   这第一回的谋划竟就用在了林烟和母亲身上。林烟即便是说他骗婚,他也是该认下的。原本一路上也编就了许多的谎言来预备着林烟的询问。可她,是真沉得住气,可做到一问不问,毫不在意。   非他想的多了。总觉着林烟不甚在意于他,只是林烟性子使然本就不是个多话的,总叫人想不透彻。是以,他多少是珍惜林烟同他说的字字句句,不想漏下一个字的。   “那你呢,现在会不会怨恨我?”詹瑎问。   她这一辈子确是只得在詹瑎的羽翼之下了。白日的时候,自马上下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同他下跪喊了老夫人作“母亲”。   即便是詹瑎那样多的事情都将她瞒住了,她像个极其愚笨的,一步一步顺着人家的圈套走着,也不知图谋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现在你总得说了,得让我知晓我这一辈子赌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罢……”林烟心里沉闷着,一片黑暗中趴在他的肩上,鼻间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这才有了片刻心安。   ……   华儿手中接过来的药罐子很是精巧。海棠花雕的外瓶,木枝的小外网子罩着里头的圆鼓鼓的小瓷瓶,是家中受皇恩得来上贡的物件儿。   小瓷勺子拿在手中便显得太过小巧了。詹瑎一个身高足有七尺八寸的男儿,拿着它,有些变扭。   启开了瓷瓶的花盖子,一小勺子的膏药盛在里头,他便执着,轻轻在林烟伤处涂抹。上药的同时,便向她解释着自己瞒下的家中之事。   “我不预备在瞒着你什么。先上药罢,若是疼了要同我讲。”   得了林烟一个点头,詹瑎露了微笑,将药擦的更为认真。   “这处是将军府,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这里便是我家,我名詹瑎,是将军府的子孙,家中排行老二。除了父母,还有一兄长名为詹怀,年前初冬的时候逝了。而今家中便只有我个子孙。”   林烟身子颤了颤。在外边是有听见不少声音说起过将军府的字眼。她是黎国子民,不可能不知晓将军府这一地方。   她这一山野女子,竟进了将军府的门么?……   “我与自家兄长不同,你若知晓将军府,也应当听说过我兄长的名字。他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战场之上助我父排兵布阵,我父便如蛟龙入海,如有神助。他们是天生的父子,上阵父子兵这话,便像是为他们造就的。”   “我却不同。”   詹瑎言语到了这里,手上的动作慢了,随后便听林烟问道:“你是如何的?”   詹瑎口中微苦,心头百转千回也难自述,只踌躇半晌问出一句,“你觉着我是如何的人?若,若你知晓了我是个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坏蛋,你会不会也……”   “啊,嗯!”   詹瑎这又开始支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我不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即便以前是,以后也不会是了。”   林烟面上的秀眉又是蹙了起来,扁扁嘴,“你弄疼我了…”   “……”   *   纱布缠上了林烟手掌手腕的伤处,手臂处也细细的包扎了。他包扎的功夫还是半点儿长进都没有,弯弯绕绕斜的奇怪的纱布缚在林烟手上,瞧着难看。   詹瑎自个儿也看不过去,盯着看了不久,别过了眼。   忽的,林烟接上了前头的话,慢道:“你是怎样的人,我自初见时就已经见识过了,果真如外头所说的,是个恶劣的性子。”言语是刺人的,人是不济的,单单感受着便是个不可一世的军士。   “可你还是回来救了我。”   “你是坏蛋,不过倒没有那么坏的。”   “詹瑎,我想我认识真正的你……”   外人说的几多他恶劣,能有初见那几日詹瑎对她那般恶劣么。林烟一过脑子便知了,应是没有的。世人多得是言语粗俗且又人云亦云的紧。说来听别人口中的他,倒真不若自己这一颗心感受的更为真切一些。   有眼睛的那些人,有时是真不若她这个瞎子看得清楚。   眼盲之人拿心去看,心盲之人空有一双眼睛,有是何用呢。   詹瑎的惊喜全显露在脸上,一时从榻前跳了起来,笑露六齿,憨气十足,“当真!?”   转而觉着自个儿的言行不妥,手忙脚乱拉着身上的衣衫,整得齐整。心里暗自叨叨了句“幸好”,幸好林烟是个眼睛瞧不见的,不然可真是半点男子的脸面也没有了。   她也笑着,“当真。”   ……   林烟仿似是个天生不喜怨怼的,华儿同她说的那几句轻谩言语,自然没有告诉詹瑎知晓。上完了烫伤的膏药,詹瑎出去了一阵子,后又紧着时间赶回来。   她原是不想放他去,不愿一个人待在榻上等着。而后詹瑎解释着,是得去给老夫人请昏定的安,林烟这便没有再拦着他。   “孝”这一字,她是一辈子没有在自己的骨肉至亲身上用了。詹瑎有父有母,自该将这些分内事情做好的。   林烟攥他衣角的手松了开,“你快些回来,我不习惯的。”   詹瑎随之一点她的鼻尖儿,笑笑道:“我很快回来。”   ///   他这回下去,也不知交代了什么,过了不久就进来一群婢子,听着脚步声像是四个人。林烟拥了被子便一直缩在里头,一句话也不说的缩着。   四个婢子送了不少衣衫首饰,端着齐整站在一旁,等着半天却也没见床帘之内榻上的人开口说话。   知午阁里太过安静了,其中一个两个开始私语。犹疑着问道:“二公子说的过来送东西,怎么不见人在。”   “诶,也不是进府里的这位是个什么身份性子,就真的这么进了门,还真是吓人呢。”另一人亦是轻声细语的道。   “老夫人都应下了,还能有假?即便是后头有什么变数也是后话了,外头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还能反悔不成?”不止是老夫人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将军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呐。   她们言说着自话,林烟坐在里间也便听着。   听得久了还真有了些头绪。詹瑎隐住的那些不愿意让自己知晓的心思,她好似都明白了一些。该是说这个男人聪明呢,还是说这个男人痴傻呢……   她真不过就是一乡间村妇,还是个眼瞎的废物。到底他是瞧上了自己什么,是单单是因着自己救了他一命么。   心知不止是如此,可她寻不出解释。   至少现下,詹瑎那个憨傻的人,是真的真心待她。内宅之事有多可怕,她还不曾见识过,只知晓听着婢子们说的私语,心念往后真要为着个男人受些委屈,也是甘心的罢……   这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   詹瑎真未耽搁多少时间。去了柳氏那里,小柔便说柳氏半个时辰前就已歇下了,这昏定顺势也免了。   后去了东厢的书房,命人叫来了柳印。   这几日府上的事情颇多,詹瑎这做主子的“死活”这么一闹,真是忙坏了府里。好在柳印也在近处,没过多久便来了。   詹瑎手中诉状呈叠正书写到尾上。   “见过二公子,不知二公子寻老奴过来,是为何事。”   詹瑎置下了笔墨,离了书桌去扶人,“柳管事多礼了,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还多亏了你照料上下的事,照料母亲的身子。”   柳印随了憨笑,“二公子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哪里敢劳二公子在问候啊。”   “柳凊那丫头现在也是在府中做事罢?”   柳凊便是柳印的独女。柳印原也有一妻,可惜是个福薄命薄的,去了快有十数年了,柳印念着亡故的妻子一直未有续弦。柳凊与柳印一直未有出府,便一同在府中做事。   对于詹瑎忽得问起自己女儿,柳印明显愣了一会子,而后才道:“是的,凊儿一直在西厢做事。”   西厢便是原詹怀的居所。果真是父母无有不盼着儿女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都懂得。   詹瑎勾了一笑,直言:“将柳凊调来知午阁,服侍少夫人罢。后几日我出府有事,她胆子小,眼睛不太方便。旁的人她会惧着,柳凊是个欢脱性子,调过来服侍她我也放心些。”   柳印也是个聪明人。兄长既已经去了,他的心思也不会在放在西厢,怕是也在给自家女儿寻出路。他送上一个好的出路,圆了柳印的难处,也让自己放心。   柳印应下这事,如詹瑎所料,是个有分寸的。   府上的事情,林烟一概不知。偌大一个将军府,其中后宅盘根错节,多少事情也是他这个心思不在家里的人不知晓的。他只得多花些心思在挑人这事儿上。   明日上礼部,怕也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陈元吉是不可放过去的,待了却了陈元吉这件事,他欠着林烟的东西也该还上了。   “柳管事近日便差人去问日子罢,择一月后的吉日,我与少夫人还差个大礼。”   柳印咽了一口水,为难道:“可老夫人那里……”   詹瑎道:“明日,一并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詹二真香啊!香不香,香不香??嗯?   我jio得圆房可以安排上了。   嗯?   推好看的文呀~   《天下和朕愿为她沉醉》by25CM   孟安醉上辈子被年少时的白月光所骗,害死了大周那位年轻的帝王,最后以命相抵,与屠城的敌军同归于尽。   重来一世,孟安醉决定好好经营酒肆,去他的白月光、少年郎,今生她谁也不爱。   结果某天夜里,孟安醉从刺客手中救下一人。   少年脸庞干净隽朗,白衣上全是血,他颤颤巍巍睁开长眸,两手紧抓着她腰身,惊魂未定喊道:“姐姐。”   孟安醉一看那小表情,打了个激灵,刀差点扎到脚。   心里只余一行字:你他妈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啊。   上辈子展城归十六岁登帝位,眼里满含暴戾阴沉,哪里是这般会卖萌的小可怜?   一朝心软,从此这只麻烦精就黏上来了,孟安醉终究一步步掉进了那精心为她设的局。   大婚那晚,展城归见她面上不愿,哪怕眼中的迷恋化成一滩水,仍只是埋头虔诚地亲吻她的手心,整个身躯青筋绷起,克制得隐隐发颤。   于是她想,要不还是从了吧……   感谢在2020-02-28 02:18:52~2020-02-29 01: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孙悟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麻熊 3个;赫连菲菲、六喜桃、云溪出岫、溯我一下 2个;40673283、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睡不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詹瑎再回到知午阁,内里的气氛怪异的很。四个婢子合为一群,抱着托盘盒子,木木站在一旁,也不知是做何。   不过是吩咐着送了东西过来,怎么送了这样久,人还在里头待着,东西也不知放下。   “你们还在里面做何?”进了屋里,詹瑎自顾着脱下外袍,放在挂衣架子上,“将东西放下罢。”   其中一人也是为难,瞧见这位少主子也是慌张的不行,支吾道:“公子这暖阁里没有人,奴婢们不知晓将东西如何安置……”   “嗯?”詹瑎闻言,讶异了一瞬,急着唤道:“烟儿?”   ……   窗幔遮下,榻上的人儿有了动作,轻声应道:“嗯?你回来了。”   什么?!婢子各个便是眼睛睁得吓人,面面相觑的互相望了几眼,细思极恐之下将东西放下,出了知午阁。出来的那几位细想之下心魂都难定。都知晓各自是如何进来的将军府做事,皆是经过了一层一层的筛选,家世清白的良家子方有这个机会。   将军府出手是京里头最为大气的府宅,能进这里头当差,哪个在外头不是显得有脸面的。想她们几个那样的身份,这差事要是丢了,还上哪里去寻更好的差事呢。   知午阁的那位那位姑娘真真是个吓死人的家伙。在榻上一言不发的,还以为里头无人呢。这才失了分寸多言了几句,只怕已是将人给得罪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婢子们又是相视几眼,不知该当做何设想,踌躇了一阵也便下去了。   ……   男人也笑她,“躲起来做什么呢,她们该吓着了。”   林烟不赞同。   “她们忽得就进来了,我还怕着呢……”   詹瑎一转念儿,又觉着不妥,“是我忘了告诉你,差了人来送衣裳首饰来了。,给夫人赔不是了。”说着,也不管林烟瞧不瞧得见,伸手做了一辑。   去了榻前拂开床幔,詹瑎将林烟横着便抱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有些疑惑,身子倒是出奇的配合,随着詹瑎的动作便轻轻倚靠在他肩上,双手勾着他的脖颈。   他继续笑道:“去净室,带你沐浴。眼睛不好,便不要有机会弄湿了伤处,为夫勉为其难继续伺候夫人罢。”   “……”   林烟别过脸,埋进深处。   这人还真是恶劣的无赖性子,往后怕也是改不了了。   索性这事儿她不是第一次经历,小脸在他胸口埋得深一些也就是了,再羞怯不过也就一小段时间。   *   詹瑎处置她这些私/密之事,可以称得上是熟稔。像极了专门伺候人的。   林烟第一日来到将军府,总不可真就叫底下人服侍着沐浴洗漱。她胆子小,怕是会畏惧难堪。   景春便是几何谓几何,饶是净室水雾蒙蒙烟缭云绕,詹瑎一双桃花眼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瞧见她的身子,明镜未拭水朦胧,温热与坚硬便是触手可及了。是软是香,摸着闻着一点儿也不曾错过,他做困兽的难熬模样,可幸亏林烟瞧不见了。   水露在白皙嫩滑的肌肤上淌着,他拿着软布亦是轻轻柔柔的从水露淌过的地方滑过。林烟未觉不适,他也是极度的难耐,直觉着净室怎么能这般的炎热。直叫人脑袋上热得汗滴直流。   詹瑎举起手臂以手背擦了几回脑门上的汗。一回两回也就罢了,三回四回的,难免被林烟察觉。   细软的声音便问起了,“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男人声音哑的厉害,又咽下了一口口水妄图缓缓喉头的干涩。   “是不大舒服……”   林烟有些急,转过身子来,又问,“怎的不舒服了,伤寒还没好透彻么?你手给我,替你看看脉。”   里间炭盆置了两个,是不觉得会冷。相反的,里间湿气重,加之半开的窗子离净室屏风远着呢,里头还是闷热。   “不要。”她转过了身子,詹瑎竟惊得双眼忽得闭上了,一双手缩在了身后,像极了国子监里被抽背书的傻模样。就是躲着她的身子,定着心神不去细瞧。   哪个正常的男子可受得住这样的场面,这是他自个儿的媳妇儿呐!   是名正言顺的妻子,早晚都是他自己的人……怎的他还是受着这般的苦。有了此念,诚然就是心头涩涩,扁嘴为难的要命。   “你过来,我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林烟还不放过,偏生就是以为他身子有了碍症。经历了几次这样的相见,她像已有了习惯,微微遮了身子便去抓他的手。   她的心思也不好,总是心觉这男人有些问题,既是个有问题的,倒也不怕了。前头还以为是她这副身子有了问题,詹瑎竟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的。后来才算发觉了,两个和衣睡了这样久,他真是守礼。这般的守礼是不寻常的,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是有隐疾。   这回记起来,可替他摸摸脉,看看是个什么症候。   若不是这个毛病,将军府的二公子即便再不济又哪里轮的到她这个乡野女子呢。既然已经是自己的夫君了,他的身子自己也应该过问的。   往后的日子她没有实落的想法,只知,婆婆那里等明早是要亲自再去奉茶的。入将军府发第一日状况颇多,她吓着了,便也忘记了该有的几多礼节,往后都得补上赔罪的。   ……   *   詹瑎懒得理她,拿起近旁林烟的里衣,往她身上一披上将人裹着,肃然道:“你莫要在这里同我闹,不然后悔的,绝对是你这小瞎子!”   林烟可想象到的:詹瑎跳脚的模样,只差竖起一根手指,做流氓姿态同她叫嚣着莫要靠近的样子。   此刻净室烛火点的亮堂,她一双眼睛也是亮的。迷蒙之外,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是单单一双眼睛就可叫人一头再进去的温柔湖水。她而后又笑了,圆眼睛变作了笑眼儿,眼里闪出了星星来。   詹瑎是半拥着看得呆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姑娘,水灵灵湿漉漉乖顺着,想来可口。   林烟适时这般一笑,嘴上道:“我如何会后悔呢,,,”左右不得嫁给你了么。   话音还未在屋子水汽中说完,樱唇禁锢的突然,而后没说完的话隐在他口中唇上,情愫温度二者齐头并进,许多东西星星点点的蔓开来……   接下来口齿间的辗转研磨,哪堪再出现在这处,这便无有了。   ……   人儿是由詹瑎裹好了衣裳袄子外袍,如来净室时横抱着回去知午阁内屋的。时辰算不得早了,过半转长廊檐下时,林烟又是羞了,头还是埋着,怎么也不肯抬头。   值夜的婢子轮了值,正是六个人轮换着的当口。可叹作站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如此近身的见了这位少夫人“一面”。   一张脸是没有瞧清楚的。身子啊看着瘦弱,这就被裹在了二少的厚棉袍服下。   可也该是个娇贵的人儿,荒唐是同男人一起荒唐,可也敌不过往后是个主子家的,还真是没人敢多话呢。婢子们,便是如此做想的。   外间小厮替主家掀了门房外的帘挂子,詹瑎抱了人急着便进去了阁里。   将林烟放在榻上,扯了被子过来予她。   他想了想、   前面在净室时为何停住了,想是因着有允诺于她的事情,还未做到罢。将人欺负了,她唇上的痕迹极重,薄嫩的唇微肿起来,全是他的手笔。   前头林烟也未有推拒,缠了纱布的手臂柔柔绕绕的环上脖颈,。只差一些,他便真真下了手。   ……   “你……”难以言说林烟是几多的紧张在心里埋着,可感觉着自己手心的糯湿。突如其来的吻,是让人难为情的炙热。。   阁中,听着詹瑎像是急着倒了几杯茶水,囫囵得灌了下去。   渴极了的声响。   歇了一会子的功夫,詹瑎还在喘气,他那身子上还是尴尬的。   “烟儿,我是等不及了,所以无礼。”   “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你再等我一等,旁的女子有的东西,我詹瑎也定会尽力予你,一样不会比那么人家差。”   林烟闻言却显得慌乱。摸索了几回身侧的床榻边沿,慌张握了床脚的花雕荷叶苞的床架子,她知了詹瑎是强行忍下了那些。   他的身体是绝没有什么毛病的。劳什子的隐疾都是自己一味的无稽猜想,没什么比亲手触碰到的感受更为实在了。是那样炙热的他,仿佛整个人的心思都要扑在她身上了……   如此猛虎,说停便停了。   “我知晓的,不必解释什么,我自是信你的Tiempo viejo。”林烟道。   “明日我有要是得出府一趟,须得花些时间在外头,你在府中不必害怕,我已安排了人做你贴身的伺候。小事大事你皆可以问她一问。”   他又伸手去揉揉林烟散在肩上的发,“家中虽有母亲在,可你来日定是我将军府的主母,在府中不要畏惧任何人。”   林烟微微点头,算作知晓了的意思。   她想到了些旁的,直言:“明日可去给母亲请安么……”黎国重礼教,晨昏定省是应当有的。   是第二回随着詹瑎唤柳氏“母亲”,林烟还有些不大习惯,说话也不利索。   男人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明日无需太早,睡足了觉,稳稳当当的去请安就是了。”柳氏这几日卧病,太早去反而是要等着,累人的紧。   “母亲的话,有些许是不大中听的,你不要理会。有事定要等着我回来,莫要逞强,当心着吃了亏去。”   林烟应的极好:“有事我便忍着,我等你回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进的慢,可随我一块慢慢来莫。   推基友文~是现言   《趁夜色未晚》by憬里   言柚幼时,父母捡回来一个哥哥,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不知道自己名字,还是个路痴。   她唯恐这个哥哥再次走丢,去哪儿都要紧紧牵着他。   结果好景不长,她还是把这个哥哥弄丢了。   -   再次重逢时,言柚细高跟一崴摔在景清让面前,手不小心扯了下他的西裤。   "……"   已然将自己忘了的男人眸中染着没有温度的笑,声音轻蔑。   "不好意思,我对不知羞耻的勾引没任何兴趣。"   没成想后来,他竟能拽着自己衣角,压着嗓音闷声道:"是我……不知羞耻。" 第34章   次日。真如詹瑎的料想,她是累极了的模样,窝在被子里头睡得香甜。   天色渐渐亮起来,詹瑎一夜也没能睡好。软玉在怀反而是心神难定,白天是有要事去办,得强打些精神起来。房内的安神香是睡前点上的,瞧着效果甚好。   在林烟颊上印了轻吻。他今日没如往常那般唤华儿进来,服侍洗漱更衣。左右都是觉着不妥,不止不妥,还会吵到林烟的睡梦。如此这般,倒还真不如自己动手更衣洗漱的好,又非是个天生手脚不便利的,在药庐时候不都是自己来的嘛,可是习惯很了。   简单用过早膳,詹瑎要等的人也正巧到了。   卫俟(sì),原是詹瑎兄长的副将之一,后败了一秘事,请辞去了副将一职,只单单待在詹怀身侧做一使唤的亲侍。卫俟与詹瑎见过几次,詹怀的丧仪之上,卫俟一个大男人掩面而泣的模样詹瑎记了良久。   信威将军的职分从他兄长身上转而到了他的身上,其中之一猜测便是贺帝有意再扶起一个,代替詹怀的位置。此人除去詹瑎之外,找不出更为合适之人了。   詹瑎进书房取出诉状呈叠放在袖中,自书房出来一眼便见了来人。   卫俟对詹瑎这个将军家弟还算恭敬,垂首做辑,有礼道:“见过二公子。”   此番来到将军府也有疑惑,是不知前来作甚的。詹瑎家仆从前去他家中请的人,寥寥几句中没能看出半分端倪来。   晨起有大雾,可视之处范围并不大,将军府东厢这般瞧着,有园子围着,水榭华饶,美的也如仙境一般。詹瑎勾了勾嘴角,是为欣慰。   他昨日还恐看错了人,想着卫俟会否质疑于他,今日便不来了。   今日人来了,他一颗心也算更为稳当了些。   卫俟还没从口中问出话来,便听詹瑎口气轻快,带了笑意道:“既然来了便不要多礼,随我去礼部将状纸交了。陈元吉的事儿,可还没完呢。”   卫俟自是惊喜的。   昨儿个将军府的二公子出殡之日忽然回转家门之事,没花多久便在阳城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其间故事颇多,什么携了女子回来,什么娶了妻,又是什么与陈家四公子公然“交战”……那样多的故事卫俟一一听过,还是心里气急心哀。   气得是陈家的此行此举,大大的不尊重将军府的人。大公子于他,救命之恩大过一切,即便是那时候他犯下大错,大公子也没将他舍弃;其后心哀的,是他尊如兄长的大公子,这样短的时间里头,便被堪堪遗忘了。   而大公子那时拼了全力,要护着安好无虞的弟弟,一朝的活在风口浪尖,活得怕也是举步维艰罢。   怕就怕将军府从此一蹶不振,老将军在北境镇守,是非有皇帝之命不可回转的。是以即便是亲生儿子去了,也没能回来见最后一面。听闻就此大病一场,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二公子这般的言语,一听就会不愿同陈家的四公子就此善了。卫俟愣神在原地,眼眶子竟慢慢的热了……   詹瑎走出几步,见后头的人不曾跟上来,便回望了一眼儿,唤道:“做什么愣神呢?”   “是不敢同我一起去,还是担心着我会败给陈家。”   卫俟急忙道:“二公子莫要这样想属下。属下,属下只是…只是替大公子高兴……”   ……   *   雾气大的,也够迷人眼睛的。说起兄长,他总是心知自己不如兄长,其他的事儿总觉着都有自家兄长兜着,无甚好惧怕。即便是偷偷潜进公主殿下的及笄礼这样要掉脑袋的事情,詹怀也将它兜了下来。这是只过了两日,他还是好好的从天牢里出来了。   那时候,天牢的守卫们言语中都在夸赞自家兄长,又做了件常人眼中了不得的大事儿。那事儿究竟是什么,詹瑎并不知晓,只知道兄长的奖赐,用来化解了自己的无礼无知。   詹怀去天牢门口接他回去。一出天牢,他便上了自家的车,詹怀坐在里间等着。   马车行的一路,里间也是寂静。他做错了事情,也有自知。且他与詹怀年纪差了许多,瞧着总是不亲络的样子,那时他少有怕起了自家兄长。   可谁又能想到,詹怀半晌之后同他说了什么话呢。   詹怀问道:“君颜楼的那位厨子可是又回来了,为兄包了一晚上,你可要再去尝一尝那异域的菜色?”   “啊?”詹瑎一双桃花眼瞪得浑圆,实在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侧目细看着詹怀略显得瘦削硬/挺的侧脸,始发觉他眉骨那处有的一道窄窄的疤痕。詹瑎想不起它是何时有的,那道疤痕是那时第一回被自己瞧见。   不知哪里听得的传言,总说右侧眉骨是“明线命脉”,中途断去了一截可是个大大的不祥之兆,往后是会短命还是多灾多难云云的。   “你这反应,是不想去?”詹怀笑道,“那便回家去,听母亲的话,跪祠堂罢。”   詹瑎急了,也不去细想这个疤痕,那个疤痕,紧着话头道:“谁说不去的!我去!”   他馋那口子烤肉许久了,难为詹怀竟替他记着。   ……世事难料,哪知道那日他心想的话,竟也成了真的。   而后……一朝没了撑腰的靠山,没了如兄如父的詹怀,他有何尝不是如卫俟一样的心事……   詹瑎思绪回了来,慰着卫俟:“若你真相信兄长,也请你多信我一信,今日随我一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我要讨回来的公道,不死不休。”   卫俟抹干了湿泪,像个故作镇静的孩童,吸着气儿道:“当初我信大公子,往后也会信二公子。”   “如此便好,咱们也便该去礼部了,跟上罢。”   ……   *   詹瑎起了的时分,林烟属实还在梦中。   之前一个多月的行路,来来回回都离不开那架马车,是真的叫人疲乏至极。且她好不矫情,竟是个晕马车的。几下车头调转,车轱辘滚在不大平整的路上,她便在车中头晕目眩胸闷恶心起来。,若她不是个能忍的性子,有了老婆婆的一把薄荷叶子压着恶心的劲儿,怕是真真是受不住的。   来将军府的第一夜,有男人伺候着安寝,睡得还算极好的了。   在药庐中,林烟多是一人窝在被褥里,缩作小小的一团东西。到了将军府,有詹瑎陪着,便改为缩在他的怀里了。   他不如那些被褥,是没有温度的,即便是被褥环了一身,也是寂寥又冻人的。他身子热乎,和抱着一个火炉子睡着无甚区别。这样两两对比,可不就睡得好了,   柳凊摸着门口的布帘子,轻手轻脚的进来知午阁里间。一并带来的,还有托盘之上新的一副洗漱用物。   碰巧,林烟眯着一双眼睛,正是转醒的时候。   “唔……”是不自觉的嘤/咛出声儿,林烟微微睁了双眼。   东厢的知午阁柳凊并不熟悉,来的次数也不多。她同东厢的华儿自小便不大对付,东厢这地方,自是能少来就少来的。可昨儿夜里,父亲将她叫出来,说着明日便去知午阁伺候少夫人,惊得她一头雾水懵的很。   伺候大公子的人,忽得要去伺候二少夫人,哪能习惯呢。   这不刚进来知午阁,暖阁外的幕帘珠子便被她搞出颇大的响动来。这一响不要紧,貌似还惊着了里头的少夫人……   柳凊为难着,前也不是,退也不行。索性换了个小几将托盘搁下了,恭恭敬敬的去到近前问安。   “奴婢柳凊,得了二公子的吩咐,前来伺候少夫人的……奴婢鲁莽的很,少夫人可是被奴婢扰着了?”   旁人的声音一出来,林烟瞬时便清醒了许多,真当是脑门上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陡然清醒。   “没有。你,你叫什么?”林烟答了柳凊的话,又问道。   柳凊笑笑,心情舒爽不少。这少夫人说话的声音当真是好听,软软的感觉,像是个极乖巧的小姑娘。这般的女孩子,该都是好相与的。   主仆便是主仆,规矩还是重要的。柳凊这笑着答道:“奴婢名唤柳凊,是府上总管柳印的女儿,少夫人唤我凊儿便好。”   林烟半拥着锦被坐起来,也微微笑道:“好,凊儿。”   柳凊愈发的高兴了,大着胆子开始调笑,“嘿嘿是呢,是少夫人的好凊儿。”   ……   嗯?   想来詹瑎是真花了心思的,唤来这么一个性子欢脱的过来陪她。这凊儿……比起昨儿个那位华儿,是合她性子多了。   刚睡醒,脑子是不大清楚的。不过林烟,倒是还没忘记今日的大事,是得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她已想不清楚何谓名正言顺了。大礼还没有行过,去请安时是该唤“母亲”,还是唤作“老夫人”呢。大礼未行,可在外面那样多的人面前,她同詹瑎已然唤过了“母亲”,虽是时局所迫,有他的算计在其中,可也不能完全不作数罢……   心里念着忧心着的东西颇多,洗漱时林烟便也一直出神。   柳凊递了软巾过来,给她敷脸,林烟身子还做了一抖。   柳凊作势笑她,“夫人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林烟记得詹瑎昨夜的话儿,也不瞒她,直道:“我有些惧怕,一会儿得去给主母请安……凊儿,我怕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康康预收吧~   感谢在2020-03-01 04:13:28~2020-03-01 22: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日呦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柳凊愣了愣,心间寻着法子想着如何哄着林烟,叫她将心放宽些。   可老夫人现在委实是个不大好猜测的。本就是将门虎女,诗书读的也是不少,老夫人自是个知礼又不固化的,与他们下人也是大方近人的。可自从大公子去后,老夫人精神便一日差过一日了……   如今竟也有些想生了癔症的模样,喜怒无常起来也是吓人。可府中的众人大抵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只当做不知晓,不敢多言的。   她自己这个西厢的侍婢,没由头去同老夫人房里的人说些什么。她是不喜老夫人房里的冯嬷嬷,连带着她的女儿,华儿。冯嬷嬷不喜她这个跳脱的性子,同父亲柳印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如此柳凊也乐得自在不同老夫人阁中的人有过多的交集。   少夫人这般问起,她可真不好答。   林烟听她半晌没有声音,手中替自己梳妆的动作也停了,心间也猜到几分。   “罢了,我不问了。”不论后事如何,老夫人那一关,总得过的。   柳凊暗自叹了一气,复又攥紧了手中的珊瑚珠串的发饰钗头,仔细着插在发髻右侧位置。   珊瑚珠串的发饰在几方锦盒里甚是出彩,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好物件儿。二公子的这些个首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买的,出奇的精致。柳凊又是瞧瞧镜子中的林烟又是仔细着她的发髻,理了几回总算是满意了。   少夫人长得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一双眼睛真是好看,五官生的可算是极好的了。   只可惜,眼睛瞧不见了,倒也不知往后能不能治好……   一身衣裳一换,可不是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嘛。柳凊又是细细瞧了眼儿,喟叹道:“瞧瞧!咱们少夫人真当好看。难怪二爷这般宝贝着。”   林烟害羞,“莫要乱说了,是得抓紧一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知晓啦。”柳凊抓紧着手头的活儿,嘴上还是不肯绕过林烟。毕竟瞧着这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岁的少夫人脸红,实在太过可爱有趣儿了。   “可二爷属实疼夫人不是嘛,不若怎会特意将奴婢从西厢调回来呢。”   林烟脸红之后面色倒是比前头好了不少,柳凊乐的看见这样的主人家,温和的紧,自也跟着乐呵。   ……   早膳上了,便就摆在知午阁暖阁的案几上。结果还是林烟的心事重,用了两口清粥,坐在椅凳上也是食不知味。还不过一刻钟,林烟便同柳凊吩咐了句,撤下了早膳。   已是辰时中间的时刻了,实在不好再耽搁下去,再者心中实在忐忑,也是在无甚胃口。   将军府的府宅建筑与别处有较大的不同之处,也不知将军府的先祖是如何设想的,这长廊园林真似九曲十八弯的建造,这般犹如特别同林烟计较一般。   她那记性已算得上极好的,归于将军府进出也有满满两次了,这道路倒是半分没有记下来。待随着柳凊到了柳氏的宁桂阁,脑子都分辨不清楚了。   柳凊上前便同冯嬷嬷言道:“少夫人前来给老夫人请安,还请嬷嬷通报一声。”   冯嬷嬷的性子算不上好,华儿多半也随了娘亲,是个得了理便不愿饶人的。冯嬷嬷作势睥了林烟一眼,像是细细瞧了一会儿,才道:“稍等些时候罢,老奴进去瞧瞧老夫人如何安排。”   林烟这般穿着显出弱柳扶风之态,没披着大氅的缘故,纤细的腰身便显出来了,窄窄的盈寸小腰,细枝腰带上挂了紊香荷包,瞧着同昨日真是换了一副模样的。   昨日就是个村妇!可偏生叫是二公子自己带回来的女人,当众之下竟还叫老夫人应下了话头,接下了这女子进府中,当真疯魔了!   将军府是怎样一个地方,哪是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进的。连她的女儿,做二公子的通房到现下可是还没有一点进展。本是待到二公子娶了嫡妻就可抬妾进房的,如今看着可是要被这乡野女子压上一头了?   这般想想,当真好不甘心。   上头有老夫人压着,冯嬷嬷明面上不好太过为难,回想了之前林烟来时柳凊小心翼翼搀扶着的模样,心间便隐隐觉着林烟身有隐疾,只待验证了。二公子真似极看重这位的,昨个儿可还对华儿与小柔说了重话呢,二公子那样近人的性子,骂出重话,算作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了。   这女子小觑不得。冯嬷嬷心下时想,手掀起门帘也便进了暖阁,柳氏就在里间侧卧着,手间摩挲着小物件儿。   冯嬷嬷进来,隔着软塌的帘布也都知晓柳氏手中拿着何物细看。   定又是大公子自小随身的那块方玉了。   ……   柳氏信方术之事不是没有由头的。早时,有一白眉长须的道人过道阳城,侍奉将军府摆出喜宴,是为将军府嫡长子的詹怀的百日之筵。那道人入了将军府用饭,正是詹纶那时在门外迎客,得了嫡长心中欢喜,欢笑之下也便放了道人进去用了一餐。   道人进了府邸,左右看了周遭,用了饭食后便起身要走。临去时留得两块方玉予詹纶,交付手中。这方玉一瞧就是上乘之物,詹纶心里几轮惊诧,趁着道人没走远便追了出去。   原是那方玉本为一物,浑然一体,现一分为二乃为天机。而后同詹纶预言到,詹府必有二子,皆为可燃之星,却是一燃一灭,相继相承的因果。詹纶口中喃喃了几回道人的话,还没等搞明白话中意思,那道人便没了踪迹。   柳氏原也没有将这件意外之事放在心上。毕竟此后詹纶出战北境,后又回转,一连十几年的时间将军府都无有第二个子嗣。可就偏偏在后头,她就又有了身子,十月怀胎将詹瑎生下,真真实实应了那道人“会有二子”的预言。   柳氏手中拿着的便是詹怀的方玉没错。   丧了亲子,柳氏过不了心头的关口,一日又一日的瞧着那块方玉发愣流泪。刚开始瞧着柳氏这副样子,任谁都揪心涩涩,可是一连几个月来。府中体己的伺候之人瞧得多了,也觉着习惯了。   劝不住,便由着她、   冯嬷嬷有些事情是本就心知。老夫人最是厌恶什么,最是喜欢什么,她都知晓。   于是登时便道:“老夫人,外头新夫人前来请安。”   柳氏这时应是最厌烦没有眼力见儿的,平白无故扰着她心思。果真,柳氏自榻上半靠起身子,小柔这便快快拿着软枕垫在柳氏腰身之下。   柳氏半倚着软枕,正是心思郁结的时刻,随口便道:“是昨日詹二带回来那位?呵,府中哪有什么新夫人,”   “既来了,便让她进来罢。”   柳氏现下虽是没有了从前的精明劲儿,却是没将将军府的声誉忘得一干二净,在人前应下的那几句话,有些事情就已然板上钉钉,具体应付的法子她还没去细想,现下怕是拒绝不得,倒可先瞧瞧这女子是个什么来路。   后续的事儿,再想不迟。若是这女子是个配得上的,她亦能忍下几分,容她随詹二的意思。   ……   林烟进门便就不顺极了。冯嬷嬷使了眼色,边上的婢子寻好了时机一个脚绊子使出来,林烟在门槛那处便一个踉跄,半跪着倒了地。   柳凊即便看顾着,也是得了措手不及,急着去扶。   这一段儿,柳氏自然也瞧见了。   林烟眼睛的事儿,本就不好瞒,这朝便是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了。柳氏这在软塌上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便追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林烟犹豫半晌。柳氏接着便问,“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可照实说!”   她出身将门,当然不喜扭捏作态之人。林烟心思一转,跪下身子,“母亲……我的眼睛是瞧不见的,我……”   柳氏怒道:“住口!你这样的人,不论家世,不论相貌,什么都不论!你个身子有残缺的,如何能进我将军府的门!”   将军府的子孙,虽不比皇子皇孙,可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子孙,怎样都不该配一个残缺的瞎子。   “我……”林烟一瞬的泪,落了不止两行,。柳氏将她偷偷隐藏起来的私密全然剖出,便像脱了裤子将她扔在大街上那样的屈辱难堪。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 第36章   柳氏这般瞧着跪伏在地上的林烟,连名字也不愿问了,更不必言说家世父母之类的后话。   这女子这般样子便就是半点气质风度都没有的,卑微到了底,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可她现下偏生就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女儿家!这样姿态做派,没有半点儿可帮衬着将军府的,连她那个无用的二儿子也不如。   竟是无用之人,看上了一个更为无用的女子!   “詹二呢?!将他给我叫过来!”为着前头在外边儿应下的话,柳氏多了丝顾忌,一念之下便想到将二儿子唤过来一起处置。毕竟谁惹回来的麻烦该当谁去处置的。   冯嬷嬷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混小子!简直混账!”这个时候,还敢出去同那些个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真真是将军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真当他自己大难不死,此后便都是享福的日子了么?   林烟缓过了心尖儿的钝痛,此刻抬了头便想同柳氏辩驳詹瑎这日出府的由头,“他,他不是出去蛮混,,”   择了近处的椅凳,冯嬷嬷将柳氏扶在座上坐下,又是端了一方参茶摆在案侧,自个儿倒是自在着立在一旁瞧戏。柳氏这说的话,句句都是她设想到的,冯嬷嬷自是心头畅快。   可也是面儿上的喜气太过外露,这便被一同随林烟跪伏的柳凊瞧得一清二楚。   柳凊自道,她可不是同自家少夫人一样是个看不到人物的。关于冯嬷嬷的心性,她在府中近十八年了,还能不清楚么。只道前头少夫人进门时那一跤跌的忽然,好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是上了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还是一进门便出了状况……   需得记下的东西她不会忘记。只是少夫人这委屈怕是得受上一阵子了,只盼着老夫人莫要多做为难,也莫要多听冯嬷嬷之流的无端之语。即便才识得林烟几个时辰,可这少夫人的性子当真是极好的,这时候哪里去寻这样温和的性子呢。   主子与奴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柳凊也太过明白了。   ……   林烟为詹瑎多说的半句话,倒是叫柳氏的眸子多抬了那么几分。   是前头不敢言语的,这时候倒是胆子大起来了,敢同自己辩上几句了。原以为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这会子总算还有气性。可光有微末的气性顶什么用,她依旧瞧不上。   “这位姑娘,老身不知道你进将军府到底图谋些什么,也不知你同詹二到底有这样郎情妾意的过往,你须知晓将军府容不得你这样的姑娘,更不必说入将军府的族谱,成为詹二的妻子。”   “你若还有自知,便早些收拾细软,回家去罢。”   柳氏难得了缓和的心绪,坐在椅凳上,轻轻抿着冒热气儿的老参枣茶,同下头的林烟好声好气的劝道。   林烟一双本就不甚好看的双手,攥着拳头,身子抖的厉害,   她不曾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惶恐畏惧早已压不住了。詹瑎的母亲这样的厌恶她,这个将军府是这样富贵大势的人家,她一早要是知道了,便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祈望。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晓。詹瑎偏偏瞒着她,什么都不曾让她知晓!   林烟太过理解詹瑎的心思。是惧怕她多想,是惧怕她惶恐着逃开,,怕他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将军府里的所听所闻,老夫人口中的话,她大抵也知道詹瑎往日是个不受待见的二子。可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宁愿嫁给一个乡野村夫,安安定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药庐没有了,化为了一片焦黑的炭土……她这双眼睛,便是山源镇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了,也没有了家……   夫君不在,婆母不喜,这便要赶她走了。无声的泣泪也是耗心力的,林烟开口都似哑巴说话,声音嘶哑又难听,她道:“老夫人…我不走,我无处可去了……我想等他回来,他得要回来,给我一个交代的。”   如今要说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便是詹瑎了。   药庐的那个晚上,神祗般回转的是他,如今可不可以再来救她一回……   但求一隅之地安生,只求安生。怎么到了她这里便这样难了。   柳氏气极,搁下茶盏,瞬时的站起身子!从未见过这样不识时务的,真当自己是个金尊玉贵之人?!   “冯嬷嬷!将她拖下去,关去柴房!给我饿上几日,看她还在这里犟嘴!”   柳氏一声令下,冯嬷嬷紧着去将这事儿办了。柳凊在身侧喊了几回,最后也是便一同捂了嘴带了下去。   ……   *   有柳印在府上,冯嬷嬷忌惮着,小厮进了暖阁将林烟与柳凊一道儿捂嘴带了下去。到了外间,冯嬷嬷嘱咐了几句,将柳凊就地便放了。只因得那总管柳印是个护犊子的老鬼,何事倒是都可以商量,只有这女儿,是万万也动不得的。一动便如疯狗,要咬着不放了。   柳凊得了自由,顾不着多想,撕扯着往林烟那头冲过去。冯嬷嬷料到,着人拦下了。   林烟不知脑中想着些什么,身子软软的被几人架着,半点儿多的反应也无有,一双眼睛空洞着,神采全无了。   一瞬的瞧见了林烟这副模样,柳凊也难顾忌井水不犯河水之说,张口便骂:“你个老不修!这是少夫人啊,松开!暗地里使绊子算什么本事,你这样欺负她做什么!”   冯嬷嬷难得理。左右是柳氏下的令,同她可没有半分干系。   “不必理会,按老夫人说的,拖去柴房罢。。”   一行人押着林烟往府中柴房去了。   柳凊原地骂了半晌,哪知那头的人没有反应,倒是她愚笨的很。   那位少夫人,是个真真手无缚鸡之力的,又生的貌美。怕是被柴房那几个天生脸上有胎记的瞧见了,生出妒忌的心思,加之老夫人和冯嬷嬷的一番“照顾”,是不会轻易让她好过。会被脱去一层皮也说不准!   府上的婢子不可轻易出府去,除非有主子的小帖,办事的明细。出去寻二公子是不靠谱的想法,倒不若先去寻爹爹来得快些。   思及此,柳凊提起裙摆也便追魂似的跑着去了。   ……   林烟柴房里待着,时辰过得极慢。阳城与西北的冬季,大同小异,林烟缩在角落里,手脚被小厮加了镣铐,冻得嘴唇发紫。   是晨间大氅忘记系上的缘故,身上的衣物单薄的很。精致漂亮的衣裳大抵如此,华而不实的紧。   “爷爷……”她此刻脑子混沌,一幕幕往日的回忆真做皮影戏般,倒着来回几次。纠缠着,反复着,如冬日的寒意汹涌浪涛铺天盖地,淹没了万千。   柴房门被推开来,进来的两个妇人面相骇人。大概本是进来抱柴火的,前头听到了动静,也便进来看个究竟。   这瞧着,是个白嫩貌美的。   “又是这样的货色,啧。”一人道。   另一人接着也道:“这回不晓得又是对哪位主人家起了心思进来的。”   “左右不是个好货色,要是个良家子,哪能来这儿呢。这便对付着吧!”   知晓她俩在将军府的作用,前头是宫中受了大罪的宫人,慎刑司待了几年,皆是有手段的。因着相貌,大赦之人便被放出了宫。嫁人是嫁不成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年纪,还有谁人会娶回家呢。几经辗转,便进了将军府替柳氏处置人了。   将军府里进柴房的人,便都由她们二人处置着。按着往常的规矩,大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进来时,是被小厮敲了脑袋的,此刻懵的很,反胃想吐。林烟梦中可觉察到身子被人抬着走,挣扎了几下,实是无有了气力,歪头便昏睡了过去。   ……   柳凊寻柳印花上了不少时间。柳印也是个忙人,让自己女儿寻到听了女儿一番慌张至极的话,大叫一声,“不好!”   二爷出去时交代的话,他一忙起来便给忘了。应下了,要看顾着少夫人的事儿。   他急道:“当真是押去柴房了?!”   柳凊正色道:“是啊!爹爹快去,快去看看少夫人!”冯嬷嬷   将军府的柴房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可比柳凊这小丫头清楚多了,再不赶过去怕是晚了!   ……   詹瑎这夜回转,几近子时。除去在礼部投诉状,应证词,邀御史,拿人犯,直至天色擦黑。   陈元吉这一下午便下了大狱,半月之内便上礼部正堂明正典刑。   此后詹瑎再行去拜会了父亲詹纶的老友,沐亲王。在房山亲王的府上用了晚膳,得了几句可掂量轻重的话儿,詹瑎这才赶着夜色,紧着回府。   房山小王爷本意留着詹瑎在府中过夜。前一日的奇闻早早便叫人传到他耳中,那些死而复生的事儿,当真的稀奇又古怪,还有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房山小王爷同詹瑎是老相识了。一样是安远侯门下的子弟。不过是不可声张,要隐在心中。   詹瑎推拒了留宿之事,面儿上是紧着时辰的焦灼。房山小王爷见了,也不强留,“罢了罢了,回罢,瞧你这模样,怕是归心似箭了。家中那位就这样让你喜欢?”   詹瑎在他面前也不佯装什么。   “诶,待你成了亲便也会懂的。她是个温和性子,来日你来府上做客便可见到了。只是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3 23:56:24~2020-03-04 21: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至于拜托之事,便是寻擅长医治眼疾的莫干大夫。一事不成就寻第二个法子,虽这莫干大夫也不好早,是个四处云游的医者本态。   交代完要紧之事,詹瑎也便上了车架,赶回府中。   将军府外的灯笼已化白作红,府上虽算不上出了喜事,可这“死而复生”也算是幸事,作红色的也在意料之中。詹瑎回转至府门,四位府卫作辑行了一礼。   詹瑎这心思在这红灯笼之上,微点了头也便进了府中。瞧着喜庆的红色,便心道,来日给小瞎子把这三媒六聘都聚上,府上装点的要比这红灯笼还要艳丽些。兄长若是还在,想来也会真心为他高兴、   这刚进门,迎着的便是急匆匆过来的柳印,,   詹瑎这正预备的回东厢院子瞧瞧林烟可曾歇下了,便听柳印急道:“二公子!少夫人她……开罪了老夫人,还请二公子下个令,老奴去药房请大夫回来!”   柳氏的令下着,府中谁敢去东厢看那位啊!   他这府中的总管,舔着脸面去府上药房请了两回府医,结果倒是好,知晓是老夫人下的命,死活的不肯去。第三回时,竟已经吓得告了假回自家去了。   老夫人的性子这一遭也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难料,和前头的巾帼英雄真不似一个人。这便府外的大夫进门更是不可能了,多做些旁的只会让老夫人那头知晓的更多,怕是只后对少夫人更加不利。   柳印倒不是说非要帮少夫人那边,但至少大公子死后,他知晓应该择那一派共生,这才将林烟从那两位老宫女手中将人抢了出来。苦是受了一些,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之处,真属不幸中的万幸。   詹瑎这便炸了,怒目道:“她性子温和,怎么可能开罪母亲!她现下人呢,母亲可有对她做什么?!”   此时在外头,还有几位府兵在,且天色已晚,柳印不便多言,只含糊道:“老夫人许是不喜少夫人的性子,将少夫人关了几个时辰。”   关了几个时辰?!这可真够轻描淡写的。   他这位母亲,若是真不喜欢,绝不会就此罢休只将人关上一阵子。可她应是个以礼待人的,怎么会和小瞎子起这样大的冲突。走时,他都设想过了依母亲的性子,再不济都会同小瞎子坐下来说上几句,问清楚家世渊源。小瞎子只要说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事,母亲再怎样不满意,都不至于多做为难。   这般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该死的!烦劳刘总管先去请大夫去知午阁,尽快!”   “劳什子的无用府医,往后再不必在府中待了,皆给我赶出去!”   ……   詹瑎回知午阁便是大步流星脚下生风跑赶着去的。知午阁的烛火是无有往常亮了,詹瑎在房外瞧着便就心慌至极。这灯点或不点都与林烟没有影响,可他瞧着竟害怕了。   里间有低声泣泪的声音,听着却不是林烟。   进门便见柳凊蹲在榻前,掩着哭声身子一抖一抖的伏在那处。   知午阁的烛火只点上了两盏,床头一盏,案几上一盏,故而昏暗。   柳凊还算警觉,詹瑎一入阁中她像是被惊了一道,飞快的侧过了身子往外头瞧。直到瞧见来人是家中二公子,这才算松了口气儿,便同见了救星一样,“二公子!您,您可算回了……”   “……”   他这会子竟不知该应柳凊一些什么,疾步走去瞧自家妻子。   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可谓完全没有了血色,唇色也是不正常的模样。詹瑎心间一紧,伸手去摸林烟额上,触到的一瞬心头的怒火当真难遏止住了。   “这样烫手,为何……”这话还没同柳凊问完,眼睛向下一瞥,视线定在她左手上……   食指和中指指甲那处血肉模糊的样子,深色的浓血还在微微外流着,这二指的指甲都已被人拔了下来,这时两指之上只剩两处模糊的血肉了。   他忽得眼睛酸胀起来,瞧着那处伤口生疼刺眼!   “谁干的?她的手是谁干的!?”詹瑎回想起在山源道的时候,瞧着林烟的手便觉着与她这一张精致至极的小脸实是不相符的,当时念想的,要将人带回来,将她这双手养得和她那张脸一样的美。   想着回府便可以好好养着,一日会比一日白嫩好看。本是要带她回来过金尊玉贵的日子啊,可前头设想的事情还在脑子里,怎生现在带她回来这才两日,便这样了……   柳凊此刻也是盯着詹瑎一张漠然冷冽的侧脸,心头一做想,也为林烟掂量了几分,后道:“少夫人被嫌弃了是个眼睛不好的,老夫人瞧不上要少夫人自行离府。”   “少夫人不走,便说要等您回来,问您要上一个交代。老夫人气急了,便将少夫人押去了柴房……”   “您也知晓,柴房是个怎样的地方……少夫人一被押去,奴婢没了法子只得去叫家父帮忙,可终究是少夫人下的令家父是府中的下人,实也无法子忤逆了老夫人。”   詹瑎敛了神色,瞧着却是更为可怖了些。   “你在这处守着少夫人,不要让无关之人再进知午阁。你父已去寻大夫前来,你多照看些,待他来了你便去收拾东西,等着我回来!”   “二公子是预备如何?”   詹瑎起身便要出阁,“自然是为吾妻讨个公道,而后这将军府谁爱待着便待着,我们夫妻是待不起了。”   “二公子当真要同老夫人……”   *   柳氏居住之所,子时已然将烛火熄了。詹瑎进阁时候一身的戾气发散的骇人了。小柔端了柳氏前头用的饭食出来阁中,迎面便同詹瑎撞了个满怀。   “二,二公子……”   “母亲呢,将她叫起来,我有事找她。”詹瑎视线未移,盯着小柔一双眼,冷道。   “可夫人已经睡下了,这时候怕是不妥罢。”哪有儿子半夜闯母亲房中扰人求见的规矩,二公子这也太过冒失了些。   詹瑎睥了一眼小柔手上的托盘,双指一贴碗壁,还是温热的。   “刚用下参汤,就已经睡下了?我要见母亲,你在这拦着未免有些愚蠢罢,不若先行滚下去。”   ……   进了阁内,柳氏披着外袍还是坐在软塌上,摩挲着一物,见来人是詹瑎,面色也是不善。   詹瑎进来便带了一阵寒风进屋,引得柳氏蹙了细眉起来,“半点儿礼数都不知晓了么!现下是什么时候,便就这样进来了,可还有半点儿尊重你的母亲?!”   “那母亲呢?可有半点儿尊重儿子?尊重儿子的妻子!”詹瑎也难忍住,一时便直言吼道。   柳氏懵了一刻。印象之中,这二儿子自小没在膝下养着,可一贯对她与丈夫守礼的很。自小的形象与眼前这人,实在大相径庭。   他竟为了一个女子,对自己的母亲嘶吼吵骂……   “混账竖子!那女子对你下了怎样的迷魂药,要你这样子对母亲说话!一个瞎子残废罢了,也值得你算计母亲一回,将她带回家来?”   詹瑎气的摇头,“母亲啊母亲,你何时变得这样愚昧,简直与那些个市井妇人无甚区别。”   只道兄长的死对父亲母亲皆是极大的打击,却不曾想这样的事情可将一个飒飒的女子变得这般模样!   柳氏起了身,竖起食指也是直骂道:“我愚昧?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子,现在便如此帮着外人?”   ……   “母亲原来还记得我是您的亲子啊,当真是不容易……”他这般说着眼中便有悲戚,任柳氏瞧了也不经心虚发怵。   她对二子确是不够亲近的,甚至没有对大儿子的一半包容看顾,是养在自家兄长家中的时间比放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要多上许多。   詹瑎撇开了头,也不再去瞧柳氏一张错愕万分的脸了。   “母亲说的是,十月怀胎的生育之恩儿子不得不还。可母亲今日对烟儿做了什么,心中可有些数!”   阁中烛火黯淡,映着二人墙上的影子是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意思。   柳氏心虚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能对她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关了她几个时辰,后头柳管事不是将人放出来了嘛,你这会子还这兴师问罪,让下面的人瞧着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配不上我将军府的门第,早些将人送走罢。”   詹瑎嗤笑一声,是觉着柳氏此言当真的可笑。   “那母亲可知晓在西北时身中几箭,被刀叉剑戟巨石乱阵伤成个废物的模样?是她!就是那个配不上将军府门第的女子,一人之力将儿子背回去,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   这话中的意思柳氏受之不及,过了会子也无有反应。   詹瑎复又道:“母亲若是又想着她图谋了这么家什么的话,大可不必了!儿子不是兄长,不是天生英才,没有那样多的人趋之若鹜非要嫁给儿子。”   “她自始至终就不知道儿子的身份,是儿子算计了人家。烟儿从未言说要让儿子对她报恩云云,是我自己喜欢了人家……”   “她是儿子的心上之人……可儿子甚至都不敢告诉她,自己是个多糟糕的人。这次回来,是想一辈子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也将母亲护在羽翼之下,可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柳氏脑中激灵,急道:“詹二,你这话什么意思……”   “儿子早前已有商友一脉,京中西城有私宅两座,便不同烟儿在母亲这里叨扰了。儿子同她,明日便走。”   “伤她的人,儿子一个也不会放过,母亲如有不满之处,便请多多自己消化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4 21:40:43~2020-03-06 00: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2个;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柳氏得了詹瑎这样一句话,猛然想起了柴房往日是个什么样的去所。   她倒是没有心思叫那两个有手段的老宫人去折磨林烟……可她们应是会按照老规矩来做。左右詹瑎都将这事儿算在她头上了,倒是有些微的难办了。   那两人叫詹瑎处置了也好,留在府中也没什么大的用处了。盗取府中财物的事儿被翻查了出来,到现下也还未处置,将军府容不下这个肮脏之事。   “詹二,你可得想清楚了,当真要为一个女子搬出将军府去?”柳氏有些犹豫,现下才发觉,她当真是不了解这儿子。想从未相处过一样,那样陌生。   而看着詹瑎这个人,想着他前头那样放肆无稽时光,再定睛细看一眼他的侧脸,也才发觉他竟也这样快长大了,早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相貌样子像极了那个人……   詹瑎也是极其淡漠的,“母亲不要那样称呼她,她是儿子的妻。”   “宫里那样的恶心手段她们竟用在了烟儿身上!若不是柳管事赶了过去,儿子当真是要歉疚一辈子……您给了儿子一次性命,可她也是,她给了儿子第二次的性命。”   “这件事,儿子绝不原谅!”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咬了牙终还是叹了一气,“.罢了,您歇吧……”   来来回回的,不论走到哪里,柳氏终是他的生母。有些话言尽于此,希望二人都明白彼此的关系,往后相敬便罢了。   ……   不知是詹瑎来回的速度过快了,还是柳印出府寻大夫的时候耽搁了时辰,詹瑎回知午阁时,柳印领着大夫也方才到知午阁外。   月色凄寒,詹瑎一颗心早就不是从前了。也不多做责怪于柳印,这三更半夜的本就不大容易寻到开门问诊的药铺子。   柳印这回,定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知午阁门前遇到迎面而来的柳印与大夫,詹瑎微微思虑,也就吩咐道:“随我一起进来罢。”   “内子就在榻上,该是受了寒,烧得厉害。且……内子的手外伤颇重,劳大夫处置时多加小心些。”她怕疼的很,这回他又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半点儿的疼也不能替她承受。   那大夫也是被从床榻上喊起来做事的。听说是将军府的管事来请人,一骨碌便从榻上起来了,一出来便是晓这酬金不小。这柳管事出手也大方,一给便是一锭银子。他也知高门之府多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像这种夜半出来请大夫的倒不多见。   大夫应了声詹瑎的话,再去瞧榻上的女子,这才明白了为何这大半夜的来请人看诊了。   这样的伤病,属实耽误不得。   “大夫,内子的身子如何了?”詹瑎一旁蹲着瞧着,明知晓乐谙的身子是怎样一个状况,可还忍不住问道。   大夫心思也重,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在达官贵人的府上得罪了人,实话实说道:“十指连心呐……算不得是轻微的伤了。”言罢这还摇了摇头。   詹瑎眼下明显的刺痛。   是啊,十指连心。这伤口处理起来,该是多痛苦的事呢……   大夫自药箱中取出一物,瞧着是一方软布,这便递给了詹瑎,“烦请二爷将软布放进了夫人口中含着……不做他用,只怕夫人处理伤处时疼的紧了,伤着口唇。”   詹瑎结果软布,两指摸索了一会儿,心头也明白了些。   在山源道儿时林烟取箭缝针,皆在自己口中放了块软布。防着自己疼得受不住了咬伤舌头。他紧张着林烟的伤势,没多想旁事便将捏着林烟的双颊,迫着她将小嘴张开一些,将软布齐整的放进她嘴里。   大夫盯着詹瑎做完这些事儿,另也嘱咐道:“二爷还是按着些夫人的手脚,在下瞧夫人指甲的伤处,指根破损严重,是得将损伤之处清理拔掉的。过程之中,怕是夫人容易乱动,在下再处置起来便难了……”   詹瑎默了一阵,“好。”   ……   *   小柔依着詹瑎的吩咐,帮着大夫按着林烟的手脚处理完指甲的伤口后,便就自行去了房中整理了行囊,后也到了林烟房中将她为数不多的东西,打包起来,几个包袱一拎起来,在一旁候着詹瑎的吩咐。   小柔再进知午阁,天色已有放亮的意思了。   柳印是离不了此处的。即便柳氏现在的行为多少荒诞无厘,承着在将军府数十年的恩情,他也不可离开。可作为一个父亲,瞧准了些事情,便就想让女儿好好顺着那条路走下去,至少往后去见亡妻时可以有些底气。   于是引了柳凊到了暖阁外,就着蒙蒙亮的天色,嘱咐道:“你随二公子离府,父亲便不能再事事护着你了。你万事需得自己小心,多多护着少夫人,莫要惹了人家厌弃,可记下了?”   女儿瞧着有些懵懂,可还是应了他的话,点头应了“好”。   柳印也不知自己为何敢做出这样冒险之举,这样看重詹瑎。无甚所图了,现下亦不想女儿去肖想什么少公子侧室的位置,只要她随一个好主子,来日可为她的婚事说上几句话便可了。   柳凊这会儿心思也不再柳印身上,未等他说话,“爹爹啊,方才瞧着少夫人像是醒了,女儿可能进去问上一句?”   可不是醒了嘛。指尖血肉翻起,两个指甲盖都没了,大夫还得取下残甲,一面伤药便直直撒上……这样的疼,哪里还能昏睡着呢,活生生便给疼醒了。瞧二公子眼里泪花子都快溢出来的,想来是堵心难受的紧。   这二公子与老夫人的母子情谊怕是也没剩下多少了……   柳印劝道:“莫要进去了,将东西搬去府门口的车架上去罢,在外头候着就是了。一会儿便随二爷一块儿走罢。”   “也莫要轻易的唤里间那位作“二公子”了,往后便唤二爷就是。”既要出去自立门户了,如此也讨好一些。   ……   知午阁现下烛火倒是亮堂了。因着配合大夫处置伤口,光线暗不得。   林烟中途便醒了。如大夫所料,根本熬不住那疼,口中呜咽,乱动作起来。好在这位将军府的主子爷是个手快的,即刻便按住了人儿。   强按着,照女儿家的气力是不足以挣脱的。大夫分心瞧了一会子,便听这位主子家极耐心的哄着,“莫怕,很快便不同了,二哥陪着烟儿,莫怕……”   “是大夫在上药,莫怕……千万忍着些,不要动。”   “二哥”这称谓倒是稀奇的,到底也是人家闺房中之事,不是外人该随意探寻的。   女儿家到底是要哄的。榻上的女子虽未睁开眼来,可也比起前头镇静不少,可看出死咬着软布熬着手上的疼痛的自觉来了。   有病人配合总比没有的好,大夫也是松了一口气儿,紧着手上的动作,将药粉一股脑的覆盖到伤处。粗暴是粗暴了些,浪费些许上等的伤药,可耐不住这样铺天盖地倾倒的法子止血快。   待血止住了,大夫一并将伤处包扎齐整,下头退热的汤药正巧端上来。   林烟此刻一身的冷汗,疼得身颤不止,喉头干裂的感觉奇盛。前面类似哭喊的声响全由软布堵在了喉中。她这会儿也便喉咙上也疼的很。   男人将她揉在怀中,刻意也避开了她的伤处。   ……   他这般抱着小瞎子不是第一回了,在山源道也是这样。小瞎子也是为了养活他,而伤的,同现在没有半分不同。   是他无用了。   那大夫将热乎的汤药端在詹瑎手侧的床榻小几之上,看着两位的神情便也有些怪异。这位夫人手腕上那点朱砂可在真真实实的摆在那里,分明就是个处子。这二位当是已经成婚了才对,一口一个闺名的唤着,可这将军府二爷可真能忍得。   了了这样多的旁事,大夫哪还愿意深思什么,得了詹瑎口头的一句赏,便下去拿赏银了。   知午阁现下不是个热闹地方,不该来的人也不愿来阁中,也是凄凉了。詹瑎紧着时辰给林烟喂药,林烟一入口便呛了喉咙。咳了一阵儿,睁了泪眼,右手便扯着詹瑎衣角……   她记起了,自己原也有话要问他的。   如今这,算是怜悯还是什么别的?即便嗓子刺痛,她还是要问个明白的,“你,你是不是也要我会山源镇去?”   “我没有家了,你知道的。我的家……一把火就烧成灰烬了。你若无心对我,早早便不应该来救我的!”早早让她死在那些人的手下,也比来这里再被弃下要好。   詹瑎登时方寸大乱,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日来是要带你走的,你需跟着夫君走就是了,不要多想。那些冒犯你的,我都已处置了。”   林烟道:“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想你,我不要……”   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詹瑎不必细想也知道的。柳氏的那两位老宫人的手段,几多吓人,即便她瞧不见也真可感受得到那恐惧,手上的疼已烙印在她心上了。   “不在这里了,咱们不留在这里了。我们出府去住,外头的宅子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睡上一觉,咱们就到家了!烟儿,你再信我一会,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发烧了。嗐,浙江太冷了。   感谢在2020-03-06 00:04:54~2020-03-06 22:3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一、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弓之鸟 10瓶;嗑糖我不能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寅时初,詹瑎一行的车驾始离了将军府的大门,往城西而去。这回的马车不似上回那样窄小,詹瑎抱着林烟在里间还是宽敞的。怀里的人额上还是直直冒汗,如那大夫所言,伤药的效用颇大,比起其余的伤药效果要好上许多,这其中要受的苦楚也比其他伤药要大。   林烟这模样,便是两指之上的伤药疼的。   城西不是城中最为富庶之地,与将军府也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几乎不着边儿的。   那宅子是个大的的,詹瑎的多半商铺的收入都用来置办了宅院,内里的装饰布置皆按照他的心思想法来。府中如一贯的家宅府邸一样,有管事之人,配有少许的婢子仆从。   未到宅院时,詹瑎满心还在为自己前头的先见之明庆幸。没有省去请人的小钱,里头现下有人打理,和林烟来到这边居住,也不必立刻去外间买婢子小厮进来,总归还有几个相熟的,在府上的“老人”。   新宅的管事姓于,原是一乡的举人,后逃荒来了阳城盼着赶考高中。可惜每每的名落孙山,一眨眼几十年便过去了,熬出了一大半的白胡子。某日偶遇间了詹瑎,此后便还新宅里做了个管事的。管着府中的大小事情,也管着地上的十数人。   麻雀不小,五脏也全,詹瑎心愿怀中之人可喜欢这处新宅。   出了马车,林烟复又睡得深沉,眉间蹙起的那处虽没能展开,可也算比前头的那会儿的样子瞧着安心些、   后院主阁因着无人居住,宽大的很。詹瑎唤作“老于”的管事早便令了婢子生了炭盆在内里。抱着林烟上了榻,阁里也就留了柳凊一人看顾。   詹瑎朝着榻上多望了几眼,不舍的紧,“凊儿,夫人便先由你照料着了,万事需得仔细。”   他外间的那事,耽搁不得。是即便一夜未眠也得去做的,事关将军府的声望,虎头蛇尾当是万万不可。   柳凊明白事理,“二爷放心出去,夫人有我看顾着。到了这里,不会有人敢来寻夫人的麻烦。”   这便是了,在这里林烟就是当家之人,再说不上什么被欺负之类的事儿。   ……   詹瑎预备着礼部事关陈元吉的案子今明两日就可以有个定论。按朝廷做事的流程,今日会请御史临堂,最早堂罢便可将陈元吉的刑罪敲定下来。不是个流放也是近十年的牢狱,有得他长记性了。   临出府,詹瑎想起一事,唤了于管事过来吩咐交代事情。   他有一个心思,想托于管事去办。   于管事今日也忙,主人家第一回真正住进来,里头外头都需要打点的。后被小厮叫去詹瑎身边,唤了声“二爷”。   “老于,重新去置一块牌匾,便书‘林府’。尽快换上。”   老于原想在问些什么。这就将府上的匾额给换下了?这可不是可以随意取换的东西,除非府上易主啊。索性是还是没问,没耽搁詹瑎的时间。詹瑎多言了一句“尽快”,急着便走了。   ……   礼部有堂,官家的礼事都在那堂中典正。是以,堂中的陈设比一般的官堂要威严的多。   詹瑎的衣衫隔了夜未换,被林烟躺了许久,有些起皱。这时前去,实际也算不上体面。不过这事,倒也可算作细枝末节了,他瞧了自个儿一眼,也不作计较。   陈元吉之事倒是没有旁的太大悬念,当日御史也都在场,一双双眼睛都毒辣的紧。不过党争之事,往往不是这样容易,陈家自也有支持的御史官员,就怕从中作梗的意思都不愿藏了,今日会愈来愈明显。   辰时二刻,起堂。   陈家同将军府的纠缠是件不小的事儿,堂上坐镇的是为礼部尚书。一扫周遭,右侧陈家的人来得多,整整做满了三把堂椅。詹瑎这侧的一人,唯有卫俟,还是个随从似的人,气势上半点好处也占不着。   这会子他倒有些怀疑起,占理据法到底有无用处一事了。   这一堂若让陈家赢了去,可就真是好笑。詹瑎唇角一弯,同上位道:“尚书大人,堂审可开始了。”再耽搁下去,还不知陈家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来。   尚书睁眼正正瞧了詹瑎一眼,眼色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责怪他沉不住气。   “莫急,本官在候着一位尊贵的。”   不止詹瑎有些讶异,陈家那头也是有些坐不住。礼部这位尚书原不是摆着谱的等着给威风,而是在等着一位贵人?   如此,一众的大官小官齐齐的又候上了小半个时辰,辰时近末,“贵人”才是姗姗来迟。   外头总管太监的绿纹服在阳下颇为刺眼,金线在身,瞅着都贵气。太监站定了身子,嗓子一扯,通报道:“陛下圣驾到!”   詹瑎脑子不清醒了一瞬,后见主座上的礼部尚书快快从堂上主座上下来,扯着理了理官袍,急匆匆出去接驾。他这才随在其后出去了外间。   明黄色的撵轿就在礼部堂巷内停着,后随着的太监婢子徐徐行着数十人之多,衣裳颜色调子为一。   撵轿上下来之人,詹瑎可不陌生。   众人跪伏下来,高呼几声万岁,接了圣驾。   而后未几,众人紧着回去堂上,桌子椅凳重新布置过之后,便等着开堂。只是那前头,贺帝见了詹瑎,还做了熟识的模样,搭肩拍了拍,叙道:“回来了倒也不知晓将你母亲送上来的东西拿回去,瞧着你也同朕一样,是个忙人呐!”   詹瑎讪讪,“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他自称微臣还是头一回的事儿。贺帝搭肩的手微颤了一动,神色上倒是不显露。这自称也是没错,是贺帝当初下的旨意,为着安抚将军府时代功勋,给的特例封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少将,终归是再回不来了。   侧目看詹瑎的脸,同那人六七成的相像,恍如那人还在一般模样。   “卿,西北回来倒也不是十分念着朕罢。不知是何缘由回来的,总要同朕知会一声不是?”   詹瑎张口,正欲辩解几多,又听贺帝道:“一会儿堂罢了,朕随到后堂来,朕也要寻你的麻烦。”   “……”   堂上的情形也好看出来,贺帝的椅凳便放置在了詹瑎这一侧的后上位。   “既那头那么多的椅凳,那朕便同詹瑎做这头罢,宽敞些。”   尚书在位长舒一口气。这便陛下的态度摆上了,他这主审的人的活计真真好做了不知多少。一抹额上的汗,惊堂木轻拍一下,中气十足,“升堂!”   而后陈元吉的口语无状之罪,当是重重的判了下来。流放之刑,去的地方还是詹纶所在的北境,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陈元吉已成弃子,陈家再保不住他,这陈家的四子往后再不会有人提及了。   贺帝这回来得巧妙,叫人摸不透心思,詹瑎想了几回依旧云里雾里的不甚明白。叫他更为担心一些的,还是贺帝前头言说的,要寻他的麻烦。原先的正事,到了现在只成了个小事,大事反倒似在后头。   不过这场,将军府赢的漂亮,不论他如何如何被处置,即便做伤病残逃,也是值得了。   ……   *   礼部后堂。   屏退左右之人,贺帝拎了詹瑎进屋。   去了堂上正坐着,贺帝龙袍一甩,不怒而威,“你便没有什么话要同朕解释的么!”   心似鼓锤,砰砰直响,詹瑎皱了剑眉起来,不知答那一处的话为好。西北的战事到现在也未平息,岑州那边也不是变为了怎样一副样子。其中一事也是稀奇,贺帝明显便是知晓他回来的事情,西北的事儿朝廷的人不可能丝毫不知晓罢。   “怎么?不知如何同朕解释了么?”尾音一挑,更为骇人。   硬着头皮,詹瑎答道:“微臣西北遇袭,被当地之人所救,其中枝节现在难以向陛下一一交代,来日定写了折子好好解释清楚。”   贺帝哼呲一声。   果然是弟弟,没有他家兄长的半点儿样子。   “不必了,右军还在西北,西北的战事至少也得三两月才能完,你战逃之事朕先同你记下。这几个月,你便给朕去御前戍守罢。”   贺帝也是扶额之意。怪想不通的,旖阳偏偏对这小子上了心,千哄百赖的非扯着自己来瞧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颇为俊秀。   可这詹瑎哪里比得上自己心上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呢。他九岁承袭地位,至今三十余年,还未真正对一人想对逝去的那人那样上心。可惜这份心思还未来得及言说几许,他便就在自己的眼前,替自己挡下毒箭,撒手去了……   女儿的心思贺帝知晓:瞧人怕不是真的,是有意借他这个父皇的势,来帮衬这小子的罢。   旖阳这丫头,愈发的没有样子了。   子嗣算作稀薄,也是贺帝后头没有了要子嗣的心思。心意心念全在那人身上了,现在更是不愿再入后宫做那些个无趣的事儿。膝下的两子一女就是全部了,独独一个女儿,怎能不宠。   “若朕没有记错,朕的旖阳的及笄礼上大闹,也有你的份罢。”   詹瑎额上冒出汗来。几年前的荒诞之举,看来是被帝王深深记下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既对不住朕的旖阳了,过几日入宫当值,亲自去旖阳的殿宇好好陪个不是。朕的女儿一向大度,想来你嘴巴甜一些,她也不会多做责怪。知晓了么?”   詹瑎眉头蹙的深了,“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子烧下去,我怕是要交代在2020了……   感谢在2020-03-06 22:36:09~2020-03-08 19: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phi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而后,贺帝转念起身,低声便问:“你前头同那些个瓦肆勾栏里的人查察你兄长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果真帝王心思莫要多猜,即便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也设想不出来贺帝会对他查察兄长遇害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至于兄长的死因,还是箭上的剧毒,中箭之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就咽了气。   “回陛下,微臣无能只堪堪查到那箭上之毒,乃北境邯族的秘药,至于来处……还未来得及查清楚,微臣便随军去了西北、”   贺帝自有心思,家国以上的权衡他做的颇好,那心头的念想也该有个归宿。詹怀的死,让他默了半月的希冀,而后临朝便再看不到詹怀在下执着圭臬上朝的影子。后来的利益牵扯到谁,他这个做皇帝的总要知晓的。   狡兔死走狗烹,有一日那些个混球无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便替詹怀将仇报了。祈着下辈子,二人还能重逢罢。   ……   贺帝的龙撵浩浩汤汤一行走后,詹瑎自礼部而出。外头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秀才学子。瞧着陈元吉被堵了嘴送进京畿大狱,心头的畅快当是难以言说的。   复又瞧着百姓们雀跃叫好,可当真撼了他的沉心。   将军府的百年基业,总算还有人记得一些。这便是将军府二公子第一回出手,是场颇为漂亮的仗。只不过其中多了贵人相助,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的麻烦。   贺帝给的恩典可不止事关陈元吉一事。兄长詹怀的事上,贺帝便给了便宜行事之权,令他好好查清楚,据实上奏。   此为大收获。   这时刻,已近午时。詹瑎出了堂门,百姓让了小道儿出来,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的追随。詹瑎后进了马车,这芒刺在背的感觉才算散去。   家中那位再过上半个时辰也该醒了。受了苦的人儿,要得浸在蜜罐子里,才可忘记前事,好好的快活着过剩下的日子。   詹瑎是不懂得这样的事儿。一切便听前头房山小王爷的话,来投机取巧了。   蹭还有大半个时辰,可去蜜饯坊子买些蜜饯甜食回家。林烟的药闻着便苦,这还如何在蜜罐子里泡着呢……甜食蜜饯果脯是要多多买来带回去的。   是以,一袋又一袋的蜜饯果子抱进府中,夸张的紧。   老于这会在正在府门口指挥这众人换下牌匾,做上“林府”二字的匾额放置上去。   不得不说,詹瑎瞧着明晃晃的金漆的“林府”,竟也觉得心安不少。如此人人也都知晓了,此处是林府,往后便是林烟的家了。铺子田地的地契都在一处,等她伤势好些了,便可告诉她知晓。这样即便此后,他出了什么事情,林烟应当也能在京都阳城立足。   ……   詹瑎进门,手脚放得很轻。榻上之人可还是给惊着了,将被子拢了拢,缩着又钻了进去。好容易将人从被窝里哄出来用膳。林烟一双眼都不愿睁开,眉间蹙的皱起几个小坡……   詹瑎有些习惯了,便不觉得林烟闭眼坐着有何不同。她也曾言说,瞎子的睁眼与闭眼瞧见的是一样的东西,无所谓的。   筷子摆的端正,林烟这便伸了没伤的右手,往案几上摸着碗筷。今日她的面色苍白的很,唇上的血色隐的不知何处去了,整个是摇摇欲坠的一副样子。   詹瑎止了她胡乱摸索的动作,“莫乱动了,为夫喂你用膳。”   两指上的疼烦人的很,刺痛使她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该是说这男人有心呢,还是该说这男人虚伪做作呢,她已快分不清了。   她一贯不喜欢和她客气,右手指指小嘴,嘴巴张开,示意着是要投喂的意思。   男人眼中就属这般的女子,是他们最没有法子的。挑捡些清淡的小菜,和了粥,呼呼了几声,送进她嘴里。再瞧她吧唧吧唧动了嘴儿,咽下一口。   詹瑎此时才是开怀的,盯着妻子嘴上的米粒,脸上有了笑意。   再喂林烟用膳时,詹瑎也便将话说了明白,“烟儿,三个月之后,咱们便在这里成婚。我不叫无关之人观礼,咱们婚书定事,你可愿意。”三月之期比前头的一月时间要来得保险,三个月一过,林烟的身子也该调理过来了,是为最佳的时候。   林烟口中的温粥快快咽下,疑问道:“老夫人……该是不会同意的罢。”   他也便无所谓的笑道:“我已出了将军府,我这将军府的二公子算是做到头了。倒不知娘子这宅院里,可有为夫的安身之所,嗯?”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这里自此是你的府邸,不论是谁要住在这里,都由你管着。你若不喜,便将人赶出去,无需顾忌。”   林烟停着不言语。詹瑎这会子就绞着粥,等着她自个儿想通。   哪知林烟却道,“那你出去罢……”   “??什么?”这遭倒是报应到了自己身上么。   ……   林烟这话,便是气话的典型。   她是委屈惯了的人,一双眼睛便像同正常人隔了半生,什么都做不到了。知晓是自己的缺陷,才叫詹瑎的母亲不喜她。可偏生还是将一股脑的怨气撒在詹瑎身上。   詹瑎哄了两刻钟,小姑娘家家也便伏在她怀里哭上了两刻钟。左手疼的紧,碰不了其他物件儿;可这右手不耽误事儿,一拳一拳的朝詹瑎的胸膛“砸”。   力气不大,心气倒是个不小的。   午膳用了,今日阳光也好,有太阳这般照射着,这时候的阳城不算太冷。   二人庭院里抱着靠了躺椅,等着上门换药的大夫。   詹瑎有意在家中偏室置一药房。等林烟的眼疾治好,按着她的喜好,也是喜欢摆弄草药的,估计瞧见也会开怀些微。这几日她在病中,且是外伤,必是要多多陪上几日的。宫中当值之事,可暂缓几日,不急。   叫柳管事处置的人,过不了几个时辰也该押过来了。詹瑎心淡,也不认为自己真真是个良善之辈,伤了她的人,总要还的不是?   …… 第一回的,詹瑎问起她来,对着往后有何祈愿。   林烟摇头。她是迷惘不知,这些日子同她而言堪比做了一个累人累心的狂梦。女子的心事,可不就是夫君在近前,儿孙自有时,她也不知往后能不能有。   婆母不喜,害得詹瑎陪她一同出来居住。普天之下,最最不要脸面的女子,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过几日我要入宫当值,往后的路,晦暗不明,怕是难走的。”詹瑎环了她的腰,如是说道。   林烟一吸鼻子,“你想做些什么,可都告诉我么?”   詹瑎自玩着她的一缕发,眼睛还是在她二指之间,郁郁道:“查出兄长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另,将军府的担子如今只有我一人可扛,再无兄长帮我了……父亲在北境守边,我的来日恐也逃不过的。”   他的归宿,该是父亲哪一日马革裹尸,灵柩还朝。而后由他接过詹家军的帅旗,同北境异族再行纠缠上下半辈子。若他詹瑎有此能,当如兄长在世时所言,打入异族腹地,砍下王旗,以示黎国国威。   倒也只怕是个黄口白牙的昏话,来日根本便做不到。而到时候林烟怎么办,是同他去北境边城待上一辈子,还是留在阳城一辈子呢……留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他舍不得。   想到这处,他又是不大愿意细想下去。下巴抵着林烟头顶的发,来回蹭着……来日的事情便来日在说罢,至少现下,还是安稳的。   ……   林烟有觉,被他几个来回的蹭着,头顶的发必是散做一团了。   她记下了些詹瑎的所言。来来回回的,去何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身侧有个相熟相亲的也就够了。詹瑎的心思听着总是比她还重,一人心中不知道憋了多少的难言。   许多事情,林烟不大懂。乡野的出身,父亲和母亲早早便亡故了,太多的世故没有人教导,她也就畏缩。   真不如早早就将后头一切的不安稳都绑在一块儿,两两相扶,细水长流便是祈望了。   默不作声的林烟,这会胡乱扯了他胸前的衣衫。   “若我真有祈望,你可会答应于我?”   詹瑎正色,“你说,我定应下。”   “如此甚好。”   ……   温柔刀,刀刀致命。詹瑎而后便是体会了一番。   哪里会知晓小瞎子所祈望的是那事,同他之前的设想大不相同。   原是,林烟轻言着,“我不愿再等三个月了……若是再给你三个月,你厌弃小瞎子该如何是好呢?不如就今月月底,娶我罢。”婚事不必铺张大办,有那一纸婚书,有世俗常礼,有两杯的合衾酒便够了。   前话说的太满,詹瑎懊悔。   今日初六……离月底也就二十几日了。她倒是想的好,这日子筹备倒是也来得及了。   “怎么,你不愿意么……还是顾忌着老夫人那头不好解释。”   他倒没有真正去计较柳氏愿或不愿。至于族谱,不过一本厚书,能将名字写上去固然是好,实际细细想来也无甚意思,林烟上不了族谱,那他便陪她在族谱上消去就是了。左右兄长才是柳氏的心头宝,上头有一个詹怀也就够了。   “倒不是不愿,是烦着事儿呢。”   林烟问:“何事烦扰?”   “在思索,怎样的嫁衣配得上我们烟儿这样一副好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  改低烧了!有进步。   宝宝们要早睡,身体最重要。晚安。   感谢在2020-03-08 19:28:42~2020-03-09 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琦琦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稀奇的紧,算是林烟头一回在詹瑎口中听见他夸奖自个儿的相貌。自己究竟是长得怎样一副样子,她可都记不得了,可不能通旁人一样想来便在铜镜中照照自己这副相貌。   女儿家在意样貌,林烟可向来不是十分在意。听到身侧之人念叨起“嫁衣”,倒是平白无故的添了几分期待。旁人都言,女子出嫁的时候最为好看,即便是姿色平平的女儿家,得了一袭红妆加身,也是极美丽的。   她嫁人的一日离得不远了。可惜了双亲长辈都不在身侧,只有这个“准夫君”在身旁陪着、可这已是难得了不是?还要奢望些什么呢。   林烟容易满足的很。   嫁娶之事,是为了二人心安的。这样詹瑎也可不少顾忌她的难安心思,自顾的、无忧的去做他要做的万难之事。左右夫妻应是相扶的,哪能真如同林之鸟,大难临头各自寻出路而飞呢。   不过今日,被詹瑎那话一提醒,怪怪也问出了往日不曾有问过的话。   詹瑎头一回没能听清,疑道:“嗯?”   林烟重复道:“我的样貌,是好看的么……”   ……啧。   这话问的,实在直击内心。詹瑎默了声儿,懂了东西。   原这就是淡如菊墨,粉桃姿色,且分毫不知的笨蛋。除去一双手同官家贵女的纤纤玉手不同外,其他的地方尤胜出那些女子许多。可她倒是一点不知了。   “自然是好看的。你可别疑,为夫不说假话。”詹瑎愣了一会子神儿,后答道。   “那你前头为何迟疑了呢?我若真的长得好看,你何苦迟疑。你还说自己不说假话,真真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   同女儿家讲道理的事儿,他没有经验,被问的一头雾水,更愣了。怎么也是想不明白的,好好的话头,怎的就变成了此地无银?小瞎子哪里像是个乡野女子,真要争辩起来,怕是要比他母亲还要厉害罢。   如此甚好。往后做他的当家主母,不必担心委屈的又要扑进他怀中嘤嘤的泣泪。   这虎狼性子的苗头,是可纵着来培养培养。   “莫要多想旁的东西,为夫心里可真真只有一人。”詹瑎解释着喟叹,“我同母亲自小便不亲近,她总不喜我,还欺侮了你,往后的相处怕是难合心意了。”   这手也不安分的绕起她的发梢来,“烟儿,我在意你,你亦在意我。这般多好,两两相映的只要是真心就可了。”   这话,林烟也认同。   摸索着贴了他的胸口,细细密密的温软便在时间点点流失间慢流淌出来,同暖阳一道儿,谱着午后光华。   情爱是治愈人的良药,她仿似暂时忘了难忍的疼,忘了许多不好不愿的事儿。   汝心何所寄,他处即便是心安。   “二哥啊,我想摸摸你……”   “嗯?摸哪处?”   ……   旖旎的念头不该存着。林烟的右手在他的一张脸上摸着,顺着左边的脸颊上去,直到鼻尖、双眼、额上……   林烟半寸半寸摸得仔细,眼角眉梢也好,鬓发额上也罢,一点一点都要好好记下。   这都要嫁予他了,还真没能见到他的模样。不过……手上的这张脸啊,棱角有之,鼻梁高挺,长睫触手。   詹瑎长的定然好看。   良久,詹瑎的脖颈有些酸,见她乐此不疲摸了又摸,不自觉笑出声来。   “为夫就这样迷人?惹得我们烟儿一遍又一遍的爱不释手。”   林烟心头翻着白眼,“不要脸。”   不对。旁处的动静入了她的耳,“这边还有旁人么?”怎的还有人的笑声,莫不是在笑自己……   詹瑎微动了脖子,身上便松快了些。扫了周遭,除了他们夫妻二人,什么时候多出了柳凊与旁的三两婢子出来!?   这不是什么都被瞧去了么!嗐,也是疏忽。、   他将声音放得极低,提醒道:“柳凊来了……”   “……!”   *   柳凊为人大方,做事也伶俐,既被发现了那便不躲了呗。这该当算不上什么大过错,不会受罚的。   主子家只顾着亲热,还怕旁人瞧去?   不若大方一些嘛。二爷同夫人的感情好,是求都求不来的事,心底里倒有些为夫人高兴的。   她走近,林烟同詹瑎紧着便摆好了规矩端正的姿势。柳凊心里难免发笑,面上却是并不显露的,“二爷,夫人,大夫到了。奴婢来扶夫人去暖阁换药。”   这才是正事。   詹瑎起来身,小臂一横过身侧之人的腰际,横着抱起。   “不必扶了,我抱着进去。”   好在林烟习惯了这般抱着走的感觉。一次两次还会羞怯,二三十次自然习以为常了。詹瑎只将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脖颈上,她也便就知晓詹瑎下一步是要做何了。   习惯的很,倚靠着男人的肩上。伤了的手安安全全的挂在他的脖子上,连个磕着碰着都不会有。   周到得体。   ……、   缘分何谓是个稀奇的东西。今日来的大夫,同昨夜的竟是同一个人。前一日夜里,詹瑎没顾得上多看大夫几眼。此刻定睛一看,约莫是个三四十岁的模样,胡子却没续起来,瞧着是清清秀秀的样子。   抱了林烟进了暖阁,再问起才知。这人名叫“姜向晨”,家中的药庐是祖上承下来的,到了这辈,也便到了他手中。药庐在城中位置,正是离将军府和林府都参半的路上,这才又是他到了这处。   詹瑎蹙了眉头,“烦请姜大夫先行为内子瞧伤罢。昨夜也是姜大夫瞧的伤,相比也比其他人处理的要好一些。”   姜向晨赶路干得急了,头上也冒汗,快快应下,又在药箱出取出新的一方软布递予詹瑎,“夫人还是含着软布,免得伤了口舌。”   詹瑎了然,“嗯。”   而后哄着林烟将软布含了,他也就在榻前择了一矮凳子坐了,陪着人。   ……/   全程榻上的人除了身子轻颤,旁的反应皆是没有。詹瑎不若林烟能忍,屏气凝神之间脖子上的青筋都现了出来。   前头他觉着自个儿像是个养了女儿的少年母亲,将林烟事无巨细的照顾着,生怕伤了痛了冷了冻了……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去在意林烟的喜怒哀乐,如今啊,倒是看出些旁的了。   说着照顾心思之类的话,还是林烟更为在意他的心思罢……这般忍着熬着,半点儿不出声儿的,唯一种解释。   只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再自恋一些的想法之中,莫不是小瞎子连着说要早些成亲有是考量了他的心思在里头……   ……   换了药,林烟眼见的没了精气神儿。柳凊瞧着心疼,便催着她睡下。   詹瑎瞧了眼姜向晨书写方子,也去近前交代了句。   姜向晨点头应下,即刻停了笔,复又上前起了几回脉,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二人成亲在即,林烟这副身子詹瑎他到底是不放心的。大夫既在这里,倒不如从头至尾的好好查查身子,往后改补的补,该调养的调养。   林烟也不问为什么,眯着眼儿假寐,随姜向晨摸着脉。   她也可算作半个医者,治病之时不重男女大防,且也有詹瑎在侧,就诚然放下心来。   之后半睡半醒之间,听着詹瑎同那位大夫一同出去暖阁的声音。她累极了,疼的失了气力,未有多久也就歪头睡着.、   ……   詹瑎自引着姜向晨去了暖阁外间,知晓林烟这阵子累极,也未好好歇息过,不愿扰了她,便出来了。不知她身子究竟是怎样一个状态,若是不大好,还被她自己听了去,可不是给她徒增心事?   走着到侧边的屋子,詹瑎眼睛胡乱瞟了眼,就见了几块未曾提字的崭新匾额。现想起来,就连他们的居所之阁,也不曾有名字。到时可抽个时间,将几块匾额的字都想好了,将老于拿去装裱。新来的婢子、小厮还不知在何处,全交由了老于去安排,府上的人不多便显得空了。将该有的都加上,也显得有些微人气。   “此处无人了,还请姜大夫将内子身子情况毫无保留的告知于我。”   不知是不是将军府的人自身便有的气场在这儿,姜向晨听着这话便觉不舒坦。身似层层积压了不少担子般,压力很大。   这将军府的少夫人身子确是算不得好,除去外伤,明面儿上是瞧不出什么。可内里呢,总归是伤了底子的。   姜向晨先是问道:“不是夫人是哪里人士?日常居于何处?”   詹瑎不解,“这同病症,同她的身子有何干系。”   这姓姜的这便问起了小瞎子的私事,总是叫人不喜的。可姜向晨的后话,倒还叫詹瑎有几分歉疚显在面上。   他道:“了解了夫人常年居于何处何地,便可知湿气大或不大了。”、   ……“她是西北山源镇人士,居于山脚,常年如此。可有什么问题么?”   *   西北与北方相似,冬日苦寒使出了名的。詹瑎不是学医之人,草药都不识得,哪能知晓那样的苦寒对女子是身子是怎样的损害。   “夫人的身子侵了寒气,可得紧着调养。现下应是容易得风寒,畏寒的体质。可若到了往后,过个十几年,身子上的寒气未除一朝发作起来了,关节各处的疼,身上脏腑的疼可都不好受。”姜向晨斟酌着道。   主要便是女子和男子的不同是摆在面前的。女子的月事来时,有时走路都是不行,同男子哪里能比、   怕就怕里面那位的肚子,早早被寒气裹了个透,往后生养一事就麻烦了。   姜向晨不甚擅长妇人之症,瞧詹瑎前面的脸色之后也就不多加询问内里之事。   余下的时候,便就等着詹瑎在呆愣中回神。   西北之人家中夏季还是便会常备炭火,紧着冬日所需用度。林烟这个眼盲且怕火的,没这个存炭火的心思。家中有的也就那样一小麻袋,还是盖着油纸放在茅厕檐下的……   加之他瞧着 的林烟手上的冻疮开裂每每都心疼不已。生冻疮是因为什么,可不就是西北那样的气候嘛!   西北地冷,山源镇…那药庐,便就更甚,小瞎子的身子便就在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中慢慢折损了……。深深想下去,詹瑎心惊又心凉、   “还请姜大夫斟酌着开方子,先行给内子调养。”他是吓着了,对姜向晨愈发的恭敬起来。   他这恭敬,也为林烟身子得了些好。   有些隐晦的事儿,即便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一定会如实告知,怕触了霉头。   姜向晨这头细细盯着詹瑎瞧了良久。詹瑎未语,就地等着他答复。   “罢了,罢了!想来詹二公子往后也会去请太医院的名医大夫来给二少夫人治病驱寒。可真真有些事情,人家也未必会告知、”   “在下收了您这样多的银子,没有道理瞒着您什么。”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詹瑎道:“还请……还请姜大夫知无不言。”   “诶。少夫人的身子底子薄得很,二爷想必也知晓一些。往后的夫妻之事上,二爷应当注意一些。夫人现在的身子,还未调养,不可有子。换言之,即便有了也几乎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到生产那一步,在下如此说,二爷可懂了?”   “子嗣之事,还望二爷莫要着急,终归是夫人的身子紧要不是?”姜向晨这般坦诚,说完了前头,也还尽力劝了一回。   *   孩子……   今日之前,詹瑎都未有对他同林烟的孩子有过设想。这般境遇下提起这事,他不由有些害怕。是惶恐也是畏惧。   姜向晨算是极其掏心窝子的言说了,林烟的身子近年来不可有子。好好养着,往后想来会好起来的。这事同他而言,不需要过多权衡,诚然是以林烟的身子为重。   “姜大夫所言,詹瑎记下了。往后还请姜大夫多多前来府上,詹瑎定有重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被自己感动了。呜~真坚强。   我身体实在太不好了,还是烧,得观察。明天可能没有更新了,抱歉大家。   感谢在2020-03-09 23:55:48~2020-03-10 23: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 2瓶;颜兮、春水溶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往后一月,林府的走动的人眼见的多了起来。布置宅内的人来来往往的,红绸搬进搬出的,装点着各处地方。姜向晨这一月来得也多,几乎每隔一日便会来给林烟诊脉瞧身子。   给她用的伤药是西域上好的药材所制,每次一用便是一大把。姜向晨实际也是心疼,想了想那位二爷给的颇多银子,咬了咬牙,日日还是给林烟用着。   林烟二指处的伤口不日便结痂了,红肿倒是还没消下去,左手瞧着还是可怖的。姜向晨知她瞧不到东西,还是给她的伤指没回都包扎起来。大抵是觉着,女子还是会在意夫婿的眼光的,即便她瞧不见二爷的眼色。马上就要成婚了,这些小事姜向晨到情愿替林烟考虑着。   古人又云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那在将军府里见到的东西,明显的,这位夫人可不受那老夫人的宠。这样子的酷刑都上了手,可想而知多少的后宅难堪都在里间。   最好是这位可安安稳稳的做着夫人,得二爷的宠。而后,他替林烟好好的将身子养着,银钱收着。倒时过了三两年,她的身子养的差不多了,自己得了钱,也总该弃了那药铺子出去阳城之外的地方走一走瞧一瞧。   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在阳城也不多了。姜向晨一颗心沉的很,不大上心旁事,倒是愿意为着多赚些银钱去做些不大安全的事儿,这次便似上次上了将军府,随后想了法子又来了林府一般。   这事之中的目的,昭然若揭。   ……   姜向晨告知私/密之言的那日过后,也是见识了何谓“鸳鸯戏水,鹣鲽情深”了。明明一个两个的还未成婚,倒是腻歪的紧。   柳凊有时也不忍心直直盯着主子家看。都下头的人总觉着淡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字字句句中便显而易见的叫人知晓了。可到了“旖虹阁”中性情大变的忽然,对自家妻子那叫一个千依百顺。   只是柳凊难解的是,二爷何故一日日的往家里搬蜜饯果子……瞧着夫人也不是个贪嘴的模样。这再好吃的东西,也抵不住一日日的紧着吃罢。难不成,又有了什么喜事?   脑子一转,柳凊理解的周到了。若不是有了另外的喜事,又何须这样紧着成婚呢,可不是就是藏不住了才出此下策嘛。   她叹道,自个儿可真真的聪明。而后伺候着便更加的上心了。   ……   成婚临近唯有三日空隙之时,帖子以送去了安远侯、房山王爷的府上。红绸喜字都已上了墙。   林烟无需他从外头迎进府中,二人也无心多做旁的事情去招呼那些个不待见他们的人。将詹瑎不多的好友请了来,其中便也包括了几个瓦肆勾栏的“手艺人”。如此有人见证这二人结合、行礼、就也足够。   那日出初,林烟的伤手伤势好转许多。这便也让他心安的些微,可进宫去见贺帝,该领什么差事便领什么差事了。   出门当值,哪里是可偷懒的。天没擦亮詹瑎便从软榻上起来了,衣冠服履一一穿戴齐整。贺帝既有心叫他查明兄长死的真相,给了便宜行事之权,可见他对兄长还是极其珍视的。   林烟在榻上动了动,床帘外的动静被她听着了。   这阵子二人同居一室,可詹瑎倒是再没上过床榻,也算是破了礼法中唯一守着礼法的一项罢。同榻而眠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总之到了最后吃亏了都是男子。   一夜一夜的哪堪能熬……惹不起还得躲上一躲才好。   林烟听着动静,撑着身子起了床,帘子一掀,声音软着唤他,“二爷,可是要出门吗?”   二哥这样子的称呼往后应是不能随意叫唤的,容易引人误解的。近半月来,二人为着小小的称呼之事,来来回回争辩的好几回。最后林烟懒得听他叫自己唤“夫君”的诉求,随着柳凊一道儿唤起了二爷。   称呼是体面的,可听着也生分。   詹瑎尤为不喜。   这会儿林烟一唤他,眼见的詹瑎还是不高兴,脸子垮下来,好不气愤。女儿家都是不听话的,自家的女娃娃尤其的不听话。   詹瑎这是时候起来窸窸窣窣的摸索了半晌,总不可能是预备着起夜,总归瞧着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二爷去哪儿?”耳边没有男人回答的声音,林烟垂着眸子又是问道。   “往后我在宫中当值了,不休沐的时候大致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得要进宫去。此后你不必起来的。好好的在家……今日估摸着该试试嫁衣了,到时让柳凊帮衬着穿上瞧瞧,有不合身的地方还来得及改动。安安心心的在家中,等着嫁给我罢。”这几日布置成亲之事,许多事情都是经了詹瑎的手亲自督着办的,一次次的忙着,还真是将要入宫当值之事,忘却了告诉小瞎子。   “那……你何时回来……”林烟问得支吾,双足的鞋子也没套上,包着白袜的小脚直直踩在羊绒毯子上。炉子还燃着,这般站着,也不大冷。   詹瑎过去扶人,又是将人抱回了榻上,叉腰道:“晚间便回来了。”   ……“那我第你回来用晚膳,好不好?”   “好啊。现下可再睡会儿,养好了精神才能做二爷我的漂亮新娘。”   林烟的面色得了一片红,嫩果子般诱人了。他不愿把持过多,该占的便宜还是得占的,于是便含了她的唇瓣,摸摸索索的半晌……然后林烟的脸蛋便红的不能看了。   “为夫走啦,你再睡一会儿,听话!”詹瑎走得神采奕奕,心中一念翻出来,便更加欢喜了。   这柳下惠的日子马上便要过去了,几多让人激动呢!   ……   黎国的人,男子为尊的礼教还是在的。   林烟的身子一半是交由姜向晨调养着,间隙也会有宫中私交颇好的太医在瞧上一瞧。还有眼睛,也已然用了药,房山小王爷那头寻莫干先生来阳城还是没有结果,只得再等上一等了。姜向晨这几日也忙,忙着制药,忙着中和药性,做温软的流道,是林烟婚后要多饮上的一味药,乃是避子的作用。   药不药的詹瑎是不大在意的。相反这药材要是对林烟的身子有害处,还不如不喝。左右夫妻房/事上头主导其事的皆是男子。   有他注意着,该是也不会有那样大的纰漏。林烟真要怀上孩子,也是难事。   ……   入宫有令,查处明牌。   进了宫门后,詹瑎一身的铁甲佩剑,在一众文官之间便如鹤立鸡群。恰好撞上了这些个文官上朝的时辰,招了人眼儿,并不是好事情。   而后他绕道别处而去,过了几处宫巷,充耳不闻其余人的嗡嗡议论之声。本就是风口浪尖处行走的人,哪里还会怕这些个流言蜚语。   左不过那些文官的舌头一向很长,说的都是他的家事。既是家事,关旁人什么事情。   不过剑眉一蹙,脸上也出现了修罗模样,叫人畏惧起来。彼时文官闭了片刻的嘴。直到他走后,才复又叽叽喳喳说道起来。   宫巷尽头在走不远则是上朝之处的明辰殿,是他不该去的地方。自己现在的职分同他大哥当时可是天壤之别,入宫的唯一便利,便是查察各类人,。内使堂之中关于七族的记载应是不少,有了职位之便,他便可常去翻找。   贺帝不许大理寺去查他遇刺之事,大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如今却让自己暗地里将人揪出来……这心思到底是为何。   候着贺帝下朝的时辰里,詹瑎在宫巷里将冷风吃了个饱腹。   宫墙深深,殿庭裹裹,一眼望不到头。如此一辈子要待在里面的人,会否想从这地方飞出去瞧瞧呢。长指抚了抚宫巷的砖墙,凉意自指尖透进来。宫中的诡谲争斗会比外头的少么?   最好的日子,当是小瞎子身子康健、将军府万事无忧,他们夫妻二人就可去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游玩一路,若命中有福,得一儿半女,再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往后生活过得和美……可惜万事加身,那般日子都是妄想。   ……   詹瑎出神之间,一绿袍内侍走到近前。扯着鸭子般的嗓子唤道:“这位可是詹大人?”   掌中的剑鞘忽得被他攥紧了,詹瑎缓道:“正是。”   那太监又道:“咱家奉陛下口谕,带大人去公主殿下的乌然殿请安。大人这便随咱家来罢,咱家给您引路来了。”   “……”   他可是真的忘了这茬。前头陛下言说的要他带着重礼,去给公主殿下赔罪去,他可是好,忘记的一干二净两手空空便进宫来了。   公主殿下的年纪该是比他小上一岁,那些小孩子玩意儿便可以哄过去的年纪。可就偏生忘记了带些花样儿来……   全身上下,唯有一包该予小瞎子的蜜饯果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   *   “詹大人,随咱家来罢,甭愣着了。”那太监又是催促道。   啧,是无法子了。   詹瑎应着,“这就来,公公带路罢。”   公主殿下的殿宇何等的富贵,总归也不会真正缺些什么。蜜饯果子油纸包着,还在铁甲之下,给小瞎子的蜜饯果子家中还多,这种口味的据说是新品,回去时再给她买就是了。   现下,若用得上,拿来应急倒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0 23:01:33~2020-03-12 21: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詹瑎是真将那一包油纸包着的蜜饯果子当作赔礼送予了旖阳公主。   乌然殿的摆设装饰哪是一般宫殿可比的,样样皆是贺帝独一份儿的宠爱,毕竟贺帝膝下子嗣稀薄,女儿更是只有一个。自小宠着,养成一朵人人艳羡的人间富贵花儿。   旖阳是为封号,贺帝给予的疼爱与寄托都在名字里了。先皇后早逝,旖阳那时才是五六岁的年纪,不知何为永生再见不到了。。长大之后,慢慢明了起来,心头的疼已经逝去了。加之贺帝极为宠溺于她,养成的性子是算不上好的。   骄纵成习惯,也是詹瑎再见着这位公主的初初印象。   内侍引着他到乌然殿,请人进去通传的间隙,里面的动静就已足够惊动众人了。   可因着里头那位是个原就无法无天的主儿,皇宫之中除了陛下,哪还有人镇得住。这情况,更加莫说敢进去相劝了。   后詹瑎进去了乌然殿。殿内的婢子瞧他的模样,眼中都是新奇之色,无意间也就多多留心看了几眼。也就是这几眼儿,真叫詹瑎心底泛起慌张来了。   相比起兄长,他自己是长的俊一些,是不错。可这来来回回几波婢子走过,一个个皆是这样子的眼神,除了最先前的那位解释了句“公主殿下还在梳妆”之外,其余人也未免太过饥渴了?。   ……还有,作为这个时辰来到公主乌然殿中的外男。   实在是不妥!陛下这位做父亲究竟想做些什么?女儿家的声誉,都这般不顾及了?   ……   贺帝可不顾及旖阳公主的声誉,可詹瑎却是顾忌的。   生平,他可是亲手毁了一个人的声誉。那人便是林烟。好在有守得云开的一日,日子在相扶中过去,他愿意的。   除此之外的旁人,他实在提防与惧怕的紧。   乌然殿的烛火随着天色渐亮,也随之点到了尽头。一盏烛火灭了,詹瑎也跟着站起身来,将茶水放下,唤了近处的婢子,交代道:“劳烦将这包东西交予殿下,转达一话。”   “臣在当日绝非有心去扰了公主的及笄礼,已在家中痛定思痛,每日每日的三省吾身,真的知错了。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将臣往日的冒犯从脑子里消去罢、、臣还有差事,这便先行告退了,待来日有时机,时辰也对,臣再向公主亲自赔罪。”   婢子再说什么,也是拦不住他的步子。   旖阳的口脂妆容都已上全了,急匆匆甩下贴身婢子,提了裙裾从寝殿出来。还是慢了一步,詹瑎出了殿,几个弯儿一转,便没了影子。   旖阳娇玉一般的脸上,化出失望与落寞。   这男人,就这样耐不住性子么?她这不是出来了嘛,还羞个什么劲儿。往日在及笄礼上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不也是他么。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旖阳腹诽,可是浪费了最好的妆容了。在寝殿梳妆,她可是一千个不满意一万个不满意,还呵斥了手下的婢子,责骂了一通。   “他给了什么,拿给本宫。”   ……   内使堂门,午后被詹瑎打开,里头事关七族的书籍史料十分健全,趁着便利,詹瑎进了里头便足足待上了几个时辰。   后一日也是如此。   贺帝未有召见他的意思,只由着他用内使堂的各类书卷,算是个很大的恩典。   日子过得快了,日升日过三回,行礼的日子眼见着就在明日。这夜詹瑎回来的晚,柳凊便陪着林烟用了晚膳,劝慰了一番,再行拿出齐齐整整的喜服,同林烟跳脱着比划。   “夫人莫要忧心了,二爷怕不是宫里有事儿耽搁了,才没来得及回来用晚膳。夫人可别傻等着,先填填肚子,可不要饿着了。不然要是给二爷发现了,我们下人可又要吃二爷的黑脸了。”   柳凊的话一半说笑,一半言真。是詹瑎这段时日的行事做派,同往日相比根本没有多少的相似之处。她纳罕的同时,难免有些畏惧。   林烟听了这话,乖乖摸索着碗筷,小口的扒起米饭。   实际她是想象不到,那男人在外头,竟是怎么凶的。   林烟顾着自己用饭,柳凊待在一旁瞧着案上的嫁衣喜服,越瞧越欢喜,“明日就是夫人的大日子了,今日可要好生歇息。您摸摸,这喜服是当真的好料子,二爷是上了心的。”   林烟瞧不见喜服模样,前几日却也试过了,上头的金线硬邦邦的,重的很。即便她不大了解这些,也一摸就知晓了,一针一线是极好的手工。   咀嚼吞咽下饭菜,林烟期待着明日。   她无需从外头坐花轿嫁进来,只需待为数不多的三两宾客到齐了。詹瑎以红绸子牵着去正堂拜了天地,她再被詹瑎抱回房中……这礼就算成了。在林烟设想之中,这成婚的礼节大抵都不算有了,只要二人有心,也是一样的。   可这夜里,詹瑎倒是真未回来。还是卫俟来了旖虹阁传了他的口信,是言詹瑎被宫中的事务绊住了脚,今儿夜里怕是回不来睡了,得待到明日一早才回。   林烟面色白了白,心下有些不大安稳,可还是应了声“好”,叫卫俟回去了。   来到这边近一多月了。再没有老夫人前来打扰,也无需看人眼色的畏惧伏低,日日还有詹瑎在身边陪着。就算一日日喝着汤药,日子过得也甜。   他没回家来,这是头一回。林烟不大放心。   夜里这一觉,她睡得浅,周遭的半点响动都可惊着了她。多年的习惯这会儿又回到了她身上。无甚办法,她只将被子往自个儿身上拢得更紧些。   ……   寅时末,柳凊带着一行两排,六七个婢子进来旖虹阁,替林烟梳洗打扮化好妆容。   林烟寡言,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摆弄粉黛。唯有柳凊一个跳脱的,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个不停。林烟的兴致缺缺总归没瞒过柳凊的眼儿。   柳凊可是知晓她为何这般样子的。   今日可是个极好的日子,且二爷对夫人的用心啊,至少她是看得明明白白了。主子家是个没有倚靠的,故而惧怕的事情也多,现在恐怕又在脑袋里胡思乱想了。   “好夫人啊,您得高兴些,待时辰到了,二爷一会儿便来带您去拜堂了。莫要愁眉苦脸哦,蹙了眉头可就漂亮了~”柳凊话间的腔调拿捏的正好,调笑的意味放的十足。   适时,外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作响,陪着林府上上下下的红喜字,当真是热闹喜庆的。缔结良缘之好,共赴两姓之盟,一切开始了一辈子就绑在了一起。林烟前面是在心慌,单单只怕詹瑎不来娶她了;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绮梦,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爆竹声儿比柳凊寻了法子的故意调笑好用的多,林烟听着,逐渐露了笑意。   林烟这时是这副样子。眉眼弯弯的,着着上绣鸳鸯、五蝠、祥云、石榴花、牡丹花、龙凤,此八样吉物的喜服,坐在铜镜前,垂着水一般眸子,面儿上全是羞怯,小脸微微红了。   婢子几人可以从铜镜中瞧见林烟的娇软之态。是了,哪个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二爷一日日纵着顺着夫人的意思,真不是算不得荒唐。这要到了别的男子身上,还指不定是那样一副憨气做派呢。   *   詹瑎像是踏着炮仗来的,动静可真不小。   推门的大动静惊了林烟一道儿,手不自觉绞紧了手上的红色喜帕。   好在还有七八个婢子挡在前头。柳凊带了个头,拦下了笑露出两排大白牙、直直迈大步子的詹瑎,讨喜道:“二爷慢着!今日可是您同夫人大喜的日子,我等也欢喜,便同您闹上一闹,拦您一路。”   詹瑎一身喜服在身,俊俏的不成样子。世上哪有什么潘安貌,有的倒是如玉公子,俊俏冽竹清!   詹瑎这笑声也不加掩饰了,左右外头里头都是自己的人。那劳什子的固执步骤是无需遵守的。可让小瞎子同众位好友喜上一回,那些小节可不拘的。   他思索了片刻,扯了后头懵然一阵的卫俟,直道:“给,给银子!卫俟!撒银子!”   娶妻嘛,银子自然是备足了的。卫俟怀中一掏出钱袋,便被詹瑎一把抢了去。詹瑎狂道:“今日在场之人,银子皆有!”   他不吝啬,亦不缺银钱。   在从商一事上,天分是一等一的高。外头的铺子一个一个的开起来,这些银子从脚底下一摸,也就有了。   撒过了垫脚钱,詹瑎进了里间。林烟的盖头已盖上了,詹瑎心里喟叹许多,恍然间用力捏了自己的脸。   疼的!   会疼的,那就是真的。   旁的不论。对待林烟的身子,他还是喜爱用抱的。红绸子一端塞进林烟的手中,见她握得紧了,将她伤了的左手放在自个儿肩头,一个使力,将人抱了满怀。   周遭起哄的人听着这般的多,哪能叫人不羞呢。   这一次,她的脸儿与盖头的颜色,真算相映为红了。   ……   男人放肆的性子又回来了,像憋着几万年没有透气的猛虎,出山便要啸上几句。詹瑎吼出这话,可是没有“猛虎”的威严的,直教人听了发笑。   林烟一双手攀着詹瑎的脖颈,听他大吼道:“走咯!拜堂去咯~”   她的身子也是一僵。   多大的人了,瞧这模样,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少年。   憨气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很危险。嗯,锁头警告。   感谢在2020-03-12 21:12:02~2020-03-13 12:2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嗑糖我不能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这到正堂的一路,林烟顾着羞怯,詹瑎抱紧了人儿,喜气上了眉梢,步子迈得雀跃。   昨夜的安排总算没有白费,林烟在外的声名面子由他安排着,在外头是可让人羡慕的一类了。   昨天晚上他不是在宫中值夜,而是回去了将军府安置。柳氏是他的生母,二人感情虽是寡淡,但成亲之事人这一辈子是有一次。至少在他这里,唯有一次。是须得告知柳氏知晓的。   他已是愧对林烟,未让大礼在将军府举办,便想着法子从别处的事情上全了林烟的脸面。   ……   当夜告知了柳氏之后,她的面色眼看着沉了下去,盯了詹瑎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了良久。透过他,也不知到底瞧见了什么,后詹瑎一出声儿,柳氏才算回神。   她一是不知晓可同这个儿子说些什么。   母子闹成这般,詹瑎明里暗里给的“下马威”她也都瞧见了。自小不喜欢的儿子,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时间当真似流水,哗啦啦的滚走来了。卷着当年的耻辱一块儿,滚走了。   詹瑎是她的孩子没错,可与詹怀却不是同一个父亲。并非将军府的血脉,这事情唯有她自己与那人知晓。那人明里暗里的与詹瑎接触,哪里是可以放得下的样子。是以,在詹瑎儿时,她愿意让那人遂了心意,亲自教导儿子,便将詹瑎送去了自己兄长家中寄养。   这本是柳氏一世的心病,到现在到底还是不得不面对。   “母亲,儿子同烟儿第二日会回来将军府和母亲一同用午膳。”便做回门了。   柳氏难以信他说出这话,这般是将将军府的脸面扫了个干净。   “你是预备着如何?是娶那盲女,还是要入赘在她们家!?荒唐!我看你是真是疯了。”柳氏呵斥道。   詹瑎笑笑,“儿子这是给母亲一个台阶下,好名正言顺的将我从詹家的族谱上划去。我不是将军府的子嗣,母亲比我更为清楚,儿子什么都知道,您也不必瞒着了……儿子没有旁的要求,也不求您能善待吾妻,左右我们往后不会常回来……”   “母亲,儿子只有一个要求,只求您面子上对烟儿有些微的尊重…她毕竟是儿子的妻子,是儿子心尖尖儿上的人。”   “儿子不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却是儿子的家,儿子所做的一切,自当考虑着将军府。往后也是如此,这一点母亲不必忧心。我的身份,不会有旁人知晓,您放心就是。”   柳氏哪里还能镇静着同詹瑎说话,早就哑了嗓子,老泪滑下了脸,“你,你竟早就知道了……”   詹瑎不语。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是长大后的性子,自然是一日一日改变的。近日得知在宫中得知时,他本该觉得愤恨惊慌,可他没有,像是早早料到一般,将这苦心的身世也规划进他与林烟的往后里去。   总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可是有妻子的,有个家的人,用不着自怨自艾!   苦过之后,总有甜处的。   ……   *   房山小王爷沐恒,出手很是大方,抬来的礼是极重的。他同詹瑎可不止是远亲那般简单,可还有一层同门之谊,两个人向来谈得来,言语能和到一块儿去。   小王爷愁啊,就怕他这师兄没有饭吃,没有钱花,过了苦日子。往后还有新嫂子,总不能穷着罢,于是金银财宝抬来了许多。   前头詹瑎从府外骑着高头大马,胸口挂着“大红花”,身后正巧遇上了房山小王爷送金银的七八九个小厮。正着看过去,不知就里的还以为真是男子带着家财入赘于林府呢。   詹瑎那会儿,白了沐恒一眼,似转念想了片刻,竟也弯了弯嘴角,轻道了声,“也好。”   ……好什么?沐恒可是不懂。   *   正堂聚着人,七嘴八舌的闲聊着话,探着脖子等詹瑎同新妇正堂行礼来。   詹瑎抱着林烟走得近了,林烟听着动静,喧闹的声音是那样大啊。…这便是詹瑎说的,不请亲友么。心头的紧张更加了一层,不由自主的,环着詹瑎脖颈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不久,可又听见了詹瑎笑她的声音。   他低下头来,窝着自己耳畔,微微蹭了一下,“现在羞什么,嗯?留着,晚上羞给我一个人看。”   羞人的话就这样说出来了!好不要脸啊,嘤~   ……   “新人到了!”堂上的傧相作势喊了一句,大家的注意力也就都在新人身上了。   二人进了内堂,林烟只觉自己身子发烫,真多亏了这红盖头将她的羞怯都藏住。   这样的妻子詹瑎可是宝贝的紧,待到了内堂才将人平平稳稳的放下,脸上的笑意就没再断过。   林府今日府门大开着,便就是在这大开的府中,走过来了一人。人群中,沐恒最是激动,甩了甩宽袖子,这就奔了过去。   “师父!师父,是师父来了!”   詹瑎有些惊喜,攥紧了牵红,看着来人的方向。   其师便是安远侯,赫连巡。一袭的暗红色云绣宽袍,一身衣衫也是喜气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来到詹瑎这里,,不止是圆了做师父的责任,更是尽原本就该尽的责任。   詹瑎站在原处,看着赫连巡从远到近的走到他身前。差一点儿,他便走了神,忘却了基本的礼数。   “徒儿,徒儿拜见师父,问师父身体康健否……”   赫连巡道:“身安。但今日便不要同为师来这虚虚的礼数了,为师前来观礼,贺徒儿新婚。”   “那,那师父便上坐罢。徒儿今日便向师父行这高堂之礼了。”   赫连巡微愣,随后点头应下。师父作高堂,是个正理。   锣鼓鞭炮此时也不作响了,静待二人大礼。赫连巡坐定,傧相瞧着时辰正好,于是正道:“新郎新娘正立堂前!”   詹瑎扶了林烟正对这彼此站定,“这便要拜堂了,往后你可就归我了。”   满堂宾客盯着,他倒是还有心思扯皮。   “一拜天地!”   二人侧了身儿,同堂外九天作了一礼。   傧相又道:“二拜高堂~”   詹瑎扶了林烟转过身子,后眼神同安远侯赫连巡交汇的那处,心生安慰之感。总算他的大日子,是有亲人在场的。即便,这位亲人瞒下了不知多少的腌臜苟且的事情。   二拜,已成。   “夫妻对拜!”   是了,这一拜后是今生今世的缠缠绕绕,半生所托,衍嗣绵延,直到过了满头华发的年期,一同去那孟婆汤,过那奈何桥。   傧相这回扯嗓子道:“礼成!送入洞房!”   随之,满堂的宾客起哄之声愈发的大了,吵闹着要瞧瞧新嫂子是怎样的倾城相貌。可惜,詹瑎不许,赶着柳凊将妻子扶回去歇息。   林烟被扶着回了旖虹阁,在詹瑎眼中,这时辰过得忽得便得极慢……这些个人平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今日怎么这样磨蹭、他们倒是一个个有肉吃,莫不是不知道,他们这已影响了自己吃肉,。   这看着,詹瑎就似沉了脸子一般,各个桌子混迹一便,混到了夜色昏暗的时候。   时辰到了,宾客就算不走,他也该走了。他带着醉意憨笑着道:“各位在此慢用,在下先回房去了。”   又得了一阵起哄声。他不在意,醉意有些浮脚,他飘着便往旖虹阁寻人去了。   ……   林烟坐在榻前,前头实在耐不住,吃了几块柳凊送来的蜜饯糕点,垫了垫肚子。她不大喜甜,吃了几颗蜜饯便觉着腻味儿,正想叫人拿下去,外头忽得传来了人声。   卫俟的声音,“二爷来了。里间儿的,都出来罢。”   柳凊也不顾林烟方才要说的是什么,一把将蜜饯糕点撤了去。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些事呀,想不得看不得,“良宵苦短,夫人保重,奴婢先退下了。”   “……”   唔,滑头的很。   *   詹瑎进来,慢着这走到近前,一把掀了盖头。   她一张娇娇的脸,艳红的唇色,黛石描过的眉,全在他眼里了。   林烟嗔怪道:“你!你做什么这么急。”这男人怪得很。   就这三两下的功夫,他可是已经将桌上的合卺酒倒满了,两杯端在手中,送了一杯到林烟手里,“是啊,我急着呢。”   林烟听出了些旁的意思,支吾了几个声节,还是选择不去同詹瑎理论。   毫无意义,且待会的事情本来就是躲不过的。她喜欢这个男子,能纵着的地方便也愿意就纵着他。   一杯酒下肚,詹瑎收了她手中的酒杯,这便将她的唇含住了。   离开林烟的唇,他有些满足,“是甜的。”   “我方才吃了糕点,很甜。”   ……真叫人不大满意。他忽然觉得自己会否太过容易满足了些,明明,还有大好的一晚上容他去折腾。   下一刻,就将人压了,禁锢身下。   热热的呼吸不是一人的。他的气息过到她的脸颊、脖颈、胸前,每一处地方算是都没躲过。这夜里经历的都是头一回的事,詹瑎莽撞,她也羞怯,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却是徒劳的。   惹她咬唇的,是那一阵痛极。   身子被破开,是被撑开撕裂的疼…她撑了手去推身上的男子,力气虚的很,“疼……不要了,唔,疼的……”   他果真慢了动作,可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也不好受,脑子直放烟花,“那…这样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烟烟:“问?问!问你个头,你说呢?!”   感谢在2020-03-13 12:27:10~2020-03-14 21: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木糖醇、磨彡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呜 14瓶;琪琪 5瓶;九日 2瓶;炸鸡牛肉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林烟有些生气,“你别说话了……”   进出温软之地的感觉太过稀罕新奇与热烈,一时之间,他是没能注意到林烟的感受。覆雨翻云的新婚之夜,女子大抵是要吃苦头的。毛头小子那是能经受住温柔乡的诱惑,来来回回都不愿把持。   次日,詹瑎的精气神尤其的好,早早起了身,还去了后院练功房耍了半个多时辰。   待他出了一身汗,去净室洗干净了身子,再行回到旖虹阁,林烟可还是没醒。   他偷偷摸摸的掀开床帘子,头伸进床幔里瞧她。林烟侧身睡着,平日里一点儿动静就睁眼的人儿,这会儿可是没有半点儿要转醒的痕迹。眼下醒目的青色,跳进他眼里。   昨日是折腾的太狠了些……   早知道,在她第十七八回喊着“不要”的时候,自己就该停下的。这也不知伤着了她没有……   *   柳凊过了大半个时辰便端着好些东西来了旖虹阁。   昨儿个,是主子家的好日子,她与手下的几个小丫头也乐得清闲,早早的便睡下了,一觉安安稳稳的到了晨间。二爷可是个自律至极的人,同她们差不多时辰到了外头,还有精力去练功房待上几多时间。她忍不住的叹了句,精力真好。   啧。夫人可是现下还没起呢,也不知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也曾听将军府的老嬷嬷们碎嘴过,说是男子们房事之上,大多都是不会体谅人的,遇到半点不知道爱惜女子的,一夜夜的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柳凊护犊子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实在担心,捡着需用的东西与姜大夫交代的药丸子,带了人就去旖虹阁。到了阁外,候了许久,到了林烟平日里该起身的时候了,里头还是没有声响。   没等到林烟开口唤人进去伺候,倒是等到了詹瑎自练功房回来,见她们在这里候着,还显露出颇为满意的模样,不管她们,自个儿倒是进去阁内了。   不久,詹瑎出来,嘱咐道:“昨夜,她累了,莫要扰着,午膳也候着罢。”   意思便是,由着夫人睡着?   詹瑎前脚一走。柳凊紧着就稀罕心想,果然没有婆母拘束就是好啊。婚后的第一日不需要早起煮茶,不需去婆母公公身前亲自跪着奉茶,,还能比平日睡得久一些……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她这头还替自家夫人庆幸这,觉得往后可少受些委屈,当真好得不得了呢。   后头忽得出了一声叹气,无奈的喟叹着,“这,夫人怕是遭了罪了。”   后头的婢子与柳凊一般的年纪,是近日老于从外头买回来的“新人”,名叫,任儿。柳凊蹙了眉,,下人们不该出言非议主子家的,这是规矩,这丫头不大懂规矩。   念在任儿是个新来的,柳凊并未训斥,只转头瞧了她一眼,淡道:“此话何意?”   任儿心大,未曾注意柳凊的脸色,一股脑将自己在乡下的所见所闻倒了出来,也不管这处都是没有婚嫁的女儿家。   “在我们村上,新婚后请大夫的姑娘家可多了。田里的庄稼汉嘛,力气大,骨架大,哪儿都大。哪是未经ren事的女儿家可以受得住的。据说啊,男人是一个个夜里会疯魔的,可不会怜香惜玉!咱们二爷可不也是人高马大的,怕是不会比乡野之人差罢。”   “女儿家的头一回啊,是顶顶娇贵的。咱们夫人这样好的性子…多半儿也会由着二爷胡闹。这,这现下都没醒呢,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柳凊一听,急了,“当真?”她哪里听过这些,什么人高马大力气足!耕田呢?!   任儿说话带这些乡音,笃定道:“当然是真的。夫人的身子骨啊,这样弱,每隔几日姜大夫就要进府上来,真是经不起折腾的……柳凊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   “啪嗒”脑中的那根弦崩了去,柳凊将端着的木托盘一把推给了任儿,甩下一句“你原地候着,其余人择一个去吩咐李嫂将净室的热水备上”,而后人便往里头去了。   推开暖阁之后的门,拐进内室,林烟果真还在睡着。   柳凊不放心,也顾不上前面二爷吩咐的话,唤了林烟起来。   床上的人十分的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嘤咛了一句,“唔,嗯?”   ……   服侍着林烟多穿了一件中衣,外又披上了一层大氅,柳凊这遭的脸色沉的不大好看,眉心皱成了个疙瘩。   夫人是瞧不见,看不着自己身上是多少惨烈的状况……这,,男人是属狗的么?   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单是瞧着就觉得骇人。林烟身子白,肩上胸口那些个地方,痕迹重的很。毕竟是主子与奴婢的身份,将军府里待的久了,一般无人胆敢僭越。可到了林烟这处,对上了她的好性子好模样,柳凊深觉,这夫人是得护着才行。   憋是憋不住了,柳凊深吸一口气,“您,您纵着二爷做什么…这身上,不疼么?”   好在屋子里没旁的人,林烟也愿意同她说些私话,“身上,怎么了?”   哪会不疼呢。这站在双腿都是发颤的,抬手都嫌累,昨夜是她自己后头没了意识,一觉睡到了现在,也不知他后头到底做了些什么。   昨儿个的事情分外的磨人,他倒是不嫌弃累,不肯罢休的。   “罢了,我不同您说了。快着点儿,奴婢叫人备了热水,您快去泡上一泡,总能松快些。”   ……   *   净室的沐浴的物什备得齐了,柳凊扶着林烟进去,闭上了门,留了那位李嫂来里间一同伺候着。怕林烟不愿旁人在,还是解释了一番,“夫人莫怪,李嫂是家父送过来帮衬的人。我毕竟没有夫家,有些事情不若李嫂懂,这就留着李嫂在这儿了。”   林烟垂了首,声音低低,“无妨……”   随后,身子又被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番。李嫂一直自顾着做事,一直也没多话,。   林烟身在热水中泡着,身子慢慢的是觉得松快了些许,只是这腰上的酸疼劲儿,一直便没下去。   两刻钟过去,柳凊服侍着林烟穿衣着裳。   李嫂这时才道:“夫人身子娇贵,是个男子都该馋。您可得自个注意着,本就底子不好,往后那事情上可不能乱来。二爷若是有旁言,您且照实同他讲。得同他讲,您这身子受不住,让他自个儿斟酌罢。”   快言快语,开门见山,也不打绕子,这便是李嫂了。   林烟羞的埋头,不止是不好意思。李嫂几句言语,就将她昨日的心思道了个明白。   她是存了纵着詹瑎的心思,可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娇娇”的身子,经不住折腾。   “小凊儿啊,送夫人回去罢,躺着好好养。午后,老身过去给夫人上药。”、   柳凊一惊,“上药?!”   “嗯。还有,姜大夫吩咐的药,可送去让夫人服下了?”李嫂抬了眸子,忽得问起了另外的事。   柳凊恍然大悟起来,端着药去的旖虹阁。在门口可就将药丸给了任儿,可是还没来得及送去给林烟服用呢!差点儿便给忘了。   “啊!那药在任儿那里,我回头便服侍夫人服下。”   净室里头水迷蒙,二人一来一回的,好生奇怪。   林烟听得云里雾里,便问:“李嫂,我要服什么药?”   ……   “姜大夫开的,往后夫人若同二爷行了房,之后都得服药,于身子有益处,万不要忘记了。”   柳凊不知那药究竟何用,是二爷吩咐的总不至于害了夫人,纳罕着李嫂多言了这些个,有些时间倒不如多花些时候在夫人的膳食上。   “那想来是补药…他吩咐的吗?”   柳凊接道:“那是自然的。夫人,咱们快回罢,得养着。”   ……   旖虹阁,詹瑎已在等了。   手中还捧着一小碗的蜜饯果子。许是等了超出了一刻钟,正一手打着案几的桌面,百无聊赖着。   好容易等着林烟回来,柳凊扶着林烟却是径直向内里的软塌上去了。   晨起还没用过早膳,加之昨夜的一番做弄,林烟的脸色哪里能好。詹瑎大抵也是知晓了昨个儿夜里是轻狂的有些过分,没什么脸面直愣愣的冲去她面前话说。   他有所觉,方才便是去外头买了新出的蜜饯果子去了。蜜饯,没有女孩子不爱吃蜜饯果子的,反正房山小王爷是这样教他哄女孩子的,詹瑎学的极其认真。那店家说了,是很香甜的蜜饯果子,是各家夫人都爱吃的零嘴。   这不,他都给买来了。这一小碗若是吃不够,外头还有好几包油纸袋子装着,管够的。   ……   榻上的锦被,在林烟离开去净室的这段时间里,已着人上上下下换过了一便,上头已是整洁的。   柳凊服侍着人半靠着枕头倚背,随后紧着后事,“夫人先歇着,奴婢去早膳过来,您先吃些垫垫肚子,而后咱们再吃药。”   林烟乖觉,“唔,好。”   她只跟了詹瑎,总是药石汤药不离身的,身上比起前头更多了药味。此前觉得平常的药味儿,现在闻着却是膈应极了,都快忘却了自己原本也是个学医的,勉勉强强也被称过几声“大夫”。   身子好真是最大的福气了,这要养着的身子总不能再折腾了。   昨夜,是她自己太过放肆了,怪不得詹瑎。他个大男人,都是同一回,懂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4 21:10:31~2020-03-15 23: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cm、惊弓之鸟、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日长烟 2瓶;饼饼大战玖狗叽、春水溶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小厨房有心,做的膳食是些滋补养身,补血益气的。柳凊伺候着林烟用了一些,林烟的胃口不大好,用了一口便摇了摇头。   她不是个挑食的,以前的日子过惯了,怎么都是容易满足的。这日腹中空空,吃什么都觉着反胃,也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不大愿意吃了。柳凊见林烟吃的食不知味,好容易喂下去一些,林烟再摇头,她也体谅着将碗筷汤食撤了。   小雅罐子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在手心,柳凊唤了任儿又取了温水来。一小盅罐子里六颗的药丸子,柳凊觉得珍贵,更是重视,“夫人服药罢,温水送服。”   林烟伸手接了那药,习惯使然,将药丸送到鼻子前闻上了一闻。   这气味……   她有些熟悉,药丸里大剂量的这位药,药庐里应是也有的,她熟悉着,可一时之间却还是不大想的起来。林烟犹疑着,唤道:“二爷。”   詹瑎走近,急忙应道:“怎么了…”   “这药是什么方子,是补身的药?这味道,我有些熟。”   离开药庐的时间一久,詹瑎几近要忘记了,他的妻子也是个医者……对药石有些自己的敏感度。方子哪里是能念给她听的。一念不就全然露馅了嘛,于是便言说了是姜向晨的独门方子,不能轻易示人,林烟这才作罢。   温水送服了药丸,口中留了苦味,林烟面不改色多喝了口温水,忍下了。   男人端了蜜饯过来,献宝似的叫她尝上一口。   “不要,不吃了…这药不苦的。”林烟拒了,相比这甜腻腻的味儿,她还是擅长忍着这苦。   ……\"好罢。\"詹瑎闷闷的声音回道。转了头,自个儿放了一颗蜜饯进自己的口中。这味道分明还不错,难道那药当真不苦?   ……   林烟这一日没有下榻,下午时分,李嫂来了旖虹阁,光是上药就花上了半个时辰。上药实际也痛,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下午,詹瑎没能寻着机会再进旖虹阁。   在阁外转转悠悠几回,还是转头去寻了些事情来做。   估摸着也就是这两日,詹家的族谱就该将他划去了。作为柳氏喉头的一根刺,他总算还有自觉,自己懂得进退。现在,柳氏总不该还对林烟有旁的意见了。待林烟身子好上一些,后日便要带着她回将军府用午膳的。   既都有了入赘的苗头,那便坐实了去罢。他詹瑎在阳城这样无所不为,身为将军府的子弟却是个离经叛道的名声已经立下了,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叫人感到意外,能为林烟铺垫些好声名,很是值得。   詹家一族的族谱里除去了他,他再去向贺帝请一道令旨,给林烟请来太医院的院首李太医,看看她的双眼。他不是没有问过姜向晨,有关林烟眼睛的事情,姜向晨是道治病救人的功力太过微薄,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医者所擅长的事情多有不同。   专科之症,还是得请专门的医者来治疗,才不致耽误了病情。   莫干先生一去无踪,许是某一日就回来了,可詹瑎不愿让林烟多加等候,宁可做走些门路,冒些风险。这世间那般多的风华,那样多可爱可怜的东西,他可都还没带林烟去瞧过,他不甘心。   夜里,詹瑎拥了林烟在怀里,上蹭下蹭左蹭右蹭像个黏人的孩童。   林烟提醒道:“今夜,今夜不行。”   “为夫知道。夫人让为夫抱抱,为夫就满足了,好不好?”问是这样问,下巴早早就蹭到了林烟的脖颈,又开始乐此不疲的留“印子”……   “唔……”她这还没来得及拒绝他,这男人的薄唇又将她的樱唇给堵上了。   林烟怀疑他就是故意为之,偏就欺负她看不见,变着法子的欺负人。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林烟想了片刻,腮边鼓起两个小包,待男人离了她的唇,便一口咬上了男人的肩。   “嗯!”詹瑎吃痛,不满道:“怎么还上嘴了,生气了?”   林烟偏头,“没有。”   “没有就好,再让为夫亲亲。”前头还说只是抱抱,现在她既不会生气,就是可以直接上嘴了。   ……   男人守规矩是不见得,做弄了半晌,林烟许是前一日累极了,容得詹瑎胡乱亲吻了许久,自行睡去。詹瑎很是不解,这般的情况之下,还能睡得这样快?   次日,林烟的身子比前一日好了不止一点儿。詹瑎也不知是没睡,还是起得早。林烟醒时,他已没了踪影,枕边凉凉的。柳凊卡的好时候,正在这时推了门进来伺候。   “夫人醒了,可得紧着些时辰起来了,今日您同二爷要出门的,莫要耽搁了。”柳凊摆弄着东西提醒道。   “要出门?去哪里?”林烟又是一头雾水,什么也不知晓,每每还得多问上一句。   “二爷没同您说么,今日要回将军府与老夫人用午膳,二爷这会子已去准备车驾了,夫人得紧着些时候梳妆了,不若是要赶不上了。”   林烟下了床,起身被柳凊扶着到妆台前坐着梳妆。柳凊思量着,今日回将军府用膳,是得梳个庄重些的发髻。   回将军府……林烟一早醒来就听着这不算好的消息。詹瑎昨夜也未同她说起过是什么个情况,她而后趁柳凊替自己梳妆的时候倒也想明白了。礼数之中,新婚之后的几日是得有回门这样一说。   可这也应该是女方回门才是,怎么到他们这里都转而回将军府了呢?这般算下来,也是不和规矩的不是?   将军府那地方,哪里是个家,分明就是个虎穴龙潭,进去了之后遍被啃的什么都不剩了。前面的那一次,那位老夫人,詹瑎的亲生母亲,是个不大好相与的人。   一想到这事,那夜将她抬走的二人,那样的骇人恐怖,左右两指的指甲还在隐隐作痛。   当真要去么……   不久,詹瑎便叫了卫俟来旖虹阁请人。   *   林烟今日的衣衫是柳凊特意择的,中规中矩的样式,中规中矩的颜色,极其讨好长辈的衣裙。   实际也是詹瑎在外带回的,前几日也便放置在衣柜子里备着。   詹瑎在车驾前等着人,好容易将林烟等来了,却见她脸色不大好的垂着眸子低头走路,没有一点精气神。   昨个儿夜里,他原想同林烟说起今日要做的事情。可他这个新婚的妻子,昨个儿夜里睡得太快,他左亲亲右亲亲还未和她细说起这事情。   上了马车,二人静坐着,林烟不说话面色也沉。   詹瑎这时就紧着解释道:“烟儿莫怪,为夫昨夜没来得及同你说这事儿。可你也知道,礼数还得遵守着,烟儿便陪着为夫去将军府里用上一顿午膳,好不好?”   林烟抬了眸子,视线却是在一点上聚不起来。默了声呆愣着片刻,林烟轻咳:“我知道是礼数上的规矩,不会同你推辞,老夫人毕竟是你的母亲。可……咱们可以不在将军府上过夜么?我怕的很……”   前面的那样的事情出了之后,那两个老宫人虽已经处置了,但林烟惧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夜的。咱们夫妻得去走个过场,以免落外头人的口舌。”詹瑎淡道,后又想起一事情,便接着前头的话道:“烟儿,我往后…便不是将军府的人了,与将军府在声名上再无甚干系。”   车驾过了几个街巷,马车帘子外头就可听见人声,阵阵来往,热闹的很。   马车里头却是安静。   “往后为何便不是将军府的人了?你做了什么?”   詹瑎对她这反应很是满意。本还以为以林烟的性子,保不齐连问都不问一句,大事小事总也不太关心。一些告知她的事情,总是将头一点,表明知晓了这事,往后便没有往后的声响了。   詹瑎道:“便是族谱将我除了名,往后只能依靠夫人养着为夫了。”   ……   “除名?为何啊。你是将军府的子嗣,是老夫人的亲子啊,若是因为我,那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出这样大的牺牲。”林烟急道。再一联想到詹瑎带着自己的“回门”用午膳的事情,愈发的觉着不妥。   詹瑎挽了袖子,坐近将人拥进了怀里头。这个媳妇儿,他是宝贝的紧,能抱着便不愿就这样瞧着。   “与你的干系不大。烟儿……若我说,我不是将军府的子嗣,你可会嫌弃我呢。”   他没旁的意思,虚虚的问上一问,是怕林烟多想旁的。   “嫌弃你做什么呢。你挑这个时候同我说,我已嫁给你了,还能如何。你这傻大憨,也不要多想旁的,无有了别的,也不一定是坏事。”   詹瑎揉她揉得更紧了些。她倒是愈发的会磋磨人了,讲话的时候,分明是要安慰自己的心思,却也知晓了噎他。   “娶都娶了,你反悔不得!我可没多少起伏的心思,知晓了老人们的一些私密之事,与我而言也是好事,以前的一切都慢慢有了解释。这样子心思也舒坦些。有了你,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亦是一家人,可以安享多出的平淡。”如此这般,余生也就知足了。   林烟这回儿却是蹙了眉头,双手自詹瑎的大掌里头抽了出来,面色故作平淡着等着他作答。   “你当真想要我给你生孩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啊……此章掉落红包。 第47章   詹瑎哪知道林烟何出此言,想到昨日她服下那药丸子,现下再带到孩子之类的言语,他总是心虚。可即便再如何心虚,也不能让她过早的知晓。   这才新婚的第二日,哪堪就被这样的事情伤心怀去。若是能瞒上一两年,待她的身子真真的好了,想要有个孩子总不是难事儿。   “烟儿啊,孩子我自然是想要的。可若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便不要了。我如此同你说,你可能明白我的心意?”   明不明白这一回事儿,她心里同明镜儿似的。   只是那药,她觉得蹊跷奇怪罢了。可詹瑎既然如此说了,她倒是没有旁的由头去怀疑于他。   即便是个毒药,她也已经吃下了不是……   詹瑎要真有别的心思,藏的好一些,别被她发现了,别端到她面前来,她也能永远当做不知。   将军府的府门就在眼前了。待马车停的稳当了,詹瑎自车驾里抱了人儿,这才跨步下去。   柳氏派了柳印在外头侯着他们,柳印见人到了,急着迎了过来。   他是想见见自家的宝贝闺女,可是不巧,今日柳凊没有随行过来。这便见不到了。   柳印朝身后探了探头,没寻到人也就不再去寻了,“二公子,二少夫人,可算是到了。老夫人在厢里等着呢!”   詹瑎将人儿放下,“辛苦柳管事。”   再回到这处府宅,几人都已变了身份。詹瑎同柳印说话一向客气。可柳印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是见过这位二公子如何处置那两人老宫人的。   论手段,他与两老宫人相比,还有胜些。这可不是一头温顺的羊,内里怕是能比猛虎。   ……   柳氏这遭与前天相比倒没了前几日咄咄逼人的气势,温和了不少。   詹瑎知晓内里的因由,与柳氏相视一眼,二人藏着的话,都选择了不再言说。三人的午膳用得还算和谐,林烟先前同詹瑎一块儿同柳氏请了安后,也便没有在说过多话。   被柳氏轻谩和侮辱过的事情,哪里是可以忘却的。她没有同詹瑎细细说过,没有在他面前言说他母亲的长短,是她作为一个儿媳的度量。可这不代表,已然原谅。   这位老夫人的心肠,是她从未见过的狠毒,若不是詹瑎的娘亲,林烟怕是避之不及的。   饭后,当着詹瑎的面儿,柳氏自怀里掏出了一物,塞进林烟手中。   摸着形状质感,该是个又有形态的好玉。   “母亲,你这是?”詹瑎下意识便拽了林烟的手回来,将二人生生分来距离来。   无意间的动作,在柳氏眼里放大了不止一倍。她养了这样大的儿子,如今连这样的小事情上都要护着这个瞎子。难不成她还能明目张胆的害这个瞎子?!   “你不必护她护成这般,你们既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压下的筹码够厚,老身自不会再阻止你们什么。往后的事情自己思量着去做罢,这玉,是上头传下来的。”原应该给詹怀的妻子……只可惜,他年逾三十还没来得及娶妻,膝下无子。   “林烟是么……既做了詹二明媒正娶的妻子,便就收下这块玉罢。往后好好的一起,早日给詹二生个孩子,日子也好过得安稳一些。”   詹瑎拒了:“母亲这就不必了罢,这块玉您自己留着做个念想罢。”   也省得来日还去外头与那些个命妇说长道短。林烟不在意外头的声名,她觉着无甚所谓,可自己就是不愿留下旁的隐患。   柳氏不顾詹瑎的话头,“这是给她的,于你没有旁的干系。待你父亲回来,他也定会做这件事情,早晚都得做的事情,没有推拒的必要。”   气氛一时的凝固着,林烟都觉屋子内的熏香有些呛人。詹瑎还要再说些什么,便被她唤着名字拦下了。   “那便多谢老夫人的心意,往后我会尽好自己的本分……也便也请老夫人好好照顾自个儿的身子,参茶之类的大补之物,还是少用罢。”   林烟开了口留下这样一番话来。   詹瑎懂她言语里的意思,着手就将柳氏手中的玉石接了过来。林烟不愿唤柳氏一声“母亲”是他可体谅的。这世间可没有无缘无故的以德报怨,他也没有资格去要求林烟原谅他的母亲,这是个人的心事,强求不来。   之后那一句,提点着柳氏莫要多喝一些大补的之物,想来是有道理的。   “母亲,儿子与烟儿这便回府了。您听着一些烟儿说的话,参茶什么大补之物少用一些,她不会有害您的心思、”   柳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缓缓点了头,算是应下了。   林烟今日累了,来来回回的一趟实在空耗人的心思,且她还畏惧这将军府这地方的“诡谲阴森”。詹瑎一出了柳氏的住处,也就又如来时一样将人抱了起来,复又向着车驾那头去了。   有些疲累,在男人怀里她倒觉得踏实了些。   ……   上了马车,马匹跑起来,车轱辘转起来,马车上了街巷,却不是回去林府的路。林烟自然是不知晓的去是何处,由着詹瑎安排。   他后头才道:“今日咱们还得去一个地方,瞧瞧你的眼睛。你放心些,有为夫陪着。”   林烟觉着,他大抵是喜欢上这样子戏耍她,瞧见她茫然无措时候的新奇感了。什么事儿都是先斩后奏,半点什么预兆也不给。他说是做什么,那就是该当去做什么的意思。   林烟腹诽了一阵儿,敛了心思,摩挲了柳氏予的那块玉,同身侧之人道:“这块玉价值贵重,我先将它收着,你要用时便就拿去,这样可好?”   詹瑎略有不悦,“这玉左右你放着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命根子似的宝贝。我同你说眼睛的事儿,你倒是先关心起玉石那种的死物件儿来了。”   这连城的玉在他口中倒成了个死物件儿。林烟抿唇笑了,手上的玉石温温润润摸着是舒服的,触感到像是曾有幸摸过一回儿的护心玉。   是与不是也不是最要紧的,她眼盲也无法用眼睛分辨,就先放着罢。   至于她这一双眼睛,治愈的可能性是有的,她自己也知晓一些。只是……这医治的法子,她自己是琢磨不出来了。靠着浅薄的药理与瞎子的胡乱做弄,也就镇子上的乡亲们信任她,好巧不巧还遇上一个詹瑎任由着她死马做活马医治。   可幸是治好了。   对自己,她可没有这样的狠心的决绝。眼盲是一日,治好也是一日,即便再盼望可以重新看见大千世界的风光,也抵不过她这畏惧和贪生的念头。   “烟儿,你要听李太医的话,好好的治这双眼睛,定能痊愈的。”林烟不答话,詹瑎便抱了人,下巴抵在她肩头晃着林烟的鬓边的几缕青丝,一路嘱咐着。   “是位太医?”林烟侧目问了。据言要请太医看诊也是个麻烦事,既是麻烦,他定是又花上了不少心思去周旋。   詹瑎道:“是一位贵人的恩典,你不必管旁的,好好听话去将眼睛给李太医瞧瞧才是正事。”   “嗯。”   ……   忆起那贵人将名帖送来的大致时候,也就是他在外间等着林烟从府上出来的大致时候。   一内侍打扮的小公公徒步过来,手中便捏着名帖。到了詹瑎眼前,见了他便只顾着过去朝他问了句安,按礼数行了一礼,“詹大人,这是我家主子赠予您的,您这便收下罢。”   詹瑎这刚才接过了名帖细瞧了一眼,见了上头的私印瞳孔陡然放大。正要寻小公公细问,不料这人脚程如此之快,早早走了。   私印不算大,印泥印在上头赤红的“旖阳”二字,当真难测。   名帖的内容倒不是一般的名帖该有的。大抵的意思是,名帖的主子已经替他同李卫周旋好了,带着名帖与私印去李卫府上,而后李卫便会接诊。   旖阳公主是个什么地位的皇女,黎国的人可都知晓。这公主可是黎国贺帝足下唯一的女儿郎。比起两位皇子都还得宠些。这样子的尊贵的身份,去请上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首总是件小事儿。   詹瑎看了名帖的内容,心间有些激动:林烟的眼疾这便有了最好的大夫可治了……   这旖阳公主是从何处得知的,他不感兴趣。这位公主既给了这个恩典,那他哪里有不用的道理,事关林烟的身子,他更是急切。这便不等来日,午膳一过,离开了将军府转而就向李太医的府上去了。   至于公主那头,下回寻个机会,去谢个恩。若是公主有意以他事与自己做交换,那也不是不可。   林烟还是问了,“是哪一位贵人啊,会不会叫你难做?”   官场是个什么样子,她也只在话本子里听过几回,都是不大好的形容词。听着什么贵人不贵人的称呼,下意识的,她忧心着詹瑎吃了旁的亏。   到了地方,詹瑎抱着人儿下了马车。   待放到了平地上,还故意给林烟理了理衣衫,贴紧了些后,光天化日之下也耍起了皮。   “夫人忧心我啊?那便太好了,是位如花似玉的贵人,夫人可吃味儿了?”   气着了林烟。   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男人,竟还是她的丈夫,可真拉倒。   “好啊,去罢。今夜你睡哪里?”她倒是由着他在口中的话里,与如花似玉贵人朝夕相处,可这玩笑话哪里能这样开呢。   她气着了,语气也变了个调子,问道:“地上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真是…受罪。今天是被痛经折磨的半死不活的盐巴,要睡了,晚安。   感谢在2020-03-17 23:44:19~2020-03-19 20: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351628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你这小妮子,胆大!”詹瑎嘴上嗔怒了一句,心里确是开怀的。   她不若在山源道那时那般拘着,慢慢的在他身边,也显露出活泼的性子出来。这一切应当是自己的功劳。林烟在儿时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可小孩子应当是活泼的才是,林烟这时也是聪慧的,小时候定是更加的讨人喜欢。   他没能早些遇见林烟,是个遗憾。   李府的府门这便在眼前了,卫俟在前头亲自下了马,将名帖递了进去。詹瑎这会儿不大好行事,只扶着林烟跨上李府前头的石阶。   上位之人的权力真也好用,不涉权术各端的李卫一面紧着步子过来,一面吩咐着里头的夫人准备迎接贵客,做泡茶之类的礼。   一出府门,李卫见到外头的人是詹瑎,却是惊诧的很。   “如何是你?”李卫这连眼儿都瞪的老大。   旖阳公主所托的,竟是詹瑎?   只见眼前詹瑎抱了身侧女子,径直的跨步进了李府的大门。李卫这才反应过来要拦,只是已晚了。   詹瑎安置了林烟在大堂用茶,对着后头赶着前来的李卫做了一禁声的手势。李卫侧身细细瞧了里头女子一眼,随后冲着詹瑎直直招手,示意着随他出去叙话。   ……   李卫一摸胡子,哪里懂得这样的局势,可真真的扰人啊。   旖阳公主日前宣召他进宫请平安脉,走时便叫公主屏退左右喊到里间儿。李卫无措的紧,一进去便跪在地上,老眸子低垂着盯着地毯的缝隙等着旖阳公主的吩咐了。   他是可以做一个不涉党争的太医院院首,可旖阳公主却是个主子,真正的皇家主子。旖阳若是有什么令交予他去办,他哪里敢去推辞。这位主子可真是个不敢惹的主儿,太医院的人如今稀缺,可不就是被这旖阳公主折腾的嘛。   公主性子骄纵,一有不合心意便是几十个大板子,任谁被打了几回也不再敢在太医院的手下做事了。钱财是要紧的,可性命终归更加的紧要。谁知会不会又一个不合心意,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旖阳公主便是偏爱大红的艳色,这一日穿的衣裙也是艳红的颜色。公主着艳红之色,在黎国的风物教化里本不是这样能容得的事情,可公主身上的正红艳红,在这宫中瞧着已是经常的事儿了。   不得不说,红色衬人。旖阳公主肤色偏白,穿着的衣裙样式也好看,是个无二的美人。   李卫忧心的半晌,上座在软塌的倚靠的旖阳却是把玩着不是哪里来的一块方玉,摩挲了又摩挲,临了了两指捻了方玉的头儿尖,拿到鼻子前轻轻的嗅了一下。   瞧得出,心情是极其愉悦的。像寻得了个新的宝贝,很得她的心意。   许久,旖阳从软塌上起了,竟迈了步子过来将李卫扶了,“怠慢了李太医,是本宫失礼了。”   李卫惶恐至极,冷汗直流,忙道:“这,这实是折煞了微臣,这哪能劳动殿下您来扶微臣……”   旖阳一笑,慢慢松了手去。玉指的指甲轻敲了侧边案头的香炉盖子,发出些不大顺耳的声响。旖阳眼睛瞧着李卫头上的乌纱,眼神却不在那里,“李太医不必惧怕本宫,本宫不是后宫的娘娘们,不会让李太医行什么万难之事,你大可放心。”   她不同李卫这老儿拐弯抹角,找他有事便是有事,与后宫的诸位娘娘没有关系也可直接告诉他的。   “如若本宫的消息不错,李太医近日很忙?”   李卫咽下一口唾沫,“殿下!微臣就是太医院那些事情,哪能有旁的事呢,殿下明察。”   旖阳这回又是不拿正眼瞧李卫颤颤巍巍的身子,又问:“是么?李大人可是推拒的不少去你那天求医的官族啊。是与不是?”   “这……”李卫心凉。他那个时候不是多多的拒了官族相助看诊看病的事儿呢,这难道也成了罪过。若要拿他问罪,十年前便好开始了,怎么等到了今日这旖阳公主才来相问呢……   绕来绕去,李卫脑子灵光一闪,明白了些许。   他许是拒了公主殿下的人或是官家朋友,这才有了今日的祸事罢……李卫于是大喊,“殿下息怒,微臣知罪了。殿下若是有朋友或是殿下的人要微臣治病,那可是尽管来寻微臣就是!”   旖阳心头纳罕着李卫脑子转的颇快,勾了红唇复又道:“李太医为人聪明,这便不必本宫在同你提点了罢。”   “是,殿下。您吩咐便是。”   方玉被一人贴身带着,天长日久,已经被磨的光滑嫩白,与她一双手像的很。都这般很好看。   她心情好,随后带笑道:“倒不是朋友,那人是本宫的心上人。”   “本宫也不愿意多多为难李太医,可这件事情,李太医总得给本宫好好的办妥了,莫要坏了本宫的事儿。”   李卫摸了摸额上的汗,快快又将它拭去。这、旖阳公主莫不是疯了,竟在一个臣子面前说这样的轻浮之言。这如何又成了旖阳公主为了心上人来同他提点的一件妙事儿呢……那人莫不是日后的驸马爷?   李卫心思正想的繁琐,好在后头又听见旖阳道,“本宫的心上人日后会持有本宫私印的名帖过来请人,还请李太医莫再做推拒的傻事情。这事情若是办不好,你也不必在太医院做这院首了。本宫如此说,你可是能明白?”   “能,能,微臣必定竭尽所能,将这事办妥了,给殿下一个交代。”   ……   *   李卫这一招手,将詹瑎从里头招出来,是有事情弄不大懂了。   李卫转进了自家院子,有感詹瑎于身后跟着一块儿过来了。他细思索了一道儿:今日持名帖上门的是将军府的二公子,那旖阳公主所言的心上人可不就是……身后这位了、   可,这詹二带了个女子过来看病……这又是什么一个意思。   那女子方才明明同詹家二公子这样亲密,甚至都是抱着进的。李卫这又忽得忆起了前头在将军府詹二意欲请他去瞧病那时的所言。   那时詹二便就言说了,是“内子”眼睛有疾。他自己那时为了不掺和将军府与陈家的事儿,三言两语推拒了。。   那这事情,公主可知道?   若是不是,又该是如何一番血雨腥风之景……   詹瑎在后头叫了停。瞧这李卫一抬脚便走个没完了,一路将他带到了侧院。他可没这闲工夫同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游玩这侧园子。   李卫走到一棵梅花树下,险些撞上矮枝,再被詹瑎一叫终于回了神儿,去问詹瑎正事儿。   他这第一句便是问道:“那位姑娘是你何人?”   詹瑎生生逼出了耐心,为了林烟的身子,李卫即便有再多的麻烦话要问,他也得本本分分的回答。   他道:“里面的可不再是姑娘了,她是内子。还请李太医替她好好医治眼疾。”   李卫心间真正开始抓心挠肺了。这是个有妻子的,且还是声名不算好的詹二,公主殿下莫不是脑子不大灵光了,做这等掉价的事儿。   “那、那你同旖阳公主有何关系?”好奇心害死猫的实例他李卫听得多了。可这知晓了皇家迷行,他真正是想多问几句,也图个明白。   詹瑎来了气儿,强忍着又是一句解释,“李太医啊,在下都已经有了妻子,还能同公主殿下有什么旁的关系?旖阳公主何等尊贵,并不是我可以去攀附的,您不必多想了。”   ……这便难了。公主现在也不知是知晓了否,若是前头根本不知晓,那后头的戏可就难看了。   罢了,这又于他这个小小的太医有干系呢。詹二即便是被公主殿下撕了,也与自己无关啊。公主殿下说要替那名帖来的人治病,那他治就是了。眼疾这事七分医术三分运气,能不能治得好还得去瞧瞧病人的症状,而后对症定诊才是。   ……   *   李府有药房与诊室,是个太医住所的模样。说是李卫醉心于医术也都说得通,他确实就是个医痴,尤其在着眼疾的造诣上,数的上是黎国数一数二的医者了。   莫干先生与李卫乃是师徒的干系,不过这师徒关系在李卫进宫做了太医伊始便断了。   其志向不同,来回的路便不同了,这也便叫做是那“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卫净了手,而后细细盯着林烟的一双眼睛瞧。随后上了手,掰开林烟的眼皮子有是一番的细细看。他那手都还在扯林烟的眼角那处,口中倒是异常笃定道:“眼睛是吃了不少浓烟罢。”   “……”林烟配合的很,由着李卫对自己的眼睛上翻下翻细细盯着看。李卫的言语也使得林烟惊讶。   这位可是还没用针探过什么,只瞧了一会子,就已知晓了何事伤的。难怪,这位太医是从先前上来便没有多问过旁的事情。有自己可以断言的事儿,便不需要旁人多讲什么了。   “二少夫人这眼睛不难治,我这头先给夫人施针,而后我会开方子,按方子抓药煎服,前几个月每三日施针一次,后几个月便视之后的情况定罢……”   最多一年,慢慢调养着,眼睛也便可以慢慢的瞧见东西了。只是痊愈后林烟的双眼,较常人来说,总归脆弱一些,恐是见不得强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肚子疼,好暴躁,想吃龙虾汉堡嘤!   最近都有点晚,不好意思,红包随机掉。   感谢在2020-03-19 20:38:22~2020-03-20 22: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甜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林烟是个听话的病人,李卫看诊探脉一套下来也没有花过多的时间。最后探脉的时间算是全程下来最长的了。李卫这白胡子都摸上了两回,最后似还是有疑问的模样,坐下开了方子。   斟酌再三之后,确定了方子药材的各类剂量,随之便将药方子给了詹瑎。   “就在府里的药房里抓药罢,这些个药材外头也不一定寻得到,我府上便有,你也无需多多折腾了,免得公主殿下又来找老夫的麻烦……”李卫执着毛笔杆子,怨言颇多。   李卫是没见接过药方子的詹瑎脸色忽得变了。“公主殿下”这四个字,可不是可以在林烟面前提及的。詹瑎可是知晓的,旖阳公主这人怕是他的一个麻烦,李卫的话要是进了林烟的耳朵里,被她记下在心,往后他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自家妻子是何等的性子,温和柔顺的紧,却也是个有些什么事情都要憋闷在心里的。   在一旁紧着盯着林烟的脸色,原地顿了许久,再三确认过林烟脸色没有旁的变化,这才随李府下人下去抓药。   这阁中点了药香,香气入了林烟的鼻子,偏苦涩的味道叫人有些昏沉。李卫这才靠近了林烟,又执起她的手腕子摸起了脉。   而后断言道:“二少夫人有在用药调理罢。”   林烟抿唇,“是有。李太医这话,可是两剂的方子不好一起用么?”   医家的方子都是归于老祖宗的药宗之术,天下草药万千,药性各有不同,两剂方子的药物有相冲的地方也属正常。   李卫是瞧出了些不对的地方,可那原来的方子也是个好方子,这二少夫人此时的脉搏有力,气血虽然还虚着,中气却足,看着便就是进补之后的药效。不若依着这样虚的气血,过十年二十年还有命在否,就未可知了。   药石的相冲之处,他可是都以旁的药草代替了过去。二少夫人这前头的方子不需要改,也不会影响太多后续眼疾的医治。   “这倒无妨,少夫人得信任老夫一些。既受了旖阳公主的所托,总得终其事嘛。”   又是旖阳公主……   林烟眉间终是聚起了小山,忍着心绪翻涌,问了李卫,“旖阳公主与我夫君,有何渊源?”   这样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好瞒着这位的,公主为君他为臣,上头的事情他没有法子去多言什么,可这位这里总能照实在的说了罢,左右只是些趣事儿。李卫一摸胡子,后道:“老夫知道的,也就是旖阳公主及笄时,詹二公子去闹了礼前,还给关进去过些时候,可是有趣呢。”   “那事儿啊,坊间可是传了好久。最后还是大公子詹怀去将詹二从天牢放出来的。”   “不过少夫人不用多想,那时啊,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闹,阳城的大抵都知晓一些,詹二那时的‘风流’,您听着些当个闲谈就是了。”   林烟也笑,点头道:“好,多谢李太医。”   李卫难得的露了笑。这位少夫人,他是不知晓她母族身份的,不过能嫁给将军府应也是个富贵之家出身的。也是个面容极好的美人儿,周身的温婉之气同别家的贵女也是不同,眼睛不好,可一双眼睛还是水灵儿。   即便是他这样的垂暮的老人了,也是喜爱同这样的女子叙话的。只听着这声音就叫人觉着舒坦。   “少夫人啊,避子的药就莫要再吃了,里头的药是真的与老夫那一剂药方子相冲,您得记下。”   林烟一惊,指尖也是猛然一颤,“什么?”   不必等李卫再次同她明讲一遍前头的话,林烟自个儿就可想起来一些。日前,柳凊拿来给她服用的所谓“补药”,那气味儿她是想起来了。   那味道,可不就是避孕的方子么……   林烟只觉着自己周身都慢慢的寒凉,那凉意直直到了指尖,甚至抽走了她尔冬外头的声音。   明明,詹瑎几个时辰前还同她说起了孩子的事儿。那一字一句的好话,怎的和她听到的事实全都不一样了。   ……   怎么会的林府,她已是不怎么记得了。大抵是詹瑎抓了药回了内屋,同李卫道了谢,这便抱着她回了府上。   詹瑎心头不知多想着些什么,前头还会问上林烟几句。她没有应答的反应,只呆愣着个身子,充耳不闻詹瑎的问。再其后,詹瑎摸着那几帖的药,也沉进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现在也是顾不上林烟的心思了,明日进宫,旖阳公主那里免不了还得再去一趟。   心头隐隐的,觉着此事不同他相信想象的简单。   内使堂中有关之事,他已查出了个七七八八。抓人的套子也已经放下了,只等宫里的人动手,进了他的套子里,大哥詹怀的事儿,许是马上会有个了结。   内使堂虽是皇家的档案存放之处,多得是外人不知的秘辛。可内里的书籍档案何其多,他若是要一本一本去翻看,得到看到什么时候。且不说,到底有无那一剂要的源头记载,属于何族何人了。   有这样的担忧,他便不会再一本心思的多去翻找些什么。旁的法子,定比安安分分的去寻书里的东西要快。   多花了些银钱,在贺帝的后宫传了消息出去,如今就等着收网了。   这个关头,旖阳公主可莫要多出些事情让自己分心才好啊。   二人回了府,柳凊正在门前候着,神色也有些急切。詹瑎下了马车,再去想牵林烟的手,却是没有如愿的握住了。   正在犹疑,方才唤了一句林烟的闺名,府内的人声一瞬的入了众人的耳朵。   内侍的嗓子尖尖的,还有些嘶哑,直冲着外头喊道:“旖阳公主凤驾至!詹大人还是快些回府前来见驾罢,莫要耽搁了,让公主久候着。”   林烟这一瞬除去惊诧,站在车驾边沿,什么动作也不曾有。詹瑎在一侧也是怔着神。   不止是詹瑎与林烟二人,就连卫俟也是震惊的。   堂堂公主,这便到了堂而皇之的驾临了臣子家中?若无陛下的旨意,这怕是于规矩不合,于理也不合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热了,好像明天要下雨。   感谢在2020-03-20 22:57:50~2020-03-21 23: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嗑糖我不能输 3瓶;一颗甜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公主凤驾到此,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预料到的。一无圣旨,二无圣上口谕。詹瑎虽不是那样慌乱之人,可也没有多少镇静还余着。回头唤了柳凊一声,“过来,扶夫人下马车。”   随后转身便先进了府中。   詹瑎心念着一事,便是万万不能叫林烟同旖阳公主遇见。林烟的小性子可之后再去安抚,可要真的遇上了旖阳公主,哪里知晓这位金枝玉叶会说出怎样不得体的话儿出来。   跨步进去,一路随着前头传话的小太监,詹瑎紧着又叫了老于到跟前,“公主殿下何时到府上的?”   老于的步子迈得大,追着詹瑎的步子神情紧张的很。   “二爷啊,公主殿下来了已有约莫一个时辰了,我叫了人出去寻您与夫人的车驾,还去了将军府找人,可还是没寻到。”   这老于想的到去将军府上寻人,旖阳公主的手下之人难道会比老于蠢笨?那旖阳公主的人也定是先去了将军府上寻了人,而后从那里得到的消息,这才知道了这处地方。这其间若不是旖阳公主在将军府安插了内人,便是问了他的母亲柳氏,这才知晓的。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可让这个未出阁的金枝玉叶鲁莽到这个程度,都屈尊降贵的追到了林府。   “去看着夫人,莫要让她到公主凤驾前来。”前头不远处便是大堂,詹瑎可就可以瞧见里头站着的大红色的身影。这般张扬,除了旖阳公主还有谁呢。   那前头“带路”的小内侍却是道:“詹大人还是叫那位一块来同殿下请安罢,以免落得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而后吃那些不必要的刑罚苦楚。”   待在旖阳公主身边的人自是了解与知晓她的性子的。这回是积压了多大的怒气一气之下不过旁的影响径直去了将军府。最要命的便是,从将军府那老夫人的知晓我的事情。谁又能想的到,这詹大人会一般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将军府子弟的身份……   还随着这女子搬出了将军府居住。日前已经完了婚,今日正是“回门”的日子……   公主殿下日日惦记着的心上人,这就将自己入赘给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不必想的,依照公主那般的性子,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詹瑎顿了顿脚步,改口道:“那便罢了吧……夫人那边便交给柳凊去照料,夫人眼睛不便,你一会儿再去带夫人过来拜见。我先去见驾。”、这小内侍说的不错,林烟是得拜见这位公主殿下,行个大礼。凤驾至此,不拜见是大大的不敬,可下狱的罪过。   但愿今日,于他们夫妻而言,是福而不是祸。、   ……   旖阳也可瞧见詹瑎在外同林府的管事交代着事情,两道剑眉蹙起的极紧,想来事情是烦心的和。   他今日湛蓝色袍服,一如及笄礼上初见时一般的模样。唯一同的,他好似没有了往日那张狂的模样。原是嘴角上扬便叫她倾了心的少年郎,这会子已变成了个沉稳儒雅的男人。旖阳瞧着便是鼻酸眼胀,时间过去的大抵是让人不容易察觉的。   此前,她可不也是将喜欢好好的藏着,只暗处的关心照顾的他的各类事情。   可他偏偏去了西北,差点便真正的死在了那荒芜至极的地方,连尸身都寻不回来。她派了那样多的人去寻,甚至于比将军府的老夫人派遣的人动作还快一些,结果还是失望而归。   好不容易等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至于坊间传言的,带回来的女子…作为一个公主,她根本便没有将林烟的这个人放在眼里。只按照这自己的想法来,想要马上知晓他的心意,想要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再不因为旁的事情耽搁。   可今日她方才派遣内侍去给詹瑎送了“名帖”,转眼便就知晓了他成婚的事情。   难道这便不该来问个清楚么!这男人欠了她一个交代,今日,她绝不罢休!   ……   詹瑎进了自家大堂,直屈膝跪下,尊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见驾来迟,还请公主殿下降罪。”、   主座是被旖阳坐着。主座之上,旖阳半晌无语,眼睛被泪意迷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下处的人。詹瑎未成抬起头,她只可瞧见詹瑎束发的发顶。   前一次想见,他分明还没有成亲,还没有……   这是要为谁守身!   男人剑眉星目,薄唇紧抿,即便眉间有那散不开的愁绪,也还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可什么东西在她几番犹疑之中悄然逝去了呢。那些东西,她为何就是抓不住了!   “平身罢……”旖阳自主座上起身,便等着詹瑎抬起头来同她直视,“给本宫抬起头来。”   君君臣臣的道理詹瑎懂得,抬头便抬头。   撞进眼里的旖阳的一张小脸,哪只委屈。凤眸之中藏着的泪半挂在长睫之上,她鼻翼轻张着,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詹瑎慌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旖阳只顾着摇头,攥了他的衣角,是也不顾在场还有旁的人在,哑着嗓子道:“你,你!你竟成婚了?”   宫中做事的人大抵都是人精,没有一些眼力,哪里会是可以在旖阳的殿宇里头当差的。大宫女一挥手,周遭站着候着的内侍婢子便随着一起退到外头。   林烟来时,便是遇到这样的场景。好在柳凊还在一旁搀扶着,二人也便同那些旖阳的宫人一同在外头候着。   大堂的门被内侍细心带上,詹瑎同旖阳便在里间同处一室。   柳凊也觉着事情不妙。这些个宫里人将去处来处都给拦了,她们此时也只得在这里候着。可……夫人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和去的时候不同,连着脸色都是灰败的。柳凊忧心着,扶着林烟的手掌加重了力道。   随后,倒是听见了林烟的话儿,“我没事,既去不了别的地方,一起候着罢,等他出来便好了。”   心里百转千回的不止是这位尊贵翩然的旖阳公主忽得来到了家里…还有那避子方子的“补药”,已叫她想不明白。   屋内的动静一瞬变大,林烟的身子抖了一抖,他们所言的话,是不想听到都难。   ……   *   旖阳公主朝詹瑎问出是否成婚那问话,眼泪随之汹涌而下。   他不是很常见到女儿家泣泪,独一回的深刻影响,是在山源道药庐,第一回瞧见了泪眼旁若无人的泪。那时他的心口疼的厉害,登时便有一种还要抚慰的心思。可那时候的他同林烟,并非是现在这样相处。   同样是哭,先前的心疼自是不会出现的。詹瑎显得慌张,公主殿下是君,他是个臣子。这样子的场景没有半分合乎礼法就算了,旖阳公主这么一哭。他这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公主这是…您莫哭了,微臣有何处做错了,您只管责罚就是了!您可别哭了!”   旖阳抽泣着反问,“你当真是个混蛋!为何,为何你不等我。你同那个乡野女子成婚是什么意思,我可有什么地方不及她?!”   詹瑎脸色忽变,低声言道:“殿下慎言。那是微臣的妻子,您不该在微臣面前说她的不是。”   她始知道,原来击溃一个人,只要一句话这样简单。旖阳自小骄纵,贺帝纵着便是天下都纵着,受不住之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吼道,“那我呢!我爱你这样久,自那日及笄礼开始,自那日你扯我裙裾开始,我这一日日,我…我现在怎么办啊……”   她那声音随后低了下去,连平日的自称也都抛诸脑后。人也失了气力,几步踉跄便要倒下。   詹瑎手快,捞了人,将旖阳扶着到了近处的椅凳上坐着歇息。   “你现在明明就是担心我,你为何娶她啊!”   詹瑎不知如何答她,偏了头,退后两步,“哪有这样多为什么,她救过臣的性命,臣与她朝夕相处,喜欢她又有什么不对。公主的话,臣怕是答不了,也请殿下自重。”   “哈哈…你同本宫说自重,你那日还来给本宫送了蜜饯果子,你知晓的,那是本宫最喜的零嘴……”   “我……”詹瑎正要说些什么,旖阳这便端起身侧一份茶盏就地将其摔了个粉碎。   茶盏什么的,里间茶水都是滚烫,就这般甩在地上,詹瑎未伤着,旖阳的双足手腕却被茶水烫了。詹瑎眸见寒光一现,随后隐藏起来。   这旖阳公主果真是个麻烦。若是在林府伤了,陛下追究起来,怕是牵连甚多。   “公主的手!臣去找大夫来给您看看。、”   旖阳又笑,“本宫都不在意,你慌张什么?你哪里是真的不喜欢本宫,不过是个救命之恩罢了,该还的已经还了。你寻李卫要医治的人,就是她罢…这份情本宫替你还了。”   原是个瞎子。这样的女人,在这京都阳城什么都不算,凭什么同她来抢男人!   詹瑎心道,自己果然所料不错。旖阳公主必定义李卫之事威胁于他。他这回还没想出法子,这就默了声儿,不去作答了。   ……   外间。柳凊使了大力气搀着林烟。   她是一句多话也不敢多言。二爷同旖阳公主在里头都在说些什么话啊,什么救命之恩,什么蜜饯果子,Y又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乱的要命!可这样的话,偏生全被夫人一字不落的听着。   她注意着林烟周身的动作。   林烟那伤手,紧紧攥了拳头,那处的指甲本就没有长好,这回,血迹又丝丝的渗下来。   可这哪里及她心里的半分疼痛。豆大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滚落的几回。柳凊急得不行,急着给她擦满面的泪……   她们在外间的,不可说话。柳凊忍不住,声音压的极低,“夫人…夫人您松开手,别伤了自己。听话啊,松开……”   林烟的心思不在,她忽得觉着心口疼,撕开的疼。里面的二人说话的声音还没停下,字字句句的还在继续。   *   “你同她的那份恩情,本宫可容得你留下她在府里做个侍妾。你妻子的位置,是本宫的。”   詹瑎咬牙,心绪翻滚异常。面色已藏了诸多阴翳之气,上下牙关一磨,他咬牙开口,“你要如何做,倒是说与我听啊。”   “阿瑎,父皇最是疼我。即便如今隔着礼法,我们也能在一起,你得信我。”   旖阳接着又道:“在此之前,我什么都能容得,唯独一件事。”   “何事。”他语气夹冰带霜,双手在身后攥了拳,已经是勉力支撑着做前头面子上的温和。   果然,旖阳并未察觉诸多,继续道:“你同她,决不可以有子嗣。孩子的话,本宫万万容他不得。”   ……   外间的这处。林烟由柳凊扶着已走出了几步,可里面的人里面的话太过响亮了。她如何能听不见呢……   此刻,倒是念起了山源道的家。她可蜷着缩着,至少不会这样疼。   就在前头的时候,旖阳公主乌然殿的大宫女瞧着林烟主仆这副模样,也生了恻隐之心。低低同柳凊道,“先将你们姑娘扶走罢,不必再待着了。”里头这话,对这位而言…当真是残忍的。   她们是旖阳公主的人,称这位,也只能作“姑娘”了、   柳凊很是感激,扶着自家夫人便走。   只可惜,慢了一些。林烟将旖阳所言,事关孩子的话,听得完全。   她笑得有些凄哀。她也不愿信,可从头到尾的事情,在那位公主口中说着,同她心里的疑问是这样契合。她是不爱吃蜜饯的,詹瑎不知晓;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最喜蜜饯,他却带了去送给她。   当真有心了。   林烟走的愈发的快,柳凊一旁陪着,似逃离多少可怖的地方一般。直至走出好远,林烟真正哭出了声儿,只唤着柳凊。“凊儿,原是这样……是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个自己新的预收。求收藏啊,是甜的~   《媚横波》by景咸咸咸   禄阳王沈嗣离京前,朝皇帝兄长讨要了丞相的嫡二姑娘做妃。   齐家二姑娘几月前被刺客劫走,失了清白之事早已传得沸扬。新帝哪能乐意,皇家的面子总不能丢下不顾,这便不允。   沈嗣也愁。梦回荒唐夜,前二十年的恭谨肃然全败在她身上。齐二姑娘醉了,他却是没醉的。   五年前自横波渡口将她捞起来的时候,他可就惦记上了,明里暗里护了这么些年。离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齐家既想要牺牲她,那这齐二姑娘的以后便归他沈嗣了。   生平头一回欺君,沈嗣道:“那刺客,便是臣弟。齐家的二姑娘,臣弟得带走。”   被刺客掳走过,那也还是他的宝儿。再者,他的齐二姑娘肚子眼看就要大起来了,还怎么瞒得住。   2020.3.22   感谢在2020-03-21 23:55:27~2020-03-22 22: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溪溪、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甜瓜 6瓶;小源儿乖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夫人!”柳凊这也随着主子眼泪滑出了眼角,“夫人不要多想好不好,不要多想。许是,许是他们胡说的……”   林烟侧了头去问她,“凊儿,你信吗?”   信那些话全是无稽之谈吗,信那二人全然没有关系吗。她怕是个天下最愚蠢的女子了,将救命之恩的报答,正真的当作的情爱之事。   这两者哪里是能一样的。   柳凊也是一时间真难相处旁的解释在安慰林烟。天底下的女子,诸多都是为情所困,不得解脱。林烟这,莫不是也要步那些寻常女子的后尘。好容易寻了个另外的法子去劝,一边使了力气去将林烟扶起来,意欲将她早些带回旖虹阁去休息。这便道:“夫人啊,左右您才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新婚刚过,总没有立马有变故的道理在…您不若再给二爷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好问清楚这事儿。”   “得将一切都问问清楚不是?千万莫要徒生伤悲啊。”   林烟这时显然的气力不足,呼吸之声是粗重的,身子倚靠了好些重量在柳凊身上。恍然行走间,眼前的光亮散开的大了。一双眼的光感比前头足了,眼前迷蒙的范围变大的好些,完全的暗处却是少了。   那位李太医果真是个厉害的医者。   可这会子,林烟心有旁骛。那公主说。偿还她的救命之恩,也便只要将自己这双眼睛治愈就行了……这一双眼,倒好不如不治的好!   她身子软下去,失了意识的一瞬,二人已到了旖虹阁门口。   旖虹阁……就连这旖虹阁,也是他起的好名字。   *   公主銮驾在此,林府上上下下便都有人在四周把守。即便林府再大也大不过皇宫,将林府围住,于旖阳而言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林烟一瞬的昏倒在地,柳凊急得不顾旁事,大叫着“来人”。人是来了,只不过是乌然殿的守卫,旖阳公主的人。   皇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一贯按照主子心意做事儿的。哪能叫这两主仆扰了公主殿下的要紧事。快步赶到旖虹阁外,却不是救人的。   将柳凊的嘴巴一把捂住,架着拖着便将二人带走了。   “夫人,唔!唔……”柳凊呼之不及,眼看着那侍卫将林烟一把抗上了肩。两三个侍卫对视一眼,意思便是莫要扰着旖阳公主的事儿,将人先行处置了就是。   这些侍卫,大抵也都不将詹瑎这类以往印象之中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对其府上的人哪会有什么好的心思,帮着去请大夫的事情,想都不必想。   柳凊的神志还是清醒的,注意力都在林烟身上。怎的可以对夫人这样的无礼!旖阳公主的人便可以这样没有规矩的吗!夫人乃是二爷的妻,怎么能被这样轻待侮辱。   好在最后,是将人带去了旖虹阁。侍卫将林烟扔在软塌上,转身便警告起柳凊来,“你个小丫头莫要再多加叫唤,给我们兄弟几个添麻烦!”   “好生照顾着你的主子,殿下过不久也该起驾回宫去了,而后再叫人来看不迟。你若再敢做出什么让我们为难的事儿。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明白了吗!”   柳凊瞪着一双眼,一言不发。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走后,她这才敢有动作,急着去看软榻上的人儿。   原今日是这样温婉好看的人儿,这会子发丝四散,散乱不堪的。柳凊也是不知晓林烟的身份,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或是真的是个乡野女子,对她来说倒是不那么重要。她忧心的是,林烟的性子她可是在相处的几月中都知晓的清楚明白。   性子沉静,为人温和,对下也从无苛责过一字半句。这样的性子,平日都无多语,又怎堪去接受这样的刺激。   怕就怕,再生出一些旁的变故出来。   大夫请不了,外头的人也不可得罪。她若是鲁莽,那受罪的也只能还是自家夫人。   “诶。”柳凊叹了一口气,扶着林烟去了卧房的榻上,将外衣鞋子都一一脱下,后将锦被予林烟盖上,这才在一旁坐着,守着人儿。   万事当头,世道也是不公,外头阳城之外,边境之地,四边八方的皆是民难。礼法民生哪里可一一完全,像这样子嫡妻下堂,外遇进府的丑事还少吗?听到的就已有十个九个了。只是没料到,这样子的事情竟会发生自己身边。柳凊没有法子去做什么改变,神思未聚的看着林烟在床幔子的身子,想着后事。   二爷也不知是否真的变了心,还是…一开始就从未对夫人动过心,总得早些回来对夫人有个解释啊。夫人这副样子,怕是想不开了……   *   前堂的变故却也不必旖虹阁前发生的少。   那大宫女将林烟与柳凊二人放走不久,林府影壁之前的人陡然聚集了更多。   着军甲,配箭羽,红花翎,银铠首,此为内卫。皇家骁骑之一,皇帝亲卫,直属皇帝差遣直达天听。   内卫围了林府,里一层外一层的,包括将旖阳公主的亲侍卫队也围在了其中。箭羽刀光,便是一层积压着一层的干系。公主的亲卫哪敢同圣上的内卫做什么抵抗。明明白白摆着的事儿,圣上知晓了这事,才派了亲卫大张旗鼓的赶过来。   可真是出息了,小小林府竟还使得圣上动用了内卫来围。附近的百姓不知内情,也不愿意多惹麻烦,自是有多远便避开多远。   内卫首领总共有三,分管各个三个卫队。此次便来了两个。   林府影壁之外部署好包围之事,其中一人面带刀疤,扯了扯衣袖,便同另一人道:“外头就交给李兄了,陛下的旨意是将公主殿下好生的带回去。我一会儿进去将公主殿下请上銮驾之后,还得劳烦李兄即可动手,将詹瑎那厮擒了,送至御前。”   那人颔首道了声“好”,面色也是严肃。   这位将军府的二公子这回可是免不了一回的牢狱之灾。公主的名声毁不得,这回擅自跑出宫来,已是惊动良多。御史们笔下如何去写,是陛下忧心的事儿,保全公主定是最要紧的,旁的声名那便只得从这詹瑎身上开刀了。   内卫一朝涌入,谁也都始料未及。脸上有刀疤的蓝巾首领,一挥手,下头的内卫动作极快的将人清了。   “去将旖阳公主请出来,即刻回宫!”蓝巾首领下令吩咐道,之后一脚便将大堂紧闭着的大门给一脚踹开。   詹瑎似方才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后退几步,眉头也蹙的极深。后瞧见是内卫到此,却也没觉得多少奇怪。   至于蓝巾首领,詹瑎有过一面之缘,这便道:“府中的众人,内卫可不必拘着,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旖阳可是半点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张口便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滚出去!”   蓝巾首领垂首做辑行了礼,“殿下莫多言了,陛下震怒,您还是好好的随臣等会乌然殿等着陛下召见罢。”后睥了詹瑎一眼,“至于他,陛下寻他问事,您便不必管了。”   旖阳双瞳放大,惊诧之间忽得明白了些前头未曾细想的事由。   “不要!荆总领!本宫,是本宫的错,你们不要动他,不许动他…父皇那里,本宫会自己去同他解释,你们不许动他!!”   这会子的歇斯底里,在周遭的人看来都已然迟了。   “公主殿下不是小孩子了,该是在私自出宫的时候就要明白后果。您不会有事,先回宫罢,不要再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您不会有事,可这位詹二公子便不一定了。   姓荆的首领对旖阳公主还是极其尊重的,强行带了人下去,也不敢多做旁的伤害之举。他们一走,便有另外一帮内卫接管此处,唤了个黄巾的大胡子首领来了此处。   此人便是名唤李明辉的黄巾内卫首领,清尾的事与拘捕詹瑎进宫问话的事,商量之下是由他来办。   詹瑎作了一辑,尊道:“明辉叔,侄儿拜见了、”   李明辉盯着他看了半晌,良久切齿咬牙才道,“今日詹家族里除名的早报已经上呈中书,你一日日的作死吗!还敢与旖阳公主有旁的牵扯,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万事哪里能都顺心如意。出了别的意外之事,始料未及,却也得面对才是。不然以后的路,如何去走?   “侄儿已经成婚了,不会同旖阳公主有别的牵扯,只是此事,侄儿也是始料未及。这回怕是免不了板子与牢狱了。”   李明辉嗤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贺帝能先行召见詹瑎去问话,便是还有转机。辱没皇家声名,欺辱公主殿下可是死罪,现下詹瑎可又失了将军府的庇佑,后头可还有陈家这祸根未除。前路如何,命途如何,真说不定。   “想来您的任务是抓我一人问罪,侄儿有一事求明辉叔。”   “你说。”   詹瑎走至外头,四下瞧着,没有林烟的影子心头的隐忧也去了不少。   “我家夫人,与我前几日才刚刚成婚,若我有事,您便劳烦着照料她些许。这处的府宅与我名下的铺子都是她的,她往后要在阳城定居,还得请明辉叔照顾一二。”   “后几日,她还得去李卫李太医府上治眼睛,马车出门,侄儿需防着外头的人对她不利,如今来不及部署,还得劳驾您去一趟房山王的府宅,将这事告诉小王爷。您是内卫,不必多加为难,小王爷他会帮我。”外头的人,说的便是旖阳公主,或是其父当今圣上。都是不可明言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一个大坎。两个人得迈过去,毕竟阻碍还是很多的。白手起家也真是不容易。   预告一下女鹅有隐藏身份。   感谢在2020-03-22 22:54:08~2020-03-24 21:3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3个;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聽雨觀雲、落日长烟 5瓶;嗑糖我不能输 2瓶;一颗甜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林烟这恍然一梦中迷迷蒙蒙追寻,甚是伤怀,以至于临近清醒的时候,可摸着满脸的湿泪。如此一番的做弄,天色四合暮色已降,柳凊点了烛火,旖虹阁中还是明亮。   柳凊祈着林烟身子无碍,自己却是在一旁出了守着,无有丝毫旁的法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莫哭啊。”她的细眉也是蹙得极深。夫人这梦中泣泪的模样,她实在是没有眼看下去的。随即手忙脚乱的拿了绢布,替林烟擦了擦脸上的湿泪。   倘若被二爷瞧见了,心里真有夫人的话,该得心疼成怎样一副模样呢……   外头的动静依旧是大,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男子们的交谈声,甚至是铠甲兵器细微的声响,都是叫人觉着惧怕。这府上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竟会有这样多的军士在府中来回。   二爷若是再不回来,再有什么变故。就凭她一个婢子,哪里守得住自家的夫人!只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罢。   前面给林烟处理手上的伤口,一瞬的,柳凊亦觉着迷惘,何况林烟呢。   往后的路,诚然是瞧不清楚,无法子下定决心去走的。诗经里头,如氓者,此时的阳城,多了去了。女子的后路,大抵都是母家,而一如林烟者,连母家都没有,谈什么退路。   过不久,柳凊的思绪还自顾的沉着,外间门扉被人轻叩。   “嫂嫂?嫂嫂可在里面?”   听声音是一位年轻男子。柳凊怔了一下,被这声音吓得回神。   “外头是谁!”仔细听着,外面的那些嘈杂声响全都没有了,除去外面那人的声音,便没有的旁的声音。   沐恒急道,“来将门打开,是小王。”   房山小王爷!这声音,柳凊这会儿总算记起来了。在二爷同夫人的大婚上,她可是见过这位小王爷的,是二爷的好友。于是心生希冀,紧着道:“小王爷?来了!奴婢给您开门。”   ……   进门之后,沐恒便寻起了人,“嫂嫂呢?”   他其实还未真正拜见过嫂嫂。他师兄同嫂嫂成亲那日,都是隔着大红的盖头的。这位嫂嫂应是也不识得他的模样。   不对。   据师兄所言,嫂嫂是有眼疾,这次还说要带着嫂嫂去治病来着。那怕不止是不识得他这个小王爷,大概连自己夫君的模样也没见过。   柳凊见他寻人,叹了声气儿,左右掂量了该说与不该说的话,慢道:“夫人她,身子不好,被先前外面的动静吓了,有些气力不济便晕了过去。”   “什么!晕过去了?”来时那内卫也没对自己提及这一事儿啊,这不,连大夫都不曾带来。   “那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我带嫂嫂出去见医,来,搭把手。”礼节之上,是不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这般去掀开女子床榻的窗幔也是万万不可的事情。可事急从权,也懒得去想他那师兄会不会吃味儿的事了。   总归还是身子要紧。   ……   可这后头的事情,竟也让沐恒怔在原地。   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嫂嫂。可这一张脸竟是无比熟悉的……   这眉眼…可不是就是,自家父亲挂在府上书房中的美人图?那图上画着的人物,竟是小嫂嫂么?!   怎么可能……?   墙上挂着的画轴可是连母亲都妒忌的女子,每每说起墙上那话,母亲显然不愿意多提。小嫂嫂与自家父亲,那是相差了一个他的岁数。那副画存在之初,小嫂嫂也应该还没出生才是。   这事情,太过玄妙了些罢!   沐恒去扶林烟的手顿在当下,“你家夫人是哪里人氏?”   柳凊摇头,显然是不知晓,“奴婢不知,二爷和夫人都不曾提起过事儿,咱们做下人的不好多问主子家的内事。怎么了?小王爷可是有何疑虑?”   沐恒叹了声,着手将人抱了在怀。   ……怎的是这样轻飘飘的一个人,抱在手上都觉着无甚感觉。他这师兄莫不是将人饿着了,都不曾将人喂饱?   “小王的这些疑虑往后再说,快去取大氅来,给嫂嫂盖上。”外头还是有些风的。这身子骨,他可不敢怠慢了。万一再着了伤寒,可不是雪上加霜嘛。   柳凊手脚麻利的很,不多时就将必须的物什都装好了在一个大包袱中。另将大氅盖在了林烟身上。   沐恒这才点了头,往外间走去,“李卫拿来的药和方子可都带上了?”   柳凊道:“回小王爷,都带上了。”   这便好了。他得了詹瑎的消息,这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也就是今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詹瑎,莫干先生已经寻到的事情。谁知道他这个师兄连这些日子都等不住了,竟真去寻了李卫那人替小嫂嫂看眼。如此,可不就是受人相胁?   这些个方子和药材最好都拿去给莫干先生看上一眼,免得再出旁的乱事儿,再伤了小嫂嫂的身子。   垂首看向林烟,沐恒也有片刻失神。他似可以理解父王整日整日对着那副画像瞧的心思了。画像之上只觉着眉目好看,美艳优然,这遭见到了如那画像上一般刻画出来的林烟,才知真有心动至静止,周围都似无物这样的感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诚不欺他。   男子的色心,真不要小瞧了。这可是小嫂嫂……沐恒这般想着,嗤出一笑,嘲讽了自个儿。将人儿又抱得紧一些,快步出了林府。   ……   启正殿内,龙纹描金的烛台上烛火正艳,贺帝翻着折子,视线却已停在一军报上许久不曾动过。内侍瞧着,暗自龇牙咧嘴的一阵儿,惧怕极了。贺帝的怒气,往往在这默默然的无声之中,悄然堆积,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内侍祈祷着,外间可算有了些声响。   启正殿外,内卫道:“陛下,詹大人已带来了。”   贺帝一甩袍服,站起身来。外头仿似知晓贺帝的意思,开了殿门,将人带了进去。   詹瑎已是去了一趟刑部,下了玉冠,脱了袍服,如今一个“囚”字当胸而印,潦倒之极。这样污秽的人,原是没有资格来到御前见驾的。可贺帝点名要见,也算多一条生机。   多得是为了皇室的颜面,秘密被处决的人。何况,将军府如今弃了他,圣上处置便更加不需要估计什么了。   闭了殿门,屏退左右。贺帝走至詹瑎近前,沉声道:“你的法子,还算管用。朕的后宫之中,当真有人有份参与谋害朕,与杀害你兄长之事。”   此事便要追溯至内使堂中詹瑎所做的手脚。那一页书籍上头附带有腐骨粉,触碰之人,当夜必定召太医前去医治。詹瑎传出去的消息,便是已经寻到了毒药的根源,着手在彻查何人与之相通。首先按捺不住前来查看的,定是惶恐之人。   贺帝又道:“朕已经派人盯着贵妃,你猜,她与外头那一派有所牵扯?”   詹瑎现在全然不去惧怕,直接便道,“想来是陈家罢。”   贺帝挑眉。又听詹瑎笑言道:“陛下早早就知晓了,不过是让臣下去查,花些时间而已。陛下如今,可想过动陈家?”   “哼。”贺帝冷哼一声,听到他如此讲话,也不觉得稀奇,也是早就料到的缘故。   “朕不是不想动他陈家。”他亦是恨不得陈家的家主、子、孙,全都一一死于极刑.。这才可去偿了詹怀的一条命。可偏偏,他是个皇帝,是个万事都要掂量再三的庙堂之巅。   “朕此时动不得陈家。”贺帝蹲下身子,便与之平视,“百里琢上了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岑州近日便会失守。那药,也来自屈子国。你自西北山源道那处死里逃生回来的,应该比朕更了解其中的干系。”   “朕叫荆左替朕守着岑州,他做得很好。现在,算是朕对不住他了……”   这话,詹瑎也是听明白了。荆学林之父,岑州刺史,固守岑州,对阵的除去屈子国,还有那陈家与百里琢。圣上的令,下的失了先机,诸多算计制衡之中,这般的偏差,实未料到。   “朕,一介读书之人,好乐音,好绘本,本无治国□□的才干。这皇位,本不该落在朕身上。朕的皇姐若是还在,黎国必不会是这个样子…可不管如何,朕不能让黎国的百年基业葬送在朕身上,这样百姓不会原谅朕,列祖列宗也不会原谅朕,皇姐她若是有知,也应该对朕十分的失望…”   先帝遗诏之上,朱笔圣言,写的传位之人乃是嫡皇长女,靖娆长公主。而非他这个嫡次子。   靖娆长公主之前,黎国并无立女子为储君的先例。可此例为靖娆而开,便是连宗室老臣也难寻出错处。年十五,便择平兵百里琢,定南疆,后置番府,至南方制之;年十六,历两年,两河之下流,筑堤通塞,往后至此两河下处再无水患;年十八,治灾荒,辟新城,容民众,开城仓,定西南;年二十,改吏治,整贪腐,削番收兵归于阳城,分左右两军,设内卫。   此诸事,天下皆知。   而他如今,比不过皇姐靖娆公主之万一。   “朕不是皇姐,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可朕如今,需要一个‘百里琢’,朕今日不是为了旖阳的事情押你来此…你是他的弟弟,朕情之所愿,信你有能力助朕。”   “朕也相信,你在等一个时机。毕竟,你已成亲了不是?”   詹瑎心间杂陈五味。这陛下与公主殿下果真是父女,连威胁人的手段都一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了主线。   给自己的预收求个收藏,《得了鬼君的救命恩》、《媚横波》求收藏啊呀。 第53章   “臣愿替陛下行万难之事。”詹瑎应下这事,便也料到,今日诚然是见不到他的小瞎子了,而今要做的,便是在现下,为他日自己带兵出征后,小瞎子在阳城的日子谋上一谋。   “旖阳公主今日的事情,想必陛下会算在臣的身上,这罪过臣受的冤枉,还请公主往后莫要如此了。臣的妻子不是个大度的。”现在这时候了,小瞎子定担心坏了。   而他这一时半会的,实在也是回不去林府。   贺帝这会儿起了身,扯着嘴角笑笑,“旖阳那里,朕自会好好管教,是被朕纵得,越发没有给公主该有的样子了。她喜欢你,朕也是知晓的,本也想过促成她的心愿,如今可算是不成了。你那妻子,朕倒想见见。”   “陛下还是不要见了,快些处置了臣。”新婚方才几日啊,便诸多变故,她一人在家,即便是叫沐恒前去照应一二,自个儿也是大大的不放心。   贺帝心间也有思量,何为重何为轻。这便道:“你倒是心急。罢了,也就随你……朕不想误了边关大事,你这就去刑部领罚罢。”   ……   *   沐恒本意,是带了人去医馆瞧病。内卫守着林府,他进去之后带了人出来,如此扎眼,带回府上总归不妥。   可真见着了林烟,出了惊诧,就想着将人带回去,叫父王也好好看上一眼。他可不信,世上有这样子巧合之事,有人的容貌就真和画中的人一模一样?   待马车真停在王府门前,柳凊反应过来,这才扯了沐恒的宽袖,求道:“小王爷!夫人不可随您入府!”   女儿家的贞洁本就在这位小王爷将夫人抱出来的时候,就存了不正。这若是夫人被抱着入了王府的事情被人瞧见,传了出去,那还怎么了得。   “这事情轻重,小王自然也晓得。下马车时,将大氅拉上盖住小嫂嫂的面容。小王有一事,需得带小嫂嫂入府。内由小王也不清楚,但此事蹊跷,委屈了小嫂嫂。来日,小王会自行去同师兄请罪。”言罢,抱着人儿,快步跨下马车,入府。   柳凊一顿身子,无奈也是只好随之而下,入府照料。   王府自有府医常住,入了府沐恒再不做旁的耽搁,急着唤下人去请府医去西厢客房。依柳凊的话来说,小嫂嫂大抵是因着惊吓,才导致的昏厥。好好休息一阵儿,慢慢的也就可以恢复过来。   林烟入住了西厢客房,府医不多时也就到了。开箱诊脉,动作麻利。这王府的主子家少有的这样着急唤人前去看诊,他自是用心。待瞧好了榻上女子的症候,府医稍稍松了一口气儿。   “回小王爷,姑娘身子虽虚,却是不存在急症的。此刻昏迷乃是神思有伤,气急攻心之症。好好静养几日,便会恢复。”后见屋内小王爷与一婢子皆是默声,府医也有些眼里,这就告了退,“那在下下去开房抓药,再叫药房的人将药送过来。”   沐恒眼盯着榻上的床帘之后,颔首算作应答了府医的话。   神思有伤算是怎么一回事?算起来这才成婚几日?   “前头在你们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旖阳去你们府上究竟做了什么?师兄他就没有拦着旖阳?你一字不差的说与小王听。”沐恒也不知为何,怒气就这样的翻滚上来,无甚预兆。   许是现下知晓了小嫂嫂的病症是因为了什么,也去怨起了师兄。   旖阳的事,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罢。詹瑎大致真的予了人家什么心与其有意之举。不然,何至于此。   柳凊自知也瞒不住,老实的也就将那些个奇奇怪怪惹人深思的话,大致相同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联系自身所知,詹瑎落入内卫之手,他倒很是明白。皇帝这是要拿他做榜立标了。一顿皮肉之伤是免不掉的,算是得个教训。至于,小嫂嫂这里……实在爱莫能助!   ……   次日,林烟转醒,抬头触手至旁侧之间便知自己不是身在林府。喉头干涩,口中存有一股药味儿,这是昏睡中有人已给自己为了汤药。   柳凊适时从外间回来,替外头的两位主子家开了房门。   “父王,小嫂嫂就在里面,她身子不好,暂住在咱们家中。父王不信大可自己看上一眼,便知道儿子没有说谎。”   脚步声愈近,林烟下意识便朝床榻里头挪动了些距离。   后面出现的,深沉喑哑些的声音道,“你可知那画像上的是谁?容得你这样空口白牙的说胡话来诋毁,你怕是太久没有吃为父的板子了,就在这蹦跶着作死!”   沐恒也是满不在乎的一声冷哼,“您又从未告诉过我,怪我做什么!”   床上的动静,已被房山王察觉了,“人醒了,伺候着先起来罢。”   对女子尊重,也是男子的一个道德。这话,是画像上那人曾对他言说的。这个年纪,他为人父母了,这话也就记着有二十多年了。   柳凊去林烟近前相扶。梦中哭了小半夜,她的一双眼肿胀的厉害,抬眼之间眼皮沉重。柳凊慰道:“夫人莫怕,是在房山王府里。小王爷是您也相识的,是二爷的朋友。王爷也来了,您先出来见上一面,而后您要怎样,奴婢再陪着您,好不好?”   林烟此刻就是个小孩子,对周遭的环境不熟悉,一句话也不会答她的。   可即便心头再酸涩难忍,再觉着委屈伤怀,一贯该有的礼数,林烟也不会不管不顾。虽不做声,也知晓不该让主人家看她的脸色,知礼知福,是予人基本的尊重。   柳凊知晓她的性子,也才样子同她说的。   柳凊将人扶了下来,外披上大氅。待大氅系上,房山王正是回头看她第一眼的时刻。   ……!   自家父王的反应,沐恒很是满意。房山王怔神在原地,眼神自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林烟的一张脸,旁的言语半点儿也没有……   林烟眸子垂着,正了衣冠定下心神,福了身子,“小女林氏,给房山王见礼。多谢王爷收留,待…待他回来了,我们便会离开的。”   这个“他”,便是指的詹瑎。她此刻不愿多言,甚至不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他当真便这样将她弃下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可有半分为自己考虑过?万事都才刚刚开始,远远没有到色衰爱弛的时候。一切怎么就变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是注意不到旁的,包括良久没有声响的房山王。   小二十载的时间匆匆而过,这副容貌本以为这一世只能在自己这副绢布画轴上瞧见,自个儿慢慢忆怀遗忘,可…眼前之人,清清楚楚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身前,是活生生的人。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同少时的靖娆没有丝毫区别。   双眼慢慢变的猩红,就算只是一瞬一眨眼,他都不愿意错过。这当真是梦啊。   当真是上天感极而悲,赐他再见长公主一面么……   林烟未觉不妥,沐恒却是有感,自家父王这副模样,是十分的不妥!   “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谁料房山王依旧宛若未闻,像是情不自禁就慢慢朝林烟走去,而后讷讷木木的出声,“长公主……殿下,是延庆啊。”   房山王,姓沐,名恪,字延庆。先皇下旨钦定的,靖娆长公主往日的未婚夫婿。   往日将军府詹纶奉旨北上,大挫漠北兵,收复失地四城。捷报传回,仅月余,帝身衰,长公主靖娆就此奉旨监国。彼时屈子国与漠北甚是忌惮于黎,逢十年便有来朝。日子趋近来朝之日,长公主靖娆代天巡狩,当夜遇刺,自此再无音讯。   内卫曾寻至中地,再行外里便是西北,逾时两年,寻未果。   后行发丧,以太子礼,葬于皇陵举国哀之。次月,贺帝登基,改元牧尚。   ……   好在沐恒扯住了房山王,容得柳凊将林烟扶着后退两步。   “王爷认错人了。我…我不是公主。小女林烟,西北山源道人士,同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林烟将这话说得很快。心底的,不愿意同那劳什子公主扯上半毛钱关系。   是公主便可以明抢别人的夫君了么?何况,那旖阳公主明明白白的知道,詹瑎那人已经成婚了。詹瑎他,是自己的夫君,不是没有成婚可供挑选的少年郎了。   公主二字,不顾礼义廉耻,恶心至极。   那旖阳不知,她在同自己强抢的,是自己后半生的全部希冀。如今可算是,全败了……   *   认错了人?可是不对,这明明就是靖娆,这张脸,他就算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也是忘不掉的。这张脸,根本没有别的不同,要说不一样之处,唯有年纪……   房山王沐恪一回神,再瞧林烟的眼神多出几分清明。靖娆容貌姿色,许以倾城都觉亏待,同这姑娘是一样。经年而过,年纪却是不可能不变的。   “姑娘姓林?那,姑娘今岁芳龄几许?”   林烟一吸鼻子,压着泣声,勉力道:“十七了。”   房山王又问,“家住何处?”   林烟已经答过这话,“西北山源道。”   西北……是西北没错。当初内卫追查快至西北,便断了线索。沐恪眼角已溢出了泪来,“那,姑娘的母亲呢,现在何处?”   林烟咬了唇,如实道:“家母早亡,不在人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6 20:09:05~2020-03-27 22:3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压海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刑部牢房湿冷,詹瑎身上五十大板挨了屁股与腰间血肉模糊的一大片,倒着趴在石床上,咬牙忍痛。   一刻钟过了,卫俟进了刑部,拿了官牒刑书金银若干,前来接人。詹瑎哪里还能走得动道儿,稍稍一挪动身子都是要命的疼。   疼的脑子都发懵。   出了刑部大门,正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刻。卫俟背了詹瑎在背上,已是十分注意的放轻了手脚的动作,詹瑎可也依旧疼的吸气。   “二爷,咱们这是回府上先?”内卫应是昨儿晚上就撤走了,府上应是安全的。问这一嘴,倒是疑着詹瑎会否想要先行去房山王府上,接上夫人。   詹瑎又是嘶的倒吸一口气,“夫人在哪,爷就去哪。”   卫俟在外头候着,一边也是打探这消息,自然是知道房山小王爷来过府上,也将夫人带走了。哪知詹瑎会变得这样凄惨,连路都走不了了。   陛下的口谕下来,倒是直言了旖阳公主出宫之事,后头的言语不过是将所有的错处,踢到了自家二爷的身上。这样的所谓“皇室秘辛”,人人相传的,慢慢也就变了味道。这下狱的事情。对二爷来说可不是个好的。可在外人眼中却是得了陛下好大的恩典,保住了性命,还有做驸马的好命。   此时街道上人还不多,来往的没有多少人。照着詹瑎现在的状况,叫马车也还不如直接将他背去房山王府,可少些折腾。一路背着,两刻钟后,卫俟詹瑎二人到了王府近处。守卫见来人相熟,进去通报之后,将人帮衬着抬进府中。   而后,处理伤处才是最为要紧的事。屁股上的伤处,血肉模糊的,大部分都已通身上的衣物粘连在一块儿。人进了西厢的房屋,房间里不久就存了浓浓的血腥气。   府医这几日连着是有些忙了。这才什么时辰,便教人从床上叫了起来,眼睛迷蒙着带了药箱前去看诊。   府医进了房门,闻见了那股子血腥气儿,可算打起了精神。   屁股上的伤处像是动也动不得,稍稍一触碰,趴着的男人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嚎叫。   府医无奈的紧,几回下来,也就蹲着问他,“这位爷,您还是忍一忍,伤口尽早处理才好。”   詹瑎面无血色,疼的攒了拳头,扯得枕头都变了形。   切肤之疼,宛若钻心。   “别碰我。烟儿呢,她怎么不来看我?”詹瑎起了小孩子脾气,盯着府医咬牙道。   林烟被沐恒皆到府上的事情,来这里的一路,卫俟已同一字不差的说过一回。他心里难安,非得先见上小瞎子一面,才可安心。   卫俟也劝,“您现在见夫人有何用?她又不能替您治伤,来了还要替您着急担心……”   “谁说她不会!”詹瑎嗓子也撕裂似的疼,多咽了几口唾沫,吩咐着卫俟,“我想见她,差人去请……”   他不安心,甚是不安心。在刑部时就是这样的预感,小瞎子一个人他哪能放心。还有那些事关旖阳公主的事情,也不知她知道了多少。   ……   林烟这头,房山王已派了不少婢子随着伺候,生怕在自己的府上有人忽视怠慢了她。另,还着人去请了居于安远侯府上的莫干先生来,午时之后也就能到了。   她这一双眼睛,现下也有比她自己能加紧张在意的人了。   这一夜,林烟半睡半醒的时间比以往更久些。来来回回的就是那么些噩梦,轮番的做,一刻也不得停。   寅时中,柳凊起了,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里。却见林烟坐在榻上,抱着双腿,屋里来了人也是恍若不知。   这几日的变故,对她而言,是诸多的不堪与伤怀。原,她娘亲是一个这样本事的人,天之骄女,人人口中的帝王之才。若没有那些险恶之事,她的娘亲便是黎国的主子,也便……不会有她这个平庸无用的女儿存在。   娘亲会嫁给现在的王爷,房山王对她娘亲情深,他们必会十分的幸福。娘亲身在庙堂之巅,她是个主宰黎国子民的君主,运筹帷幄也在掌间笔下。而不是被父亲在山涧之下捡到,带回家医治,后忘却前事,继而在山源道那样的地方过完后半生……   昨夜的混混沌沌的几个时辰里,她难得的想明白了事情。   房山王知晓了旖阳同詹瑎的事情,当即摔了茶盏,怒气横生,何况是她这个当事之人。错付了便是错付了,那样的负心之人,她也许便不该救的。   往后她不会去轻贱自己。正如房山王所言,娘亲在世时是那样骄傲的人,若还在世,也不会愿意看到她为一个不值当的男子,失了心魂。   人可以不懂事,却不能不知道礼义廉耻!他既喜欢公主,又来哄骗招惹自己,便是错了。   她是女子心胸,狭隘得很。这样的错,她根本做不到原谅。   ……   柳凊喊了一句“夫人”,依旧走过去将烛火点上。屋里冷清,林烟这段时间不喜近处有人,柳凊总觉她身心孤寂,惧怕着她一不小心便钻了牛角尖。多点些烛火,也让房间有些暖意,自己瞧着也舒心。   扶着林烟方才下榻,外头小厮便来请人了。   “林姑娘,詹二公子来了,想要见您。姑娘您看,可否随奴才走一趟?”   他,回了?   林烟不语,唯将双唇紧抿。   柳凊一个气性出来,逾矩便道:“二爷为何不自己来见夫人?”   在这府上,他们夫妻二人还是各自被唤作“姑娘”、“公子”,也就只有柳凊会夫人、二爷的唤。不过说的倒是同样的两个人,也好分辨。   小厮急道:“嗐!詹二公子是来不了了,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浑身都是血,还不给医治。直嚷着要见姑娘,非说姑娘会治病!您说,这不是胡扯呢嘛。”   黎国本就少有女子行医的,何况是个官家小姐。王爷让万万不可怠慢的,定是贵客啊,怎么可能会什么医术。   林烟面色也变了。他怎么会伤了,同那公主一起又怎么会浑身是血的回来?   柳凊在一旁,自行去替她取下了外袍与大氅拿到近前。一眼便可看出来的,她们家夫人忧心的很。这担心都挂上了脸,一言不发又如何,一颗心怕是早就飘出去了。   “奴婢替夫人更衣罢,而后去瞧瞧二爷。”   意料之中,林烟乖顺的很,任由柳凊摆弄衣裳头发,最后系上大氅,开门扶着出去。   柳凊心疼之余,又怕她多吃男人的亏。一路上也同林烟说了不少,例如,先要问清楚前事之因,又例如要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问清楚,不要存有旁的心事,积压着。可惜了,瞧林烟一张什么反应都没有的脸,便也知道,她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的。   “罢了,夫人的事可自己做主的,往后不会有谁再敢欺辱您。”柳凊想想也就作罢。王爷一道折子上去,夫人是靖娆长公主亲女的事情公之于众,可比那旖阳公主要尊贵得多。那时候还有谁敢造次。不说一个区区二爷,就是整个阳城的贵公子都是任挑的。   推门进去,血腥味就叫人蹙眉。   林烟轻咳一声,便听詹瑎大喊着道,“烟儿,烟儿!我在这里啊。”   她眉头蹙的难看,这血腥味好重。流这么多血,他还能这样嚎叫……听着动静,屋子里的人不少,窸窸窣窣的声响哪哪都是。   卫俟替她端了椅凳,后道:“五十下的板子挨了,您还有力气说话?夫人都来了,您可好好的上药了罢。”   詹瑎还是不依。小瞎子的举动太过怪异了,对他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关心。她往日明明一点小事情都为他紧张的要命,上次伤了,也是她亲手医治的。今日怎么一句话都不曾有了。   “我不要他治,我要我夫人!你们不必待在这里,都下去罢,我有她在就好。”   伤的位置是在屁股上,有旁人在不大好,索性全都出去,莫扰着他们夫妻相处。   府医又是被气了一遭,手上的药瓶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都是贵人,一个也不好得罪,“这……”   *   说起上药。在药庐的时候,他便总是在言语上欺负她,什么恶毒无礼的话都从这张嘴里说出来过。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又想让她亲手替他上药了?   难不成,又是哄骗。   这样子的詹瑎,她不愿意理了。   府医为难着,走到她近前,“夫人,要不然……”依着他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想要将药瓶给这位眼盲的夫人,就算治死了,也与人无尤。   林烟拒了,“我不会。劳烦大夫,快些处理罢,不必理会他。”   “……”   詹瑎始料未及,听到林烟说出这话,“烟儿…你怎么了?”   府医又是叹气,又是回到原处。他是多少无辜的人,小两口闹变扭,非得苦了他这个不容易的小大夫?   刚碰上榻上那位的屁股,又是那位得了一顿呵斥。   詹瑎闹着,她便侧耳听了些时候,一贯能忍的性子,这回却不愿意忍了。   “詹瑎,莫闹了。”即便不耐烦,她的声音也软。轻飘飘的像是没什么气力。   原先闹着的,却真的听话了。默默的没了声音,只睁着一双桃花眼看她。   ……   “凊儿,手帕可带在身上了?”继而,林烟侧目问道。   手帕她出门时未带,柳凊大抵是有的。   柳凊的手帕子到了她手里,被折成四方的长条儿,又给递了回去。林烟吩咐道,“送去给他咬着……咱们回罢,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   推个文儿~感兴趣的可以康一下~~   《良宵难得》by酒时醒   文案   良宵出身名门,容貌姣好,才情卓绝,还未及笄求亲的人便已踏破了门槛。然而一旨赐婚圣旨,她却要被迫嫁给年近而立,性情粗暴的大将军。   婚后,她听母亲怂恿,闹和离,屡次逃跑,把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然而大将军始终不为所动,良宵想要得到那纸和离书比登天还难。   直到将军府失势,良宵才得偿所愿。等她拿着和离书回娘家时,却惊觉所有温暖亲情都是算计与谎言,娘不是亲的,姐姐是个黑心肝。她们能留她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借她的手和将军府的势,让姐姐顺利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瓢泼大雨中,良宵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良宵竟又回到了当初逃跑失败被黑面大将军抓回来的那日,男人身子高大,周身寒凉,一言不发。   前世这时,良宵冷着脸对他冷嘲热讽,半句好话没有,两人关系一度破裂。   今生,良宵踮着脚环了将军的腰,从喉咙里挤出几声低低的哽咽声,逼得铁骨铮铮的将军僵了身体,愣是冷着脸半个责怪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小剧场   大将军万万没想到,日日闹和离的小娇.妻竟破天荒的扑到他怀里娇声求饶,此后更是温声软语、殷勤关切。   直到一次受伤后,娇.妻瞧见他背上丑陋不堪的疤痕。   大将军颓然的想,她定会被吓跑,而后又要开始嫌弃自己,大闹和离。   然而小娇.妻却从身后抱住他,侧脸就贴在丑陋的疤痕上,哽咽出声:我心疼。   #他疼她都来不及,哪里敢让她心疼#   感谢在2020-03-27 22:32:40~2020-03-28 20: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彡彡、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她是真的觉着疲累,面对詹瑎,她哪有法子不去计较和在意这个男人。在意也不能如何,前面的事情不可能当作全然没有发生一样。   男人听他这话除了惊诧就是恐惧。短短的几日,他们两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   再想说些什么,柳凊动作快的很,一把将手帕子塞进他的嘴里,转而回去扶着林烟,“夫人,咱们回罢。后头莫干先生就该到了,还是紧着您的眼疾先,旁的事情都可先放着。”   詹瑎绕到嘴边的话,又这般咽了下去。莫干先生,已经回来阳城了?   他是什么都不知晓。既是这样,是该先以小瞎子的身子为先,至于他自己。确是算不上重要。   林烟走后,他是怎么挨不住疼,就此昏睡过去的,他自己都不大清楚。皮肉伤谁说不难捱,将屁股上粘连的衣物同他血肉模糊的皮肉分开,就已要了他的半条命。之后昏昏沉沉,也是再正常不过。   …   女人心,如海底针,这是老话了。   林烟不过走不几步而已,步子便慢了下来,足足停了半刻钟,听了不少詹瑎在里头闷哼的痛声,最后直到里面没有了声音,才真正离去。   柳凊一旁配着,多余的话也不开口说,全由着林烟自己去做主。   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子,林烟不想别的,当下开口道,“凊儿,将我们的东西收拾了,待莫干先生来过之后,咱们便回家了。”   “啊?这样快吗……”柳凊有些惊诧。这在房山王府不过住了一夜,房山王对夫人这样的好,就和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夫人何故这么快便要搬回去。想来真在这里住上几日,王爷也是十分乐意的。   “是。”   詹瑎是个好面子的。此番伤成这样,不会真的没有缘故。他不会愿意这般狼狈的在房山王府待下去,即便是熟人,他也是要脸面的。   前头再这样同他闹气,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儿,最不济也就是走到和离的地步。在此之前,詹瑎没有予她解释,而自己也没有好好问过。便夫是夫,妻是妻,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位置。   她是詹瑎的妻子了,总得顾着他,顾全他的脸面。   “通知卫俟,倒是带着他的主子一起,回府罢。”   柳凊眼睛一瞪,“夫人您,是为了带着二爷回府罢?”   柳凊是她的身边人,她不预备瞒着。心思之下却还藏着一事,她慢道,“我与他前路未知。可凊儿啊,我还是喜欢他,这几日不管做什么我都想他,即便他说了那样的话……对他,我不忍心……”   林烟少有的同她说这样多的话,句句还是心里真真的想法。柳凊心疼之余,便想着去安慰她。   林烟下一句却是问她,“凊儿,倘若我来日同他真的走到了头。我想…问詹瑎讨了你,你可愿意啊?”   柳凊前头是将军府上的人,总管事柳印的亲生女儿,在将军府上本是有大大的荫庇照拂着。在将军府上,那么多的人都瞧不上她,折磨与欺侮她,唯独柳凊没有。陪伴,她倒是比詹瑎陪自己的还要久。   柳凊泪涔涔瞧着自家主子,心窝子暖洋洋却也涩涩的难当。   夫人将来便是同那旖阳公主一样的身份地位,哪里会缺少婢子,多的是宫里,捡着听话的厉害的送到她身边去。根本不缺她这一个的。   “夫人当真要带着奴婢走吗?奴婢,奴婢当然愿意随着夫人,不论何处。”她这话出自真心。往日的贵女姑娘她见过的,都是什么做派,柳凊清楚。是以,也信了自己现在这个主子,是天底下性子最良善温和的一位。   这样的性子,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了。能跟着,是福气。   “你能随我一起,真好。”   *   莫干先生一向守时守信,何况是房山王大晚上亲自去请了一趟。半个时辰之内也就到了。   房山王府的建造布局没有将军府那样繁琐,相比来说,里头的景致还不如外头呢,莫干进了王府,小厮便说要去通报,要领着先王府中逛逛园子。莫干哪里愿意逛这无聊的景致,自古求医的,也没有叫大夫候着的道理。   那小厮见拦不住,也吃了一记白眼,无奈道:“不是小人阻着先生见林姑娘,是因着林姑娘身子不好,且我们王爷吩咐了,无论何人去见林姑娘都得通报之后再……”   莫干默了声。这小厮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他既然是房山王亲自去请回来的,那还注重什么个通报不通报的规矩。愚蠢!   他脾气也不小,“啪嗒”一声拍在那人身上,“莫要废话。”   实际,莫干先生的名头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是莫家世代师徒的名讳罢了。不过外人多不知晓,少有人道。今日来的可不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而是个同房山王相似的年纪的中年之人。   他的师父,便是整个黎国医术最为精湛之人。不过术业有专攻,眼疾方面,还是他这个徒弟的造诣要深一些。房山王是同他的师父有经年的交情,故而有夜半请人一说。这样想来,莫干对今日的病患也有好奇,究竟是怎么一个贵人,担得起这般对待。   胳膊拗不过大腿,莫干背着药箱进了西厢,在一处门房前被引着停住了叫。   那小厮过去,扣了门扉,轻声细语道:“柳凊姑娘,里头现在可方面?莫干先生来了,给姑娘看眼疾。”这般,鲁莽是鲁莽了些,也好过耽搁了王爷的大事,也耽搁了林姑娘治眼睛。   心下时想,柳凊自里头开了门,见了来人,“先生里面请。”   已是辰时,林烟在屋内等了不少时间。   莫干到了门口,方才跨到里间。柳凊在后头放下帘布,转头便见莫干神色不对,站在那处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家夫人的脸。   难不成,又是靖娆长公主认识的故人。   有了前头房山王的那一回事情,柳凊有了心理准备,了然了大致都会有惊诧这样的情形。又是好在夫人同长公主长的极为相似,叫人看一眼就知晓二人的关系,再一细问,除了亲生母女外,便不会有旁的解释了。   “先生先过来坐吧,莫站在此处了。”   如此站着,怪奇怪的。   莫干的脚步却不动了,呆怔怔的唤道:“靖娆…长公主。”   林烟闻言,蹙了细眉。柳凊瞧出了她的意思,快快将人请去坐下。   待二人坐得近了,莫干再瞧这张脸,慢慢的也看出些不对之处。昔日的靖娆长公主是何等的明媚靓丽的女子,魅气乃为天成,阳城效仿之人不计其数,可哪有一个人可及长公主分毫。   而这位,眉眼是像了靖娆长公主十足十,可周身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这位,温和的紧,微微抿唇便全是温婉之气,这明明就是两个人。、   “抱歉了姑娘,是在下认错了人,还玩姑娘莫怪。”   林烟正要请他莫将这事情放下心上,又听莫干淡道,“还请姑娘予腕,在下给姑娘诊脉。”随后,她也便将后头的言语咽了下去,乖乖的伸了手。   他诊脉可不喜隔着一层绢布,套着奇奇怪怪的礼数来诊。医患之间,本就该平等,在病人那里,医者或许有男女之分;在医者这头却是没有的。出了病症之上有男女之分,旁的又哪里需要在意呢。   林烟听话,这脉摸的也快。不过一会子的功夫莫干歇了手上的活,转而去瞧林烟的一双眼睛。   啧。这眼睛伤了这么些年,近期才有心开始医治吗?可知再过些年,就大可不必治疗了,等着做一辈子的瞎子罢!   “这病不难治,姑娘听话的话,三个月便可好了。”   柳凊最是高兴,“真的!那就太好了,我们夫人这眼疾真真是看了几位好大夫了,大概都言治起来麻烦的紧。”   莫干的脾气不小,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哦?谁给治的?”   “便是那位太医院的李卫太医。”   这名字啊在阳城的医家也算如雷贯耳了。可偏生莫干看不上,嗤了一笑,“老匹夫,这样周旋于旋涡之间,还有心思替人治病?可别误了人罢、”   他看不上李卫,已不是秘密了。这话说的虽糙,可也有理在,旁人说他不得。   “姑娘若是听话,就将这个大夫那个大夫开的‘良药’全数都给扔了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时间拖的这样长,可不是叫人遭罪嘛,喝那些个做什么?”   “姑娘的湿寒之症,由来已久,那大夫来的要是没有大错吗,养个两年三年也能好转。可这样的时间,在下属实看不上。姑娘也弃了罢,省得配上那汤药还得行/房之后用那避子的药。”   林烟猛地站起身来,起的急了,一瞬得有些恍惚。   她应该没有听错的。   避子药……   “先生…您说那避子药,是配着汤药的方子的?”药理她不是不懂,自小家中便是行医的,她也是爱极了医道。只是眼睛的缘故,一直未能深入的去学。莫干先生所言,配方子一起用的药,不是没有。   “配避子的方子一起用,应是那个本事的大夫最好的法子了,没理由不用。那想来,姑娘已经成亲了罢。您这湿寒之症严重,且未治好,在那些大夫看来即便怀上了孩子怕也是保不住的,开避子药再正常不过。”   “怎么?药都用了,你竟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病秧子盐巴回来了…   推基友文~   《他们都是病娇(快穿)》by:百酒狂宴   主神空间有一条任务线,内容极度凶残危险,长久以来没有攻略者敢接。   戚弦衣刚跟系统绑定,就马不停蹄地进入角色完成略任务。   系统:你要做的,就是高冷,绝对不理会男主。   弦衣:简单,冒得问题。   由于信任,她从未在意任务世界内容。   但几次任务后,她发现了不对。   弦衣:为什么每个世界的男主都是病娇,还动不动就黑化?   系统:叮——,恭喜宿主解锁空间高难度任务。   弦衣:……   狗系统,决一死战吧。   感谢在2020-03-28 20:29:33~2020-03-30 20:1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日长烟 3瓶;聽雨觀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林烟吸了鼻子,小手在一侧颤抖的厉害,“我,我现在知道了。”   这莫干毕竟年长,不少事情也不需要别人说道出来,四下一扫,注意着些身边人的面色脸色,大半的事情也就可以猜到了。估摸着是夫妻间的“大事”罢,病患之家,这个误会那个误会的,他平日都看的腻味了。   林烟忽得手忙脚乱唤了柳凊一声,莫干有觉,忙将人拦下了。   “等在下先施针了,姑娘再去办您的事儿,可好?”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容易冲动,丈夫那头什么时候去不是去,哪有自己的眼疾重要。   柳凊也劝,“夫人啊,咱们先看眼睛,您有事儿一会奴婢再陪着您去。”   ……   屋内是亮堂堂的,莫干借着白日的光线加之屋内的烛火,一针一针扎的仔细。   眼眶周遭的几个穴位,痛感是甚的,林烟这眉头倒是半点没有皱过。似个木头人,面无表情的呆坐着。   莫干一边施针,一边好奇心使然的去问柳凊,“你们家夫人一直都是这样不爱说话的么?也不觉着疼,跟个木头似的。”   林烟显然的想事情出了神,旁的哪还会顾及。柳凊定睛瞧了林烟一会子,深深的叹气。   这几日,可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嘛。哪有什么法子,前面也是会哭会笑的人。自旖阳公主那件事情之后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柳凊 虽然心里知道嘴上却是不承认的,还是嘴硬道:“才不是您说的这个样子。不过是夫人同二爷那儿闹了矛盾,待说开了也就好了。”   这话莫干也十分认同,“你心里有这些考量也就多帮着些罢。我这里施针用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开了方子,你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重要的事情摸耽搁了。”   “还有啊,你家夫人这阵子便不要出门了,就算出门也给我将斗笠带上,眼睛见不得那强光。”   之后的诊治也都由他自己上门看诊。这是房山王的要求,师父应下了,莫干也只得去做。   不过这病人长得好看极了,多看几眼还能记起当年的长公主。他那时便爱慕的女子,那样高不可攀,是极其耀眼的太阳,旁人直视不得包括他自己。   这位同长公主的关系,不难猜。莫干这会儿也能理解房山王何故对这位独独一份儿的关心小心。长公主的血脉,房山王护着,道理上没有丝毫过不去的地方。   ……   将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大夫开的方子,都齐齐整整的否决了。后头林烟的调养换了新的方子,不需要再喝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更不需吃那避子的药丸子。   用莫干的话来说:“怀上了便生下来。怎么着,还担心有我与师父在,保不住胎?那湿寒之症,远没有那样的严重,遵医嘱就是了。”治好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就是之后的保养需要花些好药材。哪有那些个庸医搞的那样麻烦周折。   柳凊大喜过望,连道几声的谢。   莫干之后去见了折返回府的房山王,二人叙了会子话,其后回了安远侯府复师父的命去了。   房山王是径直去的西厢的小厢房中寻的林烟。詹瑎躺在此处,照莫干的话说,林烟告知的下次看诊的地方是林府。房山王也就不难想到,林烟有意带着詹瑎这小子回家去了。   他这膝下,也就沐恒一个儿子。知晓的林烟的身世之后,理所应当的护起了犊子。对詹瑎这人,要多瞧不上就有多瞧不上。   实际换了谁,他也都瞧不上的。天底下有可以配得上靖娆的女儿的男子嘛?   不存在,根本不没有。   “烟烟啊,你当真要回林府去?”房山王背了手,俨然一副家长姿态,皱着眉间的“川”字问道,“就为了这小子,其实大可不必回去,折子已上去了。你早已与之前的你不同,没必要委屈了自己。”   房山王奔波了一夜,便是为了林烟的身子同身份之事。   她不是个不识时务的,站着同房山王行了大礼,后道:“我自小没了爹娘,王爷的疼爱,林烟铭记于心。我与詹瑎是夫妻,是行过大礼有过婚书的。从前的我,与现在的我,终归还是同一个人。我今日始知,前头的事情万般的误会,我想回去同他说清楚。”   房山王这就疑了,“为何非要回去呢?”在王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林烟久违的一笑,“王妃娘娘昨夜担心坏了,王爷还得哄上一哄。”   这便是了。即便是她的母亲同房山王前头的婚约有多么人尽皆知,那夜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应该在现下影响王府中的关系。前事已尽,后事不同前事,还是珍惜当下来得紧要。   房山王对她母亲情深,当局者迷也不奇怪。王爷可不计较,而她自小这个性子,不会注意不到旁人的心绪。左右都可以成全的事情,没有不做的道理。   *   房山王之后也没再拦着。自林烟的话语间和表情上也可晓得她的意思,什么最是重要,他也明白的。亏了什么也不可亏了妻儿,往后林烟的事情,他会当作自己的事情去帮衬。在此之前,他须得给自己的发妻一个交代,免得她起了旁的心思,多想二三。   而后,派人护送了林烟回去。   随便也将詹瑎带上了。   回了旖虹阁,将詹瑎这伤患安置在榻上,林烟这便亲自照料着。药房捡了药去煎,之后也由林烟亲自喂了下去。   她喂药也是没有旁人那样的仔细,照着往常的习惯,将一个调羹塞进詹瑎口中,使得嘴巴闭不上了。再一口一口喂药,就快了许多。顶多呛个几下,就咽下去了。   柳凊与其他婢子近处瞧着都觉着心惊。这二爷,也太过凄惨了些。这样子喂药,可别给呛死了!   这一呛,药喂完之后,詹瑎也就呛醒了。   醒来之后,发觉自己是半边儿侧身这样躺着,口中的苦涩滋味甚是浓烈。伤了那么大一块地方,总得预防着发炎症。   本以为还在王府里,入眼的倒是自家的床幔。   詹瑎有些欣喜,往身侧一看,林烟果真是在的。方才就是她照顾的自己!   在之后听见林烟说的话,可真吓了他一遭。   前头他总觉得林烟不会计较与安排什么,府上的事情一律交给老于管了。她从不多问,今日这令下的却是突然。   “凊儿,这旖虹阁的名字不好听,叫人换了。”   柳凊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好听的,况且唤这牌匾烦人的紧,这就多问了一句,“夫人为何啊?”   林烟撇撇嘴,又坐回床榻那头的椅凳上,“我不喜欢那个字,换掉。”   “……!”   詹瑎可是狂喜比忧心要多!他的妻子还是顶顶在意自己的,不管前面发多大的脾气,也只是因着吃味。不是真正的对他失望。   詹瑎咳了声儿,引了众人的注意过来。   “愣着做什么呢,快换了去!”   而后忍着疼,伸手扯了林烟的衣袖,故作了些姿态,“夫人,我疼的很,帮我翻个身罢。”   作者有话要说:  打点滴的第三天,现在还没打完,码字困难……这几天江浙沪太冷了,大家多穿点,注意保暖。   再给大家推个好看的文吧。   《男主是抽奖送的(穿书)》 by迴梦逐光   洛清音穿进了一本修仙升级文里,成了即将嫁给男主冲喜的炮灰,在书里活不过十章。   不过没关系,她是一个成熟的满级大号,会自己披荆斩棘。   渐渐的,洛倾音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这时她才知道这是一本被穿了又穿的书,外挂满天飞:   原文男主:我的系统能预知危险,趋吉避凶,一生平安。   原文女主:我的系统能兑换各种宝贝,系统在手,天下我有!   穿越男主:我的系统能寻宝,修真界的天材地宝都是我的。   穿书女主:我的系统能知道主角的心里话,抱主角大腿走上人生赢家。   面对这种修罗场,洛清音沉默了,心里直呼叫自家系统,系统你有什么用?   系统:能抽奖。   洛清音:……抽奖对于一个黑鬼来说毫无用处。   直到后来她抽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人物卡牌,而且人物卡牌它居然……成精了,一个接着一个从卡牌里走出。   游戏里万情风种的老板娘,一出来就让以正人君子自称的无痕宗宗主红了脸。   游戏里的终极大boss魔尊,现身修真界竟然收服魔教从良。   还有一剑动八方的门派大师兄、以及明明能靠脸吃饭却一定要凭实力的男神……   对不起系统,你是天底下最牛批的系统,再让我抽一次吧!   本文又名《系统大乱斗》、《游戏NPC活了》、《抽奖抽到男神》……   小剧场:   奶声奶气的宝宝问:娘,隔壁的团子说他是捡来的,所以没有爹。我也是你捡来的么?   洛清音:不是,是我生的   宝宝:那我爹呢?   洛清音:等娘攒够了积分,再把手洗干净后就把你爹抽回来。   感谢在2020-03-30 20:10:57~2020-03-31 23: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源儿乖乖 6瓶;嗯 3瓶;嗑糖我不能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柳凊她们几个婢子,直想捂嘴去笑。眼色都是极好的,没有一个赶着过去帮主子家翻身。有夫人在,还给凑什么热闹呢。   “那奴婢们先下去了,招呼人将牌匾换了去。夫人您先…忙着!”   这二人有太多的话要说,要解释的就该解释,要言明的就该言明,这时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詹瑎这样子侧着躺着,半边身子早就麻木了,还没有趴着还得好受。脑子这时分外的灵光,马上叫住了柳凊,“走那么快做什么,知道要改什么名字么?”   柳凊一愣,“二爷吩咐罢。”   詹瑎盯了林烟眸子半晌,“便叫语烟阁罢。”他也不知她的妻子何时注意起,这“旖虹阁”的名字来了,这名字啊,原是取了雨后红霞之意。是个好兆头。黎国可没有避女子名讳的规矩,老于同他建议这名字的时候,他便允了。想着老于也是个读书的,不会有错。   转了一圈。他这妻子明显的就是醋了,这名字一朝撞上了她的剑刃,属实该换。   柳凊咧嘴笑了,同那几个连着起哄的一块下去办事儿。   在这语烟阁里就留了二人。林烟的眼上光感一日胜出一日,依稀的也就可瞧见烛台上的暖黄色烛火了。柳凊点了灯在桌案上,这般她也可瞧见那个位置,也就知晓桌子那里得防着撞伤。   她之后的动作也放的很轻,摸索着寻到詹瑎的一侧腰上,仔细着避开了他屁股伤的外伤,再一扯,将他整人转成了趴着的姿势。   詹瑎松了口气儿,“谢谢烟儿。”   这麻了半晌了侧身位置,总算得了空档,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之后半个月,还得辛苦烟儿照顾我了……”他少有的这样客气,归结来说,也就是惧怕林烟再有脾气,无形之间会惹了她心里不舒畅。既希望她心里舒服,自己服软也是必要的。   这话,林烟宛若未闻,一双眼睛盯着桌案上的烛台,瞧的认认真真。   两人便是这样默了一刻钟,林烟才开口道:“你不叫那位公主来照料你么?我可不是个心细的,一小心可就容易被我这瞎子耽误了伤势,还得多受不知多少的苦楚。你不若,再好好想想何去何从罢。”   詹瑎此时的身体若是可以起来的,定要跳起来同她好好解释的。可惜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烟儿,我同那公主没有什么的。你信我罢……”   林烟一瞬就憋了泪在眼眶子,几番打转,还是落下了。   “我信你什么呢?你未认识我之前的事情,我哪里问过你前事。你可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夫君?人都是要注意‘礼义廉耻’四字的。你同我成了亲,却说了是因为救命之恩…你将我置于何地?”   那救命之恩的言辞,早在她的家里就已经一一散去了不是?可他还是记着,记着这样清楚,甚至在外人那里,也将他们成婚之事,算作救命之恩来偿。这又是什么神仙一般的道理!   詹瑎咬了牙。少见的林烟这样连着说那么多话,字字句句都是刀剑,割在心上。   “你,都听到了?”   林烟摸着泪,抽噎道,“不然呢,我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不知道你同她的过往,不知道你送了蜜饯于她,不知道那药丸子是避子用的……”   ……   詹瑎始知啊,她埋在心下的事情竟要这样多。   这样埋着藏着,自我化解,该是多么累的一件事。而自己离开的日夜,未有同她交代一字半句。即便是将她托付了,也请了沐恒来府上帮衬,又有多少用处。   心殇之事,原就难了。万不可这样子下去了!   于是挣扎着撑了身子,卯足了力气,咬牙起了身,股间腰身都是剧痛,也顾不得了。   一扯林烟细细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实实在在的抱着,他才安心些。   林烟急的大叫,“你做什么!不要命了么,你的伤,伤口会裂开的……”   “不妨事的。我有…有话同你说。”詹瑎双唇还是失血后的苍白,眼底青色浓浓。不过是她看不见而已。   身上的伤,动一动都是剧痛,何况他的动作这样大。伤处这会子,定是开裂了。   ……   林烟在他怀里的身子也不敢动了,生怕在扯着他的伤处痛处,便口中呜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青天白日的,床榻之中。詹瑎拥了人入怀,身子难有力气了,下巴磕在林烟肩头,慢慢开口道:“烟儿,我心悦你,并非救命之恩使然,这一点你不该有疑的…我不知你可否明白我的心思,朝中诸多周转,来去之间深藏一些腌臜事儿,我得防着,也得护着。”   他无有将军府的庇佑之后,行事是自由许多,林烟也不必受婆母的苛待为难。可也意味着,多了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盼着他同自家兄长一样,早日魂归。在山源道的埋伏,便是其中一事。针对他而来的这些,还远远没结束。求稳也好,求安也罢,说话都得掂量二三。   “你是…骗她的?”   “不全是,寻了个法子不想她再追问罢了,可谓权宜。我总有不在府上的时候,我怕她行伤人之事,波及于你。”   “不要信旁人的话,也不要信我在她面前说的话,好不好?”谁都能信那话,宫人内侍内卫都可都信那话,唯独林烟不可以。她要是信了,前面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可都成了笑话了。   林烟不应,哭得倒是更凶了。也埋下脑袋来,趴在詹瑎的肩上,抽泣不停。   詹瑎抬了手,脸色又是白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微不可闻也是叹了声儿气。   平时是个温和温软的,在榻上是个娇娇滴滴的。她还是这样子的瘦弱,半点儿也没有胖起来过…前头费尽心思想给她调理身子,可他妄图护住的,差一点就没了……   多言一句性子使然,更多的却是他自己的粗心大意,叫他的妻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不哭了,好不好…”   微微抬了头,林烟的委屈上了脸,小脸哭丧着,扁扁嘴哑道:“不好,不好。”   詹瑎苦笑,“那…要不要抱抱?”   “要抱……”   *   之后也是活该,詹瑎身上的纱布意料之中的又拆了一边,上药的过程也字啊重来一遍。   他不是个不怕疼的。不过这次,有林烟的小手握着,他安心了。   夜里,他趴着的姿势惹了林烟的笑。詹瑎伸了手,也去闹她,将她额前的发拨来拨去,玩了好些时候。她午后哭过,眼睛还是肿的,眼角泛着微红。   他又是心疼,便同林烟的手臂上蹭了蹭。   蜜饯的事儿,他打死沐恒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做所有的女子都爱极了蜜饯梅子?明明他家的这位,就很是不喜甜。尝几口就觉着腻味,整袋整袋的往家中买,全是傻子做派。还白白惹了林烟的醋。   送给旖阳的那一包,弄巧成拙竟给了她不明不白的意思。是他自己行事不够老练,处事欠妥。这事情,再上药时也同小瞎子有过了一番解释。   可惜她面色还是沉沉的,一字不予,冷淡的要了命。   ……   睡前,他总还想着套一套小瞎子的态度,另外一件事也是同样的重要。该同她说明白了。   “事关避子药,全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没有及时告诉你,是为夫不愿意让你有诸多的心事藏着压着。你,可能明白?”说了谎话的人,都是心虚的。   说了出来,万事一身轻。   “你那性子啊,不该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到时憋坏了可怎么好。不论什么事情,是对是错,你都可以同为夫讲。再有不方便的,同柳凊那丫头讲一讲也是可以的……”   “诶……你这性子,若能便得肆意些,骄纵些,我就是散尽家财也是甘愿了。”   林烟阖上了眼儿,仰躺着,去拍他的不大安分的手,“我知道了。”   詹瑎不信的,歪了头又对她白皙的脖颈下了手。   “当真知道了?”   呼吸之急,情思之动,稳也稳不住。她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啊,可不都叫莫干先生一一说了出来。避子药不必服了,真要孩子,未尝不可。   “唔…真的知道了。你别乱动,伤成这样了,是还想再上一次药吗?”   *   林烟的脖子红了一小块儿。他趴着看,越看越是满意。   上次伤了林烟,他内疚的很。在榻上,林烟一向由着他闹,自己往后却不敢再乱来了。不过,在些日子,包括后头养伤的日子,他是半点儿荤腥也沾不得。这荤腥,可不止是菜色上。   林烟是如暖玉。暖玉在侧,他睁眼便可瞧见,伸手便可触之,但也仅能触之……   她睡的迷糊了,梦里竟也是嘤嘤的呓语。   “娘亲…欺负人的…他欺负人的……”   詹瑎面色真拉成了个苦瓜。这是多大的怨气,梦里都还在告状。自己会否太过恶劣了,什么安心安稳都给不了她。西北的战事吃紧,再过不多久,他也得走的。陛下给的时间,也只够养伤的。   这小瞎子还不知道。   之后又该怎么样同她说这事儿,他还没想好…也是愁人。   “为夫,很是喜欢你,你可知道啊。”他声音放的轻,叹了这样一句。   她的梦里不知存了什么,微微一动身子,胳膊贴着他的小臂。   “要,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互扶持真不容易。老生常谈,大家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写文真不容易,还是看文吧~   《答应升职记(清穿)》 作者:云溪出岫   文案: 为了应酬喝酒猝死,温暖穿越成了康熙的一个小答应,就比宫女好一丢丢!   听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些斗鸡眼,她要怎么活?   上辈子努力为了加薪买房,这辈子怕是要努力升职了!   答应唯一可取的点就是上升空间大!   瞧那贵妃,皇后没死她一辈子没有机会升上去!   瞧那皇后只有皇帝死了才能当太后!   而她,那么多的上升空间,根本就不用盼着别人死才能上位!   所以,得抱有积极向上乐观的心态,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感谢在2020-03-31 23:56:26~2020-04-01 23:1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如此几日,即便是詹瑎伤了,夫妻二人也是居于一处的。   之后,莫干诊脉都至林府来了。半月里扎针的次数多达十次,各类的穴位扎的精准,她的眼疾好的也就快了。   詹瑎能下地后,便由婢子任儿贴身照料着,走到哪里也就扶到哪里。莫干来府的日子,林烟有大半日都是在药房那里待着治病。他的伤好些了之后,便也巴巴的知会了任儿扶着自个儿去瞧瞧。   冥冥之中的意思如此显然。林烟的眼上敷着热热的绢布,还未摘下时,詹瑎便到了。同任儿一旁站着未有出声过。   莫干瞧上去分外紧张着这时。手中的针稳稳当当的又落了几个穴位,林烟手上卷了一块帕子,捏得极紧。   这几针是极其疼痛的。莫干施针之前便提醒过她了,是以手上攥着的一方帕子全做忍痛之用。过程之中不可乱动,才是最最紧要的。不然一个偏差,之前的疗养铺垫,可谓全都前功尽弃了。   林烟心知之中施针关节的重要性,咬牙忍着,挨着过去。   诚如莫干先生所言,这一次过后,热腾腾的水汽上了眼儿,再行偏针在几个大穴上,不可谓不凶险。可兵行险着向来是莫干的拿手之事。过了这一程,再将眼睛上的热布摘下来,便可瞧见新的不同了。   “夫人这般可还能忍?”莫干施完最后一支针,净了手,问道。   林烟微启樱唇,“能忍得,您不必担心。”   莫干倒也没有担心。林烟的脾气秉性这几日他都摸透了。倒不是她和寻常女子有什么不同,许是性子使然,许多东西都不愿说出口。能忍的便忍了。   性子变扭,可又叫人心疼。   詹瑎走到前头,细细看了她。治病不是件快事儿,可她若要日日受这样的疼,他哪里能舍得。   他正要说些什么,只见莫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被这样子提点,可想而知是不愿他扰了林烟,詹瑎默了声,自此也不说话了。   待林烟眼睛上热敷的捐布被一寸一寸的取下,眼前的见到的是新的一片儿。   入眼的是药柜上的诸多药罐子,即便还是迷迷蒙蒙的看不清真切的样子,也足以叫林烟惊喜。   声音压在喉咙下面,林烟鼻子发酸,这会儿忍不住想哭。   “莫,莫干先生……”   只见林烟转头看了他,小鹿似的眼睛是有神采的。水灵灵的眼睛,比起前几日是天差地别了。眼睛有神与无甚当真就是两回事情。眼睛常以窗扉做比,可叹是人真五官之上最最招细看之处。林烟的一双眼睛,算是失而复得,重新有了神采。   只是这眼睛好了之后的林烟,与其母是分外的相似……   莫干本有一刻是失神的,好容易回过了神来还不忘叮嘱一句,“还有些看不分明是没有关系的,日子久一些,调养得当,很快就会好了。”   “之后的日子,见不得强光,这一点身边的人都要记下。”之所以好的快,不单单是他的方子的功劳。林烟这眼睛原本就不是先天之症,没有伤到根本,是有光感的。   “好……多谢先生。”林烟也有万般的言语欲言,这时也是有口难言。多少感激的话转在口中都也只化作了一句多谢。   眼睛还是有不适应的地方,尽管模糊尽管屋子里的门窗在方才就已经关上了,光线相比起来还是有些强烈。随后林烟便眯起了眼睛,再朝旁处看去。   几次之后,视线总算是轮到了詹瑎身上。   内室清了人,莫干略略咳了声儿,作势掩去了口鼻,冲着后头一挥手,就将药房的几个婢子一道儿带了下去。   “烟儿…”他之前是由任儿扶着,此时半靠着墙壁站着,满心满眼的皆是她,“烟儿,你认不认得我?”   怎么能不认得呢。即便没有见过面,也是同床共枕的丈夫。她去回想未成亲前的半个月,她摸过的詹瑎的脸。挺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那眉眼,她都有印象。   碧色的衣裙着在她身上,便似山间精灵入了尘世,一双眼睛是一尘不染的,极为纯净。她于是便抵着声音笑了,“认得,是我家二爷。”   狂喜二字如何得之,大概便是人间之喜,失而复得、大病初愈之类。放在林烟与他身上,乃为她此后重见光明之形容。   “那,那你过来,让我抱抱。”詹瑎渴着眼儿望着她道。   这是夫妻间早前的常事。林烟受了委屈时,便要他抱抱,在他怀里被哄着,慢慢的才能好过来。   林烟对他的声音倒是十分的熟悉。有些许低沉的音色,现在看来,再配上这张玉面公子似的脸,可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林烟走近了几步。知道他行动还是不大方便,走到了近处,微微伸了手臂,也就顺势入了他的怀儿。   她也喟叹着,她这个捡来的丈夫长得可真好看。难怪了,难怪会招惹那位顶顶尊贵的公主殿下同她抢丈夫。早前,哪里有什么对詹瑎这张脸的期待,只要不是个满脸大胡子的莽夫就成了。于是现在的瞧见的一切都成了惊喜。   “二爷可长得,真好看……”   詹瑎的身量比林烟高出许多,七尺男儿将她拥着,正正好的林烟可趴在他的肩头胸口。   “那可不,夫人这是才知道为夫长得好看吗?”詹瑎无端了,心上起了些自豪之感,大掌抚着她的垂发,这便叹问了句。   林烟自他怀中抬了眸子,睁着眼睛,上望了他的一张脸。詹瑎也是俯身瞧了自己的如画之妻,两两相对着,有些莫名且不可在晋江言说的情愫暗自的升腾……   她抬手,细细抚摸上自家夫君的下颌,留下细细麻麻的痒意。   惹得詹瑎直想歪脖子去躲。   “你要闹是不是?之后可别说为夫欺负了你!”佯装生气的伸出一指,轻点了她额间。如此之举却是,适时止住了自己不安分的心思。   林烟复又缩进了他怀里,咯咯的笑,“你,你才不会……”   是不行还是不会,便要他自己去掂量斟酌了。她本本分分的,才不想要受他的欺负。   ……   男人眼见的就要发假怒。林烟却是想起了一事,颇为正经同他商量这事儿。   依照林烟所知晓情况来看,他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当年的靖娆长公主,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更不会知道房山王替她安排的,今夜前去房山王府上面圣。   “二爷今夜要自己好好歇息。”   詹瑎歪了头,“嗯?什么意思,你是有事儿要出去办?”   “是啊,房山王与我有缘,今日的晚膳许是得去王府上用了。你莫要担心,上次咱们受了王府的恩,也应当带去谢礼的。”   这话倒是没有别的错。人情来往,是件不可怠慢的事情。老于相比起将军府的柳印,还是差了些,总归是个读书人,这些东西未必想的妥当。之后,得给老于寻一个帮手才是。   詹瑎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口头还是有些不满。这,眼睛刚好一些便要往外头跑,他可真不放心了……   “定是要今夜么?可我,想你陪着呢…”   这样的话说出了口,感觉上,同一个小孩子已经不存在什么不同了。   偷偷的想着,自己同詹瑎这人也差了三岁的年纪。这个男人今年也已经二十出头了,怎么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可这回,詹瑎还真是过了过嘴上的瘾,不一会儿便松了口、   “将柳凊一起带去,有什么事情她须得在你身边。还有出门需备上的物件儿叫她可都别落下了……”   林烟这一刻也不是个好心思的,故意的问,“那你呢?”   男人丧着脸叹气儿:“那便只有在府上等着我家夫人回来了…谁叫为夫做了错事,挨了板子,屁股这时还在疼呢。可没法子陪着夫人一起去赴宴。”   丧气不是因着别的。他亦不是个思想固化至极的男子,觉得女子出门赴宴未有夫君相随便会如何如何。不过再最多十日,西北的军报又该到京都了,待陛下见着了那军报,情形不可能好的,十之八九就是求援之请。   披甲上阵这是势必到了他头上。   “不过啊,晚间你得早些回来,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上战场,惧怕倒是不至于的。只要不是,自己人在其间迂回的玩转心机,外敌之事总有法子可以克制。天地万物化之,不外乎一物与一物的区别,还没有到有军阵无法子攻破的地步。   上战场是军家唯一的出路。他若是要给林烟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军功少不了要有。这一出去,不止为了黎国的百姓,也为他们自己,自己往后的出路。   北境与漠北的战事同西北一样的焦灼。危急之时,出了将军府的家主,便是他这个将军府的弃子,望了满朝武将,再没有第二个敢接这担子的了。   林烟不解,“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啊……”   “是瞒了些事情,今晚全都告诉你。同别的女人可没有半分儿关系的,你不要乱想!”   林烟笑得分外憨气,遮了一层“雾气”眼睛望着他,心间软作了一团。   这男人长得可真好看。   她是个胆子小的。詹瑎也没想到后事……她踮了踮脚脚,蹭着自己的下颌,竟在他的唇上落了吻……   作者有话要说:  发掘一下女鹅的外貌协会属性。   清明了,明天去祭祖,没有存稿,勿等。   感谢在2020-04-01 23:15:51~2020-04-03 19:4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霂嬛 4瓶;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她这胆子越发的大起来,詹瑎心里哪只高兴二字可形容之。他就是想到了,林烟的性子这般,与她以前那一双瞧不见东西的眼睛有莫大的关系。   都看不见别的东西,还怎么样好生的对待自己。自卑不自卑的这话,原不该心想,可事实便是这样,也愿得来日,她的性子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起码不必觉着自己有何处不如旁人。   他已有设想的。西北战事若是可安安然然的了了,北境的战事若可平平顺顺的拿下,还北境安宁一日。那向陛下讨一个闲散之职,带着林烟远离阳城这是非之地,去地方上过安稳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行的事儿。   如此设想,前路还是有些盼头的。   在药房里,二人足足待上了两刻钟才出了药房。   林府上下一片的喜气,莫干窜了府上的大大小小的院落,言说是要在这林烟择上一处房间,供他自己来日过来替林烟看诊时,歇歇脚,不必紧着赶回安远侯府上歇息。詹瑎自然是允准的,随他如何如何去挑,只要可以满意,再给他建上一间房,也无不可。   府上的午膳用的晚,而后摆了些茶点在后头的秋千架旁,亭廊之下。   林烟算是个自得其乐的,在秋千架上荡着腿儿,柳凊便在后头扶着,二人笑得咯吱咯吱,好不欢乐。只是可惜的詹瑎这个“半残”的,那伤处最好便是不要随意的做些大幅度的动作,荡秋千之类的,还是柳凊陪着相对较好。   林烟眼前还有些迷蒙。瞧着稍微有些远处的詹瑎,还是糊涂涂的一坨东西。   待她玩到歇息,失了对秋千架的兴致,这才回去寻詹瑎说些趴在耳朵根儿的话。夫妻间的情致,在这会儿可算吐露了个全面儿。婢子们已不大方便待在这处儿了,寻了个由头,快步的全都躲到了下头去。   “一会儿我便要出门了。”她这会子说话娇气的很。本就声音软软绵绵的,再存了些娇气,便是个使人抓心挠肺的心痒之物了。   詹瑎作势蹭了她的脸颊,鼻尖嗅到的甜味儿,叫人心颤了。   “早去早回。今日太阳不大,可还是将帷帽戴上,不要伤了眼睛。”这双眼睛几多宝贵,他可是紧张的要命。   林烟应的乖巧,“好啊…你自己在家要乖,而后待会吩咐任儿请莫干先生再给你将药换了。”   这……是在哄孩子么?   詹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别将我当做小孩儿来看,我可比你大些。”   林烟颔首,这话倒是真的。可年纪大归大的,终究不过是二十出头的男人,她说让他乖些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他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说了罢。   撇了撇嘴,任儿便来请人了。说是到了换药的时辰,趁着莫干先生还在,今日便不需要去找府医过来了。   詹瑎被她扶着起了身,明明是要去换药的意思,可也舍不得眼前的人,趴着又将人搂紧了。   “这些日子欠下了,我总会讨回来的。来日,你不可拒着我。”说是这样子说,二人虽是没做过几回。可那几次啊,林烟可没亏着他分毫。   果真,林烟还是那个林烟,脸上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嗔怒着打了他的背,“胡说什么呢,青天白日的。赶快过去罢,没个正形。”   ……   去房山王府的一路,柳凊陪着坐在马车里。林烟可是心思显然的不在。   奇怪的事,一会子要面见贺帝她倒没觉着有何不妥,紧张是有的,可不存在什么心慌。相反,倒是觉着自己现在同早前在山源道有很多不同之处。   詹瑎是个怪风流的,配上那张脸,不惹女子心动都不大说得过去。即便是她自己,同詹瑎成亲好一阵子了,第一回见着他,也是惊诧和心动居多。可这些啊,哪里可以成为自己愈发可忍他放肆挑逗的理由。   同詹瑎这人待得久了,怎么也开始变得可以接受他的无礼言语了?分明此前,她一听那些骚/话就委屈的紧。现在,怎么还学着暗自欢喜和期待起来……   “凊儿,我…”   柳凊一个歪头,“夫人要问什么?”   口中顿了几回,林烟也才一横心的去问了,“我长得好看吗……”   马车中寂静了一点时刻,随后柳凊慢慢的轻笑起来,其间还用帕子捂了嘴。林烟看柳凊这一幅样子,也垂了水眸,掩起羞意来。   “我的夫人啊,您可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也就您自己没有心知,今日没有照过镜子对否?”   林烟蹙了眉,头也还是低低的。可不是没照镜子嘛,被詹瑎那人缠得,这都给忘记了。她可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可配的上詹瑎那副如玉的公子样貌。   “早前奴婢也不知晓天底下生的最好看的女子是个什么样子。奴婢只知道夫人是个极其好看的人呐,不然二爷哪能被绑的这样牢。可到了后头啊,奴婢知晓了您同靖娆长公主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这便不必多说了。您这样貌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因为靖娆长公主就是咱们黎国最最尊贵美丽的女子!”   所有的人,都从不吝啬对她母亲靖娆长公主的仰慕与夸赞。即便是柳凊这丫头,同自己一般的年纪,也都这样喜欢她的母亲。   可她呢,许是注定没有母亲半点儿的气概,这辈子,连母亲分毫都比不上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林烟何止感激。既是母亲予的,原本是她们的自己的东西,都该拿回来的不是么……   *   房山王的书房之中,贺帝已到了有一刻钟。   许是折子上的话,牵引出太多往昔之忆,二人再望见书房挂着的画像,都是无言。   贺帝的处事远搭不上雷厉风行,决断当然八字。经年以来,黎国子民所遭受的,他不是不知。知晓的多了,却还没有解决之法,如同困兽。他是记住了皇姐他日所言,其中制衡二字。为了达到其中的平衡,他亦做错了诸多的错事。西北之事,就是其中之一。   将军府的本心,经詹怀事,经万事,他看清楚了。而用以制衡的陈家,也算作看清楚了……起用詹瑎,可谓背水之一战,是朝堂内外兵不血刃,清开蛀虫的法子。   通敌,行刺之事都敢做,还有何事是陈家不敢的!   “延庆啊,你说皇姐有没有可能还活着……”他属实太累了。一步错便步步错,走到今日,已是强弩之末。   俗语有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他近日,真觉着什么都已经晚了。   陈家的动静一日比一日大,朝中的形势只怕就要翻天了。   房山王沐恪愣了神,已是也不知是该说些什么好。这点儿希冀,他也曾有过,直至林烟亲口说出靖娆在乡野的遭遇,包括重伤之后记不起过往,从而嫁给了一乡野大夫。这是多少难以想象的际遇,而她之后确确实实过了一段平常人的日子。   直至身死,也同林烟的父亲在一块儿。这可能算圆了靖娆当年遇一人终老的夙愿?   可这未免太过凄惶了些。   他不知如何作答了,也只讷讷道:“陛下等会儿见到了烟儿,一切便可知了。臣,同陛下一样,念极了靖娆。”即便有妻了,那也是一块心病。   *   林烟与贺帝终相见了。   贺帝同她,这两相看来六七分想似的容貌,哪里可能有假。   早早就知晓了,眼前的不到双十的姑娘,万万不会是他的皇姐。可贺帝这会儿心里压抑住的悲戚都在眼里。这样多年,他实在是累了。   墙上的丹青画,乃是贺帝年少时亲手所作。作房山王寿辰的贺礼送给他,这才留在房山王府这样多年。房山王何其珍重,保养的极好。   林烟抬眸,便看到了那副画作。即使在她眼中看去,算不得清楚。   便这样子看着林烟,像透过了她见到了从前护他爱他的长姐…久违的有了孩子气的哭声,“皇姐…阿姐……”   沐恪忙着去扶贺帝。多日未见林烟,从她的眼神之间可以知道的,她的眼疾已大好了,于是使了眼色给林烟。   林烟此刻泪已流了下来,抑着哭声,同上位者请安,“民女林烟,拜见陛下…且,代家母问陛下圣体可安……”   后话,是日前房山王派人前来叮嘱着,势必要言说的话。   *   帝王垂泪,势必有因。   贺帝同房山王乃是少年旧交。沐恪对贺帝何止是了解,若不是对贺帝近十年的所为理解不透,在朝为官更觉屈就,也不至于求得了个散漫王爷的职位,作罢了半生。   贺帝良久还未抬头,只垂着首道:“劳皇姐惦记了,阿遵近年身子安好……”   原是贺帝本名,夔遵。   ……后头抬眸抬首,他可依旧是那个帝王夔遵,面上的悲色隐去了七八。伸了手去抚林烟的肩,一双手颤的厉害,“你同皇姐真的极像…朕与皇姐是一母同胞,朕是你的亲舅舅。”   “舅,舅舅。”   贺帝心绪渐缓,“不要怕。咱们皇家的人什么都不必怕,有朕在,朕万不会委屈了你的。”   如昨之日,他的皇姐也同他说过相似之语。彼时两相年少,他畏惧极了外头喊打喊杀的莽夫将军,朝上惺惺作态的朝臣政客。可皇姐那时,同他一块儿坐在石阶之上,柔声慰道,“阿遵不要怕,咱们皇家的人什么都不必怕……”   而后当真,有他的皇姐在,外头再怎么样,他夔遵都未曾惧怕过。   “你叫烟儿是不是?离朕近些,朕,朕是你的亲舅舅…”   皇姐唯一的血脉,他付诸所有也得护着。他会将林烟带回宫里,而后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在天下人面前承袭她母亲的一切。替她择一个爱她护她的夫婿,安安稳稳富贵无双的过这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3 19:49:36~2020-04-05 19: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起夫人 14瓶;磨彡彡 10瓶;一一 3瓶;春水溶溶 2瓶;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席间,贺帝少有动筷子,这酒倒是一杯紧着一杯的往嘴理由灌下去。   分明这三个都是心间凄苦的人,惶惶然凑作了一桌席上。因由也只是因为同一个使得牵肠挂肚的女子。世上最难治愈的病症何其之多,可这心病同那些个病症一般都是很难治愈的,伤疤一留下便是一辈子了。   贺帝倒是不愿意林烟再唤他作“陛下”。都说皇家情薄,贺帝心知到了他们这里,可并非如同市井所说。什么天家无情,都是不切实际的浑话。靖娆长公主往日如何待他,他日后便会如何对林烟这个丫头。会千倍百倍的补偿于她。   后头的一些常事的问话,还是逃不掉的。譬如年纪几何,身子可好,家中还有何人……   贺帝原先也有知晓一些林烟的出身之况,可真没料到,她的家里人竟都不在人世了。如此一个弱女子是怎样一人保全自己,且好好的到了现在?   说起家人,爷爷、父亲和娘亲都是她的心殇之处。至于如何辗转来到京都阳城的,那便是因着詹瑎了。   房山王适时道:“烟儿自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到阳城,更不会有意接近本王,谈起身世。”   “延庆啊,你我之间就没有必要瞒着什么了罢。这般支吾着,是想为谁铺路呢?”贺帝抿了唇,进了一口酒,迷了眼睛便又道:“帮过烟儿的,朕这个做舅舅的都不会亏待了,你尽管说便是了!”   果真,多年的好友,默契依旧。沐恪一出言,便被贺帝识破了心思。   沐恪最是知道贺帝的脾气,为了詹瑎那小子的性命,才费劲瞒到了现在。其他也就罢了,知晓詹瑎是带着他亲外甥女回来的人,许是真的会有一波重赏……可詹瑎那小子,可是他亲外甥女板上钉钉的夫婿!   可不就是刚寻回来的外甥女,转眼间便成了詹瑎的妻子。这叫贺帝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罢了,这事还是叫林烟自己说较好。省得自己触了贺帝霉头,得几句狂骂。   “烟儿啊,你自己告诉你舅舅罢。不必怕,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   林烟也是看出了些旁的内容,说话时不由的紧张。   “我不是一个人过来阳城的,他…他的家在阳城。”   贺帝皱眉,“他……男子?!”   林烟垂首。大有一种做了万恶之事被家里人知晓的惶恐,顿了顿,才道:“山源道遭了外兵,镇上的乡亲们几乎都死了,是他带我闯了出来。这才…捡了一条命。”   “这么说来,倒是个不错的人。朕可赏他个好差事。”   房山王根本憋不住笑,哈哈的笑了几声出来。   赏什么赏。这前几日还刚赏赐了人家五六十个板子,现在还出不来门,这会子又要赏?怕是命都要搭上罢。   林烟见贺帝现今的反应还不算反常,这便和盘托出,“他并非坏人,我也,很喜欢他。我们已然…成亲了。”   ……!   *   周遭的气氛一时的难言。贺帝堵了些话在口中,半晌也缓过劲儿去细问。连着饮了几口酒,脸色都难看了不少。   “怎么,怎么这样快。”他这个做舅舅的,失职的很,“终身大事,未免太过轻率了!”这般情况下寻来的夫君,不是个莽夫就是个糙汉。倒不是瞧不上那些莽夫将军,只是…依着林烟这个软样子,同他皇姐是大不同的性格,还有这娇娇的身子,什么吃得消这样的夫君。   不可!他容不得!   “若单单只是为了报答一个救命之恩,下嫁于人,那么大可不必。朕不会亏待了他,朕的外甥女不可能如此轻率的就定了夫婿。”明明都是你公主。他的女儿旖阳可以照着自己的心意择婿,再由他这个父亲来参谋可否;为何林烟就不可?   靖娆长公主的女儿,合该比他的女儿更加尊贵。   万事有他兜着,悔个婚约算什么。自然是终身大事为重的。   “舅舅,不是您想的那样。烟儿是真的,喜欢他。同詹瑎成亲也是心之所求,只愿来日莫要有人来拆散我与他……”   贺帝忽得站起了身,惊问,“谁!詹瑎?”   是了,再去瞧沐恪的神色,显然早就知晓了这事儿。敢情是给他这个亲舅舅下了这样大一个套子,等着他去钻呢!   可那詹瑎,不是旖阳的心上之人么?前几日的事情,他都还没忘记。这,现在又事怎样一回事?   不过也对,詹瑎那厮说过一回,他已然成亲了。这娶回去的女子,就是他们家的烟儿?!这实是骇人的因果,转了一圈又到了林烟的头上。   “詹瑎……他当真是你的夫婿?”也不是不信。贺帝也只是想着再问上一遍。   林烟可没再说话,单单颔首,贺帝的心便真真的凉了。   *   这一面之后,各归其位是不现实的事。贺帝原就想着当场将林烟带回宫里去,可计划与变化相斥,由他不得。   加之林烟根本不愿,他勉强不来。   林烟这个名字,到了之后是必定要改的,贺帝也同她直言了二三。一般公主下嫁臣子也就罢了,可她的母亲并非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在世,就是黎国当仁不让的主君。是以,不可能叫林烟随父亲的姓氏。   名字得改,宗庙得入,皇家族谱上也得有名。一切的事宜还不可操之过急,特别是如此关口,内外动荡难安,这事儿还是慢慢来才是。   她知晓之后,想了一遭,也顺从的应下了。那些事情本就是规矩。   沐恪言说的事情,事关旖阳当日去林府胡闹,扰着了林烟的清净。贺帝听后面色沉沉,未有言说过何话,眼中应是有了分寸。沐恪言尽于此,便也止住在了当下。   沐恪今日期望贺帝明白的东西,可不止是林烟受了旖阳的气这一件事。更多的便是指点了旖阳这位公主,难道这男子不是林烟的丈夫,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夫婿,就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去破坏他人?   即便是个公主,是个金枝玉叶也要遵从老祖宗的德行之礼。此为基本!   而贺帝,想必也懂得。   临走之时,贺帝倒是取下一物予了林烟,并道:“凡事莫怕,你与詹瑎的事情朕回去再好生考虑考虑。他如今与将军府无关了,怎么做都是委屈了你……待过了这阵子,朕会给你交代。”不论大小,阖该有个交代。不止是对林烟,也对皇姐。   且詹瑎不日便要前往西北主阵,此时万事都是棘手难办的。这事,瞧着林烟并不知晓、   “多谢舅舅。”   ……   贺帝是为上位之人,能让自己感受到久违的亲情。这对林烟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不止如何,还有房山王,房山王世子沐恒,待她都似亲人一般。沐恒更是以送家姐之礼,送林烟上的马车。   沐恒行事酷似沐恪,父子俩皆是温和雅致的谈吐,有礼有节的行事。手臂上借力送她与柳凊上了马车,沐恒便做了礼,“阿姐回去的一路多加注意身子,我安排了人会随阿姐一同回府,我也好放心一些。”   他这“阿姐”的称呼,随了房山王那句收为义女的话。沐恒慢慢也改了称谓,不随这詹瑎唤她“小嫂嫂”了。唤“阿姐”听着也贴心。   “多谢,辛苦小王爷。”   林烟出口还是没来得及改口。只见沐恒勾嘴笑了笑,颇为理解,“阿姐不急,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改口唤我,来日唤我阿恒就是了。”   月华之下,月色分明是冷的。可林烟只觉,复明后的日子,都是暖洋洋的。   *   詹瑎在府,做了个十足的“望妻石”模样。后头小厅里坐着,只等林烟回来了。   任儿不是个像柳凊一样大胆的,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笑话于他。这暗地里,就不知道了。   外头有了动静,詹瑎也就随着站了起来。只听任儿道:“是了,这回是了,是咱们夫人回了!”   詹瑎瞥了她一眼,有开始端架子,“小爷瞧见了,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   “……”   这是谁候着大半个时辰,在这儿坐立难安的。任儿仿似瞧了个笑话,心里头直笑。   *   外头的架子是要端的,可真到了榻上,就不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林烟沐浴之后,便窝进了男人怀里。他身上总是热腾腾的,像快冒着热气的铁块儿,枕着睡抱着睡都是极其舒服的。   男人宠她,即便难耐至极,也是不会将她推出去的。林烟情/事的认知之上,几近空白,什么都不大懂得。苦也苦了他,累也累了他,一概不知晓。   詹瑎忍了忍冲动,额上已开始冒汗。   今日有话要同她说来着,这就想开口,“烟儿……”   林烟微微蹭了蹭下巴,仰头瞧他,“嗯?”   他这鼻子呀,眼睛呀,怎么都这样好看。好在自己长得也不算是丑,旁人瞧着,大致马马虎虎还算登对罢……   她太过容易满足了,总想着如此便够了,最好一切都不要有什么变化,这般的一辈子就是最好的。   又往詹瑎的怀里钻了,她樱唇是淡淡的红,触碰在他的下巴上,而后是脖颈。   “夫君…”林烟软着身子,也软着话儿。她开始对往后的日子有莫大的期待。往后啊,往后若有了孩子,应当也是很好看的,是不是?   “夫君,我,我想要孩子……”   这样的话能从林烟口中说出来,是多少稀罕的事儿。詹瑎身子胀的很,心头激荡万千,当下便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良久,双眸相视。是詹瑎止了动作,声音极哑,“烟儿,最多半月,我会带兵重置西北。今夜是想同你交代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居然是我自己踩的刹车?!有没有搞错!”   盐巴:“没错没错,是你是你!”   预告:后面进女鹅的事业.线!   感谢在2020-04-05 19:28:12~2020-04-06 20:2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林烟自他怀中挣出来。身上的绸缎衣衫已有了皱皱巴巴的折痕,胸口不住的起伏,嗓子明明还是哑着的,却真是着急的,话间十分的严正问道,“你要去西北,回山源道吗?那,那我呢……你不带上我的……”   确实,詹瑎绝不会带上她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刀剑无眼,只要是可以重创敌军,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西北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林烟不是很清楚。可此前也曾听见府上的小厮言语过几句,合着来想,西北之势绝不会好。詹瑎上一次便差点丧了命,差点就是同那一堆的死人永远的待在一处了!   那这次呢?人并不是每次都这样幸运的。   “不去了好不好?我不要你去,我们黎国不会没有强将的,不一定非要是你。”   詹瑎就这样听着她的哑声软语,就是抵不住的心间儿泛起疼来。   想着将人拥入怀中来哄,这回却是被拒了。林烟小手抵在胸前,颇重的推了他一道。   詹瑎默了良久,有些话都到了嘴边,不可不说一次给她听到了,“有些事啊,本就是我们男子的事情,我不想知晓的太多。你只要在府上等着我便好,我们的以后我皆有计划,最多三季,我必会回来的。”   这话林烟听不得,几近嘶吼道:“那倘若,你回不来呢。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不知为何,她没有了好脾气。头一回的在他面前这般失态,失去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使得她毫无法子稳住心神,身子颤的厉害。   每一次!每一次她以为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时候,上天从不让人如愿。失去了詹瑎,往后的日子她可还有什么心寄?   没有了,这般全都没有了。是他啊,自山源道那次开始,她瞧不见的前方之路,便是由他点亮了一盏残灯,照着伴着陪着她到了现下。这些倘若都没有了,那就算真的越过了旖阳,讨回了当日的委屈,承了她娘亲的一切,与她而言,丝毫无用……、   *   詹瑎并没觉着林烟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他是足够了解自己的妻子的性子的,最是温软纯良的人,惧怕起来是几多无助,他都知晓。   “烟儿不怕。在战场之上,实际并不可拍,刀剑即便锋利,也都是可以瞧得见的。我这般聪明,难道会躲不过去?不会的,我会好好回来见你,你信我罢,好不好?”   她也还是摇头,泪如珍珠琥珀,滴滴落了。   詹瑎急了,趴过身子去替她拭泪。   “莫哭啊,咱们不哭啊……我们烟儿当然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的兴起,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他笃定了自己的妻子可以想到他的初衷。   林烟确实也是明白的。只是…明白归明白,明白同接受本就是两回事儿!   外面的百姓啊,多少都在受着战祸之苦,北境是如此,西北更是如此。他要去做的事情,是驱逐外辱……她按理来说,本不该拦着。   可她只是个小小的,无用的女子,并不是她母亲那样子的人。只想好好的同自己的丈夫过好自己的生活,即便是痛惜百姓的凄苦,也不会愿意用自己的丈夫去换。   “我是知道,可…我不要你去。”   *   詹瑎心疼,轻轻柔柔的去吻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们烟儿最是疼我,烟儿就是害怕了是不是。不必去怕的,只要是对敌,我必能好好的如期回来。就算是被詹家抹了族谱上的姓名,我也还是将军府的人。我自有我的使命在,这样的事,我旁观不得。”   “烟儿啊,你可知我黎国有一公主,名为靖娆。彼时也是万分危急的关头,便是她力挽狂澜做得万难之事,保全当今皇室至今。我作为一个男子,是没有她的心胸气概的,我去西北也有私心,有意为咱们往后争上一争。不用三季,只半年,好不好?”   当今圣上,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之过,不过欠了将军府的,欠了他父亲和兄长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天下人而言,陛下还是陛下。   林烟哭得很厉害,眼睛也觉得疼,正要抬手去擦眼角。手腕又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抓了。   “说了不哭嘛,眼睛哭了可是会难受的,我心疼。”   “烟儿,你可记得曾拜托我去寻你几位叔伯吗。我那时寻到了,只是…敌军人多,而我唯有一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面前。那样的场面,我会叫它在我手中结束。还有我的兄长,死于内外勾结之斗,一切都要在西北一战中有个了结。”   只有他去做了陛下的这一把刀,陈家才可名正言顺的除去啊。   *   不用三季的时间,只要半年,他便会回来吗?   林烟不知。   可他这混蛋,分明早早就做了决断,没几日就要走了,他竟是到了今日才来和自己交代这件事。这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只做通知罢了……   他还敢拿自家娘亲来作比,劝慰自己。可娘亲,她终究也失去了不是吗。   当初跟着他是因为什么?   是因着他为了她辗转折了回来相救,将她带离了苦海,给了她往后的生机、现在的日子。其他人却是没有这样幸运,死死伤伤,颠沛流离,家不成家,屈子国军士待之,人人命如草芥……   再看这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子,她的夫君。烛光之下,眼睛里映出的全是自己的一张脸,他这样好,这样的好……   曾也是披甲戴盔,不远万里去西北打仗的少年将军,如此才有二人的相遇相知。这少年将军一路下来为她付出良多,就算隐藏的再好,她也不会一点都不知。   而如今,她的夫君有必往之处,有必行之事,她还能去拦么?   将军府的二公子,名叫詹瑎的信威将军,不是她一个人的。   ……   他怀里除去林烟的低泣,便没有了别的应答。   詹瑎微微扯了嘴角,笑得坦然。他这妻子,不喜多言,这般不说话的意思,便是应下了这事。出征西北这事上,委屈的、不安的、惧怕的,林烟往后都不会同他多道了。   林烟的心思之下,他要去便安安心心的去,后顾之忧什么的,不应有的负担都不要有。   相知便是这般,不需要言语的地方,二人皆是懂得的。   烛光渐渐暗了,无人剪烛,慢慢的便自己熄灭了。室内却算不上太暗,月色透过窗棂撒下不少,予了些月光。   林烟憋了许久的话,这才说道:“半年对不对,半年就会回来的。”   詹瑎这下可没有由头去忍耐了,将她扑了,一吻便是在她眼角的湿泪上。   咸的,味微苦。   “是的,就半年,我就回来陪夫人了。夫人就放我去罢,为夫现在老实的紧,军中也都是男子,绝不会做对不住夫人的事!”   “呵?”林烟心里气着,又扯着软软的声音道:“谁要同你说这些胡话。”   *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要什么脸皮。手上的动作快得吓人,将怀里的人衣衫都给剥下了。   肌/肤相/贴,彼此的心跳体温都是相感知的。   詹瑎粗粗的喘着气儿,还不忘问她正经的事儿,“夫人同为夫说,想要孩子,可是真的?”   林烟遮了双耳,“……”   这事情还怎么去说真假!真是混蛋!非得是在这样的时候来问自己羞人的事儿,这是不叫她脸红就不肯罢休么?   “怎么,你不想要我给你生孩子?”往常都是由着他闹,自己皆是躲着不去说话。这回他惹恼了自个儿,可没那么容易善了,“那还是早些去寻你的公主罢,这就不伺候二爷了!”   她的身世,詹瑎也是不知晓的。是个真真正正的傻子!   这样一想,两个人还真是相像的,各自都有些举足轻重的事情没同对方讲。这样委实不好,身世的事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由她自己来告诉他也好。   ……   詹瑎可是被刺激的一回,恶狠狠道:“公主就不必了,我这小民实在是高攀不上。”   林烟:“额唔……”   后头的林烟可是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身子一疼,而后实实在在的感知占据了她大半的意识。   男人的狠话可还是没有停下来,一口含住她软软的“窗笼”,细密的呼吸紧着扑了上来,“眼睛好了,胆子也大了。夫君也是可以赶去找别的女人的?烟儿可真是大度了!”   林烟随即歪了头,可还是没旁的法子,夜还这样长,躲也躲不过的……   而后的时辰里,林烟知错了。又是哭又是伸手去推,做了许多的无用举动,闹了也有整整的半宿。   他还是不肯罢休,缠着不放,最后得亏是她累极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嘤嘤的喊了句“疼”,这才算完。   *   柳凊第二日可知的有多少气愤。   自家夫人一睡就过了午时,而后净房去了一次,被李嫂又是说道好一阵子,才回去了阁里。   柳凊面上显而易见的不喜不悦,林烟软榻上躺着,本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哄她。好容易哄得柳凊愿意转头同她回上几句。一转头,却见林烟又是阖了眼睛,累得睡过去。   算什么嘛…自个儿的身子也不好好紧着些,往常是瞧不见自己身上的痕迹。这次总瞧见了罢,自己瞧着就不心疼心疼自己?   柳凊腹诽了一阵,去了毯子来,便要给她盖上。   林烟脑子混沌,嘤了一声,却道,“二爷……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   “窗笼”,耳朵的别称,出自《灵枢·卫气》。   推一下自己的下一本   预收求收藏《媚横波》by景咸咸咸   禄阳王沈嗣离京前,朝皇帝兄长讨要了丞相的嫡二姑娘做妃。   齐家二姑娘几月前被刺客劫走,失了清白之事早已传得沸扬。新帝哪能乐意,皇家的面子总不能丢下不顾,这便不允。   沈嗣也愁。梦回荒唐夜,前二十年的恭谨肃然全败在她身上。齐二姑娘醉了,他却是没醉的。   五年前自横波渡口将她捞起来的时候,他可就惦记上了,明里暗里护了这么些年。离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齐家既想要牺牲她,那这齐二姑娘的以后便归他沈嗣了。   生平头一回欺君,沈嗣道:“那刺客,便是臣弟。齐家的二姑娘,臣弟得带走。”   被刺客掳走过,那也还是他的宝儿。再者,他的齐二姑娘肚子眼看就要大起来了,还怎么瞒得住。   2020.3.22   感谢在2020-04-06 20:20:33~2020-04-07 21: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磨彡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柳凊这一整日脑子中都是林烟的“滚开”二字,生着闷气,眉头上也打起疙瘩来。   这一对夫妻也真属稀奇的。明日里腻腻歪歪的还不算够,这在梦里头的呓语还得带上些夫君的尊名,直直的闹了她的心。   不过据言,今日陛下的旨意倒是下来了,一早便命内侍传了口谕过来,召了二爷去了御书房见驾。这会子午时已过,却还没回来。之前报了这事给夫人知晓,夫人笑笑,脸上除了些疲惫之色,倒也没有担忧之感。   这样子想来,二爷许也不会有想前面那样子挨板子的事了。连她这一个小婢子都知晓的,夫人的身世,可总觉着二爷这人不像知晓的样子。   林烟的白日这就昏昏沉沉的过去了,到了晚间倒是清醒了不少。   吩咐了晚膳迟些上来,在软榻上窝着。柳凊将李嫂也请到了里间,几个婢子一旁伺候着,同林烟说着些情致之事,其间长短,诸多相宜之事,不宜之事。   林烟一贯的脸红,几次遮住了口鼻,想掩饰住面上的羞意。再看柳凊,似笑非笑的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林烟几次同她瞟了眼睛,只可惜人家假作瞧不见,非得要她受了李嫂的经验之谈,好在日后行*事有度些。   在暖阁里坐的久了。李嫂说话虽是有礼,是为了她好。可那一字一句说的绵绵绕绕的,好不利觉。小半个时辰过去,林烟又是成了下午那时的昏沉模样。   好在后头,詹瑎便踏月回了府上。   林烟欢喜极了,轻咳了声,“凊儿,摆晚膳罢,二爷回了。”   可算是回来了。   松了一大口气,也般心里轻快了许多,吃饭时胃口都好了许多。   詹瑎身上的伤,过了昨日好似好了九成模样,走路都周正了。林烟未去戳破他蹩脚的小把戏,只做前头都是不知什么是装出来的,摆好了一张温柔模样同他用了晚膳。   *   后头又是几日过去,林烟原以为的事情出了差错。   本以为贺帝召了詹瑎入宫面议军事,也一并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可真是她想得过多了,她的亲舅舅怕是一字半句也没有同詹瑎透露过……   临去的前夜,林烟抬走都觉着疲累,气急了他的不知克制。   可有语要言,也不可真做出不理他的样子。   他翻了身儿,詹瑎顺手一捞,将人带进了自个人怀里头,“我明日要走了…欺负了夫人实在是罪过,可这罪过已经犯下了,夫人原谅了我罢。”   林烟累的直想阖眼,撑着力气道:“未曾怪你,你不是一向如此么?”   这自家的夫人自从双眼渐好之后,说话也是不到三两句就来噎人。詹瑎细想之下,觉着林烟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在她这副身子样貌面前哪里会有什么自持之力。不止是他罢,换作别的男子,可不更加的荒唐无度……   *   次日,两队的内卫插入左军之中,给足了往西北之地支援的军队。内卫在安插在左军中之事,得知的这事的人仅有四人,贺帝本人、两队内卫的首领及詹瑎。   信威将军之职位本是将军府大公子詹怀的职位,后得了皇恩承给了其弟詹怀。如今阳城的街道之上,也聚起了万千民众,夹了两道,算送了这几万的军队赶赴战场的礼。   天色渐亮那时,林烟便在府门口送了他。昨儿个夜里,知道的自己妻子的身世,在榻上侧身想了半宿,晨间他便顶了两个乌黑的眼圈儿,愁得生了丝丝胡茬子。   往常所想的,要尽力给林烟好一些的生活,要给她一个无可挑剔的安稳日子。日后若可顺顺利利的驱逐了外辱,他连向贺帝讨的赏赐都想好了。讨一个往南边去的闲职,过下半辈子的快活日子。   可,昨夜知道的事情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预料的到的?   这样说来,靖娆长公主竟是他的岳母……那昨夜他可是还拿靖娆长公主自比来着……   不明不白的日子过去,原以为他救了林烟,给了她现在的日子,给了她希冀。他詹瑎何德何能,阴差阳错之下取了一位公主,高攀不知多少。   如此,往后的日子便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妄想罢了。   她林烟是那样的身份,是为公主,养十个八个小倌儿都是常事,怎么可能有他奢望中的日子。难怪了,贺帝那几日召见他时,对他的审视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   府门前送詹瑎出征,林烟站着,步子上便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动。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与小箱子被卫俟搬去了板车架上同旁的东西一并放着。   林烟视线随着包袱等物而去,盯着看了一会子。里头是她花了心思,给他备上的衣物鞋履肉干等物,总是希望他全都用上的。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可别忘记了才好。   她终究还是忧心的不得了。拥着男人的穿了盔甲的身子,怎么都不肯放开。   “好了,我要走了,该早些去军营里头预备着。”詹瑎心中藏了事儿,说话也不似从前那样照顾人。等他回来,林烟该是早就不在府上了,更谈不上会在此等他回家。往日,没了将军府这个家,如今又算是失了这个存在不久的家了。   可是啊,如此也好。若是他马革裹尸,死在了西北,至少在阳城这样多的官家之子,都是任她挑选的,不必担心旁的。   对她而言,是多了一条退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烟扁起了嘴,哭腔渐渐明显起来,“二爷,你不要这样说话,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半年…你要回家的。”   她说话间,将詹瑎的手握着,脸上全是急切。   “若半年之期过了,便不要等了…往后的日子,也得好好的过,臣这才会放心。”他低下头去,正好瞧见的是她脖颈上的红痕。几个夜里,他都吻过的地方……叹了声气,别人哪里知道,他爱极了眼前这个女子。   “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的?”   因着什么?因为她的身份么……   *   “说好了什么?咱们成亲的事情,且不广为人知。最重要的,成亲以来,没有子嗣。如此不必有后顾之忧,甚好。”   她昨晚便知詹瑎心思有所动摇,却不想,他竟是这样的打算。   他这样子的设想,对自己而言有何好处?这是哄着,骗着,就要弃了她罢。这个人当真是蠢笨,觉得这样子便是好好安置了自己的往后么?   留在这里府门口,若是尽说这样子的话,他还不如早早的走了的好!   外头还有未散去的雾气,几丈开外便瞧不清了。倒像是雾气迷了林烟的眼儿,叫她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既想不起来了,便算了。”   “时辰是不早了,将军去罢,别耽搁了正事。”林烟意冷之下,道完这话,别过了脸去。   ……   马蹄声在府门外头,林烟再回头,便只瞧见了他一个雾中的背影,红色的披风显眼。   柳凊唤了她几声,她回了神,倒反去安慰了柳凊。   “都是假话,我知道。”   柳凊抿了嘴,忍不住道,“可二爷那话,怪不好听的,拿您当什么人了…”   “无事的,就是个自以为是又妄自菲薄的…臭男人。”气得她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点点…短小。   我摔的肩关节那啥了,不准笑了!码字真难,可以骂二狗!但我写的时候,也很理解二狗,诶。   感谢在2020-04-07 21:39:10~2020-04-09 00: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起夫人 2个;39573872、憶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野 5瓶;略略略 3瓶;lllllllll、春水溶溶 2瓶;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气归气的,柳凊还是拦不住她。看着林烟自顾着抹了泪,而后噎了自己的话,复又进了阁中理出了一包袱的私藏,这才出了阁里。   柳凊料到了一些,也还是问了,“夫人要去哪里?”   “他们出征这一路,会否经过城门?”   左军在校场集结之后,听了帝王的鼓舞之言后,全军便会开拔。经过城门,那是自然的事。虽说绕城一周的事情是自古以来的惯例,百姓多会去街道两侧给开拔的军队送送行。   林烟此意,倒也不难猜的。   最后,按着自家夫人的意思,府上的小厮护着,还是去了城门那处等着队伍前头的二爷来。   男人怪不会说话的!林烟气的也就是这事儿,多少严重的事情不都是可以解决的么,何故要说出这样子伤人的话来。   雾气散去之后,便是日头极好的时候。幸亏柳凊出门时有了预见,带着林烟的帷帽了,到城门口,下了马车,也便用上了。   林烟这双眼睛费了这样多的波折才治好的,得好生养着,万不可以出什么差错。这样算下来,林烟这还未有真真正正的见过街市。不过,林烟对这街市之景,是没有什么好奇,心思都在那说话并不算好听的那男人身上。   詹瑎之前是去了军营,而后需再带兵去校场,花的时间也不小。林烟一行在城门那地方,同那些个百姓们一挤便是一个时辰。帷帽之下,林烟的额上也全是细汗。   “夫人不若先去一旁的茶馆里用些茶水罢,这般等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柳凊劝了一句,林烟却是咬了牙摇头。   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差后头这些时候了。   *   柳凊劝不住,便在同一处地方顶着太阳等着。   好容易等来了左军的队伍,詹瑎一人高头大马骑在最前头,一脸霜冰的模样。眼眸子都不带往边上瞧的。   柳凊第一个急的跳起来,“夫人啊,二爷来了!您看!”   她自是瞧见了,周遭人声大得很,林烟隔着帷帽瞧男人,默默扁了扁嘴。而后柳凊便大声叫唤了起来,扯着嗓子喊着“二爷”!   男人这才有了注意,往下处一瞧,便见着了带帷帽的女人。   ……她怎么会同这些百姓一样在此候着队伍?瞧着样子府上的几个小厮和柳凊可都跟着来了。   他也是不晓得林烟在这里等着多久了,本扯了马头就要跳下去寻林烟的人去。卫俟在一旁,眉头一蹙将人拦住了,“将军,此时不可下马…夫人那里,属下去瞧瞧罢。”   兹事体大,主将在前,是不可随意下马的。   詹瑎即便为难,也只得点头。   这一去可就是大半年的分别,于是几次回头去瞧林烟。她的容貌隐在帷帽之下,哪里是能瞧见的呢。只可盯着渐远的影子瞧着,直至后头瞧不见了……   前面的那些话,他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口。她…该是会很难过的罢。   *   卫俟去了林烟那头,林烟已被柳凊扶着上了府上的马车。手里的包袱没送出去,这就被她自己抱在怀中,一并带进了马车。   卫俟到了马车前,叫停了马,“夫人,属下见过夫人。”   柳凊这就探出了一颗脑袋来,瞧见是他,还颇为惊喜,“卫副将!是你啊。”   “夫人可在?将军他不便下马,这便叫属下来瞧瞧夫人。夫人可有什么吩咐,或是叫属下带话给将军?”   未几,林烟便又递过了一个包袱予了柳凊,再由柳凊转交给卫俟。   “劳烦卫副将转告他,在外保重好自己,按时回家。”   “是,夫人。末将一定带到,夫人也早些回府上去罢。”卫俟接了包袱,掂了掂,还是有些分量的。   马车窗上瞧了卫俟骑马而走的影子,林烟这眼睛瞧了过于亮堂的地方,开始发酸发涩。收了视线,心里倒是没有了什么心思。人已走了,往后的半年多的日子便是要自己过的。   “夫人,咱们回罢?半月后便要入宫了,宫里的教习嬷嬷今日便会来了,毕竟是陛下的意思,咱们早些回罢?”   贺帝的安排,林烟也得遵从。柳凊这话在外头不好说,会有意指主子的名头被挂上,可在同林烟一人相处之时,她倒是什么都敢说的。有些事情,她不去多做提点,林烟的身边可就没有人了。   林烟万事,都是心如明镜的自知。顺了柳凊的意思,轻声道:“好,这就回罢。”   *   这时辰还早,回了林府,林烟身觉有些许的疲累,侧院里摆上了躺椅,六角闲亭中歇着劲儿,阖着眼儿。   她这几日倒是无事在忙的。她的皇帝舅舅是给了她许多时间的,等着詹瑎真正走后才派宫人出宫来到她身边照应,也教她些规矩。   可她觉着累,除了这几日替他挑捡这要带上的东西,便是被他一日日折腾的累了,身子虚的厉害。   李嫂埋怨她不听劝,话里话外也不大高兴。人心却是好的,不多时,补身子的汤药这便端上来了。   柳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道:“夫人累了,正歇着呢……这汤药不若先温着罢。”   李嫂可见的沉了脸子,埋怨着,“都是不听劝的,今日一大早便起了,难免的觉着困乏。”这时候可不能再等了,日仄可有得忙呢。   宫里头来了人,总不能不迎罢。主子家总要有些气力才是。   也没见过这样子不听话的。早间也便以为她是在府上送送二爷,可不曾想,竟也是追到城门去了的。在这亭子里睡着,倒还不如进去暖阁里待着呢,还少些风。   “将夫人叫起来罢,这汤药先喝了。”将汤药放下,李嫂又叹了声气儿,“这几日瞧着外头都不太平,这二爷又离了京,近日里都不要出门了罢。”   ……   林烟脑子还有些微的昏沉,从梦里脱身出来,便听到了李嫂这话。   外头不太平,是真的。北边和南边皆不大太平,想来阳城里头,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李嫂眼尖,一声“夫人”唤出来,柳凊即便要拦着,也没有法子了。伺候着林烟饮下汤药,李嫂这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些。临走,倒也不忘记,多言一句,叫林烟回里间去歇息,莫在外头再多睡了。   林烟性子温和,每每都是点头应下,这次也不外乎是这样答应下来。   不多时,宫里的来人过了府上影壁,进了大堂。   除了四位嬷嬷,宫女若干,可也还有两个内侍总管一并随着来了。放下几个大红木箱子,随后也叫了老于过去,言明了来意罢了老于对着府上的管家之职,正式接管了这处。   老于是个老实的,愣了会子神,知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就退下了。未有多久,四位管事嬷嬷与两个内侍到了语烟阁门前。   宫里的人,多少也有些个规矩。圣上亲下的旨意,总是个金尊玉贵的贵人,虽不曾言明身份,多少也叫人猜到一些苗头。   怕不是圣上瞧中了那家的姑娘,想带进宫里做个娘娘罢!这怕宫里的规矩这位不懂,这才叫人过来教上半月的。   只是啊,宫里的娘娘不算少,可也未见哪一位有长久的恩宠的,这位怕也是个昙花一现的料子。那兰嬷嬷盯着语烟阁里间的门帘子,显然的不大在意,连着眼神都是轻飘飘的。   兰嬷嬷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在宫里便是如此。近旁的童嬷嬷倒显得温和些,指点着道:“先看看罢,莫要太早下了定论,免得之后吃了亏去。”   四位嬷嬷中倒也只有两位职分大些,另外两位皆是依从着前面两位的意思做事的。   如今的后宫可不比从前。帝王不来,嫔妃不幸,一日连着一日的空熬着,皆为艰难。这般,可以到外头的差事才是个香饽饽。这几位能到这里来,有些是得了自家主子的令,查探消息的;有些便是私心重的,想找个好倚靠的大树,扎根安稳。   左右都是各怀心思的。   ……   柳凊窝在门前帘幕后头偷偷瞧了半晌,蹙着眉头转身去问,“夫人啊,是请进来吗?”   林烟心思沉,身上也不爽利,脸上便恹恹的。房内站了任儿与另外一个,也都盯着开口请人。   “请罢……”   进了阁内的总共便有六人,这么排排一站,阁内倒显得拥挤了。   兰嬷嬷这几位先行行了礼,便道:“奴婢们见过贵人,请贵人安。”   柳凊这一瞬的,面色便难看起来。这倒是颇有同宫里那些个娘娘请安的感觉,瞧着那几位嬷嬷的眼色,心中的猜疑更甚了,这可便将自家夫人当作了陛下在宫外的女人罢……   这可不大好。   可见的,林烟今日兴致缺缺,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也就算应下了。她本就话不多的,被詹瑎临走的一事扰了心神,今日又起得早,疲累的紧。   *   几人也不知这位的意思,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似就要将人打发了。心头也是不大痛快。   柳凊见林烟没有了说话的意思,抿了抿嘴,圆道:“各位先下去了,夫人今日乏了,这便歇了。”   兰嬷嬷第一个起了怒气,怒目瞪了柳凊一眼,喝道:“放肆!你是个什么身份的,贵人都未说请我等出去,你倒是先说起了这话!”   林烟忽觉头疼,喘气声也显粗重了些,随后也是伸出两指,按了额角。   之后抬眸,便道:“请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真难。   感谢在2020-04-09 00:07:16~2020-04-10 22:2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连菲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呦 10瓶;星野 5瓶;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这……”   后头几人默了一阵儿,倒是那两个内侍先急了,忙张口劝道:“啊呀,贵人恕罪,我等教训奴才呢,不曾想扰着了贵人。”   这一语听着,便知站着的这几位,是同气连枝站着一队儿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明显至极,柳凊只是个府上的丫头,同他们这些在宫里有一席之地的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是个卑贱的。   柳凊前头一直在将军府上待着,有父亲柳印照顾着,将军府里的人自然不会蠢笨到去得罪她什么。到了后头,柳印允她出府,跟着将军府二少夫人作贴身侍婢。柳凊一直是个运气极好的,性子开朗,讨人喜欢,到了林烟这里,遇到的主子是个性格温和的,待下面人是极好的。这般的,这样明明白白贬低自己的话,她从前是从未遇到过……   越想越是难堪。这哪里是单单的贬低,简直就是欺辱!   这话入了林烟的耳,椅凳上是再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眼神可见的凌厉起来。柳凊是什么身份哪里容许外人来道?   这些个宫里的来人,行事作风竟是如此狂妄。   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果然是不错的。旖阳那里,她已知晓了宫里的万千手段之一。   林林种种的算下来不过也是归纳成“仗势欺人”四个字。   若在他们面前站的,是她的母亲或是别的权贵,各类的表意也都不同罢?   “凊儿是我家中义妹,总不会比你们卑贱。你可听懂我说的话了?”她这话语轻飘飘的,也将那些个实实在在的贬到了尘埃里。   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再怎样也是个奴才,能高贵到哪里去?难道只因着地位不若他们,柳凊便合该受欺辱?   原也是有尊重礼待之意的,不过现下这情况,也省去了。   ……   兰嬷嬷不依了,咬牙忍住了怒气,冲林烟便道:“贵人未免太过抬举自己,也太过抬举您这个婢子了,您可还没能进宫呢!真当以为有了陛下一夕恩宠往后便可一步登天?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   一个不入流的女子,这便委身给了君王,又何来这样硬的腰板子在这里贬低她们这些从宫里来的人。这般的气,她是万万受不得!   林烟本还有些气愤,站着身子听那兰嬷嬷说着自话。   恍然间听到的兰嬷嬷心里头的胡乱猜测,倒是一瞬的破了功,噗呲一声笑出声儿来。   柳凊的脸色也是红的绿的相间在一块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至林烟后头歇了轻笑,又吩咐了句,“凊儿,送几位出去罢,叫于管家安排好住处。”   多的话,不必说了。过了这些日子,这几位便会回去了。身份这事,人家能这么以为,定是贺帝未曾多言过她身份之事,倒时另有安排也说不准。   她无心去破坏自家舅舅的安排。   *   几人下去之后,柳凊再回来阁里,精神便显得不济了。   林烟知她受了挫,心情自然沉重,也是自责。   宫里的人林烟不大了解,本不是个会随时发脾气的,今日之事,触及林烟的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她当然气愤。气愤之余,这人也是不可随意处置的,毕竟是宫中之人,奉了皇命出宫进府上来的,她总不能就这般将人赶出去。   林烟只得另想法子去安慰柳凊。   思索半晌,林烟去扶了她的手,“怎么?做我的义妹不欢喜吗?”   柳凊哪有这个意思,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我没有,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夫人同他们说出我是您义妹…已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么敢……怎么敢……”   眼前这一位,可不只是信威将军之妻…还是当朝公主。她这个奴婢,确是个卑贱的,怎么攀得上这样的厚待。   越想越是不安,柳凊索性拂开林烟的手,堪堪跪下了身子,屈起了膝,“奴婢终究是奴婢,夫人不应这样子为奴婢说话的,奴婢根本配不上,且夫人这样子平白无故的因着奴婢遭了他人的记恨。”   “现在二爷不在府里,夫人要不管何时都要先想着自个儿,保护和保全自己。”   瞧着这般的柳凊,林烟这一瞬,方才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真真切切的身感。这便是以位高者为尊的世道,事事皆是如此。   “凊儿起来罢,我往后不说就是了。”林烟轻道,“你莫怕,他不在,我亦可以自己保全自己,保全你……”   不堪细细计较的万事啊,可不是都在眼前嘛。每一个活在人世的,都不见得毫无烦忧,这烦忧若是可解,她想她不会退却的。   *   半月之期快到时,林府现有的宫人也都还算是本分的。多少是有了第一回的事儿,生出了不少忌惮。   贺帝御书房之中枯坐着已有近一个时辰。近侍端了参汤进来,也不敢多做打扰,轻声道:“陛下,先将参汤用了罢,还得注意着身子才好啊。”   上头无人应,想必是烦心之事困扰着。内侍轻叹一口气,也无法子,也便作罢了。   陈家现今的当家之人,便是左丞陈康滨。如今将军府内外几乎分崩,于陈家而言万不会再有何阻碍之处。半月前与詹瑎所谈委实不假,詹瑎所言的,陈康滨野心之大已不可用平常之心去度量,怕是有取江山社稷为陈家物之意……   詹瑎将那话说的明显,不惧他这话大大的犯上一罪。贺帝彼时强撑着一股劲儿,问他,“你可有破解之法?”   怎知,詹瑎立即便摇了头,“臣哪里会知晓,臣又不是个谋臣。”   “……”   后,詹瑎又道:“破解之法臣是真的不知,陛下若是有意,有真真实实可分辨出的忠臣,大可放心去用之。臣知晓的,唯有一事。”   “何事?你但说无妨。”   “臣可预料的是,一旦臣带兵离京,陈家绝不会眼看着大好的局势有变。陛下万事还是要早做准备。”   陈家与外头的勾结之事,已有罪证在贺帝手中,边境之危才叫贺帝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派兵增援西北,乃是将挽救之举公然抛在陈家一众党羽面前。   本为下策。   对百姓来讲,却是当务之急。为君为主,贺帝择的是万千黎民。   *   内卫走了两队,宫中总得加起来看看凑足一队,与往常而言,守卫之事,不可比较。   贺帝又是执起军报瞧了一遍,余光瞥见案上白瓷碗盛着的参汤,两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后端了参汤慢饮了一口。   算着日子,半月之期到了,加之现下陈家的动作愈发的明显起来,也是时候将林烟接到宫里来了。若是到时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他在九泉之下便更没有脸面去见皇姐了。   最惧怕之事中还有一项。陈康滨那人,同他乃是同龄之人。往日还是皇姐与他的同窗。几人的前事弯弯绕绕的说不明,但可料定的,陈康滨对皇姐乃是倾慕。最为偏执之时,是个可单枪匹马追着刺客踪迹寻至西北边境的人物。   自西北回时,当时已为吏部侍郎的陈康滨,私闯房山王府,同当时的沐恪大打出手,震惊一时。偏执之外,陈康滨确是个极好的臣下,皇姐留下的东西,他几近都将它保全了。   如今权倾朝野的左相,有一半也是作为帝王的贺帝自己纵出来的。他不愿去怀疑忆怀皇姐的陈康滨,又偏信制衡之术,才有今日。   依着左相的偏执,若是见到了林烟,便难以预料是什么戏中桥段了。   “欸……”贺帝叹息一声,紧着侧目问呐近侍,“峡靖殿收拾出来么?”   内侍按了拂尘,拱手报道,“早两日便收拾好了,陛下可有吩咐?”   “去将李明辉从外头叫来。”   ……   李明辉,内卫总领之一。三位总领中,衡量之下唯一留守宫中的一位。乃为贺帝如今心腹。   李明辉进了殿内,话语不多,请了安也便跪着候旨。   贺帝案上朱批一勾,接着换了一张信纸,在上书写了几行字,盖上私印。内侍便将这信纸封上,递至李明辉手中。   “去林府接人,趁夜。”   李明辉眉头一蹙,料到二三。圣上此言可解为不可外传这事,不然也不需内卫去做这事。   “敢问圣驾,若有纰漏如何处置。”   贺帝搁下毛笔,眼下微动,“除掉,清府。”   宫里去的那些人,同林府那些下人全都没有留下的意义,相反,却可能是个大大的隐患。   “进府之时,务必保证是在暮鼓之后,宵禁之时,切忌闹出太大动静,务必给朕好好清理好后头的事,朕不想后头再去擦你的屁股。”贺帝一碗参汤饮尽,真觉解去了些疲乏,“不要吓到她,朕予你的那封信件,先行叫人送去给她拆悦,而后你再进府将人请进宫来,送到峡靖殿。”   峡靖殿,往日靖娆长公主的居所。虽在后宫之中,却位于后北,同嫔妃所居住的后宫隔了整整一个御花园、水榭阁台。再者,靖娆长公主去后,峡靖殿便便封了起来,无旨意皆不得入。   就连打扫之人,也是往日峡靖殿的老人。   “臣遵旨。”李明辉接了封口的信件,转身便下去了。   偏偏这时,内侍再入御书房,忙着道:“陛下,旖阳公主在外求见。”   “旖阳?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内侍回道:“已候了些时间了,在外头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忍不住想写靖娆,嘤~   感谢在2020-04-10 22:29:05~2020-04-12 22: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云溪出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呦 6瓶;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李明辉出殿时,迎面而来便遇着这位公主殿下。不得不说,宫中这二十几年的变化是在是大,当年的公主殿下与现在的公主殿下,同样是金枝玉叶,相差哪只十万八千里。   这位,竟是个不知廉耻的。   倒是那位入宫,也不知会有个怎样的身份。   李明辉这便去转头办事去了。旖阳未觉李明辉有何心想,提着裙摆跑进殿内,掐着嗓子道:“父皇,父皇,旖阳给父皇请安。”   贺帝心力不济,淡道:“何事啊,不在殿里待在同夫子好好学,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自小贺帝便对她同临外两位兄长不同,骄纵的很。半月前,对她私自出宫的处置下来了,送了个年逾六十的老夫子到她的殿宇里,每日至少读那些个圣人之书六个时辰以上。   这样子的处罚虽说不重,可自古以来哪个公主被派遣过夫子到殿宇里坐席呢?这事一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便在宫中传开了。   旖阳的面子上哪里挂的住,这不一得了空,就往贺帝御书房这边跑。想来也是作势撒娇一阵便会好的,费不了多少波折。   “父皇,您看您能不能把那老夫子请回去呀!”旖阳揪着贺帝的龙袍袖子撒娇道。   贺帝道:“那朕问你,可知错了?”   旖阳一瞬的翘起了嘴巴。她哪有什么错,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处?做错的地方不过是偷偷溜出了宫中,这几日的惩罚也就够了罢,何苦还要抓着不放呢?   “父皇昏了头了,女儿哪有什么错。”   此话一出,贺帝气急。   当时便发作了怒气,一把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旖阳被骇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倚着一旁的沉木椅子,才堪堪站定。   贺帝在他们这些子女面前一向是温和的,尤其对她。今日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朕真是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贺帝气的急促喘了几口气:“朕是不是从小没有教过你礼仪廉耻?朕没有亲自教过你,那些夫子,也没有亲自教过你吗!”   “你说喜欢詹瑎,朕从未阻拦过你,包括之后,若你同他两情相悦,朕亦给你们俩赐婚。”   “而你莫不是忘了!朕那时便说了,他已有妻室……可你呢,私自出宫也就罢了。这本也不是一项小罪名,朕可以原谅于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生出那样恶心的心思!”   旖阳也是当真的难以思议。   她的父皇,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该是滞销最疼爱她的人啊。   伤心之余她便气急了,在不顾礼仪的童贺帝吼道:“父皇您可知您在说什么?他那妻子不过是个乡野女子,如何同儿臣来比。以詹瑎的身份,他也定然知道娶了儿臣,会比娶那位女子于他有益得多。”   贺帝也不知自己的心思究竟何在,只是满脑子中充斥着失望,再不想多言一句。转头正眼看了旖阳。这才惊觉,骄纵过度之后教出来的是怎样的子女……   “罢了,朕不愿见你。来人啦,将公主请下去,禁足殿中,无召不得出。”   天下之事,扰的他头疼;子孙之事,也不让他省心。这天底下,他存活于世间,倒不知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   一更时分敲响暮鼓,之后的时辰便是宵禁。   内卫执着了兵刃,身披铠甲,两侧肃清街道。凌林府周围三里之地皆内卫把持。   入春之后,天气已没有了冬季的严寒。林府府门口的灯笼,还起着火苗星子,在有些雾气的街道上显得并不分明。   李明辉走近林府府门,转身同后头的四个内卫摆摆手,“一旁候着吧,莫要吓到了人。”   说是这么说,可今夜林府大大小小的侍从仆役都是得死。李明辉要的是不遗余力将此事作全作美了,不可有丝毫懈怠和漏洞。   李明辉叫开了林府府门,前来开门的是一内侍,所以已经换了宫中内侍的衣裳,可从这嗓子声儿就可知晓的事情,李明辉不会有疑。   贺帝给的信件,便这样子传到了林烟手中。   ……   这夜,林烟刚睡下不久。柳凊便来了。   柳凊每每夜里,都是睡在林烟阁中的偏房之中。这是林烟的安排,亦是为了柳凊好。   宫中那几个嬷嬷盯着柳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住在她格中的偏房,总比住在外头要好上一些。   她无甚护柳凊的本事,只得想些偏生的法子。   林烟浅眠,柳清一进来他便醒了。而后撑着头问道:“凊儿?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夫人,陛下有信过来。”柳青一面点着烛火一面急着道。   烛火点上,阁内一片清明。   柳凊后得了林烟的话儿,将信件拆开。   待林烟将里头的内容,一字不差的看了清楚,立即便同柳凊道:“你先去外头将客人请进府来,我将东西好好收拾整理一番,咱们便入宫去。”   柳青顿了一顿,随即点了头,提着裙摆掌了一盏灯笼便出去了请人了。   ……   林烟的动作也快,不出两刻钟便出来了。   依照贺帝信中所说,林烟出阁门见到外人之前,蒙了面纱。   大抵是预防一些,会将她错认成她母亲的故人罢……   李明辉对林烟十分尊敬,他这趟出来便是为了接这位“贵人”,虽不知她什么身份却也知道是不容懈怠的。能住进峡靖殿的莫不是靖娆长公主的故人?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他这个臣下可乱猜的,做好本分就是了。   宫里的车驾就在外头候着,李明辉引了人过去,柳凊一并跟随的上了马车。李明辉眉头微蹙,也未有多言。   而后马车由一队内卫护送着,慢慢往宫门口而去。   林府内的人,便由李明辉一齐处置了。   ……   车驾进了宫门,驶入宫巷,车轮子转动颇为急促,发出吱嘎的叫声。   车驾过了旁路,转到朝御花园右侧方向而去。绕过御花园的水榭阁台花了不少时间,近乎半个时辰之后,林烟等人才到了峡靖殿侧。   暮色之中,峡靖殿也是辉煌的紧。彼时却不是如此,靖娆长公主所住的殿宇并非风水地势极好的地方。   贺帝继位之后,请了风水大师重建风水之局,且经数年的大力翻修过后,以御花园为屏障,水榭歌台为辅助,才有了今日峡靖殿的风华。   林烟的眼睛已经大好。暮色之中直视殿宇,万般惊叹也在心中绕着。   柳凊不若她内敛自持,就着殿宇的牌匾上的题字读了出来,“峡靖殿,这是宫中峡靖殿!”   身侧内卫,言语上敲打了她一下。柳凊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了嘴。   身后的内卫将二人送至殿门口,十分恭敬道:“贵人只管进去便可,陛下已下了令,里头有人伺候。”   林烟微微颔首,“有劳大人。”   “不敢当。外头风大,贵人先进去罢,身子紧要。”   这夜林烟主仆便至峡靖殿安歇。   方才进店时,柳凊显得十分兴奋,扯着主子家的手便道:“夫人,夫人,这处殿宇可是靖娆长公主的居所。”   您这也算是回了家了……   林烟一颗心恍若安定了不少,却也往下沉了沉。目光所及之处,虽不是旧景,对她而言可全是是意义不同的。殿内陈设大方有序,灯盏、桌椅、挂帘,梁橼,殿中之物好似全部沾染了她母亲的气息,变得珍贵且伤悲。   殿里的几位嬷嬷终是发现了她……   自林烟摘下面纱的那一刻起,几位嬷嬷不禁老泪纵横、跪拜伏首。   林烟主仆二人反应不及,快快的将地上的几位老人扶起来。   “几位嬷嬷,我……并非你们口中所叫的靖娆长公主。”   其中一位,被双眼的泪迷了眼睛,一边揉搓着双眼一边哭道:“不对……我知你并非公主。这周身的气概全然不同…可同公主长得这般相似,又究竟是何干系呢?”   陛下并不会轻易让人进这殿里。可夜半时分来到这里的,绝非平常之人。何况这位丝毫不惧他们这几位很狠辣的仆从……信步而来。   此情此景,林烟心感羞愧,叹道:“我并非我母亲,不若母亲那样……”   几位嬷嬷的震惊之声,已阻断了她后来的话。   等着盼着十几年,本以为此生无望,只能空空的手在这峡靖殿中。可上苍还是怜悯众生的!   长公主虽然已经去了多年,可好歹还留下了一个血脉。血脉相承,小殿下同长公主殿下何其相像,简直是同一张脸一般,不需有疑。   ……   毕竟是下半夜的时辰,几位守着殿宇的老人心疼这林烟的身子,后将其带至右侧主殿。   “小殿下今夜便宿在这里。”   “峡靖殿有两处主殿,里间便是寝殿、书房。长公主在时不喜繁琐,物件儿都是简单的,小殿下莫怪。”   林烟抿唇,感激道:“多谢嬷嬷。”   时间过的奇快,眨眼睛便是半月,早间老于说的,依照军队骑兵的脚程应该已经到了西北。分别半月,她不算按照约定在家中等他,而是进了宫里。   母亲这两个字与她而言太有吸引力了。   自小就缺失的感情,她总是想要寻找,若他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冲她抱怨……   那男人一向是怪小气的。半年之期,在宫里待着,待他回来她便向皇帝舅舅去说清楚,同他一起离开。 第66章   左军的队伍近日至了西北之地。安营之处是在岑州近处不足五十里的镇子之外,早在左军驻扎在镇子之外时,内卫的精兵探子已派了十几人出去探查。詹瑎坐镇军中,同内卫荆、吕二位总领同用军中餐食,一面也等着探子回军营中来报。   詹瑎对西北军事的了解,超过军营之中的众人。大抵预料,岑州已落入了百里琢之手。这百里琢,一为陈家之人,二位私通屈子国之奸细,是以这岑州大势可见的不好。一如拱手送予屈子国了一般。   此番探查的,乃是岑州之内的近况,与岑州刺史一家的安危。   荆学林父子,许是此次攻下岑州的关键所在。詹瑎执起案上一盏浊酒,心思郁结,一口豪饮的一滴不剩。旁的都有法子可解,自己的心里最祈望的,还是他的这位朋友及其一家可以安然无恙。   用饭的时辰过后,探子陆续也都回了。   得来的消息用处大的很,据言,百里琢倒是未有将右军放进岑州,大有些黑云压城之感。荆、吕二位不解其意,詹瑎却是明了,吩咐着探子继续报来。   那探子道:“禀将军,荆刺史被囚于牢,城里张贴的告示所言,定了荆刺史的通敌之罪,而后……而后百里将军接管岑州便理所应当。”   詹瑎沉声道:“我知道了。另外可还有收获?”   “岑州之地百姓生活依旧正常,百里将军不会之晓阳城派兵之事,可内外,皆是平静的。”   荆总领一皱眉头,“这倒像是唱了一处空城计。”比起空城计,百里琢的心思怕是还要恶毒一些。这情势,不可不让人联想到,是用岑州城内的百姓作要挟之用。   内卫中另外一个首领姓吕名宇。   相较起荆总领的意思,吕宇的意思更为明显。他眉宇之间也是十分沉重,只道:“这百里啄在当年可是风头无二的人物,可惜了咱们的长公主英明一世,最后还是选错了人……”   长公主当年命百里啄出兵南方平叛,那百里啄还是一个平兵。得了长公主的恩惠与分賞如今却做出如此的事……真可叫做让人心寒至极。   经了吕宇话中无意识的提点,詹瑎也是恍然想到前事。而后默声良久,才道:“百里着,为人如何我不知晓,可…我总觉着当年长公主看人,不可能意料不到他的心性。”   吕宇却觉不然,“时过境迁,当年长公主确是厉害的人物,可这也不能说明她事事都是对的,将军您说呢?”   此话有理。   ……   最后一位内卫探子回来时,带回了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詹瑎辗转反侧担心日夜的荆学林。   他倒是毫发无伤,依旧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模样。詹瑎见他如此,也算是放心了些。   荆学林身上没有穿着盔甲,只是一副平民样子,粗布短衫草鞋布衣。   “詹二。”荆学林随着那探子回来,见他第一面变轻唤了一声,“几月不见,詹二总算不负我的望。”   “詹大哥!”前头自己还在担忧他的安危,不料如今便见到了!大喜过望之下,詹瑎哑声唤道。   荆学林依旧木着一张脸,也不应他。不久,转身同周边各位拱了拱手,自道:“在下岑州刺史之子,右军营下荆学林,见过诸位。”   荆魏同吕宇颔首还了礼,“不必多礼。”   荆总领荆魏与荆学林乃是表亲。荆学林之后向荆魏作礼,“表舅,近来可好。”   荆魏轻叹,“我倒是还好。京都过来一路上只是担心你们一家比较多。”   话已至此,荆学林没有继续深入说自己的家事。话锋一转,同大家一块讨论起岑州之势。   他同詹瑎倒是相同的念头。觉得百里啄持人矛盾的紧,明明不是暗地里那样的人物,却不知是暗地里干了多少那样的事情。但凭借着他没有对城中百姓过多为难,良久的按兵不动……荆学林也是根本料不准他的心思。   “据我所料,百里啄并无抵抗之意。詹二…詹将军可当机立断,早些出兵。”   吕宇有疑,“倘若平静你这样的怀疑。便大意的出兵,若是失败了,该如何交代?”这代价谁都承担不起……   此言不假,詹瑎敛去了神色,沉吟许久:“诸位先下去休息罢,明日一早,我便有答案。”   ……   詹瑎当日传回京都的军报,几日之后便到了贺帝手中。   詹瑎自小小聪明就多,离去的前一夜知道了林烟的身份,秉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大胆心思。   硬是在军报中夹了一封家书……   军报传到御书房中,内侍起了封蜡,打开装军报用的木盒,就进里头平平稳稳躺着两封。军报的纸张与平时的信件不同,极好分辨。   “陛下,里面可还有另一封信件呢!”内侍嗓子尖细,发现了不对便立刻上报了。   贺帝伸手,内侍赶紧将两封信都呈了上去。   瞧见信上的手书,贺帝也是勾起嘴角笑得出来。   詹瑎啊詹瑎,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同军报一起呈信的法子都想的出来,也不怕他秋后算账!   罢了罢了。“你,将信送去峡靖殿。”   ……   军报上所言的内容,到都是詹瑎报过来的要事。不过都已是詹瑎决定好,并要去做的事儿,同贺帝而言都不过只是知晓了而已。   军报道了京都,西北那边的事情,早已经是过了两三日的。   作为君主,若没有疑人不用的念头,依照詹瑎的行事,怕是要被气的昏厥过去。   险中求胜,不知晓有几何的胜算。诶!   令,在军报之中,提及了一件事:百里啄与陈家大抵是断了联系……   贺帝口中默念这句话几回,细思之下,心口处的不安逐渐变大。陈家如果与百里啄失去联系,那…那陈家便失去了西北一块与屈子国的联系。   如此下去,使得狗急跳墙乃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李明辉呢?将他给朕叫过来。”贺帝急道,“派人出宫,请房山王,快!”   内侍也是急着应道:“是,陛下!”   ……   峡靖殿外围有内卫相守,贺帝用地势位置与内卫守卫这方法,尽力护着殿内殿外。   峡靖殿后殿之后还有院墙,院墙之内有一殿内园子。园子里的水,从御花园引进,蓄在池子中。锦鲤置身其中,游的肆意……   林烟拿着鱼食,盯着里头的锦鲤已是小半天了。   柳凊近处伺候,昏昏欲睡的垂着脑袋。   “凊儿,今日是第几日了?”林烟恹恹的撒了一把鱼食,侧头问道。   柳凊一惊,“啊?”   “哦!回夫人,二爷走了快满一月了。”柳凊回神,接着又道:“夫人又在想二爷啦!就二爷回来的时候还早呢……”   “是嘛……还不到一月么……”   可在这宫里与在林府都一样,日子一日比一日漫长。在宫里更甚,她不允许走出御花园之外的地方。   几位嬷嬷日间会教习一些女工于她,可惜她手笨,学了几日不见得有什么起色。现在更是一拿起针线便开始犯困了。   得了间隙,带着柳凊一块儿逃出来瞧瞧鲤鱼,本以为是能偷些闲。可现在,却是越来越想念那个男人了……   也不知他在西北,冷了还是热了,有没有好好吃饭……那些个肉干,都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不让他挨饿。   在家中那么挑食的人,在外头可怎么办才好?   “夫人别多想了,日子一到二爷便回来了。可得保重自己才是。”这一日日的笑颜都不展,可别闷出病来。   柳凊话音未落,一位嬷嬷从侧殿出来,轻唤,“小殿下,陛下派了人送信给您。”   ……!   柳凊还没反应,余光可见,林烟转头便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信。   林烟拿了信在手,盯着其上四字久久不语。   竟是他给自己的信件,也不知转手几人,才到宫中。   她要双眼微感酸涩。你去之前他埋怨自己瞒了身世,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直气得她头疼。可喜欢一个人终究是瞒不住的,依照他的性子,哪能忍住半年不理会自己。   这男人分明惦念极了自己……   “吾妻亲启。   余离家自提笔之时,已有半月之久,一路为艰,皆是皮肉之疲,无甚旁事,一路安平,妻勿忧。余心念,彼彼此之事余与妻情深如常,余口所言,非表本心,妻勿怪。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总惧一语成谶。得知妻身份,自卑之感,如山火之势,星星点点始,而后燎原矣。余非天之骄子,亦非将相之才。妻委身下嫁,且身份之尊,始料未及。   近日间,阳城恐有大变。妻须好生保重自己,依附陛下与房山王。如无必要,莫出府邸。依附陛下,入宫居住未尝不可。   妻好生保重,待之。余念,甚甚。   夫,詹瑎。”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给你们 第67章   这男人信件中的字字句句,是反复斟酌过才写下的。许是时间紧迫之缘故,詹瑎信中诸多的涂改。林烟本人,就是见不得这样的温言柔语的女子,霎时间心软的不成样子,捧着信件嘤声哭出了声儿。   柳凊方才过来,吓了一大跳,直道:“我的好夫人啊,这是怎么了,莫哭啊!”   她可是最最惧怕林烟受委屈的样子,那一哭起来,倒不是说多少的骇人。是她那压在嗓子底下的声音漫出来,自己也就难忍着不去心疼,瞧着愈久愈发是心碎了。   如今这…是怎么了?   林烟哭得有些用力,止不住的伤心同思念借着眼泪宣泄出来,“他…是他写的信件。”阳城与西北相隔这样远,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信这样快的送到自己手中。   柳凊也算松了一口气,“您瞧罢,二爷多宝贝您呢,夫人只要安安心心在宫中,等着二爷回来接您回去就是了!”   詹瑎宝贝自己的事儿,林烟可完完全全的看得出来。除去前事的误会,她都不曾怀疑过詹瑎对自个儿的真心。彼时她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詹瑎待她的真心一贯都不加掩饰。如今,即便因为身份之事,詹瑎有所退却,说了些平日不会说的言语。只是他那时的心感促着他说出了那些个话儿,却不是真正的不喜欢自己了。   实际只要是二人没有旁的心思,怎样都是虚幻,症结寻到所在总能解开误会。   信中另外所言的一些事情,她倒是有些疑虑。詹瑎所言,近日间,阳城恐有大变,不知是何事……   *   峡靖殿本是宫里最为偏僻之所,隐藏在御花园之后,以水榭阁台在前头相隔开来,恍然与世隔绝的一处无二之岛屿。   可偏生就是在书信传回的这日,峡靖殿周边迎来了不速之客。   大红裙裾的旖阳公主,由得一群内侍婢子拥着穿过御花园便往峡靖殿而来。可笑的,分布的三三两两的内卫竟也拦不住人多,最后旖阳同贴身的几个婢子内侍还是进来了峡靖殿的范围之内。   “去!进去看看是哪个贱人住在这处地方!”旖阳此刻倒也是没有了前头的心思,只一门心思的想探寻里面住着何人!   自她知事起,这峡靖殿她都只来过两回。只怕她那父皇是混了头,也不知晓宠幸了那个狐媚子,竟将人藏到她的靖娆姑姑的殿宇中来了。如此做派,如不是怡妃的贴身侍婢瞧见了这事,并报了这事到了自己这里。这件事情若是被朝上那些史官、御史知晓了,顷刻间怕是就书写好折子,要聚上威逼着她的父皇罪己了罢!   一个个的,都是不清醒的,她姑姑的殿宇也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染指的地方?!不说她不答应,下头万万千的朝臣也必定不会同意。   外头的内卫拦不住,内里的几位嬷嬷哪料得到这一回事儿,反应不及,依旧是让旖阳一行进了峡靖殿。内卫后头解决了旖阳那一群拦着人的内侍,追到殿宇门口,也便不敢再进去一步了。   陛下与李总领的令摆在这里,峡靖殿这地方一进去,便是断手断脚、丢掉性命的惩处,哪敢有内卫敢担着这样子的风险进去。   其中一人急得跺脚,这样子的情况将旖阳公主放了进去,恐怕和断手断脚的惩处相比,这个过失的惩罚也不会逊色的。   “快!去寻里总领,将此事报上去!”那人急道。   身侧的几个内卫,反应也算是快的,脚下生风的跑将出去寻李明辉去了。   ……   林烟再次同这位旖阳公主相遇之时,气氛是一触即发的紧张。   林烟不知何故在这个地方遇到外人,上次她眼疾没有治好,且没有同旖阳说过话,哪里会知道是何人。之前的心思都在詹瑎的来信上,被她的丈夫感动的这一回,长睫之上还挂着点点泪珠子,脸上的泪痕也很是明显。   那翠儿便是旖阳三个的贴身侍婢之一,见到林烟与柳凊张口便道:“你们两个!见到公主殿下还不下跪请安?!”   在翠儿的眼中在宫里没有封号的,皆是下等的女子,从他们奴婢没有丝毫的分别。他们这些婢子至少都是家是清白的,可现在对面这位却不一定早。   相较之下可不就是她们这些跟在公主身侧的较为高贵嘛。   最后,还是乌然殿的大宫女声音惊奇,指着林烟道,“你,你们…你不是詹大人的妻室么?”   是的,她敢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那日在林府,大堂之外,它与乌然殿的其他婢子守着大堂的门,给公主与詹大人独处的地方。那日那时,见到的便是这位姑娘……   所见所闻实在太过令人惊讶。那大宫女眉头紧锁的望着旖阳。   旖阳反应了一阵儿,气的胸口几次的起伏!   “贱人!你当真是个下贱的人!阿瑎他一直说你是他的妻子。可!可你竟然出现在宫里,孩童,我父皇有了苟且之事,你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女儿家的德行名誉?”   旖阳说这话可算不上温和,大有站在公主的高位上,斥责她的意思。   几位嬷嬷赶到时,正巧便听到了这话。忧心的瞧着林烟,轻声唤了几句“小殿下”。   柳凊压着一股子气性还未发作。   林烟倒是笑了。取出袖子中的绢布,将眼下的泪痕又擦拭了一回,冲着几位嬷嬷轻轻点头。   柳凊这一瞬有了新觉。预感着她的主子家,这回可是不同于以前了。不只是身份与以前不同,心境也比以前开阔了许多。   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柔柔弱弱,温和到人尽可欺的夫人了……   果然她的猜想不错。   嬷嬷们唤她的那几声小殿下,旖阳始惊讶,而眉头蹙得极深,不解的紧。   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资格?让几位嬷嬷都唤她小殿下?!   荒谬!简直荒谬。难不成宫里的人全都昏了头,将一个人尽可夫的放□□子当做主子来侍奉。   ……   林烟此刻心境无有多大的改变。丹丹瞧着眼前的这位公主,只觉得十分可笑,几近发笑。   原不知虚假至极是怎样一副态度,今日看来倒是长了见识,原来说的就是这一类人啊……   上前几步,林烟不顾旁的,径直走到旖阳的跟前。   “公主殿下这回也同上回一模一样呢,不知公主殿下说这话时,可会觉得心虚呢?”   旖阳难得紧张,咽了口口水,“本宫,本宫心虚什么?”   “公主前头辱骂我为贱人。这会儿我倒是想问问公主,前头强抢我夫,跑到我家府邸来投怀送抱之人究竟是谁?”   “……”   旖阳许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质问她的所作所为,当撕开所有的遮羞之布,反而像丧失了言语的本能。   更像一块骨头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林烟预料之中的见到她这样的情状,接着道:“原不知在宫里长大的公主是这样的骄纵,连……有血脉之联的表姐的夫婿也要强抢。”   “是天家的日子过的太过舒坦了,还是你的夫子没有教好你!”   旖阳脑中轰然炸开,反复默读了几遍林烟的话语,更觉得不对。   “表姐?什么表姐?”旖阳侧目便将目光投向那几位嬷嬷,像是要求证什么,紧张的要命。   直到得了几位嬷嬷,几个颔首的肯定之意,旖阳浑身变软了下去。   身侧的大宫女急忙去扶。   “你,你同我姑姑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那声音颤颤巍巍的,充满了不确定的感觉。   林烟睥了她一眼,做出了话本儿之中恶人的模样,随之一笑,后道:“都同你说了我是你表姐,这就不记得了?当日强抢我夫婿的时候,表妹可不是这般做派呢。你姑姑便是我的母亲,如今可听明白了?”   旖阳双目无神,而后如何走出峡靖殿的,都已不自知了。   ……   李明辉急着赶来之时,正巧遇着这位公主殿下,由一众婢子扶着,正要回寝宫。   粗粗请了个安,却见公主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明辉讶异之下,也不难料想到了发生何事。   李明辉随后提点道:“公主殿下今日知道的事情,切记守口如瓶不可传出去一个字。今日的事情微臣会如实禀报陛下,还请公主好生待在店与之中莫要乱走,之后的事情再听陛下的旨意行事。”   大宫女一听这话,同翠儿相视一眼。算是明白了,今日的事情几多严重。   这可不就是变相的将公主殿下,禁足在乌然殿中了……   只是如今公主殿下神志不清,木木然的模样,根本连话也没有多说。只得被内卫一行护送回了乌然殿。   ……   李明辉得知林烟在峡靖殿平安无事,也未有踏进殿门一步,在外朝着林烟一拱手,便告退了。   主仆二人回到寝殿。林烟总算是设下防备瘫软在了榻上……   柳凊难解,“夫人前头不是气势足得很嘛,怎么回了寝殿便软了下来?”   林烟轻哼一声:“因为我有事在骗人家。”   “何时?”   她又叹了声气儿,慢道:“我比那位旖阳公主可还小上一岁,她是我的表姐……”   前头可不就是为了气势嘛,将年纪说的大些,也好镇住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终于到了这一步!   今天中午看到了小可爱的评论,才知道《得了鬼君的救命恩》这本预收的文案被全部照搬…抖音上的那个博主行为十分之恶心!了解这件事情始末我也有发微博。只能感叹一句,维权太难了。预收文案维权就更难了。搞得我有点心理崩溃。   因为不止是看到一个抖音博主那里看到了,就很担心《鬼君》的文案变成抖音爆款,到时候哪哪都是。   因为这次的事情,预收《鬼君》这一本会先开,大概五六月份。《鬼君》的文案写出来的时间,已经标在文案里了。希望大家支持原创作者。   如果大家在抖音上看到类似文案,帮忙举报,或者截图微博私信给我吧,谢谢大家。 第68章   “就这样的小事儿也值得您有心上的负担?我的夫人啊,您可别多做他想了,都是无需去想的。”   柳凊这话说的憨气,直惹着林烟嘴上发笑。骗了别人的事儿,在柳凊那里到像是应当的了。不过旁的不管,旖阳公主那里的气,自己全撒了出来,也是畅快。   \"好嘛,我不去想了。凊儿最好了,可帮我将寝殿的门同帘子都拉上么?\"林烟笑道,也是打趣儿她。   柳凊心头正喜,正欲同林烟好生说道说道前事,暗地里也骂骂那位不要脸面的。可是不曾想:“夫人这是,又…乏了?”   见林烟面子上破有些为难,之后还是点点头,“是呢,有些累了。”   柳凊没法子,嘟着嘴去给她掩门。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家夫人可是比平日睡得多得多了。最多不过两三个时辰,就觉着困倦。这可别是生了什么隐疾才好啊。   于是关上了门,放下门房的帘子,柳凊又是急着跑回去,摸摸林烟的额上,探探温度。   “这也没烧啊,这几日总是睡,可别死落下什么病症没有发觉罢!”   她那嗓门有些些的大,林烟听着觉得耳朵疼。这才多少时候,应不会是病症,不过她自己去探自己的脉搏也是探不出来的。心下的猜想没有印证的法子,能歇着便好生歇着罢,到了时候自然就能摸出脉象来了。   思及此,林烟自怀中摸出詹瑎的书信来。   心想道,若她猜想中的事情等到了印证,是真的。也不知那男人会不会同自个儿一样开怀期待。骨血缠绵同世上其他的事情都是不同,是最最深刻之事。有即是福,无也是命。   林烟安抚着身侧的丫头,劝道:“可别大惊小怪了,我就是最近觉得困乏,没有旁的症候,你莫担心啊。”   柳凊一再确认道,“当真?没有不舒服?”   “是笨蛋么?自然当真的。”   ……   乌然殿内,同峡靖殿不同。大大小小的婢子慌作一团,来来回回的奔走。   各人奔忙之间,悄无声息的,怡妃宫中贴身侍婢也在混其中。   旖阳公主之那端回,便似患病了一般,连着一路被自己宫里的婢子扶着回到乌然殿,嘴上还喃喃不停得唤着话儿。   怡妃侍女本是奉主子命,在乌然殿四周等着,探听消息回去。这日子里,在外头静待了这样多的时候,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这旖阳公主回来了,那自家主子那头可就有的交代了。   这般可以免去一顿鞭子的抽打,划算!   乌然殿今日不同以往,她堂而皇之便进去了。旖阳公主本就是无视了陛下下旨禁足的意思,听了自己几句话便耐不住性子去了峡靖殿那头。这会儿,虽近不了旖阳公主的身,可探听探听宫女们的碎嘴还是足够的。几个宫婢一齐去换了温水进乌然殿寝殿内,将水送了进去后,便可算得了片刻的空闲。几人眼神相望,也是作心有余悸的模样,像是还未缓过来一般,惶惶然的模样露在脸上。   “你…你们瞧清楚了么?那位……”   一人接着道,“瞧清楚了,那位当真就是长公主的……对,错不了,宗祠殿的画像我曾在借去殿里当差时见过。”   “可不是嘛,我方才进去送水时,瞧见咱们公主躺在榻上,还在一口一个姑姑的唤着呢。”   怡妃侍女也是惊诧,顿时手脚像是被禁锢住一般。旖阳公主的姑姑,可不是就是……   靖娆长公主!   靖娆长公主竟是没死?现在住在峡靖殿里的人便是她?可靖娆长公主的棺木都入了皇陵近二十年了……那侍女又惊又怕,提脚便出了乌然殿,往怡妃殿中而去。也有旁的解释,当年长公主的棺木只是衣冠冢,里头并无尸身。   不会有错,能让旖阳害怕成这样的,除了是那位长公主忽然回转之外,还真想不出旁的解释了。   这般的大事,得早点报给怡妃娘娘知道,而后,要不要传回陈家去,她得好好想一想了!她可不止是怡妃的人,更是陈家放在宫中盯着怡妃的棋子,如今之用,正是时候。可她进宫之前便爱极了陈家家主。   可惜了,陈康滨只会追着那劳什子长公主身后,做卑微至极的随从。   爱人活着,算是恩赐吧。可他若是迟迟不知道,该多有意思呢。   那婢女也是觉着奇怪,如此想着,她自己竟还有些兴奋!   *   外臣不得留宿宫禁,这是明摆着的规矩。房山王进宫后,一直在御书房待至子时未出,内侍不敢扰,更是不敢多言规矩。   时辰渐久,内侍久久等不到里头之人出来,最后,却是等来了不该来的。   陈康滨冠服齐整,由自家随从掌灯伴着,只二人便进了御书房的地界儿。   内侍愣了良久。现在可是子时之后的时辰了,这陈大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宫来,那宫门口的侍卫竟没拦着他么?宫禁应是森严的,怎堪这般如入无人之境的就到了此处。   陈康滨怎会在意内侍的心思,只任由身旁的侍从小厮狂道:“你个太监,见到我家大人,还不行礼?”   内侍回了神,却也不屈,回问道:“见过相国,只是这天色已晚,宫禁早便过了,大人此时进宫只怕是无诏罢。”   抬手间,陈康滨折袖瞧了一眼自个儿的手腕子,后弯弯薄唇,笑道:“怎么,房山王可在宫中逗留,本相就不能夜里进去同上位叙叙旧情么?如此倒是要同你报备了?”   “咱家不敢。”   陈康滨一拍袖子,言语绕喉头一过,轻声厉道:“那还不快,进去通报?”   ……   不久,临夜风所拂,贺帝同沐恪自御书房而出。   贺帝并不显得淡漠,相反,扯了笑容,大声唤起御书房下处的陈康滨。陀红一片的脸色,瞧着又些微的滑稽之象。沐恪便在一旁扶着,二人拉拉扯扯扶着搀着,将路堪堪走直。   陈康滨蹙眉,“陛下这是同房山王唱的哪一出啊。”   摆出这样好笑的样子,当他是个憨子么?在这样的皇帝手下做事,也真亏得他是个能忍耐的,耐到了今日。   不过啊,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很快,他便会将这昏君取而代之。   贺帝同沐恪皆是一身的酒气,本水火难容的几人,聚到眼前。几个昏沉几个清醒都不得而知。内侍不敢上前去扶,便由得二人一步一步相扶着下了石阶,中途又醉倒在石阶之上。   陈康滨这会子倒有些信了。贺帝同他也算是自小相识,是个爱干净的,登基之后便更甚了。这会子,贺帝竟毫不犹豫的“滚”在石阶之上。难不成……是真的醉了?   他走得近了些,站着身子居高临下瞧了二人一眼,“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叫咱们陛下喝成这样。怎么也没有人劝着些呢?”   话是这样说,可手下去没有去扶贺帝起来的意思,去扶沐恪的心思便更不用去说了,压根儿便没有。   ……   沐恪这时双眼迷离的挣扎着起身,踉跄几下,一手搭在陈康滨肩头。二人双目相对,凌厉之色无有,迷惘之色甚之。   两行浊泪划过双颊,沐恪哑声算是质问道:“你忘了,你这就忘了。今日四月十六啊,你这就忘了……”   “你瞧呀!”沐恪扯了冠,昂起头,一指枝头之月,“瞧见没有,今日月色这样好,同那些日子……一模一样,你能忘呢?”   “这么快便忘了,让她一个人,外头待着,无人念着,几多孤单……”   沐恪话音未止,一直说着神神叨叨的话儿。陈康滨已是听不进去了…   今日是,四月十六,每每月色都是最圆的。今日,是她的生辰。   这两人聚在一处,原并非是筹谋什么对付他的法子,而是,念极了她,灌酒来了。   是啊,每一年他都记着,记着她的生辰记着她的死祭,唯独今年,他给忘却了。沐恪所言句句如刀剑生生刺入皮肉间,刺激得他双眼渐渐迷蒙了。   滚在石阶上的贺帝此刻也没有那样不堪了,陈康滨再说不出什么嘲笑之语,余下自责的情绪慢慢将他自己淹没,苦痛万千,萦心扰耳,如往年一般痴缠于他。   近年来忙着四处周旋,利用百里琢等人联系屈子国,渐将贺帝逼入如今的境地。要说心头畅快否,也是不然。他亦不知晓自己现下还能做何事情,慢慢的也就到了这一步。   黎国的疆土黎国的子民,都是靖娆的。既她这个弟弟守不住,那便让他这个“姐夫”来帮着他罢……前头,房山王府拦不住自己;将军府也拦不住自己;文武百官,包括贺帝,一样拦不住自己!   手段不论高低,联合屈子国对西北出兵,除掉将军府的祸患,成功的几率便加上了三成。可惜了,詹瑎那小子命大,逃出了生天。答应屈子国献出去的疆土,来日一样能收回来,付出些土地与性命能换来,本该是她的位置,不亏。   陈康滨取下官帽,席地而坐,融进二人之间。   贺帝侧目瞧了他一眼,复又执起酒壶来,闷声喝了一大口。   陈康滨望月欲语,一把夺了酒壶,饮尽,微醺之间,喃喃自语,“公主……阿康今日犯了大错,竟忘了你的生辰,不求公主原谅。来日地下相见,阿康会自己来向公主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在来得路上!!二狗会尽快回来的。 第69章   贺帝憨笑道,“你瞧啊,咱们三个多没用。皇姐她知道了,可要伤心的。”   陈康滨这回再没说什么,倚靠着石阶,也如一个街头的市井小儿一般,喝起了酒。   待时辰过去,月色隐去了,日头也有了出来的意思。   今日休沐,贺帝不必去上朝,余下这二位也不必去。内侍扶了贺帝去寝殿休息,其余二位也便各自回府上去了。   房山王入宫一夜未出之事,是算过去了。左相没有深究的意思,朝上的各位御史也乐得自在,得了清醒。黎国朝政上的事情,早不比二十年前那般容易几语概括之。多的是像太医里为那样隔岸观火,为求自保的官员。   ……   贺帝归之寝殿,方才发觉李明辉派人已在请店恭候多时。贺帝酒还未醒,可是心思却是明白的。   他从房山王一起演的这出戏,效果甚好。算是一时瞒住了左相,也将二人的计划好好的藏在了御书房。   可这耽搁了一夜,旖阳公主闯入峡靖殿的事情却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   。   贺帝得知此事之后,气急了,内侍拦也拦不住,隔夜的衣袍都未曾来得及提醒贺帝更换,便急匆匆随着贺帝的脚步,一行往乌然殿而去。   平常人家有言,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若是那两个儿子倒也就罢了,一个不长进,只会四处结党,可惜这般拉扯,却也没拉出个帮派来,就知是个废物无疑。   另一个,无甚出格之举,是如他一般平庸。   皇宫如牢笼,此话不假。他自己就已困在里面这样多年,深感倦怠疲累。这旖阳出生以来自己便甚是宠爱她,说没有任何希冀是假的。   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曾希望这个女儿能够同他的姐姐一样,有些微的本事。   日子久了,他也逐渐明白希冀不过就是希冀罢了。   当不得真。   沐恪点破旖阳的德行有亏的事实,这一切就已破灭了。   乌然殿里面的情状,十分的狼狈。贺帝去到殿内时,旖阳还未转醒过来。内侍照吩咐,大体问了这个贴身的婢子。   后头,内卫便将贴身的几个婢子全都带了下去。   “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内卫中出了一人,拱手问道。   “先带下去罢,再仔细盘问。乌然殿今日进出的人,都仔细盘问一遍!”这段时日,林烟的安全与身份才是重中之重。为此牺牲掉一些,也可。   ……   与御花园屏障之外的宫殿相比,峡靖殿中风平浪静。林烟近日每每都是睡到午时,才起。   今日也是一样。   柳凊近午时的时候,准备好午膳,才进去唤林烟起来。   林烟所住的寝殿内,装饰摆设与靖娆长公主所居住的左殿大抵一致。   今日她可还是没起,柳凊进去时瞧她的脸色惊觉有些不对   “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柳凊急道。然后又想起前几日林烟发了嗜睡症的事,这下便更急了。   林烟转醒过来,蹙眉轻声道:“不碍事,只有是头晕。”   柳凊将手贴上她的额头,一摸体温,觉察的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可这人怎会无缘无故的头晕呢,下意识的柳凊便同她道:“夫人先歇息着,我去通报内卫给您请太医去。”   榻上之人当下便将这事拒了。   “去不得。我这是并无大碍,不可轻易去劳动内卫,会坏了舅舅的事。”   言罢,她朝外头的窗棂瞧了一眼,又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罢?”   柳凊应道:“回夫人的话,已到午时了。”   午时……   林烟蹙眉细想了一会儿子,有所预料。   “凊儿,舅舅今日会来殿里,出去预备着接驾吧。”   如此说完才过不久,贺帝便大踏步而来了。林烟脸色有些难看,单单只叫柳凊帮着理了一头青丝,贺帝便到了。面圣该有的精妆可都还没有化上,柳凊取巧的寻来一副面纱,向上一围将林烟的容貌遮了去。   贺帝来此嘘寒问暖了一道儿,言语之中倒也没有提及昨日之事。只在离去之前,叫了峡靖殿的几个嬷嬷到跟前,好好嘱咐了一番。昨儿个夜里是饮了一夜的酒,熬夜又是饮酒的情况下,贺帝的身子也是疲累。   之后舅甥二人庭院间闲坐了片刻。贺帝坐下,亦是抬眸盯着林烟那双眼睛半晌,之后才道,“若是小厨房的饭菜不喝胃口,舅舅再重新去给你寻个厨子来。”   言下之意,早已看出来林烟的面色不好,那眼底的青色还是没能逃过他这舅舅的眼睛。   “多谢舅舅。这些日子是我身子有些疲倦,故而挑食的很紧,同小厨房的厨子当真是没有关系的。”   贺帝当即脸上不悦,“既是身子不舒坦,为何不叫内外去请太医来?”   二人沉默半晌,小厨房的事儿这会儿便翻过页去了。只是贺帝一直的埋头思索着事情,没再做声。   “舅舅的意思烟儿明白的,我的身份此时不宜公开于世。舅舅瞒着这事,乃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贺帝思索之事,是觉着可派人去将医治好林烟眼睛的那一位医者请进宫里来照料林烟的身子。但之后细想之下,深觉不妥,宫内人多眼杂,林烟的身份怕是不好瞒住。   听林烟如此说,一颗心倒似得了什么慰藉一般。这丫头通透的很,万事不喜给自个儿找扰,是个纯粹的性子。   林烟又道,“舅舅莫要有何负担,烟儿并贪恋那个位子。另外,烟儿有一事想请舅舅成全。”   贺帝心有预感,一咬牙,才问道:“但说无妨。”   她半伏下身子来,跪伏在地,朝着贺帝行了全礼。   “待二爷回来了,待阳城的事情了了,战乱都平息下来之后……还请舅舅给个恩典,放二爷同我走罢。”朝上的什么位分,什么封赏,都是同二人所向往的人生干系不大。   正如她的母亲在手札中说的那般:若人有可以抉择的机会,那她也向往飞鸟,向往这山林山水;可惜这红瓦黄砖将她困在此处,若无旁的事情左右,应当就是没困在其中一辈子了……   母亲没做到的,恰恰也是林烟最是神往的一切。   贺帝沉心,问道:“詹二真会愿意么?”当林烟没了公主之位,没了先长公主之女的身份之后,詹瑎可真能同她去过平淡日子?想想都觉不切实际,果真,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罢了,朕来日亲口问他一问。他若不愿,你便答应舅舅,好好的在宫中做这个公主,好生的过你的日子。”   “多谢舅舅。”林烟急着就应道。   *   贺帝离去后不久,几位蒙眼而进殿的医女便被穿戴成婢子的模样,送进了峡靖殿中。医女奉命前来照料林烟的身子。   林烟伸手过去给医女把脉之前,粗粗也将自己的脉好好摸了一摸。委实不大明显,也不知能否能被诊出来。   这几日过去,身子的反应是过大了些,今日始可不止嗜睡这一条了。梦里跌跌宕宕的,总见詹瑎那混蛋不要命的往阵前去,那真刀真枪的从他的脸侧身侧划过,直给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论如何的哭喊,如何的歇斯底里,他都似听不到似的同那些不要命的军士厮杀。   再等她醒过来,脑袋沉重的紧,头疼之感也十分之甚。   来的这位医女年纪不小,看着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模样,把脉时认真至极。一刻钟之后,医女起身唤了柳凊出去相问了些琐事,再回来时便道:“奴婢给夫人开安胎的方子,夫人快些服下,孩子或可保住。”   林烟早早有所预料,是以并不觉得意外。反应最大的还属柳凊,小嘴惊的惶惶然张开,许久又恍然大悟道:“对…对!夫人这几日每每都是困倦的样子,一睡便是许久。原是,原是……”   看林烟脸色平静,诚然是有预料到的。柳凊急道:“夫人你,怎么不告诉奴婢呢,奴婢也好给您去请太医来啊。”   医女恰好开好了方子,递到柳凊那头,劝道:“莫要多说无用的,脉象那样轻,日子又短,夫人不知也是常情。快些将药煎了,服侍着夫人喝了。”这胎坐的不稳,这位贵人又是个多思的性子,身子底子差得可以,湿寒之症还伴着,如何能撑到生产?   怕是不易了。   如此说了,才叫柳凊松了口。细想,满打满算也才一个多月,林烟自己想来也是不知的。   幸好,幸好今日陛下派了医女进来,不然可真是要悔死她了!出了这样的纰漏,她来日哪里还有何脸面去见二爷呢。   ……   她有孕一事,一旦被挑上了明面,林烟的心境也变了一番。   还在林府时,林烟同他便几次说到了孩子一事。前头的因由是为着那避子药,后头却是为了她自己的心思。期待之外,她始料未及这孩子竟来的这样快。   他也要做爹爹了,可……现在都不知晓他已有了孩子。贺帝来时,也曾同她言道,西北的战事已陷焦灼,他领那右军不日便要攻下岑州。而后据得岑州,便可据守那处养兵,再行出击。   只是一切真的会如此容易么?林烟所知不多,但也看得出西北之事并非单单的一事,同京都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阳城事态已经如此,宵禁之事都已由左相接着管着了,哪里还有什么天子之天下的自觉。   宫城内除了内卫护守,便无其他的屏障了。唯一破局之可能性,全在西北、漠北两事上……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来红包感谢在2020-04-18 21:42:36~2020-04-21 20: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鱼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er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天气渐暖之后,各地皆是回春之象,气温骤然回升。与西北的战事大有助益。   黎国地势气温等等,相较于屈子国而言较为平缓与温和。西北的冬日里,京都阳城、甚至于南境那头的军士自然是不适应的,作战之时难免受到天气变化的掣肘,精兵之势军法之阵难发。   距离开阳城的日子,已近两月。据点营帐内,前方阵势之图,由内卫来回送至主帐中,依照图上之势,今日或就可攻下岑州。詹瑎眯起眼来,再瞧最新的阵势之图,心中已有了底气。   “学林兄,传令下去,今日手兵,驻兵城下。”詹瑎如是道。   荆学林蹙眉应声:“是,将军。”   主将此举正也是合了他的心意,强攻之下,遭殃的除了百姓,就是城中的房屋建筑。百姓若是遭了难,对军中的戒心与敌对便在心中扎下根了,如此可不利于黎国长久的安平。特别是在黎国这样的边境重城,更是如此。   战祸起,一条条人命便如草芥,得不到点点重视丝丝怜悯,可哀可泣。而,志在平息战祸固守西北国土的他们,早已明白人命可贵的道理。上位者,一如贺帝,虽然平庸,可有心保全西北一脉的百姓,为臣下者万难之事都可先行之。   只是,为人一世,总有这么些牵挂。诚然,后顾之忧,詹瑎有之。   今夜的安排之中,他同荆学林一行会带上十人前去,以绳索翻过城墙,照布防之中百里琢的漏洞,打开城池西门,放大军进城。从而在虚耗岑州军粮之后,放弃强攻,改以暗行,不伤人命,为此大事。   至于消息的出处,可是那日战中,内卫进了岑州城内,后传出来的密保。这布防之图详尽的很,于进攻城池大有助益。   天黑之后,二人带兵前往城墙前,曾往阳城发送一份军报,告知今日行动。军报其间,自也掺杂了小份家书在内。   实话言之,他隐隐有些担忧。贺帝若是对他在军报之中夹着家书的事情有所不满,会否耽搁了送书信给林烟的时辰……   在之后谨慎思考一番,又觉自己太过于小肚鸡肠。贺帝乃是他内子的亲舅舅,变就是凭借着这一点,陛下也不会因为旁的事由对林烟多加责怪迁怒。   可后头军报有回,家书却无音,又是为何?   林烟这憨货,竟没有给他写上一封?   ……   詹瑎沉沉脸色挂在面儿上,使人一瞧便知是有心事。   绑好附带,拿好绳索、铁钩。詹瑎同荆学林二人自营帐而出,外头便是侯着的一众内卫。   “身为主将,你当真要亲自前去?”   詹瑎一抚他肩,“身为主将,便更应该亲自前去了……”   “罢了,你我各自都知彼此的性子,想来也是拦不住的。”   荆家与将军府乃是世交,荆刺史被困在岑州大牢中。身为长子,荆学林此行不得不去。在与大局无碍之下,詹瑎也愿以命作陪。   荆学林又道:“你对我荆家的心意,我都明了,只是你现如今是个有家室的,万事还得为京中那位考虑着。”   是了,他可不若旁人一般没有后顾之忧。昨儿个梦里,还梦见家中那位,指着他的鼻子娇道,“你这混球还知道回来?是不是不知我都快成那望夫石了?”   梦中林烟音容笑貌全是真真的,浅笑低吟的模样,碧波灵动的双眼,一一都在眼前。那梦做了一宿,头一回的他竟然留恋起梦境来!   出征在外,他知自己的心上之人是念着自个儿的,往往在危机险难的关头,心中是镇定安生的。   林烟许是知晓他的性子,在带来的包袱中多放了几副护甲。   “不要紧,我只会好好的回去给她交代的。事不容缓,咱们先行事要紧。”   ……   阳城之后的一月,倒显得分外平静了。陈家没有了大的动作,在阳城该把控的把控,该流走的流走,竟然显露出有条不紊的架势。   帝王与左相,仿佛都在等着西北战事尘埃落定,而后再做决断。   莫干已被贺帝请进宫中,助着林烟调理身子。林烟向来是个听话的,这日一袭长尾鸳袍在身,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等着莫干前来诊脉。   得了居住早峡靖殿中的机缘,他是始料未及。这殿宇原是何人所有,他也一清二楚。是故,甘愿的前来了。   林烟的身子不比阳城的情势来的简单。   前头莫干也曾夸下海口,言之林烟若真有孕,也能将大人和孩子全都保全了。是为不让林烟再去吃那避子的药,如今真有了,调养之事也不简单。   把脉之后,莫干言语未言,直接写了另一方子,将前头那女医写下的方子替换了。贺帝冒险来请他也费了心思,连李明辉那等内卫的总领都来亲自请他,可想对林烟之用心。   想来如果长公主在世,也会觉得欣慰罢。   林烟肖像其母这一事,不必多言。每每瞧见还是会使人恍惚,即便他早已知道内情,了解二人并不是同一人。   见莫干恍神,柳凊在旁提醒道,“方子已拿下去配药了,莫干先生寻夫人可还有事?”   莫干回神,亦直道:“夫人莫要多思旁事,紧着身子和肚子里的那位才是紧要的。其余的事皆可往后再论,您说呢?”   “先生所言极是…… 往后数月还得劳烦先生了。”林烟起身,对莫干亦微行恭礼。   这位怕是还没有好好适应新的身份,于他这小民还行这礼数。莫干心笑,这礼数也尽数受了。   ……   莫干走后,林烟也无旁事,至一旁的软榻上卧着,动手给腹中孩子绣着些肚兜。   她不擅女工,此前火中伴着而来的眼疾又困扰她数年,女工之类的活计,根本无从学起。   宫中嬷嬷愿意教她,她可前头不太愿学。知晓了自己的身孕,总想着给孩子做些什么。这不,又缠着嬷嬷们教她。   学艺不精,鸳鸯绣的似鸭子。自己见了都想发笑,这边绣了又拆,拆了又绣。如此反复,可被柳凊一一瞧在眼中。   送了人出去,柳凊快步就回了。   见林烟又在捣腾些无用的功夫,有些气道:“夫人作何一定要自己绣着衣物呢?宫中多的就是绣娘了,哪个功夫不是比夫人好?”   这话说的直接,林烟也不责怪。憨气笑了,慢条斯理的将针布收了。   “我知晓啦,可就是想自己动手做些什么……在这里我除了做这些小事,还能做什么呢?”宫中的大事小事皆不用她操心,有宫女和嬷嬷在。   “也是……这闲人的日子都要闲出病来了。”可不止林烟,就连柳凊在这宫中,也是行走受限,整日的也无甚事情好做。基本上也就是一天天的守着自家主子说些家常之话,每日每日守着药房看顾的林烟的安胎药。   “奴婢倒是有个提议。”   林烟抬眸,起了些兴致,只道:“你说。”   “您瞧啊,莫干先生这不也是同怎么一样居住在此地,左右都是一时之间也出不去的……不若,夫人去找莫干先生学学诊脉?”她说这话,本是取个巧儿,想着给林烟添个趣儿,完完全全不知林烟此前还是个略懂医术的。   可也算是误打误撞,对上了林烟的心意。   是啊,自己怎么如此愚笨。医道最最能者都在这里了,就连爷爷也是望尘莫及的医术,她有了近水楼台之便利,许去求上一求,能得上莫干先生些微的指点呢!   在娘亲的手札之中也曾提及“莫干”二字。手札是放在寝殿中的妆台暗格内的,住进峡靖殿的第二日夜里,林烟误打误撞之下,触碰到妆台下处的木板子,后手札便从中跳了出来。   其中所记,往事万千,其中心属阿康,情归之处却是沐恪,离合之间取舍抉择皆是困惑。那些与国与私情的抉择,林烟不懂。与有幸焉,她那心念之人正是她的所爱,与国无害,与她深爱。想必前世,她是个善良之人,才得有幸遇见詹瑎。   ……   莫干来了此处也有几日了,正是无聊的时候。当下也就应下了这事,不过行教之事,还得等上一日。药房之中难免有些东西,是林烟这副身子碰不得的。   林烟离开莫干住处时,取巧的唤了声“师父”,满心欢喜的便下去了。   瞧着小姑娘走远,莫干回神过来,些微的唏嘘。   往日那人是可望不可及的,记得她也是最讨厌血腥之事,教她的女儿医术,也算教一些无用的“防身之术”罢。行医救人,总不违背她的初衷。   ……   许是今日日子十分的好,林烟得了一件喜事,接着而来的就是另一件了。   嬷嬷在侧殿候着,手执一信,开口便是,“小殿下,前头来了军报,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   军报……   柳凊当下喜道:“是二爷!是二爷的信件。”   她在林烟身旁无礼惯了,出口声音大了些,得了嬷嬷好大一记白眼,这才讪讪的闭了嘴。   林烟忍着笑,同嬷嬷道谢:“多谢嬷嬷了,凊儿无礼,还请嬷嬷莫要放在心上,我会好生同她说道的。”   “小殿下心软的很,婢子可不是这么教的,若是不想费力,便让老奴来教,定然有用!”这话说的挺狠,语气中却带了调笑的意思。   “嬷嬷啊,你要收拾我什么时候不成!快将书信给夫人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20:13:45~2020-04-23 20:1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夭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这次的信件与第一回送来的大有不同。詹瑎的语气言辞比起第一次,可是无赖了许多。   林烟欣笑许久。这原本才是他该有的模样,老不正经的。   信中说道:“余昨日念卿卿,余今日亦念卿卿,想来明日也念着卿卿……卿卿可思我乎?”   “烟儿既念着,为何不同我来往些书信?想来阳城纸墨大抵贵有千金重,烟儿在府持家辛苦,对否。”   林烟读至此处,眯了眯眼儿,不禁蹙眉。   这是在责怪她不给回信呢。言辞笔墨中全是幽怨,不知的人真可能以为他才是在家中留守的那位呢。可细想之下,詹瑎那人何故如此?不过是想极了,念极了自己罢……   宫中的殿宇不少,层层叠立着,宫墙很高,赤色金色的屋瓦遍地,这番的景色,踱步至峡靖殿外便可看到。恰恰便是常人祈求的富贵,将她的家隔绝在外头;又恰恰是常人所祈求的名利功名,赋予詹瑎同旁人不同的使命,才致使夫妻二人如今的天各一方。   大抵,金带玉带都是沉重的,欲戴其,便要承得起它的分量,懂得其最最深重的含义。   林烟后至书房,执起笔墨,同詹瑎书了第一封回信。   原是不想儿女私情之事干扰军士,也干扰舅舅那头。不过如今他想要这回信,而自己肚子里这个,怕是也想念爹爹的,总不好让他一个做爹爹的最后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得劳烦舅舅以便利之处,送出这封书信了。   执起小毫的时刻,众多言语一一堆积上来。她的字可算不上好看,好在前些日子做了些复苏,双手灵活了许多,写出的小楷还算端正。   实际峡靖殿中也要几位书画造诣颇深的嬷嬷,平日里会挑捡些简单的教着她。但自从她有了肚子里这个,嬷嬷们倒也不来教她书画的,每日提点着,是要求她多多休息。也有垂泪者,想来是觉着母亲有了血脉,如今还有了外孙女,喜极而泣了。   书罢,将信件以蜡油封了口,唤了柳凊过来,“去送给门口的内卫,交予舅舅。”   柳凊识字不多,零零散散的认识几个,盯着几眼林烟的书信,上头便是“夫亲启”三字。真真是一个字都不愿多的,省足了笔墨。心里腹诽的一阵儿,之后也替二爷松了一口气儿:这送算是开窍了,知晓要回信了,想着来来回回情分总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偏颇。   夫人肚子里这位,可是顶顶尊贵的。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小殿下也熬出了头,总算可以被父亲知晓了!   ……   柳凊出峡靖殿门,就往后头内卫值守之处而去。内卫为人恭敬,柳凊心头乐的自在,多瞧了那内卫小哥几眼,脸上就飘上了红晕。   送完信件回来,却是离门口算不得近的砌石弯道中,隐隐有妇人之声。那声音分明是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给人的心感极其不妙。她好奇心重,便俯下身子将步子放轻,咬咬牙,往那头而去。   内卫人手不足之故,可顾及和驻守峡靖殿的为数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六人,分布于各个方位之上。更有甚的,实在峡靖殿顶部其后值守,总前可蒙蔽眼前之处。声音传来的地方,便是可蒙蔽眼前之所。   猫着步子过去,却见那处是峡靖殿中的一位小嬷嬷在与人交谈。交谈之人一袭一等宫女的宫装在身,腰牌处是银色的铸造。旁的什么,仅凭她匆匆几眼,是瞧不出来的。   这个时辰,平日里的峡靖殿都不会有人吵嚷。是林烟习惯午休的时辰,殿中的婢子不同他处,自也是各自归各自的下去休息了。   这个所谓的良婢,年纪近了半百,人却不忠,竟与外头妃嫔殿里的婢子做口舌之谈,言语中所言之事几次提及“小殿下”这几个字,眼看着就要将身份之事说了出去!身份这事情,陛下都如此瞒着,上传下达,何况她们这些奴才呢,是个有脑子的都知晓厉害。   好在现下还不算晚,那嬷嬷还在纠缠那宫女,寻求退路之事。   “你也知道陛下对长公主是怎样尊敬的情分,我将里头那位的身份和身子近况告知了你,怡妃娘娘必定会有动作,你可别以为我不知!”   那宫女压低了声音劝道:“怡妃娘娘可是最紧着您的命了,只要消息带回去,必会安排您出宫的,钱财是少不了的。”   她也是真真难想的,这峡靖殿的人各个嘴硬的似什么一般,好不容易瞧准一个有开口的蚌,这又是惧怕又是忧心的,叫人心生急躁。不过这更是证明,里面那位身份尊贵,是靖娆长公主无疑……之事其中利害,包括长公主突然回转的因由,还有今日长公主的身子,都是个迷了。为探究此,她可是费了极大的功夫啊。   正如此想着,忽得听闻不远处一阵的窸窣声。这宫女耳力极好,还是怡妃手底下为数不多的习武之人,当下压低了声儿,同近处的嬷嬷道:“有人……莫要多话。”   嬷嬷吓了一跳,当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就知道!就是知道会被暴露的,即便是五百两的银子又能怎样,恐是没命去花了,不可说,绝不可说!   之后,耳边穿过呼呼的一阵风声,在定睛去看,怡妃的贴身侍婢已朝着后头那人去了!于是赶快,那嬷嬷提了腿,便跑向空旷之处,转入殿内。   ……   峡靖殿这地方的形制,今日她也总算知道了。果真严密。   都防着来人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真有人隔墙在听。这个人,可不能留了!   柳凊凝神之际,还没来得及口中唤出些话来,喉上便被大力的掐住。   口中已说不出话来,堆在肺中的浊气吐不出去,新气又是无法进去。身子被高高提起时,她想,好在信件已经送出去了,没有耽误二爷同夫人的事儿……好在,那嬷嬷还没能说出些有用的,无法威胁到夫人的安危……   好在,她这辈子跟了一个好主子,得了这几月的快意,若有来世,她也愿意再遇见林烟……   那人道:“怪只怪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筹谋多时,全给你毁了去!下辈子,莫要再做好奇之事,安心去罢!”   如今人也跑了,总要有出气的地方。拧断柳凊脖子的一瞬,气是出了,得了片刻的舒爽。   内卫真是个烦人的东西,禁锢着她连尸首都不好安置,只得草草的弃在旁侧的枯木丛中,作势掩盖了一番。这地方不常有人来,尸体发臭之前,也是难寻的,可算稳妥。   *   信件至贺帝那头,正是阳城有军令要往西北去的关头,那封信便封在盒中一并带去了西北。   詹瑎近日却是伤重,不得不卧榻养着些时日。   那夜里的情形十足的凶险,二人带着内卫方才到了城墙之上,詹瑎那一侧便出了事儿。荆学林在一侧瞧着众人中计,詹瑎后背处被百里琢重重的砍上了一刀。   夜里正是月色不明朗的时候,遇着的情形又是最为凶险的,里头竟真的有埋伏。   詹瑎作为主将,领兵到了西北,绝不可有事!   情急之下,权宜再三,荆学林自怀中掏出一物,朝空中一扯引线。即刻发了一记信号上去。   之后营帐四周待命之军,行动极快,不到片刻便始攻打岑州四门,硬生生将这块硬骨头啃了下来!过后,百里琢被囚禁于岑州牢房中,荆学林一家安然无恙被放出来,重归刺史府。   詹瑎的伤势着实是重,不止伤着了皮肉,差一些便可要了他的命。可叹,他还抵着劲儿,拉扯与拖着百里琢那样久,直至最后气力全无,堪堪倒下。   在场之人,多是后怕的,哪可见人一身是血的还同人厮杀。何况对面之人是威名远扬以勇著称的名将百里琢。   彼时詹瑎将他按到在地,眼睛猩红,嘶哑道:“便就是你!送了我前锋军那样多的人命,今日我必擒你。”可不止于前锋军那些少将的性命,还有,还有西北的百姓,林烟的叔伯,山源镇的百姓,一条条的血债,总得是时候讨回来了。   最后一击,詹瑎有心避开百里琢的要害,只削下他一臂膀,便放过了。   而后大军进了岑州,军医急急的来了詹瑎榻前看诊。   伤势本就令人心惊了,扯开铁甲军袍,胸口的伤疤显眼之至,背上的伤口也由军医立刻进行的缝合。全程,詹瑎已有了什么脉搏。   荆学林进房,便急问道:“他现下怎么样!”   “回大公子,将军的伤口我已进行了缝合,可…可这失血未免太多了些,我方才去摸将军的脉,几乎已是……”   “已是什么!?”   “已是大致没了……”军医说罢,重重跪下,“正已人参吊着气儿呢,这气血不行,我当真没有法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人怎么就要没了?   不可,也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能死,他……他总说还有应了妻子的半年之约,不可及时回去怕家中那位忧心伤怀……如今这般算什么?”荆学林头一回的失了分寸,手上的伤口又被自己一拳紧握的出了血,仔细瞧着血肉模糊,骇人的很,“我不信,给我去城中找大夫!现在就去!那些吊命的药材都给我取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今天的更新,呼~感谢在2020-04-23 20:10:46~2020-04-24 23: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说话痛吻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吊着性命的药材是取来了,却是无甚法子去用。詹瑎如今口中喂不进去汤药,除去口中可含着些参片之外,旁的法子一概无用。可那些个参片不过可吊着气儿,真正可帮助产出些气血的药材都在外头,除去口服之外,哪有旁的法子呢。   卫俟疾步进屋,走投无路之下,也算是送了一记法子过来。   只是那军医有疑道:“这般,若将军无法吞咽,岂不是将人生生呛死了。此法不妥!”   汤药落入气道,这就八成的可能引得窒息。   “你这要命的法子是哪里听来的!”军医细想之下,怒气也来了,便质问于卫俟。   卫俟眼见着詹瑎躺在榻上的模样,脱口也道:“将军此前不止一次同末将言说过,我家夫人治病的手法便是如此……往日他也是伤重,且我们夫人素有眼疾,就是将汤勺放进将军口中,再行喂药的。如此,将军恐有心知,能自行吞咽也说不定?”   这法子想着便不靠谱,哪里是真真能用的。军医再三摇头,否决此法。   荆学林默声良久,忽得却道:“用吧,死马当活马医。”   “大公子,这……怕是不妥的。”这与草菅人命无有旁的区别。   “可除此之外你还有旁的法子吗!没有,我们大家都没有!”荆学林此番洒泪,痛心疾首失了分寸,片刻后又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去试罢,我做不到。若是真的不行,我也得有一日回京,可亲口向弟妹说出,‘我尽力了’,这一句话。”   瞧一眼詹瑎,自小是那样的家境门庭,陪着他的人却是少有。少时间见他,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性子养着了,府中之人多是不喜于他,可他骨子里竟是这样的性子。执拗的紧,譬如非得纵马回那山源道救人,譬如,这几日下定决心要同他一同行险。   皆道他的兄长詹怀是将军府的后继之人,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将军府之威名,同现下的詹瑎以无用了,族谱之上无他,死后也入不能詹家的坟地。唯一有念的,就是那口头心上,时刻不忘的妻子了。   “詹二啊,是为兄连累于你,你争气些……不若,我怎么向你妻子交代……”   “咱们此刻情势已经大好,以你的本事,不出三个月,屈子国必会兵败撤军。你不是紧着时间回去见弟妹么,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可言而无信不是?”   “失信于女儿家的事情,咱们不做……”   “喂药罢。”   ……   之后,虽是每每喂上一口药,便要浪费半口从口中呛出来。呛出口中时,亦会连带着伤处出血,军医急的很,纱布在手,急急忙忙捂着詹瑎身后伤处。   半个时辰的喂药总算进了他的口。军医手间的纱布换了几回,几近全是血液浸透了。   “此法,犹如饮鸩止渴,但愿有用罢。”   如今不过尽人事知天命,静待他自个儿挺过来罢了。   岑州刺史府中,也是断壁残垣房屋倾倒的现状,经了一遭的战乱,百废之象皆为待兴。   岑州复有荆学林之父坐镇,省去左军在主将不在的情况下,再派遣出一位总领来统筹岑州政事的麻烦。个人的职分不同,能各司其职自然最好。   荆刺史复刺史之位,最是得人心。   岑州百姓遭的难不少了,荆刺史治岑州日久,第一时间便是开了城门,接了不远处,自西北的敌军深处有幸逃将出来的难民如城。安置灾民之后,便是同内里无乱的州城联系,与京都阳城上报,集四方之力,先稳岑州,后置粮草。   左军接下来的后方之援,便不会同前头一样惊险。   接下来几日,詹瑎未得苏醒,脉搏却是趋近平稳。军中众人也幸而将提着的气儿松下了一口。后,荆学林于岑州大牢,提审百里琢。   ……   百里琢那厮,年纪也大了,花白的发占了半数之上。真难想象到,黎国往日之功臣,今朝会愚昧到这个地步,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牢房中的烙铁烧的猩红,火把点着发出呲呲的声响。   审讯台前,百里琢被下头军士五花大绑的押到审讯台近处。荆学林落了座,剑眉紧蹙,这便问道:“人犯百里琢,利用主将职务同阳城的权贵勾结,通里卖国,陷西北百姓,右军前锋军众多军士于危急险难的关头,假意以驱逐侮辱为名,勾连屈子国内里之人,抢夺岑州,意图谋反!以上罪行,你认是不认?”   百里琢昂了头,竟还笑了出来,“什么阳城权贵,你倒不如直言是左相罢!”   荆学林起身,走到百里琢近处,“您倒是不加以辩驳,但小辈还是要多问一句。不知可有漏下您的罪行?”   若是有遗落的,还是请从实招来,莫要多做无用的挣扎了。   “你这小辈说的一字不差。所言事事,都与我百里琢有关,可惜了詹瑎那小子,逃过了一次,却还是死在我的手下,哈哈哈!足矣!” 第一回,在山源道那溪谷之中,埋伏的屈子国军士真是无用,连詹瑎那个废物都除不掉,还叫他逃回了阳城。这一回,可就没那样好的运气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那样厌恶詹二,他有哪一处得罪了你?”   百里琢一朝发出狂笑,冲荆学林嗤道:“无知小儿!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当然是没有。只有你们不知罢,我百里琢与将军府那棵大树以及树下的所有人,都有仇怨。”   回忆前事,不过是在接管北境时有那么几次的朝上争论,最后还是当年的靖娆长公主亲自的下的军令,将北境交予了将军府如今的家主,詹纶。不日,又撤回了百里琢在南境之兵,封了个闲散的职位,取了兵权回来。   长公主那时的决定,明智至极,朝臣也不会有何异议。   “于是你便记恨上了?”   百里琢接着道:“我得长公主知遇之恩,对她却也是彻骨之恨。你可知我事后被民间无知小儿称为什么吗?弃子!是弃子啊!她既用了我,为何又要弃了我?一切都是勾结所至。”   “长公主同将军府勾结,才下了我的兵权,将其分给将军府。那我为何不能找左相做盟?他势大啊,借着他的东风,只要一句话,你瞧,我就又是大将军了!”   荆学林知事后,口中一时无语可言。从小的受教,叫他难以理解百里琢口中的嫉恨勾结。   “所以,你就听了左相的话,同屈子国勾结,任由敌军铁骑踏足我黎国疆土,残害我黎国百姓!?”   “我原以为这是错的,可我一想到长公主当年,不也是勾结了将军府,这才葬送了我的一辈子。我相仿做法而已,代价遑论啊。”   ……   “可你最后,为何又与左相断了联系?”荆学林回了主位,接着问出心里最后一丝疑问。   詹瑎前头有言,料定百里琢心有犹豫,这才大致与阳城的人断了联系,为大军赢了些时机。若是那时百里琢还是一门心思靠着左相行事,他荆学林的全家,包括父亲,该是早早被杀了才是。   靖娆长公主在世时没有看错这位的军才,百里琢却是个行军打仗的稀才。他真要守着岑州,怕是还可守上半年之久,直至弹尽粮绝。但他的心思,却在杀詹瑎一人身上,不惜以布防图作代价行事。   心术不正行止由心,野心之大,生了怨气。此人死不足惜。   百里琢似没料到荆学林有此一问,这便不语了。   为何会与左相断了联系?   此事,诛心。   天知,他虽怨恨将军府,却从未怨恨过那个亲自来军中寻他的女子。此生没过红霞,偏偏第一回遇见的都是最耀眼的。此后还有那个女子入得了心呢……   至现下他都不信,左相在长公主失踪身死一事上,有所推动。   世人所言的,左相英才,此身挚爱便是长公主,即便得不到,即便后头长公主出事身死,他的行事都比那位房山王要张狂入眼。   “时至今日,你还不肯说吗?待你去地底下,见到了先皇,见到了长公主,你有该如何交代呢。”   百里琢即刻抬眸,表情痛苦,“她,不会想知道的。”   那姓陈的,是她此生所爱,虽不得先皇准许,迫着她迎朝局情势同房山王做了订下了亲,做了名头上的未婚夫妻。她依旧为了那人铺好了道儿,只要陈康滨安安心心的在朝中待着,便可得她一辈子的照拂,官途顺遂。   姓陈的不懂她,一点都不懂。是那姓陈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推着她去死!   “我败了便败了,左相却不会因为我败了,就此收手。”   “他心头的愧疚,大抵就要过去了……以他的手段,不日就会知晓岑州事败,不会再有顾忌了,我拖了那么些时日,他也不是傻子。”   “阳城,皇城,陛下,危矣。” 第73章   “你什么意思!”荆学林吼道,“我知你同左相的交易出了问题,你的仇也已经报了,你如今也应该将这些对我们和盘托出才是!”   “好啊,和盘托出。”百里琢笑道,“阳城无兵,至于内卫,那日我在城中就已发觉了,至少来了两队。京中至多只有一对了罢。黎国,马上便要换主子了。”   荆学林气急,亦知晓他所言之事不假,怒道:“解决之法呢!你一定知晓。”   “你们的动作太慢了,我都瞧不下去了。早已送信去给了詹纶那死老头,可他那么废物,大约也无用。”   终归,他还是舍不得长公主护着的家国,送了一信予自己的死对头。漠北那边的情势,他多少知道一些,信件送出去已经半月有余了,詹纶真有本事的话,应该来得及去给贺帝收尸,顺便擒杀左相。   自己是做不到了,只得借着死对头的手,给她报仇。   荆学林几经计算,预料北境之军若回也不一定来得及,便问了他,“真有得助么?我要万无一失之法!”   “有啊,只要长公主在世,咱们这已成的错事,都不算什么。你去,帮我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百里琢这几近疯魔的样子,口中说出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参考价值。   临走之时,荆学林嘱咐着,“留他性命,明日随内卫一同回去阳城。”   詹瑎伤重未醒,不宜舟车劳顿,而内卫绝不可再留在西北之地。收复失地之事,由他代这詹二去做,将内卫交还回京,想来詹瑎也会赞同的。   *   再说阳城,贺帝近日身子亏损严重,内侍好几日夜里连连宣了太医进宫看诊。   奇怪之事,都是没瞧出病症为何。太医院院首李卫,近日一直抱恙,据说已然下不来榻了,拒了几次进宫瞧病之事。   峡靖殿的近况也是不安生,内卫得了消息,只敢报给总领李明辉,不敢私自报道贺帝面前去。   林烟真正瞧见柳凊尸首的那一日间,树丛那头已围了不少人。林烟自殿内过去,步子迈的极快,身侧嬷嬷拦了几回,都无甚用处。   她知晓的,柳凊最后出现在她那里,是自己写完了书信,让她去送。而后,而后她便没有回来过。   柳凊才多大的年纪,同她不相上下,性子跳脱又贪玩,待过了些时辰,还是未归,她觉得柳凊那丫头是贪玩了,许是在哪个地方逛着忘了时辰。却没想到,她会自此不归……   寻不见人的这几日里,林烟日日梦魇,心间不详的预感日日渐浓。   嬷嬷这日午后来殿内请人,林烟身子伏着,一手撑着桌角,干呕不止。   腹中的孩子马上便要满三个月了,她身上的反应愈发的大起来,除了嗜睡,近日孕吐也是频繁。身侧唯独就一个体己人,忽得像人间蒸发一般,失了踪迹。是个人都承受不得。   林烟眼见着憔悴下去,脸色一日不如一日。请了莫干来,也是无济于事,只安慰着须得放宽心,才能对腹中的孩子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嬷嬷来请人时,她的面色几近灰败。   踏过石子路的间隙,老嬷嬷有心提醒道:“小殿下还是莫要多看了,省得得了死煞之气,冲撞了胎儿。”   于她们而言,柳凊再重要也不过就是一个婢子。既是婢子,宫中Tiempo viejo比比皆是,无需多伤心,更无需为此伤及身子。   林烟向来温和,眼神盯着身侧的老嬷嬷,如今却凌厉了起来。   “嬷嬷往后莫要多话了。本宫的孩子,不会怕凊儿……”   老嬷嬷的话中不难听出,柳凊遇事已死。但亲眼所见总是另一番感受——柳凊的身子蜷在树丛之间,身上的宫装沾了泥土,泛出黄褐色。身子侧躺着,露出左侧的小脸,脸上的皮肉已呈腐败之状,身上裸露之处,一如手脚,都已腐败,散出不小的恶臭。   天气渐热,是这臭气散发出来的,才叫近处顶楼上值守的内卫得了注意,亲自下来查看了一番。   尸首就这样见了天光。   柳凊是个爱干净的,仪容有损便不会轻易上前来服侍。此前,林烟还曾问过她的,柳凊那时道:“这是将军府的规矩,奴婢都记着人,爹爹也说了,人活一世啊,得重规矩。”   话虽是这样说,可在自己身边,柳凊分明是个最最跳脱无忧的性子,与自己乃是两个极端。柳凊多话,总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也缠着自己说话。   被她的性子带着,慢慢的林烟也开始习惯的吐露自己的心思,遇事同柳凊说上一说,心里也畅快。   还说好了的,柳凊说要一辈子跟着她的,怎么,怎么这人就没了……   内卫正要翻动她,将尸首抬下去处置,被林烟喝了一声,“别碰她。”   老嬷嬷拦不住她,只得随她一道儿走近柳凊的尸首,后见柳凊蹲下,自行去翻动柳凊的尸首,阻止不及。   “凊儿…哪有什么比性命重要的,你是不是痴傻了……”枯枝败叶之下掩盖的,还有清清楚楚的字迹。   所书为何,她瞧得清楚极了。   “你瞧瞧啊,脸上都脏了……我可嫌弃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最守的规矩就是齐整这一条,到最后却走的不体面。   同莫干先生学了这些日子的外伤门路,第一回用,竟是给柳凊验尸。   脖子上的伤,要了她的性命,身子其他部位没有大的外伤。只一击,柳凊的喉骨便断了。怡妃宫中还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且还是女子。柳凊脖子上留下的指痕宽度便可知,是个女子。   将柳凊的尸身擦拭干净,由内卫带走放置之后,林烟自顾着换了衣袍,一众婢子跟随着,出了峡靖殿。   内卫得了令,是拦住不相关的人,倒不知该不该拦这位主子了。   林烟此时冷冽淡漠的紧,蒙了面纱,直视于人,“让开。”   “不知殿下是要去何处?告知我等,我们也好先做安排。”   “不必了,本宫去见陛下。也不必让开了,带路罢。”   内卫道:“是,殿下。”   *   贺帝于病榻之上,脑子已显得混沌不清了。执着林烟的手,便唤着“皇姐”,字字句句虽然含糊,在有心之人眼中却是清晰的。   林烟眼见着是这样的现状,当下把了贺帝的脉,随后面色凝重道:“可曾宣过太医来?”   内侍道,“回贵人,宣了,太医看过诊了,说是劳累过度,多加休息就可康复的,方子便开了补药。”   这太医倒是个有脑子!如此明显的中毒迹象,是瞎了眼睛还是失了脑子?!   不对,还有可解之处。   若太医一早知晓舅舅身体有恙,且方子便含有毒物,便可解了。如此设想,应是猜测的□□不离十,那几位来的太医怕都是些亡命之徒,受人指使,竟妄图弑君。   ……   时局不同,林烟愣在原地,心焦之外,便是无助。她没有旁的本事,更加不懂其他之事,如今舅舅昏睡不醒,中毒迹象明显,如此困局,如何可解?如何可解?   二爷不在近处,凊儿被害也已不在了。今日过来,本意是要替柳凊讨一个公道,如今倒好,她一介女子,堪抵什么呢。   不知可以做些什么,亦不可什么都不做……   两难之下,林烟侧身,同那衣帽不同的内侍道:“你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按她所猜想的,第一步该是要区分敌我,先将舅舅的病情稳住。   ……   到了内里隔间,帘布之内隔绝了外头的几个婢子的视线。林烟沉了心,不得已之下,行了大胆之举。直面这内侍总管,扯下自己的面纱来!   “长,长公主殿下……”   那内侍惊在原地,张口恍然的说着话。除此之外,倒是没有旁的不对。   林烟心生一记,又将面纱戴了回去。   娘亲,烟儿没有法子了…舅舅如今中毒,情况危急,烟儿斗胆用一用您的身份,还望娘亲莫怪。   *   “小尹子,这几日来的太医是哪几位?”那内侍总管姓尹,林烟便特意如此称呼。   “誒!殿下还记得老奴呢。”随后随手抹去了泪,正道:“这几日来的是谁都不要紧,老奴知晓的,那些个全是左相的人啊。”   “可你,如今不与舅…不与他讲呢?”   尹公公急道,“是老奴的错,可老奴的母亲、妹子、全在左相手上,老奴实是讲不得啊……”   “不过如今,是殿下回来了,定可保得陛下万全,保得咱们黎国万全!”   *   真可万全吗?   林烟不知。   出了隔间,当下林烟便道:“小尹子,传本宫令,将近日给陛下看诊的太医全都召进宫来,还有那位李太医,一并请来,本宫要见。”   尹公公:“回殿下,李卫大人近日抱恙,早叫人去请过了,说是下不来榻。”   “那便抬过来!本宫替他瞧病。”   身侧两位嬷嬷脸上震惊之色居多,她们知晓林烟并非其母,对她的转变有片刻惊疑。   好在,是凭借眼色就懂人心意的老人了。   “胡嬷嬷,去本宫殿里请莫干先生过来,替陛下看诊。”   胡嬷嬷应声下去,同近处的亲姐禾嬷嬷微微点头,有了示意。临走也叮嘱了近处婢子几句。   林烟如何设想她们现在都不甚明白,即便不明,也得护着小殿下。前三个月的身子,可受不得冲撞。真出事之时,无论如何也得保全小殿下。   *   “内卫何在?”   尹公公道:“李总领守着宫门。”   “派两个可信的,召李总领回来。”言下之意便是叫小尹子择人行事了。一番斟酌,林烟复道:“今日在这里的人,无本宫的令,一个都不许出去。禾嬷嬷,若有硬闯者,就地…处置了吧。” 第74章   以她的性子,说出就地处置的话就是不容易的了。   林烟不是没有瞧见过母亲靖娆长公主的手札,里面虽是自述,可里面字句明明白白的将靖娆长公主自己的性子书写的一清二楚。   她的母亲,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处事之间果敢决绝,且心思细腻,权衡里面都在片刻之内。她就是仿照,也得仿照的相似一些,不好辱没的母亲的英明。   效仿先人,就是不孝之事。再有纰漏,可就是万抵莫辞了。   皇城的御书房,笔墨纸砚全是顶尖之物,据言这处位置,她的母亲在代外祖父行政事时,也坐过的。   里面的下人都已由禾嬷嬷引下去关押起来,现下行事的人都由小尹子挑选之后留下的,大抵不会有旁的大纰漏。贺帝昏迷之时就是在御书房中,现今的情况不宜多做移动,便也只安排在御书房内室歇息。   李明辉与莫干不久便到了。林烟对莫干还是行了师礼,恭道:“叨扰了师父休息,恕徒儿无礼。事态情急,陛下病况危急,太医已有异心,行事拖延。是以……”   莫干打断,直道:“为师知道你的意思。陛下的身体,我会去担着,只是为师对你有些不放心。”   “师父……我没有法子了,我…我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唯有,唯有借娘亲的身份一用,才可做下一些事情,稳住当下。”   “不必为难,这身份你用着倒也是好。长公主她难道还会责怪你不成?她不会的,你放心去办事便好了。”言罢,莫干蹙眉道:“你当为师不放心的是什么事,不是旁的,是你这身子,可懂了?”   林烟前几日的状态,十分不济,心思极重,今日听闻是见了柳凊那丫头的尸首。   免不了心绪又得大动一番。这忧思积压的有些时日了,而今她可勉力支撑到此,已经不易。面纱之下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再这样过几日,这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就是个始料未及的事儿。   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徒弟,取出了金木瓷瓶来,递了过去。   “这便是师父近十年来的全部身家了。旁的,师父也帮不了你,这药药性极强。若有腹痛之时再服罢,最好是用不上,再给为师还回来。”   这药能用上之时,定是危急的。却不是心疼那几颗药丸子,重要的是这双身子的徒弟……   ……   李明辉也是个不必瞒着的知情之人。林烟是他亲自从林府接过来的,来来回回的几件事情顺着想也都可以想得明白了,不需多言。   前头林烟与莫干师徒二人的对话,也不是避着李明辉讲的,大致都叫他听了去。   待到莫干进了内室去瞧贺帝中毒的病症,李明辉这才出声,“詹二他……要做爹爹了?”   提及腹中孩子,林烟是微微勾了笑,颔首做答。   “他知晓这事吗?”   她摇头,也不瞒着,“信件在几日前送去了,但也不知他收到了没有……”   孕中的女子,本就容易多思,身子羸弱,何况是现在这时局光景。李明辉微不可闻叹了声气儿,可不能叫这位知晓,那头传回的消息,詹瑎那小子怕是不成了。   不过现在,对将军府而言也好有个安慰,好歹,留了后。不论男女,都要保全下来才是。   可这位的身份摆在这里……现下又要行万难之事,怕是自身都难保全。他李明辉作为内卫,也料到了自己的生死,在左相思虑逼宫的这几日就要定音了,生死都是皇家的内卫,护主是不可退却之事。   他那皇帝的病没有法子,太医口径相同,问不出旁的事情。且内卫不可干政,不可多言多问,不可私自联系朝官,即便是太医也是如此。此时,他也只有尽力相助于林烟了。   “还要劳烦李总领,调动一切可用的,把守好宫门。”皇宫是最后一道关口,左相还未行事,最后一计她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行不得险事。   母亲的手札她还得回去再细细的瞧一遍,这样许是到了最后,还可放手一搏,试试真心。   李明辉道:“不瞒殿下说,内卫现在余下之人,不足五十。臣也…如强弩之末,无甚法子。”近日派遣出去行事传信的内卫,可是一个都未能回来过。好似出去一般的军报之外,阳城一如封城之状。   “当真没有法子了么……”朝中的情势她了解不深,唯一有些知晓的,便是詹瑎的本家——阳城将军府。   细想之下,林烟问道:“若写信至将军府,可有助益?”   自然是有些助益的,哪怕不知将军府此时还有多少余力,有总比没有的好。李明辉对此事却持怀疑的态度,随即也道:“詹纶将军现还在北境,将军府这段时日受的辱,可不是这样简单就可以忘得掉的。且老夫人同詹瑎的母子之情可非常人想的那样好……如此联想起来,臣觉得,将军府的老夫人未必会来相助。”   李明辉此言不差。林烟也毫无把握老夫人真会相助于自己和舅舅。旁的不论,在宫中听着的消息,多半是言陛下处事偏颇的很,对将军府一脉忠良不公。   这祸事,也是在慢慢的日子中埋下的。   “还请李总领费些心,稍后送我的手书至将军府,交到老夫人手上。”   李明辉道:“殿下如何设想的?”   下意识,林烟素手抚在小腹上,轻道:“也不知,这个孩子有没有这分薄面,请来她的祖母。”   老夫人若愿意来,她便有法子使得将军府在皇城危局中对情势有些助益。只是这事情,迫不得已还得以腹中的孩子来做一番计较。   往日里,倒是未曾觉着自己有这样深细的心思。到了绝境,绞尽脑汁也得想到谋求生机的法子,其余的心想慢慢也都逼了出来。   人原来都是这样,到了死地,祈求这生路,一回又一回的反复挣扎着。困兽之斗也好,强弩之末也罢,宫城破了,左相临朝,不止是陛下没有生路,她与腹中的孩子更是没有生机的。   ……   林烟的面纱还未取下,依她的话说,现下还不到时候。   房山王那头不便派人去交涉了,左相不是个木驴,若将军府的老夫人愿意进宫便会引得他的注意,这番对垒的阵势是否可行,亦不置可否。将军府一脉牵引不来的话,就是更陷入被动。   这一点,林烟不是瞧不明白。   可心里头念着的星星点点的期望,还是觉着老夫人会助皇城行事。但愿此举没有行差踏错罢……   交代完事情,林烟至峡靖殿换下了宽袍。嬷嬷取出的,衣柜中靖娆长公主生前的衣物摆在案上。   没了柳凊在身侧,更衣之事林烟如今也自个儿动手。   母亲在这宫中生活,应当也是累的罢。她自己经历的不过半日功夫,算上发现柳凊的尸首,也不过一日。其间一环一节,扣得死死的,当真让人畏惧。   林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性子,只知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也无甚好怕的了。死伤荣辱都在自己手中,那有些公道,也是该讨回来不是?   *   出了峡靖殿,她既是她,又不是完全的她。   李明辉还在殿门前候着。他紧着这位的安危,生怕出事。交代好事由后,这就随在林烟左右了。   世人说他什么都可,毕竟现在希望不在陛下身上,而是在这位身上。   “殿下这是去做什么?”见林烟迈着步子出了殿门,李明辉迎了上去,关切道。   林烟走近,眼神瞧着外头的石子路,渐渐趋于狠戾,与早前的模样说不上哪里不同,只像是什么东西暗地里收了起来。如今的人,有了些锋芒,更似当年那位了。   “正好,本宫正要请李总领作陪。”   “不知殿下要行何事。”   林烟眼前微有模糊,左手在宽袖下大力攥着,定道:“还有一条命,本宫得给凊儿讨回来。事出之因在本宫身上,讨回来,才算是对得住她。”   李明辉未语。待林烟下了“带路”的令,内卫与婢子一行,径直往怡妃宫中而去。   ……   *   詹瑎转醒的日子,是在出事的三日之后。   午时过后,婢子进来送饭,却见詹瑎的大眼睛瞪得老圆,直直的望着刺史府屋顶。   “将军,将军!来人啊,将军醒了!”   婢子喜出望外,摔了饭菜也顾不得,先行紧着去唤人来此。随即也去喊来了府上的大夫。   刺史府最好的房间便是詹瑎此刻养伤的这一间。岑州之地,不比靠内的州城那样富庶,刺史府内最好的房间不过如此,没有多出的无用陈设,只配着些有用的物件儿。   昏睡了这几日,詹瑎的脑子不甚清明,混沌的紧。第一眼瞧见房间里头的模样,就知晓了,荆学林与右军内卫他们不负大任,已然进了岑州。   许是他自己在后怕,脑中回想去之前与百里琢厮杀的场景,心脏便隆隆的跳着。   那时自己是作何心想?   大抵是倒下地上的时候,才有空出时间去想:历经诸多事情,从阳城到山源道,他与小瞎子自山源道起的缘分,到现在为止,还不过一年。   他还是对不住小瞎子,做了多少防备之事,在阳城给她暗地里铺了后路,都是无用的。此番,死在这里,算是对的起将军府子孙的名声,也对的住百姓黎民。   可如若是死了,他这辈子都对不住那个女子……   “莫等了……”   昏睡之前,他想言语的话,便是叫林烟莫要再等。   泪湿头下枕。他念她了,念得他心口都疼……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大结局啦,努力更新中!大家看看预收吧~   感谢在2020-04-25 20:30:06~2020-04-26 16:1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夭夭夭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荆学林后至房中,瞧着詹瑎苍白着脸色,半考躺在床榻上。见自己进门,还是勾着唇同自己作笑来着。   “你!”哽在喉中的诸多话语,也都没了意思。二人之间,历经生死,原就不必有太多解释言语。   詹瑎嗓子哑的很,于是只得轻声道:“这是去忙什么了,这会子才来。”他可觉察的出来,躺着的这几日里,身子恢复的极好,身后的伤口虽疼,可也不过皮肉之伤。背部的伤处可有这样子的幸运,同林烟包袱中夹带的护甲有关。   荆学林搬来椅凳坐了,之怀中掏出扁盒子来。   “取了陛下的军令,这才来晚了。”   取军令的事情,本也是詹瑎应当亲力亲为的。伤重之下,由荆学林擅自代劳了。   詹瑎笑道:“好。”   有他代劳行事,比起交给旁的人要放心不少。他了解荆学林为人做派,更是知晓他行事谨慎的性子,如此之人代行军令,错不了。   荆学林也笑。喜他詹瑎大难不死,后福气必至,“詹二,随着来的还有你的家书。军令与家书我都未阅读,你亲自拆罢。”   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军令,须得有主将查看之后,接下。驿使才可离去。   是以,拆过木盒并不是什么过错。军令与家书以原封不动地送到了詹瑎的手中。   ……   这封家书他盼了好些时候,想了好些时候。没想到竟是在他大难不死苏醒之时,来到的岑州。   先军令而后家书。   詹瑎耐住了着急的性子,首先启封查看的便是军令。   军令上头寥寥几字:阳城危,卿应行便宜之事!   这……   詹瑎脑中轰然断了一根弦。陛下这是将便宜行事之权交到了他的手中。阳城又是怎样的境况?可让陛下将便宜行事之权交给了一个手握重兵的外姓之人。   再急着去拆开林烟夹送而来的家书,詹瑎一双手抖得厉害。   字迹娟秀,且清楚。说起来,他是第一回见到自己妻子的手书。   “夫君启此信,想来是在事忙之中。妻于阳城数月,居于宫中,安之。宫中诸事皆有专人管束,多是母亲旧人。可居于宫中,得见母亲手札等旧物,算作离生母近甚,我心慰之,感念至极。因母垂泪之外,便是想念夫君,思甚。”   “近日方知一事,事关府中众人。因我身份之不便,陛下使内卫行事,极端骇人,衡量之下遂将众人困于府中,由李总领派人看顾,幸无大事。阳城近日一如夫君信中所言,暗流涌动诡谲阴暗。夫君因战事重至西北,须得好生照料自己。即便不言,夫君也知晓,我惧外事,更惧怕如今惧怕往后。事事皆惧也便不好行事,唯有强装不惧之态。。”   “夫在外,战事连波而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寸寸都险。务必谨记一事,夫将为父,万望保重。妻待之,盼之,愿早归,亦愿缓缓而归,万事稳重。妻,林烟手书。”   詹瑎读至信尾处,不禁涕零泪下,一时间难以强行忍住。不查之下,扯到伤处,痛得他直直咬牙。   近处的人看到,也觉得难为情,自顾着退下将门窗都给带上了。瞧着主将这副模样,倒像是窥见了什么秘事,兴奋之外带着些心虚,紧着下去了。   ……   房间里一时的寂静。荆学林放任他这般哭了一会子,良久才问,“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家中那位出了什么事?”   詹瑎表情奇怪,又似哭又似笑的。随手扯了他的宽袍,喜道:“荆大哥…烟儿她,她有孕了。我,我马上就要当父亲了……”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的这般感受。四周万物都是如此残酷冰冷,之前即便是身居将军府,也觉得生如浮萍毫无安稳之感。   遇见她之后,浮浮沉沉之间,在这世上却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林烟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配了他这个无用的,是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亏。   荆学林也喜,随后疑问:“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詹瑎再不理他了,口中喃喃道:“我实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夫君。”   出征之前,夜半床榻上。欺负她,捉弄她的人是自己。如今她是孕中,自己没能在她身边,还要让她自个儿承受诸多的难处……   信中,她说她畏惧。那般的畏惧。   林烟哪里是一个会轻言心中感受之人?她会说出口,便是真的惧怕极了。   阳城的形势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他的妻子,怀着他的骨肉,还在那个地方!   荆学林与詹瑎二人的默契不必多说。詹瑎只皱眉瞧了一眼别处,荆学林以便将近日的事情,包括审问百里琢得知的消息,尽数告知詹瑎。   他身体本来就会未恢复。知晓前头的事,情急之下气血逆行,喉头一腥一口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   “百里琢没有说谎,这一点我知晓。”缓过劲儿之后,詹瑎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荆学林点头称是,“我已将这处的内卫在得知消息之后尽数派回去了,只是……不知是否来得及。”   詹瑎思虑一阵儿,后道:“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不眠的赶回去,也来不及了。阳城那头,据他估计,最多两日,必定事发。而林烟、贺帝、将军府众人该如何脱险?   将军府还有安身的法子,他的母亲柳氏出生将门,许有法子。可林烟呢……身在宫闱,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的逃出来。   “不行,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荆学林拦下了人,“你如今这副样子,怎么回去?回去能做什么?用些脑子想想清楚些!”   “我若不回去,我将她放在何地了?她是我的妻子,妻子啊!我詹瑎这辈子为得什么,不过是为了与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她若出了事,我活着做甚?我不止要回去,我还得陪着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得陪着她……你懂吗?”   人活一世就是为了好好活,他活一世是为了与林烟相伴的。   “你既已知晓百里琢所言不虚,既已知晓了内卫赶不及回去救驾,就该在此处稳住军士,待来日讨伐逆贼,光复我们黎国的江山。这一点,你该比我清楚。”   ……   “清楚,十分清楚。可清楚的人有多少?你清楚的很,荆大人也应该清楚的很。稳定军心,讨伐逆贼,光复江山的事情,你也可以做。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可以做……但有资格回阳城陪她,护着她的人,唯我而已。”   言尽于此,荆学林不再同他争辩。单扯破了事情的真相,正正告诉他,“这就是去送死,你当真要这样子选?”   “你许是不懂,她嫁予我,乃是下嫁……她的生母,是靖娆长公主,是比那位旖阳公主还有尊贵的人物。随了我,是吃了天大的亏。”   “她性子虽然温和,却不是没有脾气的,她比谁都要坚忍……”彼时,她双目还视不得物,却可独自一人,在山源道生活这样久,。   照林烟的性子,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便不会轻易放弃生机。   他了解林烟,是太过了解了。   “你当真相信弟妹可待到你回去吗?”   詹瑎道:“信。”   “若是满盘皆输,搭上了性命呢?”   “我不负百姓了,对得住所有了。岑州之势稳住,往后就不是难事,你也了解的。可我对不住她,我死,也应该同她们母子死在一处。”詹瑎攥着那信件,低低说道。   ……   “兵符予我罢。你是骑马还是马车?”   ……闻言,詹瑎瞬时抬眸望人。荆学林此人,还是那样嘴硬的刻薄模样,实际也由着自己了不是?   “同上次一样,要马。”   *   好友之别,兴许缠绵;战友之别,不尽如此。   詹瑎伤后,面色还是极差,伤药在包袱中带足了,以便路上之用。此行回去阳城倒不是他一人回去,至少身侧还有卫俟照应。   兵符交予荆学林,军中好在也无甚异议。荆家父子,历经了前事,多少人心中钦佩,怕是数不过来。   “詹二,你我的情谊今日在此我也说个通透,我视你为亲弟,也信你的判断。西北的战事,我会尽力在月余将其结束,而后将左军尽数带回阳城,兵符届时完璧归赵。   但愿弟妹可撑到你回去,而后你与弟妹……务必多支撑些时候,等等你父亲的漠北军。”   詹瑎与他拱手,似又见了兄长詹怀一般,唤了他一声,“兄长。”   “此番若为诀别,也是詹二此生有幸。兄长保重,詹二告辞了……”   人哪知有没有什么来生前世的,詹瑎心想,他便不同荆学林做来世之约了。来世也当是忙的很,早便暗地里许给林烟了,想来来世还得寻她,忙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真想开车送他一下,啧! 第76章   怡妃宫殿所在的地方,正是凤仪殿不远处,位置乃是阖宫数一数二之处。   林烟知道这一趟过来怡妃宫里,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助益。李明辉没有对她的行为加以阻拦,她便急当作,可以这样做了。   在她还不知事的时候,对父母的那点儿零星印象中,他们曾言,与人为善是最最难的事情。之后,她曾对爷爷说起父母之言,爷爷沉默了许久,而后也同她道:“你父亲说的不错,善这一个字是很难的。”   那时她什么都懂得,甚至觉得家中的大人将这件事情说的太过玄乎了。做一个良善之人,只需遵从本心,恪守自己的规则就是了,哪有那么难。   时至今日,在去怡妃宫里的一路上,想起从前不经事的自己,才觉着恍然如梦。   为善的这根线原就不明了,为人欺辱了难道就该默不作声不去将公道讨回来?   行事之间,少不了的以牙还牙,做那原本不该行之事。逼到现在,善恶之分哪里还有什么紧要的。人这辈子要对得住的人不多,仅仅只有那么几人。   林烟一行到了怡妃殿门之前。此刻她的面色以加冰带霜来形容正是合适。素手一抬,指着里间殿宇,林烟道:“将里面的人,一个不差的给本宫押出来!”   她要好好瞧瞧,是哪一双手,将柳凊的性命断送掉的。   内卫应了声,这便进去拿人。   只李明辉还同林烟一同站立在外。林烟侧目,轻道:“李总领见过母亲吗?”   李明辉道:“见过,卑职的总领之位还是长公主亲自授予的。”   “那好,以母亲的做派,这里该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回殿下的话,尽数该死。另,殿宇也该付之一炬。”   林烟闻言,还是有些微的惊诧,定睛瞧了李明辉良久。   *   果真还是个年纪轻的女儿家,哪比得上长公主的当年。不过,这倒也怪不得这位心软,毕竟不知内情。   “殿下不必心软,里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清白的。尽数都是陈家的人,左相在宫里的安排,早十年前便开始了。”这一切陛下早早便有查察。   早些年并未处置,是因着左相心系与长公主的情分;当断时未断到最后,是根本无法处置了。   殿内的人一一缚手押解至殿外。唯一一个没有缚手妇人此刻还是妆容俏丽,一袭芙蓉色的鸢尾袍,裙裾颇长。林烟目光随了她一路,心道,这就是怡妃本人。   怡妃姣好的面容上,怒气十分明显,瞧着李明辉就是一记责问,“哟,李总领这是做什么呢!本宫的地方你也敢带着这等狐媚子来胡闹?陛下莫非就是,被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气病的吧!”   怡妃哪里还有畏惧之感。贺帝病重的消息早就被她知晓了,内卫哪里诸多的隐瞒有什么意义,不止她知晓了,她的左相也早早就知晓了。都是回天无力的老骨头了,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本宫劝你,早些带着你这些个内卫走狗滚出去,再给本宫磕几个头,此事可了。”   李明辉道:“怡妃娘娘这话说的过早了,您今日活不成。”   “口出狂言,何人给你的胆子!”   *   怡妃的辱骂之声,在林烟摘下面纱之后便止了。眼前人的眉眼,同十几年前那一位令人生惧的根本就是同样的。   不!就是她,是那个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人,是她!   那见鬼的模样,与此前花容作比实在相差的大。一屁股的瘫坐在地,“长公主……长公主!啊!长公主!”   林烟乐的见她如此慌张惧怕的模样。这同别人不一样,怡妃这模样,何止心虚,不知当年在母亲失踪一事上“帮衬”了多少。   林烟走近,直至走到里怡妃三步之外,这才停下,“本宫就是他的靠山,怎么?在怡妃眼中,本宫不够格吗?”   怡妃双手后撑着地,急急朝后头挪步,急于远离眼前这人。   动作之大,叫身侧的婢子都退后了几步,躲避着。   “艺儿!艺儿!快来护着本宫,本宫都不过她,她又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她都被丞相送出去了,她该去死的,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就是你!你回来做什么啊,回来做什么……这宫里的所有都应是我的,丞相也是我的……”   “可人人都喜欢你啊,人人都是这般……你有何好喜欢的?!你同丞相定情,最后却要抛下他,嫁给房山王,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恶心货色,凭什么……”   林烟瞳孔猛然缩了一下。这人的胡言乱语是很杂乱,若她没有读过母亲的手札,恐也是将她的话当作疯话。可很不幸,她为人子女,正好看过。   前因后果,都已通了。   转身,李明辉随了上来。   林烟伸手,同他讨要一物,“借佩剑一用。”   “殿下小心。”李明辉拔出佩剑,递予了她。人走到侧边儿,一手也及时制住了那叫艺儿的婢子。   这婢子也是稀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妄想从怀中掏出匕首来,行行刺之事。   愚昧至极。   ……   这一遭李明辉对这靖娆长公主的血脉,有了心知。血脉传承之事,当真玄妙。   一脉下来的女子,几近一样的相貌,骨子里相差无几的性子,如何解释。   只一句,此女甚肖其母。   只见她负手执剑,将配剑牢牢握住。随后蹲在身子问道:“你害我时,他知不知晓?他在其中有做了多少事情?”   这一问,是为着让她母亲好好的看着、好好的听着,这些人亲口说出的话。为他陈康滨安排的再多有什么用处,最后将自己母亲的命都送到别人手中的,也是他。   果真,怡妃狂笑一番,末了了才道:“靖娆啊靖娆,你几近做了这天下的主子,可还是没料到吧。最后对你下药之人,是丞相!是他啊,你听清楚了吗!哈哈哈哈,我也不算输……因为你!也算不得赢家!”   ……   “人这一辈子,以输赢来论,你累不累?”   林烟后转念一想,许是她这辈子都活的毫无自主,连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都没有,谈何累不累呢。   母亲,你若在的话,你若没信那个男子,黎国便不会有现在吧……   林烟念着旁事,手上的剑却没停下,转了剑锋,下一刻就送进了怡妃的皮肉中。   冰冷的剑器穿过她的小腹,热血淌过剑锋,又在其上被劈成两半,撒了一地。   “你……”怡妃反应过来,抓住剑锋,喘着最后的粗气道。   很是奇怪,林烟这手都不曾颤抖过,霎时间就取走了她的性命。   “总是要为自己的妄念,负责的……”   *   主子死了之后,艺儿等人就明显的惧怕和慌乱起来。   宫装齐整,怡妃宫中的宫女做派,倒是与柳凊那丫头相似,林烟如此想道。   艺儿在李明辉手下,身子一动也不动。原因不是畏惧,而是李明辉手上前头没收住手劲儿,内力使出来重重捏了艺儿的肩胛骨。此刻,她的骨头断裂,疼痛难当。哪里动弹的了。   “哪一只手要了凊儿的命?”林烟未将李明辉的佩剑抽出来,而是近处有拔了内卫的一把佩剑。   剑锋点在艺儿的右手之上,林烟忽道:“罢了,本宫问你做什么……这两只手都是要不得的。”   李明辉皱眉,“殿下,还是卑职来罢,莫要伤了殿下的身子。”   这位今日转变太大了些,他瞧着心惊。就怕如莫干先生所言,这位的身子和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出了差池。   取人性命之事,她已做了一回。接二连三的来恐怕就不大好了。   林烟也不坚持,随口道:“如此就劳烦李总领了。这处的处置,本宫就不盯着了,就按……先前所言,办罢。”   弃了剑,耳边便剩下剑器陡然落地的声响。林烟转身,婢子随着,往峡靖殿方向走的毫不犹豫。   ……   *   裙裾及地,不久就消失在李明辉视线中。   这位,今日怕是累了。   执起地下的剑,李明辉随即挥动,就取下了艺儿的双臂。   她那叫声有些渗人,在宫里出现最是不妥。之后,喉管也就被切开了,死前同她的主子躺在了一处……   那位给了这个令,想来也就是想好了明日的事情。今日宫中起火,且无旨意宣出,就算危急之兆,以陛下遇刺论之。即刻便可下令封宫,阳城戒严。   若无诏使御史入,则最多三日之后,不论上体是否安之,御史百官皆要早朝,入内朝,查察真相,此为规矩。   李明辉同林烟说起火烧殿宇时,林烟对此并无疑异。可想而知,她知晓这条。   这把火一燃起来,她握得了主动之权。也得了万千迷障,明日之艰近在咫尺了。   李明辉不敢离林烟身侧太久,见内卫除尽了殿内的人,他道:“按殿下的意思,将这处烧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课,没有双更~   感谢在2020-04-26 22:12:48~2020-04-27 17:1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林烟回了住处,回到峡靖殿自己的寝殿之中,心神回复。良久的失神之后,她垂眸看着自己如今的双手。   她今日杀了人。亲手将一人的命取走了,可她没有觉得心悸,没有觉着不妥,没有觉得歉疚难安。反倒是,觉得今日终于为了母亲做了一件事……   杀了人的手还没有以清水净过,脏的很。   李明辉不消片刻的功夫,办好了事儿,便来了峡靖殿复命。瞧着林烟在,宫婢帮着给她挽着袍服,她正双手放在净盆里净手。远处看着,是看不出什么,待李明辉走近,便可发现林烟的一双手不大好看。   换句话来言说,这一双手与她这副模样是不相配的。   手虽是白净的,可上面长出的新指甲十分的夺人眼。这是……受了刑?   近服侍的婢子名为折儿,送了帕子予林烟擦手,后又接过后头端来的白瓷碗来。里间盛的是林烟每日的汤药。   “殿下,先将药喝了罢。”   林烟闻声侧目,视线落在白瓷碗的汤药上,随后又瞧了瞧折儿。   折儿被她瞧着,闪了闪目光,随之哑声,“殿下……殿下的安胎药还是柳凊姐姐吩咐奴婢亲手煎的,殿下先喝药罢……不若,柳凊姐姐也会不放心的。”   往常这汤药,皆是柳凊送到她面前,几句笑话一讲,盯着她饮下了才算完。   “好……”林烟应道。这药是得好好的喝,听话的喝,不为自己,只为孩子,为了舅舅,为了可好生应对那人。   从回到峡靖殿那时起,腹中的抽疼一点点明显起来。好在能忍,便撑到了现在。   若她没有算错日子,今日孩子便满三个月了。   许是她自己的身子底子不好,如今的腹上还一丝丝的痕迹都瞧不出来。除去孕中该有的症状,每日害喜的表现等等,几乎察觉不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世间,还没有来得及出现这个孩子的痕迹。   那他,现在可知晓了将为人父的消息么?   他现下在哪里,可有受伤,可有想着自己么?   思来想去,也是徒增烦扰。林烟有一事笃定非常:这便是,詹瑎如果看了那份信件,结合近来的情势,他不会将自己一个人丢在阳城的。他定会回来陪着自己的。   夜里的天色一如往常,月朗便星稀,皇宫中大火燃了一夜。巧在峡靖殿离得其余地方较远,那一股子浓烟散在天际,倒是没飘到峡靖殿这头来。   今夜注定难眠。迟些时候,她得去御书房那头守着舅舅,此刻便劳烦着她的便宜师父看顾了。   “李总领,你说,皇城可还能撑过三日?”   李明辉视线还在林烟指尖,“殿下说呢,殿下自己心里的判断想来更准确一些。”   林烟道,“本宫认为……不能。”   怕是撑不过明日。   李明辉顿了顿,直道:“殿下英明。”   *   柳氏一行自将军府出,过府巷,过街市,至宫门。途中召北山营中守卫千余,夜半至皇城之外。   柳氏乘轿而来,身侧随着柳印等人。   宫门口现今余下的内卫不足二十人,这二十人已是李明辉多方协调之后余下最多的人数。宫城关口便是宫门,面子之上是要做足的。   宫门口内卫也是神色惊慌,连着手便开始拦人。   “此乃宫门,尔等带兵前来,意欲何为?!”   柳氏自轿子中下来,连平日里的木杖子都不曾拿上,上前几步,喝道:“来啊,将宫中七处宫门都给老身守上,一干人等都不许放进去。”   “至于内卫,便歇着罢……随老身进宫。”   北营的亲兵也不过就是两千不到,与左相的上万精兵对阵,必输无疑。柳氏占的好处,便是将军府上世代忠良的名声,还有□□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契一道。   今日,她不顾旁的。将将军府的丹书铁契一并搬了过来。   林烟传来的书信不过一张信纸,上头所言之事,柳氏并无疑虑之处。她原本一位妇人,再如何如何的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介妇人。比不上她的夫君詹纶,事事家国为先。她的亲子便是为了贺帝而死,而将军府自鼎盛之时走到现下,臣下可欺的地步,皆是当世君主之过。   柳氏原谅不了。她已不再年轻了,且将詹怀当作自己的全部,当作命根子来养育。   詹怀一死,上位者无有什么惩戒查处,仅是草草了事。将信威将军的名头承给了詹瑎……   可若真如那林烟那丫头所言,她如今已有身孕,那便不同了。记忆之中柳氏仅仅只见过靖娆长公主一面而已,时隔多年,早早便忘记了长公主的模样。是以,在见到林烟时,甚至未有觉得面善。   竟是靖娆长公主的女儿……   内卫将宫门启了,柳氏正欲进去,身后一道男声传来,“詹夫人可能带着本侯一道进去?”   ……   这声音,使得柳氏怔了许久。   身后之人的声音,柳氏这辈子也不会忘,乃是罪孽。乃是安远侯。   柳氏故作镇定,侧目道:“侯爷既来了,便勿要做这些客套之语,一同进来就是了。”   她心思不深。这人是詹瑎的生父,一同去保住他儿子的血脉,理所应当。只不过,难堪的是自己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最后一块遮羞布也随即掀去了。   此刻,柳氏倒是无畏了。执着了半辈子,觉得羞耻心虚愧对于她的夫君,愧对将军府的门楣。可她何尝不是对不住安远与詹二呢。   没多少日子可在了,心思没变多少,詹瑎的子嗣她怕也是没这个命瞧见他出世了……   乖孙儿莫怕,祖母当尽力护住你的母亲。   *   暗处盯着宫门的探子,这时可似惊弓之鸟,慌道:“怎么,怎么这还来人了?不是说陛下今日便会崩了么?!现下是什么个情形?”   另一人急道:“这,这我哪里知晓。丞相会只让你我留守,应是大事可成不足为惧了……将军府这老妪来又有何用。”   “不过,你觉没觉着近日这宫里,不比以往了……照理说,宫内早该自己乱了分寸。”   “成了,别瞎想了。你赶回府上,将这事报上去,你看出来的事情,丞相能看不出?你可快些罢!”   “好好好……你可得盯紧了。”   ……   *   柳氏进那御书房时,后头随着一众内卫,李明辉自御书房而出,对着柳氏也还行了礼,随后将人放进御书房,自个儿重新将空余出来的内卫做别的安排。   柳氏借了丹书铁契方有这样的本事进宫,巧在来时是夜半,林烟也在御书房中陪着。   莫干已将贺帝的手指割破,以针灸之术逼出了部分毒素。这毒约莫下了三年两年了,长久堆积在身体里,今日以旁物催出,这才发作。   莫干此法,可解一时,却不是可根治的法子。根治的法子,他现下也没有……   不过贺帝的毒还可控制,如今紧要的当是林烟的身子。   林烟在这处守了几个时辰,直至寅时初,莫干从侧殿回来,再次瞧见林烟。林烟撑了身子,额上已然全是冷汗。   饮下了安胎药,原以为腹中的疼痛会有所缓解,可却并非如此。   腹中的疼痛愈发的明显,她以手轻按住腹部,堪堪有了些缓解。   莫干来时,林烟便是这样一副鬼样子。发丝被冷汗浸透了,不少贴着脸侧,狼狈非常。   “师,师父……”   莫干一听,便知大事不妙,急急的过去握了她的手腕子。   “怎么回事!你这身子,怎么忽然间……药呢?服药了吗?”   林烟微微一动身子,费力极了,喘了几口粗气方道:“服过了…”在一个时辰之前,便已经服过了一回,那要瓶中不过两粒药丸,她已用了一粒。   !!   服过药之后还是如此?事有蹊跷。   “你先莫动,千万莫动!为师抱你回去,这里待不得了。”   只怕是贺帝这殿宇之中,还有些旁的东西……怕是催化药性的物件儿还在里头,林烟近身,而不自知。   那物能叫林烟的身子有这样大的反应,连他的药丸子都压不住,必然就是…则花草!   贺帝是中了则花草与北石肠散的共通之毒!   “徒儿啊,为师知晓了你舅舅的病症,会尽力将他治愈,你先放下心来。撑着,撑着点!”言罢,丝毫没有停歇,轻手轻脚抱着林烟便往后头的峡靖殿去了。   柳氏与安远侯到时,推门进去,便瞧着莫干抱了脸上无甚血色的林烟大快步的出来。   柳氏认出了人。   自家的儿媳妇被旁人抱在怀中,她登时便急了,责问道:“这是做什么,放开她!你是何人,如此放肆!”   “滚开,别挡着爷的道儿!”莫干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冲着柳氏便是一句不好听的。之后,紧着了林烟的状况,他可感受到的,自己的袍服上淌下一股的温热……   林烟攥了莫干的袍子,受着腹痛,声音微不可闻,“老夫人…母亲……母亲…”   柳氏这会子哪还顾得上旁的,即便之前再不喜林烟,都不许得她唤自己一句“母亲”,到了现在竟也软下了语气,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在呢,母亲在呢…你,你怎么了,这是?”   莫干瞟了一眼柳氏,脚步未停,“瞧不见吗?!出血了,孩子怕是不大好。。还不快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7 17:12:33~2020-04-30 21:3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夭夭夭夭哟、别说话痛吻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血……   听过莫干的言语,柳氏视线落在莫干手臂之上。暗红色已沾染上了莫干的袍子,更有逐渐扩大之势。   柳氏慌了神,再未拦着莫干行事,转头同安远侯嘱咐道:“你我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改变不得。那位,便是你的儿媳,我随着去瞧瞧她的身子,你在此守着陛下罢。”   安远侯眉头蹙的难看。他哪里会不知道林烟是自己的儿媳一事…不过,那日詹瑎成婚之时,林烟被一袭盖头遮住了面容,他实未瞧见容貌。   “那她…可会有事?”詹瑎可是在临走前送了书信来的,结果他在于北境事情的牵扯上耽搁了许久。他此番再不来,可真对不住詹瑎这孩子了。   柳氏轻骂了一句,气道:“你瞧着呢?孩子怕是不大好了,也不知如何就变成了这样……罢了,我同你和莽汉说道个什么。”   得紧着些过去看顾着。毕竟……她腹中的孩子是詹瑎的骨肉,同自己也有血脉的联系。毕竟……她方才唤了自己一声母亲。   安远侯愣神。   莽汉?那他也只一辈子在酒后莽过一次罢了。   *   不知该说林烟是个运气差的,还是个运气好的。   到了这个地步,有莫干在侧,腹中的孩子虽是凶险了一遭。经了这事,也在腹中留着。   李明辉同柳氏一般,在外间候着。待莫干自里间出来,净了手,凑上去便问:“如何了?殿下她如何了?”   林烟的身子对现下来说,何其重要。前事之因,李明辉也同柳氏简单说过了一回,柳氏如今眼下的颜色难辨,是忧心之象。   她一个女子,又不是真正的靖娆长公主……真当左相是个眼瞎的?即便是长的极其相似,左相是与长公主有那样多的过往之人,估计一试便可知晓的,如何用这一招去制敌?   莫干叹了一口浊气,“暂时无事,可,她这…”   莫干话音未落,后头内卫的喊叫声便来了!   “报!总领,老夫人…外头,左相围了皇城,手下的军士人多,已,已开始对宫城外守着的、将军府的人动手了!”   ……   “竟来得这样快。”柳氏蹙眉肃道。   李明辉像是料到了,“不快,殿下昨夜同我估计的,便是今日。”   如今已然天明,只是雾气大,天色阴沉沉的,不见有太阳冒头的意思。   室内,林烟由折儿扶着,这便下了榻。   疼,腹中还是疼的。   那最后一颗的药丸子,也用在了自己身上。是她鲁莽了,差一点便送了孩子的命出去。这会儿,是将师父的两颗好药全给浪费了。   折儿还是心惊的,“殿下歇着罢,这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方才才施了针,林烟在榻上咬牙忍痛发出的闷哼之声还在耳边呢,这会子又下了榻,什么样的身子经得起这样子折腾呢?何况林烟腹中那一个,险些便没有了。   “歇不得。折儿,给本宫上妆罢,要快些。”   是歇不得了,数着时辰来的事情,不会因着她的身子有片刻的停歇。自己这副模样,不上妆怕是不行的,会辱了母亲的名声,也会…少了些底气。   林烟行至妆台,从妆匣子中取出一物,递给折儿。   “将此物交给老夫人,而后再回来给本宫上妆。”   折儿一走,峡靖殿林烟的寝宫便寂静无声了。人贵在心如明镜,亦贵在人艰不拆。林烟不是不知晓柳凊之事,是有牵扯到峡靖殿内里的人;也不是不知晓,那人便是折儿的母亲。   柳凊的命没了,怎么做也都回不来。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朝另一个人讨要这债,何况,折儿原就不知此事。   ……   妆容过后,林烟换了外头的袍服,穿上的是一袭金丝纹凤的朝服,配以头冠。   转身瞧着镜中,是瞧不出苍白至极的脸色了。林烟试着做了唇红齿白的一笑,是明是魅的,都在眼角。袖中是有夹套,林烟握了握那处,尽力挺直了腰板,折儿来了殿门之后,她便跨步出门。   门前内卫二十余人,李明辉亦在其列。   林烟扫了一周,没见柳氏,心安不少。   李明辉跪地,禀道:“回殿下,陛下已安置在峡靖殿后殿,莫干先生正守着那处,殿下可安。”   林烟勾了笑,颔首应了。   “今日,时局如何各位也都瞧见了。能留到现今的,都是将命予了陛下,予了本宫。靖娆在此多谢诸位慷慨!左相行止,天人共怒,谋害陛下,其心可诛!今日,本宫既在此处,便已有了最坏的计较,本宫已以陛下之名,发布‘浩文’,将左相之罪行借将军府詹夫人之手送出皇宫。”   “本宫自有法子让此‘浩文’在几个时辰之内通达近处各地。如此,即便是本宫同大家都输了,他左相也是一辈子的乱臣贼子!”詹瑎那些朋友可都是混迹外间的人物,林烟一并也将那接头的法子予了柳氏,之后的事情,便要看机缘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力当是世上最恐怖之力。左相不惧不行。   出此下策,林烟绞心,也有侥幸。皇城,终究是血染了……詹瑎之母,与自己之前那样的瞧不上,那样的相对,今日却是来了。   独与众众,众众与寡,常在一念之间。此事,可搏。   ……   *   手札中所记,左相少时习武,曾有救过母亲的凤驾。也便是那一次,叫母亲失了心。这样看来,左相武功不弱,亦不知可否比得身侧的李明辉。   前往前殿的一路,林烟耐着腹痛的缘故,行路不快。估摸着前面宫城也该被撞破了,左相那样的人,多疑的很,会用这样鲁莽的伎俩,是前头一应的安排,包括那场大火的效果。   李明辉此前便觉着小瞧了林烟,原以为她的心思在之后“两日来朝”的规矩上。却不想,是在打这孤注一掷的赌牌。左相围宫的动静大了,才可有后头的文章。   渐近,前面的刀兵相接之声愈发的响了,林烟这时侧目,道:“李总领,本宫有一事相求。”   “您说。”李明辉一双利眼死死盯着前头,右手已握上佩剑。   “我若身死,且告知二爷。林烟一世,有幸遇之,无悔无怨。报了仇之后,叫他好生活着,务必儿女双全,家和事兴。”   李明辉这一怔神,疑道:“殿下…殿下想要做什么!”   林烟握紧袖中之物,转身进了殿宇。黎国皇城的正殿,左相必来之,而她便在龙椅上等着。   手触上龙椅之时,正殿已有军士涌入,瞧了上位的她一眼,又是怔在原地。林烟不愿给予他们什么脸色,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到了现在这刻,带着她与詹二的孩子,走到此处,是她的选择…原是可以躲的,御花园的密道,手札中记了,柳氏便是从那里出去的。只是,她与詹二,瞧着两个极为不同的人,却又那样相似。夫妻二人的选择,大抵都是一样的。   他走了。   她不走了……   身旁嘈杂之声越发的大,林烟一手按在小腹之上,慰道:“不怕,有娘亲在…不怕,你爹爹不会怪我们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一眼标签…甜文……   是我错了。 第79章   林烟待着。   不久陈康滨便来了。   军士围拥着,随着他左右报到,“丞相,上头那人不知是何身份,我等便待您来了再做处置。”   “嗯。”陈康滨上前几步,心中惊疑之事算是得到了印证,叫他略感不安。   不过,就这样一个女子,能挡得了他吗?咱们这位陛下,真是个孩子,天真无邪。   “上座何人?胆敢坐在陛下的龙椅之上!”陈康滨的近卫朝林烟那头就这般喊道。   黎国朝殿空大,就一个女子坐在其上,显得渺小至极。就陈康滨眼中看去,还是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心里的不安散去之后,更多的变成了怒气。   普天之下没有女子可以坐那个位置。   除了她。   这人,可不就是…找死?!   于是足下一踢,飞身展起了宽袍,一瞬之间便到了龙椅面前十五步之内的位置。   林烟抬眸便瞧见了这个男子。当今左相,算着年纪,今年还不到四十。长相俊美,剑眉紧着,英气的很。他手上的长剑闪着寒光,似一道与林烟对峙,默语深寒。   “滚下去,本相再结果了你,别脏了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不是谁都可染指的,她已经死了。再除了自己,他想不出还有谁配着上。   盯着林烟身上久了,陈康滨说着那话,慢慢的却觉着这人的衣物眼熟的很。   ……金丝纹凤。   他见过一回的。在那年先帝立储时。   陈康滨的剑尖就这般微微的颤了颤。   林烟瞧在眼中,瞳孔微缩,始出声道:“阿康……”   !   他有些怕了。此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你,说什么?”   林烟默了声儿,眼睛却盯着他瞧,一刻不离的盯着他瞧。只见他的右手颤抖的愈发厉害,吼道:“你是谁!”   他惊诧惶恐之时,执剑挥手之间,林烟脸上的面纱在空气中飘了几回,落了地。   林烟不知他脑中想到了什么,只单单瞧着他手中的剑应声落了地。   他记起的东西不少,都是那时的,无邪之时的…过往。她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眼角微微的上扬,有了脂粉的点缀,便媚气的很。如今瞧着,一如当年,无甚变化,   是啊,这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瞧。即便是有了面纱遮面,他也该认出来的。   分不清是欣喜还是绝望,陈康滨握不住剑,之后也不理会后头军士的呼唤之声,哑着嗓子问她,“长公主…你怎么还活着呢……”   *   他努力想要忘却的,偏偏一日又一日的想起来。他努力要磨灭的,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昭示着什么,是罪恶,是良知,是温存,是悔过……   对面之人从龙椅之上起身,朝着他慢走了几步,还是那般的模样,勾着唇角问他,“本宫活着,你不高兴吗?你不是,最爱本宫的吗?”   世人瞧见的便是他陈康滨挚爱靖娆长公主…她现在也还这么以为么?   “臣…臣……”   “阿康啊,本宫来问你罢。”对面之人依旧是慢步朝着他靠近,“本宫想问你的,你可有后悔过,对本宫做出那样的事情,你能回答本宫么?”   悔过吗?   明明在喂她服药的前几日,他方才以慰问之名私闯了峡靖殿,要了她的身子……不出两月,他陈康滨便就狠下了心,将大剂量的药粉混在她的茶水中…甚至将昏睡不醒的她就交给了当年的怡妃。再由怡妃将人送出去,囚禁起来。   他想,他必是悔过的。   怡妃并未按照他的意思行事,而是,将她交给了那些人……   之后举国都在寻人,他亦在寻人。天涯海角,他想着总能找回来的,追至西北的那段日子,他每一日都在痛苦煎熬中度过。午夜梦回啊,靖娆都会问他,为何?为何这般对待她。而后掐住他的脖子,要带着他一起走。   为何啊!   他也想问为何啊!他七尺男儿,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房山王?明明靖娆最喜欢之人是他,最后最后还是接下了先皇拿到圣旨,同房山王成了未婚夫妻。   荒谬,荒天下之大谬!原本就是他的东西,怎么能叫别人拿去呢?   即便是靖娆这样子的女子,也应该是属于他的。   是以,雨疏风骤的那夜,夜入峡靖殿,他逼迫着靖娆,二人做了不耻之事。人得到了,她却自始变得异常冷漠起来,最后竟还在他面前,与房山王二人执手同游。岂非,是在玷污于他?   既然如此,便不要怪他了……   *   今日再见,陈康滨对着这张脸,如何能出口那个“悔”字。   那之后,他不是没有想过就此收手。可收手之后,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一辈子活在歉疚之中,日日夜夜的梦魇吗?   不,他不可以就这样被死去的靖娆禁锢。   能委屈的答应嫁给房山王,她应是很想要那个位置的。陈康滨视线落在那张金色的雕龙椅凳上,念到了万千。之后,他不是助过贺帝,可她这个弟弟实在太过心慈手软了。将军府那样的狗东西,都不敢明着对付,还要暗地里那来压着他…熬着熬着,他便不愿了。   对面的女子忽得笑了,嘶哑道:“到了现下,你还不肯同本宫说一个悔字。本宫真是…错付半生……”   林烟这时,才觉着异常悲戚。为了她的母亲而悲,也为着那时她母亲腹中的孩子而悲。   如此跌宕的一路,以母亲那原就不好的身子,孩子不久便没了。   林烟此刻的腹痛,因为情绪变得愈发难忍,额上的冷汗也已不可收拾的顺着脸侧滑下来。   她的母亲,那时应该比她,还要疼罢……   *   林烟不久便失去了自我支撑的气力,眼看着就要倒下。   陈康滨这时,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去扶。   后头的闹声也是止不住的。柳氏这会子,正在殿外,同李明辉和一众内卫一起,抵抗左相逆党。外头厮杀声响在耳边,林烟这时的情状,也在柳氏眼下。   于是再一剑取了一叛军的性命,对李明辉道:“你且记住,守住外头,撑着待着安远侯!”   说完,也不管其他,折了几人的臂膀,朝正殿而去。   陈康滨扶了林烟的身子,原本失神的眼睛与心绪,在瞧见林烟耳后之时,陡然重聚。   ……   眼睛之中忽的阴翳非常。   盯着林烟的耳后,甚至还以手轻轻抚摸了一道儿。   此人当真装的极好,和靖娆几乎没有丝毫区别,也好似就是靖娆。因为她知晓全部的秘辛之事。但是可惜了,他同靖娆是上过榻的关系,靖娆的全身上下,还有那一块地方他没有见过。   他的靖娆啊,耳后根本没有那一小块桃花形状的朱砂胎记!   掌间聚起了内劲,陈康滨脸上已经病态的颜色,竟还笑出了声儿。   “既这么喜欢装,那本相也就当你是她,再了结你一次!”   心头的愧疚算得上什么呢?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他惧怕什么?还能有何人制得住他!   随后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林烟右侧胸口……   ……   柳氏的一剑还是慢了一步,没能叫林烟躲过左相的一掌。   眼见着林烟倒地,一口鲜血吐在正殿的高位之下,柳氏分了片刻的神。   偏生就是这片刻,陈康滨已手握着柳氏的剑刃,执起地下的弃剑!剑刃穿过柳氏腹部的时候,他爽快的很。   “你,和你们将军府子孙,包括詹纶,都斗不过本相。永远,都斗不过……”   剑刃抽出,柳氏便倒地了。   林烟伏在地上,胸口的疼来不及顾忌。那一掌,虽是打的结结实实,可也多亏了陈康滨身后柳氏的那一剑,消去了好几分掌劲儿。   最甚的痛处不在胸口。   “孩子……孩子…”林烟下意识便喃喃道。身下的感觉,太过明显了,流失的点滴是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陈康滨转头瞧着林烟这头,问道:“你们陛下呢?那毒都没能取他的命?”   林烟此刻,意识都快不清,只觉察到陈康滨的身子慢慢蹲在,与她视线持平。   此时,也许是最后的时机罢…   “左相说笑了……你连自己孩儿的性命都可取走,又怎么会对母亲和舅舅手下留情呢?”   陈康滨瞳孔畏缩,“你是她的女儿?你,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孩儿的性命。”   林烟喘了一口粗气,勉力直起身子,左手一摸自己袍服之下。   再瞧时,一手的鲜红。   “瞧见了么……母亲当时已在孕中,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便…下手了。你说,母亲她知道时,几多的绝望?你的孩儿,因也像我的孩子一样,慢慢的死在腹中了…”   ……   陈康滨反应了一时,忽得又想起了什么。紧着贴近了林烟的身子。   他得再瞧一遍,再瞧一遍她耳后的胎记。   是了,桃花形的胎记。   他也有的!这胎记,也存在于他的耳后,一模一样的位置。   眼前这人,同靖娆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有没有可能是……。他是不是亲手伤了自己的女儿。   “你,你身子如何了?这么多血,怎么……啊。”   终了了,林烟握着袖中夹带的匕首还是没能下手。陈康滨身后已被正殿的来人射了一箭,那一箭,穿过了左胸,他的胸口处染上一大片的红。来不及说的话,往后也就来不及了,陈康滨许是料到了什么,回过头瞧见来人是詹纶与一众西北的内卫,无甚惊诧的神色。   而今面上是独一份儿的温和。   怀中掏出一物,那一物,同莫干予林烟的瓷瓶,乃是同样的。他道:“服了罢。”   他杀了不少人呢,安远候府上的,也没放过一个。予林烟的这东西,是莫干的师父得了徒弟的信,备上了预备送进宫里来的。   陈康滨想明白了,这药应是给她备着的。   按住了林烟的下颌,将药塞进她的口中,另一箭,也就进了他的身子。   *   疼的,两箭穿心是为剧痛。   他还来得及一掌劈晕了林烟,不叫她瞧见太过血腥的场面。   这辈子也不知活了一场,还余下些什么。余下了满心歉疚,余下了血债累累,余下了…一个女儿。   好在她不知晓。   算算年纪,他的女儿比旖阳那丫头还有大上几个月呢……   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她的从前……   “靖娆啊…”   阿康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个美食文~看文案有点想吃土豆哈哈哈   古代美食致富攻略 by夭野   许闲香穿成了一个小乞丐,家住城南破庙,断壁残垣透风漏雨。   穷归穷,可也有三五友伴,亦有一脑子的现代美食大全。   是以!致富是早晚事!   集市摆摊,炸薯条、炸薯饼、锅巴土豆、狼牙土豆……一锅土豆砸开了小乞丐的致富路   酸辣粉鸡汤米线烤冷面铁板烧烤肉串蜜汁鸡翅蛋挞羊肉烩面……   各种现代美食层出不穷,小乞丐眼见着日复一日的,身家渐厚,实现脱贫致富。   许闲香今日发觉,门前总是晃荡着一道身影,熟悉得很。   某日定睛一看,原是曾于自己口出狂言的纨绔少爷——   姜淮:我绝不吃乞丐的东西!   几日后。   他:真香!   *   小剧场:   坊间传言,侯门二公子姜淮看上了一个小乞丐,行止出格,有辱门风。   姜家主母怒斥谣言,招来姜淮澄清   姜淮摸着下巴,砸砸嘴:那个小乞丐还不赖   主母及众人:……   姜家主母请了家仆,带了五百两银票给她   她想着,小乞丐哪见过这么多钱,五百两够她卷铺盖走人。   结果,传说中的小乞丐明眸皓齿,落落大方,没有乞丐的样子不说   她看着家仆拿来的五百两银票   在袖中摸索半晌,递了过去:一千两,换姜二够不?   事后:   姜淮可怜巴巴:媳妇儿,在你眼中我才值一千两……   许闲香指了指那五百两:你解释一下。   姜淮:媳妇,我错了。 第80章   詹纶可及时赶回来之事,正殿内的诸位都不曾料想到。能那样快的了结了北境之事,赶回阳城,哪是容易的事。。   安远侯是在半道上遇着的,阳城城墙之外的北境军。遇见了詹纶便一并回了。   詹瑎往日接触的江湖朋友,虽是混迹茶馆酒肆的“混混之流”,关键时候还起了大作用。城门之内,不少的左相逆党守着,是得多谢詹瑎的朋友们,帮衬着引开逆党。这才可开了城门,免去无端的耗战。   *   除去安远候与詹纶之外,便是詹瑎了。   詹瑎回到阳城,同詹纶是前后脚到的,陈康滨身上的第二箭便是他射出的。   正殿之外的逆党多数被擒,少数逃窜。   柳氏倒在地上,腹上被一剑刺穿的地方血已染红了一大片,柳氏死命按住那处,也是止不住血汩汩流出。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柳氏见了生平最重的两个男子都在她的身侧。   安远侯做了半辈子温文尔雅之人,此时不管不顾的去拥住她,撕扯了自己的袍子下来,给她包扎伤处。   柳氏眼盯着詹纶,无力道:“没用的……不必白费功夫。”   “咳…你怎么回来了,回来的这样及时……”正巧赶上了自己见他最后一面。   头一回认识詹纶,她便知晓,这人不是个军中莽夫。此后,她明里暗里的喜欢着,喜欢到眼里再瞧不见旁人。门当户对,自然是水到渠成,詹纶对此没有抗拒之意,婚后也一直珍她重她。   柳氏到了今日,还是感念从前。   詹纶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一向不做争抢,即便到了现在,安远侯在侧扶着她的身子,詹纶也未有阻止。   他如此态度,才致柳氏之后有了买醉之事…一事错,便万事错了。   她眼前已瞧不清了,这便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言道:“詹瑎,是我的骨肉,却是与将军府无关……”   可惜着她瞧不见詹纶的神色,瞧不见他身披铁甲泪流满面的模样,只感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掌裹着。   之后应是安远侯,哑声吼道:“你当他什么都不知么?他知道的,一开始便知道的!詹二的教养,是他明里同我商量之后,暗里给了机缘让我亲自管教自己的儿子……我知你不喜詹二,是因我之故,你我之事是我的错,并非是你,你莫要这样说了……”   “当…当真?阿纶,你一开始便已知道了?”   詹纶自安远侯手中抱过柳氏时,才惊觉她如今的身子瘦的厉害。   “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与我和离……”   詹纶笑笑,说起和离之事,他惧怕极了。   “我这人是个榆木,有了你,再有了怀儿,我已是知足了。说起和离,是你想要休掉为夫啊……”她亲手写下的和离书,詹纶曾瞧过。之看过那一眼,便怕得很,“你不知为夫多少珍惜你么?困着你也好,冷着你也罢,你我怎能有和离之意呢……”   柳氏乃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捧在手中的星星月亮。她的性子,自己最是了解。出了那样子的事情,她心里根本过不去,之后便会偏生出旁的补偿心思,和离书便会其中之一。因着了解,因着瞧见了那封和离书,他退却了……   会否容她自己待着,可有些微的改变。慢慢的,便可以忘记这件事,再同他好好的过完余生?   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罢,柳氏的身子在他怀里失了生气,最后的言语也不知晓她听到没有。戎马半生,妻死子亡,这一辈子他竟活得这般无用。   北境的事了了,本可以照着原有的意思,归朝辞官了。   南方的赤城,他置了田地,置了屋房,置了她喜欢的千千万万。她还不知呢…   他计划了近十年的日子,往后该一人过么?   詹纶抱起了人,朝殿外而去,总得先带她回家的,“不过了…”   *   詹瑎回来的时辰,相比詹纶,也只晚了一刻钟。阳城乱做一团,没有人能拦住他与卫俟。   家家闭门,街道之上几多苍凉。   李明辉正在宫内肃清余党,他受了些伤,都是外伤,不急着处理。瞧着詹瑎御马而来,进了宫门,直到正殿之下才跳马下来。   他不是身受重伤,该在西北么?怎么回京来了?   詹瑎瞧一眼便知,一切可有转圜,他父亲的北境军已到了,西北而来的内卫也到了。阳城危局可解,那她呢?   李明辉一挥佩剑,又取走一命,同詹瑎吼道:“殿下在正殿,快去!”   ……   他在瞧见林烟时,詹纶刚对着左相射出一箭。   众人离着龙椅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因惧怕左相癫狂起来伤了林烟的性命,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到躺在地上的柳氏,詹纶心颤,那一箭射的偏了,并未真正取走左相的性命。   众人倒吸一口气之间,詹瑎到了殿门。   背后的伤处,一直未能愈合,他强撑着,也撑了这样久,一直到了现下。左相面前,正是林烟。   一身最为华贵的衣袍着在林烟身上,华贵之下,全是鲜红。   “烟儿……”詹瑎无声念了一句她的姓名,之后便向詹纶道:“父亲,弓箭予我。”   詹纶眉头深蹙,“你要做什么?”   一把夺过弓箭,架上箭羽,詹瑎双目猩红,咬牙道:“我要他死!”   “你莫要鲁莽。”詹纶也是撑着力气,按住他的羽弓。   “父亲!那是我的妻子……妻子啊。”   ……   *   她累极了,也痛极了。林烟被陈康滨一掌劈晕过去的时刻,还没瞧见詹瑎。   后,陈康滨死。詹瑎与众人一道入了殿,将林烟抱在怀中。支撑的信念几近于无,倒在地上的不止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母亲。   詹纶眼见林烟身下的血,便知耽搁不得,“去罢,顾好她。”   詹瑎这才咬牙算作将母亲交予了“父亲”与安远侯照料,抱了林烟大步朝外而去。   李明辉正在殿外。   詹瑎出来,到了殿外却似个无头苍蝇一般,喊道:“太医!太医呢!”   他实是急得昏了头,宫变之际,哪里会有什么太医留守?林烟胸口处呕出的血迹与身下的血迹,都太过吓人了,足以将他的心志击溃。   “随我来。”李明辉收了剑,这便给詹瑎引路。   如今怕是只有去瞧瞧峡靖殿那位莫干大夫,还有没有什么法子。林烟此刻的情形,能保住大人就算不错了罢……   李明辉思及林烟此前同他交代的话,不需多想,也知晓林烟是以怎样的心念去与左相相对。左相若是临朝,万千百姓会是怎样的下场?单单以左相此人心性,加之可随意将西北多镇做为交易的代价来行事,这一点,想来就可料到后事了罢。   林烟也知这一点,这才孤注一掷。   李明辉向来不信鬼神,待到了峡靖殿殿门,詹瑎抱了人进去诊治,他竟也说出了那样的话。   “长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便佑护着小殿下与腹中的孩儿平安罢……”   *   将林烟身子放在床榻之上,莫干瞧着人,默了一会子声。   果真,性子和她母亲一样倔,认定的事情都非做不可。如今这一身的血,还可如何呢?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救得了一回,就能一定能有第二回?   再回头时,詹瑎便跪在自己脚下了。   “求您,求求她……救救她和孩子…求您……”   莫干暗自叹息了一声。   世间的痴儿怨女何,怎么着都让自己遇上了。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么,这为林烟跪的倒是坦荡。   “起来罢,我不是不救,是在想救的法子。你赶紧下去歇着罢,侧殿关押着旁的一众太医,你寻个可靠的,先将自己的伤处处理完了再过来。”   詹瑎说甚也不愿走。最后还是莫干急着喊了声,“李明辉!将你们这驸马带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之后,殿中才算清净了。   最后的那一粒药丸子,还没送来。没了药,莫干实际也就是个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妇人”。   一把林烟的脉,到底是和他想象的不同。   ……出了这样多的血,只是胎象不稳而已?   莫干显得慌乱起来。这样的情况,莫不是她已服过了第三粒药……那他的恩师呢?这药本该在他的师父手中,无端端已经被林烟服下了。只怕是,安远侯府上也出了事。   陈康滨啊陈康滨,你还真是谁也不放过。   如此之人,合该下地狱的。这药原有四粒,脏腑之伤,都可保得一时,十分珍贵。早年予了长公主一粒药,用以防身。   师父曾言,医者医道,不在救贵救权,得势得权,而在心念。如此一心为善,到底可得善终否?   ……   詹瑎再来时,后背的伤处重新处理了一遍,腐肉一一割去了,花了些时间。莫干已不在殿内,不知去了何处。   殿内是折儿,给自家主子换了干净的衣物,守在一旁。   詹瑎进门,顾不上旁的,顾不上折儿在侧,伏在林烟床头,便始小声低泣起来。最后竟是嚎啕大哭的模样,直将折儿吓得给他递了帕子。   “驸,驸马爷,殿下她无事了……只是近日应不会醒,莫干先生说了,她得好好养上一阵儿,不醒也是好事。”   詹瑎头也未抬,哑道:“我知道了。”   “那您,还哭什么?”   詹瑎未应。旁人哪里懂,哪里懂这样的恐惧与歉疚。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怕过,怕林烟的身子不好了,怕她的性命就这样断送在左相的手中,怕她再不能与自己说话,与自己生气,与自己俏笑娇吟。   她平日里这样温和的人,是怎么勉力撑到现在的……   他不敢想。   她是以怎样的心境去同左相相峙。自己不在林烟的身侧,将她放在这样危险之地,她该有多惧怕啊……   末了,詹瑎抬了头,胡乱一摸脸上的湿泪,才回了折儿的问。   “我心疼…我来得晚了,我们烟儿受苦了……” 第81章   黎国的百废待兴之任,还是扛在贺帝肩上。经此一事,贺帝老迈许多。毒药没有将他一条命拿走,却已“毒”了他的心。   林烟传出的“浩文”,用的贺帝的旨意,盖的玺印除去贺帝的宝玺,还有自己母亲的。   事关靖娆长公主“复生”之事,在民间已有沸沸传言。   左相逆党逼宫之事,过去近一月之久,朝廷却还未对民间传言作出反应。亦有听之任之的意思。   京中大事,将军府事丧,安远侯府事丧。国之大事,西北之境大获全胜,北境已签三十年之安平约书。   将军府之殇,非指詹柳氏一人。詹柳氏逝后第三日,詹纶于市上置办棺木成双,晚间家仆发觉其身死于屋中。之后乃与詹柳氏合葬,丧期与詹柳氏同,出殡同日。   出殡当日,詹瑎于队伍前抱举双亲牌位。阳城百姓自家门出,诸多随在队伍之后,至詹家祖坟处方止。   招魂幡幡幡迎风而扬,詹瑎此番,也想到了兄长逝去之时,那个样子。   也有许多人来送兄长末了的一程,如同今日一般。   他是经历过自己的丧事的人,在丧事当时回来了家。或许,他是否也不该回来呢?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瞧见至亲之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吗。   口中忽觉着腥甜,气血上涌之态下,詹瑎于双亲墓前便吐了一口鲜血。   “二爷!二爷……”柳印见状,急道。   詹瑎扬了手,扯了笑,“柳叔,我无事的。”   他忽得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就在盯看着父母下葬的这一刻。   朝代兴亡之中,盖着更迭之事。为君为臣的,都是身不由己,时局所迫也许不愿意的,也得去做。为帝王者,有了私隐之情,有了软肋之处,才是罪过。譬如当今贺帝,如若没有因长公主之事对当年的左相有偏私,便可能少些罪过。又倘若没有对将军府生出猜忌之心,或许又是不同的结果。   可事事相连,终究到了这处。   上位者哪里是这样好当的啊。千万双眼睛盯着,行差踏错不行,唯有以如履薄冰之态,迎接自己的过错。   实际,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偏偏就到了这般地步……   许是因为,他的出身本就是个错。   詹瑎将招魂幡插进土中,跪拜了先人,“爹爹,娘亲…好走。”   他想,他是怨恨的。怨恨不可左右的所有,怨恨极了。若没有林烟,他只怕甘愿死在山源道,死在别人的算计里,也好过一日一日在日子熬着。   从今日始吧,他当真没了所有,除去林烟之外,是个孑然一身的人。   可他还有林烟,有他们的孩子,是即将做父亲的人了…得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带着他们母子,去做让他们感受到幸福的事。   他的孩子不能和他一样,自小感受到的是不好,是恶意,是不在意。   哪里需要什么东西去证明孩子是有用之人,为人父母不过是想孩子和和乐乐的一辈子。他想,林烟应也是同自己一样的想法。   她那样的温软,会是一个极好的母亲。   爹爹,娘亲,师父,兄长……詹二这一辈子,还有些盼头,想好好的去活。   而今便拜别诸位了。   ……   *   林烟未宿在宫中的峡靖殿,而是等身子稳定了些之后,便由詹瑎向贺帝请了辞,回了将军府居住。   她往日在将军府中受了许多委屈,詹瑎这回还是带了她回来。将军府新丧,他身为唯一的子嗣,即便没了在詹家族谱上那个名字,也得尽人子的孝道。   另还有林烟,须得每日喂药,每日照料,带回将军府上照顾着也方便一些。旁的人,他是当真不放心叫人接近林烟。   柳凊不在了。詹家还欠了柳印家一条人命,詹瑎有些思量,预备等着林烟醒来之后与她商量。   ……   这夜里,詹瑎去了柳印房中,将一盒子的东西带到柳印屋中。   丧女之后,柳印一夕之间苍老许多,华发丛生,老态不少。开门之后,见是詹瑎敲门,恭敬着将人请了进去。   “这个时辰,二爷来老奴这里,可有要紧事?”   詹瑎将盒子放下,“无事,来瞧瞧柳叔。”   “好……”柳印笑着应下,这便去给詹瑎倒了一杯热茶来。   詹瑎饮了一口茶水,便听柳印问道:“今日少夫人可有好些了?”   林烟公主的身份,基本知晓些内情的人都了然着。柳印身在将军府内宅,不会不知,他唤惯了林烟做“少夫人”,之后也再没有改过。   说起林烟,詹瑎自带这温和的语气,“还好。”   林烟梦中,偶尔也会唤他的名字,近日,愈发频繁的在梦中时不时有了将泣未泣的呜咽之声。想是不久便可苏醒了。   “柳叔在府上多年了,可有离开的心思?”   柳印摇头,“半辈子过了,离开做什么呢。”在将军府上,还算是有柳凊那丫头从前的影子,他已到暮年,哪里离得开呢。   “如此也好。将军府与府下的田地庄子店铺云云,这就都交给柳叔了。”詹瑎道。   柳印在府上,是个根基深的,处事稳妥,行事可托,将军府的府宅田地给他管着,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将军府的宗族,都在日前划清,了结了干系。也不怕有詹氏族人前来找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二爷这是……要离开阳城了?”   其实不必多问,柳印也可以猜的到。   “是啊,此处本就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待着,烟儿也是不喜的。我想着,往南方去一些,那里气候温暖,适合她养身子。”   詹瑎叹了一声,接着道:“柳叔半生都在为了将军府行事,我更是有负于柳叔,没能让柳凊好好的回来。我心愧矣……柳叔往后在阳城,要好生保重自己,府中该遣散的便遣散了罢,不必留着。”   再多什么也换不回来的,就是柳凊的一条命。   垂暮的老人了,能有什么期盼。   没了。   “二爷的意思,老奴知道。老奴替您守着这府上,您想回来时便回来,老奴若是活着便不会离开的。可还有一事相求于二爷。”   “您说。”   柳印笑笑,脸上去是慈爱。   “若您的孩子出世了,可否回来叫老奴瞧瞧。只瞧瞧,我也欢喜……”如此,也有个盼头。   詹瑎默声良久,临走时道:“柳叔放心,此时我应下了。”   人到如今,是无甚心力去行难事。只求万事有个盼头,便够了。   *   当夜,詹瑎回房时已是丑时过半。   折腾完了自己,解开衣带之后,便是伺候着林烟梳洗。   她的面色还是不好,尽管宫里极好的药材一日日的送来,府上也都一一用在她的汤药里头了。起色还是不大。   试了试水温,詹瑎手中的绢布浸了温水,再行拧干之后,一下一下替她净手。   这双手,初见之时他就意难平了。别的官家小姐,别的高门贵女,哪有她这样子遭罪的。他的妻子还是个公主,受的苦楚,却是旁人百倍。   “对不起啊……还是没能给你养回来。”   那时下定决定要将她一双手将养回来的,食言了。   视线移至林烟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近五月的身子了,还是没什么大的变化。   詹瑎伸手摸了摸,泪意便来了。   他的烟儿带着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以怎样的决心撑到现下的。他原本还是想不明白。   李明辉将林烟那一句话,复述与他听,他便明白了。   她言:“我若身死,且告知二爷。林烟一世,有幸遇之,无悔无怨。报了仇之后,叫他好生活着,务必儿女双全,家和事兴。”   ……   詹瑎一吸鼻子,将耳朵贴上林烟的小腹,不满道:“你娘亲,可真是憨货……”   林烟手指微微一动,梦中挣扎着,便听到了刺耳无比的话。   是詹瑎,在骂她。   这才转醒,哑声勉力便要说回去,“咳,咳……你骂我啊…”   詹瑎猛的抬头,就着烛火,瞧见她睁开的一双眼,随后笑得乐呵。   “烟儿!我……”   林烟撑了撑身子,詹瑎眼尖,扶着她的身子,紧着在她身后塞了一个引枕。   身子没什么力气,林烟由着他摆弄。手抚上小腹是下意识的动作,摸到凸起的肚子,林烟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孩子…你可知道了?”   詹瑎笑得有些憨气,“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晓我保这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你怎么还骂我?”詹瑎在自己身边,一切是如常模样。林烟可知,再大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既回来了,自己也不需有什么害怕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不用规规矩矩的计较。   如今,她只想发脾气。   ……   詹瑎始料未及之后,难忍的扁了扁嘴。谁知,林烟瞧见之后,蹙了眉头,责问道:“你,委屈什么?”   他急道,“我,我没有啊,我…”   林烟偏了头,“你还不抱我?”真是榆木,傻愣着站了半晌了,也不知要做什么、   是瞧不出她的委屈吗?   委屈了就是要抱的。   詹瑎也急的很,将她一整个人圈进怀里,抚着背。   他的妻子是个娇人儿,不大好哄,要抱着才行。   *   他料想的很准。按她的个性,是要哭的,孕中情绪应会敏感一些,便更是了。   果然林烟伏在他肩上,就是一顿无声的痛苦。   原本詹瑎还能忍着,只是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告以慰藉;到了之后,林烟哭得久了,呜咽之声也出来了,他便忍不得。   他心疼的很。   “咱们不哭了好不好?都过去了,之后的日子,都是很好的,不哭了。”   林烟摇头,不听,哭声也不止。   渐渐的,詹瑎深觉没那么简单,怕她与孩子再出什么事情。于是急道,“烟儿可是哪里不舒服,要同我说的。”   林烟哼哧哼哧的伏在他肩上,嘤道:“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心疼……我们二爷,从前,现在,都过得好生辛苦……”   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日子,詹瑎独自在房中,也会同她絮絮叨叨的说些暗话。她累极了,应不了,却听的明白。   母亲走了,他有多少难过;接着父亲也走了,他又是怎样的心境,怎样的难熬。   旁人不知晓的,林烟都知晓。   这是她的夫君,她挚爱之人,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何就要承受这些。林烟心知的,这不是命中注定,只是巧遇不幸。他们夫妻二人,实际都是一样。   “心疼什么,不必心疼。詹二有妻有子,往后的日子多着呢,无甚好心疼的。烟儿乖些,不哭了好不好?”   詹瑎接着道:“不许哭了。原就眼睛不好,哭久了可别叫孩子笑了去。”   ……   好容易,林烟止住了哭声,夫妻二人拥在了一处。   詹瑎暗戳戳便问她,“往后我们不在阳城了,要搬去南边住,公主殿下可会嫌弃微臣?”   林烟也不生气,抚着肚子,直道:“我初遇你时,你就是个爱欺负人的。性子不好,说话也不善,我都没有嫌弃你。”詹二的样貌倒是好的,可惜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眼瞎的,瞧不见他的好相貌。   便只感受得到他的“恶劣”。   “从前不会,往后为何要嫌弃?”   詹瑎感念着,便去吻她。   纠纠缠缠,磕磕绊绊的到了今日,算是乌云路过了院门,朝阳探出了手。   “为夫心上,算是个半残……得了我家娇烟儿,才算完整了。往后,我必怜之。”   “你既答应了,我便信了。”命中,许是他们二人就该在一处。毕竟,她的心上也非是个完整的。   两个“残缺”的人相爱着,一切总会完整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