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请下轿》 作者:沧海太华 文案 (齁甜,双洁,双强,双宠,双黑) 本文原名《公主在上,国师请下轿》,同名漫画已上线。 朔方王朝九皇子萧怜,号云极,女扮男装位至储君,乃京城的纨绔之首,旁人口中的九爷,眼中的祖宗,心中的阎王。 这一世,她只想带着府中的成群妻妾,过着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奢侈糜烂生活,顺便将女儿拉扯大。 可没想到竟然被那来路不明的妖魔国师给盯上了。 抢她也就罢了,还敢抢她的娃! 好不容易,祸世妖颜的国师大人终于滚了,东煌帝国却来了一纸国书,“吾皇太华帝君,愿倾国为聘,千里红妆,迎娶朔方王朝九公主为后。” 萧怜一手拉着包子,一手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怎么办? 要是被那魔头知道她敢怀着他的崽子嫁给他家亲戚,还不把这天下给拆了! 第1章 复生 月色中天,远处鼓乐声响悠悠传来,一方软红深处,传出少年的哀求声。   “宁妃娘娘,我求求您,放过我吧!”   “娘娘,您冷静点,我是怜儿啊!”   “娘娘,我求求您!您这是要害死我啊!”   “……”   胖妇人被人用了药,已经完全失了心智,对少年的苦苦哀求,哪里听得进半句。   少年被逼迫地走投无路。   砰!   一声闷响。   将头重重撞向了桌角。   那些人想看到的,无非就是这个结果。   反正这个世界,早已生无可恋,倒不如死了干净。   然而片刻之后,少年紧闭的眼帘唰地重新睁开,一道精光闪过,周身轰然泛起一层淡淡的光。   萧怜悠悠叹了口气。   毫无意外,有炎阳之火护着魂魄,她又穿越了。   看来这身子的原主本是女扮男装,一直无人知晓,遇到这种没法说的事,既不堪受辱,又无力反抗,更不能声张,又惊又怕之余,就索性撞了桌角自尽了。   萧怜抹了一把额角上的血,胡乱将胸前被扯乱的白稠一裹,又从地上捡了条妇人扔下的衣裙,闪出门去,隐入黑暗之中。   屋内的异动引来了一群黑衣人。   “仔细搜!他跑不远,灌了一整瓶南月春,就算是头牛,这会儿也该疯了!”领头的低喝。   众黑衣人领命,四下分散开来。   萧怜立在黑暗中眯了眯眼。   几息之后,便有一个黑衣人向她这边走来,他探头看向她隐匿身形的黑暗之中,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却又看不清,揉了揉眼,正要仔细探查,猛地里面冲出一只雪白的小拳头!   咔!   头骨碎裂的声音,那人立时如棉花般瘫软下去。   还没等尸体沾地,一只小手又将它抓住,凌空掼了出去,直接砸在附近的另一个黑衣人身上。   也不知扔尸体的力道到底有多大,被砸的那一个当时就闷哼一声,受了暴击,一身骨骼尽碎,死了。   其他黑衣人闻声,赶到两具尸体旁,眼中皆是惊惧之色,居然有人可以在瞬息之间,以蛮力弄死了两个高手!   “撤!”   领头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身影闪过,便又是一连串的骨骼碎裂之声。   咔!咔嚓!咔咔!……   一拳一个,毫不含糊!   最后一个娇小的身子凌空跃起,两个腿窝各夹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颈,一双小手中捧的是那领头人满是惊悚的脸,“说,现在什么朝代,这里是什么地方?”   “朔……朔方王朝,嘉……嘉十五年,皇宫大内。求求您,九……”   还没等那人说完,萧怜已懒得再听,咔嚓!三条脖子同时折断。   小院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屋内那肥婆的哼唧声不绝于耳。   “谢谢。”萧怜扔了手中的死人头,双腿放开断了脖子的两个黑衣人,跳落在地上,宁妃肥大的衣裙将她只有十四五岁的身子显得更加瘦小。   当下的情景,放眼望去,由近及远尽是楼台亭阁、宫室楼宇,层层叠叠,灯火掩映下,金碧辉煌。   深宫大内,女扮男装,呵呵呵呵……!有意思了!   她艳色初显的唇角划过冷厉的笑靥   不管怎样,现在开始,这身子既然已经由她接管,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是她说了算!   但!   眼下,还有个重要问题!   她也被人下了药!   ------题外话------   热烈庆祝太华的《国师》漫画改编版权售出,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看到狂霸酷炫拽的怜怜和腰软腹黑馋的楚郎! 第2章 堕天塔 皇宫夜宴正盛,许多宫女太监来往穿梭忙碌,萧怜隐在阴影中,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宫女,不行!   太监,没用!   她一路暗骂,将所有的炎阳之火都用来压制体内越来越汹涌的药力,暗中加快脚步,东转西转,最后绕到一座塔下。   通体漆黑的高塔,门口匾额上书两个遒劲疏狂的大字,“堕天”!   这里周遭一片冰寒之气,寸草不生,下面该是有极寒的冰室才对!   的确是个帮她挨过药力的好地方!   萧怜轻推塔门,里面寂静如同深渊,呼吸之间都透出一层薄薄的白雾。   她循着寒气的方向,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借着周身炎阳火泛起的光晕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暗!   沿着楼梯蜿蜒而下,走了许久,便是一座黑暗的地宫,里面点着昏暗的烛火,黑曜石的地砖闪着微光,沉甸甸的血红丝绒幔帐后,一只泛着凉气的冰床,——还有上面坐着个人!   那人身披轻薄如羽的黑色丝袍,墨染般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如瀑布般随意倾泻,在身侧蔓延开去,整个人端然盘膝,合目入定,沉静如一尊黑暗中的神祗。   萧怜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靠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即便合着眼,也尽是妖魔般的妩媚。   “假的?”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   那人被她戳了,眉头微微一簇,可是一动不动。   “会动,那就是活的。”   那人不吭声,依然不动。   “你这冰床甚好,我借来用用如何?”   男人还是不吭声。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咯。”   萧怜顾不得那么多,她得抢了这个最凉快的地方来消解体内的药性。   她强行挤上冰床,却觉得这男人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中间,十分碍事。   “喂!江湖救急,麻烦让让。”   男人继续闭眼,一动不动。   “你不动是吧?你不动,我自己来!”   她仗着一身炎阳火,有使不完的劲儿,搬个大活人小菜一碟。   于是坑吃着想将端然盘膝如一尊神像般的男人往边儿上挪挪。   可指尖一触之下,一道冰凉的极寒,顺着手指直透心肺!   好凉快!   他的身体,冷得像一座冰雕。   还找什么冰床,谁都不如你凉快!   “额,内个,不如借你用用?”   男人依然不动,他的身上,有种清冽又妖异的气息,沁入鼻息,渗入心脾。   萧怜也不客气,双手双脚将人抱住,“好凉快!”   她的身体,因为炎阳火的缘故,始终灼热,此时再加上药力,便如一轮燃烧的小小太阳。   最灼热的火,可以融化最极寒的冰。   萧怜还没来得及凝神化解体内的药力,眼前骤然一花,天旋地转,一双血玛瑙般璀璨的眼睛映入眼帘!   天人之姿,神祗容颜,却有一双魔鬼的眼睛!   男人生了血瞳的双眼微微一弯,锋芒妖冶的唇角勾起,绽出一个倾尽世间所有也无法形容的笑颜。   那笑容,仿佛孩子看见了糖,又像狼擒住了羔羊。   她看得有些痴,明知道无比危险,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第3章 杀机 如此一夜,几近天明,当药力化解,萧怜杀心骤起!   不对起,你已经没用了。   她将男人推开,整个人一跃而起,膝头狠狠砸向男人的胸口,膝盖顺势抵住那人的下颌,拳头扬起,只需要一下,这个人就会跟那些黑衣人一样头颅碎裂,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的小拳头直奔男人的太阳穴而去,却在几乎击中的瞬间,猛地停了下来。   手臂上是什么?腿上是什么?全身都是什么?   她这副身体,居然全身布满了隐隐约约的疤痕!   鞭痕!针刺!刀伤!火烧!   无数细密的疤痕!   一个分神的瞬间,被她用膝盖压在身下的人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涣散的血瞳开始向中心凝聚,一股强悍的森寒和嗜血的杀气在周遭越来越浓重!   前几世中,多少年的杀与被杀,她早就对死亡的气息极为敏锐。   想活命,赶紧逃,现在!立刻!马上!!!   萧怜立刻从男人的胸口跳了下来,随手抓起地上的黑袍披在身上,飞奔向地宫的门口。   男人周身泛起的极寒立时飞速蔓延,黑曜石地面扩散开厚厚的冰霜,极寒的冰霜紧紧跟在萧怜的脚后,步步紧逼,跟着她沿着地宫的楼梯蜿蜒而上,只要稍慢一步,就会与身后的事物一样化作稀碎的冰雪尘埃!   萧怜裹着那黑丝长袍一路狂奔,直到两只脚都跃出黑塔,才惊魂间回望一眼,只是慢了瞬息,一绺黑发便被沿着塔门蔓延而起的冰霜触碰,瞬间截断,化作了雪花。   整座塔基已经泛起白霜,周遭全是冰霜凝结而生的细碎咔咔声,大门上唰唰唰地结起了尺把长,刀锋般的冰棱,整个门眨眼间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好险!   萧怜裹着男人的丝袍立在门外,望着从未见过的如此恐怖实力,心如擂鼓,他无意识反击就这样可怕,那要他是安了杀人的心……   所以,以后见了面,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此时东方已将发白,萧怜还不知道这身子是谁,也不知该去哪里,只知道有人要坑她,而且刚刚还惹了个红眼睛的冰霜大魔王。   忽然间,脑海中浮出一抹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之后瘦小的容面上划过一抹玩味的笑,太宰府   ——   萧怜逃走之后,整座纯黑的地宫已被狂暴的冰霜包裹成一片银白的刀锋地狱,躺在地上的男人眼中的血瞳渐渐凝聚,变成纯黑之色,星芒一闪,人彻底醒了。   刚才若不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迫在眉睫,激起了本能的防御意识,他不知还要在走火入魔中梦魇多久!   好暖的人,一只柔软的小火炉,可惜被她跑了。   男人坐起身来,看看整个地宫中的狼藉,回味那张满是血的小脸,虽看不清容貌,可那一身细密的伤痕,他都记下了。   虽然瘦瘦小小,身子却如一轮小小的太阳,竟然有人可以与炎阳之火伴生,实在是不可思议,有趣极了!   他被她扰了生关死劫,走火入魔,却又被她的炎阳火给救了过来,也算是功过相抵,下次见了,饶她不死也罢。   可是下一刻,男人那双深渊般的黑瞳猛地一缩!   冰层下,被撕烂的奢华衣裙中,赫然看到一样东西——“宁”字腰牌。   宁妃?   整个后宫最老的那只蠢货!   整整一夜,竟然都是同那老女人!!!   男人刚刚平复的血脉一阵狂涌,剧烈的恶心涌上心头,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之后悍然的威压轰然而出,将整座地宫的一切,尽数碾碎,化成暴风雪,席卷咆哮,久久不息! 第4章 九皇子殿下 萧怜安稳地在又香又软的床上睡到日上三竿,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唤,“殿下,醒醒啦。”   她睁开眼,床边跪着太宰府的三小姐秦月明,正两只手交叠在床边,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睡了多久?”萧怜开口,她的声线不知是被人做过手脚,还是天生如此,亦或者是昨晚喊破了喉咙所至,竟然是如此低音而有磁性,有种雌雄莫辨的中性之美。   “不到三个时辰而已。”   “这么快叫醒我做什么?”   “果然不出你所料,陛下今早急召所有皇子进宫,该是出了大事。”   “好,知道了。”   “我给你准备了几套二哥的衣裳,随便挑。”   萧怜随便向她身后望去,几个婢女端着几套衣裳恭敬地立着。   “就红的吧。”   “好嘞,接下来的你不必说了,我懂!”秦月明从床边跳了起来,挥挥手,便要带着侍女们离开。   “等等,你知道堕天塔吗?”   “知道啊,宫里的一座黑不溜秋的塔。”   “干什么用的?住的谁?”   “我的殿下,你整天住在宫里还问我?是人都知道,堕天塔是宫中的禁地,里面住的是个吃人的魔头,专为皇上镇守皇宫。普通人不要说溜进去,就是稍微靠近,都没有活着离开过的。”秦月明神秘兮兮凑了上来,“别说你今天一早那么狼狈地跑来,是刚从那里面逃了出来!”   萧怜眼光一闪,“我是稀里糊涂被人扔进去的,有人要弄死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秦月明有些警惕,还带这些威胁的意味,“那你昨晚答应我的呢?”   “放心,言出必行!”   “好!”秦月明得意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不救你,这世上便没人能救你了,小怜!”说着一蹦三跳地出了房间。   休息的这几个时辰,萧怜并未深睡,而是朦胧中安稳了心神,悉心将头脑中残留的记忆碎片整理还原。   萧怜九皇子,皇帝萧兰庸原配皇后所出,大概是因为从小女扮男装的缘故,母后活着时,她就十分懦弱,平日沉默寡言,虽然身份是嫡出皇子,却处处小心,事事逆来顺受,不甚得素有文武皇帝之称的父皇喜爱,特别是最近两年,生母皇后殁了,向来与皇后不合的皇贵妃沈玉燕封后,从此在后宫之中,她便只是个人见人欺的小废物。   昨晚宫中夜宴,她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与同样被下了药的宁妃娘娘扔在一处,当时该是又慌又怕,既怕自己得罪了宁妃,又怕药力之下神志不清,暴露了女儿身,加上早就对这样的人生毫无眷恋,索性直接寻了短见。   而这太宰府三小姐,也算是与萧怜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当然多半是萧怜被秦月明欺负着玩。   可就因为秦月明够厉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护着作为皇子的萧怜就如同护着自己的马仔,在许多场合下,只要有秦月明在,萧怜反而不太会被人欺负。   所以,萧怜天明时分循着原主的记忆摸进了秦月明的闺房,便是要赌秦月明一定会帮她,现在看来,果然赌对了。   她掀被起身,褪了身上的黑色丝袍,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真是瘦小得可怜啊,满身的伤痕惨不忍睹,才十四岁的女孩儿,要胸没胸,要臀没臀,只有一只细腰,还将她显得更加瘦弱。   只是这样小、这样惨的身子,堕天塔里那个吃人的魔头都下得去嘴,实在是太残忍了!   想到那个魔头,萧怜浑身痛得一颤,嘴角不由自主地咧了咧。   这辈子再靠近堕天塔半步,她就跟他姓!   她慢悠悠穿好秦家二公子的衣袍,扣上腰带,束了发辫,拿了配套的抹额,系在发间,将昨日额角的伤口盖住。   镜中的人,立时便是一位身子笔挺的翩翩少年,虽然依然瘦小,但眼中的精光却是再也与以往不同了。   她从秦月明的闺房出来,一路光明正大出了太宰府,骑马从皇城正门入内,直接由等在宫门口的太监引着,上了皇帝萧兰庸日常理政的端方殿。   里面此时已经立满了鲜衣男子,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地看向她这边,就等着她这最后一个迟到的九弟。   萧怜眼光在这八个人脸上一掠而过,暗暗松了一口气,昨晚那人不在其中,可以肯定不是个皇子。   还好,没有一穿越就乱……伦!   那么,能深夜留在宫中的男子,还有谁呢?   萧怜抬头,定定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她亲爹,“儿臣酒后误事,请父皇降罪。”   口中说着,心头再是一松,那吃人的魔头也不是皇帝爹,如此一来,就妥妥的了。   这时,大皇子萧策开口道:“九弟,你这一句酒后误事,请父皇降罪,就完了?你那不叫误事,叫乱性!乱人伦!这次,大皇兄我也帮不了你了!”   萧策身边的二皇子萧桐哼了一声,低声叨咕,“大哥你什么时候帮过他?”   萧怜微微垂头,反思了一下,“父皇,皇兄教训的是,儿臣的确是酒后乱性,所有后果,自愿一力承担!但是皇兄说儿臣乱人伦,儿臣却是不能稀里糊涂认下,还请明示!”   皇帝萧兰庸坐在龙椅上,满脸的怒容,“孽障!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   “孩儿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认错!”   “那你说,你这个错,要怎么认!”   “孩儿愿意娶她为妻!”   “混账!朕还没死呢!就算死了,也轮不到你!”萧兰庸暴怒,抬手抓了书案上的砚台就向萧怜扔了过来。   那砚台也太大了,简直可以将她这张脸拍成一张纸!   萧怜两膝一曲,跪了下去,将额头在汉白玉的地面上一点,“父皇息怒!”顺便就将那砚台给避了过去,啪地将在身后砸了一个深深的坑。   萧兰庸见没砸着,猛地站起身来,“我今天就劈了你这个枉顾人伦的逆子!”   说着回身从兵器架上抽了宝剑,就要走下玉阶。   这时,外面有人高呼,“陛下,剑下留人啊!臣秦寿求见!” 第5章 妖魔国师胜楚衣 萧兰庸怒目瞪了一眼一旁的太监总管,“他来干什么!”   太监总管杨公公立刻猫着腰,要出去替萧兰庸问问,殿门却被撞开,秦寿秦太宰拎着袍子,捂着跑歪了的帽子,从外面冲进来,“陛下,剑下留人啊!臣替小女求陛下饶了九殿下!”   满屋子的皇子唰的目光看向秦寿,四皇子萧淡不紧不慢道:“秦太宰,咱们都知道你家三小姐从小跟九弟厮混,可如今九弟犯下的罪行,已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我看你啊,还是让你家三小姐以后就不要再惦记着他了,浪费青春!”   秦寿抬起头来,已是鼻涕一把泪一把,“陛下,四殿下,臣不求不行啊!实不相瞒,小女昨夜已是名节不保,今日一早,满城皆知,如陛下赐死九殿下,那我家月明,就只好自尽相随了啊!”   “……”   几个皇子相互交换了眼色,怎么回事?   萧兰庸手中的剑一抖,“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夜九殿下在大宴中贪杯,席间离座,就携着小女一同回府了,臣与两个儿子当时还在宫中席间,未能及时阻止,府中皆是妇孺,无人敢于阻拦,令九殿下与小女铸成大错。”   秦寿边说,边捶胸顿足,鼻涕一把泪一把。   萧淡哼道:“一面之词,谁能作证?”   “哎呀,九皇子日上三竿时分,听说陛下召见,才从小女房中出来,穿的还是犬子的衣裳,由我家大门而出,鲜衣怒马,扬长而去。不要说微臣阖府上下,就连隔壁的兵部尚书,对门的礼部尚书,下条街的吏部尚书,半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啊!”   立在萧淡身边的六皇子萧素向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小太监呈上一物。   “九弟,也难怪你穿了秦家老二的衣袍,因为你自己昨晚夜宴上穿的锦袍,被人在宁妃娘娘休息的清凉阁中找到了。你还真是忙啊,忙完了这边,忙那边!”   呼!萧怜长吁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好极了,我还担心丢了呢,那上面的珠子极是珍贵。”   萧淡:“你……!”   萧兰庸沉沉坐回龙椅,“那老九你说,你的锦袍怎么会在宁妃的楼中?”   萧怜扬起脸来,直面萧兰庸,“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锦袍遗落在秦家小姐的马车上,兴许是被毛贼给偷了去换钱。”   秦寿抢过话茬,“啊?你!你们两个居然在马车里……,哎哟!我秦家的老脸啊!”   萧怜立刻向萧兰庸再次叩头,“儿臣酒后无德,求父皇赐死!”   秦寿赶紧停了哭,膝行几步护在她身前,“不行不行,求皇上开恩,九殿下不能死!”   萧怜:“不!求父皇赐死!儿臣唯有一死,才能保全秦小姐的清白!”   秦寿:“不能死,不能死!清白都没了,九皇子若是一心求死,不如就娶了月明吧!”   反正他的女儿恶名远播,早就嫁不出去了。   噗!立在一侧的皇子中,又是萧淡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萧兰庸原本阴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秦爱卿,国之栋梁,朝之肱骨,何必这样哭哭啼啼,有失体统!九皇子酒后无德,酿成大错,既然赐死于事无补,那便赐婚吧!”   萧淡一听来劲了,“那九弟的衣袍出现在宁妃娘娘的房中,该如何解释?宁妃娘娘昨夜被人下了猛药,至今神志不清,不能指认,若是此时赐婚,万一……”   秦寿:“万一有人栽赃陷害九殿下,此人就绝对不能放过!皇上,臣愿替陛下暗中彻查此事!”   萧兰庸本就不待见又老又胖的宁妃,他也不是个糊涂皇帝,如今这桩丑事既然不是自己儿子干的,也懒得再继续审下去,凭空给几个皇子之间制造互相倾轧的机会。   其他几个皇子都默不出声,只有萧淡愤愤不平,还要扯着嗓子呱唧呱唧,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来,“陛下,国师大人有要事,要求即刻觐见。”   他立刻收了神色,正了身子,挥挥手,“都下去都下去,朕有正经事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国师大人胜楚衣要来了。   在百姓眼中,国师是神。   在萧兰庸眼中,国师是仙。   而在皇子和百官眼中,国师则是个吃人的妖魔!   不在他面前出现,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于是,立刻,马上,呼啦啦,所有人撤了个干净!   出了端方殿,萧怜走在最后,微微向看过来的秦寿点头,算是刚刚合作愉快。   萧淡留步,凑了过来,“九弟,好手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不动声色,顺理成章、半推半就地就捞了太宰大人这么大一个靠山!以后,为兄我还真要多跟你学学。”   萧素也上前来,搭了萧淡的肩膀,“看你这话说的,九弟也是要有常人没有的勇气才做得出这样一番伟业的!看看秦家三小姐那母老虎,再看看九弟这小身板儿,哎呀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要想想都替他疼啊!”   说着抬手拍了拍萧怜的肩膀,深表同情和安慰。   萧怜笑盈盈,抓了那只上了自己肩膀的手,顺势猛地一拽,萧素整个人就向她跌了过来。   她轻轻侧身,将人扔了,萧素便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六皇兄小心,手没地方放,可需要我帮你收着?”   “萧怜!你竟敢端方殿前动手!”萧淡扬起手掌便要扇过来,显然经常这样打萧怜,动作极为标准,极为娴熟,可手到了一半,却忽然又见了鬼一样的收了式,回身扶了萧素,掉头就跑。   萧怜本想顺势揍一顿这个嘴贱的混蛋,却见他突然逃了,便也回头看去,只见一男子,修长玉树的身影,一袭奢华的黑袍,撑着一把红伞,远远向她这边微微点头致意,之后就被杨公公恭敬请进了端方殿。   当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整个帝都最野蛮最可怕的秦府三小姐居然嫁出去了,还是嫁了最懦弱最胆小的九皇子!   更不可思议的是,妖魔国师胜楚衣,居然要自请巡边,离京三年!   太宰秦寿刚刚在朝堂上有了点与国师对抗的眉目,忽然间就成了皇亲国戚,而一向人人畏惧的国师却退出朝堂,把自己的地盘拱手相让,着实是匪夷所思。   按说,这个妖魔离京,该是皆大欢喜之事,可是包括秦寿在内,居然谁都乐不起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和那魔头的脾气,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幺蛾子!   而越是猜不透,越是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   此后没过几日,萧兰庸在秦寿的几次请旨奏折催促下,终于下旨赐婚九皇子萧怜迎娶太宰千金秦月明,三个月后奉旨完婚。   秦寿随便寻了个替死鬼,匆匆了结了宁妃的案子,既保住了自家女婿,也哪个皇子都没得罪。   三个月后,九皇子离宫自立府邸,名商阳府,迎亲的车马向东,浩浩荡荡十里红妆。   而国师胜楚衣也在这一日启程,黑色的铁骑簇拥着黑色的巨大轿撵,一路向西,向边疆而去。   萧怜立在她新府邸的卧房中,将一众丫鬟小厮婆子全数撵了出去,关了门,放了幔帐,脱了一身的喜服,立在铜镜前,瞪大了眼睛。   镜中的人,依然瘦小,但是三个月来勤加练习,加上炎阳之火的滋养,倒也结实强壮了许多,只是满身的伤痕却无论用了什么名贵膏药都没有任何好转,实在是诡异。   然而,最令她惊悚的事,却在肚子上,三个月,她怀孕了!   而且还不知道孩子他爹到底是谁! 第6章 三年之后,国师还朝 三年,国师胜楚衣的大军如地狱之师,所向披靡,连灭西北五国,开疆僻壤,朔方帝国的版图空前扩张,成了圣朝治下的北方霸主。   三年后的这日,帝都璇玑城中,人潮涌动,张灯结彩,盛况空前,长长地红毯从皇宫而出,一直绵延至城外三十里。   国师还朝,举国同庆!   皇帝萧兰庸破例,命九位皇子全数到帝都城门口,以国君大礼,迎接胜楚衣。   城门附近的一处花楼,名唤乱霓裳,如今虽是白日,却依然莺歌燕舞,衣香鬓影。   临街露台的美人靠上,鲜红衣袍的锦绣少年,满面微醺,一边怀中搂着撒娇劝酒的美人,一边拈着酒杯,绝艳的双眼迷离,望向长街尽头。   他一袭红袍,衬得肤色尤为白皙,腰间金色腰封,绣了缠金游龙,脚上一双皮靴将修长的小腿紧实地包裹住。   少年并不理会身边的美人,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他左侧额角的长发细细编起的一簇发辫,零星缀着鲜红的珠子,又拢于脑后,高高的束起发辫,簪了金冠。   右耳上,挂了一只寒光凛冽的耳环,只有一只,非金非银非玉,而是世所罕见的精钢所制。   他的手上,戴着鲜红的软皮所制的护手,手背上缀了锋利的金钉,只露出十根修长如青葱的手指,正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腕上缠着的细细金锁链便随着手腕轻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雅间中相陪的都是些王孙公子,酒肉朋友,个个镶金砌玉,左拥右抱。   声色犬马之间,小南王世子萧洛多喝了几杯,好心提醒道:“九殿下,国师大人今日还朝,听说仪仗正午就到,您当心喝多了,误了正事。”   立刻就有太宰府的二公子秦方东怼了回去,“怎么说话呢,我妹夫什么时候醉过!九皇子殿下的毛,也是你能随便倒着撸得?”   萧怜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吵死,都活腻了?”   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再没人敢出声儿。   百姓怕皇帝,皇帝怕国师,可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却怕的是萧怜,尤其怕他那一双拳头。   那一对护手上的金钉,这两年间,不知浸了多少人的血,如今才这样闪闪发亮。   而那腕上的金链子,也被血养的泛红,见过链子如何放出来的人,脑袋都搬家了。   终于,桌子上的酒杯中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接着便有筷子随着大地有节律的震撼从桌边滑落下来。   萧怜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懒洋洋起身。   三年,你终于来了!王八蛋!   高楼之上,极目望去,一支蜿蜒的黑色仪仗浩浩荡荡出现在远方。八千铁骑皆黑衣黑甲,黑枪黑马,行进之中除了整齐划一的马蹄踩踏地面之声,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萧怜飞身跃出露台,落在候在下方的枣红马上,皮靴轻夹马腹,直向城门奔去。   国师的仪仗行进极快,转眼间便近了城门。   八位皇子在城门前一字排开,恭敬相迎。   萧淡砸了咂嘴,“老九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又跑去哪里喝花酒了?今日若是因为他的原因,咱们哥儿几个惹毛了这位,父皇那里,可谁都没好果子吃!”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兄弟几个全数听了去。   立在中央的大皇子萧策面上颇有不悦,他身边的二皇子萧桐轻咳了一声。   六皇子萧素趁机补刀,“老九自从婚后大病一年,变成什么德行,咱们都有目共睹,整日流连花街柳巷不说,现在那商阳府中热闹的,哎!甭提了!四哥你就不用一遍一遍地在大皇兄面前说道他了,那个纨绔子,说出去都丢人。”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交换了眼色,之后继续看向前方。   领头的黑甲兵在八位皇子面前停了下来,涌出城外围观的百姓自觉陷入了寂静,退避到两侧,静默地仰视着这支为帝国开疆扩土的大军,那些骑兵黑色的头盔后面,是黑洞洞的死寂,彻骨的肃杀。   八千铁骑之中,簇拥着一乘巨大的黑色轿撵,奢华的漆黑锦帐被红绸轻挽,猩红流苏摇曳,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凛冽的血气和寒光。黑纱之后,是端坐着的一尊神像般的男子。   萧策驱马前行几步,高声道:“国师劳苦功高,本殿奉旨,率众皇子出城,以国君之礼,恭迎国师还朝!”   远远的轿撵中,传出沉静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刚好落入每个人耳中,“有劳诸位殿下。”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声厉喝,“胜楚衣!你这个妖人,灭我陈国,屠我百姓,我今日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着一道身影飞身跃起,直扑轿撵。   人群中有眼尖的惊呼:“他有雷火弹!”   表演的时刻到了!   萧策正要从马上飞身跃起,却只见一道鲜红的身影破空而来,抢先一步迎上那从天而降的大汉,一拳轰上天,将那人扑落而下的力量尽数化解,人还在半空,红影又是凌空一脚,踢在大汉的后腰上,一声闷响伴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大汉远远踢飞到数十丈开外,之后又是一声轰然巨响,那人周身捆着的风火雷尽数炸开,七零八落纷纷扬扬地撒开一地血雨。   鲜红的身影翩然落地,转身面向轿撵,双手负在身后,含笑向着那轿撵,上身稍加前倾,算是一礼,“国师,受惊了,一路劳顿,就让本殿为您开路吧。”   轿撵中便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回答:“九殿下辛苦了。”   萧怜飞身上马,一身大红,奔到八位皇兄处,“不好意思,多喝几杯,来晚了。”   萧策哼了一声,“你故意的吧?”   萧怜笑而不语。   萧素嘴唇不动,在萧淡面前嘀咕,“连大皇兄的出场好戏都敢抢,既然他这么巴巴地往那妖怪眼皮子底下凑,等会儿就如他的意,给他点颜色看看。”   萧淡点点头,又跟一旁的五皇子萧锦、七皇子萧筹使了个眼色,两个皇子再向身边的人递了眼色,一条战线便结成了。   一路上,静默的大军组成一条黑甲游龙,浩浩荡荡,前方九位皇子锦绣一团,如同璀璨的龙珠,引着这一尾煞气涌动又强行内敛的黑龙,缓缓入了皇宫。   宫中北辰殿前,九位皇子纷纷翻身下马,立于红毯一侧静候,身后两侧黑甲骑兵如潮水般分列开来,那十八名力士抬着的巨大黑色轿撵便缓缓落在红毯上。   就在轿撵落下的那一刻,萧怜明显感觉到她所有的皇兄都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轿撵中静悄悄的,轿撵外也静得无声无息。   萧怜向素来与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八皇子萧誉看去。   萧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萧怜回他一个皱眉,不懂,什么意思?   萧誉一脸无法名状的神情,颇有些痛苦。 第7章 国师,请下轿 这时,萧策的声音郎朗响起,“九弟,前些年每逢盛事,皇兄几人都曾有幸迎接国师下轿,亲身亲近他老人家,蒙受提点,如醍醐灌顶,可谓受益终身!现在既然你已长大成人,今日就由你去引国师下轿,觐见父皇吧!”   萧淡欠揍道:“快去啊,受益匪浅哦!”   萧素、萧锦和萧筹也赶紧附和。   于是萧怜的余光看到萧誉痛苦地用手掌捂住了脸。   这三年,她听过太多宫中关于国师胜楚衣的传闻,结论只有一个,这个人,是只披着人皮的妖魔!   那堕天塔便是萧兰庸赐给他在宫中的居所,自从三年前他离开后,就再无人进出。   那晚的人是谁,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可如今这轿中的妖魔究竟是不是塔中吃人的那一只,她一定要亲眼确认才死心!   萧怜挺直腰身,迈开小皮靴,腕上的金链轻轻作响,不紧不慢走到轿撵前,伸出裹着鲜红软皮的右手,五根白皙的手指水葱般探进黑纱帐,“国师,请下轿。”   轿撵中的人依然是温润的声音,“有劳。”   接着,便有一只冰凉的大手落在她的掌心,随后迅速翻手抓了她的手腕,一股极寒又霸道的力量直透骨髓而来!   捏碎每一个皇子的手腕,再欣赏他们惨嚎之下苦苦哀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求他赐下接筋续骨的黑玉膏,是胜楚衣多年来的恶趣味!   然而,眼前这一只纤细的手腕,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捏的!   没有预想之中的惨叫,也没有小骨头碎裂的声音,只有一股奇异的火一般的力量瞬间反击过来,直冲掌心!   萧怜的右手骤然鱼一般地从他掌中滑出,手背上一排金钉在胜楚衣掌心划过,一阵冰凉,将他的掌心划出一排血线,之后立刻再次反手,反抓了胜楚衣的手腕。   胜楚衣在手腕被那五根水葱般的手指握住的同时,也反扣住萧怜的手腕,两人隔着纱帐同时用力,一道极寒对上一道烈火,整个轿撵一晃,一时之间竟然相持不下!   坐在轿撵中的胜楚衣,深渊般的双眸中星芒一闪,炎阳之火?   “殿下,如此心急?”他在黑帐中再次开口,原本沉静温润的嗓音骤然变得有些妖异。   “国师,如此淘气?”萧怜口中戏谑,手上的劲道不让半分。   “殿下这样抓着本座的手,若是被旁人看了,又该说本座是个妖孽,要祸害九皇子了。”   “本殿来接国师下轿,人还没接到,如何能独自抽身?”   胜楚衣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反扣在萧怜腕上的手,随后手掌一滑,转了个圈,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握,掀了黑帐。   萧怜眼前便是一袭纯黑的流云锦衣袍。   胜楚衣起身,扶着萧怜的手腕,缓步走下轿撵,垂眸看着她的头顶:“殿下,数年未见,长高了。”   “多蒙您老人家福泽眷顾!”   萧怜轻轻吸了一口气,抬眼去看他的脸,纵然早有准备,可整个人依然就是一颤!   那眉,那眼,那脸上每一寸棱角,她只要看上一眼,就浑身哪哪儿都疼!   果然是你这个王八蛋!   萧怜脸上的笑一瞬间凝固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就是“疼”!   “九殿下在本座的脸上看到了什么,好看吗?”胜楚衣深渊般的双眼微微一弯,嘴角牵动,日光下令人迷醉,肩头的绣着的一朵血色幽昙尤为刺眼。   萧怜的脸僵成一张饼,将视线平移向北辰殿方向,不能看,看了浑身疼!   她抬腿就要向前走,腕上却是一紧,被拉住了。   胜楚衣立在原地,“殿下心急啊,此时正值晌午,可是忘了本座不喜日光?”   萧怜胡乱从黑甲卫手中接过伞,往自己头顶上一遮,提腕扶着胜楚衣踏上红毯,向北辰殿走去。   她越是脚步匆匆,胜楚衣就越是压慢速度,搭在她腕上的手,不知不觉间便已是悄然变爪,抓了细细的手腕。   萧怜本就矮了胜楚衣许多,这会儿神不守舍,那把伞全打在了她自己头顶,两人并行,就有些碍事,时不时戳了胜楚衣的额角。   “九殿下,还是本座自己来吧。”一只冰凉的手接过了那只伞。   萧怜的伞被拿走了,才勉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一片妖红。   一柄红色的绢伞,同样绣着妖娆的幽昙,十二串红玉珠缀成一圈,随着胜楚衣的脚步摇曳。   “死变态!”她低声嘀咕一句,身边胜楚衣淡淡瞥了她一眼。   萧兰庸的儿子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大胆的,被本座抓在手底下,还有胆子骂人。   难不成与炎阳火伴生的人,胆子都这么大!   北辰殿前的红毯本不是很长,但是萧怜却只能随着胜楚衣的步子,走得极慢。   殿前玉阶上,萧兰庸携文武百官端端正正地等着,烈日之下,便有三年来新近被秦寿扶植上来的官僚开始窃窃私语。   “矫情啊!利手利脚的,下轿走路还非要个皇子扶着!”   “怕见光的,说不定还真是个妖怪!”   “你见了那张脸就知道了,那不是妖怪,是妖孽!”   “哎?今年没听见皇子惨叫啊,九皇子果然天赋异禀!”   秦寿听到这里,微微满意地替自家女婿点了点头。   北辰殿前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地落入到胜楚衣耳中。   他走得越发慢,手将萧怜的腕抓得越发紧,“九殿下,他们说的,你可听见了?”   萧怜被他攥得手腕剧痛,蹙着眉瞪他,一个字一个字崩:“听见了,不无道理!”   四目相对,只听见她的腕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碎了。   萧怜咬牙没吭声,狠狠转过头去,脚下的皮靴踏在红毯上,愈发走得稳。   胜楚衣唇角微牵,手底下放了萧怜,径直一个人撑伞向玉阶走去,朗声道:“陛下,我回来了。”   “恭迎国师大人还朝!”   “国师铁骑,天下无敌!”   “国师神佑,护我朔方!”   “……”   整个北辰殿前,士兵与百官山呼。   胜楚衣来到萧兰庸面前,将伞递给杨公公,既不问安,也不行礼,更不称臣,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下一分,只是微微一笑。   秦寿身后立刻有文官怒斥:“国师胜楚衣,见到吾皇,为何不行君臣大礼!”   胜楚衣略微茫然,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秦寿,只是一眼,秦寿立刻怂了,“新来的,不懂规矩,国师莫怪!”   萧兰庸喝道:“不懂规矩还敢立在北辰殿前给朕丢人,拖出去砍了!”   随后笑对胜楚衣,“国师,朕三年来望眼欲穿,如今终于将你给盼回来了,外面太阳大,快随朕进去说话。”   “好,陛下辛苦了。”   身后就有文官觉得自己的书白读了,哪有臣子对自己的主上说“辛苦了”的?怎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兰庸与胜楚衣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众肱骨大臣相陪,前呼后拥,呼啦啦入了北辰殿。   再没人理会到底是谁被拖出去砍了头。 第8章 小拳拳捶碎胸口 萧怜立在玉阶下,强忍着剧痛,左手端着被捏碎了手腕的右臂,依规矩,目送众人进殿,这才回身离去,正撞上她的一群皇兄们笑吟吟迎了上来。   萧策一脸肃然,语重心长,“九弟,可还好?国师此为,是在试你的根骨,你可千万不要心怀怨恨。皇兄我多年来在国师手底下历练过数次,每次都受益匪浅。你若是能同我们一样熬过诸般试炼,来日必有大成!”   萧怜笑道:“多谢大皇兄提点,国师赐教,自是甘之如饴。倒是大皇兄您,向来唯国师马首是瞻,人前人后,敬仰之情溢于言表,国师离京三年,您多次亲自赴西北边陲尽孝,听说父皇都有些吃醋了。”   五皇子萧锦连连称道:“是啊,大皇兄此生志愿便是拜国师为师,成为国师那样的经天纬地之人。”   说完,遭到萧策一顿白眼,你不说话会死?我这叫求生你懂吗?我在那妖怪手底下遭的罪比你们哪个都多,比你们更懂什么叫做活下去!   六皇子萧素阴阳怪气倒吸一口气,“九弟果然与众不同啊,手腕子碎了,居然一声没吭。不过你越是忍着不吭声,那妖怪就越是兴奋,我看你还是赶紧跟他求个饶吧,不然这事儿,肯定没完。”   萧怜大吃一惊,“难道诸位皇兄当时都求了他?”   五皇子萧锦幽幽叹道:“何止求了啊,老九,五哥也劝你还是赶紧找机会去跟他认个怂,想当年,咱们哥儿几个,不光是求了,谁没哭过啊!不哭给他看,他就不给黑玉膏,没有黑玉膏,这辈子这手就废了!这手若是废了……”   还没说完,就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你不说话真的会死?   一众皇子在萧怜面前,一向只能呈口舌之快,却从来没人敢到她近前。   这两年,除了老实巴交的萧誉没挨过揍,谁都没少吃那双小拳头的亏,不要说被捶,就是被那小爪子在胳膊上撸一下,就得咔嚓一下脱臼。   今天,哥儿几个虽然没听见她惨叫,但是也终于见到她的手腕子也有碎的时候,心中大快,一向嘴贱的四皇子萧淡更是有些收不住。   “九弟,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也该知道了。现在国师还朝,这朝野上下,便与过去不同,再也不是你那老丈人的一言堂。往后,国师他老人家往哪儿看,这朔方的大风就会往哪儿吹,你今天刚一露脸就跟他杠上,以后只怕没好果子吃了,哈哈哈……”   他还没乐完,所有皇子全部向后让了一步,萧怜已经上前一步,立在他面前,戴着鲜红软皮护手的左手,攥成一只小拳头结结实实向他胸口一捶,“四皇兄果然够兄弟!”   再一捶,“句句话都在点子上,”又是一捶,“肺腑之情,无从表达,”再是一捶,“不如请四哥过府一叙!”   她没用几分力气,萧淡已经捂着胸口快要吐血了,“不……不用了,多谢九弟,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咳咳咳……”   说完踉踉跄跄、栽栽歪歪,逃命般地要溜。   “喂,四皇兄,这么不给面子啊?”萧怜真诚地扬着手招呼了一番,回头看看其余几个人,“小弟前两天去神都替父皇办事,得了些珍惜玩意儿,不如几位皇兄赏个光,一起过府品鉴?”   萧素快走几步闪过,架起萧淡一路小跑,“多谢九弟,改日改日!”   于是众皇子开始各自找理由离开。   “啊,二哥新纳的妾好像快生了这就回去看看。”   “内个,三哥的侧妃她爹最近病重,还要陪着过去探望一番,告辞。”   “老九啊,七哥今天拉肚子,告辞哈。”   萧策背着手从萧怜身边走过,保持距离,“咳,九弟,出手有点重啊,真的打死你四哥可怎么办?啊,内个,我还要去看望母妃,先行一步!”   萧怜回头看看萧锦,“五哥,你去吗?”   萧锦嘿嘿一笑,“九弟,你那商阳府,于我等便是人间地狱,谁敢去啊!”   萧怜脸上的笑立刻没了,你果然不说真话会死,就不懂含蓄?   最后剩下八皇子萧誉,立在萧锦身后,向她点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   萧怜本就是个闲散皇子,迎了国师便再无正事,随便传了个御医包扎一番,就出宫回了商阳府邸。   才一进门便被一个粉粉的身影扑了个满怀,“没良心的!你可还好?”   紧接着便捧着她被捏碎的手腕尖叫,“天杀的!我一大早听说你去接国师,就想提醒你,千万别让那人注意到你,结果你不但在他面前耍宝,还去接他下轿!你可知道之前每个接他下轿的皇子,手腕子都碎了一地!我真怕你这暴脾气跟他动起手来,被他给捏死!”   “你会那么好心惦记我?”   “当然!你要是被那妖怪祸害死了,我就成了寡妇了,说出去多难听。”   “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嘛。”   “还说没事!手腕子都碎了!”   “放心吧,不会碎很久,再疼,也……”也没有看见他那张脸疼!   秦月明也不听她说什么,心疼地将那手臂捧进怀中,“哎呀,这得用了多大劲!我的小夫君,花儿一般的人,我自己都舍不得捏一下,怎么就被他给捏成这样!”   说着说着将那只手抱得更紧,“完了,按照那妖怪以往的行事习惯,接下来,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哭着向他求赐黑玉膏来接筋续骨,可你这样的暴脾气,怎么会哭着去求人!”   萧怜被她抱得手疼,费力地拔出来,“求他做什么?黑玉膏是一定要的,不过,是那个死变态他自己送过来。”   秦月明跟了她三年,当即心领神会,诡秘一笑,撒娇道:“我的小夫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萧怜打发了秦月明,独自回书房,遇到正在洒扫的大丫鬟默默,就在她腰上捏了一下,“今天府里怎么这么安静?”   默默笑眯眯道:“回爷,昨晚玩得疯,全喝多了,除了娘娘惦记着您,在院子里团团转了一上午,旁人都还没醒呢。”   “没醒就让她们睡吧,我也好清静一下。”   “爷今晚想怎么玩?我早点叫人去安排。”   “就在后院汤池开泳池派对好了。”   “额……,内个……,什么?”   “就是大家穿得越少越好,酒喝得越多越好,好玩的越多越好!再从乱霓裳叫上十来个红姑娘,从斩红翎召一队乐师,要女的,大家一起玩!这次要玩个通宵达旦,不眠不休!”   默默脸上一红,“好的,殿下,奴婢明白了,那么,各位娘娘、夫人都来吗?”   萧怜弹了下她的额头佯嗔道:“当然来,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六个夫人,十二个侍妾,一个都不能少!谁敢告假,给本殿拖出去,扒光了,用鞭子狠狠地抽!”   默默笑眯眯道:“哎,好嘞!奴婢这就去办。” 第9章 宁妃娘娘到! 当晚,宫中大宴,为国师庆功,阖宫上下,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全数到场。   因着后宫妃嫔公主也全数出席,故而百官也携家眷相陪。   一时之间,北辰殿上,盛况空前。   萧兰庸以国君之尊与胜楚衣并肩而坐,心情甚佳,举杯道:“今晚阖宫大宴,为国师接风洗尘,朕将你们都叫出来,就是要你们知道,我朔方有今日国力,国师之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故而,有国师一日,我朔方必将一日屹立不倒,国师在,北陆雄狮便将无敌于世!所以从今日起,有朕一日,国师便与国君平起平坐!来,敬国师!”   所有人举杯,“敬国师!”   胜楚衣对群情激昂全然无感,淡然饮下一杯,众人纷纷落座。   他的眼光向下面扫了一圈,“陛下,阖宫盛宴,为何不见九殿下?”   萧兰庸便有些不自在,看向下面坐着的诸位皇子,萧淡立刻回话,“秉父皇,九皇弟开席前派了府里的人来告假,说手腕子疼,端不起酒杯,不想杵在这里扫了国师的兴,所以就不来了。”   “不懂事!”萧兰庸怒嗔,之后又赶紧跟胜楚衣陪着笑,“国师啊,老九从小顽劣,有欠管教。今夜如此盛事,他竟然为了手腕子上的一点小伤就赖在府中,朕这就派人将他拎来,向国师敬酒赔罪!”   胜楚衣将头谦谦一点,算是应了。   他依然是眉眼间温和,举止端然,若不是肩头绣着的血色幽昙妖异怒放,整个人便是神仙般的沉静姿态。   下面的皇子之间,眼色横飞。   他果然是被盯上了。   有戏看了!   萧兰庸下首相陪的沈后笑着向胜楚衣道:“国师降临朔方,如今已近七年,诸位皇子能得国师悉心栽培,个个龙精虎猛,堪称国之大材,却着实叫这深宫中的女儿家们看得眼热,今日借此机会,”沈后说着,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深宫中的公主们,也想上前来恭恭敬敬向国师敬上一杯,聊表崇敬之心,若是能得国师提点一二,增长见闻,更是三生有幸。”   她绕了七八十个弯,终于把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暗暗舒了口气。   当下整个北辰殿上的人都听明白了,胜楚衣什么人啊?国师大人啊!胜楚衣长什么样啊?天人之姿啊!他三年不在朝中,这朝野上下关于他的传说却是一天都没停过。   试问,萧兰庸膝下十四个及笄的公主,谁没收藏过胜楚衣的画像?谁每天不向着那座黑色的堕天塔多望上几眼?谁不在自己的房中种上一盆幽昙,天天盼着开花?那可是个个都大有此生非君不嫁之势的!   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换了别人,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直接降旨赐婚便是。   可这位是国师,得罪不起,惹不起,连皇帝跟他说话都要掂量着来,谁敢给他指婚!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机会,让他自己选。   其实,萧兰庸想把自己的公主塞给他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连做梦都在担心,生怕这个莫名其妙降临朔方,心甘情愿守护朔方,保佑朔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朔方训练百万雄师、开疆扩土的神仙突然有一天就跑了。   所以塞一个或者索性塞一堆公主给他,给他生一堆娃,把他踏踏实实留下来,把他这一身举世无双的优良血脉融入到萧氏皇族中,是这位皇帝陛下惦记了很久的事。   这一番道理,敏锐如妖魔一般的胜楚衣如何会不明白?   他耐着性子,从善如流,面前的公主走马灯一般地敬酒,个个花枝招展,红霞满面,胆子大的还要流连一会儿,寻个话题说上一两句,他也就随口打发了。   直到最后一位,六皇子萧素的同母妹妹,当今皇后沈玉燕的生女,萧萼。   沈皇后立刻极力推介,“国师,这位是本宫的九公主,单名一个萼字,今年十六岁,极擅音律,不如就让她为国师奏上一曲助兴?”   萧萼亭亭袅袅立在胜楚衣面前,含羞带怯,一张粉白的鹅蛋脸,两只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任谁见了都会心动几分。加上如今生母封后,她便是嫡出的公主,这份美貌加上这份尊贵,若说整个朔方哪个女子最配得上天神一般的国师大人,也就是非她萧萼莫属了。   萧萼低着头,以广袖掩面,抿了一口酒,以公主之尊向胜楚衣福了个女儿家的见面礼,朱唇轻启,“国师,献丑了。”   瑶琴抚起,一曲倾泻而出,高山流水,兰亭日晚,意境美不胜收。   曲毕,便是满堂哗彩,萧兰庸不住地点头,与沈后相视一笑。   再看胜楚衣,正一只手撑着额角,似是刚刚与十四位公主连翻对饮,有了些醉意,双眼看向下面,却不知在看谁,全然不知道萧萼已经一曲奏完。   “国师啊,萼儿的琴艺如何?她还等着你指点一二呢。”萧兰庸赶紧给还杵在下面的萧萼解围。   胜楚衣恍若神游归来,重新坐直,“应该还不错,本座不懂音律,不便置喙。”   他一句话推了个干干净净,没捞着露脸机会的公主们便窃笑,嘚瑟,白忙活了吧。   沈后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萧兰庸也是极为尴尬。   堕天塔里响起过琴音,整个皇宫里谁没听见过,虽然只有一次,可那晚凡是听见的人,谁不恍若游园惊梦,叹为天外之音。如今国师竟然说不懂音律,谁信?明摆着懒得理萧萼啊。   萧萼回到座位上,扁着嘴,几乎快要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门口的太监扯着嗓子喊道:“宁妃娘娘到!”   下面便传来中年妇女夹着嗓子道:“陛下,臣妾来晚了,请陛下恕罪。”   接着,便是一个雍容又肥胖的帝妃,花团锦簇地在宫女的前呼后拥之下,走了进来。   满殿皆起身相迎,“见过宁妃娘娘。”   胜楚衣听了宁妃两个字,立时一阵剧烈地反胃,刚才的从容淡定端然瞬间全没了,身下如坐针毡,两只眼睛不知该看向那里,此时若是逃走,终归有欠妥当,可若是不逃,与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分分钟令他有种后悔在世为人的冲动!   于是只好身子一歪,重新撑着额头,眯着眼,继续装醉。   噩梦!三年挥之不去的噩梦,终于还是见面了! 第10章 万恶的小东西 宁妃娘娘是侍女出身,长萧兰庸十二岁,从他三岁起就一直近身服侍在身边,待到萧兰庸懵懂初开时,就自然而然地通过宁妃通晓了天地大道。   萧兰庸虽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却也是个念旧的人,故而虽然宁妃如今已经人老珠黄,又十分肥硕,简直可以说是有碍观瞻,却依然身份地位一样不少地与了她,让她在后宫之中养尊处优。   而宁妃又是极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加上只生了一个五公主萧恬外,别无所出,所以非常明白自己的出身地位,向来不争荣宠,除了三年前被几个熊孩子坑了一把,倒也从来没什么糟心事儿。   萧兰庸见宁妃来了,赶紧招呼道:“宁妃啊,第一次见国师就迟到了,还不快向国师敬酒!”   “是,陛下。”   很快,一大团华丽的衣裙便涌入胜楚衣垂着的眼帘,“今夜是国师的庆功大宴,本宫来晚了,实在是失礼,自愿罚酒三杯,向国师大人赔礼。”   说着一双肉呼呼的白手,串满了珠宝指环,执了酒壶,来为他满杯。   胜楚衣只好勉强直起身来,不肯抬头,痛苦地想一了百了,奈何宁妃肥硕体态强行闯入眼帘,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了。   如此肥硕!你这三年都吃了什么!   疤痕呢?   那些疤痕都去哪儿了?   胜楚衣眼中蓦地闪过精光,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半点醉意,正迎上宁妃的一张大饼脸,涂着厚厚的白粉胭脂,正看着他笑。   “谢宁妃娘娘。”   他手中的玉杯与宁妃手中那一只轻轻一碰,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那只白腻的胖手,嘴角瞬间牵起一丝凉凉的神鬼莫测地笑意。   完全不一样的体温,没有炎阳火!   他竟然被耍了!而且是被活活耍了三年!活活恶心了三年!   胜楚衣当下两眼一立,目光直接向下面的衣香鬓影之间横扫而过,搜索那个万恶的小东西!   此时盛夏,满殿之中衣香鬓影,他的目光毫不顾忌地将殿上每一个嫔妃,每一个公主,每一个随侍的女官,每一个千金小姐一一审视。   被他目光掠过的女子,都不由自主地稍微挺直了腰板,或者抚了抚发鬓,稍微增加了一点存在感。   萧兰庸见国师不语,赶紧又找了个话题,“国师啊,一别三年,朕那几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不少,多少也增了点本事。如今圣朝秋猎在即,不如就劳烦国师抽个时间,替朕再将他们九个仔细教导一番吧。”   胜楚衣心不在焉,口中随便应着,“好,便依陛下的意思。”一双凌厉的眼睛却还在殿内搜索。   当年宫中大宴,也是如这般规模,凡是那时有资格入宫的女子,此刻也都该在此。   不是公主,不是嫔妃,不是个有品级的女官,也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小家伙儿,你到底是谁?   三年中,每每想起堕天塔中的那一晚,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梦魇中与这个深宫中最老的蠢货共度了一夜,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恶心到夜不能寐,恨不得从未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现在,他竟然发现,自己被耍了!而且是三年!   一定要报复!狠狠地报复!把她抓出来,让她好好明白,平白无故耍了他三年,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胜楚衣的神色从刚才的温和沉静变得开始有些凌厉,坐在下面离萧兰庸最近的大皇子萧策就开始有些紧张。   加上他正好不小心听到了萧兰庸那一番话,手中的酒杯渐抖,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作为宫中最年长的皇子,自从七年前胜楚衣入宫,他已经不知被教导了多少次,每次长进没见多少,吓倒是吓个半死,疼也是疼得脱了几层皮。可他那位父皇,偏偏就是迷信这个妖魔法力通天,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请他折磨自己儿子们的机会。   就在这时,外面有公公灰头土脸地进来,萧兰庸见了,脸色一沉,“让你去把老九给朕传来,这么久才回来,他人呢?”   那公公哭丧着脸抬头,满殿作陪的妃嫔、皇子、文武大员便忍不住噗嗤地都笑了。   原本白腻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但满是指甲抓破的痕迹,而且还被画了三只王八。   那公公尖着嗓子道:“回陛下,九殿下府上也正在夜宴,奴才根本连殿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九皇子妃带着姬妾们打了一顿,轰了出来。”   胜楚衣听见九皇子妃这几个字,眉梢轻扬,对啊,还有她,三年前那晚,这个女子刚好失节,被赐婚给九皇子,真是巧啊!   萧策敏锐地发现他这一表情变化,当是国师对他九弟的缺席和不敬心怀不满,立时不等萧兰庸发作,他已将酒杯在案上一顿,“大胆!国师凯旋,是举国同庆的盛事,老九他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非但不来殿前敬酒,居然还敢纵容妻妾行凶!”   他站起身来,慷慨激昂,满身英伟,“父皇,儿臣自幼接受国师教导,恩同再造,如今国事受九弟如此藐视,儿臣愤懑难当,自请前往商阳府,亲自将九弟抓来向国师赔罪!”   萧策痛表决心,满怀希望地看向胜楚衣,就是希望他明白他孺子可教,是个听话、懂事、服帖的,来日校场上,能手下留情几分。   果然胜楚衣向他满意地微微点头,他心中的大石头就落下一半。   萧兰庸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向来对萧怜多几分纵容,可今日他竟然不将国师放在眼中,于是便有了几分怒意,“好,那就速去速回。”   “是。”萧策领了命,出了北辰殿,却被追出来的萧素叫住了。   “大皇兄,你就打算这么单枪匹马地去吗?你可不要忘了,那里是商阳府啊!”   “我是他大皇兄,他还敢吃了我不成!”   萧素一笑,“大皇兄,九弟自然是下不去嘴,但是保不齐他府上那些没家教的娘们不敢。去年二皇兄可是在她们的豆蔻丹朱、血盆大口、满嘴尖牙之下吃了大亏啊。”   萧策怒而拂袖,“哼,这个老九,终日沉迷酒色,遇事就缩到女人裙子底下,看本殿今日怎么将他揪到北辰殿来!”   说完招了一旁的禁卫军参将,“你,去给本殿调集一队人马,走一趟商阳府。”   直到目送着萧策带人出发,萧素掸了掸袖子上的褶子,“大皇兄您多保重啊!”之后淡然回了北辰殿内。 第11章 不是威胁,是打劫 殿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闹哄哄一片,那个参将回来了,“启禀陛下,大皇子……”   萧兰庸不耐烦放下酒杯,毫无意外地问:“又怎么了?他也被老九家媳妇揍了?”   “不是。”   “不是?那人呢?”   “回陛下,大皇子被九皇子的妻妾们给绑了,被拖进去之前,殿下命微臣速速回来求援!”   “你……,你们禁卫军都是饭桶不成?让堂堂皇子被一群女子给……”萧兰庸一时气不顺,几乎说不出话来!   “回陛下,九皇子妃她们实在是……”统领说不下去了,当时场面不忍直视,大庭广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秦寿坐在下面一听自家姑娘又惹事了,揉了揉脑仁儿,假装没听见。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了谁就随谁。   自从秦月明嫁了九皇子,那飞扬跋扈的暴脾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仗着九皇子的宠爱和纵容变本加厉,整个朔方,从上到下,除了老爹,只怕就剩下皇帝还能让她忌惮三分了。   胜楚衣坐在一旁,淡淡问道:“大皇子被绑的时候,九皇子妃说了什么?”   “额……”,那统领支吾了一下,“九皇子妃说,她说……”   萧兰庸不耐烦了,“国师问你话呢,但说无妨。”   “九皇子妃说,北辰殿上的都是庸脂俗粉,北辰殿上的都是乌合之众,北辰殿上的都是泔水猪食,说大皇子要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天上,就得跟她进去。”   “混账!”萧兰庸怒摔,“这两个混账!”   “九皇子妃还说……”   “她又说什么了?”   “她还说,她除了皇上和自家夫君,在这朝堂中,入得了眼的,就只有国师大人一人,所以今晚若想大皇子能安心回家吃宵夜,还得劳烦国师大人带上黑玉膏亲自走一趟。”   萧兰庸气得跺脚,“混账!简直是混账!他们两个兔崽子,如何能劳动国师大驾!去!给我带人去把那两个混蛋抓回来!”   胜楚衣却不紧不慢起身,“陛下息怒,九皇子妃如此行径,只怕是九皇子殿下授意,既然九殿下以美酒美人相邀,盛情难却,本座不如就走一趟吧。”   “不必劳动国师,朕现在就派人将那混球两夫妻抓来便是。”   “陛下无须动怒,九皇子的商阳府本座正好还未拜访过,今夜前往,也顺便将黑玉膏亲手带到,一举两得。”   胜楚衣满面温和淡然,悠悠离了北辰殿,身后随了多少女子的贪恋的眼光暂且不论,就连新上位的文官也交首称道,赞这位国师实在是一表人才,谦恭有礼,端方有矩,什么传说中的妖魔,简直是无稽之谈。   萧素在下面悄悄用胳膊肘怼了萧淡,“听见没,亲自将黑玉膏送过去了。”   萧淡冷哼,“哼,看来今夜有人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了。”   谁不知道那骨头要是被捏成一片一片的,再挪回原位,是怎样一种痛。若是给你疗伤的人安了心疼死你,手底下再加把劲,那酸爽,只怕要上天了!   坐在几个皇子最下首的萧誉紧张地不停眨眼,他几乎已经可以听见萧怜响彻整个帝都的惨叫了。   很快,胜楚衣的轿撵由八名黑甲兵抬着,夜色中凌空飞渡,转眼间便无声无息落在了商阳府门口。   朱漆大门洞开,里面的楼台亭阁夜色中浓妆重彩,便远远传来女子嬉戏娇笑声和管弦丝竹声。   默默俏生生地从门里出来,见到胜楚衣,两眼一亮,“国师来了,我们爷久等了。”   胜楚衣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小丫头,明知来的是谁,却全无惧意,训练有素,便更加有意要会会这软红深处的人。   穿过重重回廊,穿过一处月门,竹影缭绕,空气间便开始变得水汽氤氲,那些喧闹声就更近了。   待到绕着小路再穿过竹林,眼前便是一亮,胜楚衣却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早有耳闻这九皇子是璇玑城中的纨绔之首,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勾当干尽不算,光是府中的酒池肉林就是整个朔方王朝的第一糜烂之地!   一座巨大的温泉池,十八只兽头喷水的喧嚣掩盖不住水中女子的莺莺燕燕。   池中、岸边尽是衣不蔽体的女子,只将胸口和臀部的要点遮了,连一旁奏乐的乐师,歌舞的艺伎,也清一色穿得少的可怜。   玩乐的女子们推杯换盏,醉态之下尽是妩媚,三两成群纵酒猜拳,互相调笑,谁也没将刚进来的胜楚衣放在眼中,全是自顾自地吃喝玩乐。   胜楚衣一眼扫过去,便不想再看第二眼,忽然听到一个男人凄惨尖叫:“国师救我!”   他顺声看去,池边的一处软塌上,被埋在美女堆里的,赫然是被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的大皇子萧策,腰间缠了一圈爆竹,哀求的眼神中已是生无可恋。   他满脸的红唇印,全身五花大绑,胸口赫然还被画了某宫图,一旁的妖艳女子见他居然还敢求救,摇着蜡烛作势要点爆竹,吓得萧策从软塌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进汤池,“你们这群女人,你们这群疯子,明天本殿就让父皇平了你们这商阳府!”   池边的女子掐着腰笑骂:“商阳府是什么地方,大皇子进来之前不是不知道,既然脚丫子敢迈进来,就不要说后悔的话!”   说完扬着眉毛,挑衅地看向胜楚衣。   胜楚衣满脸嫌弃,眉皱得更深,就听见汤池对面有人沉着嗓子道,“国师大人,我这汤池上的景色,比起北辰殿如何?”   池上水雾渐开,便看见对面一张大床,红帐掩映,其中慵懒地侧躺着个人,身姿窈窕,一袭红衣。   胜楚衣立时双臂振开,黑袍广袖扬起,巨鸟一般掠过汤池,直接落在了大床前,“春色无边,只是少了主人现身款待,便有些无趣。”   他抬手去掀纱帐,里面的人骤起,将纱帐又扯了回来,两人隔着纱帐相对,“国师大人,既然来了,黑玉膏留下,大皇子还你,商阳府的酒池肉林,不留混蛋男人。”   胜楚衣玉石般的面容上浮起了危险的笑,“你这算是威胁本座?”   那人在纱帐那边也冷笑,“不是威胁,是打劫!”   她话音方落,胜楚衣身后骤然噼里啪啦不知围上来多少衣衫不整的女子,又是抓,又是扯,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在夜色中传得极为遥远。   “哎呀,国师大人,你撕我胸衣做什么!”   “国师,没想到你这样衣冠禽兽!”   “我怎么说也是贞洁烈女,胜楚衣你要负责!”   “姓胜的,你那爪子往哪儿伸!”   “……” 第12章 淘气,就要承担后果 胜楚衣活这么久,第一次被这么多几乎没穿衣服的女人调戏成这样,到底是谁在摸谁!要是再不反击,全身都要被这些染了鲜红指甲的爪子摸光了!   他周身泛起极寒,刚要发作,红帐那边,那人声音低沉,“国师,小心别伤了她们,一次打死这么多没穿衣裳的姑娘,当心晚节不保。”   “好,黑玉膏是吧,给你!”胜楚衣敛了怒气,扬手将一只黑色的小瓶子扔进纱帐,里面的抬手接了,立时所有女人便收到命令般整齐划一地撤到一旁。   “谢国师,送客。”   默默马上一溜小跑从汤池那边走过来,提着灯笼,“国师,请。”   胜楚衣被弄了一身乱七八糟的胭脂味,转身要走,红帐后的人又道:“别忘了拎上你的宝贝大皇子。”   那人得意地看着胜楚衣离去的背影,手里将黑玉膏的药瓶扔起来又接住,忽然一阵极寒破了红帐,劈面而来,她转身要逃,却躲闪不及,红裙的后背被整片抓了下来。   她双手护了前胸衣裳,转身气急败坏地跳着脚骂道:“胜楚衣!我家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王八蛋!”   竟然是九皇子妃秦月明!   “谬赞。”胜楚衣淡淡瞥了她一眼,扔了手中的红衣碎布,拎着萧策,出了商阳府。   秦月明转身的瞬间,他看得清楚,脊背光洁如雪,平常的女子身体,没有一点炎阳火的痕迹,也不是她。   那小坏蛋到底是谁?   胜楚衣拖着灌了满肚子温泉汤的萧策,随着默默迈出了商阳府的大门,深渊一般的双眼愈发的深邃。   商阳府中,秦月明挥挥手,整个汤池上的人迅速散去,一众家仆训练有素地收拾残局,转眼间奢侈糜烂之地重归风轻云淡。   她交代了几个侧妃善后,便一个人脚步匆匆去了书房,入了后面的静室。   “怜,你怎么样了?黑玉膏拿到了。”她声音焦急又关切至极。   萧怜额上豆大的汗珠,脸色蜡黄,抬起头来,吐了口中咬着的布,“帮我涂上。”   “怜,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接骨,你这腕子是他捏碎的,他最是知道怎么接回去,你现在这样强行胡来,万一接错了,这手就废了。”   “我心里有数,他可走了?”   “放心吧,我盯着他出的大门。”秦明月小心替她打开纱布,便露出了垂着的手腕,斑驳的伤痕从手背向小臂蔓延,弯弯曲曲,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秦月明小心替她一点点抹上黑玉膏,便有丝丝缕缕的冰凉渗入皮肉中,立时缓解了刚刚强行接骨带来的剧痛,萧怜放松下来,闭了眼。   “怜,手腕子而已,就算被他见了,也不一定……”秦月明话说了一半,忽然就被萧怜一拳打晕,栽到了一边。   接着屋里的灯同一时间熄了,没有窗子的静室,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悄无声息,伸手不见五指。   “九殿下的待客之道,实在令本座叹为观止。”黑暗中响起胜楚衣沉静却透着妖异的声音。   “国师,很晚了,本殿与爱妃已就寝,恕不奉陪,请回吧。”   胜楚衣没有说话,萧怜感觉得到,这个人正像狼在审视猎物一般在她面前来回逡巡,却听不见一丝声响,犹如鬼魅样的存在。   接着,一阵清冽妖异的淡淡香气从身旁飘来,胜楚衣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边,右手便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给抓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要将手抽回来,却被死死钳住,刚刚强忍着剧痛结合的骨片立时又全部错了位,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原来殿下也是知道疼的。”黑暗中,胜楚衣另一只冰凉的手也搭上了她的手腕,十根纤长又如寒冰的手指捏着她细细的腕,稍动一下,一片碎骨便被复位。   他手指下力道奇大,萧怜登时痛得浑身一个激灵,眼泪便掉了下来,可却强忍着不被他发觉。   接着又是第二片,萧怜在黑暗中深深低下头,左手将榻上的床褥抓成一团。   胜楚衣若无其事般地淡淡,“殿下的妻妾个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本座三年不在,帝都就多了商阳府这处龙潭虎穴。”   第三片,萧怜痛得浑身被冷汗湿透,却依然强忍着不吭声。   “殿下为什么不说话?若是觉得痛,可以告诉本座。”   第四片,更大的手劲,萧怜的嗓子眼里终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闷哼,“变!态!”   黑暗中响起胜楚衣的轻笑声,接着便是下一片,那纤长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挖出来一般,“从来没人胆敢戏弄本座,殿下虽然年纪小,但是淘气了,就要承担后果。”   胜楚衣冰凉的手指悄然又向上两寸,“认错,或者废掉整条手臂,殿下自己选。”   他只要再轻轻一下,萧怜这半条胳膊便可以彻底拆下来扔掉了。   “你敢?”萧怜咬着嘴唇,从牙缝里崩字。   “殿下可以试试。”胜楚衣的指腹意外地触碰到她小臂上的一道伤痕,手上刚刚运起的力道瞬间撤了回来。   黑暗中,他手指顺着伤痕的纹路,悄然退回手腕处,依然沉静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荡,“这世间从来没什么是本座不敢的。只有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最后一片离位的骨片正了回去,前所未有的力道!   “啊——!”萧怜终于惨痛地喊出了声。   “死!变!态!”   她一向牙尖嘴利,可此时已痛得意识模糊,又对上这个无赖妖怪,竟然不知到底要骂些什么才解恨!   “死变态……王八蛋!……本就该一拳打死你!”   她口中又浑浑噩噩地不知道骂了几句什么,便失去了意识,栽进一只臂弯中。   黑暗中,清冽的香气渐渐在周遭弥散开去,之后便有女子哼了一声,之后,砰!一声闷响。   秦月明刚刚苏醒过来,又被胜楚衣随手给揍晕了过去。   冰凉的指背,探在萧怜的脸颊上,顺着脖颈向下,掠过咽喉,直到碰到紧紧扣着的领口,才停了下来,“殿下,你该感谢自己当日没有落下那一拳。”   胜楚衣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吞噬人心的妖魔。   ——   等到萧怜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她睁开眼,正对上秦月明的一双大眼睛。   “怜,你醒了?”   “妖怪走了?”   “我醒来时他就不在这儿了,感觉怎么样?手腕还疼吗?”   萧怜活动了一下手腕,果然不那么疼了,“嗯,好多了,估计过上两三天就能痊愈。”   她的右手被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缠了纱布,里面有透骨的清凉,该是涂了厚厚的黑玉膏。   秦月明摆弄着她的手腕,“看来黑玉膏还真是个好东西,也难怪那妖怪敢说捏就捏。”   “媳妇,你包扎的技术有进步啊,什么时候开始不用捆的了?”   秦月明停了手,眨了眨眼,“不是我包的啊。”   萧怜:“……”   ------题外话------   新文求收,求评,求花花草草! 第13章 殿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既然手腕子没有大碍了,萧怜就安生不住了,“走,后花园里拉开台子,唱戏去!”   一听说有戏看,呼啦啦一众姬妾二十多人全都从各自的院子里涌了出来。   商阳府的管家周姚先生年纪不大,看起来就是个斯文书生,却是个老好人,办事周到老练,左右逢源,照顾周全,每天忙里忙外,就是伺候着萧怜和她的小媳妇儿们乐呵。   一个时辰前主子说要唱戏,一个时辰后台子就搭好了,戏班子到位,一应桌椅板凳、瓜果梨桃齐全。   萧怜歪在躺椅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腮,看了一会儿,就不乐意了,“没创意,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种戏码看太多了。”   旁边跪在地上给她敲腿的侍妾卖乖,“那爷要看什么,妾唱给你听。”   萧怜眼睛一亮,蹭地坐起来,“去,上去把那几个戏子给我扒了,你们谁会唱谁就上去唱,唱得好,有赏!”   立时便有一众妻妾冲上台去,吓得戏班子那一伙子人,不管是唱念做打还是吹拉弹唱的,都抱着头、捂着衣服领子四下逃窜,可还是难敌萧怜手下的虎狼之师,转眼功夫便被扒得只剩下里衣。   都说商阳府的门槛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商阳府的黄金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市井传闻诚不欺我!   很快,台上演的便是另一番声情并茂,正是昨夜的泳池派对,秦月明本色出演自己,随便擒了个男戏子扒了上衣弄成大皇子的样子,一旁还蹲着个小妾低声威胁:“叫大点声,声音不够大,老娘阉了你!”   于是那戏子便扯开破锣嗓子喊出了天际。   之后一身黑衣的梁侧妃扮成胜楚衣,一出场,一身的风骨倒还有几分意思,可演到被围攻那一段时,便嚎的比谁都惨,比谁都激烈。   萧怜昨夜没能亲见那场面,如今被一众姬妾贴心地情景再现,立时看得心情极好,在躺椅上笑得穿着皮靴的两只脚直踹。   她还笑得欢,忽然台上闹哄哄的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女人们同一时间望向同一个方向,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凝固在当场。   萧怜立时脸色一变,收了声,从躺椅上悠悠起身,回头看去,胜楚衣正一手撑着顶红伞,一手负于身后,立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他身后跟着个妖艳的女子,一身紫衣劲装,面无表情,手中捧着只黑色锦匣。   萧怜直接吊儿郎当地重新将自己摔进躺椅中,冲着戏台上挥挥手,满园子的莺莺燕燕立时无声无息撤了个干净。   头顶上悄然覆上红伞薄薄的阴影,胜楚衣立在了她身后,“妻妾成群,训练有素,佩服。”   “国师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黑玉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本座是特意前来给殿下送药的。”   “谢国师,药留下,人不送。”   那紫衣女子将手中的黑色锦匣安置在一旁的小桌上,立在不远处安静地候着。   胜楚衣收到逐客令,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绕到她的躺椅前,在她腿边寻了个空坐了下来,手中依然撑着伞,一片妖红便将两人映得面色如霞。   “本座亲自前来,难道只得了一个谢字?”他转头看她,将她的眉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萧怜被他看得不自在,脸色就更难看,“国师贵人多忘事,本殿这手腕,是您老人家亲手捏碎的,一个谢字,已经有点多了。”   “有个词叫做不杀之恩,殿下,手腕子捏碎了,本座肯再给你接回来,这便是恩。”   “国师好一个强盗道理。”   “殿下命妻妾打劫本座时,也是有条不紊,强盗二字,原路奉还。”   “国师要怎样才肯滚!”   胜楚衣伸手将萧怜那只断手拎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在本座面前,向来滚的都是别人。”   “是啊,国师老当益壮,历经风雨春秋,手段老道,自是本殿这样的毛头小朋友所不能及的。”萧怜咬牙切齿,脸上却是嘲讽的坏笑。   胜楚衣眉头一蹙,一双凤眼狠狠瞪向萧怜,竟敢嫌他老!   萧怜将下巴一扬,满脸都是戏,原来你怕人说你老啊!她乐得几乎浑身都在嘚瑟,两条裹着靴子的脚踩在榻上,翘着二郎腿颠儿啊颠儿。   胜楚衣几乎被她的靴子踢到,站起身来,身材颀长,头顶撑着那柄红伞,垂眸俯视着萧怜,“此时正值盛夏,九皇子却从脖子到手指都遮挡地密不透风,当心中暑。”   夏风吹过,胜楚衣也只穿了略薄的黑色锦缎长袍,领口微微敞开,便将脖子上还围着丝巾,戴着手套,穿着靴子的萧怜显得像个傻X。   萧怜满脸的笑立刻就没了,“国师真是比父皇还要疼本殿,事无巨细,思虑周全,不是亲爹,胜似亲爹。”   她变着法嫌他老,胜楚衣就又是眼角一跳。   “昨夜替殿下敷药,黑暗中触及殿下身上似有无数伤痕,殿下若是有疤痕难以去除,倒是无需遮掩,本座常年征战,对于祛除疤痕颇有些心得,有时间可以来堕天塔一叙。”   萧怜浑身一疼,不要跟她提堕天塔!   “国师言重了,只是手臂上曾经受过点小伤,大男人的,就算满身疤痕,也不至于藏着掖着。”她随手扯掉脖子上的丝巾,“本殿穿得多,只不过是为了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丝巾扯下,雪白纤长的脖颈上便显露出几个红莓印子,萧怜颇为尴尬的笑笑,“昨夜国师离去之后,爱妃凶猛,本殿又有伤在身,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你也知道,女人这种东西,善妒成性,这后院之中,女人堆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胜楚衣的红伞向前稍微一倾,人也微微弯腰,仔细看了看她的脖颈,之后腰弯得更深,俯身到她耳畔,淡淡的清冽味道就透了过来,略显妖异的声音轻轻道:“殿下,你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之后眼光在她耳朵上的那只精钢耳坠子上一瞥,重新直起身来,留给萧怜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走了。   萧怜人歪在躺椅上,眼珠子紧张地滴溜溜转,直到确定胜楚衣真的走了,吼道:“秦月明,给我滚过来!”   果然,秦月明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怜,他怎么你了?”   “我少了什么?”萧怜抻着脖子问。   秦月明嘿嘿一笑,“你少什么你还问我!”   萧怜白了她一眼,“能不能正经点!他一定是看出什么了,不然不会这么说。”   秦月明倒吸一口气,“哎呀!难不成昨晚趁你晕倒后,他给你检查身体了?”   “胡说!他敢!他最多也就是碰到我手腕上的疤痕,这世上手腕上有疤的人还不多了去了,况且,在他眼中,我还是个男的!”   “男的……”秦月明弯腰凑了上去,“小怜,你是不是把你这根雪白雪白的长脖子仔细给他看了?”   “那怎么了?”   “额,喉结……”秦月明艰难地戳了戳自己的脖子。   “……!”   她光顾着撇清手臂上疤痕的事,却不想在脖子上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第14章 爹爹打架,不要看 胜楚衣离了商阳府,直接回了堕天塔。   地宫中幽暗的烛火燃起,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丝绒帐后走了出来。   “君上。”黑衣男子静静立在他不远处。   胜楚衣懒洋洋躺倒在冰床上,由着紫衣女子为他脱了靴子,合了眼,“辰宿,让你找的人,可有眉目?”   “回君上,萧氏皇族七年来,共诞生女娃二十七人,前面二十六人,君上都已一一查验过,如今只有九皇子萧怜府上,两年前出生了个梨棠郡主,您还未见过。”   胜楚衣眼帘唰的掀开,现出一对血红的双瞳,“梨棠?”   “不过那郡主是个不足月出生的,先天已是不足,该不会是您要找的贵人。”   “嗯,关于萧怜,本君不在这三年,你们可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紫衣女子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秉君上,据紫龙所知,那九皇子萧怜的确不一般,原本懦弱不堪,逆来顺受,从小在后宫受尽欺凌,可突然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您离开的三年中,他曾经称病离京,隐居一年,回来后便脱胎换骨,全然换了一个人般。而且明里虽然纨绔不堪,实际上却十分得萧兰庸器重,替他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件件办地心狠手辣,向来不留活口。还有那府上的妃嫔侍妾,各个身手不凡,多数来历不明,如果属下没猜错,都该是他私下驯养的死士。”   胜楚衣对这些消息毫不意外,“这个人,紫龙你继续查,一举一动都盯紧了,随时来报。”   “是。”   “都退下吧。”   “是!”紫龙与辰宿将右臂橫于胸前,行了并非朔方之人常用的大礼后,悄然退下。   胜楚衣起身,挥手将冰床上的殷红丝绒唰的扯了下来,后面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面泛着淡淡光晕的命轮。   这只命轮大部分已呈红色,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蓝色。   胜楚衣的神祗般的面容上浮起无法化开的哀伤,“阿莲,时间不多了啊,你到底在哪儿?”   ——   商阳府中,深夜,萧怜从紫龙手中接过第三份黑玉膏,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妖怪总算没有亲自来。   顺便再瞅了一眼紫龙的脸和身材,眉毛轻轻扬了一下,看来妖怪好的是这一口,如此说来,她这种朴素型的就算被他看出来了,也明显安全多了。   萧怜回了房间,用还好着的左手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子,刚落下一侧床帐,忽然发觉身后有异,猛地回头,便见胜楚衣一袭黑袍,肩头绣着的血色幽昙活了一般的怒放,两手抱在身前,倚在门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或者她身后的床帐。   她两个箭步挡在胜楚衣面前,压低嗓子,“国师您老人家还真忙啊!”   胜楚衣的眼光从床帐上移开,“九殿下天潢贵胄,妻妾成群,夜深了,却要一个人,一只手,铺床落账,真是凄凉,不如本座帮你?”   他说着便向床边走去,萧怜右手是个断的,左手的拳头直接蕴了炎阳火,向胜楚衣后心怼去,“离远点!”   胜楚衣回身,黑袍飞旋间,一只大掌直接包住砸过来的小拳头,手中的热度就像握住了一轮小太阳,立时眼中满是精光,“炎阳火真好,九皇子果然深藏不露。”   他手心将萧怜向后轻送,推了出去,转身又往床边大步走去。   才迈开步子,被人拉住腰带向后一拽,接着便有一只小拳头劈头盖脸而来,萧怜竟然有了几分拼命的架势。   两人交手之间,萧怜本就艰难,又只有一只手,还生怕弄出声响,凳子倒了,她要分出一条腿来勾起来,茶杯摔了,她要伸手接住。   胜楚衣从容不迫,见她忙得不亦乐乎,反而来了兴致。   “殿下莫不是在床上藏了什么宝贝!”   “半夜三更,不请自来,国师,本殿对您老人家一字以概之,便是‘贱’!”   “夜深人静,殿下又是独自一个人,本座就贱一下,也没外人知道。”   萧怜被胜楚衣擒了左手,跌入一片黑色锦绣中,头顶上的人用下颌抵在她头顶,心满意足道:“炎阳火,真是暖啊。”   “变态!”萧怜左手被擒在腰后,右手抵在胜楚衣胸口,却是个断的,用不上力气,她自己痛得直咧嘴,不轻不重的力度,倒像是在半推半就。   于是脚底下发狠,猛地朝他的脚上跺去,胜楚衣抬脚向后躲去,顺势用脚跟踢了后面的凳子。   萧怜身子下沉,腿直接从他两腿间穿过,将将用脚尖接住了凳子,一字竖叉坐在了地上,再抬头,便看见胜楚衣正满脸异样,挑着眉毛,俯视着她。   她此时横穿在他两脚之间,那张脸正对着胜楚衣的腰下。   “殿下,到底谁变态?”头顶上的声音妖异。   “你变态!”你不但变态,你还变异!   萧怜左手变拳,护手上的血金钉直接向胜楚衣的膝盖内侧劈拳砸去。   胜楚衣当下身子一错,两腿一字横叉,避开了她的小拳头,整个人便倾覆下来,张开双臂,“再抱一个。”   萧怜翻身就地一滚要避开,却还是没逃掉,两人的腿拧在一起,三条胳膊缠在一处,剩下那根断了的胳膊被牵连,一阵剧痛,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忽然间同时停了下来。   胜楚衣顺着萧怜的目光回头看去,便见床上落下一半的帐子中,晃晃悠悠坐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小人儿,正揉着眼睛看向他们两个,“爹爹?”   “殿下的床上果然藏了宝贝!”   萧怜一个骨碌挣脱开,爬起来冲到床边,挡在小人儿面前,“爹爹打架,不要看,睡觉!”   可那小人儿却歪了歪身子,从萧怜的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胜楚衣。   胜楚衣也学着她的样子,向一旁探了身子,对她两眼弯弯地一笑。   这一笑,全不是这两日间萧怜所见的妖魔,也不是三年前堕天塔中的那吃人的狼!   而是……,一株开满繁花的树,一尊满身光华的神。 第15章 本座不吃小孩儿 萧怜横了一步,挡开两人的视线,“你离她远点!”   胜楚衣又从另一边探了头,“她让本座走,本座就走。”说完温声向床上的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梨棠——。”小人儿奶声奶气地回答,口齿尚不清晰,棠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立时听的人心肝都是甜的。   “小孩子太老实会被狼吃!给我睡觉去!”萧怜抬手将另一半帐子给落了下去。   没想到眼前黑影一闪,胜楚衣直接掀了帐子就跟着滚了进去。   “你给我出来!”萧怜几乎是立在床边跺着脚低吼,想把他揪出来,又怕吓到孩子。   胜楚衣早就将一小团梨棠给抱在怀中,“本座说了,她要本座走,本座才走。”说着坐在床上,将梨棠举过头顶,“棠儿,叔叔会举高高哦,要叔叔走吗?”   “高高——。”梨棠拖着长长的尾音。   “棠儿乖乖睡觉,睡醒了举个大高高!”胜楚衣以胜利者的姿态瞥了眼萧怜,直接将帐子掩好,将她挡在了外面,在里面十分礼貌道:“床很大,殿下要是在外面站腻了,可以进来一起睡。”   帐子被唰地掀起,“胜楚衣!那是我的床!”萧怜举起拳头便要揍,忽然面前伸过来一只大脚,“靴子,替本座脱了。”   “你自己没手?”   “本座的手,在抱着棠儿。”   萧怜警惕地看着那双冰冷修长的手,正有意无意地在梨棠细细的小脖子上掠过。   啪啪,两声,胜楚衣的靴子被她给丢出了帐子,之后萧怜整个人也滚了进去,坐在床角,狠狠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睡觉。”   “滚回你的堕天塔去!”   “殿下这里人多,暖和。”   “胜楚衣!”   她又要抬手去揍,胜楚衣一根手指立时竖在了她唇边,“嘘,小孩子睡觉要哄,你到底会不会当爹?”   “你会?”   胜楚衣不语,眉峰一扬,显然比她会。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听见秦月明轻声问:“怜,我听见你这边有声音,有事吗?”   萧怜看了眼胜楚衣,胜楚衣也正双眼沉沉地露着凶光看着她。   “没事,刚刚梨棠醒了,闹了会儿,叫我打拳给她看,现在没事了。”   “哦,那我回去继续睡了。”   “好。”   等到萧怜打发走了秦月明,胜楚衣伸手向帐外一弹,屋内的灯便灭了。   封闭的床帐里,散发着胜楚衣身上那种清冽的香气,还有梨棠身上的奶香味,以及另一种萧怜自己察觉不到,胜楚衣却极为敏感地捕捉到的味道,女子的体香。   两岁多的孩子,白日间玩得累,竟然很快就在胜楚衣怀中迷迷糊糊地重新睡了过去。   熟睡的孩子有节律的小小呼吸声中,胜楚衣的声音在黑夜中悠悠响起,“听闻九殿下风流成性,府中姬妾无数,没想到夜深人静之时,竟然连个替你哄孩子的女人都没有,堂堂皇子,居然要夜里亲自带孩子?真是可怜。”   “谁说没有,这不是来了个贱人!胜楚衣,你放开梨棠!”   胜楚衣似是轻笑了一声,“殿下,本座不吃小孩儿,你不必这样紧张,大可躺下来一起睡。”   “谁跟你一起睡!”   又是一声轻笑,“也不吃男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怜绝对不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与梨棠一见之下,父爱萌生,天性使然,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血脉灵犀之说,都是世人在自说自话,自我安慰。   “刚刚同殿下讲过了,睡觉。”   胜楚衣不再理她,竟然真的抱着梨棠柔软的小身子睡了。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大手双手轻轻抱着小小的人,神祗般完美无瑕的面上之上,眉头微蹙,一动不动。   萧怜便坐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借着朦胧的月光,盯了他一夜,生怕稍一眨眼,他就把梨棠给掐死了。   天光渐亮时,胜楚衣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萧怜手中便拳头一紧。   他那双眼中竟然全是极度的疲惫,比她这个一夜没睡的人还累,几乎是了无生趣地瞥了一眼全身戒备的萧怜,完全没了昨夜的神采奕奕,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蹬了靴子就走了。   房门一开,刚好撞上秦月明带着一众丫鬟来叫萧怜起床,正要敲门的手举在半空中,赫然看见里面出来了妖魔国师,秦月明赶紧捂住自己要尖叫的嘴巴。   等到一众人直愣愣地看着胜楚衣飞身离去,秦月明才小心地进了屋,看见萧怜已经一头扎在梨棠身边呼呼大睡了。   不但衣裳穿的严丝合缝,连靴子都没脱。   秦月明鄙视地嫌弃起来,“我还当这么快就圆房了呢,原来是睡素的!”   这一日的早朝,便有国师和九皇子两个人告假。   九皇子告假不稀奇,他基本上就没来参加过早朝。   可是国师才刚刚还朝,居然连着两天都没露面,这就实在是不合常理了。   秦寿与一众同僚推测,一定有阴谋!   堕天塔中,胜楚衣懒散地躺在冰床上,昨夜侵入那孩子的梦境,搜索她前世残留的痕迹,却什么都没找到,干净地如同一张白纸。   这个孩子也不是她。   命轮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却还没有回来,他快要等不及了。   又过了两天,萧怜终于再没看见那一袭黑袍悄然出现在身后,只有那个妖艳到无法直视的紫龙每隔六个时辰按时送药过来,她也总算稍稍放宽心,但是从此梨棠却是看得十分紧,轻易不离左右。   这天早上,她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坐在桌边,左手拿着布娃娃逗梨棠玩,右手递给秦月明,由着她替自己拆去纱布,洗净黑玉膏。   周总管从外面进来,“爷,宫里来人了。”   “哪一只?”   “金吾将军杜棋砚。”   秦月明听了,立刻手底下加快了速度,本来磨磨蹭蹭弄了半个时辰的事儿,三下五除二搞定,随后抱起梨棠,麻利地去了后院。   萧怜淡然坐着,将右手擦擦干净,随手将帕子丢给周姚,重新戴上鲜红的软皮护手,“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便传来剑鞘轻触盔甲的声音,门口很快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剑眉星目的武官,“臣杜棋砚,见过九殿下,殿下手上的伤可好了?”   萧怜靠向椅背,两条腿搭在桌子上,靴子将小腿紧紧包裹起来,显得腿尤其地长。   “少拐弯抹角,说吧。”   “殿下,北大营今早有小股军官哗变,出了人命。”   “这种烂事,也来烦本殿?”   “殿下,霍将军的宝贝孙子,霍城霜小将军被劫持了。”   “然后呢?”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当速战速决,还说殿下懂得该怎么做,只命臣来请殿下走一遭。”   萧怜手中摆弄着茶壶,故意一个不小心手滑,茶壶眼看掉了下去,杜棋砚伸手弯腰接住,“殿下,小心啊。”   萧怜玩味一笑,将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走吧,北大营。”   “殿下可需召集人马?”   “不必了,有你就行了。”   杜棋砚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殿下,陛下还说……”   “老头子还说什么了?”   “陛下交待,殿下这次尽量动静小一点。”   “啰嗦!”   “是。” 第16章 风雷营哗变(炸弹加更) 北大营在城外三十里处驻扎,萧怜与杜棋砚一路策马疾奔,倒是也没用太多时间。   北大营驻扎着靖远将军霍崇光的霍家军,此时偌大的军营已经加派了大量巡逻的兵力,人人神色紧张。   萧怜刚进大营,马蹄还没停稳,人就一袭红袍直接从马上飞跃而下,如一支箭般扎在地上,两只小皮靴踏起烟尘,背在腰后的双手上,血金钉映着日光,泛着淡淡的煞气。   霍崇光率两名副将出帐迎接,见是萧怜,又看了看他二人身后,眉头一皱,“见过九殿下。”随后直接问向杜棋砚,“陛下说的援手,就是你们俩?”   杜棋砚恭敬还礼,“非也,老将军,末将并非援手,援手只有九殿下一人。”   霍崇光一脸的老大不乐意,“哼,老夫的孙儿现在生死未卜,这军营重地,只怕是没有美人好酒招待九殿下了。”   萧怜也懒得理会老头吹胡子瞪眼,目光扫视大营远近,“老头儿放心,你这军中的酒太糙,本殿没兴趣。”   “你……!”霍崇光碍于身份,不能与皇子直接冲突,便转而指向杜棋砚,“你给老夫请来的好人!今日城霜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绝不善罢甘休!”   说话间,肩膀上就是一沉,萧怜的手压在了他肩头,“老头儿,咱们打个赌,若是今日本殿救下你那长子嫡孙,他霍城霜以后改口叫本殿一声爷爷,如何?”   “九皇子……!”   霍崇光几乎要气得发飙,被杜棋砚连忙七手八脚给拦了下来,“哎呀,我说老爷子,九殿下怎么也是凤子龙孙,天潢贵胄,给你家少将军当爷爷,那是你们的福分!”   霍崇光怒摔,“他一个酒囊饭袋,只会误了我孙儿的性命,我……我现在就亲自进宫去另请高明!”   老头儿说着翻身上了马,对两个副将道:“本将回来之前,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休怪我军法处置!”   说着策马冲出了大营。   杜棋砚也不拦着,等看着霍崇光的马奔远了,回头向萧怜陪笑,“如此也好,方便殿下动手。”   萧怜却直接进了中军帐,跳上霍崇光的将军椅,也不急着救人。   杜棋砚就有点急了,“殿下,救人如救火啊!”   萧怜将霍崇光的毛笔玩得滴溜溜转,“本殿不敢妄动啊,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殿一届草包皇子,万一老头儿回来发飙,还不是说斩就斩。”   “可是,陛下点名要殿下亲自来救人,若是有了什么差池……”   “哎?肚脐儿,你说陛下是本殿的亲爹还是他霍城霜的亲爹?霍崇光是你爷爷还是霍城霜的爷爷?”萧怜将他的嘴结结实实给封了,便整个人横在将军椅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高副将就有些不淡定了,皇上既然派了九皇子来,而九皇子也没什么过失,霍将军这个时候进宫去要求换人,自然是驳了皇帝的金面,摆明了说:我觉得你儿子不行,你看人肯定不准。   所以皇帝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更不会轻易换高手来。   此刻老将军不在大帐,那些哗变的低阶军官却正将刀挂在霍城霜的脖子上,占了小半个北大营,躲在里面喝酒吃肉呢。万一老爷子不在期间,那败家子儿出了什么闪失,问起责来,他们两个当副将的,首当其冲要掉脑袋。   所以,不如就让眼前这个败家子儿去试试,救救那个败家子儿。   但眼前这位,还挺傲娇,既然有老将军的话在前面摆着,肯定不会再巴巴地去帮他们救人。他们都是军人,朝野市井之事所闻不多,但也多少听过萧怜在帝都的诨名儿,黑心大王莲,只怕不是一点点不好惹啊。   耗了两个时辰,谁都没动静,萧怜正在打盹,一声响彻整个北大营的惨叫远远传来,两个副将就心肝一颤。   没多会儿,便有士兵进来,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那士兵哆哆嗦嗦道:“秉殿下,两位将军,那边传话来,说……说少将军这耳朵是给老将军请来的救兵下酒的。”   萧怜闭着眼,横在将军椅上,晃了晃僵硬了的脖子,“告诉他们,一只不够。”   “……”   高副将连忙打岔,“他们可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从现在开始,每隔半个时辰,就送来少将军身上一个零件,除非立即备上三百匹快马,十万两金票,放他们离去。”      高副将和身边的林副将对了一个眼色,看来是不能再等了,于是两手抱拳,齐刷刷跪了下去。   “求九殿下出手,营救我家少将军。”   萧怜昏昏欲睡,“不行,军令如山,不能动。”   “殿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少将军是老将军掌上独苗,若是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若您能出手相救,不论结果如何,老将军问罪,我等愿替殿下受军法处置。”   萧怜眼皮都不抬,“肚脐儿,他们说话管用吗?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杜棋砚正愁萧怜不动,万一有什么情况,没法向皇帝交差,赶紧顺着杆儿就爬上去了,“回殿下,只要能救了少将军,等老将军回来,一切早已万事大吉,他感激都还来不及,如何还敢说您半个不字。”   萧怜这才从将军椅上悠悠起身,随手抽了两张纸,“不管怎么说,本殿就是个闲散皇子,一没权、二没人、三没钱,你们只需要红口白牙地忽悠,本殿却要以身犯险,所以……”她晃了晃手里的纸,“立个军令状吧。”   高林二将是耿直的汉子,立刻道:“好!只要能救少将军,殿下说什么,末将就做什么。”   说着接了纸,提笔就要写。   “慢着,本殿说一句,你们写一句。很简单,就写——我等自愿恭请九皇子殿下营救少将军霍城霜,无论造成任何后果,都愿一力承担,与九皇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有违背,愿以项上人头相抵。”   杜棋砚立在下面听见“半毛钱”三个字,轻轻咳了一下,立刻就被萧怜给瞪了回去。   等到军令状写好,签字画押,萧怜将那两张纸慢悠悠、小心翼翼的折了又折,看得两个副将心急火燎,“殿下,半个时辰快要到了。”   萧怜将军令状仔细收好,这才问道:“说说看,叛军是些什么人,害得霍老头儿连自己家的狗都搞不定,还要进宫求援。”   高副将道:“本就是为了钱粮军饷不公之类的小事,叛军人数也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按说在京城附近造反,摆明了找死,但是这些人本就是些不要命的,如今经人扇动,又劫了少将军,有恃无恐,就更加肆无忌惮。”   “不要命的?”萧怜进了帐子,连口水都没喝上,只好自己找了茶壶倒水。   林副将道:“是啊,哗变的是风雷营。”   噗!萧怜一口水没喝进去,全喷了出来。   杜棋砚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们老将军可以啊,居然能为了点钱粮的事儿把风雷营给逼反了?” 第17章 请来个阎王 高副将无奈,见话都说到这里了,只好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   风雷营是整个霍家军中主管雷火弹、硝火箭的一支特殊兵种,说白了相当于一支爆破部队,除了执行爆破任务,平日里还负责保管朝廷拨下的雷火弹。   本来编入这支队伍的官兵,大多数都是上无老,下无小,中间无婆娘的光棍一根,靠的就是电光火石之间求个生存。因此,风雷营每次战役,战功卓著,死的人也是最多,同时军饷也是最丰厚的,毕竟实打实的拿命换钱。   可是霍崇光的这个败家孙子,终日吃喝嫖赌,手头的钱不够了,就打上了军饷的主意,整个大营谁的钱最多啊,谁最没背景啊?   风雷营的啊,都是些光杆儿,连爹妈都没有的亡命之徒,更遑论靠山。   没靠山就是没仰仗,没仰仗的苦孩子好欺负啊!   所以他那爪子就伸进了风雷营的钱袋。   可是风雷营的人既然不要命,那就是一群恶鬼啊,进了嘴的东西,你说拿走就拿走?那是老子和老子的兵拿命换来的!   再加上霍城霜口无遮拦,什么你们本来就是断子绝孙的货,要那么多钱干嘛,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就活该被人绑了割了耳朵。   风雷营的人想,既然你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就不当人了,劫一票就走,霍家军不稀罕我们,朔方不稀罕我们,有的是人等着要我们。   惹毛了,帝都里面给你埋几个大礼包,咱们就等着看烟火表演了。   所以这会儿,风雷营不到三百人,绑了霍城霜,占了营中的雷火弹库,就地打劫。   萧怜终于喝到了水,撇撇嘴,这军营中的水一股土味,“好了,现在去准备三百匹战马,六百根长矛,火箭一千支。”   高副将:“殿下,您这是要打啊?那可是风雷营啊!”   林副将:“殿下,少将军可是在他们手里啊!”   萧怜人已经走出中军帐,“半个时辰可是说到就到哦。”   杜棋砚赶紧怼了高副将,“撤人清场!能撤的,不想死的,全撤了!”   “用火攻,会爆炸的!”   “军令状上怎么说的来着?”   “……”   ……   毕竟是镇守京畿要地的一支铁军,萧怜要的东西转眼间就准备停当。   大营西北角的一处军帐此时被哗变的军官占领,外面守着二三百叛军,刚才还围成了铁桶的霍家军,忽然之间撤了个干净。   萧怜独自一人骑马,直接进了叛军的领地,优哉游哉,全没将脚边包围过来的叛军看在眼中。   “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见我。”   “你……,你谁呀?”   “萧怜。”   帐子里面的人正琢磨着这一次到底把霍城霜身上哪里割掉才会更有威慑力,听见萧怜两个字,手里一抖。   领头的叛军名叫宋钟,是个年纪稍轻的武将,一身的坏毛病都是在花街柳巷学来的。   既然是经常在烟花之地鬼混人,就一定听说过萧怜的名号。   “妈的,我说怎么都撤了个干净,原来把他给请来了!”   一边儿的同伙儿不解,“谁呀?”   “阎王!”宋钟啐了一口,“先别动这孙子,等我回来。”说着提了口气,带了两个帮手,出了军帐。   人一露面,立刻满脸堆笑,“哎呀,九殿下,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嘴上熟稔,身子却站得远远地,生怕走近了被她给吃了。   “宋钟是吧?”   “没错儿!九殿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没必要劳动您老人家亲自……呃……呃呃……”宋钟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只看到萧怜坐在马上手一扬,一道极细的金链飞出,直接缠上了宋钟的脖颈。   下一瞬间,那头就直接飞了出去。   “本殿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谁,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沾了血的金链通体光华一闪,离得近、眼睛尖的就有人看见,其实那链子的每一环上都有一根牛毛般纤细的弯刃,若是不启动机关,便服帖地覆在链环上,若是被牵动,全数弹出,加上链子速度快,便如千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宋钟的头便是被这些绕了两圈的牛毛小刃给齐刷刷请了下来的。   领头的刚才还满脸笑,这会儿突然就死了,风雷营登时就乱了。   军帐里的人知道生了变故,立刻揪着霍城霜向外面大喊,“萧怜!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他!”   “信!随便!关我鸟事!放箭!”   远处,一千支点燃的火箭齐发,如一座熔炉从天而降,将这一块儿不大的营地倒扣在里面。   紧接着便有人轰着被烧了尾巴的战马直接冲进了叛军营地。   惊了的马群横冲而入,每一匹马的马鞍两侧各绑了一支长矛,没命地向着风雷营奔来。   里面的人拖着霍城霜冲了出来,“姓萧的,你疯了?!这里是风雷营!”   话音刚落,第一拨火箭已经落下,整个风雷营便炸开了锅,立时变成一片火海。   绑着长矛的战马在火中狂奔嘶鸣,长矛上挂着活人,三百叛军或被炸死,或被疯马践踏而死,惨叫声,爆炸声连绵不绝,残肢断臂横飞,整个北大营火光冲天,犹如炼狱,远在帝都的城楼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杜棋砚远远地看着,痛苦地揉着眉心,说好了动静小一点的,你却生怕不够热闹,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这时,远观的人群后面爆出一声怒吼,“霜儿——!”   霍崇光回来了!   他暴怒地冲过来,一手揪着一名副将,看着远处被废墟中鬼哭神嚎如一片地狱般的火海,“你们疯了!那里是风雷营!霍家军的雷火弹都在那里!”   高林两个副将此时也傻了,以为那九皇子有多少计谋,原来就是这样玩硬的,现在不但少将军给赔进去了,连皇子自己都葬身火海之中,估计炸的渣都不剩了……吧……!   爆炸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能烧的基本上都烧了个干净,偶尔还炸出一两声巨响,所有人都听着见怪不怪了。   一直不慌不忙的杜棋砚始终盯着火海,看得两眼发直,终于,他脸上笑开了花,“你们看,出来了!”   已经气得昏过去又醒过来,又昏过去又醒过来的霍崇光,也顺着人群惊叫的声音去看,看见火光冲天的废墟中,出来两个身影,萧怜一身泛着淡淡光晕,小皮靴迈着大步,手里甩着杀生链摇啊摇,犹如浴火归来的修罗,另一只手里拖着被熏成昆仑奴一般的霍城霜,正向众人走来。 第18章 大声喊,不要停! 萧怜走近人群,身上的光晕渐淡,最后消失不见,将昏昏沉沉的霍城霜一丢,接过杜棋砚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搞定,走吧。”   杜棋砚紧跟在后面,“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在里面对这个惹祸的进行了严肃的说服教育,耽搁了点时间。”   “……”   杜棋砚清楚地很,她哪里会有空教育别人,她自己都极度缺乏教育!她无非是想吊吊霍崇光的老心肝,最后在老头子快要被气死之前,把他孙子还给他罢了。   “逃逸出来的,都做掉了吗?”   “回殿下,全部以叛国罪处死。”   “好,你办事,我放心。”   “殿下,这次把霍老将军的毛都烧没了,咱们……”   “怕什么,有军令状在呢,说了没半毛钱关系。”   “……”   霍家军忙着安抚老将军、少将军,各种善后,也没人去理会萧怜和杜棋砚。   两人乐得清静,一边骑马向外走,一边讨论着等会儿该是去乱霓裳喝酒呢,还是去斩红翎听曲儿,萧怜手中的缰绳突然一紧,停了马。   大营门口,悄然停着一只黑色的八抬轿撵,抬撵的八个黑甲武士静默而立,头戴黑色面具,两眼的窟窿后面一片死寂,没有半点活气。   日光下,猩红的流苏、凛冽的黑绸幔帐,里面端然坐着个人,那一方空间因为有了他,而成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难怪霍崇光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原来也是带了救兵的。”   萧怜夹了马腹,从撵子旁经过,余光瞥见里面的人微微点头一下,算是同她打招呼。   她也不回礼,直接将脸看向别处,高声道:“肚脐儿,走,乱霓裳摸肉儿去!”   “哎,好嘞!”杜棋砚赶紧驱马跟上,心中却叫苦不迭,在国师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堂堂拱卫京畿的金吾大将军,跟你个纨绔子逛窑子!   入夜,两个盔甲凌乱的士兵满身是血,一路奔逃,行至一处破庙,从腰间抽出一根纤细的烟火棒,点燃之后,燃起的细小烟花与元宵节小孩子玩的烟火一模一样。   黑夜中,那烟火虽弱,也极为醒目,没过多久,便有一众黑衣人在四下现身。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都……都死了……”一个逃兵嗓子十分沙哑,显然是被浓烟熏坏了。   领头的黑衣人,除了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外,腰间还扣了一枚墨绿色的宝石,“既然只剩下你们两个,那东西呢?”   “璇玑城的布防图,以及雷火弹的配方,宋将军遇害之前,都命我带出来了!”   逃兵拿出两张纸卷,递了过去。   领头人接过,随便看了一眼,“既然风雷营的精锐都死了,要这二人也没用,送他们上路吧。”   “慢着!我还有好东西!”   “什么?”   “帝都火器库的位置!”   所有黑衣人都是虎躯一震!   那逃兵见果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赶紧接着道:“哼!他们炸光了北大营的雷火弹,将兄弟们都送上了天,我就要将整个璇玑城送上天!”   领头人两眼一眯,“快说,火器库在哪里?”   逃兵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在这里,你要先保证我们俩绝对安全,我才会告诉你,不但告诉你火器库的位置,而且还会教你们如何最短的时间训练出一支最强悍的风雷营,而且,那些雷火弹要怎么用,也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   “你们想要什么?”   “事先说好了什么,就是什么!”   “哼!说好了带出一整支风雷营,结果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太子妃殿下会很不高兴。”   “高不高兴,要亲见殿下才知,而且有些话,我们只能当面对殿下讲。”   “就凭你们两个?没资格!”   嗓子沙哑的逃兵还想继续争辩,他身边的另一个逃兵终于不耐烦了,“啰嗦!”身形骤然极快地发难,那领头人还没反应过来,膝下一软,咔嚓两声,膝盖碎了一地,紧接着脸上一记重拳,下巴就歪掉下来,两根手指探进口中,直接拿出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接着两肩又是咔嚓的脆响,双臂便垂了下来。   那头领也是傲然一身的人,竟然转眼之间被人废了全身,有口不能言,只能嗷嗷嗷地野兽般咆哮。   陡生惊变,嗓子沙哑的那个逃兵已抽了腰刀,对上蜂拥而上的黑衣人,大有以一敌百之势。   挑飞一人直接扔向自己同伙这边,那同伙便如打沙袋一般将人一拳再掀飞。   如此几个来回,十几个黑衣高手除了死透的,剩下的便只有在地上翻滚着痛苦哀嚎。   那逃兵随手将抢来的刀一丢,“殿下,为何不等我再问个究竟,说不定能将那什么太子妃揪出来。”   萧怜扯掉头上的破帽子,抠下领头人腰间的绿宝石,“孔雀王朝,太子妃,全天下就那一只,还有什么好问的,说好了喝花酒,不要迟了才好。”   杜棋砚一声唿哨,远处奔来两匹马,他抬手将已成了废人的黑衣人头领扔上马背,“殿下,那这些人怎么办?”   “都化了吧。”   “额,可是还有活的……”   “活的不可以化?”   “……”   两人策马而去,身后的树林中几声惨嚎之后便没了动静,化骨烟尘之下,很快便露出狰狞扭曲的白骨,再之后,就悄然变成一摊尸水,化作春泥更护花去了。   城里乱霓裳中,正是灯红酒绿之时,女人香艳的喊叫声,一声大过一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就连街上路过的行人都不由得停了脚步,惊悚又惊艳地望了过来。   老鸨立在门口,脸上全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九殿下和金吾大将军今晚实在是神勇,惊为天人!   花楼地下的一处石室中,萧怜歪在软塌上,手中捻着玛瑙琉璃樽,手背上的金钉还泛着血光,正醉意朦胧地眯着眼,腿边,几个红姑娘争先恐后地一面给她敲着腿,一面扯着嗓子喊。   四周石砖墙上,挂满了各种凌虐用具,大大小小,什么都有,地中央的刑架上,正挂着那个领头人,虽然一身黑衣已经去了,只留了一条亵裤,可满身满脸的血痕,也只能依稀看出来还是个人。   杜棋砚扔了手里的鞭子,擦了擦汗,换了个家伙儿,重新招呼了上去。   一边戳一边抱怨,“殿下,臣这汗流浃背,腥臭满身,您那边倒好,温香软玉抱满怀。”   萧怜将两条穿着靴子的腿重重搭在一个红姑娘的肩头,沉地那姑娘身子一矮,又勉力撑住,不敢抱怨。   “因为我是殿下,而你是臣。”   杜棋砚摇了摇头,手中的古怪事物又发了狠戳进了那头领的血肉中。   还没等刑架上的人痛得嚎叫,萧怜身边簇拥的姑娘们立刻得了命令一般,继续扯开喉咙:啊——!   香艳的喊声盖过了黑衣人的惨叫声,于是整个乱霓裳又是一震!   “好玩吗?”萧怜纤长的手指掂起一个姑娘尖尖的下巴。   “回殿下,好玩!”   “那就再叫得大点声,不要停!”   “啊——!” 第19章 见过那冰床的人,都死了 后半夜,杜棋砚终于拿到画了押的供词,快马加鞭进宫见驾,萧怜则直接回了商阳府。   她推开房门,悄然一路边走边脱,扯掉腰带,褪去带血的衣裳,只留了裹胸和白绸的里裤,直接进了内室。   秦月明知道她回来时身上一定有血,一早就命人给她准备了滚烫的热水,再用炭火温着,等到回来时,炭火早就熄了,温度便正好用来沐浴。   两年来,每每她要给萧兰庸办事,回来的时辰都差不多。   因为她要梨棠醒来时,看见自己被满身干净清爽的爹爹抱在怀中,而不是在她身上嗅到脂粉、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她散了长发,依然穿着裹胸和里裤轻轻迈进大木桶中,生怕动静大了吵醒了孩子。   因为要时刻警惕,所以沐浴时很少脱衣,除了秦月明,这世上没人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而秦月明知道这个秘密,也是迫不得已。当年她要生下梨棠,就一定要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女人来给她掩护,只有秦月明这个一生一世都绑在她名下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身后有人脚步轻轻走了过来,双手覆在她的肩头,有些凉,将她肩头的疤痕上仔细拂过。   萧怜合上眼,“梨棠睡了?”   身后的人不吭声。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病了?”   身后的人还是不说话。   萧怜累了,也懒得多问,“要是不舒服,就不用陪我,最近你也辛苦,下个月藏珍楼有场拍卖,跟我过去,喜欢什么,随便拿就是。”   身后有个呼吸渐渐靠近,“好。”   沉静而透着妖异的男子声音。   萧怜猛地睁开眼睛,见了鬼一般地唰的从水中站起来!   “胜楚衣!”   杀生链飞出,从胜楚衣面前擦面而过,卷了他身后衣架上的浴袍,又飞快的拉了回来。   胜楚衣转身避开的空档,再回头,浴盆中跳出来的人已经裹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国师!你半夜三更跑来我商阳府做什么?”   “睡觉。”胜楚衣淡淡然,“殿下,一起吧?”   萧怜无赖见多了,她自己就是个无赖,可撞上这个无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自己没地方睡?你自己没床?你三天两头跑来我家睡什么觉!”   “殿下贵人多忘事啊,本座之前说过,殿下这里,人多,暖和,比堕天塔中的那张床实在好太多了。”   一提起那张床,萧怜就开始浑身疼,她三年来的噩梦都是从那张冰床开始的。   “你想要人多还不容易,不要说别的,宫中的十四位公主都巴巴地等着您老人家呢,只要您点头,说不定到时候火辣辣地将那万年寒冰都给融化了!”   “殿下,该是没有去过堕天塔吧。”   “我去你那鬼地方做什么!”   “既然没去过,如何知道本座的床是万年寒冰所制?”   “……,我听说的!”   “见过那冰床的人,都死了,”胜楚衣走近了一步,一双眼睛细细地看着她的脸,“除了一个人……”   “看什么看,关我屁事!离我远点!”   胜楚衣反而离得更近,声音渐轻,几乎是诱惑一般,“殿下天生一身炎阳之火,对于本座这种身处冰渊之极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胜楚衣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探了身子,看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萧怜,那双眼已经慌了,满是想逃又不能逃的意味,于是他心满意足地重新直了腰身,“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温暖啊。”   萧怜兔子般的向后跳开,“国师这么大年纪还孑然一身,原来好的是这个!”   她这会儿穿得少,换了旁人敢动手动脚、罗里吧嗦,直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上床睡觉,哪里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尴尬。   可眼前这一只,她自知打是打不过的,单是无意识的反击都那么恐怖,要是安了心想杀人,再有十个她萧怜也招架不住。   更何况,现在她的床上,还有一只小胖猪儿在呼呼大睡。   胜楚衣并没再捉她,而是转身向床边走去,“殿下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所思所想,本座叹服。”   他掀开帐子,看着里面被窝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梨棠,眼中划过失望的神色,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直接在床边躺下,将肉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捞进怀中,极力小心地抱着合了眼。   一种跟他的脸一样凉的东西触碰到他的脸颊,胜楚衣重新睁开眼,一柄小刀,刀锋已经贴在他的面皮上。   “下床!你若是再碰她,我不管你是谁,要不了你的命,也给你这张脸上留个深刻的纪念!”   胜楚衣重新合上眼,奇长的睫毛在灯火映衬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本座当是什么事,殿下随意。”   “你当我不敢?”   “殿下若是不动手,便是舍不得本座这张脸了?”   嗤!   刀锋划破血肉的声音!   两寸多长的刀口,殷红的血很快从玉石般的脸颊上渗出。   小刀顺势落在他的脖颈上,萧怜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开梨棠,滚出商阳府!”   胜楚衣果然轻轻放开了呼呼大睡的梨棠,转过脸来,淌着血痕的面庞上缓缓绽出妖异的笑颜,美艳之中多了几分狰狞,“放了她,那便轮到你。”   说着伸手抓人!   对!根本不需要打,直接抓! 第20章 暖床而已,用得着拼命?(加更) 萧怜顾忌着梨棠还熟睡在他身边,逃也不能逃,身法没他快,力气也没他大,招式更没他狠,刚过了两招,就被两只手反剪在身后。   胜楚衣近在咫尺,眼中全是危险的光,“殿下,你的炎阳火呢?放出来啊。”   炎阳之火,是萧怜所有力量的源泉,若不是怕伤到梨棠,烧了房子,她还会等到现在?   她身子向后躲开,头咚在墙上,“老流氓!”   胜楚衣便笑得更妖孽,“殿下今日在北大营中心狠手辣,无所忌惮,令本座大开眼界,却没想到,会怕这个?”   “滚——!”萧怜一声怒吼,薄薄的圆融火光在她周身轰然而起,但立时又被一重薄薄的淡蓝色冰渊雾气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胜楚衣甚是享受地敞开怀抱,将她拥入怀中,极为舒服的喟叹一声,“乖!真好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可以透入骨髓的温暖了,四肢百骸冰凉的血液都几乎重新恢复了生机一般涌动起来。   可是这种舒坦并没有持续几息,怀中的人简直就是一头怒了的小兽,张牙舞爪、连撕带咬。   想享受片刻安宁都不行!   胜楚衣有些烦躁,三下五除二,拆了萧怜腕上细细长长的金链,直接将人从头到脚给捆了起来,再把嘴狠狠塞上!   小家伙儿,到底要怎么收拾你,才解这三年的心头之恨!   直到挣扎了许久,萧怜听见头顶上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抱着她的臂膀上力道渐松,绷紧的全身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她抬头看向梨棠,粉嘟嘟的小脸,微微张着小嘴,像一只小青蛙一样张开小胖胳膊小胖腿,仰面朝天,睡得正香。   再悄悄回头,看看身后睡得沉静的胜楚衣,神祗般的面容,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凝固,整张脸更加妖艳。   长得不像!一点儿都不像!她安慰自己。   ……   次日晨起,秦月明按例依旧带人来服侍萧怜起身。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在门口敲了几下后,静静地等了半晌,又把耳朵帖子门上贴了许久,终于听见里面响起了极轻的声响,全然不是萧怜平日里惊天动地的起床气,于是立刻退开门口三步远,小心地等着。   没多久,门开了,里面出来的果然是那个妖魔国师胜楚衣。   秦月明立刻带着人又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极力降低存在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胜楚衣俨然根本没将她们放在眼中,直接从顺着路穿过厅堂,从商阳府的大门出去了。   秦月明简直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国师大人,您也太嚣张了,当着我的面,睡我家相公,然后还唯恐天下不知,大清早的从正门出去!   她气过之后,想起屋子里还该有两个人才对,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该不会一个被奸……杀,一个被灭口了吧。   连忙让侍女在外面等着,提着裙子冲了进去。   床帐中,萧怜满头的乌发散开,手心里托着梨棠的一只小脚丫,睡得正沉。   裹胸、里裤、浴袍,穿得倒是不少。   秦月明顿时就一片狐疑了。   真的只是睡啊?   她家相公眼下的情形,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分明就是个女子,那胜楚衣怎么会不懂?   又是素的?   国师,您太纯良啊!   她深深怀疑,梨棠到底是被这两个人怎么弄出来的。   秦月明越想越想不通,索性坐在床边端着腮帮子慢慢想,直到外面的侍女轻声道:“娘娘,宫里来人催了。”   她这才想起来,萧怜今日是要进宫见驾的。   这时萧怜被惊到了,眼帘唰的掀了起来,第一时间警惕地看了一下床边,又看了看梨棠,这才发现脚边还坐着个秦月明。   秦月明掩口噗嗤笑出了声,“还找什么,人都走了。”   萧怜又目光飞快地在自己身上走了一圈,这才放下了心来,“什么时辰了,今日要入宫,不早点来叫醒我?”   她身上的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胜楚衣给解开了,算他还有点人性,在人前给她留了面子。   秦月明抱怨:“我哪儿敢啊,要是扰了那妖魔的春梦,只怕一眨眼被捏死了,我爹都拢不回我的骨灰。”   萧怜不说话,由着她替自己将隔夜的衣裳去了,又从裹胸到外袍全数换了新的。   直到镜中再次是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年,秦月明才开口,“你身上的伤,他见了?他认出你了?”   “不知道。”   “到底是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还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你啊?”   “伤痕是见到了一些,认没认出来,不知道。说不定已经不记得了。”   “哦……”秦月明有些替萧怜惋惜。   一夜荒唐,替人家把孩子都生了,那人认不出她就罢了,要是都不记得有那么回事的话,作为女人,的确是件挺伤情的事。   然而,萧怜却暗自琢磨,要是真的不记得就好了,这种变态,离得越远越好。 第21章 几生几世的穿越 萧怜看向镜中自己,“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秦月明手里忙着替她将一侧的长发编成一根根细细的小辫子,“你的花郎已经散布整个西大陆,人翻出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没几个对得上的。”   “哦。”萧怜自己将护手重新戴上,“那就继续找。”   “怜,可还有别的线索?光凭一个模模糊糊的梦,实在是太难找了。这世上号称琴剑双绝的白衣天神那么多,光是每座城中的小倌馆里,就一定有个号称大剑圣的白衣花魁在抚琴。”   “蠢货,谁让他们去逛窑子的!”   “不逛窑子上哪去找琴剑双绝啊,除了那个死了好多年的木兰芳尊,这世间哪里还有真正的白衣天神!”   “若是西大陆没有,就去东边看看。”   “东边……,整个东大陆都是东煌魔国的天下,只是过境,就难如登天,我担心花郎会折损太多,毕竟每个人都是咱们花了大把银两打造出来的。”   萧怜眼光滞了一下,对于过往的几生几世,在不停地穿越中,许多前尘旧事都已经淡忘了,她早就记不清自己原本是谁,来自何方。而那个梦呵,自从她来了这个世界,夜里就只做那一个梦,模模糊糊,反反复复,无止无休!仿佛过去的几个生生世世,不停地在时空中穿越,就是为了来到这里,来找到那个人。   白衣漫漫的天神,空灵浩荡的琴音,惊艳绝世的剑舞,还有他跪在她面前,仰面看她的笑容。   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她是谁,只有找到他,她才能彻底获得安宁。   “怜?要去东边吗?”秦月明轻轻晃了晃她。   萧怜回过神来,“算了,那就不去东边了,那种妖魔鬼怪之地,想必也没什么天神。”   “是。”   ——   北辰殿上,萧兰庸烦躁地揉着眉心,下面吵成了一片。   “我堂堂北大营,为王朝披肝沥胆,就被那个败家皇子给炸成一块抹布!陛下,臣不服!”霍崇光吹胡子瞪眼,脱了一身盔甲,摘了帽盔,“今日陛下若是不给臣一个说法,老臣就率霍家军解甲归田!”   秦寿当然是向着自家姑爷,立刻掐着腰挺着肚子呛回去,“你什么意思!霍老头儿,你这是摆明了威胁皇上?九殿下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孙子,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还敢来告他的御状!”   “他那是救人?他安了心要废了我北大营!”   萧兰庸闭目不语,霍家军向来自持甚高,三年来,国师不在,霍崇光手握兵权,功高震主,他早就不想留了。所以现在国师既然回来了,霍家军的用处就不大了,趁此机会,把萧怜这个惹祸的魔王给派了出去,废了他的老窝,断了他的锐气。   至于萧怜,要说让她统兵打仗、治国平天下,她不行,但是让她杀人放火,那再专业不过了。   金吾将军杜棋砚从中手忙脚乱地打圆场,“哎呀,老将军,有话好好说,九殿下不是为了救您家少将军嘛,当时叛军说了,每半个时辰割下个零件下来,九殿下跟我,还有您的两位副将一研究,这零件一事,可大可小啊,况且,少将军是您霍家的长子嫡孙,万一咔嚓,”他右手在自己两腿间一比划,“您说怎么办,您回来一看,我们办事不利,害得您断了香火,那还不大旗一挥,把我们全都咔嚓了啊!”   他一半儿是道理,一半儿是调侃,朝上便有半数人憋不住笑了。   霍崇光虽然生气,可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的半座大营被人给炸成灰了啊!而且还是储藏军备的那一半!马匹啊,粮草啊,盔甲啊,武器啊,除了没死人,什么都没了!   “哼!九皇子他就是故意的!他救人是顺便,针对我北大营才是真的。”   “霍将军,此言怎讲?”   说话的正是坐在萧兰庸下方的胜楚衣,整个北辰殿上,除了萧兰庸,也就只有他可以大大方方坐着。   霍崇光那日进宫请救兵,萧兰庸不给,正要撒泼,就碰上胜楚衣,把事情简单一说,没想到国师竟然答应亲自随他前往北大营救人。   虽然后来人不是他救的,但是这份心意,他霍崇光是感恩戴德,也觉得国师大人是向着他这边的。   所以此时,胜楚衣一开口,他立刻更加觉得有了仰仗,喊叫的底气更足。   “回国师,九皇子明明可以直接救人,他偏要引燃所有雷火弹,还用战马将火势肆意扩大,以他的本事,眨眼间就能完成的事,她非要拖延时间,还放火烧了个精光!”   秦寿又收不住了,跳出来,“那按照霍老将军的意思,咱们九殿下本事大也是错了,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也是错了,虽然最后把您孙子活着拎了出来,但是方法和时效方面都令您不太满意,所以就合着该被你在朝堂上弹劾?那要是这样,以后谁还敢为他人舍命犯险,又还有谁敢向你们霍家军伸出一根手指头?反正本官是不敢啊,万一忙没帮好反而被咬了呢?”   说着还小心地撸了撸自己的手指头。   惹得朝堂上又是一阵哄笑。   “什么舍命犯险!她根本就是优哉游哉!仗着一身水火不侵的妖术,强留我家孙儿在火海之中长达半个时辰,净说些没用的!”   “她都说什么了?”胜楚衣有意无意地弹了弹袍子上的细褶,昨夜是多年来难得的一夜安睡,心情甚好。   霍崇光从身后拉出变成一只耳的霍城霜,“霜儿,你大胆说出来,不要怕,国师会为你主持公道!”   霍城霜见有国师大人撑腰,清了清嗓子道:“回国师,九殿下在火海中,与下官详细地讨论了乱霓裳中每位姑娘的身材和技术。”   大殿上一片哗然。   秦寿赶紧顺势追问,“那讨论可有结果?”   “终究还是梦姑娘的屁股最圆,而玉姑娘的口活最好。”   啪!霍城霜的后脑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北辰殿上哄堂大笑。   然而,笑声很快就像是被掐了脖子捏死一般,瞬间全都憋了回去。   所有人目光投向北辰殿大门,门口,逆着日光,一条纤细的身影,负手而立。   “霍少将军好记性,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本殿与你说了什么,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啊。”   萧怜的皮靴踏着北辰殿的大理石砖,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立时,很多被这双靴子踢过的人便极力降低存在感,向后退了半步,有些人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 第22章 朕的皇儿,朕和朕的国师一起疼 萧怜走到霍城霜跟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可是,少将军,你不老实,话没说全。”   霍城霜本来低着头,猛地抬头看她,仗着国师撑腰,据理力争,“你我当时明明就是在讨论红姑娘。”   “那是被围困在火场中央,本殿见你已经尿了裤子,不想拎个吓破了胆的死人出去交差,所以随便寻了个话题,少将军,看来当时的确是起到了分散你注意力的作用啊。”   秦寿立刻带头“哦——!”   同僚们附和,“哦——!”   霍崇光的脸上就开始挂不住了。   生死关头,他这个不长进的孙子,谈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   萧怜在霍城霜身前绕了两步,“但是,少将军,还有呢?本殿身赴火海,见你第一眼,你说了什么?”   霍城霜支吾了半天,道:“我说,殿下救我。”   “好!”萧怜满意点头,“那么,本殿说了什么?”   “你……”   “说啊,少将军,做人要老实,不然以后再出事,没人救你。”   霍城霜咬了咬牙,一狠心一跺脚,道:“殿下当时说,若是今日救我出去,来日我见了殿下,必须改口叫爷爷!”   哈哈哈哈——!   满堂再次哄堂大笑!   萧怜笑嘻嘻看向霍崇光,“霍大哥,本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继续。”   霍崇光被她这“霍大哥”三个字,气得几乎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萧怜转眼跟没事儿人一样,在八皇子身边挤了个空,端端正正站好,正好一抬眼,看见端然坐在上面的胜楚衣的眼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立刻回瞪他一眼,看向别处,之后又立刻看了回去,眼中全是惊悚,他脸上的伤呢?两寸来长的刀伤,她当时是下了狠手的,现在竟然无影无踪了!   他一定是个妖怪!   完了,那梨棠会不会……   回去要认真检查一下!   下面,霍崇光一张老脸被孙子丢尽,还要再闹,萧兰庸一声大喝,全场寂然。   之后,听见皇帝压着性子道:“九皇子,正统萧氏嫡出血脉,乃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岂能随便在外面认孙子!简直是胡闹!至于火烧北大营之事,造成之损失,有高林两位副将的军令状相抵,霍卿家,这笔账你不该算在九皇儿头上啊。”   霍崇光这次真的疯了!   你还真拿那军令状当回事!高林那两玩意有多少身家财产还不都是我给的!你拿他俩的钱抵账,不就是拿我的自己的钱抵我自己的账!   萧兰庸顿了顿,又道:“不过九皇儿救人有功,但手段过激,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说着笑眯眯地望着霍崇光,你看,我自己儿子没什么大过错我都罚了,你再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吧?   下面,秦寿立刻带领一众文官高呼,“陛下英明,陛下公平仁德,乃朔方之福。”   霍崇光已经气得不停地发抖,求向胜楚衣,“国师!请国师为末将做主啊!”   胜楚衣的目光始终都落在萧怜身上没移开过,越看越觉得这个浑身都是别扭的小人儿有意思,听见霍崇光的哀求,才回过神来,对萧兰庸道:“陛下,依本座之见,九殿下此番的确是顽皮了些,若是战时,如此火烧大营,必将贻误军国大事。”   萧兰庸咳嗽了一下,明显不乐意了,“那国师的意思是……?”   “向来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九殿下天资过人,是个可塑之才,若是陛下一味放任自流,只怕会可惜了栋梁之才,不若从今日起,就让九殿下每日按时上朝,同其他八位皇子一起,聆听国事,学习君臣之道!”   霍崇光一听,咚得一声,晕了过去。   萧兰庸立刻十分满意,他早就无数次派人抓萧怜来上朝,奈何这个第九子是个逃学大王,他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如今国师都开口了,他便看向萧怜,语重心长道:“怜儿,你听见了?连国师都赞你是可塑之才,以后不可再不学无术了,要日日按时上朝,就算不参言,多听多看多学也是好的。待会儿散朝后,到端方殿去领个赏,此番救人有功,要什么给你什么就是。”   他拈着胡子,笑吟吟看着下面被七手八脚抬到一边顺气的霍崇光,心里暗哼,霍老头儿!你心疼自己的部下没了睡觉的地方倒也无可厚非,既然你忙着爱兵如子,那朕自然也要疼自己的皇儿。   朕跟朕的国师一起疼!   立在下面的八个皇子以及文武百官此刻顿时觉得头顶大风一变!   火烧北大营的处罚结果就是责令好好学习?   罚俸一年的结果就是端方殿领赏?   这哪里是罚,明明就是变着法的花式宠!   萧怜生却立在下面,浑身气都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承蒙国师抬爱,本殿受之有愧。来日您老人家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本殿必定榻前服侍,端茶递水,以报今日知遇之恩!”顺便落井下石,让你一了百了!   所有人顿时嘴角一抽,殿下!敢诅咒国师,谨言慎行啊!   萧兰庸早就习惯这个儿子口没遮拦,生怕气着国师大人,却见胜楚衣嘴角一牵,“好,殿下有心,本座记下了。”   散朝后,文武百官请国师大人先行,之后有序退散,萧怜以领赏为名,与杜棋砚一前一后进了端方殿。   萧兰庸已经换了日常的便服在里面等他们。   萧怜将手中的那枚绿宝石腰扣呈给萧兰庸,“南边的扁毛畜生耐不住寂寞了。”   杜棋砚道:“陛下,孔雀王朝此次派来的细作,野心很大,不但策反风雷营,志在京畿布防图,而且把主意打到了帝都的火器库头上,实在不可不防!他们的太子妃现在人就在璇玑城中,要不要微臣将她翻出来?”   萧兰庸手中拿捏着那块腰扣,“太子妃?”   “没错,根据那人的招供,这位太子妃该是孔雀王朝情报系统的头面人物。”   “全面加强璇玑城与皇宫的巡防,绿毛儿畜生策反风雷营的事情败露,而且圣朝秋猎在即,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遵旨。”   ------题外话------   首推中,今日加更。   求评论,求宠爱! 第23章 盛世将熄,乱世将起 萧兰庸又看向萧怜,“怜儿,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儿萧怜正在上上下下打萧兰庸身后那只博古架的主意,随口答道:“火器库不能留了,那就是个随时会爆的巨大雷火弹。”   杜棋砚道:“可是火器库中皆是璇玑城的城防储备,国师精心打造的几款重型火器都在其中,如何能说不留就不留?”   “挖山,运走,那些东西,随便一个就可以把璇玑城送上天,既然已经被孔雀王朝的人惦记上了,你若是还想抱着老婆睡上一天安稳觉,就绝对不可以留在城中。”   杜棋砚尴尬,“殿下,臣,还不曾娶妻。”   萧怜立时惊叹的眼神看向他,“杜将军如此洁身自好!佩服!”   萧兰庸将那腰扣攥在手中,“木兰芳尊之劫过后,圣朝衰微,剩下的十一圣尊威风不再,新的天命神皇又久未出世,既然没人统御四大王朝,那么有能者,便要争上一争,孔雀王朝只是一个开始,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杜棋砚道:“没错,风云际会之期,仁者,当当仁不让。”   萧兰庸:“恩,不错,我们也当早做准备,正如国师所言,这个时候,谁若是崛起,谁便是第二个圣朝。”   萧怜在她老爷子的博古架上一样一样看过去,极为不应景地道:“国师的意思是,盛世将熄,乱世将起吧。”   萧兰庸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他还真是个祸世的胚子,唯恐天下不乱。”她嘴里嘀咕。   “怜儿,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父皇,这只翠玉九孔玲珑球赐给孩儿吧。”   萧兰庸正慷慨激昂之际,忽然被她这样扫兴,有些不开心,“你堂堂一个皇子,不要点刀兵剑戟,怎么每次讨赏都求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   “拿回去给梨棠玩。”   “她那么小,抱都抱不动。”   “那就先给月明玩。”   “……,是你自己想玩吧!拿去拿去。”   萧怜捧着玲珑球,乐颠乐颠地一边玩一边出了端方殿,连杜棋砚告辞也全没理会。   那九孔玲珑球上一共有九个孔,每个孔中看去,里面都有彩色的微雕,而且景象各不相同。   有高山流水,飞禽走兽,行军打仗,而且若是晃动一下,里面的景物还会发生变化,一共不知有多少场景,一些稀有的场景要运气足够好才能看得到,是件非常有趣的玩意。   萧怜捧着球,贴在一只眼睛上,为了看清楚,另一只眼也要闭上,在皇宫的甬道上,也不看路,反正只要别人看路就行了,又没人敢撞她。   她玩得开心,咧着嘴笑,不知走了多远,一头撞进一个怀里。   拿下球子抬头一看,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却被人伸手给捞了回来。   “胜楚衣,你怎么阴魂不散!”   “抱一下。”头顶上餍足的声音,贪恋她身体的温暖就像无法克制的毒瘾。   “这里是皇宫!”   “这里是堕天塔。殿下不请自来,就没想过能不能活着离开?”   萧怜抱着球,胜楚衣抱着萧怜。   她只顾着玩,什么时候走进了堕天塔的地界都不知道!   “国师还敢谋杀皇族不成?”   “谁说一定要杀了?堕天塔深处的地宫,若是用来做囚笼,倒是十分合适。”   萧怜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提起这座地宫,立刻识相服软,将脸往胜楚衣肩头那朵幽昙上啪的一贴,“国师大人,误会!您随便抱,爱抱多久抱多久。您老人家爽了就好,我无所谓!”只要别让我再进那个鬼地方就行。   头顶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阴晴不定,“殿下替陛下去了块心病,顺便挖出了孔雀王朝的细作,就只讨了个球?”   说起这个球,萧怜就颇为得意,她侧脸贴在胜楚衣肩头,把那球拿起来晃,“这可不是普通的球,这是翠玉九孔玲珑球,里面很多机关,很好玩的!”   “怎么玩?”   “从每个孔看进去,不同的方向会有不同的景象,若是晃一晃,景象还会再变,越是好看精细的景致,被晃出来的几率就越低,无论是晃的手法和力度,都十分讲究。”   “哦?殿下还真有雅趣。”胜楚衣一手将她当暖炉拢在怀中,一只手接过那球,挑了个孔,眯了眼睛去看。   “你看到什么?”   “美人如玉。”   “再晃一下,现在看到了什么?”   “还是美人如玉。”   “没听说过九孔球里有美人儿啊,拿给我看。”   萧怜说着就把球抢了,去看胜楚衣刚刚看过的那个孔,“什么美人如玉,明明就是……”   她忽然明白了胜楚衣在说什么,蹭地把球从眼前拿开,从他怀里钻出来,跳出老远,戒备地看着他。   他果然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竟然还敢蠢到跟他一起玩球!   “国师,打扰了,告辞!”   萧怜掉头就跑,身后,胜楚衣一袭黑袍几乎与后面纯黑的堕天塔融为一体。   入了堕天塔,就是本座的人,没人可以活着从本座身边离开,你还想往哪儿跑!   ——   又过了些日子,盛夏已近尾声,按例,今年立秋这日,圣朝在神都郊外将举行三年一次的秋猎,届时圣朝治下的朔方、孔雀、藏海、空桑四大王朝帝国以及周边几十个小国,都将参加这一盛事,一来彰显国力,二来扩大外交,三来洽谈联姻。   作为皇子,萧兰庸的九个儿子不但必须全部出席,而且还要代表朔方参加围猎的各项比试,为朔方赚足里子面子,最好还能迎娶几位大国的公主回来,以增强合纵连横之力。   因此,根据皇帝陛下的意思,国师大人将在秋猎前的最后这段时间里,对九位皇子进行集中训练,希望临阵磨枪,多少有所长进。   而第一场训练,便是夜猎!   用胜楚衣的话说,就是三年不见,要先看看各位殿下有多少实力。   这一晚,月黑风高,旌旗猎猎,御苑里被设了大帐,阖宫倾巢而动,许多人将这场训练当成了一次娱乐。   萧兰庸听从胜楚衣的建议,不但九个皇子要全部携家眷参加夜猎,而且连公主们也要全部前来,于是大帐周围设起了许多小帐,金枝玉叶们知道是国师盛情相邀,早就忘了哈欠连天,全部盛装出席。 第24章 国师一人的屠杀游戏(加更) 萧怜在自己的帐中,由着秦月明和几个侧妃换上猎装。   秦月明琢磨道:“你们说妖怪这次要搞什么鬼?大晚上的,把公主女眷全都给弄了来。”   梁侧妃替萧怜将鲜红的软皮护手戴上,“月黑风高杀人夜,肯定没好事。”   李侧妃蹲在地上替萧怜将皮靴又擦了一遍,“听说皇上前阵子有意塞给国师几个公主?”   魏侧妃将萧怜腰后的带子紧了紧,“不是说国师没有中意的吗?”   梁侧妃噗嗤一下笑了,“当然没有中意的,哪个公主有咱们爷好看。”   “说的就是,咱们爷虽是男子,可要是换了宫装,保证外面那些人的眼睛就不看别处了。”   “说起来,国师好像很久没来找爷玩了啊……”   几个人有说有笑,萧怜不开心了,“你们当老纸是假的?”   最后,秦月明又给她加了件猩红的披风,“夜里风大,万事小心!一大家子老婆孩子等你养呢。”   萧怜抬手从梁侧妃手中接了弓箭,“放心,若是老纸不小心死了,你们都得殉葬,不用操心后事。”   说着笑着出了大帐。   夜风之中,八位皇兄整装待发,立在大帐前候着,没多会儿,就见胜楚衣一身黑色猎装从帐中出来。   女眷那边儿,就是一阵低声的唏嘘,公主们窃窃私语。   国师平日里都是宽袍广袖,披发云冠,一派仙人之风。   而今夜,一身猎装轻甲,男子的峥嵘之色毕现,更将蜂腰长腿显露无疑。   “真是帅疯了啊……”   “这样的人,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   迟到的萧怜与胜楚衣擦肩而过,见他嘴角冷冷一钩,立时小皮靴就刹住了,“你笑什么!”   胜楚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笑殿下一身炎阳火,暖如骄阳。”   他该是又想要抱抱了!   “贱人!”萧怜摆了口型,无声吐了两个字。   胜楚衣嘴角那一抹冷笑更浓,忽然将声音提高,“今晚的行猎大会,取名‘猎日’,不知九殿下以为如何?”   他说完,那眼中已尽是狼一样的光,骇得萧怜浑身一个寒颤,可巧不远处萧策忙不迭地拍马屁大喊:“国师,好彩头!”   胜楚衣的目光向那边踌躇满志的诸位皇子横扫过去,萧怜赶紧趁机从他身边逃了。   萧兰庸坐在龙椅上,见一切就绪,对胜楚衣道:“国师,从现在开始,朕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胜楚衣走到场地中央,口中一声唿哨,顿时在场所有马匹惊成一团,不停地踢踏,嘶鸣,转着圈、扬着蹄,混乱不堪。   等到众人强行压制了惊马,四下立时寂静地可怕。   血腥味和杀气!   漆黑的树林中有东西在悄然向这边移动。   树丛后,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若隐若现。   狼群!   灌木向两边分开,从中傲然走出一只半人高的银狼,全不避讳人群和火光,直接走到胜楚衣身边。   胜楚衣将手背送到银狼的鼻子下,那狼微微探头,嗅了一下,算是见礼。   “各位殿下,今晚夜猎,考较的是诸位的胆色和身手,规则,很简单,皇子猎狼,”他说着,目光又在九人面上掠过一遍,“本座与狼群,狩猎皇子!”   最后四个字,简直是惊悚!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胆子小的便开始脚跟不稳。   女眷席那边的公主中,有人害怕了,原来所谓的夜猎,是猎人!   胜楚衣从紫龙手中接过长弓,横在身前,九支箭一齐上弦,瞄向对面马上的九个人,“到底是猎,还是被猎,就看诸位殿下自己的本事了。”   九支箭头,对准九个人,至少瞬息之后,必有一人落马!   “殿下们,还不逃吗?”胜楚衣长弓后面的眼睛,此时比狼更加可怖。   话音方落,九箭齐发!与此同时,九个皇子飞速调转马头,向树林深处狂奔,两侧灌木丛立时剧烈摇晃,是狼群包抄而去!   身后,每一支都长了眼睛般破风而来,放箭之人膂力之大,世所罕见!   跑得最慢的七皇子萧筹后心中箭,应声落马,一箭对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全场一片混乱的尖叫!   二皇子萧桐自知在劫难逃,试图回身挥剑抵挡,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声,他整个人被箭矢带来的巨大力道撞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开外,立刻便有几只狼扑了上来,将他摁在地上,尖牙抵在脖颈的动脉上。   “救命!我输了,救命——!”   萧桐几乎是惨叫着在狼吻下求饶。   顷刻间便拿下两人,胜楚衣翻身上马,回头向神色有些紧张的萧兰庸道:“放心,试炼而已,不会要他们的命。”   说着黑光一道,策马而去,银狼帅着剩下的狼群紧随其后。   站在女眷之中的秦月明定了定神,怼了下旁边的梁侧妃,“我知道妖怪为什么让皇帝把公主们都弄来了。”   梁侧妃两眼看着胜楚衣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口中喃喃道:“我也知道了,他想吓死她们,绝了非分之想。”   剩下的七支箭在策马狂奔的七人身侧飞过,咚咚咚!纷纷扎在身上,直接穿透树干。   现在他们哪里是在猎狼,完全是在胜楚衣和狼群的逼迫下逃命!   萧怜的马本在最前面,乘势拐了个弯,绕进黑暗中,从靴子里拔了小刀,在马臀上一扎,那马狂嘶一声,扬蹄狂奔,她手中金链飞出,缠在树上,人便顺势荡了出去,隐没在树顶上。   胜楚衣的马在树下疾驰而过,人立马上,再次搭弓,嗖地一声,远处便传来一声惨叫,狼群紧跟着兴奋地冲了过去。   若不是他对萧兰庸有了承诺,此时的御苑之中,便真的是一场属于他一个人的屠杀游戏。   当大皇子萧策惨叫着被黑甲兵抬回来大帐时,所有人都已经神经绷紧到极致而崩溃了下来,只是一会儿功夫,九个皇子就剩下四人,萧淡、萧素、萧誉还有萧怜。   虽然说好了不杀人,可却比杀人更恐怖的煎熬。   那些可都是皇子!   萧策算是幸运的,只是两条腿被一支箭射穿,成了肉串,无法行动。   这是他多年来不放过任何机会拍马屁的成果。   女眷那边,除了几个见不得血,直接晕过去的公主外,已经有人落荒逃了,剩下的也在去留之间摇摆不定,真正留下来敢于直面鲜血和国师恐怖行径的公主只有一个,萧萼。   这个嗜血的男人,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她双眼亮得几乎冒火! 第25章 打不过他气死他 御苑深处,八皇子萧誉已经改为下马步行,他拿马做掩护,又缩小了目标,被射中的危险就少了一半。   虽然不骑马就跑不快,但是既然是被追猎,那么静悄悄地躲起来,总好过漫无目的地奔逃。   他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胜楚衣黑衣黑马,悄然而立,看着萧誉小心翼翼地在林地间穿行,回手拿箭搭弓,双眼之间连猎杀的兴趣都全无,这一只,太弱。   他的箭头静静地随着萧誉移动,从他的头到后心,到双腿,之后又重新移回后心,思量着到底一箭射穿哪里才足够有意思。   脸畔修长的手指轻弹,放开弓弦,那一只箭便带着凌厉的杀气呼啸而去。   萧誉发觉身后有异回头来看时已经迟了,九个皇子中,他是最笨最没用的一个,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运气,这会儿,就连运气也没了。   眼看就要一箭对穿,连人带箭横飞出去,忽然夜空中一声凌厉的脆响,那箭身一偏,重重地射在他身边的树上!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旁边蹿出,拉上他就跑。   远处山坡上的胜楚衣本来百无聊赖的双眼登时一亮,翻身上马便追!   萧誉被萧怜拉着一路疾奔,专挑一人多高的蒿草从钻,野草的花穗弄得满头满脸都是,黑夜中一脚高一脚低,全变辨不清方向。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很快就跑不动了,“我不行了,老九,你先跑吧,带着我只会拖慢速度,大不了我让他射一箭出去歇着,反正也死不了。”   萧怜脚下不停,拖着萧誉钻来钻去,“八哥是轻易认输的人吗?”   “不肯认也认了不知多少次了,他太强了,我们根本斗不过他。”   “斗不过也要斗,打不过他至少要气死他!”   萧誉觉得这个九弟的逻辑有问题,这么个魔头,你要是把他气疯了,后果岂不是更惨?   两个人正跑了,忽然身后一阵呼啸的劲风,萧怜伸手将萧誉向旁边猛地一推,两人之间嗖地冲过去一支羽箭。   他果然追上来了!   “分头跑!”萧誉说着就像另一个方向跑去。   “回来!”萧怜手中的杀生链一扬,将他直接给捆了回来。   刚刚萧誉站的地方,砰地落下一只巨大的银狼!   萧誉换了个方向还要跑,被萧怜一把拉住,“别动,你现在逃,它不会放过你。”说着将萧誉护在了身后,抬腿从两只皮靴中各拔出一柄小刀,向那银狼扬了扬下巴,“狗狗,来,本殿陪你玩!”   她嘴唇不动,向一旁的萧誉用极低的声音道:“等会儿我说跑,你就跑,要多快有多快,找地形复杂的地方躲起来,挑落单的狼杀,保你胜出。”   萧誉本来还是有些胆子的,见她居然敢反击,也来了精神,“那你怎么办?”   “我来给你争取时间。”   “九弟……”   “啰嗦!跑!”   萧怜抬腿一脚,将萧誉给踹了出去,自己横出一步,挡在银狼面前。   巨大的银狼如同小牛般大小,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萧怜,渐渐龇出了獠牙。   一人一狼,之间隔着稀稀落落的蒿草,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却始终紧紧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远处,一袭黑影转身离去,没入荒草中。   没多久,狼群的嚎叫声四起。   黑暗的草丛中,萧怜与银狼对峙。   狼是一种非常聪明又狡猾的动物,它会通过你的眼睛发现你的恐惧和怯懦,只要生了一丝逃跑的念头,你就彻底输了。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一人一狼都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   寂静被不远处一阵凄厉的惨嚎打破,听声音该是萧淡被狼群围攻的惨叫。   萧怜身子微微一动,银狼暴起,她立时向后仰去,手中刀锋向上,整个人从狼腹下仰面滑过。   致命又搏命的进攻与反击,第一次交锋,人与狼都毫发无伤。银狼两眼微眯,对于一个狼王来说,棋逢对手的兴奋远胜过送入口中的鲜美血肉,它银色的长尾拖在身后,嗓子中发出呜呜的低吼,既然你这样有趣,就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   巨大的银色身影飞扑而至,萧怜一抹鲜红在巨狼的爪牙下游走,凶残的对上凌厉的,狂暴的野兽对上心狠手辣的女人。   萧怜一对小快刀入肉不深却可剥皮剔骨,刀刀向银狼的要害招呼,银狼钢牙利爪,力大无穷,举爪随意一捞,落下的便可能是一大片皮肉。   一人一狼在深深地草丛间厮打成一团,久久难分上下。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惨嚎,该是萧素中箭落马。   巨狼趁机张口向她手臂咬来!   萧怜放了刀,一只手险险从狼牙下滑过,随后揪住银狼脖颈上的长毛,翻身骑了上去,扯下身后的披风蒙住狼头,一顿爆拳乱捶!   那狼被蒙了头,就地一滚,用后背将萧怜重重压在身下,巨大的重量迫地她一口血上涌,左手剩下的那把刀直接没入巨狼的动脉,之后一搅一横,刀身横切开去,割开了半个狼颈。   巨狼立刻没了声息,重重压在她身上,终于死了。   萧怜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对战个几乎半个时辰,已然力竭,加上胸口剧痛,该是肋骨被压断了,用手吃力地推了推,终究还是双臂一垂,仰面朝天躺了下来,放弃了。   “妈蛋,累死老子了!吃什么长这么大!”   “吃人。”头顶上一个沉静的声音。   萧怜仰头倒看过去,胜楚衣正立在她头顶不远处,俯视着她。   “国师大人,帮个忙呗,快要被压死了。”   “还跑吗?”   “骨头都断了,跑个屁啊!”   胜楚衣蹲在她面前,用手轻抚狼头,“你杀了本座的战狼,是要赔的。”   “喂!你讲不讲道理啊!我不杀它,它会放过我?”   “它若是真的想杀你,会留你到现在?”   “……”萧怜不说话了,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这匹狼,实在是太强大了,狼是爆发力极强的动物,在单打独斗的时候,讲究的是一击必杀,不应该与对手缠斗这么久,凭空给对方留了无数机会。   “那怎么办,死都死了。”   “替本座做件事,算是补偿。”   “说吧,什么事?”   “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那么麻烦国师大人先把我弄出来好不好?你家狗真的很……重!”   萧怜被从银狼身下拖了出来,胜楚衣将她拎起来,见到口角的血,“殿下伤了?”   萧怜立刻挣脱,向后退了一步,“大概,肋骨断了吧。”垂手从狼头上扯下已经破烂的披风,   小动作被胜楚衣识破,“还想跑!”   “不跑,……才怪!”她抬手将血糊糊的披风朝他脸上扔去,掉头钻入荒草丛中。 第26章 不怕疼,怕痒? 萧怜在蒿草中跑得极快,兔子一般蹿出去。   胜楚衣在后面大步紧随,无需用跑的,却始终没有被她落下多远。   “殿下杀了战狼之首,今夜试炼,已是成绩斐然,无需再逃。”   “胜楚衣,我信你才怪!”   “前面就是御苑的边界,殿下,没有路了!”   “既然没路,国师就请回吧!”   萧怜一路直冲御苑的边界,速度不减,胜楚衣在后面便加快了脚步。   眼看就是蒿草的尽头,她脚下步子加大,几步助力,整个人直接从蒿草从中飞了出去!   前面,是一条窄窄的断崖,下面是不见底的山涧!   萧怜张开双臂,从崖边飞出,看准对面的长藤,斜落下去。   只要抓住长藤,再重新爬到对面,她就逃出魔掌了。   正得意间,忽然背后一紧,胜楚衣居然也跟着她跳了下来,老鹰捉小鸡般直接拎了她,打乱了她的滑翔,两个人一起撞向对面的山崖!   眼看就要撞成饼,胜楚衣伸手捞了崖上的长藤,脚尖轻点崖壁,几个飞旋,带着萧怜晃悠了几个回合,终于挂在崖壁上停了下来。   “胜楚衣!你是不是找死都要拉着我一起!”   “殿下言之过早,现在还跑吗?”   “我跑个屁!”萧怜生怕胜楚衣心血来潮把她给扔下去,也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死死抱住他的腰。   “殿下今夜真是主动啊。”   “胜楚衣,你大爷!”萧怜看着胜楚衣手中那根细藤,绝望了,根本撑不住两个人。   胜楚衣也抬头看了看,低头又看看她,两眼一弯,“不如我们下去吧。”   说着便松了手。   “啊——!胜楚衣!你全家都不是人!”   萧怜紧紧抱着胜楚衣的腰,闭着眼,跟他一同跌进崖下深不见底的云雾中去了。   急速的下坠,耳边呼呼地风声,一道黑光飞出,缠上崖边一棵矮树,两人又剧烈地晃了几圈,重新吊在了半空中,地面就在脚下。   胜楚衣收了那黑色的东西,带着萧怜轻飘飘落了地。   “你刚才用的什么东西?”   “杀人的东西,殿下还是不见的好。”   “小气吧啦!”   “殿下,可以放手了。”   萧怜这才想起自己还紧紧抱着人家,立马松了手,退出三步开外。   崖下,被云雾遮盖,比上面更黑,几乎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胜楚衣在附近的一棵树底下从容坐下,“此地寒气极重,该是绝谷,安全起见,殿下还是一起坐过来静待天亮,再寻找上崖的路。”   “你会那么好心?”   萧怜偏偏向后退了一步,脚底下传来咔嚓的声音,似是有什么松脆的东西被踩破了。   接着唰啦啦,有活物四散开去,萧怜的脚隔着皮靴都一阵发麻!   虫子!   她跳着逃到一边,脚底一滑,又有一个圆滚滚滑溜溜的麻绳样的东西被踩了,嘶地一声将她的靴子缠了起来,接着便是一口,还好皮靴够厚够硬,没有咬透。   一样东西破风飞了过来,缠在靴子上的小蛇被胜楚衣用枯叶切断,黑暗中听得见半截蛇身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声音。   “还不过来吗?”   “你那里就没有?小心被虫子咬屁股!”   “它们不敢靠近本座。”   萧怜想说,我也不敢。   她还是忍住了,蛇虫鼠蚁她倒是不怕,但是周遭黑黢黢一片,实在是恶心地可以,至少胜楚衣是个人,没那么恶心,于是踮着脚尖,也去了树下,跟他保持距离坐好。   崖下不见天日,温度较低,外面刚刚夏末,下面的温却已近深秋,树下尽是厚厚的落叶。   萧怜稍稍动用了炎阳火,周身便泛起一层淡淡的圆融的光晕,面前更看见周遭一臂左右的距离。   “哪里断了?”   “跟你说了,肋骨。”   “问你哪一根。”   “我怎么知道,当时疼过,现在倒是没感觉。”   肋骨是种很奇怪的存在,经常有人被撞断肋骨后,只是当时疼一下,时候要过了两三天,才发觉骨头断了。萧怜刚才被巨狼结结实实那样一砸,只感到一阵剧痛,但是经过事后这样一顿折腾,又没什么感觉了,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被砸断了。   “过来,看看。”   萧怜向远点挪了挪,“不必了,回去找御医看。”   “殿下的身子,想给哪个御医看?”   “……”   “过来。”   “我不。”   “……!”胜楚衣似乎是强压了火气,开口道:“殿下若想活着见到你的御医,就给本座过来!”   你的御医……   怎么听怎么都感觉酸溜溜的。   胜楚衣不由分说伸了手,将泛着圆融微光的人捞进怀中,脸颊在她发间掠过,深深一声叹息,“炎阳火啊,不要浪费了。”   果然还是图她暖和!萧怜回身想要推开他,可两只手掌刚抵在那胸膛上,双眼正对上胜楚衣的脸,就立刻将脸强行扭了回去。   所谓灯下看人,月下看花,胜楚衣在她周身微薄的光亮映衬下,一身黑色的猎装,束起的黑发因为之前的追捕而有一点点凌乱,在额角落下几根,神祗一般的容颜已是不能再看,看了会死。   若说不喜欢他,那是假的,他那样美,她三年前第一眼见了,就喜欢他,不然宁可一个人熬过南月春的折磨,也不会选了他。   只是,人若是太美,就变得不真实,人若是太强大,就是种深不见底的危险。   萧怜本不喜欢跟不真实又危险的人有太多交集,这样的人她无法掌控,无法掌控就会带来更多危险,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梨棠,禁不起太多意外。   可此时此刻,她又偏偏抵不住身后这个美丽而危险的诱惑,只需要小心踏出一步,便是无边风景,有时候,好像可以试一下。   萧怜悄然收了炎阳火微薄的光,四下重新沉入黑暗中。   一双手轻轻从后面拉开她腰封的细带,冰凉的手指探进衣襟里面,触碰到她的肌肤,顺着腰线找到她最下面的两根肋骨,细细地一寸寸滑过。   接着又向上,摸到上面两根,又从中央向两边滑去。   萧怜微微躲了一下,那手就停了下来,“疼了?”   “痒……”   “……”   萧怜在黑暗中紧紧闭上眼睛,糗大了!   “殿下,不怕疼,原来怕痒?”耳后传来胜楚衣极轻的声音,几乎是在诱惑一般。   其实疼也怕,最怕的就是疼,只是她不肯说罢了。   “疼了可以轻一点,痒了怎么办呢?”   “……”萧怜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地闭着,抿着嘴唇,还好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就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吧。   黑暗中,另一双眼睛正灼灼发亮,即便是在最黑的黑暗中,胜楚衣的眼睛也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小家伙儿,竟然也有含羞带怯的时候,实在是太有趣了。 第27章 原来你是去逃难了 胜楚衣的手再向上,便被一层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绸缎挡住了。   扫兴!   萧怜轻轻吐了口气,如获大赦。   胜楚衣的手从衣襟底下抽了出去,“殿下,麻烦自己把身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下来!碍手碍脚。”   萧怜没动,也没吭声。   “殿下若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那便作罢。待到天明,你我攀援绝壁而上,殿下一个不小心被断了骨头戳穿了心肺,摔死在这蛇虫鼠蚁之中,倒也省得皇上斥资为殿下修建陵寝了。”   “……,谁思虑太多,是国师想多了吧。”   “那么殿下,请。”   萧怜磨磨蹭蹭,硬着头皮褪了外袍,解开胸口的白绸,借着黑暗的掩护,倒不觉得有多难堪。   胜楚衣的两根手指从下向上,摸到倒数第三根肋骨,从两边向中间寻找被银狼压断的伤处。   等他的手指挪向第四根肋骨时,萧怜已经想死的心都有了,正不知该往哪里躲,忽然猛地一痛,直接嘶了一声。   “别动,找到了。”   好死不死地断在这里!   胜楚衣拿出一小瓶黑玉膏,打开甁塞儿,便透出清凉的味道。   “我自己上药。”萧怜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去抓黑玉膏。   胜楚衣将药拿在手中,抬手躲开。   萧怜在空中又是一抓,又躲得恰到好处。   抓了几次,都将将躲过。   萧怜忽然声色一变,“胜楚衣,原来你看得见!”   他果然在耍她!   她想都没想,起身就要逃开,却一阵天旋地转,被抓了回来。   “伸手不见五指,殿下往哪儿跑?撞上毒虫猛兽怎么办?”   “被猛兽吃了也好过跟你这个妖魔在一起!”   “殿下,将本座比作妖魔,实在是看轻了。”胜楚衣的声音近在耳畔,诱惑、威胁、妖异、杀机四起。   “胜楚衣,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萧怜,你留下宁字腰牌,恶心了本座整整三年,如今只是小小回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哈?”萧怜的手突然不推了,之后,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还受制于人,仰面向天,双手捶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哈哈哈哈!胜楚衣!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一直以为自己被那个老肥婆给睡了!哈哈哈哈哈……!难怪你离京三年,原来是逃难去了!难怪你平了西北五国,原来是有苦难言,拿他们泄愤去了!”   哈哈哈哈!萧怜快要笑疯了!笑得不能自已,乱七八糟!   “自己上药!”胜楚衣黑着脸,将刚刚脱下的外袍被丢了过来,蒙在了她头上。   之后转过脸去,腰身坐得笔直。   萧怜披了衣裳,自己摸到断裂的肋骨处,一面上药一面盯着他的背影打量,人虽近在眼前,却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胜楚衣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被她盯得不耐烦,沉沉道:“殿下要是再看,即便全身骨头都断了,今日,本座也绝不放过!”   萧怜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算你还人性未泯。   她给自己涂好药,又把白绸摸过来开始往身上缠,结果被人扯走了。   “你又要干什么?”   “不想明早攀爬之时骨头裂开就不要乱动。”   胜楚衣转过身来,帮她包扎,又嫌她两只手臂碍事,直接拎起来扔在自己肩膀上,一圈儿,又一圈儿,用白绸将她捆了个结实。   萧怜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借着黑暗绽开笑颜,眉眼弯弯,这个身上有清冽香气的妖怪,气呼呼凶巴巴地做这种事,为什么这么可爱?   忽然面前的人低声问:“你又笑什么?”   她立刻就收了笑容,吐了吐舌头,坦白道:“我忘了。”   她忘了他在黑暗中能看得见!   忘了就忘了,还这么直白!   胜楚衣果然生气了,扔了手里的白绸,“自己弄!”   竟敢笑他!又笑他!找个机会把你全身骨头都打断! 第28章 草丛里国师很忙 一夜漫长,萧怜最后笑够了,被人捞进怀中当暖炉,就稀里糊涂在胜楚衣的臂弯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大亮,头顶上的云雾散尽,正是每日日光落在涧底的时刻。   她睁开眼,赫然看见不远处,一只小花蛇,扁扁的三角头,正直立起来看着她吐信子。   萧怜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背后的人不紧不慢道:“它不敢过来,怕什么。”   胜楚衣早就醒了,可是还把手臂给她枕着,一直没有动。   “你这么剧毒?蛇虫鼠蚁都离你远远的。”   “他们怕的不是本座。”胜楚衣指向一个方向,“刚才目之所及,这绝谷不大,若要上去,那边该是最安全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也作数?”   “殿下若是不想出去也可以,本座愿意相陪,过个三年五载,梨棠倒也多上几个玩伴。”   “胜!楚!衣!”萧怜对这个忽晴忽雨的妖魔已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一会儿暖得让人不知所措,一会儿危险地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来到选定的那一处,胜楚衣向上望去,寻找落脚点,萧怜看见他后腰别着一卷鞭子,该是昨晚摸到的那个东西。   那鞭子通体乌黑,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鳞片,每一片都薄的如同蝉翼刀锋,鞭柄上,雕着一只龙头,整支鞭子就恰如一条黑龙,遍布煞气,不知杀过多少人才会这么凶。跟它比起来,她手上才养了两三年的血金钉简直就是毛头小朋友。   那些蛇虫鼠蚁不敢靠近,该是怕的就是这把鞭子。   果然变态的人用的武器都变态,难怪他不愿意跟她明说,而是讳莫如深,鞭子啊,想着想着,她就又乐了。   正在背后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结果前面的人一回身,发现她又在笑,浑身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说话,瞪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萧怜强行调整了脸部肌肉,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将脸别到一边儿,假装看不见。   ……   这一段山崖,果然如胜楚衣所说,还算比较容易攀爬,萧怜借着短刀和杀生链,爬在前面,胜楚衣跟在她下面不远处。   萧怜撞上这个妖魔耍赖的时候就没办法正常思考,但是到了正经事上,始终心思还是比平常女子要快上许多。   她肋骨断了,不能用大力,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爬。   但胜楚衣明明可以丢下她,甩出那黑鞭缠住山石来助力,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跃得无影无踪,若是还有良心,一个人上到崖顶可以慢慢等她,待到看见她从下面狼狈地冒出头来,再微笑而不失礼节地道:殿下,久等了。   可他却始终跟在她脚下,耐着性子陪着她一步一步向上爬。   心念一闪,萧怜故意脚底打滑,果然蹬脱的那只脚立时就又落在了实处。   胜楚衣用手掌将她的脚托住了。   “谢谢啊!”萧怜笑眯眯地向下望去,胜楚衣的脸就阴了,又笑!果然是故意的!不知死活!   断崖极高,换作普通人,困在绝底之下,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可萧怜仗着身手好,体力好,特别是两只手的十根手指的力道极大,再加上胜楚衣在下面护着,便硬生生从下面爬了上来。   即便如此,她身上始终还是有伤,到了距离崖顶还有十来丈远时,胸口原本隐隐的痛就变成了剧痛,该是断裂的骨头终究还是错了位,碰到了内脏。   她停下来喘气,对下面也停下来等她的胜楚衣道:“国师先上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便好。”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跟他自称我,却全然没有察觉。   “可是伤口疼了?”   “没有,只是累了。”   “越是到了最后,越是要万分小心,殿下不可分神。”   “十来丈而已,小意思。”   “既然小意思,那便不要拖沓,力久恐有不逮。”   萧怜也觉得不能再拖了,胸腔里越来越痛,便不跟他多废话,将杀狼的那柄小刀拔出来,重新向上一步,又扎入石缝中,咬了嘴唇,向上爬去。   几丈的高度,却无比漫长,萧怜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终于手腕一软,整个人如风筝一般落了下去!   她经过胜楚衣身边,看见他伸手去捞自己,却抓了空,便知这次真的完了。   接着眼前一道黑光劈面而来,她本能的伸手抓住,之后用尽最后力气绕上手腕,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断崖上,寂静无声,忽然间,一道破风的脆响,啪的从崖下抛上来一大只。   萧怜手腕上缠着黑色长鞭,被整个人甩了上来,落在草间,之后又过了良久,崖边探上一只血淋淋的手,攥着鞭子的末端,鞭子上的细细薄薄的逆鳞全数嵌进了血肉中。胜楚衣一袭黑衣,稳稳从下面爬了上来,一步一步走向萧怜,日光之下,犹如地狱归来的魔神。   他收了鞭子,垂眸俯视晕倒在地上的人良久,最终还是眉头一皱,俯下身来,伸手去解萧怜的衣裳,“麻烦。”   胜楚衣一圈一圈拆下了已经凌乱不堪的白绸,于是光天化日之下,昨夜一览无余的风光就有尽显出来,那些斑驳的伤痕也愈发显得狰狞。   勒住肋骨的白绸果然移了位,蠢货!让你就知道笑!终究自己勒得不够紧!   这时,远处,一小队轻骑飞奔而来,口中喊道:“找到了!找到国师和殿下了!”接着立刻分成两拨,一拨两个人回大营报信,另一拨三人过来接应。   胜楚衣听见背后有人马奔来,手底下却不慌不忙,小心替萧怜矫正肋骨,之后重新用白绸裹紧固定。   那抱着立功的心奔来救人的三个骑兵远远看着国师俯身在草间忙碌,等奔近了,却傻眼了。   殿下躺在草丛中衣冠不整、昏迷不醒,国师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三人勒住马,交换了一下眼色,正在迟疑到底是要上前半个忙,还是背过脸去假装没看见,只见一道黑光呼啸闪过,立时三只圆滚滚的脑袋,瞪大了眼睛,滚落在地上。   胜楚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替萧怜重新穿好衣裳,将人打横抱起,跃上一匹马,慢悠悠回了营地。 第29章 老子睡了他一百次 大营中,已经是闹哄哄一片,萧兰庸立在最前面望眼欲穿,候了许久,才见跑马的那条简单的路上,缓缓行来的二人一马。   还没等马停稳,最先冲出来的便是秦月明,带着萧怜的一众姬妾,七手八脚将她给抢了下来。   紫龙嫌弃地看着一群浓脂重粉的女子叽叽喳喳离去,等到胜楚衣打发了萧兰庸和一众大臣,才悄然走到他身边,一把将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抢了过来,只看了一眼,惊道:“主人,如何会被蟒龙鞭伤了?”   在她眼中,胜楚衣是不败的神,从来没什么东西可以伤到他分毫,能伤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胜楚衣抽了手,“无妨。”   紫龙恨恨地望了一眼萧怜的营帐,里面正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跟着胜楚衣回了黑色的大帐。   胜楚衣在帐内榻上躺下,闭上眼,由着紫龙替他清理伤口。   紫龙跪在榻边,替他小心清理皮开肉绽的手掌,口中称谓便换了,“君上,银风伤得很重,已命辰宿带回去了。”   “知道了。”   “萧怜果然有几分本事,只是君上用银风去试他,实在委屈了银风。”   胜楚衣悠悠睁开眼,凉凉一瞥,紫龙顿时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慌忙膝行后退一步,匍匐在地,“君上息怒,紫龙多言了。”   这时,外面响起娇滴滴的声音,“国师大人,九公主萧萼来了。”   话音方落,帐帘便被掀开,萧萼挪着莲步进了黑帐。   “国师,听说您受伤了,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外伤药,给您送过来,看看是否用得着。”   胜楚衣不耐烦将脸别向一边,紫龙站起身替他落了纱帐,走到门口来冷冷道:“九公主请回吧,主人一点小伤,不劳烦公主大驾,朔方宫中的灵丹妙药,多半还是堕天塔里出去的呢。”   萧萼身边的侍女立刻横眉立眼,“公主殿下在同国师大人讲话,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造次!”   萧萼骄傲地偏了下头,凉凉地看着这个胆敢拦她大驾的奴才。   紫龙本就身量较高,又胸怀傲人,微微扬了头,便是在俯视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公主,“紫龙眼中只有主子一人,从无旁人。”   萧萼见她一个奴才居然敢这样对自己,那将来她若是入主堕天塔,岂不是还要处处受制于人,不当即立威,你们还真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她立刻扬手便要打,“瞎了你的狗眼!”   那娇滴滴的手腕立时被紫龙的手铁钳一般制住。   萧萼挣脱不掉,痛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你竟敢跟王朝的公主动手,你这个狗奴才!”   纱帐中响起胜楚衣的声音,“九公主弄错了,紫龙不是狗,她是本座身边的一头狼,公主昨日刚见识了狼群,难道今日就忘了?”   “国师大人!”萧萼见胜楚衣终于肯跟她说话了,立时更加地痛,更加的委屈,“国师救了九皇兄,又受了伤,萼儿只是想来替九皇兄谢谢你,没想到不但连国师的面都见不到,还要被你这狼女……哎哟……”   紫龙手底下一狠,“九公主,你要是真有心,还是去看看你那断了肋骨、力竭昏迷的皇兄吧。让我家主子清静一会儿便是殿下的大功德了。”   说着将手中那只软绵绵的爪子狠狠一丢,“公主请回,不送!”   萧萼吃了亏,眼泪汪汪地又看向纱帐,那边儿的人躺在榻上根本就不理她,这一肚子的委屈没处去,扭头哭唧唧地冲出了黑色大帐。   ——   “怜!小怜!爷!九爷!殿下!相公!夫君!亲爱的!……”   萧怜的营帐中,女人们魔音入耳,无孔不钻!   萧怜悠悠醒来,便看到头顶上挤了无数簪满了珠花的脑袋。   “哎呀!爷终于醒了!”   一时之间,不知几千只鸭子,叽叽呱呱,吵死了。   萧怜痛苦的皱眉,该是误了太多女子终身,所以死后下了红粉地狱了吧。   “吵死,想闷死老子!”   萧怜费力地坐起来,轰了半天,十几个姬妾这才散开个缝儿给她喘气。   她第一次觉得有这么多媳妇儿实在是烦得很。   “殿下醒了,快派人去通报陛下和国师。”秦月明在床边挤了个空儿坐下,“怜,还疼吗?”   “我怎么了?”   “断开的肋骨移位,伤了肺,还好不深,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萧怜知道这群女人不靠谱,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道:“御医看的?”   秦月明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没人看你,国师说的,大家就都信了。”   “靠,他要是说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已经把我埋了?他又不是大夫。”   秦月明挥挥手,示意看热闹的姬妾们都散了,等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才笑道:“看把你吓得,我这个大夫摸过了,的确只是断了肋骨,而且已经被他好好得处理过,没什么大事。”   秦月明说着凑近了她,压低嗓子道:“怜,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国师好像很紧张你啊,”她向帐外望了一眼,“他是抱着你回来的,你没看见当时那些公主们通红通红的眼睛啊,特别是萧萼,简直有一口咬死你的心。”   “哦。”萧怜淡淡应了,算是知道这事儿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能躲就躲。   “还有,国师受伤了。”   “他好好的凑什么热闹?”   “不知道,就看见抱你回来的时候,整个右手的手掌上全是血,皮开肉绽的,你袍子上也沾了许多,我叫人都给你留着,没扔!”秦月明得意地看着她,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你看,我多贤惠,什么都替你想到了。   萧怜又哦了一下,心底下却有了那么点不自在。   “还有啊。”秦月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萧怜受伤的部位,“他给你包扎地这么仔细,我猜你们俩在下面是不是……”   啪!她的额头上重重挨了一下,萧怜不耐烦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不就是被他看了摸了吗,是啊是啊,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看过摸过,老子我还摸了他一百次,睡了他一百次呢!”   “一百次这么多?”秦月明故意挑高了嗓门。   “是啊!怎样?”   “你数过?”   “是啊!怎样?”   “哦——!”秦月明站起身,对着大帐的门口道:“国师,里面请。”说着笑嘻嘻地跳走了。   萧怜立刻变成一个木头人,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妖怪什么时候进来的!秦月明你吃里扒外!你死定了!   ------题外话------   各位追文的爱妃,太华的《国师》29日12:00上PK,今日开始,有暖场活动,回答小问题,可赢BB哦,第一个回答赢25,其他参与赢10,每人每日一次。   PK期间会有加更,欢迎追文、评论,怜怜跟她叔叔能不能滚到一起去,什么时候滚,包子跟她的两个爹爹能不能幸福愉快地生活,就全靠你们了!   今日问题:怜怜到底有没有跟国师大人真正滚过?请回答上一次的时间地点。 第30章 狂霸酷炫拽,腰软腹黑馋(1更) 她整个人咚得躺倒在床上,拉了毯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这辈子都不想再出来了。   “殿下,真的数过?”胜楚衣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萧怜躲在被子里装死,一动不动。   “不说话,便算是肯定的了。”   继续装死。   外面的声音渐近,该是俯身过来,与她只隔着一层薄毯,“那么殿下觉得哪一次最满意?”   “胜楚衣,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怜猛地掀开毯子,从里面冒出头来,本来还想继续骂,可却撞上面前一张放大的好看得不真实的脸,立刻没了主意,将脸别向一旁,“死开!”   胜楚衣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脸颊了,“本座觉得,应该是下一次。”   说着缓缓起身,立在床边,又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既然殿下已经无碍,那本座告辞了。”   说完人就向帐外走去,临到门口,忽然猛地回头,果然逮到萧怜在冲着他狠狠地瞪眼睛做鬼脸。   萧怜发现自己又被他撞破,立刻重新蒙了头藏了起来。   胜楚衣妖冶一笑,“殿下,得寸进尺那个词,用的真好。”   说完掀了帘子出去了。   萧怜蒙在毯子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谁来把这个妖孽从这个世界上弄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   萧兰庸因着有一大堆国事要处理,见胜楚衣和萧怜平安回来,便先行回宫。   所有受赏皇子也已经连夜送回宫中医治,只有猎了十多只孤狼的萧誉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风风光光地跟在萧兰庸身边骑马回去的。   此时,大营中剩下的,除了商阳府和堕天塔的人,便是些睡了懒觉的公主和几个妃嫔的仪仗。   准备拔营回宫时,萧怜躺在一张摇椅上晒太阳,一双裹着皮靴的长腿交叠在脚凳上晃啊晃,吃着秦月明一颗一颗剥的瓜子,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她却悠闲地很。   不远处,她的一群姬妾也嗑着瓜子,扎堆儿叽叽喳喳个没完。   “国师大人不是一向把皇子当狗虐吗?怎么今儿转性了?”   “呸,什么转性,他只是疼咱们爷一个罢了。”   “你们俩说话别口没遮拦,爷是男的,用得着他疼?”   “男的怎么了!以那妖魔的性子,管你男女?他还当着皇上的面抱着爷回来的呢,你们谁听见陛下说半个字了?”   “就是说嘛,换了别人,他会抱?他不把人捆了绳子拴在马后,死狗一样拖回来就不错了!”   “我听说国师大人有两次大清早是从咱们商阳府里出去的。”   “哇!那你们说,咱爷这么神勇,他们俩滚在一起,谁上谁下?”   片刻沉默,一个妾郑重道:“我觉得爷是在下面的那个。”   “为什么啊?这话你可不能让爷听见。”   “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个妾十分神秘道:“我就问你们,帝都的公子哥儿,被爷打残、打傻、头朝下活埋的那么多,为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身后混的依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还用问,咱们爷狠呗。”   “就是,咱们爷狂霸酷炫拽,是帝都纨绔的楷模!”   “错了!”   “那是为什么?”   “我听说啊,”那个妾压低了嗓子,咳嗽了一声,“帝都的公子哥们,背地里有一句话,说的就是咱们爷。”   “什么呀,快说!”   一堆插满珠钗的脑袋凑在了一起。   “腰软腹黑馋,我见犹怜!”   “哦——!”众女恍然大悟。   砰!   一只靴子雷火弹一般扔了过来,把众女吓得嗷嗷尖叫!   “嘴贱的,把靴子给老子捡回来!”   萧怜远远地骂道。   那妾赶紧连滚带爬地伺候去了。   萧怜继续吃瓜子,腿被那侍妾揉捏地舒服地很,脸上的阳光就被人挡了,被秦月明推了推,睁眼一看,原来是萧萼。   “萼儿,什么事?”   萧萼这时已经哭完了,补了妆,重新恢复了粉面朱颜,笑眯眯道:“九皇兄好悠闲啊,听说你回来时都昏迷不醒了,这会儿却已经在晒太阳,享受齐人之福了,真是体质异于常人。萼儿这会儿左右没什么事,正好路过,就顺便慰问一下皇兄。”   秦月明撇了撇嘴,“九公主您急着往国师营帐里钻,忙得很呢,现在我们爷伤都快好了,您才得空过来,还真是顺便啊。”   她这一番话,说的是萧萼,却是给萧怜听的。   果然萧怜啊呜一口,差点咬了她喂瓜子的手指。   沈皇后与慕皇后曾经是一对死敌,萧萼比萧怜小一岁,小时候也没少狗仗人势欺负过这个软不拉几的九皇兄,后来萧怜接管了这身子,一双小拳头打出一片天,萧萼毕竟是个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被拎起来扔进玫瑰花丛中一次,被扎了满身的刺儿之后,就再也没敢在她面前咋呼过。   如今时隔两三年,却忽然来嘘寒问暖,摆明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九皇妹放心,皇兄好得很,今晚就可以回去跟这只生孩子!”萧怜用脚轻轻踹了踹揉腿的那个嘴贱的妾,那侍妾就顺势吃吃地笑。   萧萼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又是从小诗书礼仪教导出来的金枝玉叶,突然听她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荤话,整张脸就唰的一红。   秦月明赶紧在一旁帮腔儿,“哎哟,怜,你别乱说话,你看九皇妹脸都红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用眼睛瞄着萧萼,那眼神儿,分明就是在笑,哎哟,小姑娘,还没嫁人,懂得可不少啊,连生孩子怎么回事儿都一听就明白,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啊!   这时萧萼的侍女已从别处寻了个小凳子过来,她此行目的没达到,怎么能轻易就走,于是厚着脸皮在萧怜身边坐下,一双手搭在萧怜的椅背上,努力撒娇道:“皇兄啊,你这次受伤,多亏了国师出手相救,想必你们之间关系匪浅,他那样冷心冷情的人,实在难以接近,不知皇兄可有什么秘诀指点一二?”   萧怜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整张脸上唰地绽出一个皮笑肉不笑,“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国师大人都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爱聊些什么话题?”萧萼眨眨眼,又凑近了一点。   “哦——!萼儿春心动了。”萧怜满脸坏笑。   “皇兄……”萧萼用拳头捶了捶萧怜的肩膀,继续撒娇。   萧怜被她捶得晃了晃,“这个简单,皇兄告诉你,你要记牢了,一点差错不可以有。”   “嗯嗯,好的!”萧萼极为认真地瞪大眼睛。   “国师大人,向来从善如流,我只知道他喜欢什么,并没见过他会讨厌什么。”   “那他都喜欢什么?”   “可多了,比如他喜欢晒太阳,最喜欢别人赞他成熟稳重,若是你能将他视若长辈般尊敬,强调他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在他面前扮得幼小可爱,他自然会心中大悦,对你青眼有加。”   萧萼极为激动地,回头给随侍的小宫女一个眼色,让她赶紧帮着一起记住!   在萧怜肩膀上的那一对儿小拳头捶得更欢,“还有呢?”   “还有啊,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宁妃娘娘,平日里与我闲聊,话题总是会绕到宁妃娘娘那里,尤其是对宁妃娘娘的心宽体胖、宽宏大度赞不绝口。”   萧萼拼命地点头,心中将萧怜的话来来回回又重复了几遍,认真记下了,见她突然变得这样好相与,还想再问,这时,远处,一个商阳府的家丁气喘吁吁打马奔来,该是有急事一路从府中奔来报信的,萧怜立刻坐起身来,秦月明已经抢先迎了过去。   没一会儿,回来对萧怜附耳道:“找到了一个。”   “在哪?”   “老规矩,暂且安顿在斩红翎。”   “我去见他!”   ------题外话------   今天晚上20:00加更哦!   今日问题:猜一猜,萧怜去见谁了?   答案在下一章,20:00之前,评论中猜一猜,不论对错,猜了就有BB犒劳哦! 第31章 跪下,抬头,笑!(2更) 萧怜早就不记得身后还坐着个萧萼,飞身夺了匹马,就冲了出去,从胜楚衣刚刚备好的黑色轿撵旁冲过,一路绝尘,哪里看得出来身上有半点伤!   紫龙刚刚陪着胜楚衣从帐中出来,两人面前滚起一路烟尘,紫龙连忙用手替主子扇了扇,骂道:“大胆!哪个不长眼的!”   秦月明反应过来时,萧怜早就没影了,她看看萧怜离开的方向,再看看胜楚衣,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替自家夫君填坑,“国师大人,我家爷有点急事要去办,冒犯您了。”   萧萼一见时机大好,赶紧也凑了过去,把秦月明挤到一边儿,“国师大人,今天太阳不错,真是个好晴天啊!”   砰!紫龙从旁替胜楚衣撑起了幽昙红伞。   萧萼不察,关切地看着胜楚衣已经包扎好的手,“您老人家伤可好些了?方才帐中,是萼儿情急,开罪了您身边这位紫龙姑娘,实在是不懂事,现在萼儿已经知道错了,还请您老人家看在萼儿年幼无知,多多担待。”   她一口一个老人家,胜楚衣眉头一抽,还真是无知!   紫龙怕自家主子杀人,连忙抢了一步,“公主殿下,麻烦借个过。”   萧萼见力度好像还不够,赶紧搬出杀手锏,“萼儿刚从宁妃娘娘的帐子那边过来,娘娘她听说您受了伤,十分挂心,叮嘱我一定要替她慰问国师安好!”   胜楚衣周身的气息顿时一阵寒凉,方圆三五丈的人都是浑身一个激灵,萧萼就算再蠢也看出他不高兴了,而且是很不高兴,但又不知自己这回错在哪里,只好小心地向一旁让了一步。   胜楚衣强敛了怒气,面沉如水,自顾自登上轿撵,八名力士抬着黑轿,凌空飞渡而去。   萧怜!你这小东西干的好事,你给本座等着!   ——   璇玑城中,   萧怜一骑绝尘,直奔乐馆斩红翎,人方下马,便立刻有人引着去了后院。   斩红翎是帝都中极负盛名的一处清倌馆,专门驯养歌舞艺伎,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王孙贵族、亦或是达官贵人,凡是操办酒宴,若是能请来一支斩红翎的乐队,便是主人极大的面子。   此时斩红翎深处,一片肃杀,从踏入月亮门起,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守卫清一色的红衣少年,头戴玉白色抹额,左胸绣着一朵雪白的花瓣,有孩子的手掌大小。   见萧怜来了,都微微躬身见礼,萧怜却是顾不上,急匆匆向最深处的那一扇门走去。   临到门口,她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抬起的手迟疑了片刻,才轻轻落下,敲了两声。   里面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请进。”   萧怜微微吸了一口气,推门入内,回身掩了门。   屋内临窗下,立着一个男子,一袭白衣,身长玉树,黑发如水。   萧怜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那人,“转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悠悠转身,果然是个眉目清秀,面如冠玉之人。   萧怜走到他面前,目光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细细看去,“是你吗?”   那人微微一笑,“不知殿下要找的是谁?”   “琴剑双绝之人。”   “在下正好对这两样略知一二。”   “好。”   萧怜在他身边又转了一圈,从头到脚,脊背腰身,不放过一个细节,最后还用手从那黑发上抚过。   “殿下,可想听在下抚琴?”   那人终于被她看得有些按捺不住了。   “跪下。”   “?”那人莫名其妙,不是说好了九殿下在找琴剑双绝的白衣天神来崇拜吗?他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连谁下谁上、各种可能都演习了好几遍,怎么突然要跪下?   萧怜向旁边的凳子金刀大马一坐,“跪下,替本殿脱靴。”   那人眼中光芒一闪,哦,要开始了,原来他喜欢这样的,蹂躏神祗!   于是恭顺地跪了下来,双手端起萧怜的一只脚,便要脱脚上的皮靴。   “抬头,看着本殿。”   那人吞了口口水,只好抬头去看萧怜。   “笑。”   ……,那人尴尬地又挤了个笑。   接着,咚!眼前一黑,一只鞋底直接糊到脸上,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当时就没了气息,死了!   “什么没品的王八羔子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敢给老纸往斩红翎里带!所有花郎全都给我下去领五十大板!”   萧怜咆哮着冲出了斩红翎,身后的红衣少年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妈蛋!气得胸疼!   她怒气冲冲回了商阳府,刚进门就被梨棠一个冲锋抱,奶声奶气地唤了句“爹爹——!”接着七手八脚糊了她满脸口水,萧怜一身的戾气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已经回府的秦月明小心地在一旁陪着,“怜,息怒啊!人海茫茫,你连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统统不知道,只靠一个梦又如何能这么快就找得到呢。况且,那只是一个梦,世间也许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人。”   “有,一定有!”萧怜将梨棠轻轻放下,单膝跪下,替她系好小绣鞋上的带子,抬头看她的小脸,绽开一个灿烂的笑颜,“乖,去玩吧,小心不要摔倒。”   梨棠吧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甩开小胖腿颠颠儿地跑去玩了。   萧怜跪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梨棠的小小身影,“月明,你看见了?在梦里就是这样,只不过他是我,我是梨棠。”   秦月明一脸懵逼,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老娘不懂!   ……   萧怜仗着有伤在身,又开始赖着不去上朝,宫里来人催,她就哼唧给公公看,萧兰庸派几个皇子来抓他,来的人到了商阳府门口转了一圈就赶紧回去了,连大门都没敢进,于是一时之间,谁都拿她没办法。   这样赖了好多天,她在府里睡够了,实在百无聊赖,就出门放了只白日叫天雷,那叫天雷一声拐着弯的尖叫冲天而起,没过多久,商阳府门口就聚集了一大群纨绔子弟,大概有二三十个,个个鲜衣怒马,在大门口闹哄哄地候着。   小南王萧洛见秦月明的二哥秦方东打马过来,迎了上去,“九爷这是歇够了,要重出江湖啊。”   秦方东对于自己有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妹夫是极为自豪的,“咱们九爷什么时候退出江湖过!”   萧洛向前面扬了扬下巴道:“喂,看到没,爷新认的孙子也来了。”   秦方东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少了一只耳朵的霍城霜也骑着马混在人群中,逢人便是一阵寒暄,于是嗤鼻一笑,“听说是个没种的,也敢往爷的圈子里钻。”   这时萧怜从大门中踏出,外面的纨绔子弟立刻纷纷下马,向她这边招呼过来,“殿下来啦!”   霍城霜牵着马来到台阶下,“殿下好!”   萧怜瞥了他一眼,问过来蹲下给她当脚凳的一个官家少爷,“这谁?”   霍城霜没想到萧怜竟然把他给忘了,“殿下,我是霍城霜啊。”   萧怜踩着那人,翻身上马,低头看着霍城霜,“你该叫本殿什么?”   霍城霜:“……”   秦方东在一旁打趣道:“霍少将军,来之前没人提点你吗?一样是璇玑城混的公子哥儿,在九皇子面前也是分三六九等,远点的,称一声殿下,不可近身一丈以内,近边儿点的,唤一声九爷,可在身后随行,再亲近点的,准你叫一声爷爷,立的便是你现在这个位置。”   霍城霜明知道他们有心耍他,却敢怒不敢言,涨红了脸,只好愤愤向后退了几步,到了一丈开外。   萧怜懒洋洋回身瞥了一眼众人,调转马头,高喝一声:“走吧,为祸苍生去了!”   说着策马便跑在前面,身后的公子哥儿们纷纷上马,扬蹄紧紧跟上,一大群纨绔子弟,红红绿绿,把璇玑城当成跑马场,打马扬鞭跑了三个大圈,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题外话------   明明明……明日12:00之后pk,有……有啥话,咱们留着吃过午饭再说,本君现在只想静静…… 第32章 流风回雪,绝笔难描(1更) 九皇子出来玩,身后跟着的是满京城的王孙公子,就算把帝都拆了,也是谁都不敢管,没人能管。   负责守卫京畿安全的杜棋砚十分贴心,自从看见天上蹿起了白日叫天雷,就知道阎王出府了,赶紧派人一路把招呼打过去,城中各处增派人手,以备随时替这位九爷爷善后。   一众纨绔中的精英鲜衣怒马,经过乱霓裳顺便劫了几个红姑娘,横搭在马上,土匪一般的绝尘而去,只留下姑娘们趴在马上的尖叫声。   直到最后又渴又累,才随着萧怜一路闹哄哄地去了斩红翎。   偏巧此时斩红翎门口,正演着一场欺男霸女的好戏。   男的:“你放过我妹妹吧,她年纪还小!”   女的:“不要再打了,你们放过我哥哥,我跟你们走就是!”   恶霸:“给我打,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   萧怜这种戏看多了,下了马,直接从几个人旁边经过,忽然被人抱了大腿,“我求求你,这位公子,你救救我们吧!我哥哥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萧怜莫名其妙低头看着这女子,又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秦方东,那眼神的大概意思是,你这个狗腿子怎么当的,什么人都能过来抱我的金大腿?   秦方东摊手,我怎么知道她这么麻利!   立刻抬脚就踹,“去去去,一边儿去,什么烂人都敢往九爷身上扑,活腻了?”   那女子被一脚揣在肩膀上,歪倒在地,继续哭,哭得梨花带雨,便有几个公子哥看得心碎,想过来帮衬一把。   谁知那女子偏偏就认准了萧怜,哭着喊着,“九爷,求求您救救我哥!”   秦方东就不乐意了,跟那恶霸吼,“使劲打!连女的一起打!妈蛋,活该被人揍死,没眼睛的,这在场的公子哥儿,哪个动动嘴皮子不够你们活一辈子,怎么就认准了祸害咱们九爷?”   那几个恶霸做得久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拦架的,手底下有些迟疑,憨厚朴实道:“女的还是不打了吧,俺们要抓回去做小妾的!”   那女的一听,立刻哭得快要背过气儿去了,几乎是顺着萧怜的大腿往身上爬,“九爷,救我啊!”   萧怜裤子快要被她扯掉了,不耐烦道:“救你?那你跟爷回去也只能做妾。”   那女子立刻抹了脸上的泪,“能服侍九爷,是小女子几世修来的福分,不要说做妾,就是当牛做马,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萧怜扬了下头,向身后的秦方东道:“带回去,交给你妹。”   “哎。”秦方东给萧怜收后宫已经收出了经验,麻溜的就应了。   萧洛立刻向众人道:“你们都看见了?谁说咱们九爷整天欺男霸女?爷也是会英雄救美的!”   说完腰上被萧怜横腿踹了一脚。   一行人搂着从乱霓裳抢来的姑娘,呜呜泱泱进了斩红翎,此刻里面早已清了场,老板娘带着所有舞姬乐师正恭恭敬敬的候着。   萧怜踏着皮靴进了大堂,将手中的马鞭随便一扔,身后就立刻有人接住,她便自顾自坐到了高台的软塌之上,“来,白日纵酒,不醉无归。”   鼓乐声起,美人摇曳,外面光天化日,里面纸醉金迷。   这一场酒,直喝到月上西楼,整个斩红翎里已是人仰马翻。   萧怜横在榻上,两条腿搭在扶手上,捏着酒杯的手垂了下去,面上微红,已然睡着。   一双皂靴停在她身前,有人醉醺醺地弯下腰来,凑近她,深深嗅了嗅,“我就说你是个女的,他们都不信,今天就证明给他们看!”纨绔子色眯眯的眼光,从萧怜的脸上滑落到脖颈间,之后伸了手去解领口的扣子。   咔嚓!   “啊——!”   惨叫!   整个花花绿绿的人直接飞了出去。   “把他给本殿阉了,找个好地方,头朝下,活埋!”   萧怜本睡半醒地一声吼,立刻有两个红衣少年,胸前绣着一片白玉色花瓣,不知从哪里悄然现身,将人拖了出去。   下面醉卧美人膝的萧洛悠悠睁开眼,“这是今年第几个了?”   秦方东哼哼唧唧道:“没数过啊。”   “色令智昏啊!”   “有些事,不可说,说了就是错。”   咣!   一只青铜爵飞来,砸在秦方东额头上,一个血窟窿。   秦方东哀嚎,萧洛怒道:“殿下,您太残暴了!——我喜欢!”   这个马屁拍得甚响,萧怜很满意。   灯影的阴暗处,霍城霜的眼睛闪着幽光,盯着高处华灯之下萧怜鲜红的身影,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上!   他手指的骨节攥得咯嘣咯嘣响。   不久之后,整个斩红翎重新陷入纵酒狂欢后的糜烂沉静中。   萧怜朦胧间听见有阵阵琴音传来,虽空灵剔透,却撩拨人心。   她猛地坐起身来,向外走去,皮靴踩了躺在地上的活人也就踩了。   最深处院落里的那间房,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灯将人影投在窗棂上,是个男子在抚琴。   萧怜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又做梦了,可这次的梦为什么跟以往都不一样?为什么他不在木兰树下,而是来了斩红翎?   她来到窗下,痴痴地望着上面的身影,这次该真的是他了吧,这样的琴音,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   萧怜的手指在窗纸上,随着那个身形的剪影,缓缓绕了一周,却不敢推开窗看,生怕那身影见了风就散了。   良久,曲毕,里面的人双手轻按琴弦,缓缓抬头,腰背笔直,静候着她。   萧怜立在外面却是近香情怯,思量了半晌,才推门绕进屋内。   那人坐在纱帐后,身前一把漆黑的古琴,一袭白衣弥散开去,纵然隔着纱帐,仍如流风回雪,绝笔难描,端然高贵的身姿依正与昔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她走到纱帐前,依然觉得是在梦中,将额角贴在帐上,醉意熏熏,身子有些摇晃,“你……你终于来了,你到底是谁?”   “太华。”里面的人沉静回答了她两个字。   “太华,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萧怜喝得太多,脑子已经不会转了,使劲儿地晃了晃头,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你可曾在木兰树下见过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儿?嗯,大概这么高。”   她向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又想了想,手又抬高了一点,“不对,这么高。”   太华坐在里面,猛地抬头,四下里顿时气息一沉,“不曾。”   “哦……,那算了。”萧怜两眼昏沉,整个人直挺挺向着帐子扑倒下去,被太华跃过古琴,飞身将她接住。   隔着纱帐,他怀中有种熟悉的气息透了过来,可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不是他也没关系,你弹琴,我喜欢,免你不死。”   说完就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纱帐那一侧,白衣男子一双眼睛沉如深渊,神色复杂地盯着萧怜醉意熏天的脸,“谢。殿。下。”   ------题外话------   12:00上PK,求收,求评,求安慰!   PK活动见今公告,活动有奖。 第33章 乱七八糟的痛扁(2更) 第二日,萧怜被秦月明疯狂地晃醒,依然头昏脑涨,不知身在何处,“怜,你今天要是再不去校场,那边儿就要变坟场了啊!”   萧怜满脑袋都是宿醉的痛,“嗯?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去校场干什么?”   “魔鬼训练啊,”秦月明凑到她近前,“妖怪等着修理你,已经等得不耐烦,这几天你八个皇兄一日比一日惨,不知替你挨了多少揍。”   “他喜欢把皇子往死里玩的怪癖天下皆知,关我什么事?不要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我的皇子爷爷,你忘了啊,那天人家从断崖下面救了你,为了你,一张手掌血肉模糊,你呢?你去哪儿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去会你的白衣天神,临走了,马蹄子还蹬了人家一脸灰!”   “咳……,他那手关我什么事,我晕过去之前,他好好的,说不定是自己爬坏的。”   说着,额头就被秦月明戳了一下,“果然是个没良心的,我不信你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是不肯去想罢了。”   萧怜扁了扁嘴,由着秦月明替她梳洗更衣。   如何不明白呢,该是她落下去的瞬间,胜楚衣扬出蟒龙鞭的鞭柄,给她握住,救了她,自己却抓了鞭子的另一头,手掌上的伤,定是被鞭子上的细细薄薄的逆鳞在大力之下戳烂的。   萧怜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她好像这几天过得有点舒服得过分了。   “喂,我怎么发现你经常吃里扒外呢?”萧怜怀疑地看着秦月明。   “因为我识时务啊。”   “关时务什么事?”   秦月明贱兮兮趴在她肩头,“我的乖乖,国师大人吃定你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是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将来国师进了咱们商阳府,必是做大,我这原配要想不被赶出家门,就得乖乖地让贤,所以现在跟他搞好关系,以后的路才宽……”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怜一顿扁,“我让你留后路!我让你让贤!我让你搞好关系!……”   秦月明一面满屋子躲一面咯咯地乐,没办法,就好这一口,小拳拳捶得舒坦!   等萧怜磨磨蹭蹭到了校场,已近晌午,大老远地就听见七皇子萧筹的惨嚎声。   她刚下马,就有公公过来引路,两旁的小太监跟着,一路小跑地替她接了外袍,套了身轻甲,甚至还急匆匆给她扣上了头盔。   “这么麻烦做什么?”萧怜随手把头盔揪下来扔掉。   “回殿下,金玉之躯,总是要小心点好啊。”   萧怜嫌他们烦快走了几步,等拐了个弯,入了里面,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简直是霸凌!   七个皇子如残兵败将般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也不准太医院的人上前包扎,个个痛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不敢吭声。   场上,已轮到萧誉,正翻锅烙饼一般不知被扔出去多少次了。   萧怜看在眼里,就替他觉得痛,太残忍了。   胜楚衣一身黑袍,长发如水,左手撑着一柄红伞,身形几乎没怎么大动,仅一只手就将萧誉打出了个花来。   “国……国师,饶命……”   萧誉算是个闷油瓶,平日里话不多,也算是骨头硬的,此时也终于开口求饶了。   胜楚衣调教这群皇子时,其实一向很好说话——只要你求我,我就不打你。   果然,他身形一收,放了他,之后随侍在一旁的紫龙立刻捧了只雪白的帕子上前。   胜楚衣伸出右手,由着紫龙细细替他将揍萧誉的那只手擦干净,之后转身看向萧怜,“九殿下,来的正是时候。”   萧怜特意绕了个圈子,眼睛从四周扫过,看来挨揍是在所难免了。   她经过萧淡身边,听见他不怀好意道:“九弟,国师向来心慈,你只需要好好求求他,说不定直接就免了一顿胖揍了。”   她瞅准了这个混蛋受伤的肩膀,狠狠一掌拍了上去,“谢谢四哥。”   结果换来萧淡一声哀嚎。   校场中,胜楚衣立在一片妖红之下,颀长玉树,哪里有半分正在欺负人的姿态。   “嗨,国师大人,打人这么顺溜,该是手上的伤好了?”   胜楚衣冷冷看着这个小坏蛋背着手,在自己一丈距离以外溜溜达达,笑嘻嘻地,愈发显得欠揍。   “殿下的伤,你的御医可是仔细瞧过了?”   又是你的御医……   “那天急匆匆离去,便是去见了本殿的御医。”   “你的御医他怎么说?”   “他说哪个王八羔子给本殿包扎的,难看死了!”   胜楚衣两眼一眯,袖底陡然生风,找死!    萧怜蹭地又向后一退,“慢!国师您老人家武艺高强,深不见底,我们兄弟在你手中吃亏自是必然的,只不过既然是考较每个人的实力,总该有个底线,不然知道的明白您老人家是在替父皇点拨我们,不知道的,还当您仗着身高年长,欺负小朋友玩呢,您说对吧?”   她一口一个老人家,胜楚衣身后的紫龙却已经悄然又向后退了半步。   主子最恨和别人谈年纪!说他老,简直就是逆着毛撸!   果然,胜楚衣开口道:“好,既然殿下一定要一个底线,本座就给出一个底线,三十个回合,殿下若是不死,便是胜出。”   场外,已经半死的萧誉再一次替萧怜感到难过,用手掌捂住了脸。   萧淡蹭到萧素旁边坐下,“看到没,让他嘴贱,仗着国师救他一次,就口没遮拦,这是要往死里打了。”   “不会吧,老九圣眷正隆,那天父皇还赐了个球。”   “靠,在父皇眼里,球算个啥,儿子又算个球?他眼中只有他的神仙国师胜楚衣。咱们要是被国师打死了,他顶多唉声叹气两天,就全不记得了。可国师要是扭了脚丫子,闪了老腰,你看吧,他恨不得自己扑上去伺候。”   众皇子想到那晚夜猎时的可怖情景,就算平日里再相互倾轧算计,如今也都替萧怜惋惜了一把。   毕竟是条年轻的生命!   场下,萧怜还天真地以为出手前两边要再客套一番,她人还没准备好,嗷地一声,直接就被胜楚衣一股大力凌空给抓了过去,他一手撑伞,只用一只手,攻势便如灭顶之灾铺天盖地而来。   揍她的这只手,正是那日救她的那只手。   萧怜慌忙阴影下求生存,嘴里还不忘了嘚瑟,“国师,您老人家那日受了伤,本殿走的匆忙,也忘了问候一句。”   “殿下贵人多忘事。”   啪!被那只手抓了脖子摔了出去。忘了就忘了,忘了还敢回来废话!   萧怜爬起来,那一片阴影已重新笼罩在头顶。   “听说拔营回宫时,宁妃娘娘还问起您了,娘娘她可真是关心您啊!”   眼前一花,被人在空中扬了一个圈,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殿下有心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摆着找死!   萧怜挨了一通痛打,就开始不爽,“国师啊,是不是又觉得有点恶心?可能是年纪大了肠胃不佳。”   “承蒙殿下挂心。”   一脚踢在屁股上,又飞了出去。   一顿乱七八糟的胖揍!   等萧怜再爬起来,头顶上的声音凉凉道:“殿下,二十个回合已过,准备好了吗?”   胜楚衣话音方落,抬手变爪,从她肩头一顺而下,抓住手腕,一股大力,直接将人整个掀起,扔了出去。   萧怜如破布娃娃般被摔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刚才那几次,原来都是挠痒痒,现在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开始!   “二十一,现在求饶,不会太痛。”   “想得美!”萧怜也来了脾气了,我都老老实实给你打了,你还得理不饶人!   胜楚衣一手撑伞,大步走来,萧怜一个骨碌跃起,周身的炎阳之火砰地喷薄而出,麒麟拳狠狠地对上扑面而来的一只大掌。   “二十二,还敢还手!”   萧怜的拳头被胜楚衣握在掌心,通身立时被灌入一股大力,整个人直直向后飞了出去。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萧誉那样被人翻锅烙饼都没有反抗之力了。   换了任何一个人,这样被胜楚衣的气场压制,都根本就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题外话------   小问题:为什么要进行魔鬼训练? 第34章 你别停啊,爽死了(1更) 一顿痛扁,被人折了手臂于背后,一脚踩在背上,口中一大股腥甜涌了上来,胜楚衣俯身问道:“二十五,殿下,求饶啊?”   萧怜挣不脱,回头狠狠瞪他,“死变态!”   胜楚衣挪开了脚,直接将人轮起来,“再来!”   萧怜顺势而起,从腕上抽出杀生链,双手之间,淡淡的一道金光,所有贴合在链环上的牛毛薄刃全部都掀了起来。   飞身迫近,两人身形一错,胜楚衣右手拇指与中指掐成兰花,拈在她杀生链的薄刃与薄刃之间那道细细的缝隙之间,在面前一掠而过,深渊般的双眼中有光芒涌动。   萧怜看着他的眼睛,一阵迷乱,稍一分神,下盘被狠狠破防,又被掀翻撂在地上。   “二十六,不可直视对手双眼。”   再摔,又是一口血。   “二十七,空有蛮力,蠢笨!”   继续摔,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继续吐血。   “二十八,虚实不分,眼拙!”   “二十九,动作太慢,找死!”   胜楚衣上前一步,俯视着趴在地上,仅剩下一口气的萧怜,后背上又踹了一脚,“殿下,求饶吧。”   萧怜吃力地动了动,然后晃晃悠悠撑起身子,口角上全是血,抬头看胜楚衣,咧嘴一笑,“才二十九个回合,不识数啊你!”   说着周身炎阳火大盛,双脚反剪住胜楚衣双腿飞身而起,等围观的人看明白,胜楚衣的红伞已经落在地上,萧怜整个人骑在胜楚衣肩头,杀生链已然绞在了他脖颈上,薄薄的牛毛刃抵在皮肤上,均匀的一圈血痕。   “三十!空有蛮力,虚实不分,动作太慢!国师,求饶吧!”她在他头顶得意地嘿嘿笑,之后整个人瞬间颓然力竭,两眼一闭,手里一松,整个人就直直栽落了下去。   胜楚衣反身将人接住,打横抱在怀中,嫌弃地皱眉,“学得倒快。”   之后,砰!将人扔在校场沙石地上,大手一伸,拾起落在地上的红伞,撑在头顶,直接走了。   身后的紫龙匆忙跟上,递上了帕子,“主人,帕子。”   胜楚衣也没回手去接。   坐在一边儿看热闹的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就觉得很不公平了。   国师每揍完一个人都要仔细擦手消毒,现在不但抓了揍了萧怜,连脖子都被她给骑了,竟然也不擦手,太不讲卫生了!   萧誉是个憨厚的人,“你们不要说三道四的,国师该是回去洗澡了。”   几个人悄声议论,便收到了紧跟在胜楚衣身后的紫龙凌厉的目光,立时收了声。   等看着两人走远了,讨论的话题就落在了紫龙身上。   “哎,你说,每天身后跟着这么个火爆的妞儿,是种什么感觉?”   “这种女人,一般男人惹不起,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是能吃人的那种。”   “那你说国师每天晚上在堕天塔中是怎么过的?会不会很激烈、很刺激?”   萧誉仔细地听了几个兄长的对话,弱弱道:“我怎么听说,国师还朝后,夜里经常不在堕天塔……”   萧素:“我也听说了……”   萧淡:“我也听说了……”   一众残兵败将齐刷刷看向正在被太监们七手八脚抬下去的萧怜。   ——   许久以后,萧怜被一阵阵的痛折磨醒,发现正趴在自己又香又软的大床上,顿时松了口气。   她被秦月明扒了个精光,一条薄巾盖着后腰以下的部位,雪白的背上,除了细密的伤痕外,还有好几个依稀鞋印形的紫青淤痕,两条白花花的长腿交叠地露在外面,也全是淤青,反而将上面的细细的疤痕显得不那么明显。   秦月明在小心地给她的后背上药油,“啧啧,这么大的脚丫子,说踩就踩,没人性啊!”   “是啊,没人性啊!嘶!你悠着点!很疼啊!”   “你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嘴贱能当饭吃?你服他个软能怎样?害得我三天两头要给你擦药包扎,累死了。”   “老子服谁的软也不服他!这次算他识相,没有打脸,若是毁容了,老子就直接一把火烧了他那座破塔!”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最勇猛,你天下第一!”秦月明手底下抹了药油,加了劲儿地按摩,萧怜重新闭上眼,歪在枕头上,现在没有外人,她就开始哼唧,真的很痛啊!不过痛得有点酸爽!   背上似是上了药的缘故,便是一阵清凉,揉捏的手法也老到了许多。   萧怜舒服地一直哼唧,“不过话说回来,他嘴上虽然凶,下手也狠,可是这三十个回合,我也不白挨揍,麒麟拳中许多之前不懂的地方,被他这样一揍,就开窍了,说来说去,我也算赚到了。”   背上的那双手游上肩膀,替她将淤痕轻轻推开。   萧怜将头往软枕中深深一埋,“哎哟,不错啊,就是这里,稍微再加点劲,帮我多揉几下。”   “哎呀,我的乖乖,就是这个力度!”   她爽了,又开始骂人:“妈蛋,一把年纪,小气吧啦,这么喜欢欺负人,早晚找回场子,!”   背上按摩药油的手劲忽然就重了些,萧怜又是一阵酸爽,直接整个后背挺了起来,扬了下头,沉沉地哼了一声,   “哎呀,舒服啊!你什么时候有这两把刷子!”   秦月明还不吭声。   萧怜就自说自话,“他来朔方七年了,听说七年间那张脸就没什么变化,一个人不会变老,脾气又那么怪,该不会真的是个妖怪吧?还是那张脸,那么好看干嘛,肯定是个画皮?说不定人皮面具下面是个什么长毛长鳞的怪物。”   那双手劲登时又狠狠大了几分。   “嗯……,”萧怜哼哼着,酸爽地挺直了脊背,腰身扭了一下,“啊——,就这样,不要停,使劲儿!”   背后的手几乎是一抖。   萧怜哼唧完了,继续絮叨,“你说,他要真是妖怪,那梨棠会不会是小妖怪?我九死一生、拼了命把她生下来,万一她哪天跟大妖怪跑了,我上哪儿去找她回来啊?”   那手就突然停住了。   “喂,你别停啊,爽死了,不要偷懒。”   身后的手又继续替她按。   萧怜叽叽歪歪地骂着,周身却是舒服透了,抱着软枕几乎快要睡着了,眼睛半睁半闭着哼唧,“朔方真是个鬼地方,都快入秋了,还这么热。要是有荔枝吃就好了,那东西冰冰凉的,甜滋滋的,水灵灵的,可惜你们这破地方,压根就没有!”   她背上的手轻轻的抬了起来,拉了凉被替她将脊背盖上,之后,有人在她身边缓缓躺下,一个冰凉的声音缓缓道:“你那张嘴,除了爱骂人,原来还很馋。”   啊——!   萧怜本来眯着眼,迷迷糊糊的,舒服地都快要睡着了,忽然猛地听见胜楚衣的声音,简直是撞进毛骨悚然地惨叫着裹着凉被滚到床角, 第35章 南月春是什么? “胜楚衣,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胜楚衣仰面躺着,从容自若,微微合着眼,就像躺在自己家床上准备睡觉。   “有一会儿是多久?”   “总之殿下是如何背地骂人的,本座都领教了。”   萧怜哪里肯承认骂了他,赶紧赔笑,“哪儿有,谁敢背地里骂国师大人您啊!”   “殿下,骂人的时候,背上可舒爽?”   “是你?一直是你——!”萧怜惨叫一声,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了起来,她刚才怎么在他手底下哼唧来着?快要哭了,这次真的没脸见人了!   外面,胜楚衣缓缓掀起眼帘,声音渐沉,“今日前来,本是关心一下殿下伤势如何,却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想问殿下一个问题,而且只问一次,梨棠,是谁的孩子?”   “我的。”萧怜想都没想。   “本座问你梨棠的爹是谁。”外面的声音开始有些发狠。   “是我!”   他不耐烦了,一只大手立时隔着被子掐住她的脖子,“殿下不要装蒜!”   “我不装蒜难道装葱啊!死妖怪!”说变脸就变脸!果然是个妖怪!   萧怜快要被他掐死了,直接隔着被子用脚踹他。   那脚立刻被一只手抓住,用膝盖压住,“有句话,本座很早就想问一声,殿下那一年应该已经十四岁,堕天塔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本座的主意你都敢打,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妈蛋!胜楚衣!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才十四岁!我哭着喊着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理我了吗!”萧怜被蒙在被子里,又被掐着脖子,心中已经淡忘的对他的恐惧又全都席卷而来。   眼前一亮,她的脑袋被挖了出来,那只铁钳般的手依然还捏在脖子上,随时稍加用力,那天鹅一般雪白的脖颈就会断成两截。   “量你小小年纪,也没那么大的主意!说,到底是谁教唆你去堕天塔的?”   萧怜两只手死命的推他那只死死箍着她脖颈的手,“没人教唆,我自己摸进去的!你那门又没上锁!又没写闲人免进。”   “朔方宫中,人人皆知,擅闯堕天塔者死,你哪来的胆子!”   “你特么被人灌了一整瓶南月春试试,我看你分得清东南西北!”   “南月春是什么东西!”   “春天的药!”   “……”   片刻的尴尬。   胜楚衣眼中的狠厉陡然淡去了一分,声音也缓和下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擅闯堕天塔!”   萧怜却得理不饶人,“整个皇宫,不是我爹就是我哥,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就你一个能用的,不让我找你,有本事你改行,不做国师做太监啊!”   “你扰了本座的生关死劫不算,还敢大动杀机!”   “我只是动了一下杀机,你却差点弄死我!”   “不要以为有了梨棠就可以在本座面前有恃无恐!”   “梨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关你屁事!”   “你……!”   胜楚衣忽然觉得在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兽面前,竟然被怼得无话可说,难道要说他当时也是出了力的?   于是掐在萧怜脖子上的手终于渐渐松开,胜楚衣一字一顿道:“不要说谎,本座会知道。”   “谁稀罕骗你。”萧怜气不过,揉着自己的脖子,上面赫然一只紫青的大手印。   胜楚衣嫌弃地看着她脖子上的印子,“不嘴硬会死?”   “你不弄死我就难受是不是?”   萧怜瞪着眼睛,像只斗架的小公鸡,一副找死不怕死的模样,可双眼对上胜楚衣深渊般的眼睛,赫然发现后面藏着滔天的火焰,整个人立时就怂了,把脸转向一边。   胜楚衣抬手捏了她下颌,把脸又给扭了回来,“给本座仔细听着,再口没遮拦,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弄死也无妨。”   良久……   气氛莫名缓和,却有几许尴尬。   “你为什么这么凉?”萧怜问,凉地就像冰镇荔枝一样,还是甜的!   “天生冷血,伴生冰渊之极,一如殿下与炎阳之火相伴相生。怎么,怕吗?”   冰渊之极是世间极寒,根本不可能生在活人体内!“你真的是妖怪?”   胜楚衣低头,“你猜?”   萧怜一阵毛骨悚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身伤痕,又是从何而来?”   “母后赐的。”   “慕皇后?为何?”   “一生一世,不得妄想做回女子。”   “疤痕而已,何不去了?”   “浸过无妄兽的血,除非将这身皮扒了,否则如蛆附骨,如影随形。”萧怜乖顺地答了他每一个问题,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要生下梨棠?你当初可以有很多选择。”   “我喜欢。”   “喜欢谁?她还是我?”   萧怜眼光晃动,犹豫了一下,胜楚衣的声音如有魔魅,周身的清冽味道像是致命的毒,有些事情一触即发。   ------题外话------   【今日问题:猜一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无所谓对错,凡参与评论抢答,都有25XXB奖励哦!   本书今日PK,求收求评求互动,黑心大王莲和妖魔国师将来能走多远,就靠你们了! 第36章 国师动心了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娇滴滴地声音道:“爷,该用晚膳了。”   说着,那门便开了。   萧怜一个激灵猛醒过来,从胜楚衣怀中挣脱出来。   竟然被迷惑了,好险!差点着了他的道!   她来不及质问,七手八脚落了帐子,从帐子缝中钻出头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精心化了浓妆,满脑袋插满了珠花,立刻皱眉向外吼道:“秦月明,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乱七八糟人都能进老子的房?”   秦月明该是正在院外不远处候着呢,听到她咆哮,立刻冲了进来,“哎呀,我的爷,她是你那天从街上捡回来的那只,这么快就忘了?”   那女子端着餐盘,拼命地向萧怜眨眼。   “老子没传她,她来干什么?”   秦月明瞥了眼床帐,“她自从来了就天天求我要见您,我这不是贤惠嘛,想爷您也该雨露均沾,不能独宠一人,所以就答应她来伺候晚膳了。”   “晚膳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那女子却不依,立时眼泪汪汪求道:“爷,让妾身伺候您用膳吧。”   萧怜在心里暗骂,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成了别人的晚膳了!   “滚出去等着,爷穿衣服。”   那女子赶紧上前一步,“妾身替爷更衣。”   “停!你敢过来,一拳打死!滚出去等着。”   萧怜快要疯了,身后的胜楚衣一直没消停,她留在帐子里的一只手死命拽着裹在身上的薄被,如此艰辛之情,溢于言表,外面门口站着的秦月明正用帕子掩着口吃吃地偷笑。   她又要把萧怜从狼嘴下面救出来,又怕坏了房中的好事惹毛了那妖魔,于是就找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来搅合。   偏偏此刻,她做了好人,又想看好戏,直等看到萧怜真的要炸毛了,才赶紧摇着手绢招呼那女人,“出来吧,爷更衣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之后对着萧怜眨眨眼,故意提高了嗓门,“我们就在门口伺候着。”   那女子终于委屈巴拉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秦月明出去了。   萧怜眼看着房门关好,这才转身缩回帐子,身上的凉被已经松得稍动就会全数落下。   她忌讳着门口守着一大堆人,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立着眼睛,狠狠指着胜楚衣的鼻子,结果被他抓了那根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一下,对她妖艳地一笑,她狠狠地将手指抽了回来,压低嗓音道:“胜楚衣,你又耍我!”   胜楚衣掀开帐子,下了床,把萧怜关在里面,容颜冷静地全然没了方才的情动之色,仿佛刚刚抱着她柔情蜜意、甜言蜜语、动手动脚的是旁人,一双眼睛重新沉入深渊之中,声音悠悠传入帐内,“殿下凭空给本座添了个根软肋,就不准本座问一句为什么?”   帐子唰的掀开,萧怜坐在里面瞪他,“梨棠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现在开始,不是你的了。”   “你敢动她!”萧怜伸直了胳膊,狠狠地指向胜楚衣。   胜楚衣忽然眼睛一弯,“殿下,被子掉了。”   “啊——!”萧怜蹭地转过身去,用被子将自己胡乱一裹,之后听见窗子轻推,就再无声响。   萧怜回头去看,裹着凉被在床上愣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没法收拾,直乐得捶床,笑得四仰八叉。   堂堂大国师胜楚衣,竟然偷腥不成跳窗逃走,好想找第三个人分享一下啊,哈哈哈哈哈!   守在门口的人该是听见她肆无忌惮的笑声了,门又轻轻开了,秦月明从门缝儿挤了进来,重新将门关上,对着外面刚才那个女人吼:“急什么急,等着!”   之后三步两步跳到萧怜床边,“他走了?”   萧怜笑得生气不接下气,抓着秦月明的袖子,“他……他……他竟然跳窗户跑了……哈哈哈哈哈!”   秦月明陪着她笑够了,欢快地绞着帕子卖乖道:“怎么样?我够机智吧?我就知道,要是再不出手,你就要被那妖怪给吃了。”   萧怜忽然脸上就不乐了。   秦月明倒吸一口气,“啊?难道我坏了一场好事?”   “不,你做得很好,他真的会妖法,我刚才差点被他给迷了。”   秦月明凑近打量她还略有些薄红的脸颊,低声正色道:“怜,国师该是对你真的动了心思了,你若是对他无意,就不要再招惹他,否则只怕永远都逃不掉了。”   “天真!他那样的人,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怎么可能那么纯情,发现自己被我睡了,就怦然心动?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难道你没发现,他前两次是从大门出去的,而这次是跳了窗户,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有鬼了。”   “……”   等到萧怜重新围了裹胸,换了身红袍,扎了金腰封,束起了头发,戴了护手,道:“去芝兰院吧。”   秦月明心领神会,“是。”   芝兰院,是商阳府的一处偏远院落。   秦月明指挥一众丫鬟布置了酒菜,立在门口对姗姗来迟的萧怜眨眨眼,“玩的开心。”之后甩着手绢,带着一众丫鬟们走了。   屋子里只留下那街边儿捡来的女人和萧怜两个。   萧怜只顾自己吃饭,吃够了,便盯着那女子的面皮看,那女子一直低着头立在她身边,羞答答地不知所措。   过了良久,才开口,含羞带怯地问,“爷,您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小薇。”   “哦,小薇,过府几日,可还习惯?”   小薇羞答答喜滋滋地点点头,口中娇嗔道:“一切都好,只是见不到爷,心中思念。”   萧怜牵过她的手,“那你现在不是就在爷身边了?”   她手底下稍稍用力,小薇便顺势坐在了她腿上。   有点沉啊……   小薇笑得娇羞,一只手揽着萧怜的脖子,一只手就落在她胸口,手掌拍了又拍,“爷,小薇这辈子都是您的人了。” 第37章 一家三口 萧怜及时按住她的手,拎回来,搭在自己的肩上。   “你猜,为什么商阳府中这么多女人,都对你爷爷我死心塌地?”   “不知……”小薇羞红着脸。   “因为……,爷很厉害,”萧怜的脸上明暗不定,“你要不是试试?”   “爷,你好坏……”小薇扬着小拳头就来捶她,却没想到,胸口没捶到,两眼一花,整个人脸朝下被扣在地上,接着屋子里的灯光一暗,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踏在她的背上,“进了商阳府,可就没有回头路哦,你要想好。”   ……   商阳府中的初阳楼,是萧怜为自己修建的住处,也是整个帝都唯一与堕天塔等高的建筑。   楼下一汪波澜湖,夜晚映明月,晨起托朝阳,是偌大的府中最为华美的所在。   整座楼鎏金嵌玉,飞檐上挂着许多黄鹤铃,有风吹过,便有空灵的铃声随风飘散。   只是萧怜平日并不太住在此处,一来楼太高,二来离水太近,这两样对梨棠来说都十分危险。   所以她通常都带着女儿住在那处无名的小院中,这楼也就只是一处空楼。   此时,萧怜坐在高高的初阳楼顶,仰面畅饮,身后一轮圆月,楼宇熠熠的倒影映在下面的波澜湖上。   秦月明拍了拍爬房顶弄得一身土,埋怨道:“喝酒就喝酒,非要爬这么高干什么?”   “高处,听得更爽啊。”   “整个璃光天下,怕是只有你把戴绿帽子当成一桩乐事,那郑屠户被你慧眼识英雄,该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天赋异禀,整天杀猪卖肉,浪费了。”   秦月明遥望芝兰院方向,啧啧摇头,“这小薇姑娘也是相当不容易,当个细作谍者而已,却要受如此折磨。”   萧怜躺在屋脊上灌酒,“慢慢玩,时间有的是,让她把能吐的都吐出来。”   这时,芝兰院中又传出小薇的惨叫。   秦月明打了个哆嗦,“真是惨啊,惨绝人寰,听得让人这辈子都不想男人。”   “她这样的,根本不算什么。”萧怜仰面又倒了一口酒,满不在乎的闭了眼,翘着二郎腿,躺在屋脊上。   秦月明立刻发挥了无限八卦本能,“……,不算什么?难道国师大人他也天赋异禀……?”   “别跟我提他,他就是个妖怪,是变态,不但变态,还变异!”   “哦——!”   ——   早上,萧怜在小院中醒来时,身边没人,昨夜又喝多了,渴得难受,喊了两嗓子,也不见有人来伺候,换了平时,早就怒摔了,可今天偏生鬼使神差地贤惠了一把,自己起床去倒水。   昨日被胜楚衣一顿暴打,即便用了上好的疗伤药,又被他揉捏按摩了个通透,依然是筋骨酸疼难耐。   她一瘸一拐走到桌边,还没等喝上水,就听见外面梨棠咯咯咯的笑声一阵响过一阵,她就不渴了,直接拐到窗边去看。   这一看,整个人什么毛病都没了,恨不得立刻扑出去!   院子里,梨棠被胜楚衣举得老高,在原地转大圈玩,她张开着两只小手,小小的身子几乎飞起来一般,像一只五彩的小蝴蝶。   耀眼的日光之下,胜楚衣一身黑袍长发飞舞,仰头看着飞旋的梨棠,满心满眼都是笑。   而最可恨的,是秦月明,正拈着帕子立在一旁陪着一起笑!   一眼看去,简直就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   萧怜随手抓了一只花瓶,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啪的碎在了秦月明脚边。   院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看过来,萧怜却突然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寝衣,立刻又啪地将窗子关了起来。   “爹——!”梨棠拉着长音的一声喊,随着她跑动的脚步,那声音简直就是一步三颠儿地带着颤音,从院子外面直接冲进屋内。   萧怜一把将飞奔而来的梨棠抱起来,用肉呼呼的小身子挡住胸口,看向依然立在门外的秦月明和胜楚衣。   哎呀,奇怪了,那妖怪不进来,秦月明你特么怎么也不进来?你俩又奸情啊?我还没死呢,你就要改嫁啊?   门外的秦月明也正尴尬呢,这萧怜醒了,那么到底是她这个作媳妇儿的进去服侍一下呢,还是身后那个孩儿她爹先进去呢?   她虽然名正言顺,可抵不过孩儿她爹武功高强啊,万一被他觉得自己逾越了,一巴掌扇过来,她可没有孩儿她娘那么抗揍,于是她不敢进去。   胜楚衣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脸就有些阴了,本座大活人立在这里,怎么说也是你孩儿她爹,大清早的就过来陪你们玩,你睁开眼睛就摔,也不请本座进屋,难道还要本座当着梨棠的面,厚着老脸自己进去?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杵了半天,结果还是梨棠贴心,张开小手又要胜楚衣,“高高!”   萧怜怒着瞪了眼秦月明,“更衣!”   结果院子外面的两个人就终于都进来了。   秦月明跟着萧怜去了里间,替她更衣。   “他怎么又来了?”   “休……休沐日,今天休沐日!”   “他当我商阳府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度假村?”   秦月明早就习惯萧怜经常蹦出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词,也不探究,陪着笑哄她,“内个,他是国师嘛,连您都被他打成那个样子,谁还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休沐日他在我商阳府干什么?”   “跟梨棠玩!”这话没毛病,的确在外面玩着呢。   “玩个屁!没我准许,谁都不准跟梨棠玩!”   萧怜胸口重新裹了白绸,又换了一身淡红的家常便服,把头发在脑后随意束了一个高高的辫子,冠上一个简单的发冠,两只护手重新戴上,这才掀了帘子从里间出来。   秦月明一看她那两只手,就知道这是还要打架啊,于是抢先一步抱了梨棠,“走,棠儿,母妃带你出去玩。”说着也不管梨棠口中喊着要叔叔,直接抢了孩子就走。   胜楚衣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只布娃娃,孩子却已经没了影儿,不觉有些寥落,抬眼再看萧怜,正背着手看着他,满眼都是要打架的神情,看来身子是好透了。   “殿下炎阳之体,果然非同寻常,伤至那般,也无非一夜就恢复如初了。”看来下次再揍狠点也无妨。   萧怜本来想跟他再仔细说道说道梨棠的事,忽然看见他手里拿着布娃娃,两眼一立,上前一步,伸出手,怒喝:“还我布娃娃!”   ------题外话------   今日小问题:找一找,本文已经出场的角色,好几个人的名字是彩蛋哦,举个例子:秦寿(禽兽),再挖挖看,看你能找到几个?找到最大的一只,奖励50BB哦!   今天还在PK,多读多评有利身心健康,无论答对与否,参与答题就有25XXB奖励哦! 第38章 女大不中留 萧怜越是想要夺回布娃娃,胜楚衣却偏不想还,他人站了起来,将布娃娃举过头顶,扬了下眉,俯视她。   萧怜身高本就修长,比平常女子要高上半头左右,即便是立在她八个皇兄之间,也没有矮上太多,加上她向来都是最小的,也没人觉得她作为一个男人,个子矮一些有什么不对。   可是现在她立在胜楚衣面前,若是平视,就只能看见他的嘴角,所以这只布娃娃,若是不跳起来,她是够不着了。   连个布娃娃都抢不回来,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第一次体会到先天的不公平,当下蹬了桌边的凳子,借势跳上桌子就去扑布娃娃。   胜楚衣向后退开,她便整个人向他扑了过去,眼见着他张开双臂接她入怀,却已经刹不住了。   “殿下,却之不恭。”   “为难国师了!”萧怜狠狠地怼了他胸口一下,将人推开。   “今日休沐日,本座答应了梨棠,带她出去玩,殿下可要同去?”   “她不去!我不答应!”   “那殿下不去便是。”   胜楚衣拎着布娃娃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转身笑吟吟出去了,那背影显然心情甚好。   “那是我的布娃娃——!”   胜楚衣已经迈进院子里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回身像看着一个小怪物一样看着她。   “你的?”这个布娃娃不是梨棠的,是你这个大活人的?   “还给我!”   “想要回你的布娃娃,就跟着一起来吧。”胜楚衣拿着布娃娃的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逗小狗一样引着萧怜。   她这么大人,连包子都生了,居然纠结于一个布娃娃!   胜楚衣的嘴角绽开好看的弧度,可惜身后追着他哇哇叫的人根本看不到。   按照萧怜出门上街的习惯,该是前呼后拥,带上十来个跟班的才够,胜楚衣却挥挥手,将人都打发了。   “不带人,你抱孩子?你付钱?”   “好啊。”   “……”   终于,两个人带着梨棠上了车,胜楚衣抱着梨棠温声软语地说话,萧怜抱着自己的布娃娃,怒目而视。   车外,秦月明挥着手绢送行,热泪盈眶。   终于一次把两只瘟神都送走了。   只是这一次,她怎么感觉把自己的相公彻底推进别人的怀中了呢。   正愁肠百结中,猛回头,看见周管家立在门口对她微微一笑,立时,仿佛满园的花都开了。   ——   商阳府的马车在璇玑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口停下,萧怜和胜楚衣两个人便带着小梨棠下了车,徒步而行。   梨棠很少跟萧怜一同出门,而且萧怜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抱梨棠,她怕亲近地太多,孩子会忘了她是爹不是娘。   于是这一路,胜楚衣便跟梨棠仿佛粘在了一起一般,从始至终,那双小绣鞋就没沾地。   “你总抱着她干嘛?”萧怜没好气。   “不抱她,难道抱你?”   “……,大庭广众,我不跟你计较!”   胜楚衣只顾着跟梨棠腻歪,也不理她,两个人凑到捏面人的摊子前,胜楚衣笑眯眯问她,“想要吗?”   “要——。”标准的梨棠式撒娇,长长的奶音,听得人心肝乱颤,无法拒绝。   摊主一看,生意来了,“小妹妹,给你捏两只面人儿,就捏你爹爹和你的好不好?”   “好——。”梨棠盯着那些面人儿,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含了水一样地亮。   胜楚衣耐着性子,抱着梨棠等面人儿,一会儿捏捏小脸儿,一会牵牵小手儿,梨棠就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软软地小身子都依偎在他怀中。   萧怜看着眼睛疼,又嫌热,无聊的坐到对面茶棚里去喝凉茶。   等到那边儿面人儿捏好了,她就好奇自己被捏成什么样,结果凑到跟前一样,胜楚衣和梨棠一起拿着的面人儿,明明就是一个穿黑袍的男子和一个小女娃娃。   萧怜拳头一攥,拎起摊主就要揍,“你特么瞎了狗眼,看不出来谁是她爹?”   摊主看了看胜楚衣,又看看梨棠,再嫌弃地看看萧怜,“没错儿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啊。”   萧怜扬起拳头就要砸,却被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怜怜,当心吓到棠儿。”   怜……怜……   萧怜回头,看见胜楚衣道貌岸然地看着她,眼中尽是一言难尽地胜利喜悦。   而梨棠,从来没见过萧怜打人,这会儿正害怕地紧紧搂着胜楚衣的脖子。   “你们玩!我走!”   萧怜怒气冲冲地一个人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换了平时,梨棠被她在陌生的地方丢下,早就哇哇哭了,可现在她都走出这么远了,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回头去看,那两个人哪里还记得她的存在,正在讨论那两只面人儿捏的好不好看,要不要再捏点什么别的之类的,梨棠还开心地抱着胜楚衣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完了完了!女大不中留!才两岁,就做了叛徒!   萧怜真的生气了,一个人走掉,什么亲生闺女!什么十月怀胎!什么又当爹有当娘,都特么屁话!   亲爹一出现,她眼中哪里还有她这个娘亲!   萧怜一路乱逛,在一处书馆面前停了下来,里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她随便揪了个人问才知道,原来今天书馆新从神都那边请来了个说书先生,讲得一手好故事,左右无聊,她就也挤进去,花重金买了个二楼的座位,等着听。   第二场开始,讲得便是七年前神都浩劫的故事,说的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场下一片叫好声。   神都浩劫,萧怜也多少听说过一点,这个说书的先生讲得倒也有七八分是真的,但是对于那个大剑圣木兰芳尊的本事,实在是夸得神乎其神。   什么一剑劈掉半座神都,简直是笑话。   还有他与那白莲圣女的故事,也是莫名其妙,一个已经成神成圣之人,与一个他亲手养大的十岁女孩儿,能发生什么事,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该是编故事的人心中有些隐晦的怪癖,才将事情说得那样不堪。   萧怜无聊地吃花生,便听见旁边的人议论,“这一场不如刚才那一场好听啊。”   “这个说书先生狡猾地很,每一场按收钱多少不同,讲得故事版本也不一样,钱越多,越精彩,若是给的钱够多,那故事结局都给你改了。”   “对啊,上一场,有个人要听大剑圣有多神勇,他足足把断剑焚琴那一段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场,有金主要听香艳的,所以他就把白莲圣女的衣服越说越少。”   哦,原来是这样啊。   萧怜看向下方,唇角一钩,向不远处立着的跑堂儿的招招手,“过来,三千两,说个最真的。”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夏清茗PK文《夫人使不得》   简介:   在这个喝水呛死都能赶上穿越大潮的时代,穿越不足为奇,现在穿越那都是拼人品的。   就这一点来说,顾如许觉得自己的人品简直非出天际了!   在这个动不动就穿成公主格格开金手指的穿越时代里,她穿成了一个坐拥反派牛郎团的魔教教主,没错,就是每个圆满大结局之前要被主角狠狠虐一把的那种终极Boss。   顾如许觉得,作为一个优秀的反派需得谨言慎行,坚持搞事情不要动摇,把男主养得狂拽酷炫叼炸天,就能功成圆满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但某个不嫌事大的武林盟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沈虽白内心: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可爱!靠近小师妹方圆百里的雄性都不是好东西!   Pk中求收求捧场啊小天使们! 第39章 有些公道,要倾尽天下来换取 第三场开始,萧怜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一双小皮靴搭在二楼的围栏上,等着听故事,最真的故事。   传说,在圣朝的神都,上一任神皇寂灭后,主持神都大事的十二圣尊就会遍寻整个西大陆,找到下一任天命神皇继承人。   最近一任的天命神皇继承人是一个女孩儿,被找到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额间一朵白莲神印,美得天怒人怨,旷古绝今。   十二圣尊珍而重之地将她请回神都,奉为白莲圣女,并交给十二圣尊之首座,神都大剑圣,木兰芳尊亲手抚养,待到成年之后,便可登基为神皇。   谁知,十年之后,木兰芳尊突然被指私通东大陆的上邪王朝,妄图颠覆圣朝,被举国问罪后,便突然消失了,有人说他畏罪潜逃,也有人说他去了东大陆自证清白。   因为木兰芳尊本身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剩下的十一圣尊即便联起手来,也只能将将与他打个平手,因此既然他逃了,免去了不必要的厮杀和死伤,也算是最好的结局,所以这件事本就可以翻过去了。   但是被木兰芳尊留在神都的白莲圣女却不服气,女孩儿不相信亲手将自己养大的人是个天大的叛徒,她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天命神皇可不是盖的,一身的本事出自大剑圣亲手调教,再加上天赋异禀,十一圣尊足足付出好一番代价才将她彻底制服。   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被叛徒彻底洗脑,又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必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所以十一圣尊经过郑重的商议,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就是杀死白莲圣女,灭掉这一任神皇。   神都可以很久没有神皇,但是不可以有一个强大到无法控制的人来与木兰芳尊里应外合来颠覆圣朝。   白莲圣女虽然强大,但是她唯一承受不了的便是炎阳火。所以,她被捆在木兰芳尊最喜爱的木兰树下,承受炎阳天火,最终被活活烧死。   圣女临死时,拼命向着东边喊:“等我!叔叔,等我!……”   等到大剑圣木兰芳尊提了上邪国君的头回来时,却发现炎阳火还没有熄灭,而白莲圣女和木兰树早已一同化作了焦炭,他整个人当场就疯了。   一个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一个是他最心爱的树,这世间唯一珍爱的两样东西,就这样被人趁他不在的时候,给彻底毁了。   木兰芳尊泣血成狂,霜白剑起,半座神都转眼间化作一片瓦砾,可他却偏偏没有动十一圣尊一个手指头。   他最后将手中霜白剑猛地挫向大地,整个神都城裂为八块,那剑也瞬间化作了碎片,之后,又将从不离身的醉龙琴扔进炎阳火中,用来祭奠白莲圣女。   谁知那本来是玉色的古琴被炎阳天火烧成通体漆黑之后,又轰然从火中崩出,拦住木兰芳尊的去路。   木兰芳尊苦笑,“原来你也是不甘心,那便随我一同去吧,此后你的名字,便唤作劫烬。”   他带着劫烬琴和白莲圣女的残骸离开神都,临走掷下誓言,“今日我木兰方尊,断剑焚琴,叛出圣朝,他日必携白莲圣女重返,向尔等讨回一切公道!”   此后,人们就再也没见过那琴剑双绝的白衣天神了,传说他已经伤心过度死掉了。   ……   萧怜低着头,在小菜里挑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吃,一面笑,一面摇头。   对面传来男子温和沉静的声音,“小二,一份桂花糕,一份红豆糕,不用撒糖,再倒杯白水,要温的。”   萧怜抬起头,看见胜楚衣刚好抱着梨棠在她桌子对面坐下。   梨棠坐在他怀中,正在玩一只小风车,刚才的两只面人儿已经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也全然不理会坐在桌子对面的亲娘。   见梨棠竟然当她不存在,萧怜立刻满脸的笑都没了,“你们俩居然还记得有我啊?”   “你的小胖猫儿说想爹爹了,我就只好带她来寻你。可是来的路上又顺便买了个风车,这儿该是又不想你了。”   胜楚衣说着还低头去逗梨棠,“胖猫儿,风车车好玩吗?”   “好歪——!”梨棠眼睛不离开彩色的风车,随口答了。   萧怜的脸就更阴了,小胖猫儿!我一会儿不在,你们俩就发展到这种肉麻的地步!   胜楚衣全当没看见她脸上的杀气,等小二将糕点和白水送上来,便先自己拿了一只红豆糕尝了尝,大概觉得不是很甜,这才又拿了一块喂梨棠。   梨棠十分享受地窝在他怀中,理所当然的一面张嘴吃糕点,一面玩风车。   吃了几口,又有温水送到嘴边,“胖猫儿,喝点水,不要噎着了。”   梨棠果然就乖乖地喝一口。   然后两个人接着,一个人喂,一个人吃,腻歪得死去活来。   萧怜坐在对面看出了神,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胜楚衣啊,你果然比我会当爹,难不成你养过孩子?”   胜楚衣抬眼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她,“桂花糕、红豆糕,你喜欢哪一样?”   “桂花!”   胜楚衣将桂花糕那一碟向她推了过去,“刚才笑什么呢?”   萧怜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在听故事,于是回答,“我笑那木兰芳尊是个迂腐的傻子。”   “哪里傻?”   “别人趁他不在家,毁了他的一切,他既然有着滔天的本事,居然一个仇人都没杀,只拆了房子走人,还撂下什么狠话,说要来日讨回公道,谁不知道公道这种东西,向来是最没用的,更何况还是要用讨的,实在是迂腐地可怜可笑。”   胜楚衣低头小心替梨棠擦了擦小嘴儿,“那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怜向头顶上扔了一颗花生米,之后仰头张口接住,“谁要是敢烧我商阳府,伤我梨棠,毁我名声,我要的公道可不止是杀他全家,还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杀一遍,最后,将所有跟他有关的一切都烧了陪葬。”   “这就是你的公道?”   “没错儿。”   胜楚衣浅浅一笑,“有些人的公道,只是蝇头小利,有些人的公道,却是要倾尽天下来换取。”他看向楼下攒动的人头,神色淡淡,“木兰芳尊只是一个死了的人而已,你听这种故事有什么意思?”   ------题外话------   小剧场:   怜怜:你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养过孩子?   国师:我养,我把你们娘俩一起养!   ——   关于白莲圣女这个名字,大家不要纠结于“白莲花”的成见,人家才十岁,是真的一朵小白莲。   而且,而且咱们怜怜还是一朵黑心大王莲呢,所以有些白白的东西,不一定真的很白,有些黑黑的东西,不一定真的很黑。   勾搭群:806866899 第40章 我爹他驻颜有术 萧怜一只腿登在凳子上,一副吊儿郎当样,“那可是整个璃光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剑圣啊,一个人到了成神成圣的地步,就会有无数缠绵悱恻的故事。比如说他爹娘大婚时,数万人亲见百丈海潮送嫁,鲛人公主踏浪而来。再比如说他十七岁在空桑一剑成名,二十岁入神都封圣,一柄霜白剑,天下无敌!再比如说他跟白莲圣女那啥那啥……”   “他与白莲圣女没可能!”胜楚衣打断她,神色不悦。   萧怜眼睛一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胜楚衣稍加平息了一下,“人之常情而已,他亲手将白莲圣女从襁褓中的婴儿养到十岁,父女情份该胜于我与梨棠才对。”   萧怜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说,木兰芳尊到底是不是鲛人?”   胜楚衣眼光看向别处,“他只是半个鲛人,却承袭了母族的天性,恬淡隐忍,与世无争,不善权谋,甚至在别人眼中看来软弱可欺。”   “你这么了解他,你见过他?”   “一面之缘。”   萧怜的眼睛更加亮了,“你真的见过他呀!那他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帅?”   她问完就后悔了,这妖怪听到御医两个字就会发飙打人,现在她竟然还问他别的男人帅不帅,梨棠还可还在他手里呢。   可是胜楚衣竟然奇迹般的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鲛人天生貌美,木兰芳尊身负鲛人皇族血脉,你说呢?”   萧怜见他没生气,便暗暗有些小欢脱,看来他并不是像秦月明说的那样动心了,如此甚好。   于是托着腮帮子继续遐想,“哎呀,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说着抬手招呼小二,“过来过来!五千两,说个大剑圣没死的。”   “哎,好嘞!”小二乐颠颠地应了。   胜楚衣哄着梨棠吃点心,有意无意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爱听木兰芳尊的故事?”   “偶像啊!他人虽然笨了点,可那把剑真的不是盖的!”萧怜说着,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那只精钢耳环,“看见了吧?霜白剑的碎片。”   胜楚衣的眼里陡然泛起一道光,“你哪里弄来的?”   “偷的啊。前两个月替父皇去神都办事,顺便去白莲宫溜达了一圈,闯了后面的祭剑楼。那些蠢货,害了人家,把人家赶走,还假惺惺地供着人家的残剑碎片,实在不知所谓。”   胜楚衣重新低头摆弄梨棠的小胖手儿,“你随身带着他的残剑做什么?”   “你想知道?”   胜楚衣抬头,两眼一弯,算是肯定。   萧怜坐到桌子上,向嘴里又扔了一颗花生米,“找机会给你看。”   “好。”   下面,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讲第四遍,讲的是大剑圣叛出圣朝后的野史,于是死了的人原地复活,神乎其神,一时之间唾沫四溅,哇哩哇啦娓娓道来,足够说上一天一夜。   两个人就带着梨棠面对面坐着,一边吃小菜一边品评,萧怜说得比说书先生还多,胜楚衣就时不时地打个补丁。   梨棠从来没来过书馆,也听不懂大人都在讲什么,吃饱喝足就爬到桌子上玩。   萧怜怕她摔了,抓过来抱在怀中一通又揉又捏又咬,逗得梨棠咯咯咯笑个没完。   胜楚衣嫌弃道:“你平日都是这样疼她?”   “不然怎样?”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说完,那双眼睛泛着幽幽的光,盯着萧怜看。   萧怜立刻觉得十分危险,仗着大庭广众,量他也不敢将她怎样,咳嗽了一声,继续听书。   这时,旁边一个女子温声道:“两位公子,空着的位置有人吗?”   她回头一看,是个身姿窈窕,容颜极艳的女子,身边带着个侍女,正亭亭玉立地等着他们让座。   萧怜放眼望去,果然书馆里已经没有空位了,于是道:“坐吧,这儿没人。”   那女子便坐在了两人中间,刚好全场一片哗彩,那女子便笑着问胜楚衣,“这位公子,我刚刚进来,该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实在是可惜,能稍微提点一下吗?”   胜楚衣抬手倒了杯茶,抬手从那女子面前经过,那女子刚要伸手去接,茶杯就被递到萧怜面前,女子立时就十分尴尬了。   胜楚衣全当无意,淡淡道:“也没讲什么,无非是木兰芳尊立地成魔,阵前抚琴,灭一国之师,又屠城百万,以邪术为白莲圣女招魂罢了,纯属无稽之谈。”   惊天动地,鬼哭神嚎之举,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那女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倾国倾城的脸上滑过失望的神情。   萧怜心思机敏,从一开始就看出那女子是冲着胜楚衣来的,而胜楚衣是个洞察之力可通鬼神之人,又如何不知。   萧怜端了茶杯抿了一口,笑眯眯道:“美人儿,他是个老古董,你问他讨故事,怎么会有好听的呢,不如我讲给你听?”   说完,成功被胜楚衣瞪了一眼。   那女子该是教养极好,被萧怜逗了,也不生气,稍稍欠身道:“我姓阮,名心怡,第一次来帝都,让两位公子见笑了。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萧怜向胜楚衣扬了扬下巴。“我呢,姓胜,胜怜,他呢……”   她本来想说胜楚衣姓萧,叫做萧楚衣,结果话说了一半,直接被胜楚衣抢了过去,“我也姓胜,胜楚衣,他跟我姓。”   萧怜的手掌立刻在桌子啪地拍了一下,瞪着眼睛,算是抗议,结果被无视了。   阮心怡身后的丫鬟掩口笑道,“两位胜公子,为什么说这位要跟那位的姓?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啊。”   萧怜立刻咬牙切齿道:“我爹他驻颜有术,看不出老罢了。”   说完,又成功被瞪了一眼。   只要胜楚衣生气的事,她就乐,两只小皮靴在桌子底下乐得撒欢乱踢,忽然被一双脚给死死夹住,拔都拔不出来。   阮心怡坐在两人中间,明知这俩人眉来眼去,刀光剑影,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一个又认另一个当爹,立时就有些凌乱了,所以只好拿孩子说事儿。   “哟,粉团子一般的小人儿啊,两位公子上街还带着个小宝贝儿,真是少见,实在是有爱心啊。”   萧怜刚要开口说这是她闺女,结果被胜楚衣抢了话,“那个是我家小女。”   阮心怡又是尴尬一笑,说边儿上这个穿红衣的少年是他儿子,她的确是不信的,但说这小女孩儿是他女儿,倒是没人不信,那两张脸,简直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好可爱的小妞,给我抱抱好吗?”   萧怜抱着梨棠往旁边一躲,“你生过吗?”   阮心怡被她突然这样一问,一个大红脸,“不曾。”   “没生过孩子别瞎抱,这么大的孩子在女人身上喜欢到处乱摸。”   萧怜说完又对她挤挤眼,阮心怡就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有了些许怒意,唰的起身,“两位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之后转向胜楚衣,“心怡在不远处的翠微楼落脚,公子若是有空,可相请一叙。”   胜楚衣淡淡点点头,阮心怡又回头瞪了眼萧怜,带着丫鬟匆匆走了。   萧怜目送着她的背影,远远喊了声:“阮姑娘,慢走啊!”回身正好看见胜楚衣对着她笑意深深。   “你看我干嘛?”   “怜怜,再叫声爹听听。”   “滚!” 第41章 独家研制的逃命大力丸 往后的几天,萧怜继续不上朝,买通了个公公,逢人便说九殿下那日校场上被打了个半死,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于是不光是八个皇子,萧兰庸也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所以后面的校场训练,她的八个皇兄就一直十分有担当地替她挨揍。   西大陆的北方,夏末的最后几日,天气便是秋老虎,干燥酷热,萧怜叫周姚在后院汤池周围挂了帐子,布满了冰块,赖在水里不出来。   秦月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怜,醒着呢吗?有客到了。”   “热死了,烦!谁都不见。”萧怜在里面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   “是堕天塔的紫龙姑娘,带了国师送的东西。”秦月明的嗓门提高了一个八度。   里面静了半晌,之后听见萧怜不情愿道:“进来吧。”   紫龙端着一只大木匣子进了帐子,里面果然比外面凉爽许多,见萧怜躺在水中的玉床上,脸上敷着许多黄瓜片,正在树影下的水中躲阴凉。   “殿下着实会享受得很。”   “东西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殿下不打开看看?”   “没空。”   “殿下,有些东西,错失了良机,就是暴殄天物了。”   萧怜揭下眼睛上的黄瓜片,睁开眼,“拿来。”   紫龙将那木匣子弯腰递了下去,伸手替她打开。   萧怜蹭地从水里坐了起来,眼睛都亮了,“荔枝!哪儿来的?”   紫龙满脸一副你欠我主子的,你少见多怪,你不知好歹的模样,“自然是主子派人从东煌弄来的,一路用冰镇着,快马加鞭,千里马不知跑死了多少匹。”   “这个时候,东煌有这个东西?”   “东煌四季如春,物产丰饶,此时正值初夏,产个荔枝,有什么稀奇?”   萧怜惊异地瞪着眼睛,拿起一颗红绿相间的荔枝,放在眼前瞧了个稀罕,“我还当你们这儿根本没这东西呢,替我谢谢国师。”   紫龙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那紫龙告退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身后响起萧怜的声音,“东西大陆断绝往来,这私运奇货,无论是那边出镜,还是这边入境,都极其凶险,他怎么做到的?”   紫龙停了脚步,也不回头,颇为傲然道:“这种小事,根本无需主人操心。”   她顿了顿,有句话本来不想说,但是又不敢不说,“主人让我告诉殿下,如果殿下喜欢吃,以后天天有。”   说罢大步出了帐子走了。   萧怜等她走了,立时满脸都乐开了花,贴在脸蛋上的黄瓜片儿全都挤掉了下来。   “荔枝!荔枝!冰镇荔枝!胜楚衣!你好样的!”   萧怜已经有多少年没吃到过荔枝了,这一盒子宝贝,她实在是稀罕得很,直到掌灯时分,夜风习习,她才小气吧啦地吃掉了最后一颗。   替她换衣裳的秦月明只有干瞪眼的份,一颗也没捞着。   “小气鬼!”她嘟着嘴,将她的裹胸勒得十分地紧。   萧怜闷哼一声,“这是我孩儿她爹送的,你有本事,让周姚给你弄去啊。”   “你现在记起来国师是梨棠的爹了?”   “他总该有点存在的意义才好嘛。”   “你小心这些话被他的耳目听去。”   “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萧怜周身打点停当,从托盘中将那根擦得金灿灿的杀生链一圈圈细细缠在手腕上。   秦月明便有些担心,“怜,夜巡的时候小心点,听说最近孔雀王朝有很多细作在城里活动,我可还不想做寡妇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肚脐儿和我一起,他的刀你知道的,要是再啰嗦,就带你一起去。”   “不要!”   萧怜爽了一天,到了晚上,精神抖擞,出了商阳府,跳上马,杜棋砚已经骑马在门口等了多时,见她来了,拱手见礼,两人打了招呼,便缓缓御马前行。   “转运火器库的事进展地怎么样了?”   “一切按部就班。”   “明天的事,谁负责押送?”   “国师大人。”   “好啊,本殿乐得清闲。”   “咳,”杜棋砚咳嗽了一声。   “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这件事,事关重大,陛下有旨,所有兵马,国师可随意调遣,所以殿下到底闲不闲,还要看国师的意思。”   “哦,知道了。”萧怜随口应着,却勒马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   正是翠微楼。   楼下停着胜楚衣黑色的八抬轿撵。   杜棋砚打趣道:“还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啊。”   萧怜脸上不乐了,书馆那小娘子约你翠微楼相会,你还真就来赴约啊!   一把年纪,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节操呢?   “肚脐儿,我记得给过你几个百花雷玩,今日可带了?”   “有啊!殿下赐的,微臣自当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拿来。”   杜棋砚不明所以,从随身的弹囊中掏出一只鸡蛋大小的铁球,递了过去。   萧怜接过百花雷,策马一溜小跑到了翠微楼下,随手扔垃圾一般将那雷扔进空着的黑轿,立刻打马就跑。   轿边上立着的黑甲武士一看是九皇子来扔东西,也不敢追上去问为什么,只好伸手去捡。   杜棋砚跟在后面,一看大事不好,赶紧跟着跑了。   两人跑出去一条街的距离,便听见翠微楼那边一声闷响,之后整条街的人都冲了出来,“什么东西啊!臭死了!”   胜楚衣的黑轿冒着滚滚青烟,正散发着无边的臭气。   杜棋砚吞了口口水,“殿下,那是国师大人的轿撵,真的没问题吗?”   萧怜拍了拍手中的灰,“本殿独家研制的逃命大力丸,保证给他个惊喜!”   说着狞笑着调转马头慢悠悠走了。   两人在璇玑城中巡视,走着走着,萧怜的马越来越慢,杜棋砚的手也悄然按在了刀鞘上。   两侧房屋的阴影中,不知何时悄然多了许多身穿黑衣,手提兵刃的夜行人,正避开他们两个,向翠微楼方向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到了岔路口便分道扬镳,分别拐进了一旁的小街中。   萧怜弃了马,跟在这些人后面,越是往回走,就越是臭,于是扯了块衣袍蒙在面上。   一小拨黑衣人飞快地向翠微楼移动,将至楼下时,穿过一条窄巷,打头的那一个刚奔到巷口,骤然横飞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被人当胸一拳,给倒打了回来,直接压倒了身后的一排同伙儿。   后面的人慌乱中赶紧停下里,巷口逆着灯火,便出现一个的身影,脚上蹬着一双长皮靴。   “这么着急,去哪儿?”萧怜的手中挂着细细的杀生链,一面说,一面歪着头,从耳畔取下那只霜白剑的碎片,“今夜轮到本殿夜巡,你们也敢出来?不给面子!”   她一面嗔怪,一面迈着脚步向前。   她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三步。   “你……你是谁?”   “来了璇玑城,见了杀生链,还敢问本殿是谁,活该死了没人埋!”她话音方落,杀生链起,链子尽头凄冷的白光荡开,绚烂夺目又锋利无比,所及之处,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血肉横飞。   ------题外话------   怜怜:我让你背着我私会小娘子,臭死你!   国师:千万别让我抓到你! 第42章 看什么看! 待到整个窄巷里重新安静下来,便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混合着臭气。   萧怜蒙着面,慢悠悠地,珍而重之地将那一只残剑碎片擦干净,重新戴在耳畔,便听见身后巷口传来击掌声,“殿下能将一条金链舞成一把剑,实在是令本座刮目相看。”   萧怜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还没走,不嫌臭?”   “殿下的杰作,甘之如饴。”   “贱!”   萧怜收好杀生链,一回头,撞进胜楚衣的怀中,刚要骂,就被他的衣袖蒙头给抱进怀中,“别动,抱一下。”   人被蒙了起来,萧怜一顿拳打脚踢,“死变态,你放我出去!”   “胜楚衣!放开我!”   “王八蛋,你找死!”   ……   这时,巷子外面响起杜棋砚的声音,“殿下,微臣这边已办妥,请示下。”   胜楚衣识相地将萧怜的头从衣袖底下挖了出来,但是只有一个头,接着给了她一个恐吓的眼神。   萧怜立刻收到了这个明确的威胁,对外面喝道:“碰上个美人儿,本殿正忙着,废什么话,还不快滚!”   杜棋砚恍然大悟,立刻转身溜了。   胜楚衣在头顶上声音有些飘忽,“怜怜,打算跟美人儿点忙什么呢?”   萧怜没领会上去,怒道:“废话真多!赶紧抱,抱完了本殿还有事!”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乖地给自己抱,胜楚衣便闭上眼睛,极为享受地将她紧了紧。   萧怜的心跳不觉快了几拍,胜楚衣立即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跳的变化,在黑暗中蓦地睁开眼。   “怜怜,想什么呢?”   “想你什么时候滚。”   胜楚衣站直身子,黑暗中的眼光便有些危险,“是吗?”他伸手去摘萧怜脸上蒙着的红布,萧怜便抬手去挡,两厢交手,瞬息之间的事,两只手被他一只大手抓了别在腰后,人咚在墙上,咚得头晕眼花,蒙面的红布也被轻轻掀了。   “本座送的荔枝,好吃吗?”他缓缓低下头来,观察萧怜脸上细微的表情。   萧怜强作镇定,“你去见那阮心怡,可是要给我找个后妈?”   “怜怜这是吃醋了?”   “我对你这老男人没兴趣。”   “既然是老男人,不如再乖乖叫声爹,只要叫了,本座便事事都依你,什么都告诉你,要什么都给你。”   他声音渐轻,离得这样近,挑着眉毛,笑弯了眼睛看她,便将她的眼睛都晃花了。   萧怜已是毛骨悚然,胜楚衣却笑意更浓,他越是笑,就越是危险,让人觉得稍微眨下眼,就有可能被他吃掉。   忽然,萧怜满脸灿然一笑,“好啊,楚郎,我想要的——是你!”说着踮起脚尖便迎上他,狠狠咬了一口,之后立刻放开他,冲着他身后喊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巷子口立着杜棋砚带来的大队人马唰的全部向后转,背对着他们,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可巧,宫中派人来催,命杜棋砚速速陪九皇子进宫见驾,汇报今夜遇上大批细作的事,杜棋砚自是不敢耽搁,又怕坏了萧怜跟巷中美人儿的好事,挨了拳头,死得不明不白,就只好带了一大群人来壮胆垫背,结果大队兵马刚出现在巷子口,就被拿来挡刀了。   原来九殿下碰上的美人儿是国师啊!   现在他们这好几百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么大的秘密被撞破,接下来该怎么死?   咚!   一只大掌拍在萧怜脸侧的墙上,整面墙一震,“殿下,楚郎两个字唤的甚好,日后不要后悔!”   胜楚衣说着,转身大步向巷口走去,巷口的大队人马求生欲极强,自动分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国师夺了金吾将军的马,扬长而去。   萧怜整个人贴在墙上,惊魂未定,妈蛋,总算滚了,吓死老子了!   直到她抓着杜棋砚的膀子走出了巷子时,两条腿都是软的,两人都被胜楚衣吓了个够呛,于是骂骂咧咧、磨磨蹭蹭地入了宫,进了端方殿。   一路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悄悄地掩住了口鼻,这两人实在是太臭了。   还没进入正殿,就被杨公公给轰了出来,“去去去,殿下和将军臭成这个样子,当心被陛下定个弑君的大罪,快快快,去洗干净再来!”   萧怜巴不得赶紧洗洗干净,掉头就走,却又被老公公给拉了回来,“回来回来,殿下,陛下半夜三经没睡觉,就等着二位回报呢,你们这要是回府去洗澡,那还不得把陛下困死,不如将就一下,都去御花园后面的漱玉香汤洗洗吧。”   “哈?不行!”萧怜脑袋摇得拨浪鼓,“本殿天潢贵胄,怎么能与臣子一锅烩。”   杜棋砚想到这九皇子男女通吃,自己清清白白,还未娶妻,万一这位祖宗兽性大发,自己岂不是亏大了,于是尴尬地笑,“对对对,微臣行伍出身,糙得很,怎能与皇子殿下一起沐浴!”   两个人跟杨公公叽叽歪歪,谁都不肯去洗澡,端方殿里面传来萧兰庸一声怒吼,“御前一品佩剑将军熊北极给朕听着,命你即刻押送外面那两个混蛋滚去漱玉池洗澡,半个时辰内洗干净了回来见朕,如有抗命者,斩立决!”   当长得黑熊一般巨大的熊北极捧着尚方宝剑,立在萧怜和杜棋砚面前时,俩人立刻怂了,乖乖地一溜烟儿去了漱玉池。 第43章 腿很长,腰很软 进了汤池,里面夜色浓重,雾气缭绕,三五步外什么都看不清,萧怜灵机一动,招呼立在门口的太监道:“去,在池子中央拉个帘子,本殿在东边,杜将军在西面,省得他不好意思。”   杜棋砚当下就有了想给萧怜跪下的心,九殿下,过命之交也不过如此,杜某此生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那太监有些迟疑,“回殿下,可是这汤池中还有……”   熊北极立在后面一声怒吼,“让你特么的挂个帘子,啰嗦个屁!再啰嗦,直接剁了!”   那太监便不敢吱声了,乖乖地去张罗帘子,很快,汤池中央就横挂起一道厚厚的绸缎帘子,将两边挡得严严实实,谁都看不见谁。   萧怜去了东边,轰退了所有人,这才去了外袍,将散了的头发抓过来闻闻,实打实的臭鸡蛋味,嫌弃地直皱眉,这百花雷果然不是盖的!   她依然围着裹胸,穿着里裤入了汤池中,沾了水的长发就湿漉漉地贴裹在后背,绕在腰间。   这汤池的水并不深,若是站直了,也只到腰胯的高度,萧怜入了水,整个人一头潜入池底,几息之后,又在不远处的汤池拐角处,从水中浮出,缓缓站了起来。   那条薄绸的里裤便如第二层皮肤贴在低低地贴在身上,将好看纤细的腰腹展露在水上,窈窕如夜色中悄然出水的人鱼。   她见时间还早,便退到池边,向后靠去,想休息一下。   可是,这一靠,身子竟然碰到一个带肉儿的!   大胆!杜棋砚!   她猛地回头就要揍,结果被人一手抓了拳头,另一手捂住了嘴!   她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此生再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事了!   唔——!胜楚衣!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怜怜,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胜楚衣将声音压得极低,虽是防着隔壁的杜棋砚听见,却在黑夜雾气弥漫的汤池中,犹如魅人的妖魔。   他该是从头到尾都倚在这个角落里,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眼光里便有明暗不定的笑。   萧怜扒开他那只捂了自己半张脸的手,也低着嗓子,做贼般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拜殿下所赐,奉旨香汤沐浴。”   萧怜噗嗤一声就笑翻了,又不敢笑得太奔放,便强压抑着声音,伸着一根手指指着胜楚衣的鼻子,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   正笑得欢,冷不防被人抓了那根手指,将整个人给拉了过去,扑通一声,脚下不稳,跌了个满怀。   萧怜骤然跌倒,一通扑腾,可全身上下所及之处,全是胜楚衣手感极好的肉儿,又滑又有弹性。   她立时就手忙脚乱,整个人都不知该往哪儿搁才好了,两只手碰到胜楚衣的身子,触电般地举过头顶,两眼紧紧一闭,整个人又僵成一截木头。   “又笑!”   “不……不笑了……!”   听到这边儿水中扑腾的声音,帘子那边的杜棋砚出于臣子的本分,忙高声问:“殿下没事吧?”   胜楚衣捏过萧怜的脸蛋,头一偏,面容十分危险。   萧怜立刻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你没穿衣服,你最大,我什么都听你的!   然后高声对那边吼道:“能有什么鸟事!爷又不是娘们!”   之后狗腿地看向胜楚衣,你看,我乖吧,听话吧,放过我吧,大佬!   胜楚衣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冰凉的目光在她贴着湿漉漉头发的脸颊上上下打量一个来回,眼神就有些馋了,身子随之向前一探。   萧怜立刻腰身狠狠向后一让。   哎哟,没亲着!   可是这一下躲得过猛,后腰上的那只大手正好一紧,将她又给捞了回来,两个人反而贴得更紧。   萧怜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就是堕天塔那一晚,现在被这魔王给逮了个正着,便立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两眼一闭,想死的心都有了,那神情俨然一副你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的模样。   可是,胜楚衣良久都没动静,她紧闭着眼,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就不知不觉间抿紧了嘴唇等着。   好一会儿,腰上那只手挪开,被人轻轻一推,便听见胜楚衣从汤池中出去的声音,她眯开眼,正好看见一袭黑袍落下,盖住了两条腿。   腿——很长!   偏巧那人腿上好像长了眼睛,立时回身俯视她,中肯淡然道:“腰,很软。”   “……”   之后便悠悠地散步一般出了漱玉池。   萧怜这才暗暗长长出了一口气,等下回府一定要找个吉位烧柱高香,以后出门必看黄历,这一晚实在是太惊悚了!   等她从汤池出来,放出炎阳火烘干了贴裹在身上的裹胸和里裤,便换了太监送过来的新衣,重新束了头发,刚好半个时辰到,杜棋砚在外面催促,萧怜便不耐烦地出了帷帐。   杜棋砚见了她,便是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殿下,快走吧,皇上等急了。”   萧怜也不知他好好的脸红什么,也懒得问,就急匆匆赶去见驾。   她一头进了端方殿,萧兰庸已经坐在上面等了许久,下方坐着胜楚衣,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品,殿内立着七八个随侍的宫女太监。   所有人见萧怜他们两个进来,都满眼意外地看了过去,甚至还有宫女抿着嘴儿偷笑。   萧怜也不知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回头低声问杜棋砚,“我哪儿不对?”   “没有,殿下好得很。”杜棋砚赶紧回答。   “那他们在看什么?”   “臣不知。”   杜棋砚深深低下头,他哪里是不知,是不敢说罢了。   这时,上面传来萧兰庸的笑声,“哈哈,朕的老九啊,生了副公主的模样,若不是办事深得朕心,倒是搁在御花园里养着,也是一道风景。”   胜楚衣坐在下面,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是。”   萧怜低头看看自己,穿得没毛病啊,无非是宫里的太监随意给她找的一身水色的男子便服,除了稍稍有点大,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索性向萧兰庸见了礼,也不接话茬,直接大模大样坐在了胜楚衣对面。   胜楚衣目光冰冰凉,将从她的头上缓缓掠到脚,又从脚缓缓掠到头,她就只当看不见,反正端方殿里,他也不敢跳过来咬她!   萧兰庸搁下手中的笔,开始说正经事,“你们两个,今日处置了不少细作,可有所获?”   杜棋砚赶紧答道:“回陛下,留了两个活口,还没动大刑就已经招供,该是翠微楼的爆炸声惊动了他们,以为那太子妃出了意外,精锐倾巢而动,赶去护主的。”   萧怜坐在椅子里,将一只空茶盏扣在手指上滴溜溜转着玩,也不吭声,与杜棋砚搭档办事,向来都是不用说太多话。   萧兰庸点点头,“那太子妃呢?”   “这……”杜棋砚看了看胜楚衣,又看了看萧怜。   胜楚衣将手中的茶盏向桌子轻轻一撂,“拜九殿下百花雷所赐,跑了。”说着,看向萧怜。   萧怜抬眼看他,张嘴摆了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之后向他诡秘一笑。   胜楚衣立时脸就阴了。   那两个字分明就是“后妈”。   ------题外话------   嘤嘤嘤,明天中午12点,太华的《国师》要上2p了,届时请各位追更的宝宝一定要每天来翻一翻,评一评哦!   活动一定会有!奖励一定会有!BB一定会有!   只有过了2P,《国师》才能继续免费很长一段时间给大家看哦,如果过不了,太华手头又没有十万存稿,无法自主上架,就要直接被枪毙了哇。   所以如果宝宝喜欢这本书,希望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怜怜到底跟她叔叔怎么滚到一起去的,到底什么时候皇子才能变成公主,就请一定要多多支持太华哦! 第44章 少年人之事向来走肾 萧兰庸对下面的暗涛涌动全无察觉,“看来这孔雀王朝的太子妃还是有两下子,国师亲自出马,都被她给跑了。”   胜楚衣倒是不着急,“泥鳅而已,回头擒了便是。”   萧怜插嘴道:“是啊,不但很滑,还很美。”说着向胜楚衣挑挑眉。   胜楚衣两眼一弯,“是吗?殿下谬赞。”   萧怜本来得意的笑就立时收了。   她说的是阮心怡。   可胜楚衣却说的是他自己。   刚刚在汤池中,他那一身肉儿的确好像挺滑的……   萧兰庸依然不察,屏退殿上随侍的闲杂人等,就开始问火器库转移之事。   “明日之事,不知国师准备的如何?”   “万事俱备,无需陛下劳神。”   萧兰庸满意地点点头,“好!国师能亲自押送火器进山,朕最是放心。”   萧怜整个人已经横在了椅子上,哈欠连天,“那我呢?国师有何差遣?”   胜楚衣的表情俨然是刚刚才想起还有你这号人的模样,“殿下?明日之事,无需劳动殿下。”   “哈?”萧怜整个人立刻重新坐了起来。   胜楚衣还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便不再理她。   杜棋砚展开京畿布防图,呈与萧兰庸和胜楚衣,三个人便围着地图,继续讨论火器库搬迁的事,完全当她是个透明的。   萧怜三步两步跳到萧兰庸身边,两只小拳头乒乓乒乓捶得老爷子直晃,“父皇,明天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儿臣的份?怎么说挖山搬家这点子,也是儿臣想出来的啊。”   萧兰庸宽厚道:“怜儿,国师既然都已安排妥当,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哈。”   胜楚衣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抬头笑眯眯看向萧怜,“殿下若是无聊,倒是可以进宫陪陛下聊聊天,喝喝酒,试着扮作公主,也无不可。”   “胜楚衣!”   萧怜跳起来就要打架,被杜棋砚慌慌张张给拦了下来,“殿下,镇定,这里是端方殿!”   胜楚衣也不躲,“明日帝都之中精锐倾巢而动,皇宫大内后防空虚,殿下就坐镇宫中吧。”   “干嘛让我跟一群娘们待在一起!我不干!”   砰!萧兰庸随手抓了只纸镇拍在桌子上,“国师安排的事,不干也得干!”   萧怜甩开拦着她的杜棋砚,嘟着嘴,瞪着眼看着胜楚衣,开口崩字:“老。不。死。的。”   萧兰庸手一抖,胜楚衣周身一寒,杜棋砚赶紧挺身挡在萧怜面前,“息怒息怒,国师息怒!”   萧兰庸咳嗽了一下,怕萧怜被胜楚衣直接拍死,赶紧轰人,“去去去,没什么事了,朕与国师还有其他要事要谈,你们两只下去吧。”   萧怜当了一晚上摆设,也不告退,直接负气出了正殿,杜棋砚赶紧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着出去了。   等到两人出去,殿门重新关上,萧兰庸沉沉向椅子上一坐,“国师,明日之事凶险,但怜儿身为皇子,该当仁不让,所谓不经风浪,难成大器。其余八个皇儿,你都有了安排,却将他排除在计划外,这偏爱之心……”   胜楚衣周身刚刚与萧怜斗架的寒意渐散,抬眼一笑,对偏爱这两字,算是认了。   萧兰庸便浑身不自在了,“啊,国师啊,今夜翠微楼前的事,朕刚刚也略有耳闻,怜儿他年纪尚轻,还未定性,胡作非为,有所冒犯,您不要往心里去。”   言外之意,我儿子年纪小,你不要坑他,就算他撩你,你也不要当真,千万别惦记上他。   胜楚衣淡然道:“陛下放心,少年人之事,本座从不走心。”   就是走肾。   萧兰庸这才稍稍放心,“如此便好,国师功在社稷,造福千秋,来日若有所求,朕必不负国师。”   我家后院一大帮丫头等着嫁你,麻烦你行行好,睁睁眼,赶紧选一个。   “陛下厚爱,楚衣铭记。”   胜楚衣的手指刚好划过地图上的商阳府,有意无意地轻轻一摁,萧兰庸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合着话都白说了,你这是吃定他了啊!   商阳府这边,萧怜又是后半夜回来,秦月明破天荒地立在门口的等着,见萧怜骑马回来,赶紧迎了过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怜,出什么事了?衣裳怎么换了?”   “弄脏了,在宫里换的。你怎么还没睡?”   “梨棠刚刚突然醒了,就怎么也不肯睡,说是要爹爹,我就只好立在门口,替她等爹爹。”   “我去看看。”萧怜说着就朝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秦月明一溜小跑追上她,“怜,等下,你今天真的没事?”   “自然没事。”   “你没照过镜子?”   “……”萧怜猛地刹住脚步,“我怎么了?”   “你还是先照照镜子吧。”   ……   穿衣的铜镜前,萧怜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地闭了眼。   里面那人,哪里还是九皇子,分明就是个九公主,而且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个女的,我女扮男装,快来揭穿我啊!”   她平日里常穿劲装短打扮,头发高高束起,红袍下面一双皮靴,走到哪里都杀气腾腾,虽然雌雄莫辨,倒也没人敢多想,只道是九皇子生得好看。   可现在,穿着软软糯糯的一袭水色长袍,腰间一根丝绦,更加显得整个人柳肩细腰,前不凸,但后很翘。   再加上满头青丝,在漱玉汤池里也没镜子,就随意束起拢在脑后,额间便落下了几绺,平添了眉眼间的艳色和妩媚,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女子,哪里还有半分男子的凶猛!   她前几年容颜尚未长开,女扮男装还糊弄的过去,可现在,这一身一脸女子极致的美态,已然是满园春色,关都关不住了。   “怜,我觉得,你快要穿帮了……”   萧怜收了神,“胡说八道!先去看梨棠。”   两个人蹑手蹑脚去了梨棠睡觉的小院,梁侧妃正陪着哄着。   小人儿见萧怜回来了,跟没看见一样,还是哭哭唧唧地闹,也不要她抱。   萧怜就很尴尬了。   秦月明赶紧打圆场,“宝贝儿,快看,爹爹回来了,你不是要爹爹吗?”   梨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奶声奶气道:“不要!爹爹,黑的,高高——!”   胜楚衣!他竟然背地里偷偷教梨棠喊爹!   咔嚓一声,萧怜一拳砸下去,旁边的桌子碎了。   梨棠哇哇大哭,响彻了整个商阳府。   ------题外话------   各位亲亲大宝贝!太华的《国师》今天中午12点上2P,等会儿还有一章加更,内含活动小问题,参与就有奖哦! 第45章 兵不厌诈,计中有计(2更) 次日,入夜,全城宵禁,深宫大宴。   所有妃嫔、公主,文武百官,一律在北辰殿上作陪,萧兰庸端坐高台,欣赏歌舞,手中的酒杯却从未动过。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璇玑城郊的地下火器库悄无声息撤离,方圆一里内,已经被堕天塔的黑甲兵重重护卫,所有可疑人等,不问从来,就地格杀。   这次转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整个璇玑城就立时上天。   北辰殿上,觥筹交错,虽然众人都不知为什么皇帝忽然要深夜大宴,但是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表现一番。   杨公公恭恭敬敬道:“陛下,九殿下的斩红翎又新驯养了一批南疆舞姬,姿色卓绝,不如现在就招进来御前献艺吧。”   萧兰庸点点头,杨公公便对下面招招手。   没多久,一队舞姬二十余人翩然而入。   清一色的艳红衣裙,头戴狰狞鬼面,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鼓乐声起,便是朔方南疆的妖娆缠绵之音,与北方的雄浑大气全然不同。   一众舞姬簇拥着中央的女子,舞姿凌厉,如鬼魅妖娆,又举手投足之间气势浩荡飞扬,融合南北舞姿神韵之大成,看得整个北辰殿上一片叫好之声。   二十余名舞姬,在北辰殿上分列开合,萦绕得花团锦簇,鼓乐高潮已至,中央的女子振臂一挥,长长水袖飞扬而起,四周伴舞的舞姬凌空飞跃,无数红衣如云霞般纷纷扬扬落下,从红衣之中蜕变落出的竟是红衣劲装少年。   如此惊变,全场一阵唏嘘!   明明刚才看着都是身子妖娆的女子,这怎么脱了衣裳就变成男孩儿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每个红衣少年手中已不知何时各多了把短刀,鬼魅般没入两侧人群之中,有目的地择人擒起,手起刀落,就地割喉,毫不含糊。   被瞄上的人有仓惶逃窜,也有骤然亮出私藏的兵器相抗的,但都是徒劳,眨眼间便化作小快刀下的亡魂。   一时之间,整个北辰殿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萧兰庸这才将手中的酒杯短至唇边轻轻抿了一下,紧绷的脸放松下来。   一众臣子不明就里,呼喊着护驾,把他紧紧围在中央。   这时,乐师队伍中,有人排钟一敲,无数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直向高台上的萧兰庸飞去。   从始至终立在大殿中央岿然不动的女子,长长的水袖霎时间如游龙出水,破空而去,直接将漫天牛毛银针全数拦下,紧接着飞身而起,打回向乐师队伍,无差别攻击,所有乐师不管是否参与行刺,全数诛杀。   一场绞杀,嫔妃和公主们的尖叫声还没停下来,便已经结束。   红衣少年将束手就擒的几个孔雀王朝的刺客拎到大殿中央,其余尸体很快便有禁军快速拖走,立刻又有太监上前洒扫,转眼间风轻云淡,一场屠戮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萧兰庸从高台上站起,拨开死死围在他身前的大臣,笑道:“哈哈哈!国师神机妙算,他们以为宫中精锐尽出,便想向朕痛下杀手,却不知朕的身边,还有个最厉害的人护着!怜儿,你做的很好!”   立在大殿中央的女子摘了面上的鬼面,阴着脸抬起头来,正是萧怜!   杨公公一看这位爷脸色不对,赶紧替萧兰庸打圆场,“九殿下,辛苦了,快里面更衣吧。”   萧怜随手扔了鬼面,“妈蛋,什么神机妙算,让老子扮娘们!”   一时之间,大殿上还活着的人们,惊魂稍定,情绪就很复杂了。   眼下谁还敢说这位是皇子?   盛装之下,眉眼艳丽无双,若是之前你见过谁堪称倾国倾城,那在这张脸面前,便只能是庸脂俗粉了。   躲在沈皇后身后的萧萼探头看去,嘴角一冷,挤出人群道:“原来是九皇兄啊,真是惊为天人啊!有九皇兄在,这满宫的粉黛还真是颜色尽失。知道的,唤一声九皇子殿下,不知道的,还当你才是真正的九公主呢。”   萧怜生平最讨厌跟娘们计较,懒得理她,便要跟着杨公公去耳房换衣裳。   萧萼一看,你不理我?你美你了不起啊!   马上又挑高了几分声调,“可惜今天国师不在,九皇兄如此美艳绝伦,国师他老人家是没眼福了。”   立刻就有旁的公主在一旁不咸不淡道:“你怎么就知道没眼福?国师跟九皇弟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谁都长,比如上次堕入绝谷,共处一夜,九皇弟受伤,国师可是亲手帮忙包扎呢。”   宁妃所出的萧恬倒是个憨厚的,“喂,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口没遮拦,背后议论国师,是要挨揍的!”   萧萼:“说到挨揍,谁不知道,国师揍旁的皇子,那是往死里揍,揍九皇兄,那是一面揍,一面往怀中揽。”   立刻又有公主忘了刚才的惊悚血腥场面,加入了八卦团,“听说昨晚翠微楼前出了点事,你们知道吗?”   咳……咳咳……,众人纷纷咳嗽。   萧怜还未怎样,萧兰庸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好了!够了!一群丫头片子,懂什么!”   这时,被摔丢在地上的刺客却笑了。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朔方的无知娘们,眼睛心里只有糜烂不堪之事,却不知别人是如何为你们负重而行、赴汤蹈火!此时此刻,你们口中那位贪图皇子的国师,恐怕已经为了救那几千精兵,上了九重天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   萧兰庸更是脚下一乱,差点没摔倒!   一道金光闪过,萧怜手中杀生链绞上那人脖子,将人一把拖到近前,“你把话说清楚!”   那人甚是得意,已抱着必死之心,便无所畏惧,“所谓兵不厌诈、计中有计!你们有神机妙算的国师胜楚衣,我孔雀王朝也有战无不胜的千渊太子!你们这群北陆的蠢货,等着给那妖魔收尸吧!”   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萧怜猛地从他脖子上抽了链子,牛毛弯刃直接将那脑袋一并带下,也顾不上链子上还淋淋漓漓地滴血,还穿着一袭大红舞衣,出了北辰殿,夺了匹马,夜色之中,直奔城外!   ------题外话------   来来来,PK的美好时光,撒XXB的美好时光,小问题来了!   挖开你的脑洞猜一猜,接下来的剧情会是什么!无论什么样的回答,都至少有25BB奖励哦!   群撩:806866899 第46章 把自己与本座同葬(猛地3更) 朔方转移军火,为保安全,帝都精锐必将倾巢而动,如此一来,宫中空虚,对于孔雀王朝的人来说,正是行刺萧兰庸的良机。   于是,朔方这边假意转移军火库,另一边阖宫盛宴,故意引孔雀王朝的杀手入宫行刺,再由萧怜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将刺客一窝端。   可就在所有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器和萧兰庸身上时,孔雀王朝却把目标瞄准了胜楚衣。   死了萧兰庸,他下面还有九个儿子,儿子都死绝了,还有孙子。   但是,世上只有一个胜楚衣,除掉他,就等于除掉了朔方战无不胜的神,没了他,朔方就是一只纸老虎!   萧怜策马狂奔,直奔城外那座挖空的大山中,真正的火器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在光天化日借着庙会喧嚣的掩护,转入了山中,今日的转移行动,本就是假的。   为了掩人耳目,押运队伍中,黑轿上端坐的是大皇子萧策,而胜楚衣从昨晚离宫后,带着五千精兵,一直守在那边的山中,为的就是在所有混入璇玑城的细作被一网打尽前,确保火器库的安全。   而如今,却还是出了事!   萧怜到了山外,远远地,便看见那五千兵马,都寻了掩体躲着,立时大喝一声,“杜棋砚呢,给本殿滚出来!”   正探头向山中观望的官兵看向她这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这是谁。   没多会儿,杜棋砚一瘸一拐的奔了过来,见萧怜一身女子盛装,楞了一下,“殿下怎么来了,快离开,里面随时可能爆炸!”   “胜楚衣呢?”   “国……国师……,在里面!”   “混账!”萧怜的马鞭狠狠抽在杜棋砚身上,右手从靴子里拔了小刀,刺了马屁股,那马长嘶一声,没命地直接向山中奔去。   杜棋砚在后面狂喊,“殿下,回来!那是火器库,不是北大营!”   被挖空的山中,寂静无声,只有萧怜的马蹄一路狂奔,到了已是坍塌一半的洞前,翻身下马,提起红裙便向里面飞奔。   整个山体都在晃动,随时有可能坍塌,明明没有发生大爆炸,怎么会这样?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胜楚衣!”她的声音有些焦急,在空空荡荡的隧洞中回荡。   萧怜顺着坍塌的甬道一路跌跌撞撞向前,直到眼前一亮,前面就是被挖空的山体中央。   一个巨大的淡蓝色光球正在不断慢慢扩大,几乎填满了整个山洞,光球中包裹着汹涌的火光,强行将所有爆炸带来的毁灭力量全部压制在蓝光中。   半空中,胜楚衣正衣袍翻飞,闭着双眼,极力压制着光球,那些光便是从他的手中泛出的。   原来爆炸已经发生了!   只是他关键时刻一个人将所有伤害全部拦了下来,控制在那光球中,给了五千兵马撤退的时间。   胜楚衣此刻全神贯注于控制光球,对下面所有的一切不知不闻。   这时,对面角落里一个刚刚被震飞昏死过去的黑衣人睁开了眼,手指微动,一枚银针直直飞向那淡蓝色的光球。   只要一根针,便可以将这个已经强弩之末的光球刺破,到时候冲天的火光爆发出来,除了将整座山掀上天外,还可以让胜楚衣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萧怜发现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轰天的巨响,被挖空的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上方被冲开一个大洞,巨大的爆炸余波向八方扩散而去,整座山体在毁灭性的力量冲天而起之后颓然轰塌,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掩埋干净。   爆炸坍塌的巨响渐息之后,便是许久死一般的沉寂。   无数巨石的最下方,一个小小的空间,激烈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炎阳火光渐渐弱去,最后消散不见。   触手可及之处,皆是被火光灼烧过后的焦黑狼藉。   胜楚衣醒来,缓缓睁开眼,周遭已陷入一片黑暗,身上是紧紧抱着他的,昏过去的萧怜。   她该是在最后关头冲了上去,用自身的炎阳火抵挡了所有火器爆炸的威力,又护着两个人,在如雨而下的乱石中,挡了所有的冲击。   胜楚衣嫌弃地皱了下眉头,“把你扔在深宫中,竟然都可以自己滚到这里来!”   他们此时被困在无数巨大山石之下,周围的空间小得如同一只只盛得下一人的棺材,却挤了两人。   胜楚衣动弹不得,只好重新老老实实地躺着,大手拍了拍胸口上的那颗头,无奈地叹气,“你这又是何必,现在无非棺材里多一个人,还这样挤。”   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人动了动,唰的睁开眼睛,立刻蹭地要爬起来。   结果,咚!脑袋撞在头顶的巨石上,又重重地弹回到胜楚衣的胸口上。   “痛……啊……”萧怜刚刚醒来就被撞得七荤八素,惨兮兮地哼唧。   “殿下原来也会喊痛?”胜楚衣虽然这样说着,却将手抚在了她头上,今天的头发意外的柔软,便顺便多顺了几下。   “胜楚衣,你怎么还没死?”   “本来是可以死了的,可是……”   “……”   胜楚衣没再说下去,萧怜也不吭声,两人相拥着挤在巨石的缝隙里,四周一片黑暗。   “谢谢殿下出手相救。”   “国师原来也会称谢?”   “但是下次救人,若是打算把自己搭上,要先问一下对方要不要。”   果然好话不过三句!   “胜楚衣!要不是梨棠被你逗得夜里不睡觉,你以为我有空救你?我恨不得挖个坑把你埋了!”   “殿下如今不是已经挖了个大坑?而且还把自己与本座同葬了。”   “……”   萧怜像只猫一样,气呼呼伏在胜楚衣胸口上,头顶的大包时刻提醒她不要随便乱动,沉默中,便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   胜楚衣便像抱着猫一样,悠闲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全然没有身陷绝境的模样。   “左右活埋在这里等死,你我不如坦诚相待,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梨棠?”   他悄然将称谓从本座与殿下,换成了我与你,萧怜却茫然无知。   ------题外话------   猛然决定,PK期间从2更改为3更,我厉不厉害,惊不惊喜,喜不喜欢,爱不爱我,还要不要?   ——   怎么突然感觉国师大人很圣父,有点苏,莫非是个切开白? 第47章 国师撒娇(1更) 萧怜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死到临头居然还纠结这个问题,你真的以为是个女人就要巴巴地给你生孩子?”   胜楚衣轻轻叹息,“我不喜欢有太多牵挂。”可如今偏偏莫名其妙的多了这样一个小家伙儿,你看怎么办?   “我喜欢。”你不喜欢的我都喜欢!只要你不爽,我就爽!   “喜欢什么?”   “自然是梨棠,难道是你?”   黑暗中,胜楚衣轻笑了一声,“怜怜,可说的真话?”   “都快死了,骗你做什么。”萧怜贴在他心口上,一本正经。   胜楚衣依然声色淡淡,“死了,有人陪,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想出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有办法出去?哎哟!”萧怜一激动,抬头去问他,结果又撞了脑袋。   一只大手将她的头重新按下来,替她揉了揉,“只是少了点东西,力气不够。”   “少什么?”   “没人喜欢。”   一瞬的安静,砰!胜楚衣的胸口被捶了一拳。   黑暗中,他的脸上的笑颜似是绽开了一朵妖异的幽昙般醉人,可惜萧怜看不见。   “我们上面该是压了一整座山,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上面还多了一个你,都没绝望。”   砰!又是一拳!   “怜怜,喜欢我,就告诉你。”   “好的好的,我喜欢你。”   “口说无凭。”   “那你还要怎样?”   “过来亲一下。”   “我不!”   “那便没力气了。”胜楚衣轻轻叹息,“可怜梨棠,那么小就孤零零一个人,父母双亡……”   “胜楚衣,你住嘴!”   “让我住嘴的方法有很多,怜怜可是试一下最有效的。”   “你要是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啊。”   “……”   萧怜小心地向上挪了挪,摸到胜楚衣的头,两只手捧了他的脸,摆正!   他这样喜怒无常、不可捉摸的人,怎么会总让她又想到了冰镇荔枝。   “现在喜欢吗?”   “你还有荔枝吗?”萧怜的声音在他耳边,全没了平日里飞扬跋扈、桀骜不驯,倒像个十足十的小女孩儿在讨糖吃。   “说喜欢,就有。”   “喜欢。”   她只顾着嘴馋,却不知这两个字,如与魔鬼立下了契约,从此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漆黑一片中,胜楚衣的眼睛泛着光,“好,那么,这就带你出去。”   说着大手将她后脑一扣,“火呢?”   轰!   一团盛大的炎阳火将两个人圆融地包裹起来。   萧怜刚刚用火挡了火器库的大爆炸,本已经耗竭,可此时,周身的火不但重新燃起来,而且比以往更加热,更加暖。   熊熊火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大红的舞衣与漆黑的锦袍交叠,映出两个被困在其中却物我两忘的人。   此时,周遭原本被爆炸烧成焦黑的山石缓缓泛起了厚厚的冰霜。   那冰霜急剧加厚,带着灭绝一切的极寒不断向山体中飞快侵入。   偌大的山石在极寒之下冰消瓦解,化作稀碎如雪的尘埃。   一层,又一层,周遭的空间越来越大,她身上的炎阳火越烧越艳,他的冰霜就越是以一种恐怖的灭绝之力蔓延开去,所及之处,一切皆糜。   ……   山外,萧兰庸已亲自赶到,杜棋砚指挥着几千大军忙着挖山。   皇上有谕,务必寻到国师和九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远处,跟来看热闹的人几乎不比挖山的人少,八个皇子各怀心事,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美好愿望,就是国师大人最好不要活着回来!   秦月明也被萧素“好心地”给派人接了过来,美其名曰让她见上夫君最后一面,至于是肉饼还是残肢断臂,不在所问。   萧萼倒是哭得痛不欲生,被丫鬟搀扶着,哭湿了一只又一只帕子,俨然丢了夫君的是她一般。   萧恬也立在一旁,满脸的莫名其妙。   她是被母妃在腰上掐了好几下,硬给推来的,万一国师活着回来呢,她就要按照母妃说的,争取第一个冲上去慰问一番,或许能在国师受尽磨难,身心俱疲的时候,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象。   跟她抱着一样心思来的还有七八个公主,各个都捏着手绢,踮着脚尖朝山那边看。   忽然山那边有人快马奔来禀报萧兰庸,“陛下,不知为何,那山忽然不停地震动。”   立在萧兰庸一旁的秦寿立刻大叫,“快!保护陛下撤离,兴许是还有火器会爆炸。”   他这一惊一乍地不要紧,吓得所有看热闹的听说还要爆炸,齐刷刷准备逃跑。   这时,熊北极站在高处远眺,大叫:“陛下,山上的人在全速撤离,该是出事了!”   “哎?陛下,那山根怎么变成白色的了?”   “陛下,半座山都白了!”   “陛下,下雪了!”   ……   现在不用熊北极直播了,所有人都已经看见,远远那处已经坍塌的山已经整个变成一座霜白的雪山,狂风骤起,如雪如雾的白色烟尘滚滚而来。   ------题外话------   哎呀,不行啦,没人喜欢,没力气啊~ 第48章 冰霜沙暴(2更) 不是雪,也不是雾!   是传说中可以将人瞬间冻结成烟尘的冰霜沙暴!   “护驾!跑啊!”   熊北极大喝一声,扛起萧兰庸上马就开始狂奔!   皇子们纷纷跳上马,一溜烟跟着逃命,落在最后面的公主们有不会骑马的,挪着两只小脚儿,一面哭一面跑,有些根本就吓得不会跑了,两腿一软,趴在地上开始哭,被宫女太监们抬起来跑,一路颠得七零八落,钗横发乱。   他们后面没多远,是杜棋砚带着原本挖山的几千兵马,也正撒丫子狂奔。   紫龙跟在他身边,一面跑,一面向后望去。   杜棋砚大喊:“紫龙姑娘,多亏你及时提醒,不然这几千兵马就被冻成渣了!”   紫龙该是根基极好,跑起来根本不喘,“不谢!”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一座大山会突然变成冰霜沙暴?”   “因为主人要出来了。”紫龙答得相当淡定。   “……”   所有人呼啦啦大概狂奔出几里地才渐渐放慢脚步,跑到高地上回望,眼见裹挟着极寒的沙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凡是触及了那些狂暴冰霜的事物,全部立时烟消云散。   偌大的一座山,被整个火器库炸上了天也还剩下无数土石,可现在,却化作席卷方圆十里的沙尘,带着灭绝的极寒,纷纷扬扬化整为零了。   阿嚏!   明明夏末的酷热时节,却气温骤降,如寒冬腊月。   如此惊变,加上逃命的仓惶,却没有人想要离开,每个人都想知道,沙暴之后,会发生什么。   果然,许久之后,爬在树上的熊北极大喝一声,“你们看!国师!”   所有人站在高处,向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之地望去,不多会儿,就赫然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怀中抱着一袭红裙,缓缓走了出来。   杜棋砚慌忙要带人下去迎接,却被紫龙一把拉住,“不能去!”   她随手拾了块石头,向下面最近的冰霜边界扔了过去。   拳头大的石头落到雪白的冰霜上,立时化作飞灰。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极寒!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杜棋砚为难地看向萧兰庸,“陛下,那只能等国师他老人家自己走出来了。”   萧兰庸早就忘了刚才逃命的惊魂,捋着胡子神采飞扬!   国师啊!他的国师!真乃天神入世也!   待到胜楚衣一步一步走出那一片冰霜沙暴化成的荒漠,萧兰庸便已经带人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此时的萧怜,绝色盛装,艳红舞衣,两眼紧闭,软绵绵地横窝在国师怀中昏睡,真是要多娇艳有多娇艳,要多惹人怜,就有多惹人怜,哪里还有半分帝都第一混世魔王的模样。   萧兰庸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怎么说那也是他王朝的皇子,每次出事都这样被国师抱回来,成何体统。   上次夜猎他没说什么,那是因为的确觉得萧怜是个男儿,与国师在荒野中共度一夜,受伤昏迷后又同乘一马回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可这次,有翠微楼前那码子事在先,又有端方殿中那一番对话在后,如今你明明背着扛着拖着都能把人弄出来,偏偏要这样公主抱!   于是上前一步,“国师可是无恙?”   说着丢给杜棋砚一个犀利的眼神,杜棋砚立刻冲过去,要接下昏迷的萧怜。   刚伸手,他又马上收到一个胜楚衣一个杀人的眼神,那双手又赶紧收了回去。   杜棋砚正好抽身闪人,好!你喜欢抱!你不嫌累!你抱!正好老子不想抱男人!   于是转身为难地看向萧兰庸,陛下,您看,不是我没眼力价,是国师大人舍不得给。   胜楚衣抱着萧怜,“有劳陛下挂心了,本座无碍。”   萧兰庸一看,哎哟,抱着还不放手了!朕亲自来!于是伸手去接人。   “怜儿这孩子不懂事,仗着水火不侵就肆意卖弄本事,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反而拖累了国师,回头朕一定好好教训他!”   你赶紧把我儿子还给我,别祸害他了,说着伸手去接萧怜。   他那双手还没到地方,胜楚衣侧身轻轻一让,“不劳陛下。此番多亏九殿下相护,本座方能全身而退。”   这个是我的女人,你当爹的伸手干嘛!      皇上要都不给!一时之间,大家也谁都不敢上去跟国师抢人了。   直到秦月明奋力推开围观的人群冲了进来,“我们爷呢?我们爷呢?”之后不管不顾一把将萧怜从胜楚衣怀中抢了下来,又因为力气不够大,差点没接住,抱着萧怜一起扑通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屁股疼,赶紧上上下下将人摸了一遍,看看缺了什么没。   一面摸一面抬头质问胜楚衣:“你把她怎么了?”   胜楚衣见她如此紧张萧怜,抢了人又赖到自己头上,就十分不悦,冷冷道:“殿下无碍,只是以炎阳火抵御本座的极寒,耗竭而已,修养几日便无碍了。”   紫龙上前伺候,“主人,轿撵准备好了。”   “撵子借给九殿下用吧,本座骑马回去。”   紫龙就不乐意了,刚要反对,坐在地上的秦月明却尖着嗓子喊道:“谢国师!”之后得意地向紫龙扬了扬眉毛。   萧萼、萧恬几个公主此时已经重整钗发衣裙,看准了时机,正准备扑过去,却不想人群后一声惨叫,“国师——!”   接着萧策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那神情之急切、恳切、真切,令人动容,俨然是见到亲爹死地重生、平安归来一般,就差点跪在地上抱大腿了。   萧素立在人群后面,抱着臂膀,跟萧淡嘀咕,“我怎么觉得刚才最希望胜楚衣死的就是他呢?”   萧淡点头,“九弟虽然很讨厌,但是他经常用一个什么词儿说老大来着?”   “戏精!”   “对,戏精!”   这边,萧怜被秦月明指挥众人抬进了胜楚衣的黑轿中,稳稳地躺在里面,又有御医小心请脉,确认的确只是力竭,之后悄然退出,里面只留了秦月明陪着。   那边,紫龙招来黑甲兵,将胜楚衣护了起来,这才辟出一块清净地,让主子安生会儿。   胜楚衣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黑轿那边,见萧怜的确无碍,便辞了萧兰庸径直回了堕天塔。   ------题外话------   这一吻撩大发了,亲一下得歇上好几天。 第49章 黑心大王莲亲自出马(3更) 萧怜一觉沉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是次日,一睁眼,便见到梨棠软乎乎的一团睡在她臂弯中,该是想她了,又见她不醒,就在旁边自己玩着玩着睡着了。   萧怜心疼她这样小就这样懂事,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吵醒了她。   梨棠睡着的侧脸,因为胖嘟嘟的,樱桃一样地小嘴儿被挤得嘟了起来,一只小胖手枕在脸蛋儿下面,与年画中的白嫩胖娃娃一模一样。   她仔细端详着梨棠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到处都是胜楚衣的痕迹,要不是当年难产时,活脱脱地亲手剖腹将她取了出来,她真怀疑这孩子可能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以前从不觉得小梨棠不像自己呢?   万一胜楚衣要把她抢走怎么办呢?   不管她在外面办事多么果决无情,只要一遇到跟梨棠有关的,就立刻变得婆婆妈妈,患得患失,没完没了。   这时,房门轻轻开了,秦月明端着一只小碗进来,见她醒了,喜笑颜开,两人看到对方,同一时间默契地将手指竖在了唇边嘘了一声,之后相视一笑。   秦月明走近,压低嗓子问:“怜,感觉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还有点虚,没什么力气了。”   “国师说你耗竭了炎阳火而已,认真补养三天左右就会好了。”   萧怜小心坐起来,怕吵醒了梨棠,秦月明就轻轻坐在到床边,喂她喝那小碗里的东西。   “嗯?这甜汤还挺好喝的,用什么煮的?”萧怜品了品,稍稍有点甜味,又很清淡。   “不是甜汤,是药,国师派人送来的,方子也是国师亲手开的,说是给你补身子最合适。”   “他给的药,你也敢随便给我吃?可找人看过了?”   “放心,找太医院院判问了,从药性看,的确是温补气血无疑,不过不是咱们这边儿的东西。”   “那是哪里来的?”   秦月明向门口看了一眼,又压低了几分声音,神秘道:“院判说,这东西,他也只在书上见过,叫做天光草,产自东大陆,咱们这边儿是没有的,就算在那边儿,也是十分稀罕的玩意。而且论功效,正好可以温和迅速地弥补你体内炎阳火的亏损,又不会留下药毒,十成十的对症。”   “又是他从东煌那边弄来的?”   “嗯,”秦月明笑眯眯道:“而且啊,国师在方子里加了蜂巢、甜叶菊和话梅,说是让爷喝着甜一点。”   萧怜低头将那碗甜甜的药喝了个底朝天,“那个小薇,审的怎么样了?”   秦月明替她接过小碗,又递了擦嘴的帕子,“我还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梁婉在那女人身上,将能招呼的大刑已经全都上了一遍,可那嘴巴厉害得很,骂人的脏话倒是不重样,偏偏没有半点有用的东西。”   萧怜淡淡道:“梁婉有个缺点,就是缺乏想象力。”   “怜,你要亲自去?”   “走吧,反正无聊。”   ……   商阳府的地牢,在波澜湖下面,唯一的入口便是初阳楼,被关进这里面的人,从来都是吐尽了秘密后,但求一死,以得解脱,从来没谁能活着离开。   地下水牢,即便是盛夏时节,也极为阴寒,低矮的笼中,小薇根本没法坐直,只能狗一样半趴着,浑身鲜红一片,血肉模糊。   她在昏迷中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整齐有序,紧张但不凌乱。凭借多年的谍者经验,便知是有大人物要来了,于是强行令自己从昏聩中清醒过来,透过沾着血的凌乱头发望去,外面,果然商阳府排得上数的女人都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们与她之前所见的莺莺燕燕、嬉皮笑脸完全不同,各个面沉如水,负手与身后,分列在一只艳红鎏金的奢华交椅两侧。   秦月明从外面进来,身后小心地引着一个人,稳稳地扶她坐上了那只交椅。   那人一袭深红大氅,深深的风帽下,只露了半张洁净的脸和暗藏机锋却艳丽的唇,只一眼便可认定,那是个极美又极厉害的女子。   小薇一声冷笑,“哼,一群不行,再多来一个装神弄鬼的也是没用!萧怜自己是个没种的,连搞女人都要假手于一个屠夫,现在让一群女人办事,却也搞不定一个我!你们整个朔方都是没用的,一群没种的男人,连我们太子妃殿下一个女子都斗不过。就你们这样一群北陆狗,如何还敢神都逐鹿、问鼎圣朝!做梦!”   交椅上,拥在红氅中的萧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肘倚在雕花扶手上,托着腮静静地等她骂完,四下里的姬妾们便有些不安了,私底下眼色横飞。   爷这么淡定,该是已经想好了治她的办法了。   终于,小薇骂了半天,也不见上面的人有反应,便有些无趣,“怎么?你怎么不说话?没脾气了?拿我没办法了?你们朔方这些野人,除了用刀子割,用鞭子打,也想不出什么花样了!”   “你说的对。”坐在上面的萧怜终于轻轻回了她一声,“今天本殿过来,就是要这些蠢女人知道,缺乏想象力,就会办事拖沓,办事拖沓的人,在本殿眼中,就是没用的人。”   她说着掀去了头上的风帽,幽暗的地牢里,火把的光影映着她神鬼莫测的笑。   “萧怜!是你!”小薇蓦地睁大眼睛,她骂了半天,始终以为那上面坐着的是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萧怜本尊。   萧怜又换了个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怎么?跟杀猪的一夜快活,就不唤本殿一声爷了?”   “我呸!萧怜,老娘倒想问一句,你这顶绿帽子戴的快活不快活啊?”   “快活,但是还不够十分快活。所以,我今天把他也给你带来了。”   说话间,下面便有红衣花郎拖进来一个浑身肥肉乱颤的油腻男人。   郑屠户的巨型身子刚刚站定,四下里小心张望一番,就有些慌张,忽然见了坐在上面的萧怜,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一大团,“小民见过九爷。”   小薇挂着血的嘴便发出一阵冷笑,“哈哈,原来你们大刑伺候奈何不得我,就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你觉得我会怕吗?我们孔雀王朝的谍者,哪个不是太子妃殿下悉心栽培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就算现在将我与这一摊肥肉都带到你们璇玑城的皇城大街上当众表演,老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怜淡淡摇头,“啧啧啧,满脑子污秽啊,这么不健康,你还真觉得自己有的看?”   她垫在下颌上的手向旁边一招,“过来吧,给你们看点新鲜玩意儿。” 第50章 人间地狱(重口,慎入) 秦月明跟一众姬妾向下面看去,黑暗的门后面,走出两名花郎,一个人手中拎着一只布口袋,里面似是有许多身形不大的小活物在乱窜,发出吱吱的叫声,另一人则手里拿着一只细颈花瓶。   拿着花瓶的少年将花瓶向地上一敲,那薄脆的瓶底就掉了下来,另一人张开袋口,他便迅速将那只没了底儿的花瓶塞进布袋,只留了细口露在外面,又顺手用手掌将那瓶口挡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在场多是女子,听着袋子里面的东西尖叫声便知,全是些老鼠,没来由地一阵恶心发毛。   小薇狞笑,“哈哈,耗子而已,萧怜,你个娘炮,你以为老娘会怕?”   萧怜也笑,“谁说你会怕了?”她指向郑屠户,“你不会,他会!”   郑屠户见突然矛头指向自己了,慌了,两只肥腻的大手蒲扇一样的乱摆,“九爷,九爷!关小的什么事儿啊!”   萧怜不说话,将一根手指撑在额角,合了眼睛,该是身子虚弱,有些倦了。   郑屠户见要遭殃,笨拙的爬起来要跑,被离他最近的一个妾抬脚从后面一荡,整个人便被掀起,砰地一声,重重的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两个花郎上前,一个掐开他的嘴,另一个将那花瓶的口直接塞入口中,狠狠打了一下口袋中的老鼠。   众人眼见的,便是郑屠户整个人惊悚地瞪大了眼睛,浑身不停地剧烈抽搐,而那袋子很快瘪了下来,没了动静。   花郎将花瓶从郑屠户口中拔了出来,躺在地上的巨大肥硕的人已经不会挣扎了,整个身子只是不停地疯狂抽搐,不会儿,噗嗤!   肚子上绽开一个小洞,一只浑身是血的老鼠从里面钻了出来。   郑屠户几乎不可置信地勉力撑起头,向自己肚子上望去,紧接着,一连串的皮肉被钻破的声响,身形不大的血老鼠,纷纷从郑屠户胸腔下方钻了出来。   啊——!   一滩血肉模糊的肥肉终于从惊悚中醒来,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后,气绝了。   整个地牢中,除了四下乱窜的血老鼠外,寂静极了,几乎掉下一根发丝都能听见。   “老鼠是种很有趣的动物,天生习惯钻洞,若是给它个洞,它就一定会钻,若是那洞到了尽头,它便会自己打个洞出来。”萧怜的声音从上面悠悠传来。   小薇直愣愣地盯着郑屠户的尸体,过了许久才记起如何喘息,“你连自己人都杀?”   萧怜不耐烦地挑开眼皮,“谁说他是本殿的人?他与你一夜春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自然要钻进去些不该进去的东西。”   “萧……萧怜!你不是人!”   “难道你们的太子妃在派你混进商阳府之前,没告诉过你,这商阳府就是人间地狱,而本殿,就是这璇玑城中的活阎王吗?”   小薇挺直了脖子,“哼,大不了一死,来吧!你以为老娘会怕?”   萧怜起身,抬手由秦月明扶着,缓缓走下台阶,径直向地牢的大门走去,“你会,你不但会,而且还会乖乖地听话,因为,本殿若是不赦你,你便永远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进了商阳府,就再没有回头路,本殿说过了,你也应了的,千万莫要忘了……”   萧怜的声音渐渐远去,小薇伏在地上,盯着萧怜在一众姬妾簇拥下的背影,再看向身边血肉模糊的郑屠户,忽然,那尸体像是诈尸般的一动,整个巨大的身子骤然坐了起来,之后,那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再然后,便是一只浑身是血的老鼠从郑屠户的嘴里探出头来。   啊——!   空荡荡的地牢中响起女人崩溃的尖叫声。   萧怜从水底地牢出来,回到日光之下,才由秦月明去了红氅,仰头闭目,享受阳光加身的温暖。   “刚才,都看见了?”她声音有些凉。   身后红红绿绿的女子们立时齐刷刷跪倒在地不敢出声,连秦月明也是有些抖了。   “既然看见了,便学着去做,三日之内,本殿要知道,怎样才能请到孔雀王朝的太子妃殿下来商阳府喝茶。”   “喏——!”   ——   三日之后,简单的无名小院中,前来禀报审讯结果的梁婉梁侧妃悄然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内室中,水汽氤氲,萧怜的头枕在木桶中,浸在洒满花瓣的水中,该是极为舒坦。   秦月明替她按捏肩颈。   “待会儿,你亲自进宫一趟,替我跟父皇交差,就说知道怎么捉绿毛国太子妃了。”   “哟,怜,这么重要的事儿,你该亲自去一趟才行啊,万一我哪句话说的不合适,或者陛下有什么旨意没领会上去,耽误了大事怎么办?”   “我不去,去了八成要撞上那妖怪。”   秦月明笑嘻嘻道:“撞上还不好,你可是有很多天没见到你的妖怪了啊,最好撞进怀里去。”   哗啦!   她被萧怜撩了一脸水。   “胡言乱语,拖出去斩了!”萧怜没好气道。   “干嘛呀,人家说的是实话。不过说起来,国师大人这几天也一直没上朝啊。”   “嗯?”萧怜睁开眼睛,“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跟你一个毛病,化掉了一整座山,耗竭了体力而已。”   “哦。”   “听说,陛下第二天就亲自去堕天塔探视了,这几日,皇子、公主、满朝的文武都在忙不迭地趁机讨好堕天塔,据说送去的礼物多得都快把整座塔给埋起来了,可愣是没人进得去一步。”   “哦。”   “那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送点礼,说不定那个看门儿的紫龙姑娘看在你与国师关系匪浅的份上,让咱们大模大样地从堕天塔的大门进去了。要是那样,咱可就长脸了。”   哗啦!   又是一身水。   “滚!”   秦月明水淋淋、笑嘻嘻地滚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萧怜立刻就从水中出来,换了身便装,随意拢了头发,翻墙出了商阳府。   深宫之中,漆黑的堕天塔,在太阳底下,依然黑暗冰冷如最深的夜。   萧怜立在远处阴影里望了那塔半天,始终浑身没来由地哪儿哪儿都疼,反复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少来犯贱,他又死不了,死了也赖不上她。   于是掉头要走,却听见塔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题外话------   犯恶心了吧?跟你说了重口,你不信,非要点进来…… 第51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2更) 萧策:“紫龙姑娘,麻烦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就看一眼国师,知道他老人家安好,立刻转身就走。”   紫龙不耐烦地将人往外推,“主人需要静养,谁都不见,连陛下之前来了,也只是隔着帐子打了个招呼,大皇子您还是省省,等主人好了,朝堂上再问候不迟。”   “可是紫龙姑娘,我自由受国师教导,与他情如父子……”   咣!   堕天塔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萧策碰了一鼻子灰,十分懊恼。   他都快跪下喊爹了,胜楚衣依然不待见他,这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混?   萧怜远远看着,眉峰一挑,果然所有人都见不到他?   她又忽然来了兴致。   等到塔门口被拒之门外的人都三三俩俩地散了,她就走近了点,绕到塔后,抬头一看,第三层的窗子是开着的,甩手悄无声息放出杀生链,缠了飞檐一角,燕子般一个空翻轻轻落在了窗前。   三楼里面的布置与那三年前的地宫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黑曜石地面,沉甸甸的猩红丝绒幔帐,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她就好奇胜楚衣这么个大活人,住在这里这么久,整天都做些什么,居然连件家具都没有。   难道每天就在那冰床上打坐发呆?   萧怜走出第三层,便看见盘旋而上的石阶一头通向最顶层,另一头通向深渊一般的地宫。   她正犹豫到底要不要一层一层地偷看,若是他还是躲在那地宫中,她还要不要下去?那个地方,她这辈子也不想再下去第二次。   这时顶楼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该是紫龙的声音,“君上,这是今日的幽昙,与荔枝一并送来的。”   接着便是胜楚衣沉静好听的声音,“放在这儿,下去吧。”   萧怜立刻隐入一侧的丝绒帐中,等着紫龙的脚步声从上而下,渐渐去了地宫深处,她才悄然现身,一溜儿烟儿地去了塔顶。   整个塔顶并没有所谓的房间,或者说整个塔顶就是一间房,比起下面来小了许多,重重叠叠的猩红丝绒幔帐也挂得纷纷扰扰,拖曳在黑曜石地面上,虽是顶层,可里面的光线也并未比下面明亮多少。   她踩着及地的幔帐,极力不发出一点声响,猫儿一样小心地四处转悠,终于在深处,看见乌黑的檀木床榻上,倚着慵懒地胜楚衣。   他倒真的是没了平日里的凌厉,眉眼微垂,长长的黑发,水一样从榻上滑下,倾斜在地面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黑色丝绸贴身软袍,脸色稍加苍白,却显得整个人更加美得不真实。   那白玉般的手中正拈着一朵血红的幽昙花,在眼前反复转着端详若有所思。   萧怜也就躲在丝绒帐后,好奇地看那花。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血幽昙,原来传说中的魔国毒花是真的存在的。   胜楚衣出神地看了那朵花良久,之后便摘下一只花瓣要放入口中。   还没送到嘴边,便被一把三寸长的小飞刀从面前飞过,将花瓣打落,刀子直接扎在了床柱上。   胜楚衣淡淡一笑,抬手拔下小刀回手扔了回去,“你到底是来偷看的,还是来行刺的?”   萧怜接住小刀,从丝绒帐后出来了,“你早就知道我来了,故意吃幽昙给我看?”   “若是你这么大一只进了堕天塔,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到现在?”   萧怜背着手,一双小皮靴踏在黑曜石地面上哒哒作响,“早知道就不拦着了,看你吃了那毒花怎么死。”   胜楚衣也不说话,从手中的花上又摘了一片花瓣,抬眼看着她,便放入了口中,吃了。   “喂!你真吃啊!有毒的!”   胜楚衣脸上的笑便多了几分意味,“你这是怕我死了?”说着又吃了一片。   萧怜碰上这妖孽男人这样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毒死你!”   胜楚衣将那朵花,一瓣一瓣,慢悠悠送入口中,清冽妖异的香气弥散开去,“血幽昙的确有毒,但是若是每隔七日服食一次,人就不会死。”他拍了拍床榻边,难得地极温和又极正经道:“过来,坐下吧。”   “那若是超过七日呢?”萧怜立在原地不动。   “旁人不吃,会死。我偶尔不吃,倒也死不了,只不过生不如死罢了。”胜楚衣轻描淡写,仿若说的全不是自己身上的事。   萧怜嗅到空气中的清冽妖异的香气,原来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是因为长期服食这种毒花,“你吃这东西干嘛?”   “代价。”   “什么意思?”   胜楚衣将那朵花全部吃完,舌尖从唇边一掠而过,似是回味,又似是在诱惑她,脸上刚才的温和和正经又都没了,“半年后,你若是还在我的床边,我就告诉你。……或者,现在上床,立刻告诉你。”   他说完,弯着眼睛看她,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遮着深渊般的双眼,如一种最妖艳的花藏在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般,既危险,又诱人。   萧怜觉得没法跟他好好说话了,“既然你还没死,那我就走了。”   “原来怜怜今天过来,就是要看看我死没?”   “差不多。”   “那么我若是死了,怜怜是打算殉葬还是守寡?我听说你们朔方有一句老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   “胜!楚!衣!”   萧怜怒目而视,又换来床上的人慵懒一笑。   “好了,过来,手给我,看看你恢复的如何。”胜楚衣向她伸出手,便静静等她。   萧怜立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满身都是小别扭,“好得很,不用看了。”   “脚步虚浮,气息不匀,这叫好得很?让你静养三日,你到底有没有静?现在又翻墙跳窗,是不是真的仗着炎阳火护身便无所畏惧?”   “要你管?”   胜楚衣便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的确多此一举。”   萧怜狠狠瞪他一眼,“走了,你老人家慢慢养着吧。”   床榻那边,胜楚衣向后悠悠一靠,“不送。”   萧怜抬腿便走,结果一转身,与端着一大匣子冰镇荔枝进来的紫龙撞了个满怀!   一时之间满屋都是冰块掉落在黑曜石上的叮叮咚咚之声,红红绿绿的荔枝还带着绿绿的叶子,滚了一地。   萧怜脚底下就有些走不动了,有荔枝哎,怎么不早说?早说她肯定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妖怪大叔啊!   身后胜楚衣闭着眼,靠在榻上,说不尽的悠闲,“既然走得那么艰难,不如回来吃完再走吧。”   萧怜蹲下拾了一颗,就地剥开,随手扔了荔枝壳,啊呜一口吃了,回头看他,“好吧,给你面子。”   胜楚衣睁开眼淡淡一笑,“谢殿下。”   ……   ------题外话------   怎么说好呢,怜怜啊,你早晚栽在这张馋嘴上! 第52章 怜怜,我想你了(3更) 这次的荔枝特别多,萧怜吃着吃着,就不知不觉坐在了胜楚衣的床榻另一头,穿着靴子踩到他的床上,翘着二郎腿,一个接一个地吃,荔枝壳扔了一地,口中含混不清道:“我知道怎么抓那个太子妃了。”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胜楚衣靠在床头,看着她剥荔枝吃荔枝忙个不停,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说起来这个太子妃倒是与我颇有些气味相投,天生见不得宝物旁落。所以,只要她人还在朔方,我就有办法把她钓出来。”   “钓鱼总要有饵才行。”胜楚衣回手从床边拿了只匣子,“不如就用这个。”   萧怜不以为意,“你当我商阳府没宝贝?”   胜楚衣也不语,冲着她将匣子轻轻打开。   萧怜的两只眼睛立时就圆了!   好大一颗鲛珠!   荔枝那么大!   “天啊!你哪里得来的?”   “藏海国,百战城。”   萧怜几乎快要扑过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好的鲛珠!”   “当年鲛人公主产下木兰芳尊时,喜极而泣,落下两滴眼泪化作鲛珠,后来百战城城主殒没,鲛人公主归海,那两颗鲛珠,一颗被木兰芳尊带走,另一颗不知所踪。”   “这就是不知所踪的那颗?”   “……,是。”胜楚衣凉凉地看着对面这个几乎快要流口水的小人儿,忽然觉得她有点笨。   萧怜几乎是手脚并用从床尾爬到了床头,小狗一样,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那颗珠子,着了魔一般,“好漂亮啊,天啊,给我吧。”   胜楚衣啪地将匣子合上,“钓的是那太子妃,不是你。”   萧怜急了,“这么大的宝贝,你给她都不给我!”   “我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你?”   “你是……”你是我孩儿她爹!   萧怜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不给,我就抢!”   “好啊,试试?”胜楚衣又笑了。   萧怜忽然发现自己离他太近了,又赶紧溜回到床尾去继续吃荔枝,一面吃,一面用眼睛瞄着胜楚衣手底下那只匣子,简直就是随时有可能杀人夺宝。   “你从东煌弄来这些荔枝,是不是很麻烦?”   “顺便而已。最好的血幽昙产自东煌的地狱谷,必须服食盛开的鲜花才有续命的功效,反正一样都要用冰镇着快马加鞭跑一趟,就顺便带些给你。”   胜楚衣一面回答她,一面用手指敲着那只匣子,明晃晃地炫耀。   萧怜听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远千里万里给她带荔枝来吃,在手边的荔枝那么大的珠子居然宁可拿去钓鱼也不给她!   “两边大陆断绝一切往来,你私运这些东西,岂不是要犯很大风险?”   “还好。”胜楚衣只是简单回她两个字,便是不想多说,可是他越是不想说,就越是说明有秘密,越是有秘密,萧怜就越是好奇。   她带着光的眼睛,将对面这个浑身一副闲云野鹤模样的妖魔打量了几个来回,笃定道:“我知道了,胜楚衣,你是东煌人,对不对?”   胜楚衣的笑温和无害,“是。”   萧怜于是眼睛更亮了,“那你来朔方,必是有所图的,对不对?”   继续笑,“是。”   “我就说嘛,你七年前莫名其妙从天而降,替我父皇开疆扩土,保他国泰民安,却除了一个国师的虚名,一座空荡荡的堕天塔,别无所求,世上哪里有这种免费的好事!”   “那怜怜你猜,我图的是什么?”胜楚衣脸上笑意已经满得有些危险,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妖异。   萧怜吃荔枝吃得高兴,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按说与国君平起平坐,倾国的权势还是泼天的富贵,对你来说都是唾手可得,可是我觉得你并不稀罕。我父皇恨不得把十四个公主都塞给你,让你当个史无前例的驸马爷,你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不谋权、不谋财、不谋国……”她假装又使劲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啊!我知道了!”   胜楚衣的笑容立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杀人的眼光,口中却慢悠悠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你潜伏了这么多年,一定是暗恋宁妃娘娘!”   一时之间,一种杀气顿时消弭无踪,另一种杀气骤起!   “萧怜!”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不是发现了你最大的秘密?哈哈哈!胜楚衣,看把你紧张的,差点想弄死我!哈哈哈哈……!”   我气死你!让你不给我鲛珠!   萧怜从床上噌地跳起来,躲得老远,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整个空荡荡的堕天塔中都回荡着她放肆地笑声,可没笑多会儿,那声音就被嗷地一声尖叫给掐死不见了。   她被胜楚衣掌中一股大力隔空给抓到床榻上,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被人翻身给死死压住!   “胜楚衣,你不是体力耗竭弱得很吗?”   “谁说的?”   “你装的?”萧怜忽然发现上当了,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跑进人家的陷阱里。   “承蒙殿下关心,本座这几日只是懒得上朝,随口应付了外面几句,殿下便自己送上门来,若是不配合一下,怎么对得起殿下辛苦翻墙跳窗?”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亏我好心还来看你死没死!”   “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胜楚衣放大的脸,危险地笑。   萧怜开始害怕了,万一被他扔到下面的地宫去,她不如就死了算了!   “胜楚衣,你敢!我要是天黑之前不回去,秦月明就会去找我父皇要人!”   胜楚衣抬手将她额角稍加凌乱的发丝拢了拢,就像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殿下慌什么,难道忘了当日曾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誓言旦旦,若是有朝一日,本座卧床不起,你必会前来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萧怜两眼一瞪,“忘了!”   “殿下忘了不要紧,本座记得,皇帝也记得,而且今日,本座还特意向皇帝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思量再三,以江山社稷为重,还是允了的。”   “你说什么?”   “本座的意思是说,你的父皇,为了朔方的江山永固,已经将你卖给本座了。”   “胜楚衣——!”萧怜两只手被人举过头顶摁住,平日里一根手指能将人的头盖骨戳个窟窿,如今却在胜楚衣手底下像朵无力的娇花,“王八蛋!我就不该去山里救你!”   她越是生气,胜楚衣就越是笑得灿烂,“小殿下,世上可没有后悔药,本座将你从死地之中带出来,可是有条件的。”   “胜楚衣,忘恩负义!是我先救了你!”   “殿下救人是自愿的!本座救人是有条件的!我们不一样!”   “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在这堕天塔里,本座说的每一句话,就是道理。”   萧怜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被人气死了,打也打不过,讲理也讲不通,怎么骂都不疼不痒,还把你手脚都按着,趴在你身上笑!   简直岂有此理!   “胜楚衣!你到底要怎样!”   “殿下要装傻,本座就说个通透,那日被困在山下,实在意犹未尽,今日特意设了个局,请殿下前来。”   胜楚衣声音渐轻,低头凑近了几分,眼中全是贪婪地光,嗓音骤然间有了几分黯哑。   “怜怜,我想你了。”   ------题外话------   作者君:我觉得怜怜就是欠收拾,自己蹦蹦跶跶往人家身边凑,左撩撩,右撩撩,撩出事儿了还想跑,你当你叔叔是纸糊的?   国师:的确是纸糊的,一点就着! 第53章 你真当我是小兔纸? 萧怜脑袋嗡地一下,“国……国师大人,咱们也不是很熟。”   “浅尝辄止,勾起无数回忆。怜怜说了喜欢两个字,就要说到做到。”   “胜楚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又骗我!”   “以怜怜的心思城府,难道不是心甘情愿被我骗?”   小朋友,你吃了本座那么多荔枝,总是要还的!   萧怜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胜楚衣身后沉沉的猩红丝绒帐落了下来。   完了……!   让她噩梦重温一次,不如让她再死一百次!   就在她人生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之际,忽然帐外传来一个救世主一般的声音,“君……君上,辰宿有要事禀报。”   胜楚衣双眼沉沉看了萧怜一眼,俨然全是威胁,你要是敢跑,就死定了!   萧怜立刻乖顺地摇摇头,表示她是一只小兔纸,哪儿也不去,就乖乖等他。   辰宿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坏了主子的好事,只好深深低着头,小心地退后了两步。   “说吧,什么事。”   辰宿望了眼落着的床帐,不敢说。   胜楚衣便直接穿过空荡荡的堕天塔顶层,辰宿紧随其后跟着,两人沿着盘旋的楼梯下行。   “现在可以说了。”   “君上,神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新的天命神皇。”   胜楚衣周身威压骤起,袖底生风,“不可能!”   “十二圣尊验明正身,人刚刚接进了神皇殿,应该不会有假。”   胜楚衣袖袍猛的一扬,直接将辰宿整个人掀飞扔下堕天塔,眼中原本深渊般乌黑的双瞳骤然变得血红,几乎是强行压抑地低吼和咆哮,“不可能——!”   塔外,与辰宿同一时间落地的还有萧怜,你不让我跑我就不跑,你当我真的是小兔纸?   可她刚刚脚尖落地,就听见塔中胜楚衣魔王一般的低吼,立时浑身一个机灵,片刻也不敢稍作停留,脚底抹油,兔子一样逃得要多快有多快,要多远有多远!   ——   圣朝神都,重重叠叠的金碧辉煌宫殿群中央,是一座神圣、恢弘、奢华、无与伦比的庞大宫室,神皇殿。   在神皇殿的深处,宫殿楼宇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一座纯白的宫殿,白莲宫。   整座白莲宫并不大,却极为精致,纯白楼宇,雕梁画栋,远远望去,如一朵盛放的白色莲花,在夜色中,泛着莹润的光。   而在白莲宫不远处,是另一处宫殿,比起白莲宫规模不遑多让,极尽奢侈之能事,却少了许多灵动。   这间宫室深处,数十名宫女正在忙碌着,只为服侍一人更衣就寝。   妆台前,端坐着眉眼极艳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身后替她梳头的粉衣宫女逢迎道:“圣女今晚真美。”   另一个绿衣宫女立刻反驳,“咱们香云圣女什么时候不美了?”   那香云圣女听了,眉眼便笑得更加艳丽。   粉衣宫女见她高兴,立刻话就多了些,“圣女先委屈着在这旧宫中将就几日,等新的寝殿盖好,您登基神皇之位,便可以不用住在这里了。”   香云向窗外望去,“倒也不用劳民伤财另起宫室,我看那边那座白色的宫殿就很美。”   ------题外话------   昨天的小问题答案:胜楚衣叔叔潜伏在朔方,就是在等待真正的天命神皇重新临世,也就是他的小白莲花。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朔方等,以后会有解释。 第54章 倾尽世间所有的奢宠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粉衣宫女连忙道:“圣女,使不得,您刚入主神皇殿,有所不知,那里是白莲宫,与别处不同,有神鬼守着,生人勿近,是个禁地。”   “白莲宫?就是那个叛徒白莲圣女的寝宫?”   绿衣宫女道:“正是,传说是当年木兰芳尊将尚是襁褓中婴孩的白莲圣女迎回时,极度宠爱,于是不惜人力物力,大兴土木,亲自在神皇殿中央最好的地方为她修建了这座白莲宫。宫殿建成后,木兰芳尊搬进白莲宫,亲手抚养白莲圣女,两个人在里面整整住了十年。后来白莲圣女被判处火刑,木兰芳尊疯了,生死不明,那宫室却始终如有神明守护一般,旁人再也不得靠近半分。”   香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削,“若是靠近,又能怎样?我倒是很想试试啊。”   绿衣宫女连忙跪了下来,“圣女,万万不能试,据说当年浩劫之后,诸位圣尊也曾想过要将白莲宫夷为平地,结果就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白莲宫中的怨气始终无法平息,神皇殿中死了很多人,死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直到圣尊们在白莲宫后又起了一座祭剑楼,将木兰芳尊的残剑碎片供入楼中,这白莲宫才消停下来。但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靠近那里半步了。”   香云听她此言,立时面上不悦,粉衣宫女见了,连忙道:“小茹,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旁人镇不住白莲宫,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尊贵,咱们香云圣女却是不同的,真正的天命神皇,至尊至贵,众神护佑,诸邪不侵,身怀救世之能,白莲宫不过区区一座叛徒遗留下来的宫殿,木石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香云这才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没错,我倒是要看看,这座成了精的宫殿,到底有何能耐,明天,我就要搬进白莲宫!”   小茹还想劝阻,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便道:“奴婢所言句句非虚,圣女若要移宫,不妨先知会一声诸位圣尊,再做定夺。”   粉衣宫女:“好了,圣女今晚心情好,你别在这儿扫兴,不要说一座白莲宫,就算整个圣朝,都是咱们圣女的,圣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移宫这种小事,难道还要跟圣尊们申请不成!”   香云对这粉衣的宫女极为满意,“小宛说的对,无需知会圣尊们了,你们暂且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要住进白莲宫!”   第二日,香云圣女便真的带人浩浩荡荡搬进了白莲宫。   雪白的宫殿中,一切如崭新的一般。每一次细节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小心布置,让人只看上一眼,便知这宫中的主人当年是如何一出生就被人倾尽世间所有地呵护着,疼爱着。   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何受得起如此奢宠,她又如何能懂!   十岁的白莲圣女不懂,可今日搬进来的香云圣女却已经十八岁,她只看了一眼,便心弦怦然一动。   设计这座宫殿的木兰芳尊,该是何等才情的一个人,又是对那小小婴儿是何等的万般宠爱,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珍而重之地放在心头,才会为她精心打造出这样一处神仙境地来。   更不难想象,当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孩被活活烧死后,那个被整个璃光大陆奉若神明的男人该是怎样的心痛成狂。   所以剑劈都神、断剑焚琴,就都不难理解了。   明明是个早就死掉的小女孩儿,却生生让香云圣女心中涌出了说不尽的嫉妒。   香云的指尖在宫室雕梁画柱上的白莲花上一一掠过,正想得出神,忽然发现周遭不知何时变得寂静极了。   她猛地抬头,便看见前面一张贵妃椅上,正靠着一个周身漆黑奢华长袍的男子,肩头绣着一朵怒放的血色幽昙,仅仅是侧面的容颜,就已如神祗般完美无缺,他正双目低垂,看着手中一只小女孩儿玩的蹴鞠出神。   那蹴鞠用了银白色的雪兽皮革制成,刚好拿在大人的手掌中,做工极为精致,上面绣满了繁复艳丽的花纹,坠了十二只金色流苏,里面又埋了铃铛,稍动便叮当作响。   “你是谁?竟敢擅闯神皇殿!”香云发现四下里帮她移宫的宫女都不见了,可她毕竟是新任的圣女,下一任神皇,所以不论何时,威仪不能丢,于是壮着胆子大声问话。   胜楚衣悠悠转过头看她,双瞳殷红如血,又玛瑙般通透,“你就是他们找来的新圣女?”   香云见到他的正脸,便瞬间失了神,世间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即便天神下凡,也不该这样的美,美到无法不心动,美到让她立在他面前,就觉得自己这样污秽和卑微。   “没错,我是香云圣女,你呢?你又是谁?”她嗅到了空气中飘动着的清冽妖异的香气,不觉心头一颤,双眼之中便泛起了潋滟之色。   胜楚衣依然半躺在榻上摆弄那只蹴鞠,“天命神皇,万物不侵,唯独不受炎阳天火,本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天命神皇!”说着衣袖向地上一挥,一道极寒之气带着满地急速形成的冰裂向香云飞快的蔓延而去。   香云圣女根本就没想过,他在她这个天命神皇面前,居然敢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是这样扫垃圾一般,当即大惊失色,想要逃走,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冰渊极寒触及,整个人怦然之间烟消云散了。   那股极寒在整个白莲宫中蔓延开去,顺带着将一切敢于擅闯此地之人全数化作了冰雪尘埃。   胜楚衣这才从榻上懒洋洋起身,所过之处,衣不染尘,一路掂着手中那只蹴鞠,信步悠然走出白莲宫,刀锋般唇角微微一勾,“阿莲啊,我的阿莲,这世间,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天命神皇!”   ——   与此同时,商阳府门口,秦月明去参加京城贵妇每月例行的茶会回来,刚一下轿,就被萧怜堵了个正着。   “怎么样?”萧怜急哈哈地问。   “哟!我的爷,突然这么关心我?好感动!”   “感动个屁,快说,事情办得怎么样?”   “放心,从前天消息放出开始,整个璇玑城就已经炸了,刚才那个茶会,摆明了就是为明天的拍卖互探口风的。”   “她们都会去?”   “当然!不但公主和你几个哥哥的妃子们全都会去,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要派亲随去凑热闹,再加上我娘那张忽悠天忽悠地的大嘴,全帝都的贵妇名媛也都会去!世间第一大只的鲛珠啊,就算没钱抢下来,开开眼也好啊!”   萧怜背着手走了几步,思忖了一下,“那你可打听到那鲛珠现在在哪儿?”   秦月明立刻警惕道:“你不要打它的主意啊!听说国师临出门前,将鲛珠送到端方殿,由熊将军日夜抱着尚方宝剑守着呢,所有敢于靠近十步以内的,一律杀无赦。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据说国师交代过,一定要专门防着九皇子殿下……”   “胜……楚……衣……!”   ------题外话------   绝对不准许心机绿茶婊占了我们黑心大王莲的位置,碰都不能碰! 第55章 国师最爱的初阳姑娘 第二日,藏珍楼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金吾将军杜棋砚亲自出马,带了重兵维持秩序。   整个璇玑城的名媛贵妇全数涌来,身份低一些的大老远地就得落了轿,由丫鬟撑着伞,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挪过去。   楼下,停的全是宫里和各位皇子府邸出来的软轿,也是将门口挤得满满的。   藏珍楼中,上上下下已经坐得满是环肥燕瘦,楼里的伙计忙里忙外,紧张地满头是汗。   因为地方有限,楼上的雅间里,就只能两三个公主、三五个娘娘挤在一间里,每人也只能带一名随侍婢女,至于卫兵保镖打手之类的,全部拒之门外,于是就有很多人很不高兴,可是为了能看一眼那旷世难求的鲛珠,憋屈点也就憋屈点了。   萧萼倚在扶栏边儿上向四下张望,看到二楼遥相对的两个位置最好的雅间始终是空着的,便招呼了经过门口的跑堂儿,“喂,那边不是还有地方吗?本宫换去那边儿!”   小二哥连忙点头哈腰,“使不得啊,殿下,那边两间,一早就被定下了,谁都不能动啊。”   “本宫就不信了,堂堂公主要你一间雅间都不行,还反了天了你呢!”   “殿下,的确是不行啊,那两间,是堕天塔派人来指下的,谁都不能动啊!”小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堕天塔!”萧萼两眼一亮,“你是说国师大人会来吗?”   “这个,草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国师大人专门给斩红翎那位新来的头牌,初阳姑娘准备的。”   萧萼绞着手里的帕子,看向那两个相对的雅间,“那另一间呢?”   “草民真的不知啊。”   “退下吧。”   “哎。”   萧萼对与她同一间的萧恬和大皇子妃不忿道:“斩红翎新来个叫初阳的头牌舞姬,你们听说没?”   趴在围栏上看热闹的萧恬随口回了,“没听说过。”   大皇子妃却眼珠子滴溜溜转,“我家殿下向来关心国师大人,听说国师这么多天一直没上朝,就是身子大好之后,一直醉卧斩红翎呢。”   萧萼立马不乐意了,“不是说出门了吗?原来一直在斩红翎?”   “是啊,听说那个初阳身子轻灵,极擅鼓上舞,深得国师喜爱,还没等公开露面,就被直接给包下了,满城的王孙公子,愣是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   萧恬撑着腮帮子往下看,“能长什么样,再美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萧萼想的却不是这些了,原来国师大人也是喜欢女人的啊,他跟九皇兄就是逢场作戏啊,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惦记着那两间空着的雅间的,不止是萧萼一人,各个贵女贵妇都抓了小二哥去要房间,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于是没多久,整个藏珍楼中悄然议论的话题,就从那颗巨大的鲛珠到底花落谁家,变成了国师大人包养的初阳姑娘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秦月明所在的这一间,紧挨着西厢空着的那间房,她坐在桌前颠着腿,手指不停地敲桌子。   与她一起的萧淡的正妃不耐烦了,“你别敲了行不行啊,我的茶都被你弄洒了。”   端坐在一旁的萧素的妃子轻轻咳了下,“人家心情不好呢,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她一天到晚跟在九皇弟身后兴风作浪,还会心情不好?”   “这次不一样,听说这次拍卖,商阳府没拨银两下来,月明她啊,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   咣!   秦月明手中的茶杯狠狠地顿在桌子上,真是倒霉,老公不给钱就算了,还跟这俩玩意儿塞进一间房!   这时,就听见楼下的贵妇小姐们一片轻呼,有人道:“初阳姑娘来了。”   人群自动给那外面进来的女子让了条路。   不得了了!   这女子竟然是乘着国师的黑轿来的!两侧是堕天塔的黑甲兵护卫开道,身后跟着伺候地是堕天塔的紫龙姑娘!   最要命的是,她的出现,整座珠光宝气的藏珍楼,立时没了颜色。   世间竟然有如此艳丽倾城的女子,身为舞姬,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   不愧是国师选中的女人啊!   秦月明听着人群的惊呼,也阴着脸向下看去,这一看,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萧怜!   你有瘾啊!   一身舞姬红妆的萧怜,盛装而来,眉眼间画了极为浓烈的妆容,若不是秦月明这些年来与她朝夕相对,此刻就算爬到她身上去,只怕也认不出来这个舞姬就是那朵女扮男装的黑心大王莲!   难怪你不给我拨钱,原来是你自己要来抢鲛珠!   原来口口声声说宠着她的老公呢?哪儿去了?果然有了国师就要分家的节奏啊!   秦月明对着她,狠狠地哼了一声。   偏巧下面提着裙子,仪态万方,正要上楼的萧怜似乎听见了一般,回首向楼上望去,目光正好与秦月明对上,俏皮地挤了挤一只眼。   秦月明浑身一个激灵,你把自己搞得这么好看,是想连女人都不放过吗?   萧怜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顶着铺天盖地的目光,向二楼走去。   紫龙在她身后一步紧随。   “殿下。”忽然,她以只有萧怜能听见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   “你那胸,是真的。”紫龙不是在问她,而是陈述一件事实。   “……”萧怜一个脚下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掉下去。“听不懂。”   “馒头还是肉,我还是分得清的。”紫龙在她身后阴森森道。   “咳……”众目睽睽之下,萧怜只能假装身后没这个人,继续扮作满身傲然地头牌舞姬,进了胜楚衣提前给她准备好的西厢雅间。   人才刚刚坐定,外面就听见萧萼的侍女小婵在外面叫道:“我们家公主请初阳姑娘过去问话。”   萧怜还没等有所反应,紫龙直接掀了帘子开门出去了,“告诉你们家公主,初阳姑娘是堕天塔的人,不受宫中礼仪束缚,不要说你们家公主,就算皇帝陛下来了,她若是不想见,依然可以不见。”   “你!”小婵比紫龙矮了一头,伸手指着她的鼻子,“你大胆!”   紫龙对门口两侧的黑甲兵道:“这一只,要是还在这里吵,就直接给我从楼上扔下去。”   小婵尖叫,“你敢!”   “堕天塔办事,谁敢说半个不字!”   紫龙说完转身进屋,砰地关了门。   她依然跟刚才一样,走到萧怜身后,两手背在腰后,阴着脸盯着萧怜的背影,一副我就是不爱服侍你、就是不待见你的样子。   萧怜回头对她粲然一笑,“你这样的霸气姐姐竟然也有会护着本殿的一日,真是稀奇啊。”   紫龙嫌弃道:“主人让我跟着你,我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让你和你那些手下盯紧我,防止我下手抢鲛珠而已。”   “不止这个。”   “哦?还有别的?说来听听。”   紫龙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胜楚衣交待,萧怜打扮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引来不少目光,所以,他不在的时候,谁的眼睛敢放肆,不问男女,准她直接挖了。   但是这种事,她是没办法跟萧怜说的——以免她恃宠生娇!   ------题外话------   国师要开始宠的节奏了……   不知不觉,就悄悄把某人挂在了自己名下。   紫龙:主人不在帝都,帝都全是主人的传说。 第56章 流氓! 拍卖很快开始了,按规矩,先出几样宝贝暖场。   因为今日真正的重头戏是举世无双的宝物,所以陪衬的宝贝也都是好东西。   一条红宝石彩蝶牡丹项链被端出来,起拍价,五百两。   萧怜隔着墙都能听见秦月明的尖叫声,于是微微回头对紫龙道:“三千两。”   紫龙面无表情,替她举了牌子。   那边儿,萧萼的小婵也举了牌子,“三千五百两。”   萧怜慢悠悠道:“黄金。”   萧萼:“……”   啪!   一锤定音。   没多会儿,项链被小心端了过来。   萧怜看都没看一眼,“给隔壁九皇子妃送过去。”   隔壁又是一声尖叫!   下一件,青狼玉手镯一对,起拍价三百两。   萧怜喝了口茶,“三千两,还是给隔壁送去。”   又是一锤定音。   结果没多久,隔壁再是一声尖叫。   她淡淡摇摇头,女人啊,真是容易满足。   第三样,一只脂玉镂空雕花花瓶,起拍价,八百两。   这样的东西,虽然精致昂贵,却连插花都盛不了水,满楼的女子就兴趣缺缺。   萧怜换了个姿势,撑着额头,“还是三千两。”   紫龙嘴角一抽,“这个没人要的,你也收?”   “给九公主殿下送去,顺便告诉她,这个是没人要的。”   “……”   没多久,听见萧萼的房间里咣朗一声,瓶子被砸了。   如此十来件宝贝一溜水儿的拍下来,萧怜件件高价拿下,毫不手软,除了那只瓶子,全都直接送进了秦月明的屋子里。   秦月明满脸乐开了花,她的爷就是她的爷,始终还是最宠她的!   紫龙依然腰背笔直地立在萧怜身后,“你这样挥霍,小心待会儿无力去争鲛珠!”   萧怜端着茶碗转啊转,转了半天,抿了一口,“谁说我用的是自己的钱?作为被国师包养的头牌姑娘,出来买东西花的钱,难道不应该记在国师账下?”   紫龙两眼一黑,主人,你何苦勾搭这么个败家娘们!   萧怜这会儿是女儿家的打扮,而且还是斩红翎的头牌,自然不能闲着没事两条腿再搭到桌子上,于是坐了半天就有些累了。   百无聊赖间,向对面的东厢雅间望去,里面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了个人。   她嘴角的机锋一现,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紫龙悄然退了出去。   楼下台上,主持拍卖的拍卖师是个中年女子,眉眼极冷,人称冷姑姑,这会儿,她已经亲手小心请上来一只漆黑的匣子,“今天的重头戏就要开始了!”   全场立时静了下来。   许多手里攥着金银细软没出手的贵女千金,就等着这这只鲛珠呢。   “这一件宝贝,起拍价,一万两!加价不限。”   一片惊呼之后,立刻就有人亮了牌子,“一万一千两!”   接着,两万两,五万两,十万两……   萧怜始终不习惯仪态端庄,索性就不装了,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   外面竞拍地热火朝天,她们这里刚才闹腾够了,却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拍了?就不怕那鲛珠旁落?”悄然回来的紫龙,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立在她身后。   “不会,你没看见对面的还没动静吗?”   终于到了一百万两时,参与叫价的人越来越少了。   东厢房的帐子轻启,出来个小丫鬟,笑盈盈举了牌子道:“我们家姑娘,出两百万两!”   之后眼光傲然巡视了全场一周。   萧怜给紫龙递了个眼色,“两百万零一两,去吧。”   什么流氓价!   紫龙立时觉得替她干活实在是丢人!   只好艰难地举了牌子。   对面小丫头回头向屋内的人请示了一下,重新举了牌子,“三百万两。”   萧怜开始嗑瓜子,“三百万零一两。”之后轻轻将帘子掀了个缝儿,向对面抛了个眉眼。   对面的人该是涵养极好,又不在乎钱,四百万两。   紫龙也不用她说了,直接四百万零一两,举了牌子。   萧怜乐了,“帅气姐姐,你学得还挺快啊!”   紫龙阴着脸,“给主人省钱!”   直到对方叫出八百万两,萧怜便收了手,“给她。”   啪!一锤定音!   冷姑姑对东厢雅间那位道:“里面的贵人,宝物贵重,烦请下楼亲自接取,也免得这人多手杂,楼上楼下的,万一弄碎了,小号实在是赔不起。”   没多会儿,里面的女子果然起身,由侍女扶着,下了楼,上了台。   她一袭月白长裙,低调雅致,衣料在灯火之下熠熠生辉,显然是用了极稀罕的料子。细细挽起的发髻上,两侧横簪着纤长的步摇,垂至肩头,随着身姿婷婷袅袅,摇曳生姿,将整个人的眉眼脸庞衬得更加倾国倾城。   女子小心接过黑匣子,以胜利者的姿态抬头看向萧怜的房间。   正巧萧怜已经腰身婀娜地倚在围栏边上,正兴味盎然、妖里妖气地看着她。   阮心怡,原来你就是那绿毛国的太子妃!   你果然托大,竟敢亲自现身藏珍楼来跟本殿抢鲛珠!   阮心怡自然认不出浓妆艳抹的萧怜就是那日书馆中的少年郎,可两人四目相对时,电光火石之间,交战的眼神中全是女人抢胭脂水粉、珠宝裙子时才有的掐架劲儿。   下面冷姑姑不失时机地打断这场暗战,冷着脸道:“请贵人一手交钱,一手验货。”   阮心怡收回目光,微微回首示下,随侍的小丫鬟便大大方方将厚厚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全场都屏住呼吸,就等着这位大金主拿黑匣子打开的一瞬间珠光宝气乍现,一时之间静极了。   阮心怡小心地掀开匣子,只是一眼,骤然脸色大变,“这是什么!”   匣子里赫然一只水灵灵、胖嘟嘟的翡翠娃娃,正扳着脚丫子坐着,憨态可掬地冲她笑。   冷姑姑:“翡翠娃娃。”   阮心怡的小丫鬟立刻上前一步:“你们敢耍诈!鲛珠呢?”   两人一个分神,咣——!   一只巨大的铁笼子从天而降,阮心怡动作几块,闪身正要从下面滑出去,拍卖台下方的机关启动,獠牙般的刀锋拔地而起,向中间收拢,将她又生生给逼了回去。   上下铁笼刀锋相接,四下的机关锁咔嗒几声,扣得严丝合缝,那笼子里便就算是关着一条龙,也出不去了。   冷姑姑木着一张脸,全然事不关己,“小号今日拍卖的重宝,就是这尊翡翠娃娃,从来就没有什么鲛珠。”说完揣着那厚厚一大摞银票,下台去了。   萧怜的手指在围栏上又敲了三下,“清场。”   ------题外话------   秦月明:老公,我爱你——!   萧萼:流氓!   阮心怡:流氓!   紫龙:流氓! 第57章 朔方第一不要脸 紫龙口中一声唿哨,立时不知多少黑甲兵从外面涌进藏珍楼,有序疏散各路尖叫的贵女,同时将台上的笼子围得水泄不通,困得死死地。   笼子里的小丫鬟死命晃着笼子,喊道:“暗卫!暗卫!护驾!”   可喊了半天,也没见什么人来。   “我身后这位紫龙姑娘,刚才已经将你们带来的那几个残废送上黄泉路报到去了。”萧怜背着手,慢悠悠从二楼下来,登上台子,随手在那胳膊粗的铁笼子上凿了凿,“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阮心怡被困在笼中从始至终悠然淡定,这时才抬起头,仔细看了萧怜一眼,有一瞬间的错愕,“是你?哼!虎落平阳!”   萧怜背着手在笼子边儿上晃来晃去,“你可不算虎,在我眼中,你只是个娘们。而且是个被迷了心窍的娘们,至于是这鲛珠迷了你,还是我爹迷了你,就不好说了。”   她又敲了敲笼子,满脸坏笑,“你勾搭我爹的时候,可想过他会给你挖坑?”   勾搭两个字一出,阮心怡的淡定立刻全没了,“你不要乱说话!我与胜楚衣只见过两次面!”   萧怜极擅揣摩人心,阮心怡忽然这样急着撇清自己,她便立刻明白,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   她将藏珍楼四下扫视了一圈,晦暗不明之处甚多,若是真的有绝世高手隐身其中,就凭这些黑甲兵,只怕也发现不了。   而且那监视着一切的人,该是阮心怡极为忌惮畏惧又要倾力攀附之人。   于是她艳妆的唇角微微一勾,脸上坏笑更浓,“哎?我哪里乱说话了?你巴巴地追到书馆去,就为了厚着脸皮请他去翠微楼一叙,之后又与他在楼中相会,直至深夜。若不是我那百花雷搅了局,恐怕我爹早就晚节不保了,你说对吧?”   阮心怡瞪眼怒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拿什么威胁眼前这个流氓。   她越是生气越是急,萧怜就越是嘚瑟,“说啊?你就怎么啊?你就告诉我爹打我屁股?哎哟哟哟,我好怕啊!”   阮心怡被她这样一激就更气了,“你当我像你们朔方的女子一样犯贱,巴巴地惦记着你们那妖魔国师?”   “你要是对他无心,怎么还敢违逆千渊的意思,偷偷来了这藏珍楼?”萧怜深深一笑,沉声道:“莫不是想改嫁给我当后妈?”   “你……!”阮心怡瞪圆了眼睛,萧怜竟然连她是偷着来的都猜到了!“原来是你在搞鬼!”   哎?真的是背着千渊跑出来的啊!   萧怜犯嘀咕了,这太子妃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深沉的城府啊,两句话就什么都诈出来了。   她当下心如明镜,这女人大概只是一个幌子,真正在背后运筹一切的,根本就是千渊本人。   火器库一事之后,以千渊的心思,如何会猜不到这场拍卖就是个局呢,猜到了还敢放她出来,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真的当她朔方无人,要么就是这个媳妇对他来说并不宝贝,而他要给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一个教训!   好啊,朔方有没有人,你很快就知道,但是教育女人怎么学乖,本殿最拿手了!   萧怜眼光若有似无地又在藏珍楼中瞟了一圈,重新落到阮心怡身上,红唇一咧,两排白牙一露,“我爹他老人家临出门前说了,准我可以随意动用堕天塔的人力物力,我就顺便借着他的名号给你送了封信,没想到,你还真就来了!”   阮心怡气得已经浑身发抖,两颊微红,她旁边的小丫鬟尖声喝道:“你个以色侍人的刁民,不得出言污秽,侮辱我家娘娘清誉!”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一道金光闪过,萧怜袖中杀生链飞出,直接绞上小丫鬟的脖子,咔嚓一下,那小小的脑袋就咕噜噜滚下去了。   随侍的婢女死了,阮心怡却根本不为所动,两只凤眼凝视着萧怜,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铁笼,她阴沉一笑,凑向萧怜,朱唇轻启,“原来……你吃你爹的醋了!”   阮心怡特意将那个“爹”字咬得狠狠地,萧怜猛地脸色骤变,手中杀生链一抽,如浴血而出的狂舞金蛇,直取阮心怡。   阮心怡也不用手掌,直接以手臂绕上杀生链,在手肘上缠了一圈,任由链子上的弯刃再锋利,竟然也奈何不得她。   萧怜两眼一眯,“天丝锦?”看来千渊对她也不是全不在乎,这样的重宝都给她随便穿在身上!   阮心怡手臂往后一扯,两人之间的金链绷得笔直,“杀生链?”,普天之下,用这种大金链子当兵器的,没有第二个人!   两个人隔着笼子一阵拳打脚踢,撼地铁笼嗡嗡作响,萧怜手中发狠却抓不到阮心怡,阮心怡也被笼子束缚了手脚,奈何不得萧怜,两个人打了半天,谁都搞不定谁,便蹭地同一时间收手,各向后退了一步。   阮心怡哼了一声,虽是恼怒,却依然不失气势,“堂堂朔方王朝九皇子殿下,却屡屡男扮女装,口口声声管胜楚衣喊爹,萧怜,你这朔方第一不要脸还真是名不虚传!”   萧怜将纷纷扬扬的红裙霸气一收,“堂堂孔雀王朝的太子妃殿下,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失败,竟然还敢人前卖弄,自己不要脸,又丢光了千渊太子那张老脸,本殿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怜!我什么时候红杏出墙了!你给我说个明白!”阮心怡猛地晃那笼子。   萧怜伸出一根水葱样的手指,在她下颌上一勾,神色之间勾魂夺魄,“本殿替胜楚衣写的那封信中说了,约你来这楼中,以鲛珠相赠,行燕好之事,你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阮心怡在笼子中发飙:“萧怜!你胡说八道!你诈我!”   “明知是诈你还敢来!”   “你敢动我!千渊太子不会放过你!”   萧怜立时又乐了,笑嘻嘻道:“哦——,我知道了。”   阮心怡双手抓了笼子猛晃,“你又知道了什么?你知道个屁!”   萧怜凑近她,压低了嗓子,悄声道:“他是你的夫君,为何你却唤他没有半分亲昵?你这个太子妃,是个摆设!”   阮心怡伸手抓了她的衣领,“那你说我该叫他什么!”   萧怜抬手将她的爪子扯掉,眼珠子一转,“叫他——小渊渊啊。”   说罢转身哈哈大笑,大步离开,“美人儿,回头进了商阳府,上了床,有多少情话,咱们慢慢聊!”   阮心怡在她身后疯了一样地晃那只笼子,“萧怜!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题外话------   怜怜:敢打我爹的主意,活腻了!   国师:今天叫了好多声,可惜了……,本座出差,不在现场…… 第58章 借我的肩膀给你睡 跟在萧怜身后的紫龙嫌弃死了,紧跟了几步,“喂,我主人的鲛珠呢?快点还来!”   萧怜吊儿郎当摸了摸鼻子,“鲛珠啊,本殿怕人多手杂有闪失,提前拿走藏起来了,反正钓鱼嘛,匣子里是什么都不要紧。”   “你……,主人没说送你,你不能就这样拿走!”   萧怜停了脚步,“那你说本殿该给谁?你吗?你敢接?”   紫龙一双大眼睛一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她的确不敢接。   这时一直立在门口的冷姑姑抱着一大摞银票,又不失时机道:“殿下,那这个怎么办?”   “给紫龙,就说刚才借国师的钱,现在双倍奉还。”   “喏!”   冷姑姑将那一大抱银票塞进紫龙怀中,怼得紫龙脚下不稳,差点没站住,便知道面前这个中年妇女是个罕见的高手。   萧怜手底下有这样深藏不露的人,也难怪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鲛珠。   紫龙被冷姑姑挡了路的功夫,萧怜就已经洋洋得意地出了藏珍楼。   今日不但请君入瓮抓了阮心怡,偷龙转凤得了鲛珠,而且还借花献佛满足了秦月明这个购物狂,拆东补西用阮心怡的钱还了胜楚衣的账,一举四得。   可刚出了门,撞上里在外面恭候的辰宿,“殿下,请上轿。”   “不必了,本殿骑马回去。”   萧怜向左错了一步。   辰宿立刻也跟着错了一步,重新挡了她的去路,口中还是那句话,“殿下,请上轿。”   萧怜又向右一晃,辰宿也跟着身子一晃。   身法比她快,动作比她灵,看来是闯不过去了。   萧怜只好看向那轿子,浑身一个激灵,我靠,你丫什么时候回来的!   隔着半透的纱帐,胜楚衣的身影正端然坐在里面,静静地等她。   看来跑是跑不掉了,光天化日,谅你也不敢怎样!   萧怜瞪着眼,嘟着嘴,抬腿上了那只八人抬的轿撵。   人刚进去,轿撵四周原本被猩红绸缎挽起的厚厚黑色绸幕便悄然落下。   里面瞬间变得十分昏暗。   她杵在轿门口,贴着轿帘,“啊,嗨!”   这轿撵虽然不大,可容下两个人却还宽敞,胜楚衣头顶上落下少许日光,整个人坐在暗处,像是一尊黑暗中的神像。   “拿来。”他向她伸出手。   萧怜又向后退了一寸,“你当我傻啊,偷了鲛珠怎么会带在身上?”   “你的手。”   手?不是要鲛珠?   “你干嘛?”   “看看殿下可有大好。”   难得胜楚衣这样平静温和地说话,温和地让萧怜觉得自己偷了他的东西实在有些卑鄙无耻了。   于是乖乖地挪了一步,将手递了过去。   胜楚衣将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脉门上,倒是真的在查看她的炎阳火是不是完全恢复了。   撵子里站不直腰身,萧怜便顺势在他身前寻了个空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撑着腮,歪着头等他给自己把脉。   胜楚衣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也不动,也没有打算放开的意思,就这样耗了许久,神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萧怜在昏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觉得周遭越来越压抑,肃杀,还有许多悲恸和哀伤,便问道:“你不开心?”   搭在脉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胜楚衣还是不出声。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呗……”   她还想幸灾乐祸地嘚瑟一下,结果被胜楚衣手中用力一拉,直接捞进了怀中。   “抱一下。”他声音沉沉,该是十分想念她身上的温暖。   这一次,萧怜没有反抗,反而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圆融地光,整个人变得愈发地温暖,就乖乖地给他抱着。   暖如一轮小小太阳的身体,将浸透着极寒却不能成冰的身体一点点暖了过来,热度随着血液的流动,通达四肢百骸。   周围的肃杀渐散,胜楚衣将头埋在她的肩颈上,似是极为疲累,又极为享受她的温度。   萧怜在他身前半跪半蹲的姿势实在不舒服,可又觉得他身上的那种哀伤仿佛随着体温的交互而渗透了过来一般,便不忍心将他推开,只好微微挪了挪,老老实实给他当枕头。   轿撵一路轻晃,很快到了商阳府,辰宿和紫龙跟在外面,侧耳细听,里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不敢出声。   里面,胜楚衣已经睡着了,呼吸沉沉而均匀,身子缓缓栽向萧怜,抱着她的两只手也松了下来。   从璇玑城到神都,往返几千里,他两三日不眠不休打了个往返,便是铁打的人,也疲倦到了极点。   如今遭逢萧怜身上这种令他极度贪恋的温暖,便彻底丢了满身的戒备,睡得像个大孩子。   萧怜只好努力撑住,继续给他当人肉枕头,跪坐在他身前,挺直了腰背,一动不动。   一会儿,窄窄的肩膀好像有些放不下那颗沉甸甸的头了,胜楚衣向一旁歪下去。   萧怜立刻抬手将他的头一托,又给轻轻推了回来,之后那只手就放在他脸上不动了。   冰冰凉的,好滑啊,我这么辛苦,摸摸你不算过分吧?   她挑了下眉毛,轻轻嗅了嗅,他颈后发间的气息,真是好闻,不光是血幽昙的味道,还有旁的什么,让人怦然心动的味道。   于是,一乘黑轿就这样静静地停在商阳府门口,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外面的人也不敢弄出半点动静。   秦月明跟她亲娘瓜分完宝贝,捧着自己那一大摞,嘻嘻哈哈地回了府,轿子还没靠近,就被黑甲兵拦下禁了声。   最后,她只好带着周管家,几个侧妃,老老实实地立在府门口,陪着辰宿和紫龙乖乖等着轿子里面的两位。   就这样,从晌午直到月上中天,萧怜肩头那双眼睛才缓缓睁开,黑暗的轿撵中,只透入几缕月光,正好映在他血玛瑙一样的双瞳上。   胜楚衣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扶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眼中便全是餍足的笑意。   原来,有个人可以依靠,是这样的。   他原本已经垂下的手,悄然又揽上萧怜的腰间,将头在她肩头换了个方向,睫毛几乎撩在她的脸上,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谢殿下。”   萧怜整个人已经没法反抗了,不是撩得动不了,是累得。   腰快要折了,腿也跪得没知觉了,肩膀要被他那个大头压得快要碎了,他醒来第一件事不是体谅一下她的艰难,反而又是占她便宜!   “胜……胜楚衣,你个没良心的,扶我起来,我起不来了。”   ------题外话------   作者君:好几天没撒糖了,有点饥渴…… 第59章 轿子里面的抗议和不可描述 胜楚衣便真的听话地收了腰间作乱的手去扶她,结果,萧怜又是哎呀一声。   “怎么了?”   “别动,不能动,麻了,哎呀……”   胜楚衣便笑得眉毛眼睛都弯了,悄声道:“正好本座睡醒了,不如就劳动一下,抱殿下下去吧。”   “不行,胜楚衣你别动!”萧怜见他醒了,也不收着嗓门,艰难地将手撑在他膝盖上,起不来也蹲不下,“哎哟哟哟,不能动……,哎呀……!”   立在外面等着伺候地一大堆人,见轿中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内心欣喜若狂,然后转瞬之间,听见那声音画风突变,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是辰宿训练有素,第一个转身背对着黑轿,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唰地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轿子里,萧怜一声惨叫,外面的人就都跟着浑身一个机灵。   惨啊!   里面,的确很惨。   萧怜的腿已经麻得不敢动了,可是越是不活动,就越是麻得离谱,酸爽到快要没知觉。   所以胜楚衣不由分说,直接快速将她一把拎了起来,横坐着放在腿上,也不管她惨叫,先将腿筋揉开再说。   于是这轿子里的抗议和哼唧声就不可描述了。   “哎哟哟哟,我求求你……”   “啊,不行,不行,不行了……”   “我靠,你轻点会死啊!”   “啊啊啊啊,慢点……”   ……   直到萧怜的哀嚎渐息,那轿中就又没了动静。   萧怜腿不麻了,便起身想要下去,却被胜楚衣在腰间轻轻一摁,又坐在了他腿上。   忽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了。   萧怜一只手挽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没地方放了,脸上有些烧得慌,黑暗中,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   胜楚衣按着她的手也卸了力道,却依然在腰间,仿佛那只手就应该在那儿,放在别处就是过错。   他微微垂了睫毛,眼光有些闪动,若不是那一双血色的眼睛,便全然不再有半分妖魔的模样。   轿撵中,安静地几乎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怜怜。”   “嗯?”   “妆,花了。”   胜楚衣!你果然安分不出三句话,就一定会本性毕露!   萧怜蹭的狠狠瞪他,却不知自己在他身前跪坐了好几个时辰,又累又困又热,一脸的浓妆早就被自己抹的乱七八糟,完全一副鬼模样。   胜楚衣将手指在她唇角轻轻一抹,“这里,我帮你擦吧。”   他动作那样轻,说的那样认真,萧怜立时没了主意,就真的乖乖等着。   却没想到胜楚衣手指的方向一换,勾过她的下巴,将唇迎了过去。   那冰凉的薄唇还没触及她的嘴角,就在离她只有一张纸般薄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温柔沉静到几乎叩在心门上的声音轻声问:“可以吗?”   这个妖怪,欺负她多少次了,竟然会突然这样问。   不问还好,一问,萧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放在裙上的那只手抓了那些红纱。   胜楚衣的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果然是一逗就害羞的小人儿,让人分分钟想一口吃掉!   可是,两人还没触碰到一起,呼啦!   轿帘被人暴力掀开!   露出秦月明气呼呼的脸,“你特么到底还下不下来?”   明晃晃的月光唰地洒落进来,萧怜猛地看见胜楚衣一双血玛瑙样的眼睛,登时浑身汗毛倒竖,从他腿上乱七八糟滚下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地钻了出去,逃进商阳府。   商阳府其余人等,假装没看见一个女装大佬从他们面前冲过去,依然按规矩,端端正正将国师的轿撵恭敬送走。   回堕天塔的途中,胜楚衣坐在撵子里,一只手撑着头,靠在软枕上,半眯着眼,心满意足,手中把玩着那只硕大的鲛珠。   小家伙儿,敢从本座手里偷东西,你还太嫩!   而躲进商阳府的萧怜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镇定下来,好险!她竟然忘了他还有那样一双可怕的眼睛!居然还敢老老实实给他当枕头睡!真的是嫌命长了!   然鹅,鲛珠呢?我的鲛珠呢?   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找不到了!   胜楚衣——!你这个大骗子——!   ——   次日,趁着云淡风轻,花好月圆,皇帝陛下要在御花园大拜庆功宴。   没错,萧兰庸就是一名忠实的宴会爱好者。   秦月明喜滋滋地进屋替萧怜梳洗更衣,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手中捧了套新衣裳。   她将那套新的红袍抖开,便唤她,“怜,快来试试,多好看。”   萧怜看了一眼,也觉得喜欢,就由着她替自己换上,“你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好?”   她向来生活的细节很少自己打理,都是秦月明去安排,奈何秦月明是个女中汉子,没什么精致的品味,又是个极懒的人,日常琐事,只要不挨骂,就得过且过,所以萧怜大多数时候穿的衣袍都是清一色的红袍,款式差不多,偶尔换换料子,换换绣样,就算是一套新的了,不仔细看,就当她堂堂九皇子殿下长年累月只有一套衣裳。   但是今天这一款十分不同,依然是男子的衣袍,却无论款式的设计到细节的每一处刺绣、用料,都极为考究。   领子呢,是立起来的,刚好陪衬雪白纤长的脖子。   腰封的线条呢,是有弧度的,就显得那腰身那么好看。   后襟呢,也被改成了燕尾的样式,配上一双长靴,身姿摇曳中霸气四射。   如此一套衣裳,萧怜穿在身上,总的来说就是人更美,腰更细,腿更长,满身尽是皇家少年郎的张扬、帅气。   就算打扮得花枝招展,将那日藏珍楼拍下的宝贝戴了满身的秦月明立在她身边,也就活脱脱是个陪衬。   不过秦月明早就习惯给她当陪衬了,当年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自从跟了萧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训练成一个小跟班,贴身大丫鬟一样每日小心伺候着这位祖宗。   好就好在,她这个贴身大丫鬟当得舒坦,吃穿用度从来要多少有多少,宫里宫外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走路带风横着来,就算跟管家周姚那个小白脸滚到一个床上去,萧怜也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   所以,她跟着萧怜,就是一个字,爽!   两人这次进宫,还专门带了梨棠,一来萧兰庸想念这个小胖娃娃,二来,某人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马车缓缓向皇宫而去,车上,萧怜抱着梨棠笑眯眯道:“棠棠,待会儿看到国师不能乱喊,听见没?”   梨棠眨了眨大眼睛,点了点头。   秦月明赶紧在一旁提醒,“宝贝儿,你爹的意思就是,一会儿看到国师让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记住了吗?”   梨棠又想了想,努力又点了点头。   萧怜与秦月明慈爱地会心一笑,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题外话------   国师:鲛珠早晚是你的,但是得本座亲手相赠,偷,不行。 第60章 千里红妆之约 三个人带了两个随侍的丫鬟,入了皇城,进了裕花园,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这一次擒了阮心怡,将孔雀王朝在璇玑城内的谍者暗线源头掐断,这份功劳自然都算在了神机妙算的胜楚衣头上。   秦月明就老大不乐意了,“怜,怎么说咱们也是出人出力了,还帮他们堕天塔白赚了四百万两,凭什么全都是他的功劳,他老人家可是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啊。”   萧怜嘴皮子不动,咬牙切齿道:“我要不是为了那颗破珠子,会出卖色相扮红姑娘?小气吧啦,居然还敢厚着老脸偷回去!”   没过多时,胜楚衣就与萧兰庸一前一后从端方殿那边儿过来,自从他进了御花园,一路穿行在九曲回廊间,便第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萧怜的身影。   看她穿着一袭崭新的红袍,背着手立在花丛后,低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满面笑吟吟,脸上的神情煞是好看。   忽然,她俯身弯腰,将本来被花丛挡住的小梨棠高高地举了起来。   小包子被突然袭击,立时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头发簪着两团毛绒绒的粉色小花,雪白的衣裙飘动,就像是一朵风中轻舞的梨棠花。   胜楚衣没想到梨棠也会来,一时之间,脚下稍滞,竟然有些失神。   他的阿莲当年也是这个模样,这样可爱,这样无忧无虑,只需要尽情地笑,尽情享受无尽的宠爱就够了。   这时,被举高高的梨棠也看见了他,奶声奶气地指着他的方向喊:“高高——!”   胜楚衣便两眼弯弯,回了她一个灿然的笑容,黑夜之下,灯火之中,恍若一株月光下的芝兰玉树骤然盛放,霎时间便夺了满园的光辉。   直到胜楚衣被众星捧月般的落座,眼睛都再也没离开过萧怜和梨棠两个人,可终究更多地还是看着萧怜。   萧怜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将胳膊在秦月明肩膀上一搭,压低嗓子嘀咕,“他看什么呢?”   秦月明立时整个人都僵僵地坐直了,你这样当着那妖怪的面动手动脚,是嫌自己活得长,还是嫌我活得长?   “啊,内个,大概是想棠儿了。”   “你当我瞎的?”   她把梨棠塞进别人怀里好几次,胜楚衣的眼睛都没跟着梨棠去,就一直盯着她,她就算是块木头,也要被他的眼神给射穿了!   “额,那也有可能在看衣裳,你……今……今天衣裳好看。”   萧怜搂着她的胳膊一紧,将那颗簪满珠花的脑袋搂进怀里,一顿狠狠疼爱,“老实说,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也没什么大事,”秦月明快要被勒死了,艰难道:“不过就是您今天这身衣裳,是堕天塔一大早送过来的……”   秦月明说完,就死死闭上眼睛,等着被就地处决了。   紫龙送衣裳过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不能跟九皇子说是国师给准备的,就怕她不穿。   还说了,这是国师精心为九殿下定制的,如果殿下不肯穿,那么国师就会很伤心,国师一伤心,后果很严重。   秦月明是个鬼精鬼精的人,个中利弊稍一权衡,便知道,宁可得罪萧怜也绝对绝对不能得罪胜楚衣啊!   于是她果断背叛了萧怜,成了堕天塔的狗腿子。   秦月明的亲娘,太宰妇人坐在不远处的席上,看着自家女儿那样被虐,嘴角抽着拉了拉秦寿,“老爷,你看,咱们月明过的是什么日子?”   秦寿将袖子从她爪子底下抽了出来,“你现在知道心疼了?昨天跟女儿分那些奇珍异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疼?”   太宰夫人:“……”   萧怜就没办法淡定了,对她来说,穿着胜楚衣送的衣裳,跟没穿衣裳被胜楚衣抱着好像没啥区别。   一张脸腾地就红了,手底下放了秦月明,脖子宁可拧出颈椎病,也再也没往高处看一眼。   直到酒过三巡,萧兰庸有了些醉意,一只手搭到胜楚衣的桌上,探头道:“这次能将孔雀王朝设在璇玑城的暗线全数掐断,国师居功甚伟,朕知道你向来无欲无求,可始终觉得若是不有所表示,便显得朕不厚道,不如这样吧,国师你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皇后立刻飞快的给萧萼丢了个眼色,萧萼也是个够机灵的,赶紧端了酒壶上前,先是给萧兰庸满了杯,之后又往胜楚衣面前挪,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胜楚衣将眼光从萧怜身上悠悠收回,稍稍打量了一下萧兰庸,“本座想要的,只怕陛下不肯给。”   萧兰庸也不是个糊涂人,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是借着酒劲假装不知道,“国师,不如这样,让朕猜猜你想要什么,要是猜对了,朕保证给你,决不食言!”   说着咣咣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   胜楚衣从善如流,“好,便依陛下的意思。”   于是两人分别以食指在酒杯里沾了一下,各自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萧萼探头看了看她父皇的桌子,一个九字。   又看了看胜楚衣桌上,也是一个九字。   于是抿嘴一笑,脸一红,扭头就跑了。   萧兰庸飞快地跟沈皇后对了个眼色,抓住时机道:“哈哈!国师果然与朕英雄所见略同啊!既然这样,那朕今日金口玉言,便将九公主与了你了!”   此言一出,整个御花园被一片贺喜之声淹没了。   皇帝终于把自家的公主送进堕天塔了!   萧萼更是羞得没处躲没处藏,就这么把人家给许出去了,父皇你好坏!   胜楚衣淡然自若自己斟了一杯酒,瞥了眼下面正抱在一起说悄悄话的萧怜和梨棠,“好,陛下一言九鼎,楚衣也当以鲛珠为信,半年之后,千里红妆,迎娶九公主!”   鲛珠!   整个御花园立时都不能自已了!   萧萼更是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扑进胜楚衣怀里去才好!   他竟然愿意将那颗无价之宝送给自己作为定情信物!   哎哟哟,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心肝儿都要蹦出来了!   这一杯酒,是七年来,胜楚衣头一次恭恭敬敬地敬了萧兰庸。   萧兰庸喝的稀里糊涂,丝毫没有发觉这些细微的变化,只是见胜楚衣应了,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不但塞了九公主进国师的怀中,还把自己的九皇子给拯救出来,一举两得!自己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   “好好好!如此一来,今后国师与朕,便是一家人了!”   沈皇后也喜出望外,终究还是只有她生的女儿能够嫁入堕天塔啊。   萧怜在下面竖着耳朵听着,却要炸了!   胜楚衣!你大爷! 第61章 爹爹 老子费了那么大劲儿帮你办事,就为了稀罕那颗珠子,你防贼一样防着我不说,我好不容易给顺来了,你又给顺了回去!   现在居然又巴巴地拿出来给萧萼献宝!   我让你舒坦地当驸马爷才怪!   上面觥筹交错间一片喜气洋洋,萧怜低头悄悄在梨棠耳边道:“棠棠你看,国师那边有好多好玩的,你去大声喊他爹爹,要他抱,他一定都给你!”   说完孩子从怀里放下来,拍了拍小屁股,“去吧。”   下一瞬间,整座御花园的人都在庆祝国师终于要与皇家结亲时,一个胖嘟嘟的小身影,甩着小胖腿,张开两只小胖胳膊,一颠儿一颠儿地栽栽歪歪向国师大人跑去,口中奶声奶气,娇滴滴地喊道:“爹爹——,抱抱——!”   之后一团夹着奶香气的小包子一个骨碌滚到胜楚衣腿边,仰着头看他,张开两只小胳膊,“爹爹,抱!”   十分坚定!不容反抗!必须服从!   所有人都傻了!   刚说好要娶九公主来着,怎么九皇子家的郡主就管他叫爹了?   萧怜坐在下面,用手挡着半张脸,背过身去,捶着桌子,快要笑抽了。   秦月明不干了,什么情况!现在成了我背着丈夫偷了国师,还生了个孩子?   场面一时尴尬到了极点,只有胜楚衣全然事不关己,伸手将梨棠给抱进怀中,现在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算是认亲了!   萧兰庸傻了,几个意思啊?“国师……,这个……”   胜楚衣笑眯眯转过身来,“陛下,本座几次在九皇子府遇见梨棠郡主,十分投缘,随口逗了几句,小孩子便当了真,从那以后,见了本座便喊爹爹。”   萧兰庸松了一口气,“啊,原来是这样啊……”   所有人:哦,原来是这样啊……   胜楚衣:“陛下,本座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棠儿这样与本座亲和,不如趁今日良辰吉日,本座便将棠儿认作女儿如何?”   他只说认作女儿,可没说是干女儿,还是义女,还是养女,还是亲闺女啊!   胜楚衣向下面正瞪眼睛的萧怜弯了一下眼,萧怜立刻跟他龇了一下牙作为回报。   萧兰庸却没空想那么多,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把儿子救出来,又把女儿塞进去,这时候切不可老虎嘴边拔毛拂逆了他的意思,况且一个小郡主而已,认就认呗,所以赶紧点头,“好好好,只要棠儿肯叫,你肯应,朕没意见。”   胜楚衣笑得更深了,“谢陛下。”   之后对怀中梨棠极其温声道:“叫爹爹。”   梨棠早就叫习惯了,现在捞到了浑身上下香香的爹,自然乖得不得了,花瓣儿般的小嘴一张,娇滴滴地喊了声“爹爹——”,奶声奶气还吐字有些不清,听得胜楚衣的心立时就化成水了。   如此一来,这一晚好事成双,萧兰庸心情大好,这场夜宴便更加喧嚣。   萧怜搅合胜楚衣不成,还把梨棠给搭进去了,就让秦月明寻了个由子把梨棠抢回来,带出去玩,省的他们爷俩坐在上面腻腻歪歪地,看着就心烦。   可是身边没了人,她就越坐越无聊,也想找个由子溜了,却不想香风一阵,萧萼一朵花蝴蝶一样地落在了她身边。   “九皇兄,怎么,你都不恭喜我一下吗?”   旁边萧素端着酒杯过来,“九弟,哥儿几个都已经轮番跟我妹妹喝过了,现在就差你一个,这杯酒你要是不肯喝,可别让咱们借着酒劲儿想多了啊。”   萧怜皮笑肉不笑,“不敢,可千万别想多,我不但要喝这杯酒,而且还准备着半年后喝九妹的喜酒呢!”   她说着自斟自饮一杯,“祝九妹将来嫁入堕天塔后,日日承宠,夜夜新婚!”   说完极坏地一笑,逗得萧萼满脸红得发紫,却又喜不自胜,掉头羞答答跑了。   萧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十分怜悯,少女,这世间可怕的事情,远非你所能想象的啊。   夜宴依旧继续,可天空中却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光。   胜楚衣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簇,对身边的萧兰庸道:“陛下,可以散了。”   萧兰庸正喝到兴头上,“散?正高兴着呢,别提散,多扫兴啊!来,国师!朕与你再喝一杯!”   胜楚衣抬手挡了萧兰庸的酒杯,声音有些发寒,“陛下,马上散席,即刻回宫。”   他话音方落,空中骤然一个霹雳炸开,将所有人震得鼓膜嗡嗡作响。   人们还没缓醒过来,豆大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刚说要找个地方避雨,忽然有人头顶一痛,紧接着,惨叫声此起披伏,有的人就一头栽倒下去,再没起来。   “下雹子了!”   无数硕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了整个朔方皇宫措不及防,霎时间花草摧折,狂风横扫,暴雨如注,转眼间御花园里的水就到了小腿那么深。   跑得慢的,倒霉的,被个头大的雹子击中,当场敲死,都没来得及喊上一声。   御花园中,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往花园中的回廊中跑去,却只有萧怜随手抄起一只桌子顶在头顶上,逆着人群没命地往外跑。   她跑得极快,根本不像是要躲避冰雹,而是……   救人!   护在萧兰庸身边的胜楚衣心念一闪,飞身从回廊中跃了出去,也随手抄起一张桌子顶在头顶上,冒着暴雨冰雹,去追萧怜。   萧怜并不是跑直线,而是在御花园里乱转,胜楚衣追上她,一把将人抓了拖到一旁被砸穿了的亭子里,“怎么了?”   萧怜惊恐地抬头看他,整个人显然一瞬间方寸已经乱了,脸上的头发已经湿透,贴在脸颊上,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棠棠呢,棠棠在哪儿?”   这时,空中又是一个炸雷!   却像是直接砸在了两个人心尖上。   秦月明带着梨棠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胜楚衣将手在她肩头一按,“不怕,我去去就回。”之后人就转身飞跃而起,扑入冰雹与暴雨组成的夜幕中。   不一会儿,避雨的人群中有人惊呼:“快看,堕天塔上!”   不远处的堕天塔顶,正立着一个人,张开双臂迎向漫天狂风暴雨和巨大的冰雹,广袖黑袍在暴风雨中猎猎飞舞,正是胜楚衣。   只见他双手似是在空中抓了什么,只是狠狠地用力一收,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那漫天的暴雨和冰雹就瞬间像被人用一只口袋给装进去了一样,瞬间就停了。   一时之间,整个御花园中掌声雷动,国师,真乃神人也!   ------题外话------   读者君暴怒:靠!你把俺们棠棠给写丢了!   作者君优哉游哉:放心,本君从来不虐,偶尔折腾,是为更甜! 第62章 打烂你这张贱嘴! 萧兰庸和沈玉燕在熊北极和禁军护送下离了御花园回宫,百官送走了皇帝皇后也陆陆续续赶紧回家,看看自己个家里有没有砸死人什么的,剩下走得慢的,看热闹的,都是些宫里没事儿干的年轻人。   这时,不远处回廊中传来萧怜一声地狱咆哮般的怒吼,“禁军何在!”   霎时间,御花园中众人,掐死般鸦雀无声。   刚刚送走皇帝和皇后的杜棋砚浑身一个机灵,坏了!祖宗发飙了,定是出大事儿了!   很快,整个御花园便布满了禁军,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没过多久,便有人喊道:“找到九皇子妃了!”   秦月明被发现昏倒在假山的洞中,没受什么伤,只是被人在后颈一击敲晕,这会儿已经被人小心地抬到附近的回廊下。   商阳府跟来伺候地丫鬟赶紧过来,轻轻晃了晃秦月明,唤道:“娘娘,快醒醒。”   秦月明还是一动不动。   萧怜却没什么耐性,上前一步,将秦月明一把拎起来,直接抡进廊子外面,啪地摔在外面水坑中,溅起无数水花。   秦月明晕倒时就在洞中,身上没怎么沾湿,刚才又是被小心地抬进回廊中。   这会儿突然被人扔进水泡子里,几乎是快要背过气儿去的嗷地一声惨叫,立时就坐了起来。   立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公主皇子们便不约而同地替她浑身一个机灵。   这九皇子对自家媳妇真是下得去手啊!   萧怜直接跃出回廊,抓起秦月明的衣领,“梨棠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秦月明刚从昏迷中缓醒过来,茫然四顾,憋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哈?”   啪!   一记耳光!   将秦月明的脸都打歪了!   “我问你梨棠呢!”萧怜的手直接掐了她的脖子,“让你看着她,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杜棋砚一看情况不对,再这样下去,郡主没找到,郡主他娘要被她爹给掐死了,赶紧上前拉开萧怜,“殿下,冷静点,娘娘是被人从后面敲晕的,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秦月明茫然地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蹭的跳了起来,“什么?棠儿不见了?哈?!不见了?”   她也蒙了。   梨棠丢了,萧怜会弄死她啊!   这时,头顶上云开雾散,皓月当空,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胜楚衣手里提着一个人走进了御花园,将那人丢在萧怜脚边,却已经是个死的。   “千渊来了。”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目光沉沉看向萧怜,有点关切,也有担忧,还有众目睽睽之下,没法言说的其他情绪。   旁边的杜棋砚眉头一皱,觉得十分棘手,“千渊据说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手底下有一群专擅邪术的妖魔鬼怪,刚才这场雹子,应该就是他的见面礼了。”   萧怜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刚才兴风作浪的就是这个?”   胜楚衣眼中尽是温柔,垂着眼帘看着她,“冰魄雷行而已,低阶的邪术。”   杜棋砚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眨眨眼,国师你吹牛不打草稿!   狂风暴雨加冰雹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说是低阶的,那你眼中高阶的是什么样?   萧怜瞪着眼看着那具尸体,“可问出了什么?”   胜楚衣手里拿出一朵梨棠头上戴的粉色绒花,“只交了这个,就直接自裁了。很明显,千渊是要用梨棠换阮心怡。”   杜棋砚惊叹,“这千渊太子动作还真是快,太子妃刚被抓,他后脚就到了。”   萧怜恨恨道:“不,千渊一直在璇玑城中。”   这时背后的回廊里萧萼倒抽一口气,“啊?原来是千渊太子抓了梨棠啊?哎呀,可怜的小棠儿,就算不被那些恶人折了小胳膊小腿儿,只怕吓也要被吓死了。”   萧怜背在身后的手立时狠狠一攥,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   那边萧萼继续跟一旁的萧恬呱唧呱唧,“你知道吗?我听说啊,孔雀王朝的千渊太子是个吃人的怪物,长得那么高,嘴巴那么大,两颗獠牙那么长,一双眼睛,铜铃一般,专门爱吃小孩儿……”   砰!   一道红影扑来,直接将萧萼摁在地上,萧怜骑在她身上,扬起拳头,一拳而下,手背上的血金钉随时可以将萧萼的脑袋砸烂,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吓得本来围成一堆儿的人群唰地退出一丈远!   那拳头恨得发抖,就停在萧萼的太阳穴处,冰凉的血金钉抵在那雪白的皮肤上。   萧怜咬着牙道:“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砸成一堆烂肉!”   萧萼立时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有恃无恐,“萧怜,你有本事现在就动手啊,净说些狠话有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女儿丢了,你怪谁?”   她那两片儿嘴唇上下翻飞,一边说着一边儿瞄着胜楚衣,神情得意极了,“我就快是国师大人的未婚妻了,你要是敢动我,就是跟堕天塔过不去,你敢吗?”   萧怜缓缓直了身,收了拳头,摘下两只护手,向身后一扔,“打你个国师的未婚妻又如何!惹毛了,我连堕天塔一起拆!”   扬起手掌,啪地狠狠甩了萧萼一个耳光,   萧萼满脸惊恐,嘴角顿时渗出了血,脸上一只殷红的手印,被打得偏到一旁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扭回来,已经被萧怜替她给摆正。   啪,又是一记耳光,“你这张贱嘴,我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啪,再一记,“梨棠那么小,哪里碍着你了!你特么嘴上不懂积德,我今日就打烂你这张嘴!”   啪!又一记,“打你个五颜六色,让你歪着脸嫁进堕天塔!”   萧怜的手劲极大,萧萼这种金枝玉叶,几个耳光下来,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能向冷冷立在后面的胜楚衣求救,肿了的嘴巴含混不清地喊道:“国师,救我……”   啪!更大的一记耳光,“还敢求救!你有没有问过,我萧怜打人,谁敢救!”   胜楚衣悠悠背过身去,看向外面刚被冰雹摧折殆尽的御花园。   既然萧怜需要一个发泄对象,这九公主又不知死活地往上凑,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杜棋砚。   九皇子打了九公主,虽然后果很严重,但总好过打他。   ------题外话------   追文的亲亲,有一个重要的增补内容,在《第21章几生几世的穿越》,增加了一句话,不会修改剧情,只是将前期伏笔清晰化一点,帮助大家理解。   “萧怜的眼光滞了一下,对于过往的几生几世,在不停地穿越中,许多前尘旧事都已经淡忘了,她早就记不清自己原本是谁,来自何方。而那个梦呵……”   ——   其实我的文里不太虐绿茶婊,因为心累。   但是如果有的配角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搞事情,那就必须暴揍一顿泄火。   毕竟男人不打不服,而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嗯嗯! 第63章 杀开一条血路 啪!   啪!   啪!   ……   一旁原本是来看热闹的妃嫔公主们,现在远远地抱成一团,那巴掌每响一声,这群女人就跟着一个浑身激灵。   几个看热闹的皇子凑在另一边儿,谁也不敢动。   萧怜打人,后宫的女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在外面混的男人却都是见识过的。   不但往死里打,而且谁都不能拦着,谁拦着谁跟着一块儿挨揍!   现在他肯把护手摘了再打,就是没有要打死她的意思,已经是很留情面了。   萧素怼了怼萧策,低声求救,“大皇兄,帮萼儿说句话啊。”   萧策往旁边挪了挪,“那是你亲妹妹,你怎么不去?”   萧素又求救地看向萧淡,“咱俩平日里最好,你要不就仗义一次?”   萧淡猛地一阵咳嗽,捂着半张脸,“内个,最近有点虚……”   那边儿,萧萼挨一下,萧素的嘴角就跟着抽一次,心里是心疼的,可还是不敢上去,这会儿皇上和皇后又不在,在场的谁都不敢上去拦着萧怜,他只好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后面,向端方殿跑去。   直到萧萼的脸已经肿成一只猪头,满嘴淌血,掉了几颗牙,满脸乌青,只能呜呜呜地哭,萧怜才住了手。   这养在深宫的娇花,被如此一顿痛打,只怕是没个一年半载,那张脸都不过来了。   “还敢哭!憋回去!”萧怜扬起的手掌作势还要打,萧萼立马就不敢哭了。   萧怜站起来,从她身上跨过去,指着地上的猪头,“以后再敢人前人后嘴贱,说我商阳府上下半个不字,我让你后悔这辈子做人!”   接着有将手指向所有围观的人指了一圈,“你们也一样!都听见没!”   所有人唰地全部又向后退了一步。   “好了,找棠儿要紧。”胜楚衣上前,轻拨萧怜后腰,将她带到一旁。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萧萼见救星来了,向胜楚衣伸出手,相公啊,你得救我啊!   萧怜回身又是一脚把萧萼给踹得滚到一边儿去了。   她难得乖顺地跟着胜楚衣去了回廊边儿上,垂着头,全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尽是暴躁后的颓丧。   胜楚衣不动声色地用自己身形挡了后面众人的视线,抬手轻轻替她将额角的发丝理了理,嗓子有些哑,耐着性子道:“稍安勿躁,棠儿还在等我们去救她,无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从来没这样温和地跟她说过话,萧怜的头垂得更低,两眼中便有旁人看不见的豆大的泪珠落在了地上,嗓子眼里哽咽道:“棠棠若是有事,我定叫绿毛畜生举国陪葬!”   “棠儿暂时不会有事,千渊太子是个聪明人,伤害棠儿,对他并没有好处。”   “可她才两岁!说话又晚,什么都讲不清楚,就算不会受伤,也会害怕,会哭,会饿!”萧怜始终深深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哭,可那声音早就哽咽地变了腔,胜楚衣如何会不察。   他冰凉的手探上她的脸颊,替她将两腮挂着的泪珠抹了,“若是猜的没错,千渊不过是要借着太子妃被擒的由子来试探朔方的虚实,毕竟圣朝秋猎在即,这次较量对他能否登基为帝,至关重要。所以,无需慌张,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萧怜终于仰起头看他,眼眶里还含着泪珠,努力眨了眨,忍住没掉出来,“那你呢?”   “我要让他知道,你身后站着的是谁。”   四目相对,胜楚衣两眼微弯,唇角轻牵,送她一个极是安心的笑颜。   萧怜抹了一把眼泪,还了他一个笑颜,转身大步离去,便没再回头。   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可她却第一次觉得身后站着一个强大的人真的挺好的。   然而,她人还没走出御花园,面前又被一大队禁军堵得死死地,全副武装的重甲兵将她转眼间团团围住。   沈皇后从中走出来,两眼已是通红,一声厉喝:“九皇子萧怜,殴打公主,手段残忍,给本宫拿下!”   萧怜两眼微眯,“找死!”   还没等那些禁军有所动作,整个人已先化作一道极快的红影,手起拳落之下,便全是骨骼碎裂声和临死的闷哼之声。   转眼间,二三十名重装禁军全数被一击必杀!   沈玉燕被萧素扶着,身子一晃,她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啊,常年窝在深宫中的女人,哪里知道这个当年她随便想踹一脚就踹一脚的老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当下尖叫:“熊北极——!护驾!”   砰!   一声暴喝!   熊北极一座山一般从天而降,双手持巨剑,挡在萧怜面前,“九殿下,得罪了!”   这时,秦月明已经挪着小碎步追了上来,胆子极大地从地上那些尸体上迈过,把护手给萧怜送了过去。   萧怜身高只到熊北极的胸脯,仰头与他对视,伸手由着秦月明麻利地替她将两只护手一一戴上。   “熊将军,这里没你的事,让开一步,日后好相见。”   “殿下!”熊北极声如炸雷,“请端方殿走一趟。”   秦月明将两只护手戴好,悄然退到一边,三跳两跳,求生本能使然,有多远滚多远。   萧怜紧了紧护手,“熊将军,替本殿回父皇,现在没空!”   说着整个人原地暴起,一拳冲出,血金钉直接给熊北极的鼻子放了血!   熊北极一声哀嚎,挥了巨剑便砍。   可眼下揍他的是圣眷正隆的皇子,他出手多少有几分顾忌,而萧怜却是不会心疼熊北极这一身老肉的,拳拳都是往死里揍。   一柄巨剑,横扫千军可以,却奈何不了擅长近身格斗的萧怜。   没过多久,萧怜脚底下皮靴发狠,踹了熊北极后膝盖窝,本来就很黑,又被打了鼻青脸肿的人便轰然趴在了地上,只有哼唧的份了。   萧怜未做停留,直接从熊北极山一样的身子上踩了过去,“告诉父皇,救了梨棠,萧怜自会回来负荆请罪。”   秦月明见萧怜杀开了一条血路,便赶紧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御花园中,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没了动静,谁也不知道要是自己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那祖宗会不会突然跳回来把自己一拳打个窟窿。   刚刚看了萧怜打九公主,只道她一个当哥哥的,这样暴打自己的手足妹妹,实在是没人性。   又看到她杀禁军,便庆幸多亏自己刚刚没有替萧萼说话。   现在看见她打趴御前一品佩剑将军毫不含糊,浑身便只剩下一层又一层冷汗。   刚才哪里是在打萧萼,分明就是在虎摸啊!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题外话------   妇唱夫随,“楚楚可怜”大叔与美少年人气天团正式成立。   今天上午坐飞机piu回北京,评论下午回复哈,千万不要想我哦! 第64章 十步杀一人 沈玉燕看着号称不败战神的熊北极都倒地不起,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杜棋砚大喝:“愣着干什么!把你的人全都叫出来,给本宫捉拿那个深宫行凶,意图谋反的九皇子!”   “够了!皇后请自重!”胜楚衣少有的高声呵斥,而且是对皇后,言语之间,全是震怒,“杜将军,烦请送皇后娘娘回宫!”   沈玉燕哪里肯饶,“国师!萧怜把萼儿打成那副模样,你与本宫的萼儿刚刚订下婚约,不护着她,为她出头就算了,居然还向着外人,拦着我这母后替她做主!”   胜楚衣脚步沉沉向前一踏,将地上的雨水溅开,“沈皇后,你的公主可收到了本座的鲛珠?”   沈玉燕一愣,被他满身威压给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竟然直呼她沈皇后,这哪里是臣对君的称谓!   胜楚衣见她未敢还嘴,这才强压着脾气稍加缓和,“娘娘封后不久,想必有些事情还未理清头绪,烦请回宫细加思量,莫要言语行止无度,害人害己。”   他这样一番话,并非恐吓,而是警告,整个人无尽黑暗加身,眼光环顾之下,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仿佛此刻,这宫中的无上至尊分明就是他才对。   “杜将军,烦请善后,本座还有事,不奉陪了。”胜楚衣转眼间又重归风轻云淡的神仙姿态,向沈玉燕点头致礼,便飞身而起,夜色中如一只巨大的黑鸟,足尖轻点,几下飞出了皇宫。   ——   没多会儿,端方殿里,萧兰庸批阅奏章的笔尖微颤,就悬在折子上空,却忘了接下来要写什么来着。   下面跪着沈玉燕和顶着猪头脸的萧萼,正哭天抢地,吵得他脑仁儿疼。   “皇上啊!你看萧怜把咱们萼儿打成什么样子啊!”   “父皇啊,您要替儿臣做主啊!”   “皇上啊!萧怜是个疯子啊,他今日连熊将军都揍了,再不严加管教,这天下就没人收得住他了啊!”   “父皇!他男人打女人,他不要脸!”   萧兰庸手中的笔啪地一撂!   “你不嘴贱,他会挑这个时候打你?”   “儿臣说的是事实啊!千渊太子就是吃小孩儿啊,整个西大陆谁不知道啊!”萧萼满脸的撒娇耍蛮委屈,在那张猪头脸上,就显得分外恶心。   萧兰庸不耐烦极了,“哎呀,算了算了,哥儿几个打架的事,也值得跑到朕的端方殿上来哭,你那张脸,赶紧去找御医看看,别一年半载好不了,你让朕的国师到时候娶一只猪头?”   沈玉燕一看,皇上这是还向着萧怜啊,立刻嗷地哭开了,“陛下啊,连你都不给我们娘俩做主了,臣妾这皇后当得还有什么意思!今天要不是熊将军舍命相护,萧怜就一拳把臣妾打死了啊!”   “你还有脸说!”萧兰庸抬手抓了毛笔扔了过去,“梨棠丢了啊!你懂不懂?怜儿丢了孩子啊!你这个时候拦着他说事儿,你不是找揍?换了是朕,朕也要揍你啊!今天,朕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怜儿是朕的原配皇后嫡出之子,就算有一百个不是,一千个不是,那也是朕所有皇儿中最金贵的一个,他有错,朕自会管教,轮不到任何人插手!烦死了,全都给朕退下!”   萧兰庸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极少震怒,可毕竟是帝王之尊,此时大动雷霆,也是十分吓人的,沈玉燕向来受宠,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立刻吓得灰溜溜拖着萧萼跑了。   萧兰庸仰天叹了口气,对一旁低着头小心陪着的杨公公吼道:“还杵着干什么,给朕把笔捡回来!”   杨公公赶紧赔笑,“皇上息怒,您这龙颜大怒,老奴不是吓得腿都软了嘛,哪儿还敢随便乱动啊。”说着下去将那只毛笔捡了回来。   萧兰庸细细摩挲了那支笔,“这支笔,是朕的先皇后亲手为朕做的,就是要朕日日批阅奏折都见到它,如同见到先皇后,她是要提醒朕,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她,不要亏待了怜儿。”   “陛下疼爱九皇子殿下,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先皇后在天之灵,必会安息。”   “可惜朕没能教好他,如此野性难驯,如何能成大事。”   杨公公小心奉上一盏茶,“陛下,九殿下的野性,在您手中,那便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啊!”   萧兰庸被哄得稍加平复,点了点头,“快要到立太子的时候了啊!”   杨公公眼中光芒一闪,陪着笑,瞬间心领神会。   这时,外面一声大喊,“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被揍了五眼青的熊北极咚咚咚地奔了进来,“皇上,不好了!”   萧兰庸一阵头疼,“又怎么了?”   “皇上,九皇子带着商阳府的亲兵,分三路人马,将整个璇玑城中通商、旅居的孔雀王朝侨民都抓起来了,还……”   “还什么!”萧兰庸气得捶桌子。   “还把孔雀王朝的使节馆驿给烧了,抓了大使简西风全家。”   咕咚!   萧兰庸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高高的北城墙下,密密麻麻跪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简西风被花郎用刀架了脖子,哆哆嗦嗦地爬上城墙。   半个时辰前,他眼睁睁看着九皇子萧怜将手掌搭在使节驿馆的大门上,之后整座驿馆就不知为何沦为了一片火海。   此时,萧怜双手撑在垛口两侧,向下俯望过去,“看见下面的人了吗?都是你们绿毛皇帝治下的百姓,有商贾、有流民、也有贵族,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好死不死地来了我璇玑城。既然来了,本殿自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所以,简大人,不如大家一起玩个游戏,如何?”   简西风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殿……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够爽快!这个游戏叫做‘十步杀一人’,从现在开始,你在这城墙上,每跳过一个垛口算一步,十步之后,本殿就会杀死下面一人,我们赌一赌,看看杀到第几个人的时候,你们的千渊太子殿下会现身,好不好?”   在这么高的城墙上,让他一个文官跳垛口,简西风觉得自己死定了,苦着一张脸求道:“殿下,听我一句劝,我们皇太子不是好相与的,您这样烧了驿馆,又杀了人,今后两国……”   萧怜一拳砸在墙上,那墙当下就是一个窟窿,“别跟我提两国!他竟敢偷了本殿的孩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本殿今夜也要将他翻出来剥皮抽筋、五马分尸!”   她抬手揪了简西风的领子,“乖乖陪本殿玩,不能慢,也不准停,若是停了,你的五个儿女中,就会有一人被扔下去。机会只有五次,全扔光之后,就轮到你!”   ------题外话------   我怜已疯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第65章 千渊,你终于来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片呜咽声,简西风这才看见馆驿沦陷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妻儿们,原来早就已经被人制住,塞住了嘴巴,捆成了粽子。   他见到妻儿被擒,心底生出一股搏命的决心,“是不是我玩了,你就放过他们?”   萧怜的手掌在他胸口轻轻一拍,简西风便跟着浑身一哆嗦,“好好陪本殿玩,他们就能活,本殿从不骗人,骗人不是好习惯。”   “好!我玩!”简西风几乎是用尽了平生所有力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简大人果然爽快!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尊夫人替本殿去给千渊太子带个话,就说天亮之前,将梨棠郡主喂饱哄好,由他本人抱着,全须全尾送到皇城北门,方能解救此地众人。在此之前,使者大人每跳十个垛口,就有一人惨死,所以请你家殿下务必动作越快越好。这里的所有人命,可都是算在他的头上。”   她说着回头,看向简夫人,“本殿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简夫人被人拔出嘴上的破布,慌忙点头,“听……听见了。”   “记得提醒千渊太子殿下,游戏会在天亮前结束,到时候若是没人来,我不管他手中有多少筹码,不但下面的人全部要死,就连在我商阳府中做客的那位皇太子妃娘娘,也要砍了手脚,做成人彘,用竹竿串成肉串,挂在璇玑城的最高处曝晒一百八十天!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这八个字,本殿不是说着玩的,听懂了吗?!”   简夫人已经头皮发麻,嗓子紧张地变了腔,忙不迭地高声回答:“懂,懂了!”   简西风哭求道:“殿下,皇太子他到底在哪儿,连您都找不到,我家夫人她一介女流如何找得到啊?”   “找不到没关系,那就一路跑一路喊,喊得越惨越好,一直喊到千渊太子殿下出来为止!”   萧怜皮靴踏在城墙的石砖上,发出闷响,她走到简夫人面前,掂起她的下颌,“一定要快跑,跑得慢了,孔雀王朝,举国为你全家陪葬。本殿从不骗人,不信问你夫君。”她越是说到后面,声音便越是阴沉,那这番话,绝对不是恐吓,而是魔鬼的誓言。   简夫人浑身筛糠般抖着,被人拖下城楼,萧怜手中接过一把长弓,搭上箭,“游戏,开始!”   嗖!   萧怜第一支箭飞速射出,正好扎在简夫人的后脚跟上,擦着肉皮扎进地面,简夫人尖叫一声,一瘸一拐,没命地向夜色深处奔去,地上便只空留了一只羽箭和绣鞋。   十、九、八……   简西风小心翼翼在城墙上跳了出去,下面跪着的老弱妇孺便纷纷抱成一团,不知第一个死的会是谁。   三、二、一!   萧怜回身又将弓箭对准了下面的人群,手指轻弹,羽箭破风而去,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耳边掠过,直接扎入她身后一个粗衣大汉的眼中。   那大汉扔了手中暗藏的刀,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便死了。   跪在下面的人群立时炸开了锅,哭声、哀求声响成一片,有人想突围出去,却被包围在外围的花郎一脚踢了回去。   紧接着,混乱的声音很快被另一个声音镇压了下去,十、九、八……   所有人都只能静静地等着,不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简西风两腿发软,每跳一次,都觉得自己会从城墙上一头栽下去,可是他不能停,他的五个孩子都被红衣花郎押着,半截身子悬在城墙外呢。   璇玑城外,简夫人赤着一只脚,仓惶狂奔,没穿鞋的那只脚每落下一次,沙土地上,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她一瘸一拐地艰难向前跑,一面跑一面哭着喊:“太子殿下,天亮之前,将梨棠郡主喂饱哄好,全须全尾亲自送到皇城北门,方能解救此地众人!”   她每喊完一次,便停下来,五体投地,漫无目的地跪拜,磕上三个响头,之后起来再继续狂奔。   “太子殿下,天亮之前,将梨棠郡主喂饱哄好,全须全尾亲自送到皇城北门,方能解救此地众人!”   之后再次跪下,猛磕三个响头,满脸是血地起来继续狂奔向远处山脚下的一片竹海。   如此反复,果然没过多久,几近疯癫的简夫人就被凌空飞来一人拎了臂膀,扑入了竹海深处。   ——   一个时辰之后,萧怜坐在城头的垛口上,两眼遍布红丝地盯着下方,死人的尸体一字排开,暗藏在这些平民贵族之中的死士已经基本杀光了。   简西风整个人早就麻木了,机械地在垛口之间一个一个跳过去。   千渊太子却依然没有动静。   他能等,她却不想再等了。   萧怜站起身,重新拿起弓箭,瞄向下方。   四、三、二、一!   她手中弓弦一放,羽箭直逼之前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飞去。   秦月明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实在不忍心看,将脸别了过去。   那女孩儿已经在一轮又一轮杀戮中被吓傻了,直愣愣地望着那支向自己飞来的箭。   萧怜看着她的眼睛,那样纯净,和梨棠的一样天真,心中忽然生了一丝悔意,手中的小飞刀紧跟着甩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极细的银针快她一步,在女孩儿的眉心被射穿的瞬间,将羽箭打偏,顺势箭尾撞飞飞刀,嗡地扎在了地上。   “朔方的九皇子萧怜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这璇玑城活阎王的美誉,实在是实至名归啊!”   身穿白衣的男子,面色薄白,手中拿着一只玉笛,身后跟着十来个江湖中人,从远处的阴影中悠闲地走了出来。   这些人各个奇装异服,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男女老少样样齐全,全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瞪着立在城墙上的萧怜。   而立在城头上的萧怜却看到,在这些人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身形在黑暗中半隐半现,看不清样貌,似是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面具。   千渊,你终于来了!   “本殿的孩儿呢?”她声音沉沉,却让下面的来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手持玉笛的男子向萧怜随便一揖,“在下白圣手,人称鬼医白,见过九皇子殿下,敢问咱们太子妃呢?不知凤安如何?”   秦月明击掌三下,立刻有人抬了笼子上了城头,里面坐着的人,满身是血,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只有看身形,还是个女子的模样。   萧怜走到那笼子旁,用手轻轻一推,那笼子便向城墙下倾斜,里面的人本就重伤,坐不稳,向下滑去,仓惶中紧紧抓住笼子的栏杆,发出啊啊的惨叫声。   是个没舌头的!   ------题外话------   天气预报:我怜今日大到暴帅,明日帅转萌有时坏。 第66章 喷火龙秒变小白兔 萧怜的手一松,那笼子立时下坠,之后又被她瞬间抓住,重新抵在城墙上,“你们的太子妃在这里,不好意思,手重了点,本殿只是想扒了她那一身碍事的天丝锦,谁知她对千渊殿下情深义重,从一而终,视贞洁如性命,宁死不从,所以本殿就有些不耐烦,人呢,就成了这个样子。”   下面那些来人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萧怜看到立在阴影中的那人始终纹丝不动。   她眼神一厉,“之前的游戏口令,说的很清楚,请千渊太子殿下亲自带着梨棠来此,怎么,你们不该来的来了一大堆,本殿的孩儿呢?”   白圣手道:“殿下先放了城下众人,交还太子妃,在下自会将小郡主的下落相告。”   萧怜喝到:“你当我傻的?本殿问的是千渊,你特么哪里冒出来的,也配跟本殿讨价还价!本殿的耐心已到了极限,游戏到此结束!”   她说着向下面的花郎喝到:“都给我听着,现在开始一个一个地杀,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说着抓着笼子的手一放,那笼子伴随着笼中人发出已经嘶哑地不像人的惨叫声,一路下坠而去。   下方,头领的花郎直接向身后便是一刀,也并不看是谁,跪在他身后的一名老者应声倒下。   接着那头领身侧的下一名花郎也是一样,头也不回便是一刀。   一刀一个,剁瓜切菜一般。   一道苍白的人影光一般飞出,白圣手该是轻功好到不可思议,硬生生在那铁笼落地之前徒手给接住了。   “娘娘,属下救驾来迟,请恕罪!”   那笼中的女子拼命地摇头,呜呜地叫。   白圣手定睛一看,哪里是阮心怡,根本就是小薇!   这时,其他十余名奇装异服的高手也已飞身而至,攻向萧怜的花郎。   北城墙下,立时乱战成一团。   萧怜从城头轻飘飘飞落,目光穿过混战和尖叫的人群,望向对面的阴影中,“千渊,本殿的孩儿呢?”   对面那人静了片刻,终于开口,“萧怜,本宫的妃子呢?”一道苍老嘶哑地声音,明显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萧怜嘴角一抹冷笑,“千渊,有些事,你不敢,但是我敢!你不愿,但是我愿!你不能,但是我能!棠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自不会独活,而且临死前,必会拉上整个孔雀王朝陪葬。你呢?你会为了你的太子妃,不但搭上性命,还搭上整个王朝吗?”   虽然隔着一片战场,两人声音不高,却都踏踏实实落入了对方耳中。   千渊面具后的目光似是远远地将萧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怕你没这个能耐。”   萧怜踏入混战的人群,大步走向千渊,手中三寸长的小刀随手将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个流民割喉,“今日十步杀一人,并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而是告诉你千渊,我萧怜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着左手的杀生链又将旁边一个正抱头在混战中逃窜的贵族头颅绞下,“还有,与我这样的人为敌,会有什么后果!”   混战中有人见她向千渊走去,忙喊道:“拦住他!护驾!”   原本专心与花郎厮杀的江湖中人立时纷纷抽身,齐刷刷攻向了萧怜。   萧怜冷喝一声,“花郎退下!”   红衣花郎立时也收了刀锋,整齐地聚拢在她身后。   萧怜双掌骤然一翻,双手之上立时燃起了两簇灼灼的烈火,单膝跪地,双掌猛地向地面一击!   轰!   两道巨大的火龙拔地而起,直接横扫那些江湖人士。   白圣手轻功最厉害,见势不妙,飞身而起,跃出十多丈开外,再回头时,所有同伴皆已成了扭曲的焦炭,几乎还没来得及哀嚎,便被烧死了!   一直立在阴影中的千渊终于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迈出一步,苍老嘶哑地声音悠悠道:“好漂亮的炎阳天火!”他缓缓张开双臂,雪青色的衣袍之上,是目眦欲裂,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只是,可惜了……”   那宽袍之中,赫然亮出一柄月轮般的弯刀,光华一闪,气浪伴着刀锋,飞旋而来,直取萧怜。   萧怜刚刚那两道一击必杀的炎阳火龙,已是极限,而千渊这一刀,却更是霸道凌厉无比,该是无情无欲到了极致之人,才使得出如此冷酷的招式。   那月华般冷清的刀锋极快、又无坚不摧,破风急速而来,根本避无可避!   左右躲闪不开,不如放手一搏!   她双手横出杀生链,咬牙便要硬接下这一招!   铮!   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   杀生链上擦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一道赤红的炎阳火裹挟着淡蓝色的冰雾从萧怜的两手之间呼啸而出,将月轮刀倒打回去,同时气势不减,直轰千渊。   千渊横臂接住月轮刀,强行挡下这一记冰火交融的暴击,整个人被硬生生推后数丈,才停下身形!   所有的转变发生地太快,萧怜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杀生链,刚刚明明可能被一刀切成两半的是她,可怎么就绝地反击成功了呢?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还会冰雾了?   跟胜楚衣混得久了,变异了?   白圣手立刻闪电一般扑了过去,扶了千渊,“殿下,您怎么样?”   千渊抬手将他推开,傲然将手中的月轮刀挽了个炫目的花,向着萧怜身后道:“妖魔国师胜楚衣,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萧怜才发现背后的气息变得有些冰凉,不知何时,乱哄哄的城下变得死一般寂静。   一袭黑袍之人信步悠然从萧怜身后绕到她身前,随手轻轻一拨,将她给护在了身后,奢华的流光锦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肩头绣着的血红幽昙傲然怒放,胜楚衣神祗般完美无瑕的脸上灿然一笑,温润的声音沉静而有磁性,“千渊太子,刀法还不错。”   他就这样悄然来了,也不问一声,也不商量一下,就不由分说地,把刚刚还因为丢了宝宝而大杀四方的喷火龙给当成小白兔护了起来。   于是那喷火龙就真的乖乖地躲在了他身后,用小白兔一样的眼神偷偷看他,看他侧脸的棱角,看他的耳朵的轮廓,看他如水倾泻的黑发,她只要轻轻一嗅,就有清冽的幽昙香气沁入心脾。   萧怜有些眼光晃动,她本以为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就可以混得很好,可如今站胜楚衣的身后,居然会有种当下心安的懒散。   而这种感觉,让人有些贪恋,让人变得柔弱,让人在危险中卸下防备,却甘之如饴。   ------题外话------   怜怜:你以为我变成小白兔就乖了?太天真了,骚年…… 第67章 龙阳散 可对面白圣手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你大爷,我们太子这么牛掰,你就只觉得还不错?   从来没有人能活着接下他们太子爷的月轮刀,而如今这个人,不但替萧怜接下一招,还直接打了回来,将太子爷打退了数丈!   如此轻而易举,显然未尽全力,而评价只是淡淡一句还不错!   千渊慢悠悠将月轮刀收入到缀满宝石的碧绿刀鞘中,“今日,本宫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梨棠郡主在城外十里山脚下的竹海深处,此刻安然无恙,两位若是有本事,就亲自前往,将她接走吧。”   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萧怜从胜楚衣身后抢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渊停了脚步,也不回头,“虽说兵不厌诈,但是本宫向来不屑伤害两三岁的孩童,在这一点上,也是远不如九皇子心狠手辣,老幼妇孺,皆不放过!”   萧怜被他这样呛回来,倒也不觉得没面子,“千渊太子谬赞!若是棠棠平安无恙,本殿倒是愿意将太子妃原封不动奉还。”   反正我是个做娘亲的,这世间没什么比护崽更大的事!你抓了我的娃,我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杀你几个平民,根本不算什么。我娃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杀你全家,杀你全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多残忍的事都做得出来!   千渊转身,“怎么,九皇子突然又肯讲道理了?”   萧怜笑嘻嘻抱着肩膀,把胜楚衣当成一棵树,向后一靠,“错,我从来不讲道理,只是刚才准备跟太子殿下拼命的时候,生怕打不赢,就随便在链子上加了点料,所以现在,又多了一份筹码。怎么样?千渊殿下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鬼医白立刻抓起千渊的手腕,脸色一变,“什么东西?”   “新药,还没取名字,也没拿活人试过,只知道给公猴子用了,那猴儿就只黏着旁的公猴儿转,再也不理母猴儿了,”萧怜眼珠子一转,“啊,不如就取名叫做龙阳散吧!”   “萧怜——!”千渊本已被胜楚衣重伤,之前强忍着内伤不被看破,如今萧怜的话虽不知真假,可只是气也要气得半死,心头血一阵狂涌,哇地从口中喷了出来。   萧怜乐悠悠道:“等本殿接了棠棠回家,自会连同太子妃和解药一并奉上,千渊太子,稍安勿躁。”   千渊抓了鬼医白的肩膀,怒喝:“走!”   鬼医白立刻架起千渊,飞身没入黑暗之中,两人很快不见了踪影。   萧怜幸灾乐祸地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喊,“白圣手,江湖险恶,记着防着点你家殿下啊!”   身后一直安静地扮大树给她靠着的胜楚衣无限同情,“怜怜,你这样玩他,好像有点过了……”   “哼,他策反风雷营在前,蓄谋炸死我国师在后,现在女人被擒了,又打不过我们,说讲和就讲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们……”,胜楚衣微弯的双眼在她头顶上笑得迷人,“怜怜这算是替你的国师出口恶气?”   萧怜回身看他,嘴一咧,也笑了一脸,将杀生链在他面前晃了晃,胜楚衣果然嫌弃地向后避了一分,她就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原来你也怕这个?我还当你百无禁忌呢!”   胜楚衣身子又向前一倾,“原来你还记得本座是如何百无禁忌?”   萧怜的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整张脸平移向别处,堕天塔!堕天塔!堕天塔!   三年前的堕天塔!   啊,浑身莫名其妙地疼啊!   必须做点正经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几乎是僵直地从胜楚衣身边跳开,招呼了秦月明过来收拾满地的烂摊子,之后挑了两匹快马,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递了缰绳过去,“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若是来早了,怎么显得出九皇子殿下的嗜血残暴,炎阳天火的所向披靡?”   这一番甜言蜜语,萧怜便十分受用,“那千渊若是说谎怎么办?”   “不会,刚刚在城中给你收拾烂摊子时,抓了几个大的,随便审了一番,能招的都招了。那片竹海,千渊就算不说,我们也是要去走一遭的。”   “真的只是随便审一番?”   胜楚衣翻身上马,看向她淡淡一笑,并不说话了。   他既然都亲自出手审讯了,估计那过程,也没人想知道,而被审讯的人,也该是把肚子里的话儿都吐了个干净吧。   两人快马加鞭,很快到了竹海前,之后弃马步行进了幽森的林地。   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毛竹枝叶将月光挡得干干净净,没走几步,萧怜便被胜楚衣拉住,“小心,有机关。”   周遭黑乎乎的,萧怜自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但是知道胜楚衣夜视的能力极好,便向他靠近了一点,“听说千渊擅长邪门歪道,果然是真的。”   之后那小手儿就被捉住了,“嗯,这林子里的机关并不十分厉害,但是很多很烦,跟紧我。”   萧怜难得见到胜楚衣这样正儿八经地说话,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胜楚衣,你怎么突然这么好?你确定自己不是别人假扮的?”   胜楚衣悠悠回头,“我好吗?”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双瞳中猩红一抹,转瞬即逝。   萧怜立刻老实了,好的,鉴定过了,如假包换!   胜楚衣一路小心破除竹林中的机关,两人行进地很慢,但是机关越多,就越是说明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于是两人反而越往里闯,心中的希望就增加一份。   “你说,棠棠会在这里吗?”萧怜跟在胜楚衣身后,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牵着他的手,踩着他踏过的地方,一个脚印都不能错,紧紧跟着。   黑暗中危机四伏,胜楚衣将面前一人高的竹枝上的丝线小心解开,轻笑道:“这不像是九皇子殿下能问得出口的话。”   “……”萧怜立刻便在他身后阴了脸,不高兴了。   只要是关于梨棠的事,她就是没把握,就是六神无主,就是七上八下,就是想找个人给她做主心骨,结果好不容易开口问了,却又被人嘲笑!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嘶!胜楚衣将手猛地一收。   “怎么了?”萧怜一把将他的手给抓了过来。“伤了?可有毒?”   竹林中极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举着胜楚衣那根手指都贴在眼皮底下了,只嗅到了一点血腥味,却不知伤在哪里,于是就有些着急,想祭出炎阳火,又怕一个不小心,收不拢,把整座林子给烧了,害了梨棠。   忽然眼前一亮,一道温润的光,将周遭照得透亮。   鲛珠!   ------题外话------   千渊:还没见面就被你玩哭了,这样真的好吗?   怜怜:你以为这样就完了?骚年,说你天真,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为了弥补棠棠被玩丢了造成的心里创伤,今日加更一章!要跟我离婚的,快回家吧,明天开始连续发糖! 第68章 许以鲛珠 萧怜立刻丢了那根手指去抢,“给我!”   胜楚衣将珠子居高,逗她:“你果然是见了这珠子什么都忘了,还是收起来的好。”   “不要!”萧怜一见这只鲛珠就犯花痴,“不要收,伤哪儿了,快给我关心一下!”   她又去抓他的手指,却忘了刚才是哪一根,就借着鲛珠的光,将手拉近了,挨个掰着手指头看,虽然是在找伤口,却余光始终在瞥着那只珠子。   “胜楚衣,你还是不要娶萧萼了,好吗?”   “我与皇上已有承诺,半年后迎娶九公主,万万不可食言。”胜楚衣一本正经。   萧怜的手停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那颗鲛珠,轻轻叹了口气,极轻地嘀咕道:“我要是九公主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把那珠子名正言顺地给我了。   “什么?”胜楚衣的耳朵却是妖魔一样的灵敏,低下头,额头几乎抵在她的头上,“殿下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萧怜继续低头认真翻看他的手指,终于发现一道极细极短的血线,嵌在食指的指纹中,若不是鲛珠足够亮,根本不容易被发现,“啊,找到了,在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你觉得疼吗?”   她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胜楚衣就有些寥落,随口应道:“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了?”萧怜便有些紧张了。   头顶上那双眼睛立刻泛起了妖魔一样的光,“是啊,整根手指都没什么感觉了。”   没感觉就是中毒了啊!   “我试试看!”萧怜说着,便将那手指含在口中,想把毒血吸出来。   可是那伤口极小极细,只渗出一点点血便再也吸不出什么了。   “现在怎么样?”   “还是没感觉。”   “那再试试!”   继续吸。   胜楚衣低头看她认真的模样,脸上的笑靥已经绽开了花来。   “现在有感觉了吗?”萧怜松了口,掰了掰他那个手指。   “嗯,好像有一点了。”   “好,那继续。”   胜楚衣手里的鲛珠晃了晃,在萧怜的脸上照出明暗光影,低头仔细地看她,在珠光下,这小人儿竟然是这样好看,比被压在山底下那日的盛装朱颜更美,比昨日藏珍楼上的浓妆艳抹更娇。   “怜怜……”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嗯?有感觉了?”萧怜抬头,正撞上胜楚衣满脸笑得灿烂。   又!骗!人!   她心头掀过一场天塌地陷的咆哮,面上不动声色,呆萌地望着他。   “很有感觉。”胜楚衣奇长的睫毛在珠光下掀动了一下,微微偏着头,欣赏着她的小模样。   萧怜果然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再加把劲儿。”说着又乖乖地将那跟手指送入口中,忽然抬眼看着胜楚衣灿然一笑。   胜楚衣立时知道大事不好,可是来不及了!   那两排小白牙咔嚓一下,将他的手指咬得死死地,只怕是不下刀子,这辈子都拔不出来了!   萧怜一面咬着他,一面狠狠地笑。   胜楚衣忍着痛,咬着牙也对着她狠狠地笑。   “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想说话,那就咬着吧,我不介意手边牵着一只小狗。”   萧怜眼睛一瞪,又加了劲儿!   啊!真特么疼!   “怜怜,本座的手指是很好看的,你要是真的给咬坏了,以后会后悔的。”   啊!你还咬!   “萧怜!本座听说有一些动物,生性温顺,可若是被惹毛了,咬住什么便死不松口,比如王八……”   啊——!真的快要断了!   萧怜没空说话,笑容不减,向他讨债般地伸出一只手。   胜楚衣无奈摇头,“好了好了,给你就是,不要再咬了!”   他将鲛珠小心放在萧怜掌心,“很珍贵的,一定要收好,千万别玩丢了!”   “好啊!”萧怜立刻松了口,将珠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两只眼睛掉进去了一般,再也不理胜楚衣了。   胜楚衣借着珠光,将自己那只被咬得血淋淋的手指举在眼前看了看,又看了看着了魔一般的萧怜,眉眼间滑过神鬼莫测的笑意。   小家伙儿,你收了本座的鲛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静静地等着她痴痴地把玩那珠子好久,才温声道:“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先去找棠儿吧。”   “哦!”萧怜这才像个贪玩的孩子想起了正经事,攥着那鲛珠,抬脚要跟着胜楚衣要走。   可又怕在这竹海中一个不小心给丢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藏在哪里,见他转过身去开路,立刻飞快地将珠子从领口塞进了去。   四周霎时间重新陷入了黑暗。   胜楚衣脚下一滞,回身看她。   萧怜眼前骤然变得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只顾着听着胜楚衣的脚步声往前走,结果砰地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别动,抱一抱。”   “你就这么缺爱?随时随地都想要抱抱?”萧怜闷着头在他怀中,嫌弃道。   “本座只是想确认一下鲛珠是否安好。”   “……”萧怜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终于想明白了,忽然猛地将他推开!   王八蛋!   又占老子便宜!   你手指不疼了?   ——   就在两人艰难在竹林中行进的时候,竹林深处,重重机关之下,一座竹楼中。   三个怪模怪样的人愁眉苦脸,围着坐在饭桌子上的一个只有一小团儿那么大的小人儿。   小人儿正精神头儿十足,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   山一般的巨型大汉,巨大的手中小心端着一只小瓷碗儿,里面是熬得热乎乎的细腻米粥,粗着嗓子道:“喂,小奶豆,你吃一口呗,吃了肚子不饿。”   梨棠小胖脸向天一扬,嘟着小嘴儿,“不——香,不——要!”   另一边儿,立刻凑过来一个涂着黑嘴唇、姿容粗糙的黑衣女子,肩头趴着一只拳头大的蜘蛛,正扬起四只前腿,亮出一对巨大的毒螯,张牙舞爪。   “小妞儿,你快点吃,不然阿姨让球球咬你!”   梨棠淡定地摇摇头,慢悠悠道:“不——怕!你不系阿姨!不——要!”   “那你到底要啥?”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棠棠要漂亮姨妈——!”   几个人满头的汗,你还真会挑!   他们太子爷把这包子抱来时,就被她死死搂着脖子喊姨妈,浑身乱摸。   现在爷好不容易抽身逃了,剩下他们几个中,就这一个几经岁月摧折的江湖女子,去哪儿给她弄漂亮姨妈?   一袭灰袍的书生,面如死灰,惨白的铁扇摇得哗哗响,白纸黑字,上书四个大字“此人已死”,看着胸怀宽阔却面目不善的黑衣女子,发愁道:“这么小的小不点儿,总想找女子,可能是还没断奶呢吧?”   啪!脑袋上被狠狠凿了一下,“死鬼书生!老娘守寡二十年!” 第69章 国师大人,麻烦回避一下 三个人无奈,又无奶,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唱歌跳舞骑大马!   “太子爷说了,这小人儿要好生伺候,可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巨型大汉趴在地上给梨棠当马骑,唉声叹气。   “是啊,现在到底是谁玩谁?”黑寡妇已经腰酸腿疼。   灰袍的书生摇着那把惨字铁扇,“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没放出信号,恐怕北城那边的情况也是有变啊。”   黑寡妇有些慌了,“死书呆,那咱们怎么办啊?刚才探子来报,说殿下派去城中阻止萧怜抓人的高手,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全被人瞬间给灭了,死得连渣都不剩。她身后有不世高人护着啊。”   “还能有什么高人,无非就是那个妖魔国师胜楚衣!”   “那怎么办?万一胜楚衣和萧怜找到这里来,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杀,咱们可是白给他哄孩子了!”   死鬼书生道:“能怎么办?谁让咱们娘娘贪图人家宝贝,结果惹上个不讲理的疯子。”   巨型大汉趴在地上扮大马,吭哧出一个字,“跑!”   死鬼书生打了个指响,“人厨子,正解!”   几个人正议论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曲调,该是有人用树叶在吹小调儿,而且是一支朔方家喻户晓的童谣。   梨棠笑眯眯指着外面,“爹爹来——乐——!”   屋内的人立时齐刷刷戒备了起来!   这么快就来了啊!   ——您可算来了!   “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等本殿拆房子?”萧怜的声音在外面郎朗响起。   “爹爹——!”   梨棠奶声奶气的一声唤,立在外面的两个人,本来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死鬼书生抱着梨棠带着人厨子和黑寡妇从屋内走了出来,“九殿下,在下死鬼书生陆一郎,奉我家太子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立在院外的萧怜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已是有些疲惫,此时终于见到了梨棠平安无恙,立时卸去了所有皇子的伪装,一颗心终于落地,眼巴巴地望着梨棠,又怕骤然闯进去,那三个怪人伤了她,就只能立在栅栏外面伸长了脖子冲着梨棠笑,“棠棠,爹爹来了,不怕。”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沉静地几乎要与周遭的黑夜融为一体,“留下梨棠郡主,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离开。”   三、二、一。   胜楚衣都亲自来了,陆一郎三个人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当下放下梨棠,闪电一般地翻出竹楼的小院,向林子深处逃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一道极寒的冰霜伴着尺把长的刀锋冰冷,紧追其后蔓延而去,迫得三个人没命地狂奔,仗着轻功了得,才险险没被冰霜触及,只能一边逃一边嚎:“胜楚衣!你不讲信用——!”   胜楚衣挥手收了掌中的冰渊极寒,稍加整理衣袖,从容道:“说了给你们时间离开,可没说就这么饶了你们!”   他说着笑眯眯看向梨棠,“不管是谁,欺负我的棠儿,可是万万不成的。”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来,棠儿,给爹爹抱抱!”   梨棠立在竹楼门口,立时张开双臂,颠儿颠儿颠儿颠儿地就真的向他冲了过去,一头扎了个满怀。   她冲得凶猛,胜楚衣便佯装不敌,直接顺势被扑倒,梨棠大获全胜,扑在他身上,乐得咯咯咯笑。   “棠儿,可有害怕?”   “棠儿不——怕!”   “那棠儿可有哭鼻子?”   “棠儿不——哭!”   “棠儿可有想爹爹?”   梨棠抬头看了看一直被无视,已经一张脸阴得快要滴水的萧怜,又看看胜楚衣,便分不清他问的到底是哪个爹爹了,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棠儿不——想!”   胜楚衣本来满脸的期待立刻凝固了,萧怜立刻又得意了,伸手将梨棠抱起来,“还是亲爹抱抱吧!”   梨棠进了萧怜的怀中,马上就不一样了,搂着她的脖颈可劲的蹭,又去扯衣裳的领口,有些哼哼唧唧要哭的意思。   胜楚衣见了就有些急了,“怎么进你怀里就哭了?”伸手又要去抢孩子。   萧怜白了他一眼,“她饿了,你懂吗?”说着就抱着梨棠进了小竹楼。   胜楚衣被两个人丢在外面,杵在原地想了许久,的确不懂,索性就跟了进去。   厅堂里不见人。   厨房里不见人。   既然梨棠饿了,厨房正好有一锅粥啊,有粥不给孩子吃,这死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这楼中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机关,娘俩又着了千渊的算计!   “怜怜?”   没人应。   胜楚衣开始有些怕了!   许多年前,就是这样一个疏忽,将那个至亲至爱的孩子给害死了,死得那样惨,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将一切挽回。   而如今,刚刚把弄丢了的梨棠找回来,若是一个乐极生悲,又给丢了,而且是丢了她们两个,那他……   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飞快地在楼下翻了一遍,找不到人,又立刻几步冲上二楼。   “萧怜!”   依然没人回应!   那种久违的恐惧立时溢满了心头,气冲头顶,哪里还有闲工夫一间一间屋子去翻!   轰!一道冰寒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推了出去。   竹楼被掀了房顶,整个二楼被夷为平地。   “你……,你干什么?”一个被吓呆了的声音。   跟他隔了两道墙的一间屋子的残骸中,萧怜背对着他,衣裳有些不整,正回过头来惊悚地望着他。   梨棠从她肩头冒出头来,两只大眼睛眨啊眨,满脸莫名其妙。   “叫你为什么不应!”胜楚衣怒了,大步向两个人走去。   “我……,喂!你别过来!”萧怜慌乱地,七手八脚将衣裳和孩子一起裹起来。   “我怎么就不能……”   来不及了……,胜楚衣已经几步就走到她身边,一张被刚才气浪冲垮的床,拆下来的裹胸的白绸扔在一边,萧怜的衣襟敞开着,里面的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若隐若现,还有被衣裳裹着,只露了张侧脸,正重新埋头在萧怜怀中拱啊拱、找啊找、吃啊吃的梨棠。   胜楚衣的话没说完,也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怜痛苦地闭上眼睛,挪了挪身子,重新背对他,“国……师大人,麻……麻烦,回……回避……一下。”   ------题外话------   胜楚衣手中一把铁折扇摇得哗哗响,白纸黑字,上书四个大字“本座呆萌”。 第70章 本座强烈要求哄睡 胜楚衣如获大赦般地嗤地笑了,也不走开,只是又有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四下漏风的竹楼里,只有梨棠大口大口的吞咽声,吃到后面,有些饱了,就开始淘气,砸吧砸吧地弄出点响声,时不时地还咬咬玩。   萧怜只好忍着,忍着,忍着……,身后这一只为什么就不能识相点,回避地远一点!   真的,快要,尴尬,死了!   直到梨棠又重新爬到萧怜肩头,对萧怜来说,史上最长的一次喂奶仪式终于结束了。   梨棠笑嘻嘻地歪着小脑袋,对胜楚衣奶声奶气道:“棠棠吃香——香——乐”   萧怜的头已经深深的埋起来了,身子缩成一只龙虾,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胜楚衣过去,伸手将梨棠从她肩头抱起,“走吧,爹爹带你去睡觉。”说着顺路用手揉了揉那只已经没脸见人的头,满脸笑开了花,下楼去了。   萧怜坐在楼上的废墟里,想死的心都有了,磨蹭了半天,终于重新用白绸把自己裹起来,又穿好衣裳,可是一想到下楼就要碰上那妖怪,就觉得大概还是跳楼自尽比较省事。   过了许久,楼下梨棠咯咯咯的笑声渐渐没了,该是跟着胜楚衣一起睡了,萧怜这才踮着脚尖,一步一步悄悄地下楼。   刚要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一抹黑影悄无声息闪现在她面前,拦了她的去路。   胜楚衣眼帘轻抬,意味不明地笑,“怜怜……”。   他眼光将她从刚刚重新穿好的衣裳打量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看得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没穿好。   萧怜此时站在台阶上,就比胜楚衣稍稍高出一点点,于是向后退上一级,戒备道:“你看什么?”   胜楚衣也跟着上了一级台阶,微微仰着头,看着她笑,“早就说过,怜怜身上的秘密真不少,果然如此。”他声线沉静温柔,又如魔魅般妖异,全没了刚刚哄梨棠时的端然。   萧怜又向后登上一级,“棠棠呢?”   胜楚衣也登上一级,“她累了,睡得很沉,小猪儿一样。”   萧怜再退,“那你怎么不睡?”   胜楚衣再逼近,一字一句道:“还剩一只没哄睡,本座怎么睡得着。”   “我不用你哄。”   “本座要哄!”   萧怜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身子拼命地向后躲,“胜楚衣,你走开!”   胜楚衣登上一步,啪,双手撑在她脸侧的台阶上,俯身在她脖颈间嗅了嗅,“本座就一直奇怪,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跟棠儿很像,又始终不知道是什么,”他眉梢微挑,眼光有些迷乱,“原来是这样……”   “哪样,你说什么,听不懂!”萧怜将脸别到一边装傻。   胜楚衣又凑得更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怜怜,吃香香……”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萧怜不分鼻子眼睛,拼命将他一顿乱拍。   胜楚衣象征性地挡了两下,就笑嘻嘻地由着她拍够、捶够、凿够,等那两只小爪子挠够了,才伸手将人捞入怀中,用力地揉了揉,嫌那头顶的金冠碍事,抬手直接拔了簪子,回手扔到楼下。   那簪子和金冠便叮叮咚咚顺着楼梯滚落了下去。   砰!   萧怜又是狠狠一捶,“你轻点行不行!棠棠在睡觉!”   她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意思?表示他们两个酱酱酿酿的时候不要吵醒孩子?表示她愿意与他酱酱酿酿?   胜楚衣深渊般的双眼骤然燃气明灭不定的光,压低了嗓子,“好,轻一点儿!”   萧怜立刻把头在他胸口深深埋了起来,可那小拳头依然不饶人。   砰!又是一捶!   没关系,捶吧!再大点劲儿也无所谓,习惯了!   胜楚衣将人打横抱起,上了已经被夷为平地的二楼,四下无墙,头顶有光,满地狼藉,一张只剩下三条半腿的床。   他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在那张已经倾斜的床上,小心伏在她身上,两眼之中全是情动,“怜怜此生只与我一人,可好?”   萧怜将双臂揽在他脖颈上,“那你呢?”   胜楚衣眼帘便有些低垂,“此生,除了怜怜,不可能再做第二人想。”   他那样认真,让人看了,竟然有些不忍,萧怜心底就升起了一丝欺负他的念头,于是腰上一用力,竟然直接翻身反扑成功,两人一滚,顺势趴在了胜楚衣身上,几分撒娇几分耍蛮,“告诉我,为什么?别说你痴心一片,此生非我不娶!”   胜楚衣抬手替她拢了头发,悠悠道:“你可还记得那个木兰芳尊的故事?”   “记得啊,剑劈神都嘛。”   “不,是他爹娘的那一段。”   “百丈海潮送嫁,鲛人公主踏浪而来?记得记得,可惜说书的先生说的不够仔细。”萧怜将两手交叠在他胸口,歪着脑袋枕在上面,“那你说给我听?”   胜楚衣眼光变得悠远,五指穿过她的长发,慢慢滑过,如此往复,“鲛人天生貌美,心性淡薄,寿命悠长,过千岁者数不胜数。”   从来没有人跟萧怜讲过有关鲛人的事,她一直以为鲛人跟神仙一样,都是传说中才有的生物,萧怜睁大了眼睛,像个孩子一般,“难道木兰芳尊的母亲是鲛人公主,这件事是真的?”   “是真的,可惜是个悲伤的故事。”   “为什么?百战城主是藏海国第一战神,英雄美人,人间佳话,他们不是也修成正果,还生下了大剑圣木兰芳尊吗?”   “那只是故事的开始,对于百战城主来说,人生百年,自然风光无限,英名、权势、地位,一样不少,甚至还娶到了世间男子做梦也无法企及的鲛人公主为妻。可是,他死了之后呢?公主还有几百年的漫长生命,却要在无尽的孤独中度过。”   胜楚衣说到这里,心口起伏变得有些明显,周遭气息渐沉,竟然有了些怒意。   萧怜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后面的事情也未可知啊,那公主陪了百战城主一生,还给他生了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儿子,也算是情深义重了。归海之后若还是青春年少之际,就算再嫁与别人,过上开开心心的日子也未可知呢。我觉得百战城主在天有灵,也是希望看到她余生幸福安乐的。”   胜楚衣明显十分不悦,“不可能!”   可萧怜偏要跟他杠,“为什么不可能啊,没必要痴心地那么愚蠢吧!”   胜楚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才开口道:“因为鲛人天性钟情,从一而终,生死相随,永不更改。”   他说着,那双眼中的光,便有些黯淡。   “哈?你是说,鲛人公主并未归海,而是殉情了?”   胜楚衣不应她,算是默认了。   他身上又泛起那种忧郁的哀伤,能够穿透人心,让身边的人与他一同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题外话------   国师:说白了,我就是被你祸害了,然后被迫从一而终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人,你要是死了我就得殉情,所以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只跟我一个人好,只给我一个人睡,死女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怜:这咋又伤心了!又玻璃心碎一地!又要哄!到底说好了谁是黑暗大魔王来着?咱俩到底谁哄谁!作者君你出来,这剧本有问题! 第71章 莫要负了我 萧怜就有些哽咽,忍不住想哭,捧着他的脸,“好了好了,胜楚衣,你怎么这么玻璃心呢,我错了,你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就受不了,可是你好好的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咱们俩刚才不是山盟海誓来着呢吗?”   胜楚衣白了她一眼,由着她的小手捧着自己的脸,凉凉地看向别处,真是笨啊!笨得不可救药!   “啊!”萧怜倒抽一口气,“你是想说,你也会与我从一而终,永不更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情又这么含蓄?”   胜楚衣开始后悔,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到最后全都变成废话!   他拨开她的手,想要起身离开。   结果被那双劲儿贼大的小手又给按回来了。   萧怜不依不饶,“猜的不对?难道你在暗示我,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必须殉情?不要吧,太残忍了,我还没活够呢。”   咚!   她整个人被掀了下去。   胜楚衣起身就走。   萧怜还没玩够呢,飞身从后面扑了过去,“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想委婉地告诉我你是鲛人,这回总猜对……”   卧槽,你不会真的是鲛人吧!你跟木兰芳尊是亲戚啊?   可她再也没空细想了,被他骤然发难,胜楚衣双瞳之中的浓黑变淡,渐渐泛起猩红之色,狠狠地盯着她,字字句句沉沉,如魔音入耳,“莫要负了我!”   ……   咣当!本来岌岌可危的床,彻底塌了!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萧怜笑翻了!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胜楚衣!连床都看不惯你欺负我!”   胜楚衣张开双眼,沉沉看着她,双瞳已经变成红玛瑙一般的血色,盯了她半晌,竟然两眼一弯,也笑了。   萧怜笑够了,用手抚上他的眼睛,“好了好了,你不生气了?”   胜楚衣由着她的手指在眼上掠过,也不回答她,只是细细地看着她,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红色?”   “因为堕落,常年服食血幽昙的人,样貌就会慢慢改变。”   “那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忘了……   他触及一道长长的疤痕,弯弯曲曲,横贯了整个腹部,不需要看,便知道有多狰狞,那是当年没有的。   “何时受的伤?谁干的?”他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寒意。   他不在的这三年,谁将她伤成这样?他要替她找回来!   “我自己。”萧怜终于能松口气了,赶紧乖顺地回答。   “为何?你切腹轻生?”   “你才轻生!”   “那为何……”   “我怎么知道,你问梨棠!”萧怜没好气,现在轮到她嫌弃胜楚衣笨了。   “关梨棠什么事?”   “她一定要脚丫子先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胜楚衣将手掌覆在那道疤痕上,心中的某处有些疼,“对不起,下一个,一定不让你这样辛苦。”   duang!狠捶!   “胜楚衣!你还嫌我不够惨!”萧怜的小拳头这次真的是毫不留情的噼里啪啦落下。   夜色中,有胜楚衣爽朗的笑声,他竟然笑出声了。   萧怜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钟鼓馔玉般动听,竟然瞬间有种怦然心动之感,那拳头就忘了捶了。   耳边,响起胜楚衣宠溺地声音,“捶一下,生一个,刚刚怜怜捶了十二下,这辈子,就得给我生十二个娃娃”   “你当我是猪啊!”   “你是我的小殿下。” 第72章 男人这种东西就是烦 突然!   咚!   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两个人猛地坐起来!   梨棠掉地上了!   萧怜七手八脚裹上衣裳,紧跟着胜楚衣就往楼下跑。   两人跑到房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枕头被踹掉了。   梨棠的小脚丫正搭在床边,睡得像只小猪。   好险!   被这样一闹,萧怜正好逃过一劫,立刻滚上床,抱了梨棠,倒头就睡。   胜楚衣被晾在原地,暗暗盘算,下一次一定要找个绝对没有人烟的地方才行!   他挨着萧怜,躺在床边,轻轻唤了她一声,“怜怜?”   萧怜抱着梨棠背对着他,登时一个激灵,还不放过她啊,赶紧闭眼装睡。   她怀里抱着孩子,他就有点拿她没办法了,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天都已经快要亮了,两人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没多久,黑暗中,胜楚衣的眼睛猛地睁开!   他身边,萧怜正陷入梦魇中,两只手在半空中无助的乱抓,“等等我,带我走啊,你不要我了吗!等等我……”   胜楚衣的双眼中泛起了寒光,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梦中的人,狠狠道:“在你心里,还有谁?!”   ——   萧怜是被梨棠在身上爬来爬去弄醒的,她困死了,拍了拍梨棠的小屁股,“让爹爹再睡会儿,自己去找母妃玩。”   于是,旁边果然响起了秦月明的声音,“来,棠儿乖,跟母妃去外面捉虫虫玩。”   秦月明!   萧怜砰地诈尸般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哎呀,怜,你醒了啊?你这地方可真不好找啊,要不是国师大人发了信号出去,你们俩在这里再生上三五个棠儿,咱们也找不到。”   萧怜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来了大队人马,却偏不见了胜楚衣。   “他呢?”   “谁?国师大人?”秦月明眨眨眼,“内个,我们带人在竹海中,花了好大力气才破了机关,开出一条大路来,国师的撵子一到,他就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啊。”   “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   忽晴忽雨、忽冷忽热,“妖怪!”   萧怜骂了一句,懒得多想,“更衣,本殿要进宫面圣!”   “哎,好嘞!”秦月明赶紧应了,向外面招招手,很快从商阳府带来的小丫鬟们就鱼贯而入,捧了替主子梳洗更衣的一应家伙事儿,训练有素地站了一排。   这几年,但凡萧怜在外夜宿不归,第二天需要秦月明去接应的,多半不是吐了一身恶心玩意就是溅了一身血,所以秦月明也养成了习惯,不管天涯海角,只要是去接她的爷回家,那就得随身备着一整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干净行头。   萧怜张开双臂,由着秦月明替她更衣,脑子里思量着昨晚的事儿,怎么就突然不打招呼就跑了呢,哪儿又把他惹毛了?   不过惹毛了也好,省得死皮赖脸地逼着她从一而终,动不动就玻璃心碎一地,还得哄,麻烦死了。   男人这种东西就是烦,一旦被缠上不但甩不掉,而且还方圆十里生人勿进地想将她据为己有。   女人,就不同了。   她瞟了一眼秦月明,比如眼前这只,就很乖,说什么是什么,从来不犟嘴,从来不发飙,从来不吃醋,最重要的是从来不会动不动就把她扑倒扒衣服!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用手指勾了一下秦月明尖尖的下巴。   秦月明啪地将她的手打开,“干嘛,你还没爽够?你看看那楼上,我的妈呀,拆房子啊!你们俩昨晚那得多狂野,也不知棠儿被吓着没。”   萧怜:“……”   待到重新梳洗完毕,锦皮靴踏出竹楼的小门,外面候着的一千精兵和三百花郎齐刷刷跪下,“叩见九皇子殿下!”   杜棋砚上前一步,“臣等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萧怜头顶的金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满身红袍绣着缠金龙纹,快走两步,翻身上马,“走!肚脐儿,回宫!”   说罢扬鞭策马,带着一众精锐,如一条破水而出的蛟龙,意气飞扬,沿着一早在竹海中新开出的大道疾驰而去。   ——   端方殿上,萧兰庸手里拿着一张撒金笺,对这上面清冷俊秀的瘦楷看了又看,阴着脸坐了好久,两侧的八个皇子谁都不敢出大气。   大殿中央淡然立着的,是一身白袍,手持玉笛的中年男子,鬼医白圣手。   直到萧怜的皮靴踏在宫中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响起,所有人便都伸长了脖子向外望。   萧怜一脚踏入端方殿,就看到了鬼医白,“你还来的真早啊?”   鬼医白恭敬行了一礼,“见过九皇子殿下,其实在下昨夜就已经在这里恭候殿下了。”   “是吗?”萧怜的右手嘭地燃起一簇火苗,“昨天活人烧烤没玩够?”   鬼医白就立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避。   萧兰庸拜了拜桌案,“好了好了,老九,既然已与棠儿平安归来,就将太子妃和解药给了人家吧。”   萧怜这才收了手中的炎阳火,“你们的太子妃本殿带来了,在外面笼子里装着骂人呢,自己去认领吧,记得不要再认错哦!”说完对着鬼医白挤挤眼,凑到他身边,两人擦肩,低声道:“你们家太子爷可好?”   鬼医白恭敬道:“此番正是来找九殿下求取解药。”   萧怜倒抽一口气,“嘶!他发作了?本殿那龙阳散真的这么管用?”   鬼医白无奈,双手一拱,再次恳求,“请殿下赐解药。”   萧怜满脸坏笑,拍了拍鬼医白的肩膀,“你还真是忠勇可嘉,回去告诉你们太子爷,本殿的龙阳散,没有解药!”   “什么!”   鬼医白当下眼睛都绿了,立刻变脸,笛子指着萧怜有了要拼命的架势,“我家太子已将梨棠郡主完璧归还,你居然出尔反尔!”   “哎哎哎!稍安勿躁啊!”萧怜抬手将他那笛子给压了下去,“没有解药并不等于解不了毒,方法有两个,都不是很难,随你们殿下选。”   “快说!”鬼医白已经顾不得礼数。   “龙阳散,龙阳散,第一个办法就是让你们家殿下随便找个男人,雌伏于下,承受一番,那药力,一时三刻便可解除!”   殿上的几个皇子,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题外话------   千渊:你……!你……!你……!噗!又是一口血! 第73章 一百钉棍与十尊黄金爵 “什么!不可能!”鬼医白气得发抖,一根笛子又重新指着萧怜,“那第二呢?”   萧怜又把他那根笛子压下去,“第二嘛,就是让你们太子爷忍上一年半载,等药力慢慢消退了,自然就好了,而且保证不影响传宗接代!不过这段时间里,绝对不能近女色,不能动真气,不然药力被撩上来,那可是一头发情的野马,谁都按不住,到时候孔雀王朝的各位直男真汉子,就要日夜小心提防着自己的后门了。”   “萧怜!你……你……”鬼医白气得没话说了,回头看向萧兰庸,“皇帝陛下,贵国九皇子言而无信,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谋害我家殿下,这笔账,陛下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萧兰庸淡然道:“贵国太子若是不偷走我朔方的梨棠郡主在先,又怎会身染此毒呢?而且朕的九皇儿刚刚已经将解毒之法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使者,依朕看来,也并非言而无信,使者言重了。”   鬼医白的笛子在手中一敲,“好!方才我家殿下的亲笔信,陛下也已经看过了,残杀侨民,火烧使馆之行,烦请陛下尽快给吾皇和太子殿下一个妥善的交代,否则不光是我孔雀王朝,恐怕西陆其他诸国,也都将陆续召回使者,毕竟使馆说烧就烧,侨民说杀就杀这种事,发生在你们朔方这种虎狼之地,虽不使人意外,却也实在是令人发指!”   萧怜脸色一沉,“白圣手,你今番作为使者,也完成了使命,领了太子妃就快回吧。在本殿身前站久了,难保什么时候不变成烤肉!”她将双手在身后一负,“毕竟我是一个连小孩儿都不放过的禽兽!”   白圣手也将手往身后一背,“哼!”怒而拂袖离去。   萧怜鼻子轻哼一声,算是回敬他。   等到鬼医白终于气呼呼的出了端方殿,将外面笼子里已经骂开了花的阮心怡领走,端方殿中,众人的眼光就重新落到了萧怜身上。   萧兰庸讲桌上的纸镇重重一敲,“跪下吧!”   萧怜便将绣着缠金龙的红袍子一掀,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殿中央,“儿臣今日前来,就是向父皇负荆请罪的。”   “你何罪之有啊?这世间已经没什么能奈何得了你了!”萧兰庸声色沉沉,满面怒容。   “儿臣殴打皇妹,击杀禁军,重伤大将,拘杀侨民,火烧使馆,桩桩件件,都是罪。”   “那你自己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萧怜神色淡然,腰背笔直地跪在地上,“如今棠棠已安然回家,儿臣心无挂碍,愿听凭父皇发落,绝无怨言。”   “好,”萧兰庸在龙椅上挪了挪,“昨夜之事,你虽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既然桩桩件件都已认下,那就数罪并罚,去端方殿外,领一百钉棍吧。”   原本立在下面,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的萧素不干了,“父皇?就一百钉棍就完了?老九他将萼儿打得没法见人,还敢冲撞母后!”   萧兰庸将那纸镇咣地扔了出去,“那你还要朕怎样?直接杀了他?杀了他,谁来给朕祸害绿毛国!你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最下首的萧誉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父皇,儿臣以为,一百大板便可,若是钉棍,这一百棍下来,只怕九弟一辈子都要趴在床上了,圣朝秋猎在即,九弟的身手,有目共睹,肯请父皇三思。”   杨公公知道萧兰庸心疼萧怜,赶紧顺着杆儿往上爬,“对对对,秋猎在即,九殿下今年是第一次在神都公开露面,以殿下的本事,必将成为一匹黑马,惊艳全场,能为陛下多夺下几尊黄金爵也未可知,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伤了殿下的根本啊!”   萧淡在下面慢悠悠道:“哎呀,可若是只打一百大板,孔雀王朝那边,可不好交代啊,毕竟昨天死了数十侨民是真的,抓了人家太子妃是真的,把人家太子给掰弯了也是真的,这绿毛皇帝要是真的算起细账来,呀呀呀,九弟的确是下手狠了点儿啊。”   萧怜跪在下面,平静道:“父皇无需为难,一百钉棍,儿臣受得起。而且,今年秋猎,儿臣必为父皇夺下十尊黄金爵将功补过,若短少半尊,愿以人头相抵,八位皇兄,可在此为儿臣作证。”   十尊!   上一次秋猎,是三年前,刚好是国师巡边,萧怜大婚后告病那一年,朔方的八个皇子随着萧兰庸乌泱泱的去了一趟神都,也只捧回来三只黄金爵,而现在她一个人就要拿下十尊!   萧素哼道:“九弟,牛可不是这么吹的,上一次秋猎,千渊一人独得九尊黄金爵,已是圣朝奇迹,你到时若是捧不回十尊,这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你可想好了!”   他又在用梨棠威胁她!   萧怜歪着头瞥了他一眼,“那么皇兄能拿下几尊?你给个数,咱们赌一赌!”   “你……!”萧素三年前一只也没拿到过,此时自然不敢说大话。   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的萧策终于站出来做和事老,“好了好了,大家亲兄弟,在父皇面前斗嘴,只会惹他心烦,依我看,就按父皇的意思办,九弟,责罚一百钉棍,圣朝秋猎上,再以十尊黄金爵将功抵过,若有短少,人头落地,”他拍拍这个,拍拍那个,“啊,哈哈,这样甚好,甚好!”   萧兰庸有些心痛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萧怜,熊孩子,打你一百钉棍就算了,你还自己赌上脑袋,还嫌事不够大不成!“好吧,那就暂且如此,秋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先下去领棍子!”   萧怜恭恭敬敬向萧兰庸叩头行礼,“谢父皇!”   朔方宫中的钉棍,是种酷刑,在棍子的一端,顶着许多寸长的木钉,一棍子下去,若是轻的,屁股上就是几个坑,若是重的,那就是几个窟窿。   所以,萧怜这一百钉棍,在普通人看来,就是将活人打成筛子,就算不疼死,也要放掉一半的血,那屁股,自是没法要了,受过刑没死的,也多半成了废人。   所以,九皇子要受此酷刑的消息,立时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转眼间在皇城内外传遍了。   ------题外话------   作者君:作妖作大发了吧?屁股保不住了吧?狞笑!   读者君:不要虐,不要虐,不要虐!   国师:等等,打哪里?屁股?(挑眉挑眉)…… 第74章 江山红颜两相忘 秦月明手中的茶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什么都顾不上,拎起裙子就往外跑,冲出门去夺了一匹马,直奔堕天塔。   她一路骑着马在皇宫中横冲直撞,也不顾死活,直接进了堕天塔的地界,到了门口被紫龙给拦了下来。   “九皇子妃走错门了吧。”紫龙冷着一张脸。   “你们主子呢?”   “不在家。”   “去哪儿了?”   “不知道!”   秦月明急了,“你会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皇上要打死九爷,国师再不去救她,就来不及了!”   “她死不死,关国师什么事!”   “你现在若是拦着,等国师回来发现九爷被打死了,谁都别想好过!”   秦月明眼睛都急红了,紫龙也知道她不是在吓她,“哎呀,烦死了,主人心情不好,上坐忘峰喝酒去了,三天后回来。”   “什么!”秦月明转身就跑,“我去找他!”   “喂!你回来!擅闯者死!”紫龙浑身气都不打一处来,商阳府的各个都狗胆包天,商阳府的各个都不要命!   她没办法,只好牵了匹马,跟着秦月明,一起出宫,奔向坐忘峰。   坐忘峰离璇玑城并不远,是一座一枝独秀的险峰,自从胜楚衣来了朔方,就十分喜欢这里,便跟萧兰庸要了,将整座山峰,作为他的行馆。   这山峰如一支毛笔一样,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周遭尽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有正常人能走的路,若是没有几分身手,是根本上不去的,所以向来人迹罕至,没什么人守卫,那山顶的风景,也只有胜楚衣一人独揽。   此时的峰顶,云烟缭绕,洁白的楼台水榭,宛若神仙境地。   入口处,一尊硕大的石碑,上书一个“忘”字,笔力沉静圆润,浑厚磅礴。   而在石碑的反面,则写了一个疏狂无度的“妄”字,笔走龙蛇之下,霸气飞扬。   不远处,一株木兰树下,分立着一大一小两只白玉墓碑。   一只上书“璃光圣女萧白莲之墓”   而另一只则只写着“木兰芳尊”四个字。   在木兰芳尊的墓碑下,倚着已是醉意沉沉的人,头顶的冲云冠银光灿灿,微合的眼帘下,睫毛如两柄小扇,妖娆的眼尾凤稍轻挑,薄唇因醉酒而丹红,两颊红粉飞霞,纯白如羽的白衣随着黑发一同纷纷扬扬弥散开去。   “阿莲,叔叔很不开心,你说该怎么办?”他恣意纵酒,嗓子有些哑,声音便分外地迷人,可惜却没有活人听得见。   “这世间的烦恼,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及,还有些纷扰之事,让你心甘情愿的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胜楚衣仰面痛饮,“坐忘,坐忘,江山红颜两相忘,坐在这里,难道就真的能把一切都忘了?阿莲,你就很好,不用长大,不长大就没有烦恼。”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若是还不回来,叔叔便也不会再留在这里,到时候,带你去东煌,那里山水明丽,四季如春,有很多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   他喝得有些晃,“她也一定会喜欢……”   ——   此时,端方殿前,已经立满了人。   皇上赐了九皇子一百钉棍,责成大皇子监刑。   萧策担心,万一萧怜发起疯来摁不住会杀人,于是又叫了八百禁军,将整个端方殿前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后宫之中,来看热闹的不少,萧萼脸上蒙着面纱,立在萧素旁边儿,“都准备好了吗?”   萧素嘴唇不动,低声道:“母后赐的,放心吧,伤口沾了这东西,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萧萼被面纱蒙上的嘴角冷冷地一牵,“萧怜,我让你这辈子趴着做人!”   端方殿内,萧兰庸头痛地揉着脑仁儿。   杨公公给他轻轻捶着肩,“陛下,不要着急,派去传话儿的人说了,看着九皇子妃冲进堕天塔去了。”   萧兰庸急得捶桌子,“那国师怎么还不来啊!这钉棍若是真的打下去,朕百年之后,就再也没脸见先皇后了啊!”   杨公公只得安慰,“陛下您看,这不还没开始打呢嘛,国师凡事都有分寸,定会及时赶到的。只是……”   “好了,老杨,你不用说了,朕知道,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俩以后怕是拆都拆不开了!”萧兰庸的头更疼,“反正朕也不指望他传宗接代,拆不开就拆不开吧,总好过在这乱棍之下成了废人!”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慌慌张张来报,“陛下,不好了,九皇子妃跟着紫龙姑娘出宫去了,国师不在堕天塔!”   “什么!”   萧兰庸蹭的站了起来。   这时外面咚咚咚三声鼓响,萧策慢悠悠高唱道:“行刑——!”   萧兰庸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完了!   此时的萧怜,已经褪去外袍,脱了皮靴,只穿了雪白的里衣,赤着脚,走到端方殿前广场的正中央。   满脸不屑的神情,大大方方地趴在了木凳上。   萧策一个眼神,两旁便有禁军持了铁链上前,将她从上到下捆了个结实。   萧誉一溜小跑过来,拿了只汗巾递给她,“九弟,我这个是新的,没用过,你先咬着,免得待会儿咬坏了舌头。”   萧怜一笑,“谢八哥。”说着跟他挤挤眼。   她经常管他叫八哥,取得是八哥鸟的意思,可萧誉从来都不生气,每每都憨厚地答应,甚是个好相与的人。   “你要是受不了了,就求饶,父皇不会看着你被活活打死的。”   “八哥什么时候见过我求饶?”   “一百钉棍,若是轻轻打,或许只落个残疾,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必定一下狠似一下,掺不得半点水分,你会死的!”萧誉急死了,不知道自己怎么说这个傻子才能明白。   “生死有命!我杀了那么多人,就算以命相抵,也不过分。况且,父皇要做给千渊看,就得把戏做足,否则给绿毛皇帝多了个兴兵的理由,我们得不偿失,如今的朔方,若是在战场上与孔雀王朝兵戎相见,为时尚早。祸是我惹的,我就得自己收场。”   萧誉眼睛一亮,“你说父皇是在做戏?”   萧怜无奈一笑,“父皇说唱戏就唱戏,可这演戏的愿不愿意来,什么时候来,就看我的造化了。”   ------题外话------   秦月明:国师大人,你这个时候跑出去喝酒,就有点让人着急了!   国师:怜怜,乱我心。   本座凡事都有分寸——这一次除外…… 第75章 你那样祸害她,她还喜欢你 萧策在上面等得不耐烦,“八弟,又不是处以极刑,你们哥俩有什么话,咱们打完再说行不行?”   萧誉知道再拖延不下去,只好替萧怜将汗巾塞进嘴里,拍了拍她的头,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离开了。   他还没走多远,第一棍,便砰地砸了下来。   萧怜一声闷哼,等棍子抬起来,鲜血立时就从雪白的里裤上渗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萧萼立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手中绞着帕子,眯着眼,嘴角挂着寒意,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那些钉棍上,被涂了舍离断,是专门阻止血肉再生的狠药,萧怜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掉,而且死得很难看,死于屁股开花,哈哈哈哈哈!   她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狂笑,手中的帕子就绞得更加的紧!   ——   坐忘峰下,秦月明一路打马狂奔跑来,到了山根下却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急得直哭,紫龙又只好一脸嫌弃地拎着她,沿着每隔数丈才有一小段的栈道脚尖点地,向上飞去。   直到近了峰顶,上面便再没有路。   她将秦月明丢在窄得仅容一人的栈道上,“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那上面就算不带着你,以我的能耐也跃上不去。”   秦月明向下一看,立时脚心手心全是汗,嗷地一声尖叫,整个人贴在崖壁上,“那那那那那怎么办,我来都来了,国师没见到,我们爷也救不成,难道你让我跳崖自尽?”   “你不是嗓门大吗?你就在这儿喊吧,主人若是能听到,愿意下来,自会来见你,若是听不见,那只怪你家九殿下命薄了。又或者,你在这里等三天,主人下山路过,能打个照面。”   她说着,就跳向下面的栈道,鸟儿一样的飞走了。   “喂——!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被风吹下去怎么办!”   秦月明已经腿软地趴在栈道上,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面前是光滑的连根草都没有的绝壁,她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天风猎猎,秦月明背靠着崖壁,稍稍安静下来,借着风声,便听见隐隐约约的琴音,空灵浩荡,飘飘渺渺,立时两眼放光。   “国师——!”一声嘶吼,响彻长空!   “国师!你快去救救萧怜啊,她被赐了一百钉棍啊!”   “国师,我知道你听得见,你那么疼她,为什么现在由着她被人打啊!”   ……   秦月明喊了一个时辰,胜楚衣还是没动静,那琴音倒是不知何时没了。   “国师,我们爷要是被皇上打死了,这世上第一个后悔的人就是你!”   “胜楚衣,你聋了?”   “胜楚衣!我们爷说是你王八蛋果然没错,你玩够了就把她甩了!她的死活都与你无关了是吧!”   她越喊心越痛,从听到消息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那一百钉棍大概也该开始执行了,她要是被打死也就算了,被打个半死可怎么办,她不在她身边,谁去照顾她那个被打开花的屁股啊!   可是她现在想回都回不去了,秦月明绝望地坐在栈道上开骂!   “胜楚衣!她是你的女人!你就这么由着别人打她屁股啊!”   “你个王八蛋,她当年给你生孩子,有多苦,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躲在山里的梨棠小筑,棠儿一只脚丫子先踹了出来,就怎么都生不出来了,眼看着一尸两命,我叫得比她还惨!最后还是她自己动手,剖开肚子,自己把孩子给拿了出来!我们手头什么药都没有,那伤口那么大,我冒着暴雨去村子里抓了个兽医来给她缝的针!”   她一边哭一边喘,“一直到第二天雨停了,我才能去城里给她买药,也只能买到金疮药,她有多疼,都硬生生自己挺过来的!不但自己忍着,还要喂梨棠!我问她到底为什么,她连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吃这么多苦生下这个孩子,她就告诉我她喜欢!”   秦月明脸都哭花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得到,就哇哇的哭,“她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你那样祸害她,她还喜欢你!现在她都要被人打死了,你居然不闻不问!胜楚衣,你不是人!”   秦月明哭的死去活来,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晕了过去,半个人搭在栈道边儿上,没了动静。   ——   端方殿前,第四十五棍,四十六棍……   每一棍都极重,每一棍重新扬起,都带着血珠飞溅。   萧怜咬着那只汗巾,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早知道这么疼,她就不会这么大方地答应了!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后悔药可吃?   最靠谱的胜楚衣如今也不靠谱了,从堕天塔滚过来要不要滚了四十多钉棍还没滚到啊!   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四十七,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   四十八,围观的那些人开始变形,好像有些慌乱,围着端方殿的禁军开始骚动。   四十九,嗯?为什么那些人齐刷刷都倒下了,鬼哭狼嚎一片?   一道黑光从她头顶上掠过,当啷一声,本该落在她屁股上的钉棍掉在了地上。   酷刑就停在了第四十九棍。   萧怜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人,满身白衣,发似墨染,如流风回雪、清风霁月一般从天而降,踏过哀嚎的人群向她走来,抬手扯断了捆着她的铁链,拔掉口中的汗巾,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离开了端方殿。   萧怜虽然睁着眼,却已经意识有些不清,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窝在他怀中,“你来了啊……”   那人脸色难看极了,垂眸瞥了她一眼,“蠢货!”   萧怜立刻紧紧搂了他的脖子,使劲在他怀中蹭了蹭头,“带我走吧……”,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中,有人轻抚她的脸,问她,“告诉我,我是谁?”   “不知道啊。”她稀里糊涂的回答。   “那么你是谁?”   “不知道啊。”萧怜依然迷迷糊糊,问什么就答什么。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哪里都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脸上那冰凉的手指就有些停滞,“若是丢下你,会怎样?”   “会死,会死,我好怕,我会死……”萧怜开始抗拒,越来越痛苦,“我不想死,我要等你回来,他们都是错的,他们说的不对,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们都是错的!……”她越来越激动,几乎是要哭喊出来,却没有力气。   ------题外话------   作者君长吁一口气:黑袍楚郎没来,白衣天神来了,爱妃们,可以不离婚了吧? 第76章 我内什么都开花了 她脸上的手指轻轻挪开,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头,“乱七八糟,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调药。”   胜楚衣从床边站起来,转身要走。   “叔叔!”忽然衣袍被萧怜一把狠狠扯住,“你别走!”   胜楚衣当下如被天雷击中一般,心头一个念头疯狂涌起,俯身掰过她的脸,“你说什么?”   萧怜更加昏沉,口中念念叨叨,“别走……,别走……”抓着他衣袍的手就有些松了。   胜楚衣心都要跳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声音骤然变得无限温柔,又仿佛在哀求一般,“告诉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我叫你什么……?”萧怜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捧着她脸的那两只手,也颓然垂了下来。   胜楚衣苦笑,站起身来,他笑自己一定是想念阿莲想疯了,所以才会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当成是她魂魄归来的蛛丝马迹。   阿莲若是活着,如今也该是十七岁,床上趴着昏睡的这一只,也已经十七岁,她们同年而生,她怎么可能是她呢。   过了好久,萧怜忽然感到周围好凉,全没了夏日的燥热,而且,全是熟悉的清冽的味道。   她睁开眼,依然迷迷糊糊,暗红的丝绒帐拖曳在漆黑的地面上,她正趴在一张白得通透,泛着寒气的冰床上。   地宫!   不得了了!   她嗷地一声想要趴起来,结果屁股上一阵剧痛,又只好趴了下来。   身后传来胜楚衣悠悠地声音,“跑什么,真想一辈子趴着做人?”   他说着话,萧怜便觉得屁股上被一点点冰凉的东西轻轻沾过。   啊——!   疯了!   “胜楚衣,你在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内个,换个人行不行,我……我内什么都被打开花了……”她说得极为艰难,“比如紫龙,或者叫秦月明来。”   “紫龙不在,秦月明也不在。”胜楚衣坐在床边,一点点替她仔细清理每一个伤口,“本座或者辰宿,你选。”   “……”胜楚衣!你这个样子,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萧怜趴在冰床上,随手抓了软枕扣在自己头上,将脑袋埋了起来,假装那个被男人仔细修理的不是自己的屁股。   不知是堕天塔的药膏管用,还是冰床的凉气让人舒服,疼痛真的消退地很快,胜楚衣替她清理了伤口,涂了药膏,又随手拉了黑色的丝绒薄被替她盖上,这才将那几只埋在头上的软枕给掀开,坐在她旁边,雪白的衣袍从床边漫延开去,冰凉的指被从她的脸颊上拂过,“你就计算准了我一定会来救你?”   他酒醉未醒,一听见秦月明的嚎叫就不由分说下了坐忘峰,赶到端方殿抢人。   这会儿放松下来,便极为头痛。   萧怜抱着一只软枕趴着,歪着头看他,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是。”   “竟然一大早躲出去喝酒,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也不跟父皇演这场戏了。”   萧怜嘟着的嘴唇就被两只冰凉的手指给揪了一下,“我若是今日真的喝醉了,又或者秦月明没爬上坐忘峰就摔死了,过不了多久,这世上也就没有萧怜这个人了。”   “没事,一百钉棍而已,我以前挨过十下,心里有数。”她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好像的确特别疼。”   胜楚衣的声音就多了几分寒意,“因为有人想要你的命,在刑具上涂了舍离断。”   “哦。”   “你不想知道是谁?”   萧怜歪着头看他笑,“这世上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我没空一一理会,可疼我的人却是屈指可数,所以我只需要知道谁对我好,就够了。”   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胜楚衣,恍惚间,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怜爱,不觉心中竟然喜滋滋地。   “你身上的伤,能治,但是你身上浸了兽血的疤痕,却药力不及。”   “无所谓咯,早就习惯了。”萧怜有些颓丧地把眼光看向别处。   慕皇后恨萧怜是个女儿身,日夜凌虐,无所不用其极,这一身伤痕都是亲生母亲所赐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母亲还生怕她来日长成,过不了情关,漏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所以每一次都要往她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泼一层无妄兽血,要她就算有倾尽天下的容颜,却依然要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掩藏自己的丑陋的身体,她要她永远只能扮成男子,乖乖地替她守住这个欺君罔上的弥天大谎!   当然这是萧怜后来慢慢记起来的往事,左右不是她遭受的虐待,她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东煌有一处活泉,叫做兰陵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你若是将来想要换身皮,我倒是可以带你去。”   胜楚衣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可若是不想换,现在这样,也挺好。”   萧怜白了他一眼,“哪里好?”   胜楚衣俯身到她耳边,“好到无法言说……”   萧怜立刻浑身都开始疼,躲了他一下,立刻屁股剧痛,“哎呀,好疼!”   “我也好疼!”胜楚衣懒洋洋地回敬她一眼。   “嗯?你哪里疼?”   “这里。”胜楚衣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角,萧怜便在心中叹了口气,连诉苦抱怨的姿态都这么好看,不好好心疼一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努力向床里面挪了挪,“那不如你也躺会儿?”   她现在屁股是个开花的,琢磨着胜楚衣也没那么变态,会这个时候想把她酱酱酿酿,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好。”   胜楚衣果然从善如流地在床边躺下,闭上双眼。   接着便有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从他脖颈前绕过,摁在他刚才手指点过的地方,“是这里吗?我帮你摁摁?”   他掀起沉沉的眼帘,瞟了她一眼,又舒坦地合上了,将冰凉的手轻轻覆在她那只手腕上。   你少给本座惹点祸,就谢天谢地了。   萧怜原本雪白的里衣早已经被血染透,这会儿穿着的是胜楚衣不知何时替她换上的他的寝衣,宽宽大大,黑色的锦缎,滑溜溜的,还全是幽昙的香气,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   她趴在他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胜楚衣的额头上轻轻的按揉,自己也昏昏欲睡,索性眯了眼。   肩头的衣裳悄然滑落下去,露出漂亮的锁骨,圆润的肩膀,还有再往下半推半就展露出来的风情。   那些小时候留下的疤痕之下,仿佛隐约有与生俱来的浅淡诡异花纹,越是看着,越是令人离不开眼。   ------题外话------   国师:打你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本座……酱酱酿酿…… 第77章 白衣凌乱,野火烧天 她越来越困,被手掌撑着的头重重一点,又醒了,睁眼一看,胜楚衣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正盯着她看,两眼之中,尽是强行压制的情欲。   因为屁股开花,所以这一次,萧怜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坦然看着他的眼睛,向前拱了一下,凑过去,在他眼睛上啄了一下。   她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可是又怕把他惹出火来自己没好果子吃。   现在有恃无恐,便将这个藏了许久的小心思给实现了。   她啄完了,抿了下嘴唇,像偷吃了糖的孩子一样悄咪咪地看着他笑。   “这就完了?”胜楚衣被她占了便宜,声音有些凉。   “那再来一下!”萧怜又拱了拱,半截身子伏在他胸前,努力凑上去,用嘴唇在他冰冰凉的唇上轻轻碰了碰,又学着他的样子摩挲了一下,痒痒的,痒到心底去了。   她开心的两只小腿都翘了起来,赤着两只脚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浑身都在乐。   胜楚衣这个漂亮妖怪居然乖乖地躺着给她玩哎!   简直是天大的福利!   “第一次见你穿白衣。”   “如何?”   “跟你那蟒龙鞭不是很搭。”   她想说,有点像传说中的白衣天神木兰芳尊,又想说你们鲛人是不是都长得像神仙。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这样。   本以为胜楚衣会骤然发飙,可他却淡淡道:“所以白衣褪尽,便再也穿不回来了。”   萧怜忽然心头莫名一酸,老老实实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眉眼,万水千山之间,又有无尽哀伤涌起,眉心渐渐拧在一起,便心疼地探身去吻了一下。   之后是高挺的鼻梁,鼻尖,凉薄的唇……   有两只冰凉的手从宽大的黑绸寝衣下探落在她滚烫的腰间,如火的热度便顺着手掌通达四肢百骸。   “你为什么这么凉?”   “代价,身披无尽黑暗的代价,沉入冰渊,永无天日。”   “那你会很冷吗?”   “习惯了。”   原来他一直都很冷,只是不说而已,所以他才会这样贪恋她身上的温暖。   萧怜张开双臂,努力将他抱在怀中,努力学着他的样子吻他,想让他暖一点。   她并不想问他到底是为何要付出如此的代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也许有一天,就会告诉她。   寝衣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双手便如入无人之境,在她的背上抚过,一道一道悉数当年的那些疤痕,每一道他都记得。   “我的小殿下啊……”唇齿厮磨之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叹息。   “楚郎……”   她微微弓起脊背,放他的手攻城略地,攫取美好。   嗯……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耳边便有他魔魅般的低语,“怜怜,香香……”   砰!   一捶!   ……   拜开花的屁股所赐,萧怜果然在占尽便宜和被占尽便宜之后,安全地、心满意足地趴在胜楚衣身上睡着了。   留下被撩得野火烧天的男人,白衣凌乱,仰面对着头顶上猩红的丝绒床帐痛苦地叹息。   萧怜啊,你给本座乖乖等着!   ——   秦月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商阳府的床上,屋里不远处的桌子边儿上,坐着正抱着手臂闭目静坐的紫龙。   紫龙听见她气息变得不同,唰地睁开眼,“你醒了?”   秦月明猛地坐起身来,下床就要冲出去,“我们爷呢?还活着没?”   “活着,在堕天塔。”   “我去救她!”   紫龙一个箭步将她给拎了回来,“主人跟她在一起,你去搅合什么?”   “啊?那更得去救她!”   她刚要跑,又被拎了回来,“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主人说了,以后他跟九殿下单独相处的时候,方圆十里,生人勿进!”   生人勿进!那是要吃人啊!   秦月明觉得自己有义务救萧怜于水深火热,于是眼珠子一转道:“就他们俩在堕天塔?”   “是!”   “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主人要亲自照顾九殿下,不想旁人打扰。”   “那完了!”   “又怎么了?”   “我们爷屁股开花了啊,她如果想拉屎尿尿,你们主子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给把屎把尿?太不雅了,万一有了心理阴影,就不美了,以后还怎么酱酱酿酿啊,你说对不对!”   “……”   “所以还是得我去!”   “……”   秦月明一把推开紫龙,大摇大摆出了商阳府,直奔堕天塔。   ——   她在地面上刚刚推开那两扇大门,地宫中,胜楚衣的双眼便唰地张开。   所以等秦月明蹑手蹑脚溜进地宫时,自然该看的什么都没看到,只看见萧怜趴在通透如白玉的冰床上,盖着沉沉垂着的丝绒被,腰臀曲线玲珑,睡的正香。   地宫之上,紫龙跟着胜楚衣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小心伺候,“君上,坐忘峰那边,您离开之后,秦月明在上面,又说了很多话。”   “她都说什么了?”   “说了关于萧怜和梨棠的事。”紫龙小心翼翼,将秦月明在栈道上嚎的内容重复了一遍,虽然少了点声色,但也是一个字不差。   她复述完,见胜楚衣立在楼梯上,身子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又静静侯了一会儿,便想转身悄然退下。   “回来。”   “君上。”   “传谕天澈宫,三天之内,本君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以玄冰相护,送一瓶兰陵泉水过来,此后每日一瓶,不得有误。”   “遵旨。”   地宫中,秦月明开始认真给萧怜换药,屁股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的手法毕竟比起胜楚衣还是差了许多,萧怜很快就被她折腾得彻底醒了,那纱布每擦一下,她就疼得哎哟一声。   “完了完了,你这屁股算是完了,没法摸了。”秦月明啧啧慨叹。   “又不给你摸,你发什么愁!”   “我替国师发愁啊!这将来,这手感,肯定酸爽!”   “滚!——啊!疼啊!你轻点!”   ……   次日早朝,北辰殿前的文武百官依旧按例在外面恭候着胜楚衣。   “国师昨日勇猛啊,一听说九殿下被赐了一百钉棍,他那是从天而降,蟒龙鞭起,如天神下凡啊!”   “是啊,合着平日里揍皇子们的那些手段都是闹着玩呢啊!”   “八百禁军啊,一鞭子全撸死了啊!”   “听说那端方殿上,到最后,除了皇上还是坐着的,旁的不管监刑的,行刑的,还是看热闹的,连杨公公都是趴着的!据说九公主的腿都断了啊!”   “……”人群寂静了片刻,有人咝了一声,“这连未来的未婚妻都一块儿给打了,国师对九殿下,果然爱重啊!”   “是啊是啊……是啊……”众人捋着胡子点头赞同,各怀心思,意味深长。   ------题外话------   怜怜:秦月明,你真是体贴入微啊!   秦月明: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臣妾毕生以拯救我怜为己任! 第78章 皇上您全家人间楷模 直到那乘黑色的轿撵准时出现在北辰殿前,各式各样的闲言碎语戛然而止。   胜楚衣下了轿撵,血玉宝冠束起黑发,一袭漆黑发亮的浮光锦,肩头绣着狰狞怒放的血幽昙,紫龙替他在头顶撑起妖红的流苏绢伞,面容如冰川沉静,满身凛冽肃杀当下掐死所有疯狂八卦的心,径直入了北辰殿。   百官跟在身后,谁还敢多说半句,那眼睛连瞟都不敢再多瞟一眼。   谁说国师昨天换了白衣就变成拯救无辜的天神来着?这还是那个地狱归来的魔神没错儿啊!   待到萧兰庸在龙椅上坐定,百官山呼万岁,便有霍崇光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斗胆启奏,敢问九皇子殿下昨日那没打完的五十二钉棍,何时继续执行?”   萧兰庸脸色一黑,胜楚衣浑身气息一沉,秦寿立马撸了袖子上,“唉?霍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   霍崇光一脸正气,“老夫只是替陛下分忧,没什么意思。陛下金口玉言,赐了一百钉棍,如今九皇子被国师强行带走,少了五十二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孔雀王朝那些绿毛畜生会笑话咱们朔方言而无信,圣旨朝令夕改,皇朝大权旁落!”   秦寿:“霍老头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大权旁落!你可别有所指啊,咱们可都不是傻子,皇上那可还英明神武着呢。还有,绿毛国都是一群鸟人,他们呱唧呱唧喜欢说三道四,你就怕了?”   这个向来在朝堂上跟国师对着干的太宰大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关于九皇子的事,就立刻成了国师的马仔。   胜楚衣垂着的眼帘轻轻掀起,看向对面正因为昨日监刑挨揍而惴惴不安,打着绷带偷偷用眼睛瞄他的萧策。   萧策立刻心领神会,决定当下扑通一跪,“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萧兰庸应付一个霍崇光已经心烦,见又蹦出来一个,不耐烦道:“你又有什么事?”   “父皇!九皇弟此番受罚,起因却是因为孔雀王朝的千渊太子挑衅在先,九弟虽然行事过于鲁莽,手段过激,却也为我朔方在西陆立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人犯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从此让璃光诸国再也不敢道我朔方无人!”   他如此一番慷慨陈词,简直令胜楚衣眼前一亮。   萧策见胜楚衣露出肯定的神色,更加来了精神,“所以,儿臣以为,九弟失的是小节,成的是大义,若是孔雀王朝贼子野心,非要拿捏着这五十二钉棍不放,儿臣愿率诸位皇弟,替九弟分担这剩下的五十二棍!”   萧誉趁热打铁,立刻站出来,“大皇兄所言极是,儿臣也愿替九弟分担钉棍之刑!”   整个北辰殿一片哗然!   萧素和萧淡几个立时恨不得冲上去踹这俩人,那是我们的屁股,怎么就被你俩轻飘飘几句话给献出去了!   满朝文武皆道:   大皇子仁义啊!   大皇子顾全大局,实乃国之大幸啊!   大皇子深明大义,爱护幼弟,身为表率,乃朔方之福啊!   皇上您全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人间楷模啊!   霍崇光上次刚养好的身子,此时一晃,又晕了过去。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萧兰庸在龙椅上重新坐稳,胜楚衣的眼帘也缓缓垂下,“陛下,九皇子此番惹下大祸,即便有诸位皇子代为受刑,可依然难辞其咎。”   哎?   满堂画风又是一变,国师你要怎样?我们都已经顺着你的意思在玩了,你又出幺蛾子!   “陛下,”胜楚衣沉静端然道:“本座以为,九皇子殿下当吸取此次教训,修心养性,面壁思过。”   萧兰庸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依国师的意思是……?”   “本座建议,将九殿下禁足于堕天塔一个月,由本座亲自严加管教,待到秋猎大队开拔之前,还陛下一个神勇的九皇子。”   萧兰庸心头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胜楚衣你这是明目张胆要把我儿子扣下了慢慢玩啊!   “啊,国师啊,若要禁足面壁,让九皇儿回自己的商阳府就好了,顺便还有一众妻妾悉心服侍,加上国师的良药,不但伤好的快,而且……”   “商阳府太过喧嚣,纷扰太多,不宜静养,更不足以修心养性。”   “可是国师……”   “陛下,以九殿下当前的身手,今年秋猎想捧回十只黄金爵,只怕言之过早,陛下是想九殿下以人头相抵呢,还是希望他精心准备一番,一鸣惊人呢?”   下面的萧策立刻想明白了,国师这是要给萧怜开小灶啊!   “国师!九弟重伤在身,只怕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了,不如我去堕天塔服侍你,只要您肯教,我就肯学,有国师亲手教导,我也能为父皇夺得十只黄金爵!”   胜楚衣不语,眼神沉沉看向萧策,你丫再敢多说一句废话,现在就废了你!   萧策立刻心领神会,风向一转,“父皇,儿臣觉得国师所言有理,九弟的确需要严加管教,方成大器!”   秦寿在下面不干了,那是我家的姑爷!“陛下,国师,微臣以为,九皇子生性不羁,若是囚禁于堕天塔月余,只怕会有损天性啊!”   胜楚衣稍稍整理了衣襟,悠然道:“太宰大人多虑了,昨日九皇子妃已与九殿下一同搬入堕天塔,他二人相亲相爱,夫唱妇随,本座看在眼中,深有所感,相信有九皇子妃的陪伴,九殿下就算在堕天塔面壁十年,也会甘之如饴。”   秦寿:“……”你连我闺女一块儿都给拐了啊!一口老血!   ——   自从秦月明来了,堕天塔那地宫就成了商阳府的地盘,不但锅碗瓢盆、胭脂水粉搬了一大堆,还堆满了瓜果梨桃和各种好玩的,变着法哄着萧怜开心。   萧怜趴在床上,张嘴等着喂西瓜,吃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棠棠可好?”   “好着呢,跟她说你去神都办事去了,回来给她带好玩的,她就懂了,不哭也不闹。梁婉和周姚就差没把她供起来了,生怕她想你,从早到晚可劲地玩,玩累了咣当倒头一睡,一天就过去了。”   “嗯,对,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让她看到,免得吓着。”   ------题外话------   猛然加更!   深夜调戏!   么么啾! 第79章 内衣狂魔 秦月明接着道:“放心吧,而且你的国师大人一下朝就去了府里找梨棠玩,所以我觉得,其实棠棠根本早就忘了你是谁了。”   “他倒是比我会带孩子。”萧怜难得也不生气,也不跟胜楚衣在梨棠的事上争长短了。“父皇那边怎么样了?”   “父皇没事了,他昨天看你挨了那么多钉棍,差点背过气儿去,国师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没事,父皇只怕是要先有事了。”   “呸,乌鸦嘴!”   “对了,刚才我爹传话过来,说今天的早朝,因为你的事,吵翻了天,最后你的八个皇兄在大皇子的建议下,勇敢的献出屁股,替你分摊了那五十二棍,每人受了六棍,国师亲自监刑,一下没少,一下没留情,加上身娇肉贵,打得个个屁股开花,全没比你好多少,唯独轮到八皇子时稍微放了点水。”   萧怜心里明白,胜楚衣这是记了仇,她懒得追究,他却要小惩大诫,而且是将她所有的皇兄们一并都迁怒了。   “……,他没必要吧……,那还有四下呢?”   “别提这最后四下了,简直惨无人道!大家都以为完事儿的时候,国师突然笑眯眯地将夸奖萧素,说他近年来勤于功课,功夫突飞猛进,天资非凡,异于常人,众人正替六皇兄乐呢,国师又脸色一变,就将那四下钉棍额外指给了他,而且亲手执行,据说国师是下了狠手的,这四下打得是血肉横飞啊。”   “……,其实他应该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一棍子就能把六皇兄打成两截,”萧怜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胜楚衣都亲自动手了,那萧素这辈子大概只能趴着了,还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啊!“对了,旁人无所谓,八哥替我受了六棍,这份恩情,替我记下。”   “是。”   “就这些事儿,没旁的了?”   秦月明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面壁囚禁的事绝对不能说啊,说了这祖宗还不炸毛儿,那还能好好养伤嘛,于是道:“反正我就听说这么多。”   正好这时,胜楚衣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秦月明拉了拉萧怜,挤挤眼,一溜烟儿地跑了。   胜楚衣来到冰床前,伸出手指在她嘴角抹了一下,“吃相!什么都拦不住你那张嘴!”   萧怜就枕在胳膊上,歪着头吃吃的笑看他。   他一身朝服没有换下,就直接下来看她,此时坐在床边,一个衣冠楚楚,英姿勃发,一袭身姿不似国师,倒像个帝王,而另一个则披头散发,香肩半露,懒洋洋地趴在软枕堆里,是个香艳的吃货。   秦月明搬过来,自然要把萧怜日常吃穿住用行的东西一应俱全地搬来,可如今一天一宿都过去了,她还穿着胜楚衣那件黑绸的寝衣不肯换下来,在床上滚得都是细碎的褶子。   “等你好些了,就搬去上面晒太阳,冰床虽然有镇痛的功效,但是始终阴寒,对你身子不利。”   “嗯。”   “伤口可还疼?”   “好多了,你那药真好用,涂上很快就不疼了。”   胜楚衣牵了她的手,“也只是止疼而已,伤口染了舍离断,只怕是很难愈合了。”   “啊?那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趴着做人?”   “不会,我已经派人送了兰陵泉水来,每日一瓶,用上一个月,必然大好,”他凑近她,“而且不留疤痕。”   说完诡秘一笑。   萧怜的脸就腾地红了。   “妖怪!”她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结果又被捉了回去,“我若是妖怪,怜怜怕吗?”   萧怜像只小白兔,眨了眨眼,“怕。”   那坐在床边的妖怪就俯身下来,想要咬她,顺便上下其手——抓痒痒。   萧怜趴在床上,雪白的身子在宽大的黑色的滑溜溜的寝衣里像条鱼儿一样,被挠得左扭右扭,咯咯咯笑个没完。   原本松松搭在腰臀间的丝绒薄被便快要滑掉了。   那被子下面可什么都没穿呢!   她艰难地一面笑一面回手去抓被子,可在在她腰背上四下找痒痒的妖怪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于是一着急,翻身翻大发了,便是嗷地一声惨叫响彻堕天塔!   屁股!疼啊!   ……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堕天塔从来没有像这会儿这么有过活气儿,地宫里的两个女人只要凑到一起就叽叽喳喳个没完。   萧怜在这里不用扮男人,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便放开了天性,吃饱了睡,睡醒了八卦,跟秦月明将朝野上下、深宫内外所有能八卦的都扒了一遍。   只有换衣裳的时候,她偏不穿自己的,让秦月明厚着脸皮上楼去跟紫龙要胜楚衣的,所以这三天,她就一直在跟胜楚衣抢寝衣穿。   他的衣裳,不管是什么料子的,什么纹样的,她都觉得好看,拿下来一件就问,还有更好看的吗?   于是秦月明还得爬上去。   最后紫龙索性将那百来件各式料子,薄厚不同,款式各异的黑色寝衣全都给搬了下来,让他们随便挑!   反正她是看出来了,就算萧怜把堕天塔给拆了,她家主子也都笑咪咪地看着,说不定还搭把手,祸害他衣裳算什么!   萧怜正好闲得浑身蛋疼,就跟秦月明一件一件品评胜楚衣这些贴身穿的衣裳。   “哎?你说一个睡觉穿的衣裳,他都能搞出这么多花样,这人还真是闷骚!”   秦月明把她看过的一件一件重新叠好,累得腰疼,“就你能看出每一件到底哪里不同,我看就全是黑乎乎一团。”   萧怜挑花了眼,“哇,这件好,这件的绣样小清新哎!”   “哎?这件也不错啊,霸气侧漏!”   “哇靠,这件这么夸张,这么薄……”   “哎呀呀,领口这么大,想把胸肌全展示出来?”   秦月明不耐烦了,“你到底想穿哪件快点好吧,一会儿国师下朝回来,看你在玩他的内衣,小心管你屁股开不开花,先把你办了!”   ——咦?怎么都这个时辰了,国师还没回来?   端方殿上,胜楚衣坐得有些忐忑。   手中一盏茶,始终动都没动。   终于,殿门口出现了个女子的身影,莲步轻挪,由宫女搀扶着,一步一步小心走了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女子说着盈盈起身,又向胜楚衣欠身行礼,有些害羞道:“见过国师。” 第80章 九殿下是本座的人 胜楚衣与萧兰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失礼了,五皇子妃娘娘见谅。”   五皇子妃羞答答地点点头。   胜楚衣便暗暗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   片刻之后,那眼中原本的一点希望也黯淡了下去,颓然收了手,回身向萧兰庸摇了摇头。   萧兰庸也是周身一颓,挥挥手,对那五皇子妃道:“下去吧,好好将养,国师看过,是个男孩,不会错。”   五皇子妃大喜,又是盈盈一拜,转身走了。   萧兰庸屏退左右,端方殿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国师,白莲她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那命轮该是只有几个月了,若是她再不回来,这神皇的天命,就要转到别人身上去了啊!万一新的神皇降临在旁的王朝,那我朔方……”   胜楚衣有些没心思理会他,随口应付,“陛下稍安勿躁,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方便的时候,叮嘱诸位皇子广纳妻妾,勤加开枝散叶便是。”   他顿了一下,稍稍回神,“白莲圣女乃天命至尊,生母必定身份贵重,此次圣朝秋猎,诸位皇子务必勤奋勇争先,多争取几位公主回来更好,若是陛下舍得,互换公主和亲,也不失为上策。”   “老杨!”萧兰庸立刻招呼杨公公入内,“去把朕的皇儿都给叫来,朕有正经事要说!”   “遵旨!”杨公公领了口谕,一溜烟儿地出去办事去了。   说起皇子,萧兰庸就又惦记上萧怜了,“国师啊,怜儿他的伤势如何了?”   胜楚衣有些出神,随口道:“劳烦陛下挂心,伤口被人用了舍离断,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萧兰庸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朕关心自己的皇儿,你帮着谢什么!他从桌子上又找了一块儿纸镇,啪地一敲,“到底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对朕的皇儿下手!”   胜楚衣被他这一敲惊醒,凉凉地白了他一眼,“陛下当心中有数。深宫之中,明争暗斗,手足相残,向来司空见惯,而且这争斗之中,最毒便是妇人心。”   他起身整理衣袍,“陛下也该多花些时间,整顿一下后宫才是。陛下将九殿下许给本座,那九殿下就是本座的人,有些事,陛下若是左右为难,本座不介意辣手摧花。”   说罢便转身拂袖离去,留下萧兰庸蒙了,“喂,朕什么时候把老九给你了!喂……!”   胜楚衣回了堕天塔,便第一时间下了地宫,刚一现身,便见到整个地宫被**打劫了一样,扔的到处都是他的寝衣,萧怜做贼一样将手里的一件藏进被窝,往枕头上一趴,假装睡觉。   他随口打发秦月明,“皇上那边召诸位皇子议事,怜怜动不了,你替她过去听一下吧。”   秦月明正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听了这话,如逢大赦,拔腿一溜烟儿地跑了。   扔下个烂摊子,和烂摊子里的萧怜,正缩在床上假装不存在。   胜楚衣随手落了外围的猩红丝绒幔帐,从床边拎开一件寝衣,坐了下来,“殿下原来还有这个嗜好。”   萧怜便把脸埋得更深了,还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是嗜好?那殿下是打算帮本座搬到这地宫来同住,所以将所有的寝衣都替本座搬来了?”   继续摇头。   胜楚衣抬腿上床,将手撑了头,侧躺在她身边,“不说话就是应了,那今晚开始,本座就一直陪着殿下睡。”   萧怜埋着头,想向床里爬,没爬两下,就被捞了回来,“放心吧,只睡觉!”   这时,帐外响起紫龙的声音,“主人,兰陵水到了。”   幔帐里伸出一只手,紫龙立刻将整只托盘递了过去,之后自动消失。   胜楚衣将白瓷瓶中的水倒进瓷碗中,又用备好的小刀划了手掌,将血滴入瓷碗,小心搅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在调药,而是像是在做极为优雅之事。   萧怜偷瞄他,“你放血做什么?”   “你用的哪一味药里没有本座的血?”   “……”   “堕天塔的药,有生肌续骨的奇效,不过是加了一点本座的血而已。”   原来那冰冰凉的感觉,是来自他的血!难怪他身上的伤可以奇迹般的消失。   萧怜觉得以后若是不做皇子了,可以拐了胜楚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卖药讨生活。   她还在偷笑,身后一凉,那丝绒被便被掀开了。   “喂!不行!喂!你走开!等秦月明回来!喂……!”   她想爬走躲开,被胜楚衣抬腿压住了腰,“往哪儿跑,你可知这兰陵泉水十分珍贵而且霸道,一旦用了,一个月之内便不能停。若是被你那毛手毛脚的妃子给不小心泼了,你就等着这辈子趴着做人吧。”   “那就换紫龙来!”萧怜快要疯了,不带这么玩的!那是屁股,而且还是开花的!你要是这样,咱俩还能不能好好地谈恋爱了啊!   “紫龙不在。”   “刚刚还看见她了啊!”   “本座说她不在就不在。”   “胜楚衣——!”   “乖,不要动!”   “胜楚衣!你放开我!”   “不要乱扭!”   “……”   萧怜觉得自己快要被欺负死了,把头埋起来,死都不再理胜楚衣,任他怎么哄都不行。   胜楚衣强行用调了血的兰陵泉水给她细细在每个伤口上涂过,又用纱布小心包好,这才满身端然地看着她,怀着饿狼把小猪慢慢养肥,再痛快吃上一顿的美好心情,软着声音轻唤她,“怜怜。”   “怜怜,是生气了?”   “不说话?那是害羞了?”   “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   听他还敢威胁,萧怜把脸埋得更深。   胜楚衣在她旁边重新侧身躺下,凑近她耳边,“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就要把三年前那件事拿出来细细回味一下了。”   萧怜在枕头堆里死死闭上眼睛,两只手把耳朵堵上,不听!   “我记得,好像是怜怜你先动的手,对不对?”   还不理他,假装没听见。   “换了现在,你还敢吗?”   继续不理他。   “怜怜那晚那般情动,为何忽然就哭了?”   你还有脸问!老子那是疼的!   “既然那样难过,哭着喊着说不要,为何还将我抱得那样紧,双腿……”   ------题外话------   腿什么?到底腿什么啊?   卡在这里,你到底要怎样? 第81章 怜怜是本座的小可爱 “胜楚衣你住嘴!”一只小手啪地捂在他嘴上!“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萧怜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没什么可威胁他的,想来想去,只好极为恶俗地道:“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好,”他拿下她的手,放在心口,“最怕怜怜不理我,以后都不说了。”胜楚衣眯眯眼,坏坏地笑   待到闹够了,萧怜眼前被一道金灿灿的光一晃,伸手就去抓,“什么东西,真好看!”   一只细细的金链子,上面缀着一个镂空的金色花球。   那些镂空的花纹极为精细,细看之下,竟然是一只喷火的小龙,姿态生动又骄傲的模样。   萧怜两手一抱,“哪来的?”   “回来的路上捡的。”胜楚衣枕着一只手,两眼弯弯地看着她,她果然是看到稀奇的好玩意就发花痴,这样好哄。   “这么大个金球子,干什么用?”   “鲛珠呢?拿来?”   萧怜从枕头底下把她日夜藏着的鲛珠掏出来,深深怀疑胜楚衣要把它骗回去,攥在手里不给,“干嘛?”   咔嗒!   胜楚衣轻轻一按,那镂空的花球就打开了,他伸手夺过鲛珠,往里面一放,再重新扣上,那珠子便稳稳地睡在镂空的金花球中了。   “给你戴着,省得整天拿着那么大个珠子没地方藏。”   他替她拢了头发,将链子戴在脖子上,雪白的脖颈,漆黑的寝衣,金灿灿的链子,映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时,外面就传来秦月明哇哇地叫声,“国师,你坑我!”   胜楚衣掀了帐子出来,“本座坑你什么了?”   “父皇把皇子们叫去,说让大家回去后雨露均沾,勤加耕耘,让萧氏皇族枝儿更开,叶儿更大!我一个妇道人家立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你还说不是坑我?”   “不让你去听,难道让怜怜去听?”怜怜现在是本座的小可爱,这些乌七八糟的自然是不能入耳的。   胜楚衣悠悠回身看向身后垂下的红帐,“况且她现在有伤在身,也去不了,听不了。”   秦月明一肚子气,绕过胜楚衣便要进帐去告状,被他抬手拦了下来,“干什么?”   “伺候我们爷啊!”   “以后不用了,你若是不想回商阳府,可以去上面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秦月明看了看帐子,发现萧怜从头到尾都没出声,便怀疑她一定是被胜楚衣给弄死了,更要冲进去,结果里面响起萧怜懒洋洋地声音,“媳妇,听他的话,我要用你自会唤你下来。”   好好好!你果然有了国师就要分家!   秦月明气得跺脚,转身跑了。   胜楚衣回手掀开帐子,看向里面床上的人。   萧怜警惕地看着他,“只睡觉!”   胜楚衣灿然一笑,“只睡觉。”   ……   第二日一早,胜楚衣一去上朝,秦月明就听见下面地宫里传出鸟叫声,是萧怜在唤她。   她一溜烟儿地踮着脚尖溜了下去。   “怜,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   “我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啊!”   “那你昨天还赶我走,都不帮我说话。”秦月明嘴巴撅得能拴一头驴。   “我帮你说话管用吗?咱们得用智慧!你有没有觉得胜楚衣不对劲?”   秦月明眼珠子一转,觉得这件事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于是道:“对了,怜,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果然有事?”   “是啊,国师在朝堂上,已经公然宣布,要将你禁足在堕天塔,直到秋猎的大队开拔。”   “什么!”萧怜两眼一眯,“我说他怎么怪怪的。”   “他这是变相地软禁你了啊。”   “……”   “你想想看,你是个皇子啊,策马扬鞭,快意人生,何等逍遥自在,怎么能就这么被人关在这地宫里,像个见不得光的鸟儿,每天只等着他降临,曲意奉承?不行啊!那不是你萧怜啊!”   萧怜眼睛一瞪,“没错儿!可是我现在动弹不得啊!”   “没事儿,你先忍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把你怎样,若是敢动你,你就可劲嚎!他就舍不得了。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帮你溜走!”   “嗯!好!就这么办!”   ——   自从用了兰陵泉水,萧怜的伤势就飞速的好转,没过几天就被胜楚衣从地宫搬到塔顶。   白日里,顶层的所有猩红的幔帐全部挽起,那黑沉沉的塔中撒进金灿灿的日光,才现出里面的奢华与恢弘,乍一看去,犹如一座神宫。   而到了夜晚,幔帐落下,掩了星月的光,这里便成了妖艳的魔神无所不能之地。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要做的,便是哄着这只小猪,将她开开心心地养肥,之后挑个黄道吉日……。   如此又是七八天,晨光从未拢严的幔帐缝中投射进来,在神宫的尽头,漆黑的檀木床上,重重叠叠的猩红的丝绒帐中,同盖着一床薄薄锦被的两个人,睡得正沉。   萧怜已经习惯每天趴在胜楚衣胸口上睡觉,她睫毛微颤,头顶上便有声音道:“伤口可好些了?”   萧怜的眼睛立刻睁开了,警惕道:“还疼呢!但是我坚强啊,我忍着!”   胜楚衣当下了然,用冰凉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我去上朝,乖乖在这儿等着!”   萧怜挤了一片笑,“国师大人,您慢走!” 第82章 天澈宫兰陵泉 好不容易把这魔王送出门去,塔顶一声鸟叫,秦月明立刻一路小跑上来了。   “我衣裳呢?”   “早就准备好了。”   萧怜一骨碌滚下床,两人七手八脚穿戴整齐,手中杀生链一扬,栓了柱子,红影一道,直接跳窗子,逃出了堕天塔。   商阳府是不能回了,萧怜七拐八拐,钻进了乱霓裳。   没多久,雅间的门被轻叩了几下,之后钻进了秦方东的脑袋,“九爷,我来了。”   “你还挺快。”萧怜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正在自斟自饮。   “月明跟我那么一说,我这不就赶紧来救驾了嘛,说吧,我能给爷干点什么!”秦方东说着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关了半个月,闷死了,想找你出来喝个花酒。”   “爷,您身上的伤……”   “放心吧,早就好了,七天就没什么感觉了。”   “那您怎么这会儿才出来啊?”   萧怜白了他一眼,我能告诉你我骗那妖怪国师都骗出花来了?你信?   让他每天小心伺候着不说,还给占尽便宜,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想什么有什么,说摸就给摸,要亲就给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生怕折腾大发了害她屁股疼,简直是要多爽有多爽!   要不是今早被他发现了端倪,她还要祸害他整一个月呢。   她清了清嗓子,“咳,本殿在堕天塔中,接受国师的指点,实力突飞猛进,自然不能懈怠。如今一出关就第一个找你,是你的福气。”   “是,是!殿下说的是!早就听闻堕天塔的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功,如今看来是真的啊!”   “这次可不是堕天塔的药管用,而是胜楚衣找人去东煌给本殿弄了点兰陵泉水。”   噗!   秦方东一口酒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   “兰陵泉!不可能!九爷,他诓你!”   “他诓我做什么?”   “兰陵泉的事,别人不知,我可是知道,九爷跟月明大婚后隐居的那一年,刚好碰上有人行刺皇上,当时皇后娘娘在场,用胳膊替皇上拦了一刀,也算是救驾有功,可是手臂上就留了一道很长的疤痕。”   萧怜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所以呢?”   “那疤痕太深,一般的药见效太慢,娘娘天天跟皇上哭,皇上急了,就起草了一封亲笔信,派我爹送去神都,面呈十二圣尊,求圣尊帮忙开口,向东煌魔国求取一小瓶兰陵泉水。”   “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办,难就难在十二圣尊会很没面子。自从七年前上邪王朝覆灭,东煌帝国崛起,太华魔君称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东西大陆的往来,所以要求一瓶兰陵泉,等于让十二圣尊开口去求太华魔君。”   “于是我爹上上下下打点了一个多月,十二圣尊也是被磨得没办法,才写了一封信,派人送过去。”   萧怜越听越有兴致,“结果呢?”   “结果回信是和信使的人头一起送回来的,只写了龙飞凤舞两个大字:‘不给。’”   噗!这回轮到萧怜喷了!   “哎呀,这个皇帝有意思啊!”   “是啊,虽然只回了两个字,但是意思很明显,人家根本就不鸟咱们啊,连跟咱们正儿八经好好说话都不稀罕。所以十二圣尊就真的很没面子了,我爹挨了圣尊们一顿损,灰溜溜地回来,跟皇上复了命,皇上也是没办法,加上皇后娘娘一直忙不迭地找各种生肌养颜的药往胳膊上贴,那疤痕也好了大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一瓶子水而已,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找几个高手越境,去偷了不就完了?父皇就是迂腐得很,喜欢墨守成规!”   “非也,九爷,你可知道那兰陵泉在哪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地方啊!”   “哪儿?”   “太华魔君的寝宫!天澈宫!”   “……”萧怜有些瘆得慌了,十二圣尊亲自开口都求不来一小瓶的水,被胜楚衣用来给她在屁屁上做美容!   他是东煌人。   他好像还说过以后带她去兰陵泉洗澡。   怎么有点不敢往下想了呢……   卧槽!他不会刚巧跟太华魔君也是亲戚吧!   胜楚衣家的亲戚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秦方东察言观色,见萧怜有些呆,便安慰道:“九爷,那水虽然不是兰陵泉,可也许就是国师想跟你吹个牛,毕竟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咱抹到屁股上管用就行,您说对吧。”   “啊,对。”   秦方东搓手,言归正传,“九爷好不容易跑出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您想玩点什么?我给您安排,不如我把人都叫出来给您接风?”   “蠢!人多动静大,你想让本殿刚逃出来就被国师抓回去?”   “哎,我蠢!”   “你听说过书馆里有个神都来的说书先生没?专门说大剑圣木兰芳尊的那个,给我找来,就说一万两,包他一天。”   “这个……”秦方东有些为难了。   “又怎么了?”   “不瞒爷,那个说书先生的确出名,咱们哥们都去听过,可是就因为太出名,没嘚瑟几天,就被人弄死了,听说被发现的时候,死相好惨,是被人活着拔了舌头后扭断脖子的。”   “死了?”   “该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有人不爱听了。”   “哦,那就随便叫几个人喝酒吧。”   萧怜百无聊赖地往椅子里一摊,好没趣啊!乐子啊,你在哪里啊!   秦方东没多会儿,就喊了几个纨绔子弟出来,几个人见过萧怜,招了红姑娘,就开始照常花天酒地。   萧怜从窗缝向外望去,天色渐沉,远远地可以看到皇宫中高高耸立的堕天塔,忽然感到一股杀气,那妖怪回去发现她跑了,只怕是要震怒了!   胜楚衣果然震怒!   杜棋砚从堕天塔出来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从来没见过国师发这么大脾气。   “本座不管你用多少人,用什么方法,就算把整个璇玑城给翻过来,天黑之前,也要把萧怜给本座带回堕天塔!”   九皇子殿下无聊的时候能去哪儿,杜棋砚最清楚了,所以没多会儿,大队人马就把乱霓裳里三层外三层给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怜百无聊赖地眼睛立时一亮,终于有点意思了。   ------题外话------   他跟木兰芳尊是亲戚   他跟太华魔君还是亲戚   嘶……,这个…… 第83章 突如其来的鲜花牛奶浴 她撂下一众纨绔子弟,出门几个闪身进了乱霓裳的后院,这么大园子,这么多人,你要是能抓到我,算你杜棋砚有本事!   她三绕两绕,进了一处月亮门,正向后查探,身后撞上一人,回头一看,卧槽,白圣手!   “鬼医白,你也逛窑子啊?”   白圣手也是一呆,冤家路窄啊!“九殿下能逛窑子了?该是开花的屁股好了?真快啊!改日有机会,定向贵国国师讨教一二。”   “他怎么揍你们太子爷,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你还敢跟他讨教?”   提起太子爷,白圣手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敢提!”   “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两人正要杠上,外面有大队人马过来,“去,到那边看看!”   就听着老鸨紧着拦着,“哎呀,军爷,不行啊,那里被贵客包下了,半个多月都没人进出了,不会有你们要找的人啊!”   白圣手一个分神,再回头找萧怜,只见一个人影儿蹭的钻进屋里去了,浑身一阵白毛汗,“那里……”不能去!   已经迟了!   萧怜进了屋,就闻到一阵氤氲着水汽的香气,该是这斩红翎中专供贵客香汤沐浴休息的地方。   外面已经传来禁军开门的声音,她拔腿就往里跑。   闯过重重叠叠纱帐,脚底一滑,直接冲进了一方大浴池中。   等她顶着满头满脸的花瓣从牛奶一样的水中站稳,眼前水中竟然冒出来一个光溜溜的女子,背对着她,淡淡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将身子沉入了乳白色的水中。   这么一大池子牛奶鲜花浴,姑娘你好奢侈,好享受啊!   萧怜一个愣神,禁军已经闯了进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女子抬手一摁,重新给摁进鲜花牛奶里去了。   杜棋砚穿着盔甲,带着大队人马,呼啦啦进来一大群,白圣手也不敢随便动手,拦也拦不住,也只好跟着进来了。   杜棋砚见这里是个浴房,池中只有个女子,背对着诸人,只道是园子里的红姑娘,“这位姑娘,可见到一个红衣少年闯进来?”   “不曾。”女子的声线有些低,却很好听。   “那少年十分危险,姑娘若是见了,烦请相告,以免惹祸上身。”   “说了不曾,就是不曾,军爷请回吧。”   老鸨子跟着从后面挤进来,“是啊是啊,军爷,这里除了这位姑娘,没别人,您看……”   “搜!”杜棋砚大手一挥,禁军立时开始满屋子翻人。   萧怜在牛奶里快要憋不住了,伸手乱抓,被那女子一把抓住手,不准她乱摸。   她想想也对,自己女扮男装,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姑娘家,所以就只好乖了,强行憋着气。   整个浴房也不算大,禁军搜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杜棋砚只好又用眼睛扫视了一圈,转身收兵走人。   他们前脚刚走,白圣手紧跟着出去关了门,萧怜嗷的一声从鲜花牛奶中钻了出来,“妈呀,憋死我了!”   等她将脸上的花瓣抹掉,才看到对面的女子胸口以下沉在水中,冷冷地看着她。   可萧怜却看呆了,世上会有生的这样美丽又清冷的女子,目光冰凉,没有一点情绪,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你看什么?”那女子冷冷地问。   “啊?看你好看。”萧怜的头发贴在脸上,头顶上还沾着花瓣,冲着她灿烂一笑。   那女子忽然抬手,她也不躲,于是那本该劈下来的手就落在她头顶,替她将花瓣给摘了。   “你走吧。”   “谢谢姑娘相救,我是萧怜,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眼神有些迷离,目光之中没有一点温度,仿若是个从不染尘埃也从无情感之人,“明笙。”   萧怜跳出汤池,想起鬼医白死命护着这里,该是因为这里藏着个美人儿。   他那么拼命,那么这个美人儿肯定不是鬼医白自己的,八成是千渊的。   “你是千渊的侍妾?”   明笙不语,下颌微昂,有些傲然又有些嗔怒地看向她。   萧怜就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毕竟人家一个姑娘家,当她是个男人,依然光着身子冒险救了她。   于是也不多问,“好,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跟明笙姑娘一起泡澡!”   说完笑嘻嘻地从窗户跑了。   萧怜走后没多久,浴房的门悄然打开,白圣手小心进来,摘了衣架上的浴袍,立在池边候着,“殿下,何不直接捉了他逼问解药的事?”   明笙从鲜花牛奶中哗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体,有力的线条,肌肤玉石一般润泽,分明是个男子。   “你觉得捉了他,就一定有解药吗?”   “那殿下的意思是……?”   “炎阳之火,可覆灭万物,亦可光耀万物,是不可多得的良药啊!本宫如今重伤在身,只怕到秋猎之时也未必见得好转,但若是有炎阳之火的滋补,就不一样了。”   千渊转身由着鬼医白披上浴袍,“他既然喜欢明笙姑娘,那就给他一个明笙姑娘又何妨,解毒疗伤,一举两得,而且,越快越好。”   鬼医白微微低下头,他家殿下自从中了毒,就越来越诡异,现在该不是真的想要找男人了吧,而且还是找那个给他下药的男人!   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殿下找萧怜解毒也好,总比找他强!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是不是有点知道的太多了,孔雀王朝未来的皇帝,雌伏于朔方王朝九皇子身下承欢……   白圣手觉得脖子上有些凉。   ——   萧怜混出了斩红翎,钻进夜市,东吃一口,西吃一口,逍遥自在地不行,忽然远处一声怒吼:“九殿下哪里跑!”   妈呀!胜楚衣连熊北极都给搬出来了!   她手里的羊肉串还没吃完,往后一扔,拔腿就跑。   远处,熊北极如一只巨大的开山兽一般,一路碾压人群,硬生生开辟出一道路来,直追萧怜。   萧怜撒腿狂奔到十字路口,正不知要往哪儿跑,拐角处奔来一乘马车,车上的帘子一掀,一个女子的声音:“萧怜,上来。”   她飞身一跃,直接箭鱼一样,从那窄窄的车窗中窜了进去,正好掉进一个温软泛着冷香的怀中。   ------题外话------   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堕天塔中,国师大人被扰了生关死劫,滚了一宿,就彻底好了吧?   炎阳火的好处,自己体会,自己体会…… 第84章 本宫赐你今夜,是你的荣耀 “嗨,明笙姑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哎?明笙姑娘,你穿了衣裳更美!”   “哟!明笙姑娘,你劲儿不小啊!”   车内地方不大,明笙脑后挽着松松的发髻,簪了一只简单的白玉簪,一身雪青色软纱衣,雌雄模辩。   可在萧怜眼中,有了之前先入为主的印象,就认定他是个女子。所以现在被他打横抱着,也不觉得怎样,反正大家都是女人。   咚!她被扔在了车厢地上。   这一扔不要紧,正摔在屁股的伤口上,萧怜嗷地一声就坐了起来。   “你的伤还没好?”明笙冷冷道。   “嗯?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在身?”   “千渊说的。”   “他还真关心我啊。”   明笙在幽暗的车厢里冷冷白了她一眼,从现在开始,关心地更多!   “你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这不是被关在堕天塔里闷得慌嘛!”   “既然闷了,我带你去找些好玩的吧。”明笙慢悠悠道。   “真的?谢谢姑娘!”萧怜立刻喜笑颜开,这个明笙生的像个玉一样的人儿一般,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你可以叫我小渊渊。”明笙幽幽道。   “圆圆?你的乳名?”   “……,额,是的。”   “好啊,小圆圆,你的名字真甜!”   “……”你取的!你当然觉得甜!   马车一路疾驰,进了一处山谷,萧怜向夜色中望去,有星星点点的紫蓝色光点在飘动,而且越远越多,目之所及,几乎成了一片漂浮涌动的云一般,在黑暗的山谷中浮动。   “那是什么?”   “鬼蝶。”明笙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情绪。   “你带我来看这个?”   “不是。”   马车没行多远,便停了下来,明笙先下了车,回身伸手想扶萧怜,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扮女人,就顺势用那手扶了扶鬓角。   萧怜跟着他下车,往地上一站,才发现这美人儿比她还要高,肩膀比她还宽,立时觉得自己扮男人太失败了。   两人在幽深地山谷中,向那些鬼蝶聚集的地方走去。   明笙迈着小步,跟在萧怜身后,“你就不怕我会加害你?”   “想害我的人太多了,防不过来,不如不防。”   “你这样从堕天塔跑出来,你那国师大人不生气?”   萧怜被他这样一问,停了脚步,灿然笑着道:“你跟我就这样私奔了,你的千渊太子不发飙?”   明笙仿佛是个不会说笑的人,认真想了想,“我跟你私奔?”   萧怜看他那认真的样,就更乐了,“我家里有一个媳妇,几个夫人,数不清多少个妾,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你回家,做个夫人什么的可好?我不介意你跟过别的男人,而且肯定对你好。”   明笙完全领会不到她到底在笑什么,“好,过了今晚再说。”   两人走到那鬼蝶组成的云雾中央,明笙看了眼月亮,道:“时辰快要到了,不要眨眼。”   萧怜就真的认真地等着。   立在她身侧的明笙用平静到不似活人的眼神打量她的侧脸,手掌不知不觉间攥拳。   仅此一夜,之后杀了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三、二、一!”   呼啦啦啦啦——!   啊——!   萧怜一声惊叫,几乎合不拢嘴!   他们身边齐腰高的草丛中,在月至中天的瞬间,开出了无数巨大的紫蓝色的花。   花开的声音蔓延开去,惊了漂浮在山沟中的鬼蝶,一时之间,紫蓝色的云雾翻涌,下方则是一片紫蓝色泛着幽光的花海。   在月光之下,绝艳而诡异,犹如无边的地狱盛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香艳的气息,浸透人的心脾,萧怜被这一大片霎时间毫无征兆就开放了的花海惊呆了。   千渊悄然从身后拥着她的腰,“美吗?”   萧怜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在躁动,整个人却忽然变成了木头一样,想动又动弹不得,舌头僵硬,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寒冷的声音在耳畔道:“鬼鸢,是种奇怪的花,它的香气,能使有情之人僵化,情之越深,毒性就越强,谁都不能幸免。而但对于无情之人,却形同虚设。”   他从背后褪去她的外衣,双眼并不看她,而是盯着那些瞬间盛开的花,“只此一夜,今后天人永诀,你可安息。”   萧怜只有眼珠子能乱转,却越是着急越是浑身僵直,而体内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比起当初那一瓶南月春,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怜,本宫赐你今夜,是你的荣耀,你死之后,也当了无遗憾。”萧怜的红袍被无情的扯掉,远远地扔了出去,千渊转到她面前,手指在她眉眼间拂过,“心动情动是什么滋味?世人愚蠢,作茧自缚罢了。”   千渊!原来你是千渊!孔雀王朝的太子,名日月笙,号千渊!他说他叫明笙,她还就真信了,真是见了美人儿就没谱,心大不嫌事多!   妈蛋!你找男人找到老子身上来了!   萧怜的脸在鬼鸢花的荧光下泛着薄红,千渊眼光动了一下,双手用力一扯,萧怜身上的最后一件里衣便当下被撕成两半。   可接下来,邪神一般的人就呆住了。   说好了男人的宽阔胸膛呢?   胸前裹着的那么厚一圈又一圈是什么玩意?   “你是……女子?”千渊原本狭长的凤眼睁地滚圆。   萧怜拼命地眨眼,是啊是啊,我是女的,我不能给你解龙阳散的毒,你放过我吧!   千渊不可置信,扬天狂笑,转身指着萧怜,“斗来斗去,本宫竟然是被一个女子反反复复算计!”   萧怜想摇头,可是摇不了,还是只能拼命眨眼。   千渊借着鬼鸢花的荧光,见她肩膀和手臂上的疤痕,皱了下眉,“生为女子,却如此模样,只怕你也并不好过。”   萧怜又拼命眨眼,太贴心了,千渊殿下,堪称知己!推心置腹啊!   千渊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既是女子,本宫也不削于强迫。”   萧怜继续拼命眨眼,太仁义了!千渊殿下,璃光十大杰出青年,你排第一啊!   “只是,炎阳之火,是本宫疗伤的最好捷径,所以,本宫不会放过你。”   萧怜眼睛不眨了,什么意思?你想干啥?   千渊这一次好像真的听见了她的心声,替她将外袍的领口系好,“本宫想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转身走向马车,行了几步,回头道:“鬼鸢花天亮后就会衰败,你就立在这里慢慢享受吧。龙阳散的滋味并不好受,鬼鸢花的毒性也不遑多让。一报还一报,九殿下,告辞。”   ------题外话------   噗!好险,差点女主变女配! 第85章 被宣告主权了 萧怜眼巴巴地看着千渊的马车绝尘而去,立在花丛中一动不能动,胜楚衣,嘤嘤嘤,人间太可怕了,我再也不随便离开你了!   你个王八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老子浑身燥热又不能动,想扭一下都不行,快要疯了!   而与此同时,在花海的另一头,一双深渊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该死的鬼鸢花!该死的千渊!该死的萧怜!   他只比他们晚了几步来到这里,刚刚踏入这片花丛,正巧赶上花开的瞬间,结果就被活活僵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那蠢货被人扒衣服却一动不能动,现在还要忍受欲火焚身之苦!   你们全都死定了!   ……   过了好久,天终于亮了,那片地狱一般的花海在见到日光的一刻瞬间衰败。   萧怜浑身一软,一头扎进了花丛中。   之后头顶上出现一片可怕的阴影,睁眼一看,胜楚衣那张阴得快要滴水的脸正俯视着她。   熬了这一夜,萧怜已经没脾气了。   她杵在花丛中时,曾想过一万次,如果胜楚衣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要跟他用一万种方法酱酱酿酿,可现在人终于来了,她却已经虚脱了一般,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胜楚衣也没比她好多少,在她身边坐下,满脸全是疲惫,心力交瘁,没好气道:“还跑么?”   萧怜有气无力摆摆手,“不跑了,死都不跑了,乖乖在堕天塔做你的小狗狗!”   之后身上千渊那件袍子就被人嫌弃地一把扯掉,胜楚衣脱去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千渊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要我的炎阳火疗伤。”萧怜低着头,乖顺地看着他一个一个给自己系扣子。   “告诉他,炎阳火是认主的,第一次给了谁就是谁的,你身上的炎阳火,没他的份了。”   “……”萧怜悄咪咪地白了胜楚衣一眼,忍不住低头偷偷地笑。   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宣告了主权,还真是挺开心的。   “走吧,我们回去。”   “我走不动了。”   “那就抱回去。”   “我不。”   “那就背着。”   “好啊!”   萧怜笑嘻嘻地跳上胜楚衣的背,他就真的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太阳越来越高,经过一棵芭蕉树,萧怜就扯了一大片叶子,挡在胜楚衣的头顶,替他遮了日光。   “你为什么怕晒太阳?”   “谁说我怕?”   “那你干嘛总打着那把红伞?”   “讨厌一切所谓的光明而已。”   “可你为什么不讨厌我?我身上的炎阳火也很亮啊。”   “那你以为,为何身怀炎阳火之人这样稀少?”   “不知道。”   “他们都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   “……”   萧怜趴在他背上不吭声了,胜楚衣,你不带这样吓唬人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几乎是撒娇般的语气,糯糯地问:“那你会把我也杀了吗?”   “不好说。”   “……”   胜楚衣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你若是知情识趣一点,便活得长一点,比如……”   吧唧!   脸上被狠狠亲了一口。   他便继续背着她走,“好,饶你不死。”   萧怜在他背上摇摇晃晃,撑着芭蕉叶子,娇滴滴脆生生道:“谢国师大人不杀之恩!”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靠胜楚衣的双脚往璇玑城走,萧怜琢磨着胜楚衣抓住她后会大发雷霆,至少吼她几句,可他竟然一句狠话都没说,她就有点不自在了。   这么安静,不是有更大的暴风雨,就是有更大的阴谋。   无论哪一样,她都没好果子吃。   所以她一路在他背上趴着,不停地用小拳头给他捶背,脑子里琢磨了一万种对策,想着怎么能不把他惹毛,还不被他家法处置。   到了山下,路边有农夫赶着拉稻草的牛车经过,被胜楚衣叫住。   “老大爷,去璇玑城吗?捎个脚可好?”   老头叼着烟袋,脾气还不怎么样,看他们两个男子一个背着另一个,虽衣着光鲜,却又狼狈不堪,腻腻歪歪,嫌弃道:“私奔的吧?最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讲,不捎!”   “那买下。”   老头胡子一颤,“一锭金子,你给得起吗?”   胜楚衣将萧怜放下,抬手摘了她的金冠给老头扔过去,“这个给你。”   萧怜满头的青丝唰地落下来,阴着脸立在一旁,干什么每次都跟我的发冠过不去!   打发了老头,萧怜先滚上稻草堆,那些稻草该是被曝晒了许久,又松又软,全是太阳的味道。   她散着长发,陷进草堆里,双手枕在脑后,翘了二郎腿,小皮靴一颠儿一颠儿,舒服极了。   “胜楚衣,真有你的!”   胜楚衣手里拿了赶牛的鞭子,也在她旁边躺下,向头顶上扬一下鞭子,刚好轻轻打在牛背上,那老牛就慢腾腾地拉着车走了。   “你怎么不去驾车?老牛怎么知道璇玑城怎么走啊?”   “它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关咱们的事。”   胜楚衣说着,随手掀了厚厚一大摞稻草,顺势连他自己一起,全都盖在了萧怜身上。   “喂喂喂!胜楚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要动手动脚!”   日光从稀疏的稻草缝隙中投下来,映着胜楚衣阴影中的脸,有些危险,“竟敢私自逃出堕天塔,小殿下,你是活腻了?还是想一辈子趴着做人?”   我就是怀着一颗迫切求生的心才逃走的啊,国师大人!   我现在宁可趴着做人也不要在牛车上躺着造人!   “胜楚衣,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逃了,这里是牛……车……”   滑到后腰的手一紧,两人紧紧抵在一起,“叫我什么?”   “楚郎!”萧怜答得飞快,毫不含糊!   “不对。”   “没别的了啊……”   “小渊渊叫得欢,就忘了我是谁了?”胜楚衣的气息狼一样在她脸侧,双瞳里泛着猩红的光。   原来千渊跟她说了什么,他果然全都听见了,却还假装不知道!   “胜楚衣!”   “叫什么?”腰上更紧,两人更近,危险加倍!   萧怜立刻服软了,“我错了错了错了!国师大人,给个提示呗!”   “好,”胜楚衣的鼻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让她觉得就像被一柄刀锋胁迫,随时有被割喉的危险,“那日藏珍楼,殿下背地里唤本座什么来着,唤得那么欢?可惜本座全没听见,实在是遗憾。”   “……,我那是坑阮心怡玩的!”   “那就不妨再玩一次。”   “不要!”   “叫不叫!”   ------题外话------   叫不叫?   不叫!   叫不叫?   不叫!   到底叫不叫?   ……(此处省略一万字)   ——   周末谢谢,暂不加更,容我缓缓,存稿真的是捉襟见肘。 第86章 强行入梦 萧怜觉得他已经快要咬人了!   腰上的手向下挪了一分,萧怜一个机灵,弓起了腰,立时碰到了不该碰的。   炸毛了!   “爹,我错了,爹!”   妈蛋,豁出去了!   “哎!”   眼前一亮。   胜楚衣掀了稻草,翻身重新与她并排当着,也两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的万里晴空,脸上全是不可言喻的大获全胜。   萧怜白了他一眼,居然转眼间这么悠然淡定,神仙姿态,谁看得出来他刚刚逼着小姑娘喊爹来着?   当下小靴子横着踹了他一脚。   Duang!   一条沉甸甸的腿将她两条腿横压住,胜楚衣晒着太阳,合着眼,悠悠喟叹,“舒坦——!”   两人就这样由着老牛拉着破车,一路晃晃悠悠,偶尔逗一逗,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直到萧怜的肚子咕噜噜叫,胜楚衣起身停了牛车。   “既然肚子饿了,为什么不说?”   “我这不是怕麻烦您老人家嘛。”   “去找些果子来。”   “喂!为什么你不去啊?你是男人哎!”   “你是女人!”   “……”   “回车上躺着等我,或者去找果子,你选。”   于是萧怜立刻乖乖地一溜烟儿找果子去了。   等她用衣襟兜了一大堆果子,嘴里还叼着一只回来时,用鼻子嗅了嗅,“嗯?好香啊!”   胜楚衣不知何时拢了堆火,正在上面烤东西。   萧怜满眼冒光,凑近了伸长脖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啊!”那东西圆圆的一团,看着是有骨有肉,却看不出是什么肉。   这会儿火候刚好,外焦里嫩,滴着油汁,红彤彤、金灿灿的。   胜楚衣将那东西用小刀扎了,递到她面前,“尝尝。”   “什么东西?”   “你吃便是。”   于是萧怜便真的吃了一口,不全是肉,有很多似肉非肉的东西,少许的筋,肥而不腻,又有弹性,好吃死了!   “好吃啊,到底是什么?”   胜楚衣从她摘回来的果子里选了几个大的苹果,穿在树枝上,也放在火上烤,并不回答她,“我烤得这么辛苦,只有你自己吃?”   萧怜正啃得欢,赶紧停下来,给他递了上去,“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胜楚衣白了她一眼,“没诚意。”   “……”萧怜拿了小刀,挖下来一小块肉,送到他嘴边,“国师大人,请用膳!”   胜楚衣将脸轻轻一别,“还是没诚意。”   萧怜眉梢一挑,将那小块用刀尖送到自己口中,用唇衔着,凑了过去,哼哼道:“嗯,嗯!”   胜楚衣脸上这才露了笑模样,偏头从她口中接了过去。   萧怜蹲在他身边吃吃地笑。   他就看着火上的烤苹果淡淡地笑。   直到吃饱了肉,又吃光了烤果子,起身继续寻找回城的路,萧怜才发现,牛不见了,只剩下那辆破车。   “牛呢?”   “死了。”   “你杀的?”   “你吃了!”   “吃了?”   “四只牛膝窝,你吃的那么欢,这么快就忘了?”   “……”   如此,两个人在外面晃了很久,胜楚衣一边陪着她玩,一边慢慢走。   被禁足在堕天塔的九皇子出逃一日一夜后,终于在第二天入夜,才被国师亲自出马给抓了回来。   一脚踏入堕天塔的门,萧怜就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家法伺候了啊!   可胜楚衣却拿出一只盒子,“既然身子已经大好,明天就该回去陪陪棠儿,她很想你。”   萧怜受宠若惊啊,贱兮兮道:“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我骗她说去了神都办事,却连个哄她的礼物都没有,你可有……”   啪,那盒子打开,里面安然躺着一只雪兽皮制的雪白蹴鞠,绣着繁复艳丽的花纹,缀着十二只金流苏。   “啊,好漂亮!”萧怜一把将小蹴鞠抓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里面埋了的铃铛便叮叮当当地响。   “就说是你从神都带给她的。”   “看起来很金贵的样子,你哪里弄来的?”   “一个故人留下的。”   “真好看!”   萧怜将那蹴鞠抛起来,又接住,忽然来了兴致,直接再次扔起,之后飞身抬腿踢向屋顶,在翻身用脚尖接住,上下翻飞,将一只蹴鞠玩出了花儿来,那铃铛在她手足之间极为有节律的叮咚作响。   这是她玩球的独门绝技,如今已经很久没玩了,却依然没有生疏,整整玩了好半天,有些热了,才停下来,飞身接住蹴鞠,黑发飞扬间转身,“胜楚衣,你看,我的独门绝技,快说,我厉不厉害?”   话音还未落下,却发现胜楚衣正愣愣地瞪着眼睛看着她,双眼之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上前晃了晃手,“你怎么了?被惊呆了?”   那手立时就被一把抓住,“你刚才说什么?那花样谁教你的?”   “哈?什么?”   胜楚衣很久没对她这么凶过,抓着她的手几乎快要将手腕捏断了,几乎是在低吼,“刚才玩蹴鞠的那一套花样,谁教你的?!”   “哇,你轻点,没人教我,是我自己随便踢的!”   “不可能!”   “是真的!”   “……”胜楚衣放开她的手,“阿莲……”   萧怜只顾着低头揉手腕,随口答道:“嗯?”   脖子上一痛,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胜楚衣一把抓起软绵绵的人,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两眼狠狠闭上,强行入梦!   幽深地宫廷,大理石地砖,响起皮靴的踢踏声。   萧怜身披猩红大氅,穿着紧身的戎装,从大殿深处走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拜见女爵殿下。”   “恭迎女爵殿下登基为王。”   他看着她这一世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基为新王,看着她靠手掌之中一簇炎阳火掌握乾坤,也看着她登基三年后,遭飞来横祸身死,之后又裹挟着那一缕炎阳火,借着九皇子的身子重生而来。   胜楚衣从梦中抽离出来,颓然抱着萧怜坐在床边。   她的前世,哪里有半点白莲圣女的影子!   她不是她!   他的阿莲,最喜欢玩的便是这只他亲手为她做的蹴鞠,一只小小的球,玩出了无数花样。   每次在花园中玩得开心,见他来了,都大呼小叫地远远唤他,“叔叔,你看你看,我的独门绝技,我厉不厉害!”   之后飞奔着扑进他怀中,“快说我厉不厉害!快说啊!”   胜楚衣心中一阵剧痛,哀伤潮水般席卷而来,整个堕天塔中霎时间浸透了令人心碎的气息。   不是她啊,她不是她……   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真是痴心妄想啊!   他的手轻抚着萧怜的额头,“你是她心疼我如此孤零零一人,特意派来陪我的吗?我的阿莲,她还会回来吗?”   ------题外话------   这里稍作解释:怜怜是穿越了很多世后才回到璃光的,所以这里,胜楚衣叔叔看到的,只是前一世。   ——   每天6点更新,来太华的撩群,听棠棠献声,抢千渊做男朋友:806866899 第87章 叔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躺在他怀中的萧怜正眉头轻蹙,睫毛颤动,一颗巨大的木兰树,开满了手掌大的白玉色花朵,在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漫延开去。   她向着那棵树跑啊跑啊,可是因为腿太短,跑了好久,累得气喘吁吁。   忽然脚底踩了颗石子,摔了个大前趴,好疼啊!   她趴在地上开始哇哇地哭。   “怎么又摔倒了?”头顶上一个钟鼓馔玉般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沉静温和道。   她抬头便看到一袭轻如羽毛的纯白及地长袍,上面以银线绣着绵密的花纹,再往上看,一个好高好高的男子,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却看得见面上满是疼爱的笑意,正低头看着她。   “自己能起来吗?”   她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能!”   男子便轻轻叹了口气,“又耍赖啊!”   于是弯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小,大概只比梨棠没大多少,被男子抱在怀中,小小的一团。   她嗅到男子身上有淡淡的木兰花香味,那样淡,又那样挥之不去,盈盈绕绕,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株开满了繁花的木兰树。   于是搂着男子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叔叔好香!”   这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猛地一惊,胜楚衣?   不对,不是他!   只是轮廓相似而已,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男子的眉眼之间全是超凡入圣的从容和端然,双瞳之中没有沾染过一星半点红尘俗世。   面容上的棱角,浑然天成,完美无瑕,纯净到令人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她觉得自己这样看他,简直是对他的亵渎,便不自觉地低下头。   忽然眼前一花,她被偷袭举了个大大的高高,男子朗声笑着,带着她一阵飞旋,将那树上飘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席卷了两人满身。   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划过梦境。   她天旋地转,七手八脚地跌进他怀中,两只小小的胖手捧了他的脸,“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男子双眼弯弯,长长的睫毛投射的阴影下,神圣渐淡,泛起她看不见的猩红,声线有些妖异,口中一字一句道:“我找你,也找的好辛苦!”   萧怜没来由地一阵惊悚,双手触电般地从他脸上逃开,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炎阳火席卷而来,将她与那人生生隔开。   “叔叔——!等我——!别再扔下我一个人!”   她惨叫着,口中本能地喊着那句她已经不知在梦中哭喊了多少遍的话,双手漫无目的地去抓,却再也什么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天火吞噬,渐渐化作一截焦炭。   ……   乌黑的檀木床上,萧怜陷入梦魇之中,额头全是冷汗,不管怎样挣扎,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床边立着的胜楚衣,眼眶发黑,身心俱疲,心口起伏不定,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伸出一半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若不是她刚才呢呢喃喃那一声“叔叔好香”,他或许真的就放弃了。   重新入梦,他整整强行穿过七重梦境,几乎耗竭了所有的精力,看尽她在破碎的时空中如何穿越了七生七世,如何渐渐迷失了自己,才最终见到那个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像一只雪白的蝴蝶一样,飞奔向木兰树!   当年,他付出了何等代价,为她开启招魂法阵,却在最后一刻遭到反噬。   他以为承受一切这一切后果的只有他自己,却不知她也因为他的失误,在破碎的时空中流浪了那么久,最后凭着一点点仅存的记忆,才勉强回到他身边。   胜楚衣停在半空中那只手,缓缓攥成了拳,之后又缓缓松开,犹豫了良久,终于不忍心看着她在梦魇中苦苦挣扎,才握了那空中不停挥舞的手,在床边沉沉坐下。   “怜……,”胜楚衣话到嘴边,又有些艰难,只好无奈改口,轻轻道:“阿莲,你真是淘气啊,现在你让叔叔拿你怎么办?”   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如珠如宝地养了十年,一朝因他而死。   他不惜一切代价,宁可身堕无间地狱,也只求她死而复生。   如今这孩子却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不但回来的第一天就……就被他给办了,还莫名其妙给他生了个女儿!   他蒙了双眼一般地满世界找她,人明明就在枕边却不自知,他到底都稀里糊涂、无知无识地对她干了些什么!   他一直自诩像亲生父亲一样爱护着阿莲,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从无半点非分之想,如今却……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罪无可恕!      胜楚衣悄然放开那只手,颓然倚在了床边,死死盯着渐渐安静下来,陷入沉睡的萧怜。   圣女是命定的神皇,是天选之人。   圣女一生不得沾染红尘。   圣女必须始终纯洁无瑕。   圣女十八岁登基大典,又名天嫁,从此一人终身困守神坛,侍奉九幽天神位,成为上神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   如今,他终于将这个视如己出的小小白莲给找回来了,可一颗心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   付出了全部代价才等到她归来,又与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现在,让他如何舍得将她拱手献上神坛!   胜楚衣冰凉的指尖划过萧怜的眉心,之后顺着脸颊缓缓下落,有些凄惶。   萧怜该是有些痒了,抬手拨了他一下,又顺势将他的手抓住,心满意足的抱着,枕着脸侧,接着睡。    胜楚衣本已凛冽如刀锋的唇角,这才划出一丝略带温柔的弧度。   “阿莲,你也是不想回到从前的,对吗?”   他唇角那一丝温柔的弧度瞬间转而化作邪肆笑意。   也好,既然已是红尘满地,不如任由凌乱。   就算逆天而行,天又奈我何!   就算背负一切罪名,那又如何。   他本就已是堕入地狱的魔神,身披无尽黑暗,早已不知光明为何物。   胜楚衣俯身在萧怜耳畔,悠悠低语,“阿莲,从今以后,叔叔永远都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谁都不可以再将你从我手中夺走,即使是上神九幽天,也不可以!”   睡梦中的人似是听见了,脸上便绽出甜滋滋的笑,哼唧了一声。   他冰凉的唇在她圆润的耳廓上轻轻碰了碰,两眼之间深渊之色渐浓,“叔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你自己。”   ------题外话------   不要再问我怜怜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是白莲圣女。   腹黑男人与腹黑女人混在一起,无时无刻不作妖,天知道他们两个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第88章 东宫太子萧云极 萧怜一梦到天亮,胜楚衣已经去上朝,她叫来秦月明,两个人划拉划拉卷了铺盖卷,准备逃跑。   秦月明忙里忙外,萧怜就有些愣神。   “你怎么了?昨晚被家法伺候了?”秦月明经过她身边,扭腰用屁股拱了她一下。   “没,我梦到他了。”   “国师?”   “不是,天神。”   “你不是经常梦到他吗?”   “这次不一样,他终于同我讲话了,而且,我还看到了他的脸。”   秦月明立刻抱着一大堆东西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帅不帅?”   萧怜见了鬼一样地看她,“胜楚衣!”   “切!”秦月明极为不屑,“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每天对着他那张脸,自然梦到的全是他!你要是每天都对着熊北极,我保证你那天神的脸就变成一张熊脸!”   “……”好吧,其实萧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一回到商阳府,便被梨棠双手双脚紧紧抱着,口中不停地喊着爹爹,说什么也不肯从她身上下来了。   一众姬妾也是呼啦啦围上来,说什么的都有,总的意思就是:   咱们爷真牛!被关进堕天塔都能活着出来!   咱们爷真帅!从国师手底下逃走失败,被生擒活捉,居然都可以不死!   咱们爷真不是盖的!屁股都被打开花成那样了,才半个月,就全须全尾地立着回来了!   如此一来,萧怜就算是被看在梨棠的面子上,被假释几日,可她死赖着不肯回去,堕天塔那边儿也没再派人来抓她。   萧兰庸睁一眼闭一眼,乐见其成,早点出来好啊,早点出来,他的儿子或许还能在魔爪之下保全一点点男人的尊严。   胜楚衣原以为她的伤势怎么也要将养一个月,却没想到才半个月就已经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了,若是再天天关着,早晚关出毛病来,不如就放她出去飞,飞够了,若是想回来,自然会回来他身边,若是不想回来……   好吧,不想回来只要不去别人身边,也可以暂时容忍。   而且,他也的确想静静,从孩儿他爹变孩儿她娘的爹,再到重新变回孩儿他爹,这中间的各种滋味,委实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所以除了每天派人继续将兰陵泉水送去商阳府,就也不再多过问一句。   秦寿那边儿,却是在家里跟秦方东还有他夫人偷偷地庆贺了一番,自家姑爷的清白总算保住了,自家闺女的人生还有希望!二子秦方东在这件事上护驾有功啊!   于是,当霍崇光在早朝上对这件事刚刚表示不满,立时遭到各个方面的怒斥,也再无下文了。   萧怜踏踏实实地快活了几天,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习惯了一个人每天萦绕在身边,习惯了每晚两个人睡,就会想念他身上的香味,想念他身上的冰爽触感,想念他在耳边沉静又魔魅一般的声音,像个馋了腥的猫。   可又不敢去堕天塔找他,生怕一脚迈进去,就又被找个理由关起来,于是就每天都勤奋地去上朝,求偶遇。   而偏偏胜楚衣一连几日都不去上朝。   她的几个皇兄这几日,可没有兰陵泉水在屁股上做美容,鬼哭狼嚎地替她挨了钉棍后,也都在府里趴着呢,所以只有她一个人每每都白白立在朝堂上,陪着一群老头子站一个多时辰。   这一日早朝,萧怜依旧巴巴地去上朝,胜楚衣依旧没来,却等来了别人。   千渊!   千渊太子亲自面见朔方皇帝,递交国书,两国协议,尽释前嫌,重修旧好,以便各自安心备战圣朝秋猎,届时再凭实力一较高下。   朔方的满朝文武看着千渊从大殿那一头,双手端着国书走上来,一身雪青色的王朝太子盛装,头戴点翠镶金白玉冠,将那如玉无暇的容颜衬托地如同幻境仙山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于是便有人窃窃私语,难怪千渊太子走到哪里都要戴着一只狰狞可怕的面具,这副模样这样娇嫩,不但像个女子,而且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兴兵打仗、问道朝堂时,不但不能唬人,只怕是将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到那张脸上去了,所以不藏起来不行!   千渊递了国书,静静地立在下方,有意无意看了萧怜一眼,依然眼神成冰般冷漠。   萧怜假装看不见,吊儿郎当将眼睛看向别处。   这时,上面啪的一声,萧兰庸将那国书狠狠一合,“不行!朕不同意!”   千渊稍微欠身,“皇帝陛下,这是我朝所能接受的和解的唯一办法。”   “以皇子互为质子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挑最小的皇子?萧怜是朕的先皇后所出,宗嗣嫡子,不能为质!”   萧怜恍然大悟地看向千渊,你丫的,原来你算计我在这儿呢!   秦寿一听不干了,萧怜若是去了孔雀王朝为质,要么带着他的宝贝闺女一起去做人质,从此多年骨肉不得相见,要么独身去了那边,说不定被配个下三滥的公主郡主县主之类的什么玩意,到时候还有他家闺女什么事,绝对不行!   于是立刻跳出来,“敢问千渊太子殿下,既然以最小的皇子为质子,那么为何贵国作为交换的是第五皇子,而不是您呢?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千渊殿下才是贵国最小的六皇子。”   千渊稍加整理衣袍,淡然道:“本宫贵为太子,自然不能为质。故而退而求其次,由五皇兄前来贵国。”   秦寿没话说了,萧兰庸却忽然淡定了,“啊,原来是这样啊,那可巧了,朕这几天正要宣布一件事,既然千渊太子在这里提起了,朕不如就提前公之于众吧。”他回身对杨公公道:“老杨啊,将朕拟好的诏书拿来。”   杨公公赶紧回身去了,不一会儿,恭恭敬敬端来一卷诏书。   “宣了吧。”   “是,陛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第九子萧怜,为宗室嫡嗣,天意所属,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我朔方万年之统,系天下之心。钦此。”   萧怜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站住,被秦寿赶紧扶住了,“殿下,还不快领旨谢恩!”   搓手搓手!他好像突然间有了变国丈的极大可能!   千渊道:“皇帝陛下,还真是巧啊,我朝一提出互换质子,您这就宣旨了。”   萧兰庸一笑,“其实早就该宣了,一来怜儿前阵子身体违和,二来,这封号,朕还一直没想好,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这时北辰殿外一个朗然的声音道:“陛下,不如太子殿下封号云极如何?” 第89章 天堂还是地狱,你选 众人齐刷刷看去,胜楚衣一袭黑袍广袖,从殿门口如无尽黑暗的化身,携着肃杀之意,如黑夜中的神祗显圣于天光之下,一身翩然而来。   “陛下,本座来晚了,请恕罪。”   萧兰庸轻拍龙案,“云极!这个好!朕很喜欢!怜儿,以后,你就是朕的云极太子!萧云极!”   胜楚衣身披百官目光,穿过朝堂,悠然在龙椅下首坐下,看向萧怜,“恭喜太子殿下。”   萧怜拼命地跟他眨眼,我是女的!女的!女的!你这是将我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了!   胜楚衣淡淡地看着她,完全没收到她的抗议。   萧兰庸则笑眯眯地看看胜楚衣,又看看萧怜,现在我儿子是太子了,万众瞩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敢惦记他?   千渊立在殿上,倒也淡定,“既然如此,那便恭喜云极太子了。只是如此一来,这两国之间的和解协议,便要重新拟定,和谈之事,再拖上一年半载吧。”说罢也不告辞,转身就要走。   “慢着。”胜楚衣坐在上方从容道:“和解之事,本座倒是有个好办法,不但促成两国和谈,而且是件喜事,那便是——和亲。”   千渊嘴角一冷,“国师高见,如此甚妙,本宫如今代掌我朝国政,就在此替吾王允诺,秋猎之后,本宫愿以太子之尊,迎娶贵国一位公主为妃。”   萧怜在一旁不忿道:“正妃!”   千渊转而看向她,“好,就如云极太子所言,废去现有太子妃,立贵国公主为正妃!”   上方胜楚衣也满意点头,“那么,秋猎之上,就请贵国的以清大长公主在我朔方的皇子之中选上一位吧。”   孔雀王朝的以清大长公主!   所有人都是一抖,国师你不是开玩笑吧?   在孔雀王朝,嫡出的公主天生与皇子一样拥有皇位继承权,只是千渊被封为储君后,以清大长公主的地位便退居其次,但仍在朝堂上有绝对的话语权,因此谁若是娶了以清,那便意味着得了孔雀王朝的半壁江山!   而且这位大长公主,是一位巾帼英雄,极擅骑射,文韬武略,不逊男儿,还是位领兵打仗的将才。只因与千渊为同母所出,向来是个宠弟狂魔,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   千渊沉沉看了萧怜一眼,“好,本宫就替大皇姐以清公主允下这桩婚事。”   朝堂上下,一时之间交口称赞,还是国师厉害啊,一来就搞定一切了。   等到把千渊送走,早朝散了,又恭送了萧兰庸,胜楚衣走下玉阶,来到萧怜面前,唇角一牵,“恭喜云极太子。”   萧怜笑吟吟道:“谢国师厚爱!对了,最近都没见国师上朝,可是贵体违和?”   胜楚衣淡淡浅笑,“不曾,只是不想来。”   “……”,萧怜果然脸上一冷,旋即眼珠子一转,“近日斩红翎的初阳姑娘新编了一段鼓上舞,国师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品鉴一番?”   “好,殿下盛情相邀,本座恭敬不如从命。”   “国师请。”   “殿下如今贵为储君,殿下先请。”   于是萧怜神采飞扬地走在最前面,胜楚衣跟在她身后一步,秦寿再后,其余百官才依次鱼贯出了北辰殿。   ——   待到胜楚衣的黑轿在斩红翎门口落下,整座艺馆悄无声息。   他一人穿过重重廊院,便见偌大的中央庭院中,布着九面大鼓,中央一处细高的花台,上面摆着一只仅有尺把宽的小鼓,鼓上,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单足点地而立,周身大红舞衣与纷纷扬扬的披帛从鼓面上垂落下来。   那女子身姿娉婷袅袅,凝然不动,犹如一只睡着的火鹤。   该是察觉到他来了,女子盛装之下,艳红的睫毛轻挑,有细碎的铃声响起,之后咚、咚、咚、咚……   手中一只雪白的蹴鞠,挂着十二只金流苏,跳落在鼓上,又弹起。   女子身形骤起,将那蹴鞠扔向四周的大鼓,雪白的蹴鞠便从这只大鼓弹到那一只大鼓上,发出有节律的沉着的声响。   而女子赤着脚踏在中央的小鼓上,脚掌拍击鼓面,踢踏出轻快的节拍。   四下盛大的鼓乐奏响,女子双臂水袖飞出,击向大鼓,舞姿翻飞,带动那只始终在数面大鼓上弹跳的蹴鞠,脚下节律越来越快,身形也越来越缭乱,衣裙红浪翻滚,开尽一片荼蘼。   直到最后红尘落尽,女子重新单足点在那面小鼓上,一只手指尖上静静地停着那只雪白的蹴鞠,转过身来,对胜楚衣嫣然一笑,“国师,见笑了。”   胜楚衣行至花台下,鼓掌道:“鼓上舞初阳姑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说着张开双臂,那鼓上单足立着的小人儿便一只火红的蝴蝶一般飞扑进了怀中。   两人相拥飞旋几个大圈儿,萧怜便被重重地咚在一面大鼓上。   胜楚衣沉沉道:“天堂还是地狱,你选!”   “胜……胜楚衣,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的……”   他用自己整个人将她怼在鼓上,额头抵在她头顶,两扇睫毛在眼帘下投下阴影,“说吧,什么事。”   “这太子,我做不得。”   “你可以,有我呢。”   “我是女的!”萧怜急得跺脚。   胜楚衣便笑了,“你也承认你是女子了?”   他说着又要啃,被萧怜啪的一巴掌糊在脸上,“先说正经事。”   胜楚衣拨开她的手,“与怜怜在一起的时候,全是天下第一正经事,你说你的,我听着。”   ------题外话------   我怜:居然不撩我了?那我撩你试试。 第90章 光天化日鼓上咚 萧怜躲又躲不掉,被他的呼吸弄得脖子直痒,“胜楚衣,你……你听我说,我要是做了太子,万一哪天穿帮,就是万劫不复的死罪!”   胜楚衣从她脖颈间抬起头,“你若不做太子,明日就要被送去孔雀王朝为质,进了千渊的手中,还回得来吗?”   萧怜明白,她若做皇子,就得去为质,若是向萧兰庸自首,做回公主,那千渊正好顺便选了她回去为妃。他想要将她据为己有,拿她的炎阳火当补药,就必定不会轻易罢休,就算这两条路不通,他还会找第三条路。   所以让她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以一国之力将她保住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去告诉他,就说炎阳火已经是别人的了,给不了他了。”她认真地看着胜楚衣。   胜楚衣却嗤地一下笑了,“是谁的?”   “……”   “说啊,是谁的?”   萧怜就用手指戳他的心口,“你的你的你的你的!满意了?”   胜楚衣笑得迷人,“那日逗你的,你就真的信了?”   “你……!胜。楚。衣。”萧怜咬牙切齿。   之后一只大手又将她的头揉啊揉,“怜怜,你是我的,永远不准再给别人。”   “好好好,我不给,你放开我哇。”   “若是敢负我,我便将这天地与你同置万劫不复之地!”   “你怂恿我犯了欺君谋朝的大罪啊,胜楚衣,我现在已经站在万劫不复之地的边儿上……唔……”那小嘴又被深深啃了一口。   “西陆小国,谋之何用,我从未放在眼中。”胜楚衣只抽空丢给她这样一句话,便再也不饶她。   什么意思?萧怜的脑子已经木掉了,心被他撩得乱成一团,沉浸在他满身妖异的香气中,便想要献上全部。   情欲似潮水席卷而来,如灭顶之灾,要将人吞噬,尸骨无存。   “怜怜,云极两个字,你可喜欢?”   “为什么是这两个字?”   “因为我要亲手将你送上霄云之极。”   你这个贱人,是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酱酱酿酿,连帮老子想封号你都离不开酱酱酿酿!   “胜……胜楚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萧怜想不出别的话,结果又是这八个字。   “谁敢看!”   的确没人敢看,从鼓乐声停止那一刻起,这院子里早就撤得一个鬼影都没有了。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那就慢慢来。”   胜楚衣随手推倒了一只大鼓,咚地一声闷响,将萧怜直接按在了鼓上。   “我的鼓!”   这些鼓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夔牛皮,花了重金亲自监督打造的,每一只都是她的宝贝!磕掉一块漆她都心疼。   “回头给你做新的。”   “新鼓声音不好听,皮子要养的。”   “那就慢慢养。”   他的手穿过裙底,经过膝盖向上游走,萧怜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死在这些鼓上,又想逃掉,又想任由他继续下去。   忽然!她的脑子嗡地一下,对面房顶,竟然有人!   那人也同时察觉到被发现了,掉头就跑,胜楚衣回手一道冰雾飞出,在空中急速而去,雾气消退,一只闪着寒光的冰刃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直接穿透对面的房顶,将那房盖给掀了。   萧怜飞身跃上房顶,才看到瓦砾下面,压着一个死人,心口已经被冰刃破了个窟窿,又被房梁拦腰砸中,当场就断气了。   “还好死了。”她松了口气。   “不对,跑了一个。”胜楚衣眼光将现场扫视一圈,阴沉沉道。   守在外面的花郎听见动静,过来查看,禀报道:“殿下,该是个爬墙虎。”   所谓爬墙虎,是一种下三滥的行当,一些江湖中人身手不怎么样,却有一身好轻功,就专门拿钱替别人做些偷东西、跟踪监视、听墙角的活计。   这些人没有组织,也居无定所,更没有所谓的原则,只要有钱就可以办事,死了没人埋也无所谓。   所以经常会有人愿意出钱,找爬墙虎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只是这一次来监视萧怜的,该是个轻功极为了得的,加上胜楚衣意乱情迷只顾着欺负人,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这两人的存在。   萧怜嫌弃地白了一眼胜楚衣,让你嘴馋!不知被人看了多久的戏!   而胜楚衣则满身怒意地立在房顶,瞪着地上的死人,眉头紧紧蹙起,方圆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到底在哪里?本座想吃人!   ——   很快,璇玑城的街头巷尾,隐隐飘荡着一个传闻,就要册封太子的九皇子与国师大人男男相欢,光天化日下行不齿之事。   九皇子被囚禁在堕天塔的半个月中,两人更是行尽糜烂不堪之能事,个中细节,说得仿佛亲见一般。   入夜,乱霓裳中酒色喧天,只剩下一只耳朵的霍城霜一脚踩在凳子上,面上微醺,借着酒劲儿,身边儿围了一大群花花绿绿的公子哥儿,正说得有声有色。   “我跟你们说啊,那可是有人亲眼所见,太子殿下扮成舞姬,那腰身,比娘们还娘们!”   “两个人咚地撞在鼓上,可带劲儿了!”    “国师那手,当时就顺着大腿往上走!”   “……”   霍城霜说的吐沫横飞,周围的公子哥儿们就是一阵唏嘘。   “早就听说九殿下人长得好,吃得货也跟咱们不同,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听说他满世界的找白衣琴师,找到了玩一夜,之后一脚踢死。”   “哎呀,不知道国师能禁得住九皇子玩几天啊?”   “呸!他俩不定谁玩谁呢!”   一群人哇啦哇啦没完,却不知身后雅间的门何时悄无声息打开了。   萧怜坐在正中央的椅子里,脚上两只皮鞋踹在桌上,左手五指微曲,杀生链在指间穿过,垂落下来,正阴着脸看着他们,身后立着的,都是些平日里与她亲近的皇亲贵胄,这会儿都陪着小心,一个大气也不敢出。   霍城霜那边儿原本还热闹喧天,见了萧怜这边儿的门开了,立时掐死一般没了动静,只剩下舌头都已经僵直地霍城霜还在哇哩哇啦说个不停,“卧槽,我要是国师,还跟他那么多废话,生成那个样子,又穿成那样,不就是找干!还用得废话去哄?直接上!”   “哎?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多刺激啊!多精彩啊!”   “哎?……”   ------题外话------   国师:本座无处不可咚! 第91章 太子册封大典 霍城霜这才发觉身后不对劲,等转过身来,便看见那红衣阎王刚好微微晃了一下脖子,正等着他的下文。   立时,楼中浓重的脂粉香中混入了一股骚臭的味道。   霍城霜,吓尿了!   萧怜嫌弃地掩了鼻子,“刚才出耳朵听的,留下一只耳朵,张嘴说话的,把舌头揪下来,至于霍少将军,给本殿单独留着。”   乱霓裳中霎时间鬼哭狼嚎一片,闲杂人等被花郎转眼清了个干净。   霍城霜那一堆人,在地上跪成一团,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着,“九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爷爷饶命啊!”   “谁说要你们的命了?”萧怜的两条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蹬在桌子上。   “殿下,殿下饶命,我错了,我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吃回去!”霍城霜跪地膝行,爬到她身边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我刚刚喝多了,胡言乱语,不是有意诋毁您!求求您放过我啊!”   萧怜冷着脸不语,向一边儿躲了躲,臭死了。   萧洛在旁边附耳道:“殿下,册封大典在即,不宜将事情闹大。”   萧怜沉沉吸了一口气,强压了暴脾气,甩手丢给萧洛和秦方东,“霍少将军说他喝多了,还说要将吐出来的都吃回去,你们看着办吧。”   “哎,好嘞!”秦方东搓手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第二天早朝之前,北辰殿前的广场上,百官三三两两扎堆儿议论着,“听说霍老将军的宝贝孙子昨晚在乱霓裳喝多了。”   “喝多了有什么稀罕,他不是经常喝多吗?”   “可是喝多了之后吐了啊。”   “吐了那也正常啊!”   “吐完了又当众给全吃回去了啊!”   “……呕!”   “吃完了又吐了……,然后再吃……”   “……呕!别……说……了!老夫的早饭……!”   萧怜背着手站着北辰殿下,大老远就看到霍崇光拄着拐,三条腿向她这边儿奔来,“九皇子!你太过分了!我家城霜不过酒后失言,说了两句闲话,你却将他往死里整!”   萧怜微微扬起下颌,“哦?老将军,你家少将军的几个狐朋狗友昨天为了保住舌头和耳朵,的确多劝了他几杯酒,本殿在隔壁厢房也听闻了,可这关本殿什么事?还有,少将军说我什么闲话了,咝,这个,本殿没听说过啊!”   “他说跟你国师……!”霍崇光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又被绕进去了,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哼!”   萧怜上前踏出一步,沉声道:“老将军说啊,他说本殿与国师怎么了?”   霍崇光乃三朝元老,向来自持身高,见萧怜如此咄咄逼人,袖子一甩,“哼!老夫难以启齿啊!殿下难道心中没数?”   萧怜再踏一步,“没数啊!”   “你……!”   “怎样!”   “哼!”   “哼!”   这时,远处传来太监通传,“国师大人到——!”   所有人便齐刷刷按身份地位高低分列开来,迎接胜楚衣上朝。   如今萧怜是已经下了诏的太子,自然是要按规矩立在第一位,她一个转身之际,身后立时眼色横飞尽是低语之声,看来那传闻已经朝野上下、街头巷尾皆是,人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敢在她面前捅破窗户纸的只有倚老卖老的霍崇光一个人罢了。   好啊,你们嘴碎脑洞大是吧,今天爷给你们演真的!糊上你们的破嘴!   胜楚衣的黑轿悠悠落定,紫龙正要替他掀了轿帘,却被一只手轻轻拨开,戴着鲜红软皮护手的小手探进轿中,“国师,请下轿。”   坐在轿中的人立时满面如春风拂过,两眼弯弯,将冰凉的手搭在她温暖的小手上,顺便还在指尖捏了一下。   “有劳太子殿下。”   萧怜单手背在身后,抬臂扶胜楚衣下轿,头戴游龙戏珠金冠,一身缠金描龙红袍,仰面迎着清晨的日光,望着他笑,犹如一轮初生的太阳。   胜楚衣搭着她的手从轿撵上缓步走下,他今日的朝服是在黑色的流云锦上以银线绣了绵密的花纹,与她站在一处,却是十分登对。   两人身披无数直愣愣的目光,穿过百官,先行踏上北辰殿的石阶。   “殿下今日甚是好看。”   “国师风采犹胜昨日。”   “明天册封大典,送殿下一件礼物聊表心意,想要什么?”   萧怜歪着头向他俏皮一笑,“要最好的。”   胜楚衣依旧如平日一样,谦和地微垂着眼帘,淡淡浅笑,“好。”   只此一字,便是将满心的宠爱都尽数呈现了出来。   ——   次日,云极太子册封大典,璇玑城万人空巷。   萧怜猩红五龙袍长长拖曳于身后,在北辰殿前拾级而上。   宣诏之后,便是加冠仪式。   她跪在萧兰庸面前,头上的金冠被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摘去,替她重新戴上的,是一顶蟒龙冲天金冠。   她抬头去看,胜楚衣垂眸正含笑望着她。   原来是他为她加冠!   于是那头就又低了几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衣袍的底边儿那一圈猩红色的绣纹。   之后一连串的读册、授玺,太子三拜谢礼,不论她什么时候悄悄瞄过去,那边儿深渊一般的眼睛里都是灼灼的火光。   于是索性不能看了,再看就要踩到袍子摔倒了。   待到所有仪式全部走完,萧怜便跃上一匹同样盛装的枣红马,从午门出,身后跟着百人盛装卫队,一路意气飞扬,如一道呼啸的火云,绕着整个璇玑城策马三周。   马队驰骋所经之处,百姓夹道跪地山呼:“云极太子千岁、千千岁!”   待到最后一圈,萧怜的马率先经过皇城的拐角处,骤然腰上一紧,被一道黑影凌空卷了,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穿了跟她同样的五龙袍,跳上她的马,没事儿人一样的扬长而去。   而她却被那黑光卷了落在另一匹马上。   腰上的蟒龙鞭一收,耳后沉静的声音响起,“抓好了,我们走!”   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走,健硕的黑马已经载着两人绝尘而去。   堂堂新受封的皇太子殿下,就这样被国师胜楚衣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给活活掳走了……   ------题外话------   国师一定要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过不去!   ——   推荐基友风吹梧桐新文《漫漫仙途:凤鸣九天》,已开坑已开更,保证不断更。   简介:从爹失踪的山间孤女到爹娘双亡的小可怜,韩素问用了二十年。当蛮荒掀起惊涛巨浪时,韩素问从默默无闻站到了蛮荒的顶端。 第92章 这世上最大的妖魔就在你身边 “你说的要送我的礼物呢?”   “想了一整夜,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礼物,不如就把我送给你吧,好不好?”   “不要!”   “怜怜,太绝情了!”   胜楚衣赖皮的在她后颈蹭了蹭,痒得她咯咯地笑。   大黑马一路狂奔出上百里,才渐渐慢了下来,夕阳西下之时,停在了一汪湖边。   “妖魔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看旁人永远看不到的好东西。”   “在哪里?”   “在水下。”   咚!胜楚衣胸口又挨了一下。   这妖魔湖原名星辰湖,之所以换了名字,就是因为传说水下有妖魔出没。   每逢到夜间,水中就泛着点点荧光,如星辰般晃动,如珠如宝,诱人入水,可千百年来,下去查探的人,就从来没有再上来的。   “这水下不知死过多少人,尸骨无存,有妖魔我倒信,星星,我不信!”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走到湖边,立在一块岩石上,“最大的妖魔就在你身边啊怜怜。这下面,的确有星星,不但有,而且今晚妖魔就摘给你。”   两人并肩在岩石上坐下,夕阳的余晖在胜楚衣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哪里是个妖魔,明明就是临凡的神祗,全没了血幽昙的那种邪魅,尽是倾尽世间所有也无法描绘的端然。   萧怜看着他的侧脸发呆了半晌,想起那日的梦境,觉得有可能一直以来,她所梦到的,都是原主小时候的情景,毕竟她是穿越了不记得多少世之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这样的人。   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胜楚衣,我小的时候,你见过我吗?”   胜楚衣两眼弯弯,“小时候,十四岁算吗?”   “……,跟你说正经地呢。”   “我很正经啊。”   “很小的时候,”萧怜想了想,手抬到齐腰那么高,“差不多这么小。”   胜楚衣眼光晃动了一下,平静如常,“不曾。”   “哦……”萧怜有些失望地看向妖魔湖,湖水上映着夕阳余晖,也镀了一层金色。   她不知,此时她的身上,也有一层金色,将猩红的五龙袍映衬得犹如最灿烂的骄阳,在某人的眼底投射出无尽光芒。   胜楚衣忽然心念一转,难道她想起了什么?   “怜怜,你是在找谁吗?”   萧怜想了想,顿了一下,“没有。”   “哦……”胜楚衣也重新看向夕阳。   萧怜偷偷瞄了他一眼,内心暗暗松了口气,我若是说我在找一个神仙一样的男人,你这种醋海狂魔,会不会把我就地掐死?   可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被胜楚衣收在眼底,于是那双看向夕阳的眼睛便多染上一层深渊一般的黑色。   怜怜啊,过去的事,你若是记起来了,就未必还会像现在这样开心了。   直到夕阳的余晖收尽,星辰漫天,那湖水中便开始泛起点点星光,五颜六色,缓缓飘动,如同会移动的宝石,煞是好看。   尴尬了半天的萧怜终于找到了话题,牵了牵胜楚衣的袖子,“看,妖魔出来……”   话还没说完,嗷地一声,噗通!   她整个人就被胜楚衣拉着,一头栽进了妖魔湖!   萧怜骤然入水,双手双脚拼命地挣扎着要浮出去,结果头上被人用力一摁,就沉了下去。   接着便有一双唇覆在她的唇上,舌尖撬开牙关,将气息度了过来,胜楚衣的手一边揽着她的腰,一面抚在她后脑上安抚,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萧怜渐渐适应了水下,这才睁开眼睛,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忍不住想要哇一下,结果一开口,便吐出一大串水泡,灌了满嘴的水。   于是胜楚衣便又将她的嘴堵住,重新渡气,一面渡,一面带着她越潜越深。   此时的萧怜已经顾不上别的,她的双眼向胜楚衣身后望去,水下越来越暗,最后连天上的星光也不见了,一片深蓝之中,只有无数五彩斑斓的半透明生物,在水中飘飘摇摇,如一只小小的雨伞,下面数不清的触角,悠闲地飘荡着。   水母!   这片淡水湖中,竟然会有水母,而且如此五彩斑斓,如此绚丽夺目。   那些入了水就再也回不去的人,该是触碰了这些水母,中了毒,最后长眠在水下了。   水母并不怕人,见有人来了,就向他们凑了过来,但是稍一靠近,又似乎感受到胜楚衣的危险,立刻保持距离,只在距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游荡。   胜楚衣放开她的唇,对她笑,长长的黑发在水中飞舞,他竟然可以闭气这样久,还能给她渡气!   萧怜惊奇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他的嘴。   他便回了她一个深深的笑意,牵着她继续向湖心游去。   湖心下方,除了水母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鱼,全都周身半透明着,泛着五彩的荧光,萦绕在他们周围。   萧怜想伸手去摸,就被胜楚衣将手拉了回来,对她摇头。   之后,他选了一只淡蓝色的水母,该是无毒的一种,将手递了过去。   那水母稍一触碰他,立刻将触须收了回去,可之后,又似乎有些好奇,小心地碰了碰,见他并不动,就有攀上了几只触须,最后干脆整只软趴趴地都落在了胜楚衣手掌上。   胜楚衣小心将那水母那到萧怜面前,萧怜便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水母那个软绵绵,咕嘟咕嘟的水泡脑袋,咧嘴要笑,结果又冒出一连串的汽泡。   玩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他牵着她在水底,索性将她目之所及,所有能碰的全部抓来玩了一遍,每每气息快要用尽,胜楚衣都会不失时机地将萧怜拉入怀中渡气,她便这样安全地在水下,乖乖地跟着他,猩红的五龙袍长长的拖曳在身后,犹如一尾红色的蛟龙,看尽了旁人一生都不曾看过的风光,也被人占尽了便宜。   直到玩够了,萧怜才一头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胜楚衣慢悠悠的在她身后浮出水面,那些黑发居然不沾染水滴,虽然湿润却不贴裹在身上。   “喜欢吗?”他在她身后问,声音沉静如斯。   “喜欢。”萧怜兴奋地转身,撞进了胜楚衣依然冰凉的怀中,“你真的是鲛人?”   “不完全是。”   “那你跟木兰芳尊是亲戚吗?”   ------题外话------   明日入V,暴击2万+!   上架当日订阅数量对于太华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请各位亲亲宝贝一定不要攒文哦,太华后续的推荐就全靠各位鼎力相助了!   各种撒欢打滚献飞吻,求首订,求支持! 第93章 答应我,莫要负了我(求订阅) “……”胜楚衣已经懒得回答她这种问题。   “要不是木兰芳尊已经是个死鬼,我真的会以为你就是他!”萧怜没心没肺地搂着他的脖子,在水中打转。   周围的水突然有点凉。   “那若是他还没死呢?”   “没死也是胡子一大把、鸡皮鹤发的老不死的了呗。”   水面结起一层薄薄的冰!   “……,何以见得?”   “百战城主胜秋声是两三百年前的人物了,年少时娶妻生子,他儿子就算有鲛人血统,如今若是活着,至少也快该三百岁了……吧……”萧怜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忽然自己打住了。   胜秋声?   胜楚衣?   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不会真的跟木兰芳尊是亲戚吧?”   “不是。”周围有杀气。   “不是?不是才怪!你们都姓胜,难道他是你爹?是你爷爷?还是你太爷爷?”   “萧怜!”   扑通!   萧怜被人一下子扑入水下,一直从湖面推入到湖底,撞在湖底柔软的沙上,那只不着调的小嘴儿被堵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双手双脚漫无目的地瞎扑腾。   一袭红色的五龙袍飘飘摇摇,从水下漂了上去。   一队商旅从湖边路过,队伍中的年少的孩子看到了妖魔湖中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尖声叫道:“快看,湖里有宝贝!”说着就要往湖边跑。   “不能去!”孩子被有经验的老人一把拉了回来,“那是妖魔湖,靠近了会死人的!”   一个骑在马上的中年人坐得高,看得远,“看,湖里该是已经有人遇害了,衣裳都飘上来了。”   “哎呀,红衣裳啊,真是可惜了,说不定是个被逼嫁给无赖的新娘子投湖自尽了。”   众人一声叹息。   水下,胜楚衣的听力如妖魔般敏锐,双眼唰地睁开,那湖面上骤然间飞速地凝成厚厚的一层冰。   本来还想在附近扎营的一行人,亲眼见到炎炎夏日中湖面瞬间结冰,吓得尖叫着策马狂奔逃了。   最后一线翻车的希望都被吓跑了!   萧怜仰望着头顶厚厚的冰层,绝望了,现在连喊救命的能力都被剥夺了,连喘气都要靠这个妖怪渡气,再不从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此时,对于胜楚衣来说,水下就是他的世界,冰层之下,就是他的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他的这顿饕餮盛宴。   他张开手臂,放了萧怜,肆意漂浮在水中,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可刚刚手忙脚乱地逃了没多远,就又被他随意游动一下就追上去,抓了回来,捏过她的小脸,渡气给她,然后故意再放她逃走,之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湖底深处,周围泛着荧光的五颜六色的鱼群,被他们惊得让开一条路,之后又聚拢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生物玩着抓与逃的追逐游戏。   萧怜没头苍蝇一样乱撞,闯进了一处水草深处,被水草缠住了右脚,越扯就越是紧,逃也逃不掉了,气也快用完了,只好可怜巴巴地等着胜楚衣追上自己。   可等她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全是飘飘荡荡的水母和游来游去的鱼。   他人呢?   她有些着急,不小心张开了嘴,便冒出一串气泡,可右脚上那一丛水草无论怎么扯都扯不断,越是着急就越是慌乱。   眼看气息就要用尽了,腰间被人从后面悄然抱住,她便迫不及待地扭头去寻了他的嘴,想要渡点气儿。   可胜楚衣偏偏向后躲了躲,看着她坏坏地笑。   萧怜怒了,伸手捧了他的头,主动冲了上去猛啃!   分不清是在渡气,还是一个绵长多情的吻,胜楚衣牵下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随手扯开了紧紧裹着的腰封。   有那么一瞬间,萧怜觉得从了就从了吧,反正孩子都有了,又不是第一次,可一想到他那么残暴,她就打起退堂鼓了,又想要推开他。   这一次,只是轻轻一推,胜楚衣就漂开了,悬浮在不远处,欣赏般的看着她笑。   萧怜瞪眼睛,想骂他欺负人还笑得这么开心,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右手和右脚被胜楚衣用水草给绑在了一起。   王八蛋啊!   “怜怜,还跑吗?”   水中响起胜楚衣的声音,他居然可以不开口就能说话!   他特么居然还能说话!   他还假装他不能说话!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胜楚衣不慌不忙绕着她游了两圈,在背后停了下来,拨开她在水中漂荡的长发,在她勃颈上轻轻咬了一下,一个沉沉的声音在水中响起,“鲛人天性钟情,从一而终,生死相随,永世不改。怜怜,答应我,莫要负了我。”   萧怜心中一软,他不是在命令她,也不是在威胁她,而是……,而是在恳求她……   胜楚衣,你在担心什么呢?   这世上再没谁比你更好看、更美的了。   我见过你,别的男人就再也入不得眼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回头去看他,撞上他的眼睛,在水中,那双眼睛那样清澈见底,里面装了满满的,全是情意,全是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移开视线。   她在水中漂转身体,用尚能活动的另一只手臂揽了他的脖颈,轻轻点点头,接着在他的眼睛上一吻。   水中,两人的衣裳一件一件离开身体,漂向上面厚厚的冰层。   周围的鱼儿不敢靠近,却好奇地萦绕着。   深深的水草之中,相互纠缠的两个人情动地纠葛在一处。   萧怜身上曾经被打开花的地方,如今经过兰陵泉的滋养,修复地完美无瑕,鸡蛋清儿一般的质感,胜楚衣的手就那里反复逡巡,久久都舍不得离开。   当意料中的疼痛撕裂般袭来,萧怜尚能活动的那只手便在胜楚衣的背上抓了几道深深的血痕,那些血珠随着湖水缓缓漂散开去。   不知是因为在水中,还是胜楚衣极度小心,又或者是情动的原因,疼痛之下,有种欲望蠢蠢欲动,希望这一切永远不要停下来。   拴着她手和脚的水草被拦腰掐断,他带着她向上浮去。   头顶上的冰层被一掌击开,两颗头猛地从水中出来,萧怜骤然遭逢清新的空气,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右侧的手腕和脚踝还被水草捆在一起,身子却被不由分说以这种香艳的姿势被翻过去,趴在了厚厚的冰层上。   她周身轰地散出了炎阳火,那火紧接着便被胜楚衣淡蓝色的冰雾拢了起来。   他伏在她的背上,亲吻她身上的那些细密的疤痕,疤痕之下,有种隐约的如刺青般的淡淡花纹若隐若现。   他冰凉的手指在那些花纹上掠过,“这是什么?”   “什么?”   “你背上的花纹。”   “我不知道啊……”   他不再问,张开双臂将她从背后紧紧抱在怀中,想更深地拥有她。   啊!   一个纵情,便换来她一声惨叫,于是胜楚衣又只好重新小心翼翼。   “怜怜,你真好。”   他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可萧怜始终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就好了?她真的没办法配合他,稍有不慎就疼得叫出声,不是她矫情,是真的很疼。   要不是她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要不是他那可怜巴巴地一句话惹得她心疼,她真的宁死也不会答应他。   真的……很疼……!   “这就是你说的霄云之极?你这个骗子!”   “不是,还早。”   “什么……”   咕噜噜噜……,好多泡泡……   她又被拖入了湖底。   无比绵长。   无比缠绵。   前所未有的神魂颠倒。   无比后悔、无比疼的一天一夜!   萧怜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才被胜楚衣横抱着,悄然入主东宫,换下那个替身的!   然后胜楚衣刚将人放下,就被萧怜用无数只枕头给打了出去!   等他无可奈何地笑着走了,秦月明三跳两跳蹦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枕头,她麻利地闪过,一头钻上床。   “怜,快给我讲讲,国师大人是怎么把你祸害成这样的!”   又是一枕头,一堆枕头!   “别跟我提他!他就不是人!他就是个变态!不但变态!还变异!”   “哎呀,到底怎么变态啊,来讲讲啊,大家分享一下,研究一下啊!”秦月明八卦的精神已经冲破天际,不依不饶。   “还能怎么样,老子嫌疼!老子享受不起!你以为像你,每天晚上热火朝天地往周姚房里钻,那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秦月明赶紧给她揉腰按腿,“哎呀,我的爷,第一次是有点疼,但是不至于这样吧,你怎么说也是刀山火海里走过千百遭的人,而且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会在乎这点儿疼?”   “我特么怎么知道为什么!老子就是疼!”   “啊!我知道了!”秦月明恍然大悟。   “你又知道什么!”   “怜,估计变异的不止是国师一个啊,你也异于常人啊!”   “你什么意思!”萧怜怒吼。   秦月明满脸坏笑,拍了拍萧怜的腰,“有的人器大活不好,有的人量窄难容人!你们两个都需要好好地修行一番啊!”   她笑哈哈地从床上跳下去,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般,乐颠颠地去找周姚修行去了。   床上,萧怜缩成一只龙虾,痛苦地闭上眼睛,胜楚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上你的当!   不要说装可怜,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让你得逞!   ——   第二日,第三日,此后的整整七日,萧怜都没去上朝。   就说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在册封大典上一通折腾,加上骑马绕城三圈,伤口全崩了,于是还得继续趴着。   这样一来,谁都说不出半个不字,如此皇上家的九个皇子,就全都趴在府里歇着了。   而胜楚衣这七天里,不管是白天从东宫的大门进,还是半夜从墙头进,都近不了萧怜的寝宫半步。   她的门口被安置了一百多个花郎,腰间挎着刀,誓死保卫太子殿下。   再嘴馋的国师也是有尊严的,被拦了两次,自然就不会再硬闯。   于是秦月明很快就被紫龙拎进了堕天塔。   她立在空荡荡的黑曜石大厅中,手足无措。   胜楚衣坐在国师的宝座上,阴沉沉地望着她。   “她可好些了?本座送去的那些药,她可用了?”   “回国师大人,殿下至今还下不了床……呢……,您那些药是治外伤的,殿下她……,她是内伤……!”   “内伤?本座今晚要见到她,你去安排。”   “不行啊!国师!”秦月明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爷她会弄死我的!”   “你若不应,现在就死!”   秦月明扁着嘴要吓哭了,好像还是国师的淫威比较可怕一点。   胜楚衣将手在宝座的扶手上一按,沉声道:“还有,本座问你,这件事,她为何会如此痛苦?”   秦月明:“……,内个……”国师你真的确定要问吗?   “说!”   “国师,关于女人,内个……”秦月明两眼一闭,老脸一抹,为了自家爷的终身幸福,豁出去了,“关于跟女人内个什么,这件事是这样的……”   ……   晚上,秦月明手里端着一大摞折子,身后跟着一位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高大男子,来到萧怜的寝殿门口。   守门的花郎横刀一拦,“殿下有命,除了娘娘一个人,谁都不见。”   秦月明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那人怀中一塞,两腰一掐,“秋猎的大队开拔在即,皇上命这位公公送了好大一堆折子来与殿下,都是殿下需要帮皇上参详的大事,若是有所耽搁,你们承担得起吗?”   花郎本就年纪不大,被她这样一唬,就有点怯了,秦月明将那孩子一推,“愚忠就是害主!还不让开!”   说着恭敬回身,对身后戴着帽子的人道:“楚公公,里面请。”   身后端着折子的人,手中一狠,咔嚓,一本折子当场折了。   秦月明赶紧推推搡搡,拉着那人混进去了。   萧怜的寝宫很深,秦月明跟着胜楚衣没走几步,就觉得此时若是再不撤,待会儿这俩人打起来,自己就第一个成炮灰,于是脚底抹油往后退,到了门口轻呼了一声,“楚公公,您小心伺候着殿下,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掩口笑嘻嘻地跑了。   胜楚衣等她关了殿门,将手里的折子往旁边一扔,掀了头上的兜帽,便向里面走去。   寝宫深处,萧怜正仰面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翘着二郎腿,将挂在项上那只装着鲛珠的金花球举到眼前把玩。   胜楚衣便远远地停了脚步,立在纱帐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   萧怜手中转动着花球,里面的鲛珠就跟着转,两眼看着鲛珠,神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看着看着,面上不知不觉得绽开了甜滋滋地笑容,将那花球放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之后继续举在眼前端详,看着看着,又咯咯地乐。   乐了一会儿,脸色一变,又把花球一扔,那花球反正拴在链子上,挂在脖子上,也就滚到枕边不动了。   萧怜扔了花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回手又把它给抓了回来,看了看,直接塞进寝衣里去了,然后在被子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准备睡觉。   胜楚衣将她一连串的举动都看在眼中,立在阴影中浅浅一笑,见她并不是在真的生自己的气,便不想再打扰她,刚欲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萧怜一声吼,“胜楚衣,你给我滚出来!”   “殿下居然能听得见我来了?果然有所长进。”   他一面走向她,一面褪去身上的黑色斗篷,萧怜眼前便是一亮。   他今日居然头戴了一只纯白的羊脂玉头冠,穿了一袭深深的午夜蓝衣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白色的雷云纹,少了平日里的肃杀凛冽,平添了许多温润如玉的风采。   怎么不穿黑袍了呢?   萧怜心里犯嘀咕。   转性了?   “想藏得悄无声息,光换衣裳没用,先把你身上那贱兮兮的毒花味儿去了。”   胜楚衣也不用她请,就大方坐在了床边,“我身上毒花的味道,不是殿下最喜欢的?”   萧怜白了他一眼,“花痴!谁让你进来的!”   “殿下若是不准我来,只怕这会儿,外面的花郎已经杀到了。”胜楚衣抓过她的右手,放在掌心。   “那些孩子又打不过你。”   “殿下的人,我怎会动手。”他说着,仔细摩挲着掌心那只小手,手指在手腕上那一圈还没消退的青紫痕迹上滑动,柔声问:“可还疼?”   萧怜立刻变了脸,把手要往回抽,结果抽了几下都没成功,索性虎着脸道:“绑你试试?”   胜楚衣满脸都是笑,“好啊!”   这一声,换来噼里啪啦一顿乱打。   胜楚衣懒懒地抱着她,由着她打,等到打够了,才将额头抵在萧怜的头顶,“打得真疼,这一生,我都是怜怜的手下败将了。”   萧怜被他哄得舒坦,身子软了下来,可嘴里却还发狠,“你又来干什么?说了再也不见你。”   “怜怜,巫山一别,食髓知味,意犹未尽,魂牵梦萦,若是再不来,漫漫长夜,你让我怎么过呢?”   “你别打我主意,我后悔死了!”   “怜怜……”胜楚衣又向她身边挤了挤,一颗头在她脖颈间蹭啊蹭,发丝在她鼻子底下撩过,那么大个人,简直就是在撒娇耍赖。   他身上的香气,在这床帐间,有撼人心魄的妖魔般力量,萧怜立刻心也软了,人也没了主意。   “保证不弄疼你。”   “不行。”   “我会小心的。”   “不行。”   “今晚就一次。”   “……不行……”萧怜咬牙。   “怜怜……”   他软着声音唤她,有些黯哑的嗓子,在昏暗的烛火下,格外动听,双手将她如珠如宝地抱在怀中,小心呵护,她便觉得若是再让他这样求她,就是太残忍了。   可是并不是他求她,她就什么都能答应的。   所以这个道理必须讲通!   “胜楚衣,你听好,我……是真的……”   “怜怜,”胜楚衣却根本不想听她讲道理,明明现在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她推倒,可一味地开口求她,要她亲口答应,脸颊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怜怜,饶我一次,我保证不欺负你……”   萧怜觉得眼前这个人这样腻腻歪歪地求她,已经快变成一颗酥心糖了,哪里还有半点大国师的模样,一个没忍住,手指穿过他如水一般的长发,“好……吧……,可是……”   她刚松了口,一个余光,便看到胜楚衣眼中划过妖魔一般的诡秘笑意,立刻发现上当了!   小手暴力推他,“胜楚衣,你又耍我!”   可是哪里还推得动,直接被人掀翻在床榻上,“小殿下,说了好字,就不能后悔了!”   “胜楚衣,你混蛋……唔……”   出手捶,手被背到身后。   出腿踹,脚被抬手抓住。   用嘴咬,嘴被堵住。   霎时间,新为太子打造的朝华云海象牙床,作为太子妃的秦月明到现在还没莫着边儿,就已经被太子和国师扑腾的摇摇欲坠,几近坍塌。   忽然外面一声杨公公尖声通传,“皇上驾到——!”   床上闹翻天的两个人立时没了动静。   谢天谢地,史上最大的救星到了!   可又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趴在她身上这个史上最大的混蛋该往哪儿藏?   萧怜飞快地抬手拿了云锦被,将胜楚衣摁倒,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又将刚刚扔到地上的午夜蓝长袍用脚踹进床底,抬手落了床帐,掀了个缝儿,竖了手指在唇边,瞪着眼睛威胁躺在被子里笑眯眯看着她的胜楚衣,之用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而她自己已经来不及打点了,反正是自己个的老爹,反正她在养病,于是就将头发拢了拢,穿着寝衣紧走了几步,出去接驾。   这时萧兰庸已经背着手走了进来,见她竟然下了床还跪在地上,赶紧伸手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怜儿啊,你身上的伤未好,那日册封大典又骑马折腾了够呛,父皇实在是心疼啊。”   “谢父皇关怀,儿臣已经好多了。”   “若不是秋猎在即,父皇急着在开拔前将太子这个位子给你坐实,其实也不该如此心急地举行大典。”   “父皇一番苦心,儿臣铭记肺腑。”   萧兰庸见她这样懂事,沉沉拍了拍她的肩膀,“怜儿,你虽生得纤弱,却心怀广大,不拘小节,一身的傲骨远胜你的八个皇兄,父皇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你,希望的就是你凭着这股傲气和野性,能为我朔方打出一片壮丽河山!”   萧怜当即跪下,“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托!”口中虽这么说,可眼珠子却咕噜噜乱转,我特么是个女的,你还真让我给你打江山去啊!我没空啊!   “快快起来,”萧兰庸伸手又将她扶了起来,“其实,父皇立你为太子,还有一个不得已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就有些嗓子里就有些干涩。   “父皇请讲。”   “咳,就是国师。”萧兰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朕若是立旁人为储君,国师必定不答应,轻则不予辅佐,负气远走山林,重则,逼宫谋反,推你上位,以他的性子,都未可知。”   萧怜就是眉头一抽,父皇您想多了。   “可若是朕直接立你为太子,以国师对你的爱重,必将倾力辅佐,关护有加,且能镇住你的几个皇兄,免去夺储谋逆、手足相残的惨剧。况且,朕相信,以国师的不世之能,只要有他护你一日,这朔方的江山社稷,你便可高枕无忧。”   萧怜余光瞥了眼床帐,谁说无忧!我现在最大的忧患就在枕头上!   萧兰庸在屋里转了一圈,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秋猎之上,夺得十只黄金爵的事,父皇就当你说笑,你大可不必勉强。”   “父皇,孩儿言出必行,定当全力以赴。”   “其实父皇最希望的,不是你能夺得多少只黄金爵,而是你此番前往神都,能为父皇带回孔雀王朝的以清公主。”   萧怜扑通一声,又跪了,“父皇,儿臣已经有了月明,不再做第二人想。”   萧兰庸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世上最无用的就是痴情!光凭以清公主这个封号,就等于是孔雀王朝的半壁江山,她若是嫁与你的任何一个皇兄,成了旁人的靠山,将来你的皇位都将不稳,而若是你将她纳入东宫为太子正妃,他朝封后,将来与孔雀王朝化干戈为玉帛不说,你们的儿女,成就整个西大陆统一的大业,也指日可待啊!”   他用力拍了拍萧怜,“怜儿,朕对你的希望可不仅仅是屈居于北方这一片白山黑水之间啊!”   父皇,我跟以清公主弄不出来儿女啊!   萧怜跪在地上快要起不来了,这个压力太大了!   萧兰庸心疼她,“好了,快起来,伤势刚刚好转,不要总跪着。父皇对你希望殷切,也并不是一定要你事事都必须办到,许多事,你若是办不到,你的那几个皇兄,也必是办不到了。你能有现在的样子,父皇已经很高兴了,回忆起你小的时候,软得面人儿一样,活脱脱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朕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你有今日的本事,心中实在是……”   萧兰庸弯腰伸了双手去端萧怜的手臂,却猛然间余光看到那件被胡乱踹到床底的那件午夜蓝色长袍。   他便说不下去了,起身径直向床边走去,弯腰亲自将袍子给捞了出来。   萧怜脑子嗡地一下,完了!   萧兰庸沉着脸,盯着那袍子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萧怜道:“怜儿,事到如今,父皇也不为难你,关起门来的事情,随你如何胡闹,朕都当不知道,但你毕竟是皇子,为了江山社稷,有两件事,你必须做到!”   萧怜一听死不了了,感激涕零,“父皇您说,儿臣就算肝脑涂地,也必不辜负父皇。”   萧兰庸悠悠一声叹息,“第一,你就算再不喜女子,也必须与以清公主生下后嗣,继承大统。”   噗!   萧怜咬咬牙,“是,父皇。”   萧兰庸脸色更沉,死死盯着落着的床帐,“第二,朕不管你床上有多少男人,又都是谁,但是国师胜楚衣,必须给朕哄住了!你若是不招惹他也就罢了,招惹了再与他翻脸,后果不堪设想!你可听懂了?”   “……懂……了……”   萧兰庸又是深深一叹,扔了手中的蓝袍,出门去了。   萧怜跪在地上磕头,“恭送父皇!”   看着萧兰庸彻底走远,寝殿的门重新关上,整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萧兰庸对你的期望还真是殷切啊,怜怜。”胜楚衣有些妖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衣衫不整,灯火下十足十的妖孽相。   “妈蛋,吓死老子了,跪得膝盖都软了!都怪你!”   胜楚衣蹲在她身边,眯着眼笑,“这么凶啊!国师胜楚衣,听说是个很容易伤心的人,殿下若是想按皇上的旨意,将他哄住了,该是要好好花费一番功夫的。”   “死开!”   “国师要是翻脸,后果不堪设想哦。”   “你翻脸试试,我看看会怎样!”   “会……,”胜楚衣极度危险地凑近她,“会这样!”说着将萧怜直接打横抱起,也不管她嗷嗷叫还是拳打脚踢,大步走回牙床,扔了人,落了帐子,家法伺候!   “别闹!”   “小乖!”   “死开!”   “听话!”   “拿走!”   “别动!”   “流氓!”   “香香……”   ……   当日光洒满东宫时,胜楚衣早就不见了踪影,秦月明蹑手蹑脚进了寝殿,看见象牙床的幔帐已经被扯了个稀烂,七零八落地垂着,萧怜正雪白的胳膊和长腿都露在外面,细密的浅淡疤痕之上,全是星罗棋布的红印、淤青、齿痕,腰背上横搭着云锦被子的一角,睡得正欢。   她悄悄地将地上扔得乱七八糟的衣裳一件一件捡起来,结果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惊动了萧怜。   她眼帘一掀,便惊了秦月明一脸,这人什么时候开始,眉眼突然变得这么妖艳了,她怎么都没注意到?   “怜,你醒啦?”   “我,已经死了……”萧怜没好气地趴着,动都懒得动一下。   秦月明立刻贱兮兮凑上去,“喂,昨晚激烈,哦?”   “滚!”   “哼哼,我就说国师大人孺子可教!”秦月明得意极了。   “什么?”萧怜蹭的坐了起来,用被子裹了身子,“昨晚是你把他给弄进来的?”   “额,内个……”秦月明转身想走。   “回来,你还背着我干什么了?”   “啊,没什么啊,就是国师大人把我抓去堕天塔问话,我一害怕,就问什么答什么了。”   “你都说什么了?”萧怜的脸阴得可以滴水。   “我就是把你身子的实际情况跟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让他知道你跟别的女子不太一样,请他温柔相待。”   “还有呢?”萧怜的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   “还顺便以我多年来广泛涉猎各类书籍获得的经验,告诉他如何让你少遭点罪。”秦月明悄咪咪地开始往后退。   “还有呢——?”萧怜周身开始泛起炎阳火的光。   “还有……,还有就是我把自己多年珍藏的经典巨著都派人送去了堕天塔……”   “秦。月。明。”   秦月明膝盖一软,扑通跪了,“怜,我不是故意教国师怎么调教你的,我怎么知道他看书看得那么快,学事儿学得那么精啊……”   “滚——!”   秦月明在萧怜的咆哮中一溜烟儿地滚了无影无踪,萧怜的手里还抓着最后一个枕头,对着门口,咬牙切齿,“调教!我让你调教!”   砰!   那枕头骤然烧成一个火球,雷火弹一样被扔出去,把寝殿的门给穿了个窟窿!   卧槽!腰疼!   ——   与此同时,沈玉燕的广平宫中,涂着浓黑嘴唇的黑衣女子正在偏殿的博古架上摸上摸下。   沈玉燕染了丹朱豆蔻的手指,戴满了珠翠,将手中的撒金笺唰地一折,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黑寡妇冷哼道:“怎么不可能,我家太子爷既然开口了,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萧怜他就算不是个女人,我们太子爷也有办法把他变成女人!”   “本宫看着她从小到大,分明就是个男儿,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你把她扒光过?还是见过她洗澡?”   “……”   “没有吧?那不就完了。”   沈玉燕秀眉一挑,“怎么?难道千渊太子把她……”   黑寡妇:“不该想的就别瞎想,反正你们的九皇子是个如假包换的妞儿没错。”   坐在一旁面上蒙着纱巾,腿上打着绷带的萧萼坐不住了,“母后,那还不快向父皇禀报,治她个欺君之罪!”   “蠢货!”沈玉燕粉白的手掌将茶几一拍,“皇上还等着她秋猎上拿下十尊黄金爵呢,咱们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不是逆着毛撸吗!”   “那怎么办?你看你的一双儿女已经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我哥他到现在还只能趴在床上哼唧,动都不敢动,难道就由着她勾搭国师,迷惑国师,逍遥快活?”   沈玉燕将那只撒金笺小心烧了,“说吧,秋猎的大队开拔在即,你们太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派你送这封信来,有什么目的?”   黑寡妇本就姿色平平的脸,画了浓妆,笑起来就有点掉粉渣,“我们太子爷就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有这么件事儿,他还说,来日和亲,他早已属意的是贵国皇帝的第九位公主,至于是哪位九公主,就看皇后娘娘的了。”   萧萼一听极了,跳起来扯着沈玉燕的衣袖,“母后,父皇已经将我许给国师大人了,我可不去绿毛国,听说他们那里的人都不正常,全是些牛鬼蛇神!我若是去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好了!坐下!安静点!谁也没说让你去和亲!”沈玉燕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智商有些着急,转而对黑寡妇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殿下,秋猎之后,本宫一定将九公主双手奉上。”   黑寡妇满意一笑,拎着裙子上的披帛,扭着腰肢,大摇大摆地离了广平宫。   沈玉燕盯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女儿狠狠地钻进了拳头,尖尖的指甲戳的手心生疼,“难怪国师迟迟没有将鲛珠给你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半年之后,千里红妆,千渊和国师分别娶的是哪个,可就是本宫说了算了!”   ——   此时,距离圣朝秋猎还有一段时日,朔方的皇家车队便彻底准备就绪,次日即将开拔。   晚上,萧怜亲自给梨棠喂了饭,一直看到她的小肚皮鼓溜溜地像个西瓜才停下来,之后叫人准备热水,要给梨棠洗澡。   她这才发现今晚来伺候的是大丫鬟默默,没见秦月明,便随口问了句,“本宫的爱妃呢?”   默默心想,你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媳妇了?   “回爷的话,娘娘临走时说她把爷惹毛了,怕挨揍,先去娘家避避风头。”   “……”   “娘娘还说,要是爷原谅她了,或者明天早上起来时心情好,记得大队开拔时派人接上她。”   “……,好了,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人都撤了干净,萧怜带着梨棠进了里间,褪了所有衣裳,将长发松松地挽起来,抱着梨棠一起进了木桶。   梨棠每次跟她一起玩水是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可以有肉肉摸!   东宫里别的娘娘是不肯给她摸的,连母妃都不给,爹爹的肉肉白天里还有很厚很厚的布挡着,什么都摸不到,夜里又经常回来的晚,她临睡前想摸一次都好难好难。   而且自从她长齐了牙,能吃饱饭后,这摸肉的机会就更少了。   所以只要萧怜一带梨棠一起泡澡,她那两只小胖爪子就不闲着,可劲蹭个够。   萧怜宠爱地将梨棠这一团滑溜溜的小软肉拥在怀中,闭上眼,享受水汽氤氲,“棠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可以这样了,你已经会说话了,又是女孩子,我在人前是你爹爹,同爹爹一起洗澡澡,摸肉肉,吃香香,被人听了去……始终……不太好。”   萧怜十分不舍,梨棠却听不懂,只顾在她鼓溜溜、软绵绵的怀中蹭来蹭去求安慰,顺便再蹭两口好吃的。   “棠棠,爹爹明天要再去一次神都,过几天才回来,你乖乖地跟梁娘娘在家,整个东宫的娘娘和花郎哥哥们都只陪着你一个人玩,保证让你开开心心的,而且再也不被坏人抓走,好不好?” 第94章 打横抱走才是正经事(首日求订!) 梨棠是个说话极晚的孩子,不太会表达,却听明白了,爹爹这是又要扔下她出门,于是奶声奶气答着:“棠棠——要去——。”   “棠棠乖,听爹爹的话,从明天开始,每日给棠棠送一样好玩的礼物,派厉害的叔叔骑大马给棠棠带回来,等棠棠把礼物铺了满床,爹爹就回来跟你一起玩,好吗?”   小孩子就是好哄,听说每天都有好玩的,也就不闹了,点头乖乖地答道:“好——。”   她白天玩得累,等到洗完澡,又吃饱了母乳,还没等萧怜替她涂完羊脂膏,就已经睡得一塌糊涂了。   萧怜随便裹着浴衣,小心抱着她软绵绵的小身子,送回到床上,之后又双手撑着床,俯身认真看了良久,不觉还有些伤感,今晚该是她最后一次吃母乳了,她现在已经两岁多,等神都之行一个月回来,母乳也该是完全断了,今后恐怕再也享受不到这种母女之间亲密的天伦之乐了。   忽然后腰上搭上一只手,有人探身过来,另一只手也撑在床上,与她一同看梨棠,沉静而妖异的声音,“她是不是很像本座?”   “胜楚衣,你怎么又滚来了!”   萧怜抬手就要打,却被胜楚衣两下收了胳膊,反剪在身后,紧逼几步,咚在床柱上。   胜楚衣的目光从她脸上到脖颈,再往下滑了下去,“难得殿下一见面就穿得这么少,省了很多麻烦。”   萧怜这才想起自己只松松地裹了一件浴袍就出来了!现在两只手被别在身后,胸前便是风光无限了。   “你又来干什么!”   “想念棠儿,过来看看,顺便……”他眼睛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巡视了个来回,“顺便看你。”   四目相对,擦枪走火之间,忽然,梨棠该是被吵到了,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两个人就同时伸手去轻拍她。   之后又立刻同时把手收了回来。   萧怜趁势挣脱,回身将腰间丝绦系上,抽了原本挂在衣架上的杀生链,拔腿就跑。   寝殿偌大,胜楚衣轻飘飘跃起,翩然转身,便落在她面前不远处。   “殿下,秋猎在即,本座答应过皇上,要还他一个神勇的九皇儿,至今还尚未办到。”   说着右手负于身后,只用左手攻向萧怜。   萧怜杀生链上的牛毛弯刃铮地全部亮起,金光缭乱,奋力应付,只想在他的狼爪下求一线生机。   “世间之道,万法归宗,兵者随心而起,应运而生,飞花摘叶,无所不可。杀生链杀机暗伏,刚柔相济,可雌可雄,以不变化万变,倒是正好合了殿下的心性。”   他尽力压低声音,怕惊了梨棠。言语中虽是在教她,可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只两三个回合,一只手逆势而出,竟然将所有毒牙般的牛毛弯刃全部抚平,萧怜还全未看清他是如何的招式,杀生链已脱手而出,被夺了过去。   紧接着又重新扔给她,“再来!”说着也不等萧怜反应过来,大手又劈头盖脸而来。   “你持链的手法尚有问题,方才我若是多用几分力,只怕你双手十指已是尽断。”   萧怜也不吭声,他说什么都认真听着,手底下学得快,仔仔细细接下每一招。   胜楚衣眉眼便又微微弯了弯,可那只左手的手法又更加了几分凌厉。   两人斗地激烈,却极力不弄出声响,寂静的寝殿中便只有衣袍抖动的声音。   萧怜的浴袍宽大,又只在腰间系了丝绦,衣袖里纤细的手臂时隐时现,领口微敞,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又时不时地从交叠的衣袍间露出来,交手之中便是十足十的艳光四射。   可惜她本就喜欢打架,如今胜楚衣这个不世高手终于不热衷于吃她的豆腐,而是认真加以点拨,她自然是要学得专心,竟然完全没在意许多。   一个错身而过之际,胜楚衣抬手间摘了她耳畔的霜白剑碎片,只一个回合下来,萧怜便见那残剑碎片已经被胜楚衣给挂在了杀生链的一端。   “把你最大的本事使出来,让我看看。”   “吓着棠棠怎么办。”   “那便看你有多大能耐,怎样悄无声息地能赢我这一只手。”   “好!”   杀生链一旦配上残剑碎片,威力便立时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凄冷的寒光闪过,寝殿中立时杀机四起。   链子带起风声,挥舞之间便犹如一把细细的软剑,柔弱无骨,却冰冷无情。   “世间神兵千万,你为何偏要偷他的残剑?”胜楚衣悠然躲过杀招,不指名道姓,却只用他,眼光有意无意地欣赏她略有些薄红的容颜。   “霜白剑起苍生叹,我自然要给杀生链配最好的剑锋。”   “可惜木兰芳尊最引以为傲的并不是他的剑。”   “那是什么?”   “是他的琴弦。”   “醉龙琴不是已经烧成焦炭了吗?”   “能够浴火重生的不止有凤凰,还有劫烬。”   “既然他最爱的醉龙琴都舍得拿去祭白莲圣女,他该是有多疼那小女孩儿。”   胜楚衣两眼一眯,修长的手指将劈面袭来的残剑碎片直接稳稳拿捏住,刚好在眼前细看了一眼,又两指一放,由着它飞出去,“该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疼爱那个孩子。”   “他们两个真的没什么?”   “怜怜说有什么?”   萧怜手中杀生链一抖,残剑碎片方向一转,斜掠着胜楚衣脸侧而去,“也许木兰芳尊是心如止水,可十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每天对着那样天神一样的男人,只怕心中所想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此言一出,胜楚衣心头一震,看向她的眼睛,失了防备,杀生链逆风而回,悄然削掉了他一绺黑发。   萧怜顺势将链子收起,扬手接住那绺黑发,后退丈许,得意道:“我赢了!”   胜楚衣神色沉沉,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双眼之中的深渊之色更深,“你赢了!”手底下轻轻一抽,萧怜腰间的丝绦便悄然滑落……   教什么武功,练什么本事,打横抱走才是正经事!   “胜楚衣!棠棠还在睡觉!”   “嘘,我们悄悄地。”   “你昨天晚上才刚滚过!”   “那是昨天。”   “明天大队还要开拔,你放过我吧!”   “好,天亮之前就睡觉!”   “胜楚衣!你禽兽……!”   “怜怜,淘气啊!”   ……   天快亮时,刚刚睡着的萧怜和胜楚衣是同时睁开眼睛的,因为梨棠不知为什么突然醒了,爬到了两个人中间,肉呼呼的小身子努力地挤了半天,才勉强给自己挤出一块地方。   等到她的两个爹都被挤醒了,这包子自己又呼呼地夹在两人中间,微张着小嘴儿,四仰八叉重新睡着了。   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莫过于双亲的怀中。   萧怜见她重新睡稳,也闭上眼睛,将手托在梨棠的小屁屁上,继续睡觉。   妈蛋!累死了!   黑暗中,唯独剩下胜楚衣却再也无法入睡。   “叔叔,等我长大了,你愿意做我的夫君吗?”阿莲摇着一只狗尾草,一面向后跳着走,一面笑嘻嘻问他。   “阿莲,你是圣女,是未来的神皇,神皇不需要有夫君,也不可以有夫君。”他只当她又从宫女那里听了什么情情爱爱的话本故事,开始异想天开,就一本正经回了她。   “那若是我不做神皇了呢?你会娶我吗?”   “我的阿莲是整个圣朝的至宝,是生来就完全觉醒的千古奇迹,阿莲若是不做神皇,这世间便再无人能做。”   “可是我坐在神皇的宝座上,就不能做你的娘子啊。”   “叔叔会一直立在阿莲的皇座旁边,执剑守着阿莲。”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胜楚衣冰凉的手有些抖,绕过梨棠,轻轻捉了萧怜的手,看着她沉睡的眉眼,安详宁静。   这一次,他绝对不再准许任何人,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   翌日,前往神都的皇家仪仗开拔,车马浩荡,见头不见尾。   除了皇子们要携正妃前往,肱骨大臣也要随在御驾左右伺候,同时萧兰庸还命皇后沈玉燕特意挑选了几位才貌出的公主随行。   待到号角响起,大队从皇宫中发动时,外面璇玑城的百姓早已夹道相送。   宫门之外,一条红毯漫延十里。   有人惊呼,“看!云极太子来了!”   人们向缓缓打开的宫门望去,便只见萧怜一身猩红猎装,策马扬鞭,身后跟着精心挑选的随行皇亲贵胄少年郎,跟在她身后,四五十骑鲜衣怒马的花样儿郎,一路风一样地从红毯上席卷而过,身后徒留下无数少女惊艳地尖叫。   接着出来的,是胜楚衣的黑色八人轿撵,两侧有紫龙和辰宿骑马护卫,后面跟着一队为数不多的黑甲骑兵。   再后面,队伍的中央,便是被诸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皇子簇拥的皇帝御轿了。   这八个皇子,虽然最终求得胜楚衣给了黑玉膏,可屁股还是很疼,这一路二十来天,多数时间还是要趴在马车中将养。   特别是萧素,屁股底下垫了好几层软垫,才勉强被熊北极抱上了马。   他的伤势能恢复成今天的样子,全是萧兰庸禁不住沈玉燕的央求,向胜楚衣开了口,这才求得了一点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的黑玉膏,这才飞速地好了起来,勉强没成为废人。   如今重要的露脸场合上,作为皇子的面子不能丢,于是八个人只好强忍着剧痛,腰背笔直地坐在马上,跟着御轿左右,缓缓前行。   萧兰庸坐在里面看着他们龇牙咧嘴,艰难万分,便不由得更加慨叹,还是老九坚强啊,比这些玩意多挨了几十钉棍,受封大典上还不是绕城跑马三圈!现在这些小兔崽子,坐在马上慢慢晃悠都嫌疼,真是没出息!   国师那样的人,能看得上老九,也是有道理的!   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萧兰庸被自己惊呆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有点觉得,萧怜和胜楚衣在一处是很般配的事呢?   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某些路,一旦踏上去了,可是再也不能回头的!   萧兰庸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晚节不可不保!   ——   前往神都的皇家仪仗浩浩荡荡,一路出了璇玑城。   此行将沿着大路先行南下,经过军机要塞宛城之后再转而向东,行至整个西陆腰腹地带,便是临碧波海湾而立,雄踞于天脉山上的圣朝神都。   这时,夏日已近尾声,秋风乍起,天高云淡,正是策马扬鞭的好时候,萧怜被一同陪着去神都观战的贵公子们簇拥着,始终跑在最前面,欢脱地叱咤迂回,一袭艳红,咄咄逼人。   他们随身带着弓箭,沿途即兴骑射,一直跑到一条河谷之中,才发现天色渐晚,便随便派了个人回去禀报,就说太子殿下今晚不回营了,在河谷中就地驻扎,有数十人护卫,请皇上不必惦念。   那人临走,萧怜想让他顺便也告诉胜楚衣一声,但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珍惜生命,远离国师,才是上上之选。   临近黄昏时,河谷之上,一众纨绔子弟喝酒吃肉赌色子,喊杀声响彻整个河谷。   这些贵公子平日里都是在城中胡闹,稍有这样露天席地地撒野,一时之间都兴奋极了,直哀嚎着如此良辰美景,少了漂亮姑娘作陪。   秦方东喝酒喝多了,晃晃悠悠地从人堆儿里挤出去,到河边洗把脸。   月光投射在河水中,将他的脸映得无比清晰。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丑了?不但眼眶深陷,皮肤惨白,嘴唇还发黑。   他晃了晃头,伸手鞠了一捧水,结果手指就被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给缠住了。   他扯啊扯啊,越扯越长,结果就从水中扯出一个歪歪斜斜的人来!   刚才看到的那哪儿是他的倒影,分明是水中的死人!   秦方东的酒当下就醒了一半,嗷地惨叫一声,掉头就想跑。   可手指还缠在那人头发上呢,这一用力,那头就被酥烂地一声响,给从脖子上扯下来了!   鬼啊——!   秦方东掉头撒腿就想跑,结果在鹅卵石上又滑了个跟头,一阵头晕眼花,再回头时,河水中已经歪歪斜斜爬起来不知多少尸鬼,全都向他这个方向缓缓蹚水而来。   “九爷!救命啊——!”   秦方东手脚打滑,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喊萧怜救命。   萧怜在他眼中,早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可远处篝火边儿上,划拳的叫喊声震天,萧怜被吵得耳根子都要裂了,哪里听得见他的喊声,正喝得醉意醺醺,爽着呢。   “九爷!救命啊!有鬼啊——!”   秦方东花花公子一枚,没经过风,没遇过浪,就算出个远门也是前呼后拥,车马相随,什么时候在荒郊野外撞上过鬼,还缠了他满手都是烂得发臭、粘腻的头发丝,早就吓得腔都变了,听不出是哭还是嚎,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萧怜在人群中,独坐一块石头上喝酒,忽然没来由地一个激灵,旁边儿就有人开始打喷嚏,骂道:“什么破天儿,突然这么冷!”   忽然有人向着秦方东奔来的方向笑:“哎,你们看他,见了鬼一样的跑什么呢!”   河谷里十分幽暗,萧洛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八成是去河边洗脚被女鬼缠上了。”   这时就有人听清了,秦方东一面在满是鹅卵石的干涸的河床上狂奔,一面挥着手臂喊:“鬼啊——!”   一听有鬼,萧怜蹭的就站了起来。   萧洛打趣道:“你看,说有鬼,他就真装上了!还挺像!这世上哪儿来的鬼。”   萧怜却往后退了一步,她自己就是个借尸还魂的,这世上自然是有鬼的。   众人调笑着,等着秦方东跑近,看热闹一样准备抓他喝酒,却骤然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缓缓地走来不知多少破衣烂衫的尸鬼。   周遭寒意越来越甚,一种彻骨的冰凉从颈后直侵入大椎之中。   “什么东西!护驾!”   萧洛倒是勇猛,第一个拔了佩剑,护在了萧怜身边。   此时,不光是秦方东后面,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幽怨的死物在蠢蠢欲动。   萧怜手中杀生链悄然滑落,立在中央的大石头上,周围被这一大群身手参差不齐的纨绔子弟护着。   这时,一个男人幽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地府洞开,百鬼夜行。云极太子,下来陪我啊!”   萧怜又向后退了一小步,不动声色,右手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地。   萧洛长剑一扬,“太子殿下在此,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哥几个,护驾的时候到了,让九爷看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平日里并非白喝他的酒!”   唰唰唰,萧洛果然还是有几分号召力,如今将太子爷的旗号祭出,所有公子哥儿纷纷拔出佩剑。   萧怜立在石头上,将手掌在萧洛肩头一拍,“好兄弟,就看你的了!”   说完掉头拨开人群,拔腿就跑!   众人哪里见过萧怜遇见事儿往后躲得情景啊,而且是扔了他们自己一个人跑了,当下乱了阵脚。   秦方东呆了,殿下,我等你救我啊,你怎么自己跑了!   这边儿阵脚一乱,那阴影中一声唿哨,泥土中猛地伸出无数只枯瘦的手,或飘忽、或踉跄的鬼怪越来越多,向众人包抄过来。   萧怜向来时路狂奔,没跑出多远,忽然耳边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亲娘舍弃了一般,立时心头一颤,脚底下慢了一步。   黑暗中立时有东西沙沙沙爬到了脚边,将她的靴子抱住就啃!   她低头一看,一个光着屁股,长着硕大脑袋,两眼只剩下两只黑洞的鬼婴,正好刚刚抬头冲她咧着獠牙怪笑。   萧怜嗷地一声尖叫,甩开靴子上的鬼婴,没命地往前跑。   那些尸鬼似乎也对萧洛那一群公子哥儿没兴趣,目标只在萧怜,绕开了拦阻便潮水一般地跟在萧怜身后,鬼哭狼嚎地怪叫着追了上去。   萧怜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这种恶心东西,如今却身后跟了一大群,早就吓得魂都飞了,疯了一般的向河谷的出口跑去。   后面的鬼怪越追越快,那个幽怨的男人仿佛飘在空中一般,孤魂野鬼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太子殿下,别作无谓的挣扎了,还是跟我走吧。”   “滚开——!”   萧怜挥手将杀生链向身后甩去,结果却缠住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扯,却是挂着一截断了的手臂回来的。   那断手上的手指还兀自在动来动去,长了眼睛一般地往她脸上挠。   她已经快要哭了,一面跑一面甩,却怎么也甩不掉,索性直接将杀生链一并给扔了!   后面的鬼怪追赶的速度似乎比刚才快了许多,她跑得越快,它们就追得更快,萧怜几乎已经可以听见身后那些裸露的肋骨中发出的拉风匣一般的低吼声。   不要说被这些玩意抓住,就算是被摸一下,她都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快要绝望地时候,眼前忽然一亮。   黑轿!   胜楚衣的黑轿不知何时,静静地停在了前方不从远处,仿佛已经在此侯了她许久一般。   “胜楚衣——!救我——!”   萧怜立时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脚尖点地,飞身而起,扑向那黑轿。   身后一只鬼手嗤啦一声,撕下她一片红袍。   她一头扑进轿中,正好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便被人抬手给拨到身后。   黑轿之下,瞬息中,尺把长的冰霜刀锋拔地而起,带着灭绝一切的冰渊极寒,泛着凛冽的银光,向着从黑暗中涌来的群鬼席卷而去,轰然间一切便烟消云散,只剩下惨灰色如雪样的骨灰纷纷扬扬落下。   半晌,一片死寂的河谷中响起胜楚衣声音,沉静中带着几分怒意,“死鬼书生陆一郎,是不是本座上次没有取你性命,你便嫌活得太久?”   陆一郎明显受了重创,隐身在阴影中,“百鬼夜行,说破就破,朔方的妖魔国师胜楚衣,果然如传说一般无二,今日小生总算开了眼界!”   “不自量力,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在本座舍身堕入地狱之前,世人远不知这世间真正的恐怖为何物!”黑暗之中,胜楚衣的声音犹如魔神,威压浩荡,“看在曾悉心看护梨棠的份上,再饶你一次,滚吧!”   陆一郎影影绰绰的身影动了动,见胜楚衣果然再没出手,当下收了身形,悄无声息地跑了。   黑轿中,猫儿一样躲在胜楚衣身后的萧怜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见外面果然没了乱七八糟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外面什么都没有了,用不着怕了。”胜楚衣轻笑,拍了拍那只还在死死抓着他衣裳的手,流云锦的黑袍已经被快要被抓出窟窿来了。   萧怜这才清了清嗓子,“咳,谁说我怕了,我就是嫌恶心。”   她鱼一样躲开他的手,嗖地钻出黑轿,便直接跳了下去。   “回来……”胜楚衣的手抓了个空,脑子嗡地一下。   外面的地上,正遍布着触之成灰、灭绝一切的冰渊刀锋。   他那只手停在半空,一颗心已猛地缩在了一处。   怜怜……   咔嚓!   一声脆响。   远远听见萧洛的喊声,“殿下,那玩意不能碰!”   “什么?”萧怜的声音响脆在轿外响起。   胜楚衣心头转瞬之间已是被绝望湮灭后,又骤然被另一种恐惧席卷而过。   黑轿的锦缎帘子被猛地掀开,“萧怜!”他的声音已是失态。   “哈?”   萧怜捡了杀生链回来,刚好踢碎了一只冰刃,立在满地冰霜之上,莫名其妙地回头,见胜楚衣正直愣愣地看着她脚下,双眼圆瞪,“怎么了?”   “你没事?”他从轿中下来,踏上冰霜,眼中浸满了复杂的神情,打量着她。   “我能有什么事?咳!”萧怜刚刚被尸鬼吓得心有余悸,嘴上充硬,眼光却四下里转了一圈,的确是没有那些玩意了啊。“你这冰渊极寒还真是管用啊,不但杀人,还能杀鬼。”   她还在勉力掩饰自己怕鬼这件事,耳边便探过胜楚衣冰凉的手,掀了她一绺头发,指尖削过,那黑发缓缓飘落,掉在地上,触及地上的冰霜,瞬间消散无踪。   萧怜:“……”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堕天塔中逃命时的情景,再看看自己脚底下,再看看胜楚衣,“……”   胜楚衣:“……”看看脚下的冰霜,再看看萧怜。   你竟然已经可以立在冰渊极寒之上安然无恙!   ……   直到萧怜木然地随着胜楚衣回了营帐,两人面对面坐下,胜楚衣始终一言不发,神色阴沉,萧怜也不敢吭声。   胜楚衣亲手用案上的小炉,替她温了一碗醒酒汤,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神仙姿态,只是周身杀气沉沉,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萧怜捉摸不透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不高兴,眼珠子滴溜溜转,努力找话题,“内个,不用温了,我直接喝了就是了。”   “既是女子,最忌贪凉,不要以为身负炎阳火就无所顾忌。”胜楚衣抬了眼帘,淡淡白了她一眼,将醒酒汤递了过去。   他面色难看得很,却说着暖人的话,让萧怜有些无所适从。   她干涩地笑了一下,赶紧双手把小瓷碗接了过来,“谢谢哈。”   胜楚衣起身,在她身边来回踱了几步,居高临下地垂眸将她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看得萧怜头顶发麻。   他全没了往日里单独相处时的调笑嬉皮、百依百顺的模样,仿佛现在这个人满身森寒之人,才是真正的他。   她的天赋已经开始觉醒了,若是不加收敛,此番赴神都,一旦被察觉到,那后果不难想象。   “世间力量来自金木水火土五行,水之力量,上至沧海,下至冰渊,火之力量,上至炎阳,下至炼狱,殿下既然身怀炎阳,不畏冰渊,必是水火不侵之身,那么可有试过别的?”   萧怜蹭的跳了起来,拔腿要跑,被胜楚衣一把揪住胳膊,给抓了回来,“跑什么?”   “你不要拿我挨个试啊!”   “谁说了要用你去试五行!”   “哦。”萧怜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像只待宰的羔羊。   胜楚衣见她乖了,便放了手,“水火不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多三年前咯。”干嘛那么凶,萧怜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躲他身后做鬼脸。   三年前她带着炎阳火穿越而来,这身子不怕火,自然是三年前开始的。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冰渊的,她还真是不知道。   “天命神皇,万物不侵……”,胜楚衣凝眉思索,忽然转身,将正在做鬼脸的萧怜逮了个正着,立时满身怒气,“萧怜!你还有心思玩!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天命,会是怎样的后果!”   “能怎样?凶成这个样子!顶多被当成天命神皇,被请去神都,当成圣女供起来呗,说不定十二圣尊还能让我去住白莲宫呢。况且我只是水火不侵而已,你想太多了!”   萧怜眼前一花,接着一黑,被胜楚衣捞进怀中,黑袍广袖将她给遮个严严实实,生怕这人化作一缕烟散了,“蠢货!神皇天嫁之时,所有直系血亲将全部处死,从此终身守着上神九幽天的神位,度此一生!”   他的双臂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到那时,不但你我之间一切尽断,就连棠棠也要被赐死,这就是做神皇的代价,若是那样,你还想去住那白莲宫吗?”   “棠棠?”原本在他怀中死命乱拱的萧怜忽然停了挣扎,奋力从衣袖底下钻出头来,“又吓我,说不定刚巧我只是水火不侵的奇特体质呢,我若是天命神皇,早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还用怕这怕那?”   “神皇的觉醒,是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也希望你不是……”胜楚衣声音缓和了一些,可脸色却更加复杂,“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刚才亲眼所见之人,我会尽快处理。”   “萧洛?刚才只有萧洛看见了,你别杀他。”   “为何不杀?”周遭本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压更加逼仄。   “他那个人还不错啊,杀了可惜了。”   “哪里不错?”   “他挺好使的。”   萧怜随口回了一句,话都吐出去了,才心头一凉,完了!误会了!眼前这人可是个醋海狂魔啊!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勉强将脸部肌肉挤成笑容可掬的模样,“我的意思是说,他……办事……痛快……”   胜楚衣:“……!”   好吧,误会更深了!   头顶上已经一片冰凉。   “内个,胜楚衣,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越描越黑,越说越乱……   周围已经呵气成冰。   萧怜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抬头偷眼,把心一横,当下软了嗓子,用毛绒绒的头在胜楚衣的下颌上蹭啊蹭,“楚郎,我就随便说说,你爱杀就杀吧,随便了,不过就是个小王爷而已。”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萧洛,再不撒娇卖萌,她自己都有性命之忧。   于是那脑袋被一只大手揉了个乱七八糟。   胜楚衣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此次神都之行,只怕一路上有无数变数,千渊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名声在外,若是太过招摇,早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没什么事,不要离开我三丈以外,否则,被鬼抓去,自求多福。”   他不提鬼还好,一提鬼,腰间立刻被萧怜紧紧抱住,那小人儿将脑袋贴在他肩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着,“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才是夫,这三丈是什么?”   于是胜楚衣低头,冰凉的薄唇砰在萧怜的耳垂上,“我来告诉你是什么。”   萧怜痒得吃吃地笑,推他,拍他,“别闹,我还有正经事,去看看那些公子哥儿们可有折损,少了哪一只,都是个麻烦。”   胜楚衣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将人迫到书案前,“怜怜哪儿来的这么多正经事。”他挥手间把满桌子布得整齐地笔墨纸砚全数掀到地上,将本就腰软的人直接推倒在案上。   他又重新两眼弯弯,笑得醉人心魄,让人没法拒绝。   刚才那个满身肃杀,一眼可以把人看死的魔头分明就是旁人。   “胜楚衣,这里是大帐,外面很多人,你……矜持……点……”   “小殿下,本座已经很矜持了,只是一日未见,不知她们可好?”   “谁们?”萧怜眨眨眼,有些懵。   “殿下昨晚那样淘气,今天这么快就都忘了?”   啪,胜楚衣的嘴被萧怜一巴掌给糊上了,“闭嘴!你还敢提!”   那小手被人捉开,“不如再来一次?”   “死开!”   “死不开了,只想死在你这里。”   “胜楚衣,一把年纪你庄重点!”她嘴里说得义正言辞,却嗤啦一声扯开了他的衣裳。   “萧怜!”   ……   等到萧怜被从胜楚衣的大帐中放出来,已是东方泛起鱼肚白。   她活动了一下被捆得生疼的手腕子,揉了揉酸疼的腮帮子,一只手拄着腰,影影绰绰地看见萧洛和秦方东带着一群人正端端正正跪着,在远远地候着她,于是一着急,冷不防两腿一软,赶紧扶着旁边的旗杆儿摆了个比较帅的姿势站稳。   妈蛋,胜楚衣!下次一口给你咬下来,祸害人的妖怪,连累老子兄弟们受苦受难!   她强撑着走到那群人跟前,赶紧找了块石头坐下,“都起来吧,跪着干什么?”   萧洛咣地磕了一个响头,“臣等护驾不利,求殿下降罪责罚。”   这一叩,萧怜安心受下,老子为了救你,也算是把肉体和灵魂都出卖了!   可她嘴上又不饶人,“你们有如此护驾之心,刚才本宫被国师带走时,为何不去阻拦?你们这是害怕国师的手段,就欺负本宫疼你们,舍不得弄死你们?”   刚才你们这么多人,谁敢大义凛然地冒死去帐外吼一嗓子,老子也不至于被活活欺负了好几个时辰!   秦方东抬起头,哭丧着脸道:“回殿下,不是不想去,也不是不敢去,是去不得,刚刚辰宿先生就立在您坐的那块石头上,将我们拦了,说咱们护驾不利,要在这里跪到天亮,谁敢稍动,直接将头扭下来!”   他伸长了脖子递过去,借着黎明的微光,上面赫然一只紫青发黑的手印,“殿下您看,我拼死要冲进去救您,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萧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脖子上有一个手印子算什么,老子浑身都是!   那边胜楚衣的大帐中,辰宿悄然立在黑纱之外,“君上,有何吩咐?”   胜楚衣缓缓掀起眼帘,双眸之中全是餍足的光,水一样薄薄的衣袍从床边垂落下去,领口微敞,露出蜜色的胸膛尽是小牙印子。   “你速回堕天塔一趟,替本君查看一番阿莲的命轮。”   辰宿一惊,“难道君上察觉命轮有异?”   “未必,速去速回,明日午时之前来报。”   “是。”   辰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胜楚衣转身一只手撑了头,重新侧躺了下来,两眼微眯,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床帐之间依然全是她身上的体香,混合着他血幽昙的香气,如此能折腾的小人儿,尽是花花肠子,满脑子古灵精怪,还真是……真是春光苦短啊……   天亮之后,大队重新拔营启程,萧怜便果然骑着马,萦绕在胜楚衣的黑轿周围,左右前后不超过三丈,只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骑在马上困得不停地点头。   “若是累了,就进来歇息。”里面的人撑着头,也闭目养神,困得不轻。   萧怜对着黑轿翻了个白眼,假惺惺!你要是真心想让我歇着,早干什么去了?老子连着多少天捞不着睡觉了,白天装人,晚上造人,一刻不得闲!   “不必了,太子妃的车马就在后面,本宫过去便是。”   说着调转马头就要去投奔秦月明。   “回来。”   轿中沉沉两个字,萧怜赶紧勒了缰绳。   胜楚衣又换了温和地声音道:“娘娘的马车,怕是略有狭小,殿下还是上轿吧。”他抬手掀了帘子,幽暗的轿中映出半张白玉般的脸,“本座在轿中燃了安神香,殿下可好眠。”   他说着,眉眼略略一弯,只昙花一现,就放了帘子,重新倚进软枕之中。   萧怜双手缰绳一扯,靠,又撩我!知道我吃不住你这一套!   一道日光唰地投进幽暗的黑轿中,鲜红的人影儿便闯了进去。   ------题外话------   国师……好忙……   上架了,今天的成绩关系到这本书的未来,太华,真的,很紧张! 第95章 本宫不介意与你共浴 胜楚衣如今跟随御轿出行,依制只用了八抬轿,却因着抬轿的黑甲力士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虽是八抬,却是极大极舒适,如一张行进中的大床。   萧怜困极了,一上了轿,就一头扎进软枕堆中,再也不想动弹,没过几息,便打起了迷人的小呼噜。   胜楚衣悠悠起身,拾了她软绵绵的小手放在手掌中,端然正坐在她身边,闭目调息打坐。   轿中的安神香缭绕,清幽缠绵,一片静好。   那黑轿外面,用猩红丝带挽起的浓黑绸帐并未落下,于是外面的人稍加走近,就可以看到国师正襟危坐于轿中,身边趴着的人,睡相极为奔放。   使官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昨夜力战尸鬼,实在是辛苦至极,而如今国师担心殿下的安危,亲自守护在侧,也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殿下有国师如此慈父般相佐,我朔方王朝一统西陆,成就伟业,必指日可待!   将近晌午时分,辰宿的身形悄然出现在帐外,低声道:“君上。”   萧怜的手指在胜楚衣掌中动了一下,胜楚衣便将那手轻轻握了握,微微转头,隔着纱帐,看向轿外的辰宿。   “回君上,圣女的命轮……,不知为何,已开始重头运转……”   胜楚衣沉沉地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已经滚到他腿边,睡得不分东南西北的人,抬手挥了挥,辰宿便又幽灵般退下了。   他冰凉的指背在萧怜的脸颊上轻轻掠过,该是冰凉的手扰了好梦,萧怜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头蹙了一下,又舒展开来。   一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木兰树,满树硕大的木兰花,每一片花瓣都有手掌那么大。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笑着从远处向树下跑来,口中喊着:“叔叔,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木兰树下,琴音空灵,若有似无,极为悠然闲适。   抚琴的男子,奢华的白色长袍纷纷扬扬弥散开去,身上落了零星的花瓣,身边搁着一把霜白长剑,剑鞘上雕着栩栩如生的木兰花。   他站起身,见她如一朵白蝴蝶般,手里拎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飞奔而来,有些嗔怪道:“怎么抓了琉璃蜥,当心被毒刺伤到。”   她奔到近前,额头上沁着汗珠,喘着气,“叔叔忘了,这世间除了炎阳火,没什么能伤到我啊。”   说着,额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她揉着额头,身高才勉强过了他的心口,仰面看他逆着光的脸,“好好好,叔叔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把它放了,等我啊。”   “慢着。”   男子叫住她,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替她将绣鞋上的缎带重新紧了紧,口中道:“跑的时候要慢点,当心摔倒。”   她早就习惯这样被宠爱,就站着等着他慢慢将带子一一系好,看着他的头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叔叔。”   “嗯?”那人抬头,满心满眼都是倾城的笑意,冷不防,眉心就被亲了一下。   “我去玩了,等我。”她做了坏事,笑嘻嘻地跳开,欢脱地像一只白蝴蝶一样飞走了。   身后那人还在喊她,“慢点跑!”   “知道啦!等我啊!别一个人先走了,等我!”   她一面跑,一面笑着回头看他,却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阵狂涌的热浪,铺天盖地而来,炎阳天火,呼啸间将她化成了飞灰!   啊——!   萧怜惨叫一声,两手向着空中一通乱抓,周身尽是冷汗,“等我,别扔下我一个人,等我啊……”   她零零碎碎地哭喊,紧闭着双眼,明知在梦中却醒不过来,好不容易触到一方衣袍,便死死抓住不放。   “你别走,等我,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耳边,响起那人的声音,“不走,陪着你便是。”   只是这一句话,那梦中的火海便奇迹般的消退了,被烧焦的木兰树重新开满了花,她就渐渐安静下来,双眉舒展,继续在一片花荫之下睡了。   ……   萧怜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大队已经入住了平镶城。   胜楚衣不见了踪影,只有秦月明坐在外面一边儿扇着蚊子,一边儿等她醒来,见她终于有了动静,跳着钻了进来,“我的爷,你总算醒了,再不起床,我都快被这平镶城的蚊子给吃了。”   “这么快就到这儿了?”   “是啊,太守设宴接驾,人都进城去了,连你那心肝儿国师都不鸟你,只有我还饿着肚子守着你,你看我好吧?”   萧怜立刻发觉到了不对劲,“他心情如何?”   “我来的时候,轿中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啊。”   萧怜嘟囔,“老子不过就是多睡了会儿没理他,至于吗?难道在梦里骂他了?”   秦月明倒抽一口气,“我的妈呀,该不会你又说梦话了吧?”   “我经常说梦话?”   “还不就是反反复复那几句,等我,别走,这类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话,我都听了三年了。”   “……”完了,事儿大了!   当晚,萧怜被萧洛和秦方东拉着,去了花楼,一整夜,染了满身的酒气和脂粉味,直到大队开拔在即,才摇摇晃晃回了大营,正好撞见胜楚衣起轿。   “喂,内个,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里面的人不说话。   这玻璃心!   萧怜本来想把自己那个反反复复不知做了多少遍的梦一股脑儿都告诉他算了,可见他这副小气到死的模样,立刻就又全都咽了回去。   “内个,我知道我昨天说梦话,让你多心了。”   里面坐着的人还是不说话。   “你听我说,其实……”萧怜眼珠子和脑子都转得飞快,“其实我是梦见我母后了,梦见她不要我了,嗯!”   里面的人勉强“嗯”了一声,之后那黑轿便落下了厚厚的黑色绸幕。   萧怜可怜巴巴地立在外面,看着他起轿,心里骂道:真难哄啊!要是给她个机会重新选男人,一定不选这么鬼精鬼精又容易受伤的,怎么也得找个……   找个什么样儿的呢?   这世间的男子,好像也没谁入得了眼了。   妈蛋!真烦!   她索性转身飞跃上马,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那马一声长嘶,扬开四蹄,刨了一路灰,冲到大队的最前面去。   如此一路,两人再无交集。   第二天,萧怜放了一片火海,破了黑寡妇的千蛛万毒阵,烧得那女人破衣烂衫地逃了,那黑轿中没有一丝动静。   第三天,萧怜又放了一片火海,看着惠州七雄捂着屁股逃走,那黑轿中依然没有动静。   第四天,还是一片火海,逍遥派的掌门不老神仙,鬼哭狼嚎地被弟子们抬着逃走了,胜楚衣依然岿然不动。   一连七日,一路的邪门歪道越来越多,不是一拨一拨来,而是一堆一堆来,都打着萧怜的主意,要将她活捉的意思。   萧怜不胜其扰,终于绕回了黑轿前,“喂,我都快要被那些糟心玩意烦死了,你都不搭把手?”   黑轿中还没有声音。   “喂!小气鬼!我不就是说了几句梦话嘛,告诉你吧,我是梦到了别的男人,我还在满世界找他呢,怎样,你吃了我啊!”   轿中的人身影动了动,还是不说话。   萧怜怒了,飞身跃起,直接破了轿帘钻进去,抬头一看,“哎?辰宿?怎么是你?”   辰宿向来不苟言笑,此时端端正正坐在里面假扮胜楚衣被抓包,极为尴尬,“殿下,我家主人他不在。”   “死哪儿去了?”   “他……,他有点事,七天前就离开了。”   “……胜楚衣!”萧怜周身冒起火光,转眼间就要把这黑轿烧了,“他去哪儿了?说!”   “主人说了,不能说。”   “哎哟卧槽,你还真直白啊!信不信我烧了他的破轿子,让他走路去神都!”   萧怜转身甩了轿帘,出了黑轿,正不知要去哪儿发飙,身后辰宿也跟着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辰宿擅作主张,有个不情之请!”   “喂!你……,”萧怜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而且最怕别人这样软,立刻什么脾气都没了,“辰宿先生快起来,这是怎么了,说跪就跪的?”   “殿下,主人他不准属下多嘴,但属下猜测,主人他此时,最希望见到的,该是殿下才对。”   萧怜立时浑身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伸手拎起辰宿的衣领,“他怎么了?”   “主人的血幽昙,被人劫了。”   萧怜心头轰地一下,那血幽昙,若是断了,对于旁人,必死无疑,对于胜楚衣,便是生不如死。   他当时虽然轻描淡写地那么一说,可对于他这样的人尚且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蠢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被人劫了?”   “血幽昙每隔七日便会有三拨人马分三路送来西陆,可这次不知为何,三路人马全数被人同时截杀。”   “那后续的花呢?”   “主人的亲信悯生君、弄尘君两位已经亲自出马,从东煌那边护送过来,紫龙前去接应,可路上尚需时日,而君……内个……主人那边,只怕此时只有银风守着,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属下要在此做主人的替身,焦急万分,又不敢抗命擅自离开。可是,属下琢磨着殿下是可以来去自由的,所以……所以恳请劳动殿下一番,代为探看主人是否安好。”   辰宿本就嘴笨,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萧怜也顾不上细想,急得跳脚,“废话一大堆,那他到底现在在哪儿啊!”   “平镶城外十里,有一处沧澜院,主人就在那里下了轿。”   没等辰宿说完,萧怜已经翻身上马,狠夹了马腹,逆着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扬鞭而去。   “殿下,沧澜院中……”辰宿想说点什么,却是来不及了。   萧怜策马一路狂奔出十多里,忽然心头一动,血幽昙虽是毒花,可极为珍贵,在西陆黑市,即便是一朵干花,也是万金难求。   如今被劫了,那花必不会被人轻易毁去,若是干等着东煌那边什么君重新将花送过来,万水千山,就算是神仙,脚力也是有限的,但若是把被劫的花给抢回来,岂不是更快!   这些天来,不断地有人骚扰她,现在看来全都只是在转移注意力,为劫了血幽昙的人作掩护。   于是手中的缰绳一勒,倒转马头,直奔逍遥派总坛。   逍遥派,转眼间不再逍遥。   不老神仙丁紫枯屁股上的烧伤刚刚有所好转,就听见座下的小童儿哭着喊着来报,“师父,不好了,山门被人给烧了!”   “妈蛋!是谁!哎哟……”他一着急,用力过猛,屁股上就是一阵疼!   炎阳天火,真不是盖的!   “徒儿不知,只听见火中有人在喊,要您一盏茶的时间内滚出去见他,否则现在只是烧山门,待会儿就是烧烤活人了!”   “萧怜……!”   丁紫枯拄着拐起身,急得满地乱转,“飞鸽传书,找惠州七雄前来相助!”   “师父,不用找了,那人来的路上,顺便抓了惠州七雄,现在他们哥儿几个,正像一根绳上的七只蚂蚱,拴在一起等着烧烤呢。”   “那……那就叫黑寡妇过来助阵。”   “师父,黑寡妇已经来了,正在山门前挖坑呢。”   “……!她挖坑做什么?”   “那放火的魔王说,黑寡妇要是一盏茶时间内挖不出能装得下您的大坑,那人就把她剁碎了塞进坑里去。”   “……”丁紫枯气得一个趔趄,“走!陪为师出去看看!”   那小童儿退后了一步。   “怎么,师门有难,你要在这个时候背叛为师?”   “回师父,那人说了,只能师父您一个人滚下山去见他,若是多看见一个人头,他就多摘一只下来当球踢。”   “他吓唬人的,你就信了?”   “回师父,不是吓唬人,他已经在把大师兄的头当球踢了……”   咣当,丁紫枯两腿一软,扔了拐,“天亡我也!好死不死,接什么朱砂令!惹什么萧云极!”   当他捂着屁股滚下山来,那本来装点得恢弘大气的山门已经烧得渣都不剩,萧怜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拄着一把不知哪里缴来的破剑,正在地上掘泥。   另一只手上,杀生链将惠州七雄捆成一团,链上的牛毛刃已经全部掀起,七个中只要有一人乱动,其他人就要跟着受弯刃没入血肉之苦。   她身前不远处,黑寡妇一个女流之辈,正挥着一把大刀,还在汗流浃背地挖坑,一刻不敢懈怠,因着越挖越深,远远看去,就已经露个头还在外面了。   萧怜抬眼看见丁紫枯一瘸一拐地下山来,手底火光暴起,一道火龙呼啸蔓延而去,直接断了他的退路。   丁紫枯已经被她的火烧得够够的,当下两膝一软就跪了,“云极爷爷饶命,惹了您老人家是小的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您说吧,您要小的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要再烧了!”   萧怜手掌一收,将所有人拢在火圈之中,从石头上站起来,指着黑寡妇旁边的另一个坑,“跳下去。”   丁紫枯艰难陪笑:“爷爷,跳就不用了,您有什么吩咐,小的为您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你若是自己跳,可以头朝上,若是逼本宫动手,便是头朝下,自己选。”   “哎哎!我跳!我这就跳!”说着就一头跳了下去。   这时萧怜走到两个坑之间,皮靴踢了一下,落了两人一脸灰。   “从现在开始,本宫问一句,你们答一句,答得慢的那个,麻烦惠州七哥帮忙掬一抔土,替我埋了。”   “哈?”丁紫枯和黑寡妇还要抗议,萧怜已经开始发问了。   “你等为何沿途拦截本宫?”   “朱砂令!我们接了朱砂令!”黑寡妇牙尖嘴利,抢着答了,说完冲着隔壁丁紫枯扬了扬头。   丁紫枯还想解释一下,哗啦,一大堆土,惠州七雄迫不及待地用脚填坑,很快土就没了丁紫枯膝盖。   “停!第二个问题,谁发出的朱砂令?”   “以清公主!”黑寡妇有些犹豫不敢说,丁紫枯这次抢了先机,向她挑了挑眉。   哗啦,黑寡妇被埋到了膝盖。   啪!啪!啪!萧怜慢悠悠击掌三下,“大家都很乖,咱们继续。”   她在坑边儿慢慢走了一圈,觉得刚才两个问题已经起到了足够的威慑作用,那么可以转到正题上了。   “以清公主派人劫了东煌过来的血幽昙,是也不是?”   “是!”丁紫枯再次抢先,黑寡妇瞬间被埋到腰。   “那么,血幽昙现在在哪里?”   “千渊!”黑寡妇奋力逆袭,于是丁紫枯也被埋到腰。   萧怜缓缓蹲下身,沉沉道:“那么,千渊,现在在哪里?”   “……”两个人谁都不敢说了。   “三、二、一!”萧怜站起身,“来,把他们两个直接埋过头顶!本宫今日请惠州七雄尝尝朔方名菜叫花鸡!”说着,手掌中一簇炎阳火便轰地燃了起来。   “不要!我说!我说!”丁紫枯吃了一嘴泥,“千渊殿下也是从朔方启程,他的车马预计今日途径这里,如果计划不变,今晚刚好是敝派接驾……”   丁紫枯越说声音越小,拼命地眨眼,只等着受死。   萧怜嘴角冷艳一笑,“原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好,本宫今晚就替你在此接驾!”   丁紫枯眼珠子滴溜溜转,心虚地瞟了黑寡妇一眼,黑寡妇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临近黄昏,一辆极为精致的马车便停在了逍遥派山脚下。   那马车一尘不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青铜雕花配饰,垂着青色幔帐,十六只銮铃在夜风中轻动。   帘子轻掀,里面便走下一身轻盈雪青色纱衣之人,外面披着白色的大氅,头戴深深的风帽,两名童儿提着宫灯小心在前面引路。   千渊刚要提步,便见前面地面上,黑乎乎的地方,有人艰难地向他恭敬道:“属下恭迎太子殿下,请殿下恕属下身……身体不便,不能躬行大礼之罪。”   千渊带着风帽的头微微抬起,两名小童儿便提着灯笼向前照去,结果啊地一声尖叫,又跳了回来,“殿下,地上有个人头会说话!”   黑寡妇瓮声瓮气道:“是两颗人头……”   千渊在风貌下露出的半张白皙的脸稍稍有了点神色的变化,走到丁紫枯和黑寡妇面前,见他俩被人埋得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声色平静道:“她来了?还真是快啊。”   说着抬头向山上看去,逍遥派掩映在树影深处的亭台楼阁灯火阑珊却一片寂静,似是有人已经静候多时。   千渊入住的,是丁紫枯精心准备的崭新庭院,一切从简,却件件事物价格不菲,着实花了一番心思讨好这位主子。   他听说千渊太子殿下最爱睡前泡澡,否则无法入眠,可惜逍遥派的山头并无温泉,便花重金请了工匠,在山中造了个昼夜不息、添柴烧水的大池子,再与山中泉水相合,最后以暗渠引入到庭院中,硬生生人为在这庭院后面,造出一方温泉来。   此时,小院的门口,整整齐齐台阶一样趴着七个人,正是惠州七雄。   “殿下,里面那位让我们在这儿给您擦擦鞋底,说是怕您……”   “怕殿下什么?”前面掌灯的童儿喝道。   “怕殿下来的路上踩了狗屎,脏了那么好看的院子。”   “胡说八道!什么人在里面撒野!这院子是丁掌门特意给咱们殿下预备的,谁还敢强占了去不成!”   那两个童儿正要闯进去查看,被千渊抬手拦了。   “退下。”他也不多语,屏退左右,就直接从七个人身上踩了过去。   千渊入了小院,摘了风帽,解了领口的丝绦,那大氅就直接滑落到石子路上。   他直接向屋内走去,开口之间,嗓音如泉水般清澈,“你倒是为了他什么都敢做,如今有胆只身前来,难道忘了本宫是谁?”   屋内的人翘着二郎腿,不知强迫了逍遥派的哪个小孩儿,弄了一盘瓜子,正磕了满地的瓜子壳,“记得,你是小渊渊。”   千渊双臂张开,推开那两扇门,立在中央,背后一轮圆月,清冷地就如月宫之中走下来的人一般,“本宫虽被胜楚衣重伤,可拿你并不在话下。”   萧怜一把瓜子随手扬了一地了,蹭的站起身,“日月笙,我没空跟你啰嗦,设了那么大个局无非要找我来,现在我来了,幽昙呢?拿来!”   千渊有些傲慢又挑剔地冷眼将她打量了一圈,“血幽昙的确在本宫这里,只不过大费周章邀你前来的,并不是本宫,而是本宫的皇姐,以清大长公主。”他微微拢了衣袍,欠身悠然坐下,“按照皇长姐的意思,你今夜留下,宽衣解带,为本宫疗伤,血幽昙自会有人替你连夜送去给胜楚衣。”   “你皇长姐还真是替你操碎了心。”   提起以清,千渊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些温情,“皇长姐的确对本宫爱护有加,可谓无微不至,只要本宫想要的,她就一定会不遗余力替本宫弄到,比如你。”   萧怜穿着皮靴的脚蹬在凳子上,“那麻烦你告诉那位大姐一声,就说她想得实在是太多了!交出血幽昙,咱们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阳关道,若是再磨叽,我可不敢保再干出什么事儿来。”   千渊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在威胁,自说自话,“今晚就劳烦云极太子了,你若是觉得直接上床有些突兀,这院中有方汤池,本宫不介意与你共用。”   “日月笙,你到底要不要脸?”   千渊淡淡抬头,那张脸在灯火下几乎婴儿一般通透,“萧怜,如今的祸,都是你惹的,最不要脸的那个就是你!如今承幸一夜,是你的荣耀……”   话音还未落,他那水当当的脸蛋就被两根力道十足的手指掐了起来,萧怜已经快要上桌子了,咬牙切齿道:“小渊渊,你还真不知害臊啊!要不是你偷走棠棠,我祸害你做什么!”   千渊嘴角一抽,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掐他的脸蛋儿!碰都没人碰过!   “放手!”   “血幽昙呢?”   “本宫让你放手!”   “哎哟,这脸蛋儿该是能拧出水来了!”萧怜干脆穿了靴子蹲在桌子上,“你不是要承幸一夜吗?你可知道我夜里都喜欢干什么?掐掐脸蛋就不高兴了?老子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呢!”   “萧怜,你不要逼本宫动手!月轮刀下无生魂!”   “小渊渊,你要是喜欢跟死人酱酱酿酿,大可动手,我不介意死得惨一点!”   “萧怜!”   “怎样!血幽昙呢?”   “给你便是!放手!”   啪!萧怜放了手,打了个指响,顺势蹲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勾了千渊的下颌,“乖,这样才疼你,拿来!”   千渊从广袖中拿出一只极小的锦盒,扔在桌子上,“给你。”   萧怜见过血幽昙,盛开的花足有掌心大小,如今却是这样一只小盒子盛着,十分不放心,打开去看,里面的花已经干枯萎缩,三朵并排安置,也只有一点点大。   “怎么枯了?”   “这些花本就是算着日子运来的,又用玄冰护着,送到胜楚衣手中,该是正好盛放的时辰。皇长姐手下那些笨蛋,抢了花却没将玄冰一起带上,如今又过了三日,本宫现在给你的是干花而不是烂花,你应该庆幸才对。”   “干枯了还能用吗?”   “那你要问胜楚衣。”   萧怜啪地将盒子扣上,“你就这么给我了?”   千渊嫌弃道:“不然如何?就算你现在肯上床,本宫却不肯了。”   萧怜立刻满脸坏笑,“小渊渊,你怕我掐你啊?”   千渊果然向后避开了一分,“你若是再不走,当心本宫又改变主意,”他一直静如平湖的双眼中有光芒微微一动,“本宫的主意可是瞬息万变的。”   萧怜立刻跳下桌子,回眸笑道,“那就先谢了,本以为要恶斗一场,没想到千渊太子这样大方。”   千渊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本宫向来不削与女子相斗。”   “告辞!”   “不送。”   萧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千渊依然背对着门口端坐,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在被掐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上掠过,眼帘微微垂了下来。   鬼医白小心地在门口现身,“殿下,属下来晚了。”   “无妨。”   “您就让萧怜这么走了?”   “不然如何?”   “可您的身子……”   “世间疗伤的方法千万,不一定非炎阳火不可。”   “大长公主殿下费了如此周章,甚至发出朱砂令,就为了将他引来送给殿下啊!”   千渊却不想再谈这件事,“传令下去,此去平镶城途中,所有沿途接了朱砂令之人,全数撤下,没本宫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擅动,违者,斩立决。”   “可是殿下,大长公主那边……”   “白圣手,什么时候本宫的话需要说第二遍了?皇长姐又何曾违逆过本宫的意思?”   “是。”鬼医白低头撇撇嘴,刚才殿下您对那萧怜,可是说了一百次“放手”,别当我没听见。   “你还有什么事?”   鬼医白这才想起自己此行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殿下,属下赶来逍遥派时,路上遇到一个人,就顺便带来了。”   “谁?”   “……”鬼医白向门口道:“进来吧。”   门口,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一身劲装,肩头趴着一个小女孩儿,该是已经睡着了。   那女子不情愿地挪了几步,戒备地看着千渊和鬼医白。   鬼医白道:“告诉殿下,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十分不情愿,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梁婉!”   两人的对话,惊醒了梁婉肩头的孩子,小女孩儿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回身向屋内看去,见了千渊,立刻满眼放光,伸手要抱,“漂酿大姨妈——!”   千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揉了揉眉心,“白圣手……”   你好死不死,把这小东西给本宫弄来做什么!   ——   萧怜怀中小心揣着那只小锦盒,连夜快马加鞭赶向平镶城。   路边原本接了朱砂令,准备途中拦截的各路高手全部在她到来之前,收到撤退的命令,悄然消失无踪。   直到后半夜,那马才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下。   门口一块匾额,上书两个狂放不羁的字“沧澜”。   应该就是这里了。   院子里黑乎乎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萧怜小心轻推远门,之后立刻下腰向后闪去,果然数十支羽箭齐刷刷贴着她的面皮飞了过去,扎在她身后的地上,在夜色中泛着绿幽幽的光。   毒箭。   他敢在此时此刻把身边辰宿、紫龙两个高手都放出去,必是有了万全的准备的。   “胜楚衣!”萧怜立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漆黑一片的院中依然没有动静。   她随手捡了个石子,用脚将院门踢开一些,直接丢了进去。   等了半晌,却根本就没听见石子落地的声响。   这小小的院子里,不知该有多少凶险。   麻烦了,他若是昏死过去,她又进不去,那可怎么办?   “胜楚衣!是我!”   她又提高声音,极力柔声轻唤他,“楚郎——!”   院中屋内,响起一点声响,接着便是胜楚衣沉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楚郎!你可好?我给你把血幽昙抢回来了!”   片刻沉寂,“幽昙离了玄冰,便没用了,你先回吧,我……过几日去找你。”   没用了?   萧怜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那新的花,还要几日才到?”   胜楚衣又沉静了半晌,才开口道:“明日日落即可。”   “既然是明日,那我陪你到明日,你放我进去啊。”   “不必了,回吧。”他的声音该是极为疲累,全没了往日里的神采。   萧怜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在外面陪你好了,你若是累了,不想说话,那就不说话,总之,你知道我在外面就好了。”   “……”   果然里面再没了动静,良久,忽然猛地一阵凌乱的响声疯狂袭来,夹杂着铁链的乱响,该是屋内的东西被反复砸烂的声音,又或者是那满屋的东西早就已经碎了一地,又被人以极大的力气重新掀飞再砸落下来。   屋内传出胜楚衣极力忍耐、压制却无法完全隐藏的痛苦低吼。   萧怜立在门口,急得跳脚,那抓在门框上的手,五指深深嵌进了木头中。   不行,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推门便要冲进去,脚还没落地,却被一张大网直接给捞了起来,挂在半空中。   “胜楚衣,你放我下来!你让我进去!”   那网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扯不断、割不断,用炎阳火烧都烧不断。   放出火的瞬间,她才看清,那院子中,根本就没有路,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只有几根桩子险险地从裂缝的峭壁上探出,供轻功极好的人通过。   而那些桩子,显然有真有假,若是踩到了假的,落入下面的深渊,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胜楚衣这张网,根本就是为了救人而准备的。   屋内的低吼声和挣扎声越来越惨烈,萧怜被困在网中,无论怎么折腾都没用,最后只能将脸紧紧地贴在网上哭,“胜楚衣,我求求你,你放我进去,我陪你啊!”   “滚——!”他的咆哮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我就是不滚,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你要下地狱,我陪你一起下地狱,你放我进去看看你啊!”   “萧怜——!”胜楚衣还想说什么,却该是被一阵剧烈的折磨袭来,“啊——!”一声撕心裂肺却又极力压制的惨痛之声,之后一声紧过一声,仿佛有一种痛正在不停地摧折他的神魂,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萧怜挂在半空,全不顾下面是无底深渊,疯狂地晃那张网,“胜楚衣!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让我看看你啊!胜楚衣……”   直到她喊得嗓子已经哑得没了声音,屋内才渐渐平息下来,天光渐亮,院子中寂静地仿佛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萧怜发丝凌乱地死死盯着院中的小屋,哑着嗓子,“胜楚衣,你还在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满怀希望地望去,却见里面探出一只巨大的银白色的头,银狼!   那狼优雅地从屋内出来,身形比起上次还要大了一圈,轻飘飘跃上深渊裂缝上的木桩,三跳两跳,来到萧怜脚下,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两眼眯了眯,该是对上次挨了她一刀的事,还铭记在心。   “你?原来你没死?”   呜——   “那你能放我下来吗?我要去见他!”   呜——   “我求求你,上次捅你一刀是我不对,大不了以后我给你咬一口,你放我下来啊!”   银风迈着四只修长的腿,拖着大尾巴,在她下面徘徊了一周,又跳上木桩,回了小屋。   “喂!你别走啊!你放我下来啊!”   萧怜伸到网子外面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哼唧道:“你放我下去,我只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嗖!   拢着她的网猛地向后一扬,将她砰地直接从门口扔到了院外,那院门又重新重重关了起来。   萧怜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死命地砸门,“胜楚衣!王八蛋!你让我进去啊!”   她不再用手掌,改用手背上的血金钉去砸,那门该是用了铁木,只是多了几个小坑,却岿然不动。   “好!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你不让进去,我就硬闯!反正我死了!你负责!”   她后退数步,几下助跑,便直接翻过院墙,飞身跃了进去!   下面就是无底深渊,唯一一个落脚点还不知是真是假!   萧怜两眼一闭,死就死了!   果然,就在快要落下去的瞬间,身下毛茸茸一软,银风果然横空跃起,用脊背将她接住,稳稳地立在了另一根木桩上。   萧怜两眼一弯,趴在它背上,揪着它脖颈上的银色鬃毛,“乖,带我去见他!”   呜——!   银风无可奈何地低吼一声,重新跃起,将她安然带到了小屋门前。   萧怜从狼背上翻身下来,伸手想要推门,却又停了。   他不肯见她,必是有他的缘由,她若是这样贸然闯进去,始终不好。   于是,用指背轻轻敲了敲木门,“楚郎,我来了,你让我进去啊。”   屋内还是没有声音。   她回头看看银风,银风现在比一头小牛犊还大,身形没比她矮多少,那对绿幽幽的狼眼明显是白了她一眼,用嘴拱了拱门。   哎哟,你成精了啊你!   还嫌弃我墨迹了!   ------题外话------   怜怜放大招——捏脸杀!专对付傲娇小渊渊!   国师已经顺风顺水太久,稍微揉捏一下,松松筋骨!调教一番!   本篇有个隐藏彩蛋哦~看看谁能找出来! 第96章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伸手轻推那门,便见到屋内一片幽暗。   “楚郎……”萧怜极尽软着嗓子唤他,“你在哪儿?”   那屋内,已经不能用狼藉来形容,该是他每次发作,都要狂暴地将这一屋的东西粉碎一次,如今许多事物已经化作齑粉,完全看不出本来是个什么东西。   地上有四条蜿蜒的手臂粗的铁链,泛着星星点点的金色,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锁链。   所有锁链都漫延向屋内唯一一处尚且悬着的纱帐处。   萧怜来到那纱帐前,慢慢蹲下身,“楚郎……”   帐后的锁链轻轻动了一下,她心头便是一悸,抬手掀开轻纱,幽暗深处,映着胜楚衣半张脸,如同一张白纸,眼眸血红,却没了玛瑙般通透,仿佛被血浸满了一般。   “你不顾死活地要进来,就是为了看我这副鬼样子?”   他转过脸来,额间赫然一只邪肆张狂的罪印,如活着怒放的血幽昙,正狰狞地盘踞在眉心。   “楚郎……”萧怜扁着嘴,心疼地揪在一处,没头没脑地扑了过去,“你出了事,竟然不告诉我!你是要将我置于何地!”   胜楚衣一动不动,由着她抱着,晃着,良久,才沉沉抬起手,腕上拖着极为沉重的锁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你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我不走。”萧怜从他怀中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死都不走!”   胜楚衣该是已经力气都耗光了,无力地将头靠在墙上,“你若是不走,等我下次发作,你便与这满屋的残骸一样,被撕成碎片了。”   “那它为什么就能陪着你!”萧怜猛地指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银风。   银风轻轻呜了一声,表示对躺枪的抗议。   “它……,”胜楚衣无奈摇头,“它非死物,又是无情,自会避开,你会吗?你这蠢货,只会扑上来找死。”   “那我也躲着,我身手不比它慢。”   “走吧,别让我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我不。”萧怜倔脾气上来,索性坐在地上,不走了。   胜楚衣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伸出去,捉了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怜怜,乖,出去吧,你的楚郎早已身陷地狱,想死都死不了,我熬过今日就没事了,但你若留下来,万一被我失手杀了,你让我将来如何是好?”   萧怜怀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不会死?”   胜楚衣脸上强行浮现了一丝笑意,“不会。”   “真的过了今天就好了?”   “是。”   “那我去外面等你。”   “你回去陪同御驾继续前行,不用守在这里。”   “你真的没事?”   “没事。”   萧怜站起身,“好吧,拉钩!不准骗人!”   她伸出一只小拇指递到胜楚衣面前,胜楚衣便张口去轻轻咬了那手指一下,之后仰面看着她,憔悴的脸淡淡一笑,“不骗人。”   直到萧怜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小屋,胜楚衣白玉般的手却越攥越紧。   身披无尽黑暗,陷入无间地狱,永世不见天日,永生不得宁日!   他杀生百万,献祭了自己的全部,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如今能换回她,也是值得了。   午时就要到了,下一次又该是怎样的惨烈,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猜测了……   门外,银风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躲在墙角的人。   萧怜瞪着眼睛,跟它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它禁声。   呜……   银风还想抗议,结果被两只小手捏住了它的大狼嘴。   “大灰狼爷爷,我求求你,千万别出声,被他听见了,我就要被赶走了。我只想在这儿陪他,保证不给他添乱。”   萧怜用极小的声音在银风尖尖的大耳朵旁边嘀咕。   银风该是听懂了,索性往地上一趴,白了她一眼。   萧怜这才松了口气,也悄悄靠着墙角坐下,竖着耳朵听屋内的声音。   许久的沉寂,小院中连风声都没有。   忽然,银风蹭的站了起来,紧接着,屋内便是胜楚衣一声惨烈的咆哮,那声音完全与她昨晚所闻不同,该是以为她真的走了,才再无顾忌。   萧怜的指甲在墙上抓住长长一道痕迹,一颗心跟着胜楚衣一声紧似一声的嘶吼声剧烈的颤动,他那样的人,该是怎样的痛苦,才能将他折磨到如此境地!   屋内,早就没有可以砸的东西了,只有那四根栓了他手足的铁链疯狂地乱舞声。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那墙被一只惨白的手掏出一个洞,接着,那手带着锁链,直接横扫而过,将半面墙拦腰横断,整个屋顶倾斜,之后被一股大力直接掀飞了出去。   烟尘落尽,日光下,立着手足间扣着镣铐,双眼血红,长发及地,犹如魔神一般的胜楚衣,正偏着头,死死地盯着萧怜。   萧怜立在那半截墙的另一头,懵了!   她看向银风,银风哼唧着,夹着尾巴跳上木桩,三下两下越过深渊缝隙,跑出了院外,居然还回爪带上门。   胜楚衣抬步,踏碎脚下的残骸,一步一步,沉沉向她走来,身后拖曳着锁链,哗哗作响。   他看着她,仿佛从来没见过她这个人一般,阴冷的目光透着极寒,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如同恶鬼见了血食。   萧怜浑身恶寒,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周身裹挟着如此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没路了。   刚好胜楚衣身上的锁链被深深固定在地上,此时也抻到了尽头,他与她就只有几步之遥。   “过来。”胜楚衣向她伸出手。   萧怜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不!”   “过来——!”他一声咆哮,吓得萧怜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深渊的缝隙中掉了下去。   “胜楚衣,你清醒一点,你不认得我了吗……”   胜楚衣额间的罪印依然更深更加鲜红,日光之下,衬在苍白的脸上,无比妖艳,“认得,如何不认得,阿莲,过来,到叔叔这儿来。”他的声音骤然间又完全变成另一幅强调,极力地小心试探,哄着她,“来啊,阿莲,过来。”   萧怜就有些艰难了,怎么突然就成叔叔了?   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过去会怎样,对面胜楚衣一声咆哮,“过来——!”   她吓得两腿一软,脚底一滑,整个人便向深渊坠去。   接着,面前黑光一现,又被胜楚衣的蟒龙鞭给卷了,捞了上去,一头整个被塞进怀中。   胜楚衣扔了蟒龙鞭,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额发顺了又顺,“对不起,阿莲,吓到你了,对不起,叔叔不凶了,不凶了,对不起……”   说着萧怜像个布娃娃一样,被糊在了胜楚衣的心口,脸都快要被压扁了,丝毫动弹不得。   她只剩下眼珠子还能滴溜溜转,心道:还好,没被他活撕了,可是眼下的模样,他该不会是得了神经病了吧?   于是只好陪他玩,“叔叔,内个,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一下下。”   这一招果然管用,胜楚衣立刻放开她,将她的脸捧起来仔细看,那双眼中的双瞳明显涣散,原来又陷入梦魇了。   “阿莲,你长大了?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怜两眼一眯,妈蛋!原来你心里还有个小的?   于是笑眯眯咬牙切齿道:“那叔叔你说,我是现在好看,还是小时候好看?”   胜楚衣歪着头努力看她,似是想把她看清,看透彻,“都好看,阿莲不管何时何地,是何模样,在叔叔心中,都是最好看的孩子。”   孩子……   萧怜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继续撒娇,“叔叔啊,这两边都是无底深渊,阿莲怕怕,不如我们进屋去说话啊?”   “好。”   胜楚衣果然百依百顺,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   萧怜眼珠子又是一转,张开两只手,“阿莲脚软了,叔叔抱!”   胜楚衣的神色便有了些为难,“阿莲,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叔叔还是牵着你走吧。”   萧怜这才心中有些小得意地站了起来,将手递过去,跟着他回了那座被拆了的小屋,“叔叔,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胜楚衣脚步停了下来,思索了一番,悠悠叹道,“七年,叔叔整整等了你七年。”   “那么叔叔,阿莲有些糊涂了,不知自己现在几岁。”   “你啊,该有十七岁了。”胜楚衣回头,因着那罪印的缘故,满面的邪魅之色,却对着她满心满眼地都是醉人笑意,之后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萧怜心头当下横过一道电光,厉声道:“叔叔,你的剑呢?”   胜楚衣的脚步立刻停了,“剑……,是啊,我的剑呢?”他回身抓了萧怜的肩膀,“阿莲,叔叔的剑呢?你看见了吗?我的霜白剑呢?”   他轻推开满脸震惊到无法言喻的萧怜,惊慌失措地在满地狼藉之中寻找,“叔叔的剑呢?霜白剑呢?去哪儿了?没了剑,如何守着阿莲?没了剑,我又是谁……!”   他从慌乱到狂怒,周身威压四气,将身后的萧怜掀了倒退数步,一口血涌上咽喉,从嘴角沁了出来。   霜白剑!   叔叔!   阿莲!   原来他就是那个死了七年的木兰芳尊啊!   他还活着!   本该白衣漫漫地站在繁花似锦的木兰树下之人。   原来早就已经为了那个孩子,身披无尽黑暗,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立在地狱中央。   而那个孩子可曾知道他为她做的一切?   那个孩子又是谁?   她萧怜,又是谁?   萧怜的肩膀再次被胜楚衣捉住,他放大的脸在她面前有些妖异的狰狞,“阿莲,我想起来了,霜白剑还在白莲宫,叔叔带你回去,我带你打上神皇殿,让他们跪在你面前,亲口向你忏悔,叔叔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杀了我的阿莲,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拉起萧怜的手,拖着她向外走,可没走出多远,脚下的锁链就到头了。   胜楚衣拼命地想要挣脱那手臂粗的锁链,却无论如何也挣不断,那该是他怕自己毒发时失控,专门精心为困住自己所打造的。   萧怜被他扯在手中,怜悯地看了他许久,眼眶中泪光不停地打转,抬起小手轻轻抚上胜楚衣冰凉的脸颊,“好了,一场梦而已,醒醒吧。”   胜楚衣猛地抬头,便只见萧怜一只手刀落下,几乎是用上了她全身的劲儿,正敲在他后颈上,整个人便两眼一合,沉甸甸地栽进了她怀中。   萧怜向后一个趔趄,将他勉强抱住,眼眶中的泪这才滚落下来。   她将胜楚衣放在腿上抱着,深深地,深深地垂着头。   如果他是木兰芳尊,如果那些梦都是曾经的记忆,那么她是谁?   她在梦中见到他,喊他叔叔,白莲圣女死于炎阳天火,她便裹挟着炎阳天火重生归来。   几个生生世世的穿越,往世的记忆早就烟消云散,她对于自己曾经是谁,又如何死去,仇人是谁,早就不在乎了。   可现在,她在乎的这个人,却在为了她当年的死,承受着如此煎熬。   她轻轻地替胜楚衣理顺已经缭乱地长发,看着他渐渐陷入沉睡,该是数日不曾安睡,如今终于安宁下来,便睡得格外香甜,“叔叔……”   萧怜试着唤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别扭,撇了撇嘴,对着睡着的人做了个鬼脸。   ……   萧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人靠在残桓断壁上,两只手小心地拢着胜楚衣。她连续几夜没睡,困得发慌,直到腿上的人动了一下,才猛地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   侧躺在她腿上的胜楚衣掀开眼帘,嗓子有些哑,“尚好。”   他也不起来,就枕在她腿上,翻过身来仰面看她,神色有些复杂,“我好像做了个梦,怜怜,你可知道?”   “额,是吗?”萧怜看向别处。   胜楚衣只一眼,便知她又说谎了,“看来,是真的做梦了。”   “啊,内个……”萧怜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是跟他讨论一下他的马甲,还是跟他讨论一下自己的马甲。   “但说无妨,我都干什么了?”   萧怜想了想,“额,内个,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到处找你的霜白剑。”   胜楚衣缓缓坐起身来,低头稍加整理了衣袍,腕上的锁链发出哗哗的响声,“所以,你都知道了?”   萧怜见他背对着自己,立时眼珠子转的飞快,双手抱拳,“啊,是啊,大剑圣木兰芳尊嘛,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胜楚衣蓦地抬起头,“仅此而已?”   “那还应该有什么?”萧怜眨眨眼。   胜楚衣两眼一弯,“没什么了,如此甚好。”   萧怜立刻警惕起来,“好什么?”   “免去我与你娓娓道来,省了许多麻烦。”   “对,如此甚好!”   萧怜凑到他身后,小心道:“你体内的幽昙之毒还会再发作吗?”   “暂时应该不会了,花很快就到。”   “哦,那么,你既然就是木兰芳尊,那白莲圣女……”   “白莲圣女就是白莲圣女。”   萧怜的话说了一半,被他给怼了回去,就不敢再往下问,下巴抵在他后肩,改问旁的,“那你,喜欢她吗?”   胜楚衣淡淡回头与她对视一瞬,“我对她……,视如己出。”这四个字,他若是换了从前,敢于日月昭昭之下朗声道出,可如今却说得十分艰难。   萧怜的下巴稍稍一沉,你对我视如己出?“那如果阿莲长大了呢?比如,长得跟我一样大?”   胜楚衣眼一闭,心一横,“她长到鸡皮鹤发,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你就算变成十岁的孩子,也是本座的女人!”   萧怜的嘴角一抽,胜楚衣叔叔,看来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要是发现这个你心心念念在寻找的,被你一手养大的孩子已经变成你的女人,还莫名其妙地给你生了个孩子,不知你会如何自处!   “好了,过来。”胜楚衣伸手唤她。   “又干嘛?”萧怜已经被他“过来”两个字吓出毛病来了。   “抱抱。”   “……”   她见他这几日消瘦地厉害,此时稍稍恢复了一些神采,却依然憔悴地令人心疼,便不忍拂他的意,乖顺地爬了过去,窝进怀中,猫儿一样,周身泛起淡淡的光晕,立时暖如一轮小小的太阳。   “你真的没事了?”萧怜抬手,在他眉心的罪印上拂过。   “没事了,等到血幽昙送到,便可彻底无碍。”   “那万一花又被劫了怎么办?不如我替你去接应一下?”   “不必,有悯生、弄尘二人亲自护送,万无一失。”   “哦。”   “怜怜。”   “嗯?”   “我有些累。”   萧怜趴在他膝头眨眨眼,“那就再睡会儿。”   “睡觉恢复太慢。”他声音又变成了妖魔国师胜楚衣!   “……”萧怜警惕地抬头,“那怎么才快?”   “求殿下赐一缕光耀万物的炎阳之火……”   他手腕上还戴着沉甸甸的锁链,发出的声响,忽然之间,不知为何,极为撩人。   萧怜爬起来,跪在他怀中,低头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你……真的是木兰芳尊?”   “是。”   “那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胜楚衣,我从来都只有这一个名字。”   “那为何世人从不知道胜楚衣就是木兰芳尊?”   “世人只需称我一声尊上就够了,除了圣女,没人有资格唤我的名字,而圣女死后,世间便再无人知道我的本名。”   萧怜在胜楚衣的腿上跪坐下来,刚好与他一样高,仔细看他的脸庞,因着苍白如纸,在鲜红罪印的映衬下,有种分外妖娆的病态之美,再加上腰间那两只手,带动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便让人分外地想……将他糟蹋一番!   “胜楚衣!胜楚衣!胜楚衣!……”她撒着欢儿地唤他,吃吃笑着趴在他上嘚瑟,既然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直呼他的姓名,她就要好好地行使这个权利。   胜楚衣便十分受用地听着,今时今日,听见她这样唤他,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冰凉的手在她滚烫的身体上游弋,比手更凉的是腕上的镣铐。   萧怜枕在胜楚衣的肩头,任由纤长的脖颈献祭给这被链铐锁住了的魔神。   在他身后不远处,端端正正坐着银风,正歪着脑袋,看不懂他们两个。   “楚郎啊,”萧怜合目,仰面长叹一息,一阵悸动在体内潮水般的涌过,“银风它还在看着呢。”   “随它。”   四条数丈长的链铐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细碎的金光,那哗哗的声响伴着萧怜春潮袭过如花开般的声音,渐渐地,从缭绕,到有节律,再到狂乱……   “怜怜,跟我走吧。”   “去哪儿?”   “回东煌。”   “容我想想。”   “还想什么?”   “想你够不够好。”   “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人。”   胜楚衣口中变得含混不清,一寸一寸想要将她再一次彻底掠夺吞噬殆尽。   萧怜两眼迷离潋滟,望着头顶渐渐从云端露出脸来的星光,胜楚衣叔叔,你这么奔放又玻璃心,那件事,我还是等等再说吧。   直到沧澜院中锁链的响动声混杂着缭乱的喘息渐渐消散,不知何时起,一支悄然立在外面的人马,大概二十余人,这才终于停止了数星星。   紫龙低下头,揉了揉脖子,真酸啊!   她身后一只轮椅上,端然工整地坐着青年男子,一身浅色便服,面容清秀,仿佛生来就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在这男子身边,立着的另一男子一身鲜艳张扬的劲装,脸上棱角分明,双眼泛着刁钻诡谲的光,伸了大拇指,递到轮椅上的男子面前,“悯生君,咱们君上威武啊,我这回算是见识了,被血幽昙蹂躏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有如此功力!”   坐在轮椅上的悯生嫌弃地将他的手拍开,“弄尘君,无需你多言,立在此处之人现在都知道。”   弄尘啧啧赞叹,“我数过了,前面的不算,从咱们来了到现在,至少四次,每次一个多时辰,中间几乎没什么间隔,那承幸的女子前面还折腾地欢,到后来已没动静了,也不知道可还活着没?”   “你安静点吧,当心被君上听了去!”   “君上忙着呢,听不见,听不见。”   紫龙冷着脸回头,“你二人七年未伺候左右,是不是就忘了君上是谁?只怕咱们在外面脚还没站稳,君上在里面就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弄尘吐了吐舌头,往后退了一步,躲到悯生身后站着,咳了一声,“没事没事,咱们从小到大,什么荤话君上没听过,哪次不是一笑了之。”   这时,里面响起胜楚衣的声音,“紫龙进来,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紫龙立刻应了,小心将门开了一条缝儿,麻利地挤了进去。   她熟练地越过深渊缝隙上的木桩,来到胜楚衣面前,二话未说,先是跪拜,“君上,紫龙回来晚了!”顺便一眼就瞥到萧怜,正盖着胜楚衣的黑袍睡得香沉。   “先打开天魔锁,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莫要吵醒她。”胜楚衣此时已恢复了七八成精神,额间的罪印也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说到最后几个字,竟然带了无限的温柔。   紫龙拿出钥匙,替他解了天魔锁,又燕子一般地重新跃过深渊裂缝,身后便跟着胜楚衣如一片巨大的黑暗袭来,悠然落在众人面前。   “叩见君上!”众人齐齐跪下。   坐在轮椅上的悯生也试着起身,“君上,臣等无能,令君上遭受如此重创,请君上降罪。”   胜楚衣抬手示意他坐下,“无需多礼,此事罪不在你。”   他眼光在弄尘脸上若有似无地掠过,看得弄尘脊背发凉,“君,君上,弄尘见过君上。”   接着额头就被弹了一下,“不长进!”   弄尘揉着额头嘿嘿一笑,便知胜楚衣这是饶了他了。   紫龙从旁麻利地奉上血幽昙,小心看着胜楚衣用完,再服侍净手、漱口,一连串的动作,极快又有条不紊。   胜楚衣仰面闭目,体会着被血幽昙毒素惯穿的通体舒畅,额间最后的罪印终于渐渐消散无踪。   身边的人就静静地候着。   良久之后,悯生道:“君上,最后这段时日,我与弄尘将轮流护为君上护送血幽昙,确保万无一失,请君上放心,只是如此一扰,只怕会乱了之前的规律,这花的用量,至少要增大一倍。”   “无妨。你们辛苦了,此番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胜楚衣缓缓掀开眼帘,对悯生的顾虑一带而过。   “回禀君上,三支运送血幽昙的队伍,二十四条线路,每隔半月随机变换一次,却还是被以清公主的人盯上了,臣等失职,竟然不察。”   胜楚衣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丝神鬼莫测的笑意,“以清若是有这份能耐,倒是本君小瞧了她。”   悯生道:“司命君已派人作了小小回敬,天亮之后,东煌以西,从此将再无人敢接朱砂令。”   “好,那便暂且如此,七年之期将至,还当小心谨慎,以免夜长梦多。”   “遵命。”   ……   一行人马在院外原地修整,胜楚衣就又重新回了沧澜院中,紫龙跟在后面,刚刚小心替他带上门,就被弄尘给远远地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喂,刚才进去可看见了?里面的女人活的还是死的?”   啪,脑袋被紫龙拍了一下,“自然是活的!”   “那怎么没动静呢。”   “睡了呗。”   弄尘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那边眺望了一眼,“什么样的人能让咱们清净如仙的君上如此、如此、如此地如狼似虎啊,还真是好奇。”   紫龙嫌弃道:“那人,你最好别惹,惹毛了,比什么都麻烦。”   她不说还好,说了,弄尘立时就更期待了。   萧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正双手双脚压在银风身上,害得那巨狼只能一动不动给她当毛绒抱枕,却不敢稍有反抗。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头顶上胜楚衣逆着光的脸,与梦中一模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很笨?”她迎着日光,眯着眼看着他笑。   “说我笨的,你倒是这世间第一人。”胜楚衣垂眸看着这个小家伙儿,裹在他的衣裳里,居然还敢嫌弃他!   “我有个秘密,若是被你知道了,不知会怎样。”   胜楚衣站起身,一大片阴影便将萧怜彻底盖住,“我无需什么都知道,但你不可红杏出墙,其他一切,皆随心所欲。”   萧怜噗嗤一声,又咯咯咯地笑开了花。   “又笑什么?”胜楚衣捡了她的衣裳递过去。   “你说起红杏,我倒突然想起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作何解释?”   “从前有个人,名叫苏轼,他曾写过一首诗,你要不要听?”   胜楚衣稍稍凝眉想了想,“苏轼?不曾听过此人,你说来听听。”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萧怜说着,满脸坏笑地挑眉。   胜楚衣稍加琢磨,刮她的鼻子问道:“这该是后两句,那么前两句该是什么?”   萧怜刚胡乱穿上里衣,两只手臂搂上他的脖颈,“你还真是有造诣啊,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首诗的前两句就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说完,更加放肆地咯咯咯笑个没完。   胜楚衣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了,咬着嘴唇恨道:“你可见了本座哪里有半根白发?”   说着手底下便擒了萧怜——抓痒痒。   欢脱地像条活鱼般的小人儿更加乐得撒欢儿,刚刚穿上的衣裳就又落下了一半,缠着他的脖颈来回撒娇,“我错了我错了,楚郎,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今年多少岁了呗?”   砰!   本来好好地腻在一起的,就这么被扔了出去。   胜楚衣不理她,转身要走,萧怜七手八脚地一面穿衣裳一面喊,“喂,告诉我你生辰八字啊,我找个人看看咱们合不合啊?”   “喂,我连你生日都不知道啊,以后每年怎么给你庆生啊?”   “喂,你到底多少岁啊,我可以给你准备个大蛋糕,但是不知要插多少根蜡烛啊!”   “胜楚衣……!”   胜楚衣满面尽是笑,虽然她说的乱七八糟的玩意他听不明白,却也知道都是往世的一些残存的记忆罢了。   他就在前面引着她,两人小心地一个一个木桩跃过,出了沧澜院。   萧怜不肯放过他,还想继续逗,可那两扇铁木院门一开,她就傻了,嗷地尖叫一声躲到了门后。   妈蛋,外面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都恭恭敬敬地跪了一地候着呢。   胜楚衣抬手示意众人平身,才回身对那藏起来的小兔子道:“出来吧,是东煌过来送花的。”   萧怜嘟着嘴摇头,不,我不出去,我刚才在里面那么欢脱,当是方圆十里杳无人烟的,没想到你门外站了那么多人,我是如何撒娇卖萌耍宝,该是都被这些人给听了去了。   外面悯生赶紧帮着自家君上哄人,“在下悯生,见过……”他忽然不知里面那位该怎样称呼,便抬头向紫龙求助。   紫龙面无表情,机械地道:“介绍一下,朔方王朝,云极太子殿下。”   噗!   弄尘没忍住。   男的!   竟然是个男的!   他叹为观止地看向胜楚衣,君上,果然神勇!臣自愧不如!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接着转而扯着脖子往院子里喊:“出来吧,小孩儿,哥在外面都站了一宿了,愣是什么都没听见!”   萧怜的脸唰地红到脖子根儿!一整晚!这些人在院外听了一整晚!   她昨晚都干了什么,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   结果,全都被人给听去了,那么多人!   她立时无地自容,深深闭上眼,缩在墙角,死都不肯出去了。   可她越是不出去,外面的弄尘就越来劲儿,“喂,云极太子,出来啊,怕什么,在我们东煌,君上英明,民风开化,只要是两情相悦,男男相婚并不稀奇,你不用这么害臊。”   “好了!”胜楚衣沉沉瞪了他一眼,“你何时才能长大?”   弄尘便抱着肩膀笑,用胳膊肘怼了悯生,“看到没,君上都不疼咱们了。”   紫龙立在他另一边,暗暗怼了他一下,“口没遮拦,唤主人!”   弄尘这才稍加收敛,可嘴上依然不闲着,“好了好了,小太子,你快出来吧,我不说了,不然我们主——人——要扒了我这一身皮了!”   他故意将主人两个字说得又重又长,之后对着胜楚衣挤了一个极难看的笑。   坐在一旁轮椅上的悯生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泼猴带来!为什么!   要不是他哭着喊着说想念君上,就像想念死去的先父一样,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把他带来的!   胜楚衣又只好退回门内,低头将手递向萧怜,“走吧,难道在这里躲一辈子?”   萧怜的嘴已经嘟得能栓一头驴,“他们在外面,你都知道?”   胜楚衣脖子上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些人马刚一靠近,他就知道了,但是他没空啊!   萧怜又白了他一眼,这才不情愿地将手递过去,借力站了起来,胜楚衣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好像还是说个小谎比较省事。而且,他今日各种小谎,还真是连珠炮一样地往外冒。   等到萧怜别别扭扭地出了沧澜院,娇俏的红影从胜楚衣身后闪出,原本嬉皮笑脸的弄尘,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低头看向悯生,果然悯生也神色不正常,微微低了头,略显病弱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直到看着萧怜跟着胜楚衣骑马在前面先行出发,弄尘顿在悯生的轮椅边儿上,“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萧云极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悯生整理一下衣襟,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像也是正常,他们都出自萧氏皇族。”   弄尘阴恻恻地抬起头,看向萧怜的背影,“她要是还活着,也该是这个年纪,不知她若是能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一路上,弄尘总是有意无意地追上萧怜半个马头,悄咪咪地打量她几眼,再退到后面,把她看得浑身长毛了一样不自在。   终于忍无可忍,萧怜一声怒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弄尘笑嘻嘻道:“我在东煌的时候就听说过,朔方有个九皇子,是个小阎君,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什么活阎王,不过是个小辣椒儿。”   悯生的马车从旁驶过,掀了窗帘,“弄尘君,不得无礼。”   萧怜阴着脸,老子要不是昨夜操劳过度,两腿发软,现在就打得你连爹都不认识!   于是她又迁怒地白了胜楚衣一眼。   行在最前的胜楚衣就像背上生了眼睛一般,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样的笑,萧怜早就看得腻歪了。   可后面的悯生和弄尘却头顶一道炸雷,不得了了,君上被这小辣椒儿调教地不一般啊!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他神仙一样的笑模样了。   沿途经过茶寮,人马整装休憩,萧怜始终躲着这些东煌来的人,就跟在胜楚衣身后,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白兔。   于是弄尘一颗欠揍的心就越来越按捺不住,终于趁着胜楚衣离开的空档,凑了过去,在萧怜身边挤了个地方坐下。   “喂,辛苦了哦。”   萧怜抱着茶碗,不理他,往旁边挪了挪。   弄尘就往她身边儿又凑了凑,“喂,小太子,我看你走路好像不太灵光啊。”   萧怜缓缓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不理他。   “喂,别瞪人那么凶啊,凶了就不好看了。”   再瞪。   “你看你,又瞪,干嘛总苦着一张脸嘛,你告诉哥哥,是不是我们君……啊,不对,主人,我们主人欺负你了?他强迫你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开始的?说出来大家分享一下啊!”   萧怜咬牙切齿,口中崩出一个字,“滚!”   “哎呀呀,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羞的,交流一下心得啊,以后我也去找个小倌儿尝尝鲜……”   咚!   一拳!   直凿心口窝!   痛得弄尘当下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还想说,你怎么这么大劲儿啊!   可是来不及了!   金光起,红影乱,萧怜发飙了!   杀生链上的牛毛弯刃全数撩了起来,身形快如闪电,一拳接一拳,拳风带着利刃,弄尘竟然有些接应不暇。   悯生转动轮椅,到了胜楚衣身边,小心替他倒了杯茶,“云极太子的身手,该是君上悉心教导过的吧?”   ------题外话------   东煌的妹控们到了!   每天早上6点更新,可躺在被窝不起床,先塞一嘴狗粮暖暖胃。 第97章 前尘旧梦,木兰芳尊 胜楚衣端起茶碗,面上竟然含了浅浅的笑意,“她的麒麟拳,你觉得如何?”   “雷厉风行,刚中有柔,动如脱兔,矫若游龙,臣叹服。”   胜楚衣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眼光随着萧怜的身影移动,尽是欣赏之色。   紫龙立在身后道:“君上,弄尘君如此冒犯,您……”   “无妨。名分、地位、权力,什么都可以给,唯独威信是要自己打出来的,让他们打一打,所谓不打不相识。”他转而对悯生道:“你若有兴趣,也可以找个机会试试她。”   悯生微微低了头,谦恭浅笑,“君上,臣不敢,若是不小心伤了云极太子,君上一心疼,悯生的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胜楚衣悠然端坐,神仙姿态,“她若是赢不了你,也无法安然立在本君身侧。”   他此言一出,悯生两眼之中光芒一闪,再偷眼看向紫龙,紫龙立在胜楚衣身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悯生便有些担忧了——男后?   咳,他清了清嗓子,“君上,您不在这七年,辰宿一直跟在您身边,而宫中朝上,大小事务,我与弄尘、司命三人皆为您小心打点,轮流替您上朝,轮流替您批阅奏章,轮流替您出巡,轮流替您……”他不敢往下说了。   “接着说。”胜楚衣的注意力始终在萧怜那抹鲜红的身影上,随口道。   “还轮流替您纳了几个妃子。”悯生立刻觉得不妥,赶紧补充,“您放心,就是替您收了,没动,一点都没动。”   “本君不在,你们要既要拉拢朝廷重臣,又要安抚附庸小国,纳妃的确是最简便的选择。待到明年本君回去,整顿一番,再下道旨,散了便是。”   “君上,其实您也不一定急着散,留着……用呗……”悯生说得有些艰难,他家君上好不容易开荤了,却是跟了个男的,那女子的好处,只怕是还不知道,毕竟女子还多个生孩子的功能。   “不必留,留了碍眼。”胜楚衣依然一双眼睛跟着萧怜转。   “君上英明!只是遣散后宫这种事,办起来可能会有点棘手,弄尘他生性贪玩,不拘小节,所以办起事来,就有点没收住。”   胜楚衣这才终于将眼光从对面树林中乱斗的两人身上收回,“所以呢?”   “所以,现在,您东煌的宫中,妃嫔大概有这个数……”,悯生艰难地用手指比划了个八。   “八个?还好,弄尘再不长进,也终归不是孩子了,多少该有分寸。”   “不是,君上,不止八个。”   “那是八十?”   悯生摇摇头。   周围气息开始变得寒凉,胜楚衣脸色阴了下来,沉声道:“八百?”   悯生继续摇头,“君上,弄尘说,您是整个东陆的帝君,所以这后宫……”   紫龙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示意悯生不要再说了。   胜楚衣手掌按在桌上,站起身来,“八千……!”他低头狠狠地剜了悯生一眼,又狠狠剜了打得正欢的弄尘一眼,“你们干的好事!”   手掌下那桌子,瞬间就悄然化作了齑粉。   悯生慌忙低头不敢说话了。   这时,林子里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弄尘嗷的一声被炸了出来,落地后一个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指着着了大火的林子里喊,“小家伙儿,你玩赖啊!居然还用雷火弹!看把你自己给烧了吧!你可别指望哥去救你啊!”   大火之中,萧怜悠然摇着杀生链走了出来,“蠢货,用什么雷火弹,你爷爷我本身就是个大个儿的雷火弹!以后再敢招惹我,直接把你烤熟了喂狼!”   始终安静坐在悯生脚边的银风轻轻嗷呜了一声,表示同意。   悯生拍了拍它的大头,叹道:“炎阳天火啊……”   他另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攥在轮椅的扶手上紧了紧。   君上那样痛恨这杀了白莲圣女的炎阳天火,如今却与这身负天火的男孩纠缠不清,这……将来该如何收场……   就这样,一行人马走了两三日,过了宛城岔路口,便分道扬镳,弄尘的脚力极好,回东煌去准备下一批血幽昙,而悯生则带着银风,留在西陆负责接应。   萧怜与胜楚衣各乘一马,轻装简行,紫龙识相地先行策马离开,去前面查探,二人便向着神都方向,徐徐行进。   “按时日算,父皇他们该是已经到神都了。”   “迎宾大典该在七日后,我们不急。”   萧怜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怎样?”   “带你去玩,跟我来。”   胜楚衣扬鞭策马而去,将萧怜一个人丢在滚滚烟尘之中。   “喂!等等我!”   她狠狠打马追了上去,两人绕开大道,穿过一片林地,   “你带我去哪儿?”   “来了你就知道了。”   “好!”   她跟在胜楚衣的身后,驱马上了一处平缓的山坡,坡下该尽是岩石,便没什么树,一眼望去,全是绿茵茵的草地,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蒲公英。   马蹄踏过,那小伞一般的绒毛就纷纷扬扬飘散开去。   胜楚衣的马一路奔到缓坡的顶端,才停了下来,回首等着萧怜。   萧怜被他落下好远,也不急着追,由着胯下的马儿慢慢登上山坡,双眼之中便只有高处那个英姿飒飒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绚烂的日光洒落在他漆黑的锦袍上,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光辉都是为他而生一般。   原本的他,真实的心性,大概就应该是这样意气飞扬的翩翩公子,却因着生而为神,背负了太多,十几岁便被奉上无上的神坛,最后又堕入了无间地狱。   “胜楚衣!”她打马快跑几步,朗声向他喊道:“你真好看!”   胜楚衣的两眼便更弯,眼帘垂了下来,扇面般的睫毛又掀起,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袭红衣,策马而来。   萧怜的马踏上缓坡,走到胜楚衣身边,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抽一口气!   缓坡那边,是一片断崖,而断崖下面,是一片浩瀚的碧波海。   阳光落在海面上,如洒了碎金子般耀眼。   “怜怜,看那边。”   萧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便远远地看见海湾的另一头,一处高耸的山崖,而山崖之上,是一处巨大的宫殿群,隐约有成群的白鹭萦绕,恍若海市蜃楼。   “神皇殿?”萧怜张大眼睛,有些出神。   “是的,神皇殿。”   “你曾经住过的地方。”萧怜偷眼看他侧脸,叔叔,那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   看着胜楚衣有些悠远的眼光,她也努力极目去看,可惜,除了一片恢弘盛大,再也看不到更多,也想不起来什么。   她轻轻挽起他的手,依然那样凉,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于是戴着鲜红护手的小手,便用力了紧了紧那只冰凉的大手。   “我曾立誓,终有一日,要带她回来,讨回一切公道。”   胜楚衣微微扬了扬头,翻手扣紧萧怜的手,双眼之中深渊之色渐浓,仿佛只需要用目光,那远方的神皇殿就几乎快要倾覆坍塌。   萧怜心头一紧,他这次来神都哪里是伴驾秋猎的,明明是来杀人的!   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十一圣尊如今是何等实力,他以一人之力到底能不能对付尚不可知,如今还又多了顶替了他的位置之人——泛天圣尊呢,那个人,能跨过所有人,一跃成为十二尊之首,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   而胜楚衣眼下,血幽昙这个致命弱点已经暴露,这个时候动手,绝非上策!   “别别别,”萧怜赶紧抱紧他的腰,“也许,也许白莲圣女在来的路上耽搁了呢,她要是知道你提前把仇人都杀了,肯定会不开心的。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她不知怎样才能打消胜楚衣这个疯狂的念头,慌乱地抬头,却看到他正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她。   “你还笑?”   “我随便说一句话,怜怜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如何不笑?”   “我……”萧怜推开他,“我当你真的要去杀人。”   胜楚衣映着日光,微微眯眼,欣赏猎物一般望着远方的神皇殿,“杀人这种事,有无数种方法,而且向来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他伸手将萧怜给捞了回来,“我的手,是用来捉怜怜的。”   话音未落,打横将萧怜抱了,也不管她在怀中哇哇叫,纵身跃到马上,“走,带你去看看真正的神都。”   ……   圣朝的神都,是整个西陆的核心,偌大的城市,围绕着神皇殿扩散开去,内外分为六城,共有六道城墙,越是靠近神皇殿,越是奢华尊贵,而越是向外,则市井气息就越浓,在第六城外围,又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整合在一起,整个神都版图已经超过半个朔方,俨然是个人口高度密集的小国。   而神皇殿下方,则是南北两处舰港,驻扎着整个西陆最强的海上神机舰队,守护碧波海湾,拱卫神皇殿。   在第六城的一处不起眼的餐馆里,胜楚衣撑着腮,看得津津有味。   对面的萧怜,换了身小家碧玉的打扮,梳着一对双环髻,簪着小花簪,穿了清浅颜色的罗裙,整个人嫩得像一根小水葱般,捧着只鸭腿,啃得津津有味。   胜楚衣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小碟,“烧鸭要沾了这些梅子酱才解腻,滋味才更丰厚,你真的不试试?”   萧怜晃了晃头,继续啃。   胜楚衣就换了一只手,撑了另一边儿的腮,继续看。   直到一只鸭子全身最好吃的地方都啃光了,萧怜才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我的妈呀,吃死我了,以前也来过神都,却不知还有这样好吃的烧鸭藏在巷子里。”   胜楚衣将她油乎乎的爪子抓过来,仔细用帕子将那一根一根手指擦干净,“神都真正好吃的好玩的,都在第三城以外,越是向外走,就越是自由自在,活色生香,你若是喜欢,我一处一处地带你去玩。”   “好啊!”   萧怜横过桌子,就把嘴凑过去想啃他,结果被他嫌弃地推开,“你那嘴!全是油!”   萧怜便得逞了一样的坏笑。   等她吃饱喝足,胜楚衣结了账,便要带她刚要离开,却被鸭店的老板在身后叫住了。   “公子,等等,是你回来了吗?”   胜楚衣回身,那老板脸上的横肉就几乎有了哭的意思,“我的老天爷呀,可把您给等回来了!”   “老板何事?”   “您等等,我去去就回!”   萧怜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认出你了?”   胜楚衣低声回道:“不可能。”   他服食了血幽昙七年,容颜早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朝夕相对之人还能找到蛛丝马迹,旁人是根本无法将他与当年的木兰芳尊相提并论的。   老板颤着满身的肉回来,手中小心地捧了块绸布,将二人引到一旁避人处,小心摊开绸布,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白玉镯子。   老板压低了嗓子,“公子,您七年前最后一次过来,丢在这里的,小的拾了,见了上面的白莲印记,知道您是神宫里来的人,小人卑贱,不敢擅作主张,就一直小心收着,等您来寻,好原封不动地还您,如今您可来了,快把它请走吧!”   自从白莲圣女被处以极刑之后,白莲宫中服侍她的数百人也被一夜之间全部处决。从那以后,整个神都之中,除了白莲宫还傲然挺立,所有印刻有白莲标记的事物,尽被勒令上缴销毁。   如今这老板居然冒着天大的风险,私藏了这只白莲镯七年,实可谓胆大包天。   胜楚衣小心拈起那镯子,神色有些寒意,“你是如何认得这镯子是我的?”   老板抹了把汗,“换了在大街上,小的必是不认得,可公子向来只付钱,不动筷,认认真真看着小姑娘吃东西的背影,数年来不曾变过,虽然只见过几次,小的却已经铭刻于心了,”他又看看萧怜,“再说,就算不认识您,我也认得这小姑娘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萧怜:“……”嘴角抽了一下,算是对他笑了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像别人了?你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人虽然长大了,可两只手抱着鸭子啃,一副馋相,就跟从来没吃过肉一样,而且对小店引以为傲的梅子酱一口不动,我记得!不会错,不会错!”   胜楚衣沉静道:“有劳了。”便真的收了白莲镯,牵了萧怜往外走。   他脚下踏出一步,立时满地冰霜泛着凛冽的极寒,飞速蔓延开去,身后整个烧鸭店中所有人,不问由来,皆化为冰霜骨灰,纷纷扬扬而下。   萧怜时至今日,见他杀人,依然打心眼儿里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为何全杀了?”   “他只是个开店的,竟能藏了白莲镯七年,必是有人给了他胆子,留着是个祸患,不如顺手杀了干净。”胜楚衣有些遗憾地回望一眼巷子深处的店铺,“可惜了做的一手好烧鸭,你那么爱吃。”   萧怜挽着他的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要耍赖地挂在他身上了,回味着那烧鸭店老板的话,“我真的跟她那么像吗?”   “有些地方的确相似,”胜楚衣宠溺地刮了她的鼻子,立时觉得这样容易穿帮,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们女孩子不应该都是这样吗?”   哎?胜楚衣叔叔,你竟然是这样的直男?你还见过哪个女孩子啃烧鸭跟狼一样的?   萧怜试探着道:“我跟别的女子当然不一样,倒是有可能真的像她。你若是想念她,大可将我当成她,我不介意。”   鼻子上又被狠狠刮了一下,“我介意!”   萧怜不乐意了,开始吃自己的醋,“怎么?本太子心甘情愿给她当替身,你还觉得辱没了她了?”   胜楚衣停了脚步,狠狠地揪了她的下巴,“你以为你扮成十岁的孩子,我就放过你?再胡言乱语,刚才你是怎么吃掉那只鸭子的,我就怎么吃掉你!”   “……”萧怜立刻老实了,干涩地笑了笑,揉着鼻子,好吧,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聊。   他带着她,游游荡荡,穿过一城又一城,沿途见什么买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楚郎,那是什么?”   “雪花糖。”   “我想吃。”   “好。”   于是萧怜抱着满满一大捧雪花糖。   “楚郎,那是什么?”   “抖空竹。”   “我也想试试。”   “好。”   于是抖空竹的摊子边儿上,围满了看萧怜花式卖艺的人。   一直玩到深夜,街上人迹渐散,某人便开始哼唧,“楚郎,我累了。”   “背你。”   “好!”   萧怜也不客气,蹭的就跳到他背上,由着这个神仙一样的人,背着她走,至于去哪儿,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趴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嗅着他头发上的香气,喃喃道:“你以前也经常这样陪着她玩,再背着她回白莲宫吗?”   “偶尔为之。阿莲是圣女,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溜出神皇殿,并非一件易事。”   “那么,那十年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关在神宫中?”   “是,圣女要保证绝对的纯净,不该沾染世俗尘埃,一生只能守在神皇殿中,我私自带她出宫,已是犯了大忌。”   “你是真的很疼她。”萧怜将脸庞在他颈后蹭了蹭,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她也一定很爱你。”   胜楚衣的脚步滞了一下,“不得胡言!圣女天生就是为侍奉九幽上神而生,我虽视她如己出,但她心无旁骛,不可以有,也不该有,也不能有尘世的情感!”   萧怜嘟了嘟嘴,不说话了,将头枕在他的后肩上。   胜楚衣,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么有朝一日,你知道了我是谁,是不是就会亲手将我献给九幽天?   所以,绝对,不能,让你,知道我是谁!   “到了,下来吧。”胜楚衣走到一处楼下,轻声唤她。   半睡半醒的萧怜这才从他背上滑下,抬头看到楼门口的匾额,上书“摘星揽月”。   立时,里面已有小二迎了出来,“客官,欢迎莅临星月楼,里面请!”   胜楚衣随手打赏一锭金子,“顶楼,天字一号房。”   小二心疼地看着手里的金子,又给他递了回去,“抱歉,客官,顶楼的天字一号房,被人包下很多年了,虽然一直没人住,但是咱们星月楼的规矩不能坏,您看要不换一层?”   胜楚衣牵着萧怜直接往里走,“无妨,就跟你们老板说,那位客人回来了。”   星月楼共十二层,百尺危楼,在整个神都中,颇有鹤立鸡群之势。   楼中的客房,越是高出就越是奢华昂贵,到了第十二层便只有一间房,临窗而立,便可坐拥整个神都的无边夜色。   这样高的楼,为了客人上上下下方便,特意设置了水梯,以机巧连着海水。   有贵客进入水梯后,便有伙计开闸,后方水轮被海浪带动,那载人的雕花黄金笼便缓缓上升。   萧怜常年生活在北地,向来民风豪放,不善奇技淫巧,这次第一次坐水梯,便觉得与某一世所乘的电梯极为相似,却又有趣得多,整个人立时一点困意都没了,像只鸟儿一样,在黄金笼中欢脱起来。   胜楚衣看着她这样稀罕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不禁笑她,“这样就觉得不得了了,你若是去了东煌,又当如何?”   “东煌也有很多好玩的吗?”   “自是比这里好玩得多,比如这水梯,繁复、笨拙、缓慢,并不实用。而在东煌,百尺高楼比比皆是,以天宫机巧打造的悬梯胜此百倍。若是在皇宫中,登高所用的,便非悬梯,而是世所罕见的比翼鸟。”   “比翼鸟!”萧怜惊得张大了嘴巴。   “正是。”   “这么奢侈!都说那太华魔君好色无德,奢靡无度,看来是真的啊!”   “……,是吗?”黄金笼到了十二层,小二开了门,胜楚衣先踱了出去,脸色就有些阴了,“他怎么就好色无德了?”   “整个璃光谁不知道,他称帝七年,后宫八千,男女通吃,朝中四大权臣,全是他的入幕之宾……唔……”   咚!   萧怜被重重咚在了墙上,裹挟着幽昙花香的狼吻席卷而来,破除她所有的防备,要将她整个人连同灵魂都一并吞噬殆尽一般。   胜楚衣眼中猩红划过,“那你可知,他在遇到他的帝后之前,从不知情为何物,更不准任何人近身?”   萧怜终于被他放开,大口大口喘着气,妈呀,木兰芳尊果然跟太华魔君是亲戚啊,不但所知甚详,而且听到她背后说他坏话,就生气成这个样子,以后要收敛一点,不要随便背后说别人坏话,保不齐谁跟谁是亲戚。   胜楚衣将她那副做贼心虚的小脸色尽收眼底,却当是自己又吓着她了,只好换了温和的嗓音道:“有些人和事,并不是你看到听到的那样,怜怜当悉心体会其心之所向。”   他本想寻个机会告诉她,告诉她,木兰芳尊,姓胜,名楚衣,号太华,可不知自己早在她眼中成了好色无德的人间楷模,这件事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弄尘帮他攒的那八千个女人,还是要尽快处理掉。   偌大的十二楼上,风月无边,星光独揽,烛影蹁跹,夜幕缭乱。   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胜楚衣,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过来!”   胜楚衣的外袍悄然滑落。   “喂!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怕了你!”   胜楚衣解了腰带,扔了。   “停!你一把年纪这么不知检点,就不怕被世人耻笑?”   胜楚衣衣裳的扣子解了,露出蜜色的胸膛。   “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会……”   “会怎样?”他敞开双臂,笑得满脸都开了花。   萧怜两个箭步,整个人飞扑上去,双腿盘上他的腰,将肩头的衣裳向下一扯,“我会兽性大发!”   ……   萧怜这一日玩得累,又用吃烧鸭的法子把胜楚衣给吃了个干净,最后也没工夫管他是否尽兴,自顾自没心没肺、四仰八叉地,随便裹了薄薄的云锦丝帛被,横在床上呼呼大睡。   露台上的门开着,风吹动床帐,乱红飞扬,胜楚衣如水的黑发在风中飘动,穿着薄薄的寝衣,赤着脚,手中缓缓转动这一只琉璃夜光杯,倚在门边,醉眼迷离。   从这十二楼望去,可俯瞰整个神都,那远方一朵在夜色中泛着淡淡莹光的白莲,便无可避免地映入了眼帘。   白莲宫。   ——   十七年前,一样的季节,神皇殿中,正是艳色天下重,秋声海上来之时。   海边的千丈崖上,硕大的木兰树,已是一树金黄,树下琴音淡淡,若有似无地撩拨,弹琴之人,黑发与白衣如水一样在身后蔓延开去,该是清净至极,心无半点尘埃,才在悠悠岁月之中,滚滚红尘之巅,屹立三百年不倒。   远处,有少年慌慌张张跑来,抹了一把汗,“尊上,诸位圣尊派人来传信,请您亲自走一趟。”   胜楚衣垂着眼帘,只悠然撩拨那几根琴弦,“不去。”   “可是尊上,您不去,这圣女恐怕就请不回来了啊!”   “一个小娃娃而已,随便派个人抱回来便是,本就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他继续拨那一根线,却拨出不世之音,仿佛那双灿若星子的眼中,只有这把琴,这根弦。   那少年急了,“尊上,您是不知道,我听回来的人说,这一次的圣女,是真的天命所归,不但是真的,而且是一生下来就是完全觉醒的根基,十一圣尊挨个试过了,她全都不喜欢,谁都不让碰,若是强行要抱,那便乱使性子,也不管什么力量,稀里哗啦从周身迸发出来,圣尊们怕她伤了身子,这才派人来求您,请您亲自走一趟。”   “完全觉醒的?”胜楚衣的手指停了一下,接着继续拨琴,“既然他们十一个都不行,那本座也不用去了。神都没有神皇,也一样运转了三百年,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尊上!”   “悯生,你太吵了。”   “是……!”   少年的悯生只好小心地退下了千丈海崖,满面愁容,立在下面的另外三个少年见了,凑上去,“怎么样?尊上不肯去?”   “是啊。”悯生摊手。   “也难怪了,接圣女这种事,旁人可能抢着干,可尊上定是要躲得远远地。这天命神皇,谁接回来,谁就得养着,尊上养了咱们四个,已经够烦的了,再多一个,还不烦透了!”   一个面上棱角甚是好看,满脸机灵狡黠的少年眼睛一亮,“其实,也未必会烦,你想啊,尊上嫌咱们烦,那是因为咱们都是儿郎,自然是没一刻闲时。而那圣女是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这种东西啊,我以前出去办事,在普通人家里见过,那大婶家就有一个,两岁多的模样,可爱到不得了,轻飘飘,软绵绵的,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稍微用手指头逗逗,就咯咯咯笑个没完,而且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极为贴心,尊上对咱们都这么好,宠的没边儿,若是见了那样的小女孩儿,一定会喜欢得挖心挖肺。”   悯生思忖着,“弄尘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是尊上就是不肯去,叫他如何能见到那么可爱的孩子?”   弄尘道:“我有办法,看我的!”   第二天,四个少年又重新上了千丈崖,齐刷刷向胜楚衣跪拜:“悯生、弄尘、司命、辰宿,叩见尊上。”   胜楚衣抚在琴弦上的手一按,“你们四个又来磨我去接那什么圣女?说了不去,定是不去,不要再出什么鬼主意了。”   悯生道:“回尊上,我等并不是来劝尊上的,而是前来禀报十一圣尊那边的情况。”   “本座没兴趣知道。”胜楚衣重新缓缓撩拨琴弦,微微合目,悉心感受崖下的海潮之声。   下面少年们飞快地换了个眼色,弄尘也不管他想不想听,抢着道:“圣尊们已经知道为何他们请不动圣女了。”   司命大声问:“啊?为何啊?”   弄尘大声回答:“因为圣女嫌他们又老又丑,才不让他们抱。”   辰宿憨厚一些,“那么小的娃娃能懂什么啊?”   悯生:“只要是睁开眼的孩子,就分得清美丑,况且我听说那圣女,虽然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好看得天上地下独一份,这么好看的孩子,自然要最好看的人去接才请得动。”   “这小小娃娃,竟然还这么嘴刁。”   “那是自然,听说那孩子虽然才这么一点点大,可生的是天上有,地上无,额间缀着一朵白莲神印,诸位神尊说,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孩子。”   “哎呀,那这么好看的孩子,若是每天抱在怀里逗一逗,再咯咯咯地笑,软绵绵,甜蜜蜜,想想手都痒。”   “是啊是啊,小女孩儿什么的,最可爱了,若是再奶声奶气地唤你一声叔叔啊,哥哥啊,哎呀,花瓣一样的小嘴在脸上一落,真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了。”   四个少年七嘴八舌,越说越生动,越说越离谱。   胜楚衣手下的琴弦骤然一按,“好了,你们的意思,本座听懂了,你们是想要个小女孩儿回来哄着玩罢了。”   四个少年异口同声:“尊上英明!”   胜楚衣不语,悠然起身,轻如羽翼的白衣拖曳在身后,走出几步,回头对还跪在地上的少年们道:“还跪着干什么,本座的撵子呢?”   “哎!好嘞!”   四个少年七手八脚爬起来,欢脱的下了千丈崖去准备了。   遗世独立,清净地恍若天神的木兰芳尊,神皇殿的至尊,只凭一把霜白剑,镇了整个圣朝三百年,这一日,竟然破天荒地乘了十六人肩扛的象牙撵子,凌空飞渡,出了神皇殿,一路向北,只用了一天一夜,那撵子便落在了朔方王朝璇玑城的九亲王府门口。   半月前,九亲王的正妃痛了三天三夜,产下了额间缀了一朵淡淡白莲神印的女婴,取名萧白莲。   白莲圣女出世,惊动了圣朝,经神皇殿中的圣尊们鉴定,女婴系新一任天命神皇无疑,而且,这天生完全觉醒的根骨,生来万物不侵,亘古至今,堪称头一份。   九亲王夫妻听闻这个消息,先是喜极而泣,后是痛不欲生。   喜的是,整个璃光最尊贵之人竟然出自他们二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悲的是,女儿很快就会被神皇殿抱走,而在圣女十八岁登基当日,天嫁大典之时,他们二人就必须在这世上消失。   在萧白莲出世的同时,新帝萧兰庸的正宫慕皇后也为王朝产下了第九子。   因着与白莲圣女同一时辰出生,萧兰庸龙颜大悦,取了莲的谐音,赐名萧怜,寓意上天垂怜,多福多寿。   胜楚衣的轿撵落地时,十一圣尊与九亲王已恭敬立在门口迎接。   他下了轿撵,身后紧跟着捧着剑的悯生和抱着琴的弄尘,完全无视众人一眼,径直入了王府,也无需谁来引路,凭着听觉,就知道那矫情的小婴儿在哪里。   简直是杀猪一般的嚎叫!   响彻整个王府!   当那只无比金贵奢华的摇篮上空,显出胜楚衣神祗般的容颜时,撕心裂肺的嚎哭果然戛然而止。   那张无与伦比的小小婴儿的脸,涨得通红,抽吧成一团,可是哪里来的眼泪?   她见了他,竟然立时就笑了,一张小嘴咧开,露出粉红色的牙床,无声地望着他。   胜楚衣面如平湖,静静地与萧白莲对视,不动声色。   身后围观的人便有些紧张,不知尊上到底会不会接这个孩子。   良久之后,胜楚衣终于一手轻挽广袖,另一只手探出食指,在萧白莲额间的神印上轻轻一点,“淘气!”   之后两眼微微一弯,也就笑了,笑得那样美,如一株开满繁华的树,一尊满身光华的神。   所有人立时都松了一口气,尊上终于是愿意接下这个孩子了。   胜楚衣伸手将萧白莲小心抱起,那小小婴儿竟然真的不哭也不闹,就这样跟着他上了象牙撵,回了神皇殿。   木兰芳尊从此成了新一任圣女的养育者,这就意味着他不但要将她抚养成人,还要将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等到她成年之后,亲手扶她登上神皇之位,再立在她身后,守护她一生,直至二者其一寂灭。   如果按照这个道理走下去,不久的将来,圣女本身就是整个圣朝的最高精神信仰,而她身后,还站着整个璃光最强的大剑圣,神皇殿十二圣尊之首,木兰芳尊。   如此二人的合璧,将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古往今来,尚无先例。   有些事,若是完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便是一种危险。   然而当年的胜楚衣,太过清心寡欲,超然世外,又太过强大,高高在上,从不削于在权谋之上浪费心神,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他与萧白莲之间越是亲密无间,就越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让很多人寝食不安,除之而后快。   胜楚衣自从接回了萧白莲圣女,本来说好了给悯生他们四个妹控带回来一个小妹妹玩,结果却是自己被那嫩得一塌糊涂的小粉团子迷倒了。   不但大兴土木,在神皇殿中央硬生生开辟出一块地方,修了座白莲宫,还撇下自己原本的广木兰神宫不要,亲自搬进白莲宫去日夜守着。   等到白莲圣女两岁左右,能跑能玩能说话了,胜楚衣每天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他的小白莲花从悯生他们四个人的魔掌中抢回来。   而且每次,不管悯生和弄尘他们如何带着萧白莲玩得撒欢,只要胜楚衣远远地往那里一站,萧白莲就像一个被一个无比巨大的磁石吸引了一样,颠儿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去,张开小手要抱抱。   弄尘不乐意了,冲过去捏她的小胖脸质问:“哥陪你玩得上天入地,浑身是泥,就差没长毛飞了,你也不让我抱一下,怎么见了尊上就跟个膏药一样黏上去?”   萧白莲就在胜楚衣怀中,居高临下,洋洋得意,奶声奶气道:“叔叔,白白哒,香香哒,好漂酿,阿莲稀饭——!”   弄尘他们几个就立刻没脾气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优哉游哉地过下去,一个神仙叔叔,四个妹控,团团转地宠着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小美人儿,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只要是这世上的好东西,不管她要不要,都寻来给她。   只等着到她十八岁,再将她奉上神坛,名义上嫁与上神九幽天,之后立在她的身后,守护她一辈子。   但是……   ------题外话------   太华魔君,后宫八千,好色无德,人间楷模。 第98章 不如就在这地狱深处逍遥纵情 但是,当萧白莲七岁那年,一个人在花园里抓虫子时,就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宫女的对话。   “去年的上元节,他送了我一只纸灯,那上面的诗看得人耳红心跳。”   “我那位啊,去年送我的是只镯子,我一直都戴着呢。”   “啊,后天就是上元节了,真想出去见他。”   “你们省省吧,咱们这样的人,选进了白莲宫伺候圣女和尊上,已是三生有幸,可若再想出去,就难如登天了,你就自己在房中点了那纸灯,寄托一下相思就好了。”   蹲在花丛后的萧白莲歪着小脑袋开始琢磨了,上元节?纸灯?镯子?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胜楚衣的袖袍都快要被扯烂了,“叔叔,你就带我出去一次吧,就一次,我就想看看上元节是什么样子的。”   “尊上,我真的好想有一只纸灯。”   “木兰芳尊胜楚衣,本座命你抱我出宫看花灯!”   胜楚衣看着那个居然敢跟他掐着腰发狠的小不点儿,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好吧,就一次,下不为例。”   于是,上元节这一天,萧白莲被换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塞进胜楚衣的轿撵中,躲在他的衣袍下,被带进了滚滚红尘之中。   小小的人,立在神都灯火通明的天街上,望着长长的五彩灯河,惊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世间不是只有那静的可以听见脚步声的白莲宫,原来世上不是只有叔叔、四个哥哥,还有那些木头人一样的宫女,以及每年来觐见她一次的圣尊们。   她小小的脑袋已经快要不管用了,世界原来大的无法想象!   她个子小,立在人群中什么都看不到,就爬上胜楚衣的背看,最后索性骑到他脖子上去看。   她把整条街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了一遍,直吃到肚子疼才罢休。   她看到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要,胜楚衣就尽量满足她,要什么就买什么。   可是没多会儿,他这边儿付着钱,一回身,那小人儿就没了。   他刚要发作,目光穿过人群,就看到她立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正认真地在看皮影戏。   那一场皮影戏,讲得是段生死相许的恋情,男的是个盖世的英雄,女的是个倾国的公主,两人几经生死,打败了谋朝篡位的奸佞,最后走到了一起,那公主成了女皇,便封那男的做了摄政亲王,两人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   萧白莲看出了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散场收摊,手中的糖葫芦再也没吃过一口。   胜楚衣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袍,如一道月华,就立在她身后,静静地陪她,守着她。   直到周遭的人都散尽,萧白莲才回过头,仰面看他,“叔叔,我想要一个纸灯。”   “好。不过买了纸灯,我们就该回去了。”   “好。”   回去的路上,萧白莲将头枕在胜楚衣的腿上,迷迷糊糊道:“叔叔,我还想要一个镯子。”   “阿莲不是已经有很多镯子了吗?”   “我想要一只叔叔亲手送的。”   “好。”   三天后,一只雕着莲花的白玉镯就送到了萧白莲面前。   “试试看,合不合适。”胜楚衣哄着她,替她戴上,稍微有些大。   萧白莲开心地转了转镯子,“没事,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就合适了。”   此后,中元节就像一道门,在小小的女孩儿心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年,端午节,要出去。   中秋节,要出去。   冬至,要出去。   新年,要出去。   第二年开始,除了逢年过节,便是每个月十五都要出去。   起初胜楚衣不肯,毕竟带圣女出宫是犯了大忌讳。   可又禁不住她花样百出、寻死觅活地求,每当看着她趴在他腿上,哭得满脸泪花,抽抽搭搭地样子,他就没办法了。   他抚着她毛绒绒的头,“阿莲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次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吃世上最好吃的烧鸭!”萧白莲破涕为笑。   从此,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萧白莲越来越高,不知何时起,他们一起出去时,从他牵着她的小手,变成了她紧紧抓着他的大手。   终于,到了十岁那年,她又馋烧鸭了,胜楚衣只好哄她,“让弄尘去买来给你吧,他脚力最快。”   “不行,要刚出炉的,那样皮才脆。”   “那就把店里的老师傅传入宫中,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给你吃。”   “不行,要从巷口慢慢走进去,要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香味,要混在普通食客中,要肆无忌惮地吃才有意思!”   “……好吧。”   胜楚衣又一次输了,“阿莲,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你已经十岁了,频繁出宫太容易引人注意,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一乘朴素的轿子,从神皇殿的角门悄然出来,穿过一城又一城,最后在烧鸭店的巷子口停下。   萧白莲如愿以偿地坐在斑痕累累的旧木头桌上,双手抱着一只鸭腿狼一样的啃。   胜楚衣一只手撑着腮看着她,陪着她,过一会儿,再换另一只手,继续撑着腮看她。   吃到一半,萧白莲忽然停住了,挽起的衣袖中,露出两只雪白纤细的小胳膊,上面挂着白莲镯。   “叔叔,亲王是什么?”   “该是皇帝的兄弟。”   “那如果皇帝是个女的呢?”   “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夫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白莲抬起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油,一双艳色初显的眼睛亮晶晶道:“那以后我登基为皇,叔叔做我的亲王吧,好吗?”   胜楚衣将手肘从桌子上拿下,神色全没了之前的温和,“阿莲,你已经十岁了,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乱讲,甚至想都不可以想。还有,以后,你不准再出来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快点吃完,我们该回去了。”   萧白莲送到嘴里的鸭子还没啃下去,就突然停住了,眼里瞬间噙满了亮晶晶的东西,她狠狠撂下那只鸭腿,瞪着胜楚衣,扁着嘴,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狠狠地砸在桌上,“还你!我还不稀罕呢!”   之后便一个人冲出了小店,冲出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是向来话不多的辰宿,不失时机地将她拦住,塞进小轿,带回了神皇殿。   留下胜楚衣一人,身姿依然端然地坐在小店内,淡淡地看着那只沾满了油的镯子,眉头轻蹙。   他是不是做得有点太多了……   他轻挽广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想将镯子拾起来,忽然心头一凛,一个闪身,整个人两臂张开,像一只巨鸟一般倒退着飞了出去。   一只紫色泛着幽光的短箭,正扎在那只白莲镯中央。   “木兰芳尊,身为圣朝圣尊之首,勾结上邪魔国,蛊惑圣女,秽乱神宫,亵渎九幽上神,妄图颠覆圣朝,其罪当诛!”   只这一句话,便将满身光华的神,从此判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一次,便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他只身远赴东陆,摘下上邪王的人头,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自证清白,可等他回到神都,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四个少年满身是血地跪在他面前,而他向来最钟爱、最期许的悯生,也已是双腿尽废,再也无法复原。   “阿莲呢?”   “阿莲,她……在千丈崖,在您的木兰树下。”   胜楚衣松了一口气,他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阿莲是圣女,是未来的神皇,是整个圣朝的至宝,他们还需要她,并不会为难她。   “她既然没事,那便最好,走吧,随本座上神皇殿,你们身上流的每一滴血,本座都要仔仔细细替你们讨回来!”   木兰芳尊,向来与世无争,生性淡然,可对于身边的四个孩子,却是极度的护短偏爱,从未让他们吃过亏。   如今他只是一个转身,自己养大的孩子们就被人打得满身是血,还断了腿,这笔帐,他自然是要认真算一算。   然而,四个少年在他身后,却死死跪着不敢起来。   终于,年纪最小的弄尘忍不住,哇的哭了,“尊上!你杀了我们吧,我们护不住阿莲!”   这一句话,如一道天雷,重重劈在胜楚衣头上,喝道:“你说什么?”   弄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了。   被辰宿架在肩头的悯生最为冷静,哽咽道:“尊上,阿莲死了!”   “死了?如何会死!她是天命神皇!万物不侵!如何会死!”胜楚衣的双眼顿时通红,四个少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恐怖的神情,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起来。   “炎阳火!他们请下了炎阳火!”   ……   当胜楚衣红着眼睛,拖着霜白剑,一步一步走上神皇殿,踏上千丈崖,身后紧紧跟着弄尘,替他抱着醉龙琴,沿途数万神都金甲卫,百门啸天炮,千张神机弩齐齐瞄准了他,却没一个人敢出大气。   千丈崖上,三百年的木兰树已经烧成一截焦炭,树下,炎阳火还未燃尽,透过火光,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人,已经通身焦黑,面目全非,至死还紧紧抱着那棵树。   啊——!   胜楚衣双膝沉沉跪下,一声惨烈痛苦的咆哮,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响彻整个神都!   此时,十一圣尊,连同整个神皇殿的全部精锐,就在千丈崖下,却没人敢上前半步。   一股穿透人心的无尽哀伤,从千丈崖上席卷而来,如狂风暴雨般覆盖了整个神皇殿,仿佛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在每个人耳畔哀嚎,令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下面的金甲卫,心智薄弱的便开始有人自戕以求解脱。   “快!凝住心神!”   圣尊中有人大喝一声,立时所有人哪里还顾得上盯着胜楚衣,纷纷盘膝打坐,抵御那股摧人心魄的哀伤力量。   崖上,悲恸的哀嚎,心碎的压抑。   鲛人天生情感胜于人类千百倍,在巨大的悲伤之下,所承受的痛苦,也大于人类千百倍。   他的哀伤,如水中的音波,在空气中弥漫开去,浸透了整个神皇殿,偌大的神宫之中,一片嚎哭之声,所有曾经爱她的,恨她的,敬她的,怨她的,每一个沾染了那哀伤的人,都被迫身不由己地泪流满面,跪地痛不欲生。   千丈崖下,海水翻滚,海潮一丈高过一丈,掀起滔天巨浪,眼看就要没上千丈崖。   “不好了!沧海诀!”在崖下痛苦挣扎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所有人乱成一团,疯了一般的四散逃去。   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沧海诀无所不能之地。   哪怕只要一颗眼泪,一滴血,在沧海诀之下,都可取人性命。   胜楚衣如今已经失控,任由这悲伤疯狂滋长漫延,就是要毁了一切来为白莲圣女陪葬!包括他自己!   立在胜楚衣身后的弄尘顾不得许多,扔了琴冲了上去,抱住胜楚衣,“尊上,您醒醒,千万不要做傻事,您若是跟阿莲一道去了,那真正躲在背后的始作俑者,就真的逍遥快活了!”   “阿莲——!”胜楚衣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唤着萧白莲的名字,隔着炎阳火,却连靠近她的残骸都不可能。   弄尘强压着内心不断被掀起的欲绝之痛,拼命地晃着胜楚衣,“尊上,你听说我,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阿莲活过来,但是你要先安静下来,你不能了断,你要留下来等阿莲回来!”   原本深深抱着头抬起头来,双眼之下,两行血泪,沉沉喝到:“说!”   弄尘从未见过胜楚衣这般模样,惊悚之余忙道:“我曾听说,上邪魔国有一件至宝,可令人死而复生。”   “叫什么名字?”胜楚衣双手狠狠钳了他。   “方寸天!”   “方寸天……,是啊,还有方寸天!”   良久的沉静之后,胜楚衣缓缓起身,崖边狂涌的海潮渐渐消退,那股侵蚀神魂的哀伤慢慢从所有人的心头抽离。   “阿莲,你不是一直想看叔叔舞剑?你活着的时候,叔叔怕伤了你,始终未能如了你的心思,如今你不在了,叔叔就舞给你看!”   霜白剑起苍生叹,清冷的剑光之中,全是乱了尘世的无尽华光,绝世的剑舞,荡破长空。   一剑落下,大地晃动,发出剧烈震颤,瞬间分崩离析,裂出无数深深的沟壑,整个神都以那株木兰树为圆心,被霎时间劈成数份。   待到白衣纷纷扬扬落尽,胜楚衣双眼之中,早就没了昔日的神采,血泪之下,陡添了魔性的妖异。   他右手一狠,霜白剑剑锋措入地面,一声脆响,化作了无数碎片,带着清冷的光,映出无数心碎的神祗容颜,飞溅开去。   随后他扬手招了玉白色的醉龙琴,直接扔进火中,祭了萧白莲。   而那琴,却有了灵性一般,在火中被烧得漆黑后轰然崩出,琴弦泛着黑光,发出撼人心魄的魔音!   “原来你也是不甘心,”胜楚衣抬手接了烧得漆黑的琴,指尖在黑弦上轻轻掠过,“那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唤作劫烬!”   他话音方落,木兰树周围的炎阳火随着那琴音骤然熄灭殆尽,露出萧白莲焦黑的残骸。   胜楚衣沾了血的白衣与黑发在猎猎风中飞舞,怀中抱着萧白莲的尸体,整个神皇殿上空回响着他威压浩荡的声音,“今日,本座断剑焚琴,叛出圣朝,璃光天下,再无木兰芳尊!来日,本座必携白莲圣女重返,向尔等讨回一切公道!”   他就这样,未杀一人,只带着四个少年,从此彻底消失了。   ——   谪仙一般的人,薄薄的寝衣贴裹在周身,赤着脚,散着发,立在百尺露台之上,深深闭目,仰面向天,悠悠长叹。   七年,不过一场噩梦而已。   胜楚衣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眼光有些飘忽地转向室内,落在床榻之上。   如今这世间唯一能令他心安的人,辗转时空,魂兮归来,正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让人怎么疼都疼不够!   他晃晃悠悠回到床边,凑到她耳边,“怜怜。”   啪!   一只小手糊在他脸上,之后又滑落下去。   “怜怜,再陪陪我。”   “死开啦!”萧怜已经全身都散架了,这贱人,睡到一半又来惹她!   “那我再陪陪你?”   “死开——!”   “就一次。”   “不要。”   “就一会儿。”   “骗子!”   “乖。”   “胜楚衣,你到底要不要脸?”   “要怜怜,不要脸,就给一次!”   “说什么都不给!”   “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萧怜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吃什么?”   面前一张放大的妖孽脸,惑人心魄地一笑,“你猜。”   ……   结果萧怜就真的又被这个骗子给骗了!   每一次当悸动潮水般退去,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拼了小命儿地要把他推开,却又禁不住他软硬兼施地死缠烂打。   他身上除了那毒花的香气,还有种魔性,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情绪感染,结果萧怜很快又忘了刚才的后悔是什么滋味,稀里糊涂地就又被送上了霄云之极。   所以所谓的明天压根就没存在过,萧怜睡得不省人事时,某人都干了些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了,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晌午。   “好饿啊……”萧怜睁开眼,便感觉快要饿死了。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贱人身上爬过去,找点东西吃,结果又被人伸手抓了回来,翻身压住。   胜楚衣也该是累极了,却还是不舍得放她走,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哑着嗓子,合着眼耍赖,“想往哪儿跑?”   “我快饿死了,亲爱的!”   “叫人送上来便是。”   他伸手拉了床边的一条坠了流苏的绳。   萧怜两眼立刻瞪得滚圆,“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绳子是连着楼下的……”   “星月楼这么高,你若是躺在床上懒得动,用这个最方便。”   “……”萧怜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她昨天还不是前天,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曾经把这个绳子绕在手腕上来着……   星月楼名冠神都果然不是吹的,客房服务做得极为到位,不但送上来丰盛的早餐,还有一应浣洗用的温水,香花和面巾。   那早餐是直接用一只下面加了木轮的小几推上来的,该是知道这上面住着的人有多懒,或者有多累,连床都下不去了。   几个小丫头将一应事物放在屋内,对着帐子里面的人说了句“贵客请慢用”,便悄然退出,带上了门。   那帐子蹭的被掀开,露出萧怜饿狼扑食一般的脸,趴在床上,伸手也不管都是些什么,先吃了再说。   刚要送进嘴里,却被一只手给抢了去。   “喂,你干什么?”   “茯苓糕,我的。”   “……”   等萧怜风卷残云地将所有包子、米粥、小菜吃了个精光,再看胜楚衣,也将那一盘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吃得一点不剩,她就噗嗤一声乐了。   “你笑什么?没见过国师吃东西?”   萧怜咯咯咯笑个不停,“原来你爱吃甜的?”   胜楚衣无可奈何地看向别处,不理她。   她就笑得更欢,“原来你爱吃甜的!你这么大个人,竟然是爱吃甜的!哈哈哈哈哈……!”   萧怜两只手揪着胜楚衣的脸,晃他的头,“你好萌,你好萌,你好萌啊!”   胜楚衣由着她晃了半天,才将那两只小爪子拿下来,“萌是什么?”   “嗯,就是说你可爱?”   “亲爱的,是什么?”   “说明我喜欢你。”   “苏轼是哪国人?”   “啊,宋国人。”   “蛋糕是何物?为何要用蜡烛庆生?”   “……”   “萧怜,你是不是还有些事忘了对我说?”他心知肚明她是穿越而来,却坏坏地想逼她招供。   “我……”   萧怜眼珠子一转,“胜楚衣,你是不是也有些事忘了告诉我?”   “……”   白莲圣女!八千后宫!他忘了说的事还真多!   胜楚衣立刻没脾气了。   “算了,当我没问。”   他让步了,萧怜却不干了,“啊!胜楚衣!居然一诈就诈出来了,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哪儿有啊。”   “就有!”   “没有,真的没有。”   “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萧怜反败为胜,见好就收,悄悄抹了把汗。   我跟你在床上滚成这个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你,我就是那个你当成亲闺女养大的孩子,胜楚衣,你会不会恨得立刻挥刀自宫?   两人各怀心怀鬼胎,萧怜趁着现在有点凉,麻利地逃下床去梳洗,待到散着长发坐在妆台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了,那是她吗?她这张脸什么时候开始,艳得像个妖精?   她对着镜子出神良久,猛然间发现身后的胜楚衣也直勾勾地透过镜子在盯着她。   萧怜觉得好危险,随手抓了梳子在头发上拢了拢,随便寻个话题,“别人都叫圣尊,为何当年唯独你称芳尊?”   “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一个闲人,一棵树下坐的太久,身上就染了木兰香。”   胜楚衣接过梳子,替她一下一下慢慢将黑发从发根顺到发梢。   “如果阿莲能长大,她会不会有可能跟我很像?”   身后的人从镜中看向她,该是想了想,“有可能。”   “那假如她还活着,你会……”   “我会亲手将她送上神坛,再回头将你抢回广木兰神宫。”胜楚衣不耐烦,便先答了。“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我没你那么变态。”我不知比你变态多少倍!   “你就对九幽天那个破神那么忠诚?”   胜楚衣手中的梳子平稳地在她发间滑过,双手如一池春水般温柔,“九幽天从来不是我的神,但是嫁与九幽天,终生侍奉神祗,是圣女的命。她是她,你是你,世上已再无白莲圣女,你也无需再为她操心。”   咯嘣,萧怜手里刚拿起来的珠花硬是给掰断了。   “那你就没问过她到底想不想做这个圣女,这个神皇?”   胜楚衣察觉到了血腥味,拾起她的手,“你怎么了?”   萧怜甩开他,“神都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玩的,我要去见父皇了。”   “怜怜……”   萧怜站起来,甩开胜楚衣就要去换男装,可刚走了两步,双腿打转,差点跌倒,又被人从身后捞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如何去见驾?”   “胜楚衣!你就是个王八蛋!”   “怜怜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赖皮!混蛋!王八蛋!畜生!放开我……”   “既然神都没什么好玩的,怜怜就哪儿都别去了。”   哗啦!   妆台上的一应事物全数推落在地,萧怜的背被重重撞到铜镜上,胜楚衣轻衔了她的耳垂,双眼却看向镜中的自己。   堕入深渊,白衣褪尽,就再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在这地狱深处,逍遥纵情好了!   从妆台到床上,又从床上到地上,再从地上到桌上,十二楼的熏风从露台吹送进来,掀起满室的暗香。   她每次想要逃走,都能被他的情网捕获,而且越是挣扎,就纠缠地越凌乱。   “胜楚衣,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妖法?”萧怜已经生无可恋了,半死地趴在一张榻上哼唧,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指尖刚好触及红木的地面,她落在这个魔头手里,只怕是再也没机会活着走下十二楼了。   “没有。”胜楚衣不假思索,神色餍足,衣衫缭乱地倚在榻上,看着她笑。   “肯定有!”   胜楚衣想了想,觉得说谎这种事,可能会上瘾,必须克制,于是有些干涩道:“不过是鲛人天生的惑心之术,可强迫身边的人共情而已。”   “你……,你果然是个妖怪!”   萧怜奋起,噼里啪啦一顿乱捶。   “怜怜,怜怜听我说,”他只好那张老脸耍赖地哄她,“鲛人的先祖,在海上迷惑和诱捕猎物,用的便是惑心和歌声。惑心的本能与生俱来,无法控制,只能压抑。”   他凑近她,冰凉的鼻尖在她滑溜溜的脸蛋上掠过,“只是,与你在一处,心动情动,你让我如何压抑?”   “你放了我吧,我快要死了……”   “我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我想洗澡。”   “好啊,本座和怜怜一起。”   “……”   萧怜在被胜楚衣扛走的最后一刻,绝望地抓了一下床头那只呼叫客房服务的绳子,最后就被扔进了大木桶中。   两个人挤在一处,木桶就显得有些局促,浮着花瓣的水不停的漾出来,溅了一地。   萧怜猛地从水中钻出头来,“停!有人敲门!”   “不管他。”   “我刚才叫了吃的,我饿了。”   “好,我替你去拿。”胜楚衣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去。”萧怜按住他,从水中麻利地站起来,拔腿就想走,忽然觉得戏要做足,于是又俯身吻了那魔头一下,顺便指尖在他胸口撩过,“乖乖等我。”   胜楚衣就靠向木桶的另一头,两眼一弯,“好。”   他修长的手指敲着木桶的边缘,笑意深深地看着萧怜裹了他的衣裳,一只软脚虾的模样,故作从容地走出氤氲的水汽,穿过重重纱帐,再没回头。   ……   此时,一辆挂着十六只銮铃的精致马车,正缓缓向星月楼方向驶来。   车厢的帘子被掀起一角,里面是乌溜溜的两只眼睛,嵌在一张粉团子般的小脸上。   梨棠趴在千渊的肩膀上,向外张望,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梁婉坐在千渊对面,阴着脸,“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   “你们不是要找萧怜吗?本宫带你们去。”   “你不要妄想用郡主威胁我们爷,有什么事,若是好好与他商量,他或许还听得进去,你若是玩横的,再将他惹毛了,就不是龙阳散那么简单了。”   千渊脸在幽暗的车厢内,如同一颗夜明珠一般,透着淡淡的光,被萧怜掐过的地方不知为何始终有点隐隐作痛,“上一次,本宫只是想会一会妖魔国师胜楚衣,却没想到引出了个萧怜。不过没关系,她比那国师,有趣多了。”   这时,梨棠站在他的腿上跳,“大姨妈,辣个,是神摸?”   千渊耐着性子看出去,“那个是杂耍。”   梨棠又指着另一处,“辣个,是神摸?”   “那个也是杂耍。”   “还有辣个,是神摸?”   “还是杂耍。”   砰!   车厢顶上,一声巨响,有重物从高空落了下来,刚好砸到了马车。   车里瞬间安静,之后梨棠嫩得滴水的声音响起,指着车顶,“是神摸?”   咔嚓,车厢顶上被人用手指硬生生掏开一个窟窿,露出萧怜明艳的脸,“棠棠,是爹爹!”   千渊冷若浮冰的脸微微扬起,抬手五指快如闪电,冲破车厢,抓了萧怜的靴子,立时将人整个给拽了下来,“萧云极,本宫的马车很贵的!”   萧怜落在车厢的地板上,立时就被梨棠糊了一脸口水,之后两只小胖手捧着她的脸,仿佛好久没见快要认不出了一样,黑葡萄一样水当当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甜甜地唤道:“爹爹——!”   之后也不管她爬没爬起来,就扯着衣领往她怀里钻。   “日月笙,你又偷我的棠棠!”萧怜索性坐在地板上,抱着梨棠。   “是她自己黏上来的!”千渊端然坐着,俯视着地上的娘俩。   梁婉扑通一声跪下,“爷饶命,棠儿说要找您和国师,不管怎么哄都不肯吃不肯睡,妾身无奈,就只好带她出来了,没想到走到半路,就被白圣手给捉了。”   萧怜狠狠地拍了梁婉的脑袋,“你好大的主意!就你那点本事,还敢带着棠棠出门!”   千渊悠闲道:“她本事再大,本宫若是想抓人,谁都逃不掉。”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被梨棠蹬得乱七八糟的衣袍,“不过这次,是你家小妞自己送上门的,本宫倒是避之不及,既然亲爹从天而降,就赶紧将这活宝收好,本宫……本宫的衣裳,全是口水和鞋印,换都换不及!”   萧怜心肝宝贝地抱着梨棠,在梁婉的位置上坐下,就由着梁婉在地上跪着,“日月笙,你会那么好心?”   “萧云极,你现在与梨棠一并落入本宫手中,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本宫赐你的恩典,你全都小心收着便是。”   萧怜嘴一撇,“你是太子,我也是太子,装什么装,告诉你,爷不稀罕!”   她刚说完,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很长一声。   车厢里立时静极了。   梨棠暖融融、甜蜜蜜的在她怀里开口道:“爹爹肚肚饿——呐。”   之后那张小嘴,就连并着巴掌大的小脸,全被萧怜给捂了起来。   千渊坐在对面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有亲自动手,把那爪子从梨棠脸上拿下来,“好了!先请云极太子吃个便饭。”   “停车,我自己会去找吃的!”   “本宫不放人,你以为你下得去这辆车吗?”   千渊如水的目光静静停留在梨棠胖嘟嘟的小脸蛋上,萧怜就怂了,将怀里的小人儿紧了紧,“吃就吃!”   梨棠认真点点头,“七就七!”   千渊也懒得再接她的话茬,转而用一根手指掀了窗帘,望向车外,繁华夜色,车水马龙,出门带着女人孩子一大堆的,真是烦啊!   他的手指在窗棱上敲了一下,对外面驾车的白圣手道:“瀚海。”   “是,殿下。”   ……   千渊所说的瀚海,是一艘大船。   一艘停靠在神皇殿脚下,第一城大御码头附近的奢华大船。   一艘用来开饭店的船!   一行人先上了摆渡的小船入海,再登临大船,小二引路入了二楼船头的雅间,星夜之下,颇有凭海临风之感。   此时被神都夜色包围的碧波湾,如一块镶金翡翠,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梨棠生在内陆,长在内陆,如今第一次坐船在海水上飘飘悠悠,加上周遭的宁静美景,立时兴奋极了,开心地满舱跑来跑去。   萧怜生怕她掉进海里去,就算有梁婉身前身后跟着跑,她那双眼睛也没离开梨棠半点。   千渊坐在她对面,平静地如同外面夜色中的海湾,看不出一点情绪,“梨棠郡主,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的是谁的?”   千渊的睫毛便向下垂了一些,灯火下,掩了双瞳中的神色。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知道。”萧怜忙着盯着梨棠,随口胡诌。   “璇玑城纨绔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千渊亲手斟了一杯酒,立在一旁的白圣手便双手捧了,给萧怜递了过去。   萧怜提防着他,“谢了,不喝了。”   千渊也不勉强,“秋风起后,海上入夜寒凉,只是一杯暖身的姜酒,云极太子多虑了。”说完,自己那一杯,自顾自饮了。   “说不喝,就不喝,谅你也不会堕落到在饭菜中投毒这种下三滥地步。”   “萧云极,你既然知道本宫不削于此,为何不敢喝本宫的酒?”   “咳,酒醉伤身,喝酒误事。”萧怜酒量很好,但是她不敢喝,因为她很明白自己是个酒后无德的人,这个千渊太子生得这么嫩,她很难保证自己喝醉了不再掐他的脸。   没多久,便有侍女进了雅间上菜,海上用餐,自然吃的尽是各式海鲜。   先是一人一盏鱼翅羹暖胃,接着便是两人面前各奉上一只小碟,上面摆了三片洁白通透的生鱼片,萧怜只看了一眼,便想起千渊的脸。   “朔方北陆内地,想必即使是皇族,要吃上一次新鲜的海产,也是要颇费一番周章吧,所以今日,本宫就专门请云极太子尝尝神都的海味。”   萧怜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你们孔雀王朝有海一样!”   “我朝的确无海,但家师常年住在神都,本宫每月都要赴神都受教,这神都,也算是本宫的第二个家了。”   萧怜提筷瞄着面前那三片薄薄的鱼肉,“只怕千渊太子若是想要,将这神皇殿当成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的确如此。”他倒是毫不谦虚,也毫不遮掩,提筷小心夹起一片那个薄薄嫩嫩的生鱼片,“极乐豚,鱼胆剧毒,一滴足以杀死一头战象,但这鱼肉,却是鲜美非常,乃世间极致。只是若是杀鱼的厨子稍有不慎,杀鱼的时候弄破了鱼胆,令鱼肉沾染了胆汁,这极致的美味就是将人送上极乐的毒药,不知云极太子敢不敢试上一试?”   ------题外话------   来,神都七日游。   千渊请吃海鲜全席,国师包住五星酒店。   约吗?妞? 第99章 快给我找个女人来! 千渊说完,便将那一片送入了口中,双眼看着萧怜,自顾自吃了下去。   萧怜盯了他许久,终于将筷子还是放了下来,“千渊太子还真是要吃不要命,我学不来。”   千渊的眼光若有似无地在满地撒欢的梨棠身上掠过,“云极太子不是不敢,而是顾虑太多,弱点太多,”他的目光将雅间内所有人环视一周,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女人,始终是女人。”   萧怜心口压了一阵闷气,“日月笙,你激将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   千渊又淡然吃了一片极乐豚刺身,“那就吃点别的,比如,帝王蟹。”   等到那螃蟹被抬上来,萧怜便真的领教了什么是所谓的帝王。   十尺长的蟹壳,再配着八只十尺长的足,两只巨大无比的蟹鳌,即便是个死的,依然死得霸气侧漏。   白圣手在一旁麻利地替千渊钳下一段蟹足,一看就是经常来陪他吃这东西。   千渊青葱一样的手指将那手腕粗的蟹足稍加用力一捏,外面盔甲一样的壳儿就碎了。   他用公用的银筷挑了蟹肉,放进碟中,示意白圣手给萧怜端过去,“尝尝这个。”   萧怜快要饿昏过去了,结果折腾了半天,只喝了一小盏鱼翅羹,这会儿闻着蟹肉的鲜美响起,嘴里几乎快要跳出一只手来了,可却依然不肯动筷。   “试试看,这个没毒。”   “不用你,我自己来。”   千渊淡淡点点头,就自顾自剥螃蟹。   萧怜只看了两眼,就自惭形秽了。   你真的确定你是在剥螃蟹?简直就是在作秀!   剥螃蟹剥得这么高贵优雅,你对得起螃蟹那一身壳?   可是她实在是饿得快要晕过去了,全都拜胜楚衣那个魔头所赐,于是也撇了一根蟹腿来啃。   她学着千渊的样子,用手指一捏,哎?居然没捏碎?   妈蛋,老子手指头能把头盖骨戳个窟窿,还弄不碎你!   再使劲!   咔嚓!   碎是碎了,但是是粉碎性骨折。   那些蟹壳的渣滓就都进了肉里。   萧怜不动声色将那一截蟹腿扔了,又掰了一根,继续。   对面千渊也不抬头,不知不觉已经剥了一小碟,对白圣手说,“给云极太子送过去吧,实在是饿得令人于心不忍。”   萧怜:“……”   帝王蟹,还真是好吃!   既然脸已经不要了,那就来者不拒,千渊给她剥了多少,她就吃了多少。   梨棠玩够了,跑过来拉萧怜的衣袖,“爹爹,吃的神摸?”   “好吃的,你尝尝。”她捏了一小绺蟹肉就要喂梨棠。   “慢着,她不能吃。”白圣手赶紧叫住了她。   “怎么了?”   “帝王蟹,肉质虽然鲜美,却是大寒之物,梨棠郡主还小,不宜食用。”   “哦。”萧怜刮了梨棠的鼻子,“没你的份了,你去跟梁娘娘喝鱼茸粥。”   整整一顿饭,满桌子的鱼虾贝类,萧怜都没怎么动,就在跟这只巨大的螃蟹较劲,千渊便坐在对面,慢慢给她剥,之后静静看她吃完,那张一万年也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从始至终安静地如同一面镜子。   直到吃饱喝足,萧怜抱上梨棠就要走,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一艘大船上。   她可以泅水跑掉,梨棠怎么办?   千渊由白圣手伺候着,仔仔细细净了手,看到她颓丧地回来,才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怜阴着脸,“日月笙,你大费周章,不会是为了请我吃顿饭吧?反正我带着梨棠哪儿都去不了,你说吧,什么事?”   “只是想与九公主一起吃顿饭,亲近一下。”   “叫我云极太子。”   “叫什么都不重要,叫你什么你不一定是什么,比如,本宫叫你一声爱妃,难道你就成了本宫的妃子?”   “日月笙!”   萧怜拳头一攥便要打架,被千渊擦肩而过,按住了那小拳头,“你不怕吓着梨棠,本宫还嫌哄孩子麻烦。”   说着将她那拳头又狠狠地扔了,“萧怜,今日请你吃这一顿饭,是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始终是个女子,许多事情,力有不逮。第二,你顾虑太多,牵挂太多,软肋太多,难成大事。所以与本宫斗,你终归是一个败字。朔方与我孔雀王朝相争,最后也只有一败涂地!”   “好好好,受教了!敢问千渊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萧云极,你砸烂了本宫的马车,又白吃了八千两银子的一顿饭,说走就走?”   “那你到底要怎样?”萧怜气得跺脚。   “陪本宫上一趟神皇殿。”   “……”   ——   神皇殿,排云宫,秋猎迎宾大宴。   朔方、孔雀、藏海、空桑四朝君王,携着皇后,领着皇子,带着妃嫔,再加上几十个小国的来宾,浩浩荡荡,陆陆续续入了排云宫,宫门前的春秋庭上,熙熙攘攘,皆是形形色色的各国来客。   萧兰庸带着沈玉燕,身后跟着着八个皇子,前呼后拥而来。   四朝国君,属他生的儿子最多,今年秋猎,连最小的老八老九都跟着来了,阵容就更为可观,十分令人瞩目。   此时,萧兰庸正心神不宁,萧怜已经不见踪影好几天了,虽然也派人传了口讯回来,说是在外面玩几日,但到了这个时候仍不见人影,便有些让人动肝火。   而国师,自从过了平镶城,就再没露过面,每每相请,都推脱不适,也不知那么高的身手修为,到底哪里不适。   所以,他此时虽然身后跟了八个儿子,却全然六神无主,没了依靠一般。   今日,十二圣尊之中,在春秋庭上撑场面的是琼华尊、胧月尊和弥生尊三位,他们既是排位最低,也是年纪最轻的三人,故而这种烦人的活儿,就落到了他们三个头上。   这三人端着衣袖,立在春秋庭中央,傲然接受各国来客的见礼,随口一一打发了,面上庄严,心中却十分地不耐烦,已经在这里神像一样立了三个时辰了,脚后跟好疼。   这时,春秋庭的入口,无声无息落下了一顶黑轿,里面出来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黑袍,肩头绣着怒放的血幽昙,满身强行内敛的肃杀和森寒之意,稍稍抬头,便是一张妖艳如魔神般的脸,将整个春秋庭上的光华都欺了下去。   胜楚衣面沉如水,下了黑轿,径直向萧兰庸走去,那一身的气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千万惹不得。   琼华、胧月、弥生三人的目光被他牢牢地吸引,看着他在灯火辉煌之下,玉树身姿穿过春秋庭。   胜楚衣从三人身边经过,稍稍放缓了脚步,眼帘轻抬,微微点头致意,深渊般的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情绪,却如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久违了……   三尊被他看了一眼,立时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就不敢再追着去看了。   “那是谁?”   “不知道啊。”   “该是朔方来的。”   “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嘶,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   胜楚衣立在萧兰庸身边,也全没听见身边这一众父子九人都在说些什么,悠悠环顾整个排云宫,那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一层层宫墙,将整个神皇殿尽收眼底。   一座曾经匍匐在他脚下三百年的庞大神殿,若是有灵,便该知道,它的至尊,已经回来了。   这时,春秋庭的入口一声高声通传,“孔雀王朝千渊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到!”   于是便有许多人向那边看去。   世间少有人见过千渊太子日月笙的真容,三年前秋猎,千渊从始至终都戴着一只可怕的面具,出手狠辣,一柄月轮刀从不留情,一人独得九尊黄金爵,回国后立刻被封为太子,恰逢孔雀王朝君主体弱多病,故而顺理成章地代掌朝政,与亲姐以清公主内外呼应,从此姐弟二人,大权独揽。   也是从那以后,整个西陆便开始有了千渊太子靠吃小孩练邪门功夫的传说,都说他是个青面獠牙的大嘴怪。   而此番秋猎,这位大嘴怪更是以代国君的身份前来,又将再次亲身行猎,故而人还未现身,便已是万众瞩目。   三声通传之后,春秋庭的入口处,便露出雪青色的软纱衣袍一角,接着一个面容如珠如玉的人,清清透透,干干净净地立在了那里。   头上挽着一只松松的发髻,簪着一只简单的白玉簪,眉眼柔顺微垂,宽袍广袖的便服,腰间随意系着丝绦,挂着玉珩,就像画中走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这个……   这位是太子妃娘娘?   春秋庭上众人都觉得,眼前这位,必是千渊的正妃,阮娘娘。   只有萧兰庸轻笑,你们眼拙了,那正是正牌的千渊太子日月笙。   但是,紧接着,蹭地,那边儿又跳出来一个女子,凤稍妖艳,满面浓妆,头顶插着金灿灿的硕大凤簪,艳粉衣裙,饿狼扑食一般将千渊的手臂一抱,笑嘻嘻、厚脸皮、娇滴滴道:“殿下,我们进去吧。”   千渊冰冷的面容便有了些许的变化,悄然化作一块暖玉,“好。”   于是两人相携,踏入了春秋庭。   这回轮到萧兰庸懵了,什么情况!   他身后一阵冰寒之意浸透脊背,国师要发飙了!   八个皇子也不淡定了,这是要闹哪一样?   挽着千渊,扭着腰肢向他们走来的,分明就是女装大佬——萧怜!   还未等萧兰庸开口,千渊便抢先道:“萧皇帝,我们又见面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宫的爱妃。”   萧怜满脸笑得开了花一般,紧紧抱着千渊的胳膊,郑重补充:“正妃!”   说着正要跟对面的亲爹啊,哥哥们啊,还有国师大人胜楚衣挤眼睛,手中挽着的胳膊一紧,她立刻就怂了,啪嗒,将脑袋往千渊肩头一歪,“殿下,今晚真热闹哈!臣妾好喜欢!”   朔方与孔雀向来不和,人尽皆知。两大王朝秋猎第一次会面,是这样的一种情景,就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周围就有了很多围观的人,杵在春秋庭中央的三位圣尊立时觉得有必要出面维持一下秩序,正好活动一下脚后跟,于是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萧兰庸和千渊之间。   胧月尊道:“千渊殿下此番率五位皇子及以清大长公主共襄盛举,实在是令人期待啊!不知今年打算夺下几尊黄金爵呢?”   千渊客气点了点头,“圣尊,今年不同三年前,本宫听说,朔方的九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云极太子,是一匹罕见的黑马,有云极太子出手,本宫能夺得几尊黄金爵,还是未知之数。”   弥生尊立刻在萧兰庸身后的一堆儿子中看了一圈儿,“朔方黑马的名头,本座也曾有所耳闻,不知诸位皇子中,哪位才是云极太子呢?”   朔方的人齐刷刷看向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千渊肩膀上的萧怜,萧怜无奈挑眉。   正不知该如何答复,萧誉忽然被一只手在后背上一推,一个趔趄站到了众人前面,胜楚衣的声音悠悠道:“这位,便是云极太子,萧怜。”   萧誉也是反应快,连忙向三尊行礼,“对,没错,萧云极,见过三位圣尊。”   胜楚衣一开口,又重新引起了三尊的注意,琼华尊笑盈盈问道:“那这位,不知怎么称呼呢?”   胜楚衣凉凉看了他一眼,口中蹦出两个字,“萧策。”   接着又将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的萧策给推了出去,“这位是二皇子萧桐。”   萧策草草见礼,赶紧怼了一下旁边的萧桐,萧桐闪电般的反应过来,麻利地答道:“晚辈朔方三皇子萧景。”   三皇子萧景马上双手抱拳,“晚辈四皇子萧淡。”   如此八个皇子水波般推开,萧誉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云极太子。   胧月尊恍然大悟,“三年前朔方的几位皇子驾临神都,本尊也曾有幸相见,萧氏皇族,个个人中龙凤,器宇轩昂,容貌不凡,又颇有相似之处,本座实在是不能记得十分清楚。”   他话锋一转,对胜楚衣道:“可这位大皇子,本尊却是印象深刻,刚刚乍一相见,还思忖着到底曾经哪里见过如此的人如玉,世无双的公子,原来是朔方的大皇子,失敬失敬!”   胜楚衣淡淡点头回应,之后眼神寒凉地瞥了萧怜一眼。   让你跑!   萧怜的脖子都要歪掉了,也枕在千渊肩膀上不敢动,只得用唇形向他无声说了两个字:“棠棠。”   胜楚衣的双瞳立时又多了几分浓黑。   ……   春秋庭上,有一道宽宽的地缝,是当年胜楚衣剑劈神都留下的。   这么大的的沟壑,漫延向大地深处,填是填不满了,就索性两侧加了护栏,中间每隔二三十丈,就修一座汉白玉拱桥,硬生生将一处巨大的伤痕装典成了景致。   三尊见重要人物已到得差不多,便宣布开席,千渊带着萧怜经过拱桥走向排云宫,行至下坡,忽然先行了两步,将手递了过去。“爱妃,当心。”   他两眼之中,仿佛全是真心实意的爱护,满面赤诚地等着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却嘴角挂着一抹戏谑。   萧怜将手轻轻搭在他那只白得几乎透明的手上,染了艳俗大红指甲的五指狠厉一抓,脸上温情脉脉,双唇轻启,“日月笙,你不要欺人太甚!”   千渊微微仰面看她,将看似柔软,可任人拿捏的手反扣回去,萧怜几乎快要听见自己骨节错位的声音,“萧云极,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到底要怎样,有条件拿出来说。”   “好啊,要么,三日内,秋猎第一箭之前,云极太子就以本宫正妃的身份侍寝,献上炎阳火为本宫疗伤。要么,自动退出秋猎,拱手让出十尊黄金爵,回朔方后,摘下项上人头向贵国皇帝陛下谢罪。”   他盈盈转身,看着与他恩恩爱爱携手而行的人,“本宫宽宏,不介意你声名狼藉,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萧怜灿若骄阳的双眸对上他淡如秋水的眼睛,四目相视,羡煞旁人,“好,我答应你,萧云极退出秋猎!”   千渊颇有些意外,不是荒唐无德、丝毫不知检点的女子吗?终日混迹花街柳巷,与不知多少男人鬼混,连生了孩子都不知亲爹是谁,他已经不嫌她脏了,她竟然宁可死,也不肯与他巫山一夜把事情利索地办了!   真是麻烦!   “萧云极,你还真是宁死不从?”   “日月笙,不要因为我给你下了龙阳散,就缠着我不放,老子不是男的,解不了你的毒!”   千渊手中用力,直接将萧怜拉进怀中,狠狠一抱,外人看来,这夫妻俩大庭广众的,怎么就抱在一起了,还在那高高的拱桥上!   秀恩爱啊!   千渊在她耳边低语,“萧云极你给我听着,现在还有第三条给你选,不用死,也不用上床!”   萧怜用力推他,推不动,抓了他的衣领,狠狠拍了拍,笑颜满面,“你说!”   “神皇殿中有一颗碧落丹,不但可驱百毒,而且可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损伤,提升功力百倍,我要你把它给我弄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弄?”   “因为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了?   ”一辆车,还有一只帝王蟹!“   ”老子还你便是!“   ”还有本宫的十根手指头!“   ”你手指头关我什么事!“   ”你当那蟹壳是软的?“   ”你自己活该,这也算欠?“   ”本宫说你欠了,你就是欠!“   千渊将萧怜从怀中放出来,抬手理了理她的额发,声音温情脉脉,”记住,在神皇殿偷东西,若是失败,下场会很悲惨。本宫只给你三日,用碧落丹来还换梨棠,三日之后,秋猎第一箭射出之前,本宫若依然重伤在身,可保不准真的会吃小孩儿来补身体!“   萧怜猛地抬头,”你敢!“   千渊神色极为温润,外人远远看去,就像是多情的丈夫在安抚撒娇耍蛮的小媳妇,”上一次的把戏,莫要故技重施,不要以为寻几个筹码,杀几个人,就可以要挟本宫。云极太子,本宫可是踏遍了尸山血海,才能站在今日这个位置上。“   ”好!碧落丹是吧!我去给你找!吃死你!“   ”劳烦云极太子了!“千渊帮她正了正头上那只金灿灿的大凤钗,”下次记住,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欠了饭钱,早晚要还的!“   萧怜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千渊偏要抓了她,”走吧,爱妃,戏要做足全套,先陪本宫去觐见各位圣尊。“   说着,拉了萧怜便要下桥。   可萧怜只迈出一步,便突然两脚生根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了。   千渊不动声色,却也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等了半天,将头微微一偏,清冷的双眼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个来回,声音有些阴沉,”你又要干什么?“   萧怜尴尬地向他摆了摆手,画风立时就变了,艰难道:”殿下,臣妾……现在……可不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行。“   ”就一会儿。“   ”不行。“   ”我求你了……“   萧怜立在他面前,死都不肯再挪一步。   ”你又耍什么花样?“   ”我……,不能动……“   ”本宫又没将你怎样!“   ”我……“   萧怜裙子底下的两条腿,现在几乎是紧紧的并在了一起,刚才一迈步,下身一阵热流涌出,妈蛋,好死不死的,大姨妈突然提前来了!   千渊有些不耐烦了,”早些进去走完过场,早些去替本宫寻来碧落丹,萧怜,你不要耍花样。“   啪!   萧怜一只手重重搭在千渊肩头,恳求道:”小渊渊,救命……“   这时,已经陪着萧兰庸进入排云宫的胜楚衣,刚好从那宫门望出去,便见到千渊将萧怜打横抱起,大步离开了春秋庭。   你们两个要怎样!   他眼中一抹猩红划过,闪身便要离开排云宫,却忽然被人拦在了身前。   ”是你吗?“一位端庄雍容的女子,看上去与胜楚衣年龄相仿,一身灿金奢华长裙,满身龙凤气象,立在他面前,神情却是极为温和有礼。   藏海国女王卓君雅。   胜楚衣再抬头向外望去,千渊的背影早就消失在春秋庭门口,”陛下认错人了。“他身形一错,便追了出去。   卓君雅想要拦他,却又最后时刻停了手,指尖在他的袖底掠过,却落了空。   于是只好重新平复了刚刚掀起了千重浪的心情,重展了笑颜,向萧兰庸走去。   ……   春秋庭外不远,是专为贵客临时休息准备的沁兰院,里面是数栋独立二层雅致小楼   千渊作为代国君出席秋猎,自然在沁兰院有自己独享的一栋小楼。   此时,小楼中,萧怜把房门关地紧紧地,跪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她自从从千渊手臂上滚下来,就保持这个姿势在地上,生怕稍微一动,那裙子就要湿一大片了。   门外,千渊莫名其妙,”萧怜,你到底要如何?“   萧怜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小腹像一块冷硬的石头一般,一阵一阵挖心挖肺地疼,比生孩子有过之无不及。   ”千渊……,你这楼里,就没个婢女伺候?“她好不容易挨过一阵疼,一口气将话说完,便趴在地上歇息,太特么疼了!   ”婢女没有,白圣手倒是有一个。“   千渊向来孤僻,又有些洁癖,不喜外人近身,所以从小都是白圣手贴身随行,不带女侍。   ”那你媳妇呢?“   ”哪个?“   ”你……媳妇很多?随便哪个都行。“   ”妃子倒是不少,不过摆设而已,麻烦,没带。“   ”那,你这里,就没个女人?“   ”你要女人做什么?“   ”……我……“又是一阵剧烈地痛,萧怜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千渊不耐烦了,伸手推门,萧怜在里面伸手将门堵上,”你别进来!“   这样一动,身下便是一股热流涌出。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裙子该是都透了,完了!这次彻底没法见人了!   为毛突然这么汹涌!为毛这么疼啊!她的大姨妈从来没这样变态过啊!   千渊立在门外莫名其妙,又听着萧怜很痛苦的样子,没来由地烦躁,忽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他反手从袖中抽出月轮刀便迎了过去。   胜楚衣!   小楼中走廊的空间狭小,两人又怕惊动了神皇殿的守卫,谁都不能放大招,可又分外的互相看不顺眼,于是一阵短兵相接,打得龙飞凤舞,不可开交。   千渊本就与胜楚衣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如今又有重伤在身,便招招式式都接得艰辛,仗着月轮刀是神兵利器,才勉强不当场落败。   而胜楚衣既要小心不在神皇殿暴露了身份,又存了仔仔细细揍人的心,未动用冰渊之力,小楼中也施展不开蟒龙鞭,赤手空拳对上月轮刀,竟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千渊怎样。   直到胜楚衣终于五指钳了千渊的脖子抵在墙上,正要发狠,身后屋子的门被萧怜一掌推开,”胜楚衣,你给我滚过来!“   他回头见到萧怜趴在地上的鬼模样,冷汗沁得发丝都湿透了,脸色铁青,嘴唇灰白,差点认不出来,扔了千渊几步冲上去,刚刚浑身的煞气立时消散无形,只剩下软着声音问她,”怜怜,你怎么了?“   千渊见了萧怜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这副样子,也懵了,让你偷东西而已,你这是演什么戏?   萧怜一把抓住胜楚衣的衣裳,”去,给我找个女人来!“   胜楚衣当她还在贫嘴,”已经这个鬼样子了,你还不老实!“接着不由分说,先把那冰凉的爪子抓过来搭脉,只是片刻,回头狠狠问向千渊,”你给她吃了什么?“   千渊揉了揉脖子,”人吃什么,她吃什么,下毒这种事,本宫向来不屑。“   ”极寒之物,与炎阳火对冲,乱了周身血脉,还说没乱吃东西?跟我走。“胜楚衣伸手要抱人,萧怜躲闪不及,胜楚衣伸过去的手就停在她裙子下面不动了。   湿哒哒,黏糊糊,好大一片!   萧怜想死的心都有了,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小声哀求,”我求求你,快给我找个女人来!“   ”哦!好!“胜楚衣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慌得乱七八糟,一只手上全是红兮兮的,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起身正要离开,看到立在一边儿看热闹的千渊,两眼一瞪,”你去!找个女人来!“   千渊哪里被人这样驱使过,可偏偏又打不过胜楚衣,只好十分不情愿转身要走。   萧怜有气无力叫道:”慢着,要新的……“   千渊的脚步又停了,不紧不慢道:”什么新的?“   萧怜:”……,内个东西,我不要别人用过的……,要新的。“   千渊两条清秀的眉毛一挑,”什么东西?“   萧怜绝望了,求助地看向胜楚衣,你活了这么久,你一定知道的,对吧!你告诉他啊!   胜楚衣却完全没有领会,”怜怜,你说啊,你到底要什么?“   萧怜悲愤欲绝,无力地推了他一把,老天爷,活该她今天要死在这两个直男面前了!而且是血流满地,痛经而死!   她这样一动,一用力,身下又是一阵潮涌,立时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怜怜,我抱你进去,你先躺下。“   ”不行!不要动!“   现在她不但肚子痛,头也开始疼,浑身发冷,人越来越昏沉,冰凉如死人手一样的爪子死死抓了胜楚衣,带着哭腔哼唧,”不能动,不能动……哎呀,好疼啊……,不想活了……“   胜楚衣没办法,就好由着她蜷成个龙虾,躺在地上折腾,熬过去这一阵,又伸手抓着他的衣裳哼唧。   千渊不知何时走开的,没过多久,他人没回来,却来了旁人。   一身青色锦绣宫装的女子端然立在她和胜楚衣不远处,稍加回头示意,身后的女官就麻利地转身去了。   那女子走上前来,对胜楚衣道:”两位好,这位可是朔方的大皇子萧策殿下?“   胜楚衣懒得废话,也没空知道来人是谁,”你可有办法帮她?“   那女子微微一笑,见他无礼,也不恼,”我是以清,阿笙的姐姐,他说有个姑娘遇到点麻烦,叫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就来了。“   萧怜脸色铁青,倚在胜楚衣怀中,勉强睁开眼,看向以清,眉如远黛,眸如朗月,虽是女子,却端庄妩媚之中尽是浑然天成的上位者风范,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就是她要努力骗回朔方去帮她传宗接代的女人啊!   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接下来到底要怎么骗呢……   胜楚衣却是将萧怜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中,也不怕那些血弄到自己衣袍上,完全没有把她交给以清的意思,”你可有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以清淡淡一笑,”殿下不用紧张,女儿家的事,我自然心里有数,阿笙跟我说得潦草,我猜她一定是陪着阿笙去吃过他最爱吃的帝王蟹,一时馋嘴吃多了,又不曾喝姜酒驱寒,故而小日子紊乱了而已。“   ”你说得轻巧,你疼疼看?“萧怜窝在胜楚衣怀中小声嘀咕。   以清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替她用帕子擦了汗,”姑娘,先跟我进屋休息一下,换身衣裳吧,地上凉。“   萧怜:”……“抬眼看胜楚衣。   胜楚衣便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以清公主说的对,萼儿,你稍事休整,皇兄在外面等你。“   萧怜心领神会,可还抓着他不放。   ”原来是朔方的萧萼公主,幸会。“以清随手将刚才替萧怜擦汗的帕子丢给一旁的女官。   这时,正好拿新衣裳和月事带的女官赶了回来,还带了热乎乎的汤婆子,萧怜才勉强让胜楚衣抱着她进了屋内。   两个女官七手八脚帮她打理身子,以清立在屏风外静候,抬眼看到胜楚衣还守在门口,神情关切,便笑道:”大皇子对自家妹妹还真是宝贝,一刻不离眼地盯着,难道还怕我将她吃了不成?“   胜楚衣这才将眼光从屏风那边挪过来,”以清公主见笑了。“   ”刚才来的时候,排云宫那便已经开席,十二圣尊亲临,场面非凡,殿下身为大皇子,难道不该去露个面吗?“   胜楚衣两眼一凉,本座要你管?”公主多虑了,本殿只是个皇子,有云极太子立在父皇身边,便足矣。“   以清随手倒了杯茶,也替胜楚衣倒了一杯,明亮的眼波流转,”云极太子,倒是个有趣的人。“   ”千渊太子不遑多让。“胜楚衣始终脸色不好看。   以清就又笑了,”大皇子更是有趣,对自家弟弟妹妹个个疼爱得紧,旁人背后稍加评点,大皇子也不管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全数怼回去再说。“   ”以清公主对千渊太子的爱护之情,难道不也是天下皆知。“   以清笑意就有些深了,”是啊,若不是阿笙开口,我也不会扔下排云宫里的盛事,在这里照顾萼公主的小日子。“   她虽然声色依旧温柔恬淡,谦和有礼,居然从始至终未曾自称本宫,可言下之意却不容忽视——我以一国大长公主之尊,扔下那么大场面上的事,亲自来陪你家妹妹擦身子换衣裳,全是看在我宝贝弟弟的面子上,你不要不知好歹。   胜楚衣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双眼一直盯着那边半透的屏风,生怕一不留神,就把萧怜给弄丢了,”有劳大长公主了,他日下嫁朔方,有何差遣,萧策定当鞍前马后,替九妹答谢今日相助之情。“   他一句话,就把这种伺候女人的事扔给了正在排云宫扮二皇子的萧策。   以清抿了口茶,抬眼看他几乎美得不真实的容颜,”好,大皇子这句话,以清记下了。“   这时,里面刚清理完身子,换衣裳换了一半的萧怜就又哎哟一声,疼了起来,将女官推开,滚到一旁的贵妃榻上缩成一团,不停地吸凉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地喊疼。”   以清忙对里面道:“衣裳先别换了,出来替九公主拿了汤婆子暖上。”   还没等里面的女官出来,胜楚衣先一把抢过汤婆子就要进去。   “哎?”以清伸手拦了他,“萼公主还没穿好衣裳呢,都这么大了,你做哥哥也不避嫌?”   “……”胜楚衣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扮萧策,隔着屏风看着萧怜在里面疼得打滚,她在外面却束手无策。   “不如这样吧,大皇子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出去找找,看看附近哪儿有小厨房,请神皇殿的厨子帮忙煮些红糖姜汤来,倒是可以帮个大忙。”   胜楚衣不放心,对立面道:“萼儿,你自己可还撑得住?”   萧怜痛苦地挥挥手,隔着半透的屏风,“快去快去。”   以清都看不过去了,这哥俩也太腻歪了,“好了好了,大皇子快去吧,只是小日子疼而已,是个女人都疼过,真的没事,你要是心疼萼公主,就快点去把红糖姜汤给弄来吧。”   胜楚衣被她三怼两怼,好不容易轰了出去。   以清目送着他离开,这才关了门,转进屏风内,看着缩在贵妃榻上的萧怜,疼得风雨欺娇花一般,甚是让人心疼,“真是我见犹怜啊,难怪阿笙刚才见了本宫,急得手忙脚乱,话都说不明白了。”   萧怜:“……”他不是一直很淡定?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乱了?   以清在她榻边坐下,完全没了刚才的关切,也不管她疼不疼,听没听,拍了拍那个龙虾背,“你们朔方,九字打头的,怎么都跟本宫的阿笙过不去呢,真是麻烦。”   萧怜没空理她,忙着疼。   “不过没关系,本宫看你还挺乖的,只要将来好好听阿笙的话,好好待他,名分地位甚至权力,该有的都会有。”   “……”到底什么跟什么?   “但是,你若是不乖,拂了他的意,本宫这个做皇姐的,即便人在朔方,也第一个不饶你!”   萧怜:“……”好吧,合着你刚才在胜楚衣面前温柔体贴都是装出来的,朔方九个皇子,你好死不死看上他了啊!那我怎么办!我还要骗你回去传宗接代呢啊!   她一把抓住以清的手,强忍着憋出一句话,“多谢!公主也请放心,在朔方,只要有我九哥云极太子护着你,便没人敢让公主皱一下眉头!”   淤以清将手缓缓抽了出来,“萧云极……,和你一样,也是阿笙的。”   “……”一阵剧痛袭来,萧怜没空跟她争辩,自顾自疼去了。   ------题外话------   突然发现太华说话不算数啊,说好了不万更的,怎么就开始每天日万了呢。   不讲信用,真是个不好的习惯啊,搞得自己这么累。   不过呢,只要你们开心就好了,我讲不讲信用,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第100章 到底谁是禽兽! 胜楚衣出了沁兰院的小楼,一阵茫然。   神皇殿,他住了三百年,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除了要亲自照顾阿莲,什么时候他那十根抚琴弄剑的,好看到不行的手指头碰过阳春水,自然更不知道厨房这种东西到底在哪里!   如今让他如此情急之下,在这屹立了数千年的宫殿群里就近找个小厨房,还不如让他再找把剑劈了神都来得利索。   厨房!厨房!   他跃上一栋小楼,抬眼望去,那夜色中泛着淡淡莹光的白莲宫一角便轰然闯入眼帘。   宫室一角,竟然缭缭绕绕,升起了炊烟。   阿莲的小厨房!   胜楚衣心头猛地一颤,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般悄然飞向了那纯白的宫殿。   往日里,如月宫般寂静的白莲宫,角落的小厨房中热火朝天。   几个大师傅和帮厨在里面忙得团团转。   新来的杂役一边儿干活,一边用眼睛四下溜着,一个不留神,被大厨在屁股上踹了一脚,“干什么呢,扒大葱去!没看都忙着呢吗,还敢偷懒!”   那杂役赶紧去扒大葱,一边把烂叶子去了,一边嘟囔,“我还没活够呢,我可还没活够呢。”   “好死不死,晦气什么!什么死啊活啊的,帮个厨还要你的命了?”   “我第一天进神皇殿干活,就被安排进这闹鬼的白莲宫,都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所有人手底下都是一滞。   跟他抱一样想法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只是碍于大厨的淫威,谁都不敢说。   “胡说!”大厨用勺子背敲了他的脑壳,“白莲宫里的鬼魂,杀的都是那些冒犯白莲圣女的人,咱们进来之后,先恭恭敬敬做了她最爱吃的樱桃红烧肉供着,她必不会怪罪我们的!”   大厨说着,转身继续扒拉那只大锅,口中叨咕着,“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今晚大宴人太多,神皇殿附近几个厨房不够用,张管事也不会让咱们在这儿起火。”   他一只大勺将铁锅敲得当当响,“想当年,这白莲宫,何等盛势,大伙儿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来某分差事,宁可一辈子在这里回不了家也心甘情愿,若是能看上一眼木兰芳尊和白莲圣女,那便是祖上积德,死后见了祖先,也面上有光。可谁想到,最后呢,进来的人,真的就再没出去过,全被处死了,唉……!真是惨啊!”   那勺继续敲,“所以呢,以我老人家在神皇殿混迹二十年的经验,就得出一个结论,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的,不可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即便得到了,那也该是要搭上命的。”   他身后此时静悄悄一片,有人用手指头戳了戳他,大厨将那手拍开,“去去去,干活儿去。”   “老大。”   “干什么?”   “来了。”   “谁啊?”   “鬼……”   咣朗!   大铁勺掉进了锅里。   大厨两手举过头顶,哆哆嗦嗦回身,正看见胜楚衣一袭黑衣,立在门口,身后是白莲宫中的死寂的夜色,正如无边黑暗中悄然显形的魔神。   咚!   大厨两膝一软,当场跪下,“尊……尊……尊上!”   胜楚衣提步迈进小厨房,环视了一圈,“可有生姜和红糖?”   “有……有……有!”   “煮一碗。”   “是。”   “不,煮一锅。”   “是。”   等着熬姜汤的时候,胜楚衣便寻了个长条的木凳坐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尊上,那边儿大宴,我们这里负责给宫婢侍者做口饭吃。”   胜楚衣淡淡看着跪在脚边的几个人,问那大厨,“你如何认得我?”   “不……不认得啊。”   “那为何唤我尊上?”   “这么多年,除了我们这样临时进来干活的,能入白莲宫巡视之人,从来就只有诸位圣尊,都得唤一声尊上啊!”   胜楚衣的眼光落在墙角供着的红烧肉上,那肉做得晶莹剔透,如一颗颗还带着露珠的樱桃,红艳艳的,煞是好看,还冒着热气。   “那个,谁做的?”   “回尊上,是小人做的。”   “放在那里做什么?”   大厨有些胆怯了,咬了咬牙,赶紧磕了个头,“尊上恕罪,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想多活几年,如今奉命进了白莲宫干活,生怕惹怒了白莲圣女和木兰芳尊的鬼魂,因此特意做了圣女爱吃的樱桃红烧肉,供起来以求平安。”   胜楚衣低头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一大坨人,“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锤!”   “好,白莲圣女让我告诉你,你的心意,她收到了。”   Duang!   高大锤一头扎倒,昏了过去。   胜楚衣亲自将熬好的红糖姜汤盛进一只汤罐,回头再看跪在地上的帮厨和杂役,那几个人深深低着头,几乎快要趴在了地上,谁都不敢吭声。   “擅入白莲宫,惊扰圣女,本该是万劫不复之罪,但你等诚心礼敬,本座便赦免你们的死罪。姜汤熬得甚好,以后小心做人,自求多福。”   他自顾自没入黑暗之中,留下小厨房里的人不停地对着早就没了人的门口咚咚磕头。   这时,沁兰院的小楼中,衣裳换了一半的萧怜正抱着汤婆子,有气无力地缩在床上,以清则端端正正坐在旁边陪着。   萧怜心中有鬼,觉得不好跟她有太多交集,否则妨碍自己以后换了男装来勾搭她,所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闭着眼睛装死。   而以清则觉得,既然那个好看的神仙一样的大皇子不在了,她也没必要装出母仪天下的模样,除了弟弟日月笙,她本来就谁都不爱哄。   于是丢给萧怜一句,“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我坐在这里陪你便是。”之后就自顾自喝茶,不理她了。   萧怜乐得清净,躺在榻上,盖了厚厚的被子,痛了就哀嚎,痛过了就闭眼歇着,当以清不存在。   她痛过了好几轮,心里就开始暗骂:胜楚衣这个王八蛋怎么还不来?一把年纪怎么伺候媳妇都没个逼数,将来还能指望什么!   正想着,那门就开了。   胜楚衣将汤罐往桌上一撂,“以清公主,有劳了,请回吧。”   以清震惊,你用完我了,就赶我走?这里可是我弟弟的专用休息室!   “大皇子,反正排云宫那边儿也没我这个闲人公主什么事,不如,我就在这儿陪着萼妹妹聊聊天吧,若是需要换个衣裳什么的,我身边这两个女官也帮得上忙。”   萧怜躺在床上,“哎哟——!”   胜楚衣立刻心疼了,绕过以清,两步进了屏风后,便要将人抱起来揉肚肚。   可那手伸出去又及时停住了,以清还杵在那里呢,他现在是大哥,跟妹妹还是不能太随便。   “公主的心意,本殿和皇妹心领了,暂借小楼已是打扰,不敢再劳动殿下。排云宫那边诸多应酬,殿下身份贵重,若是离开久了,只怕引得诸位尊上不高兴。”   以清一看,你过河拆桥要赶我走啊,我还没跟你聊够呢,就剩你们哥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想闹什么幺蛾子?   “也好,那不如就这样吧,我身边这两个女官手脚利索,就留下来代为照顾九公主,殿下与我一起回排云宫,刚才来的时候,胧月尊还专门谈起了你,说殿下一面之下,惊为天人,想与你多亲近一下。”   萧怜一听,将被子让身上一裹,“哎哟——!疼啊!”   胜楚衣当下慌了,也不管以清还在外面,将萧怜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乖,忍一忍,挨过去就好了。”   “姜……汤……”   “好!我去拿。”   “别走,回来,我疼……!”   “好!”   胜楚衣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不知到底要抱着人,还是去拿姜汤。   当初萧怜屁股开花,他也没这么般惊慌失措过,该是那皮外伤是实实在在的,看一眼便心中有数,而怀中这人也没惨叫过。   而这磨死人的大姨妈,却是个让他心中没数的存在,再加上萧怜一声接一声忙不迭地嚎,他就一颗沉静了几百年的心,瞬间乱七八糟。   以清一看,这还得了,这妹妹衣衫不整,哥哥百无禁忌啊!   于是倒了一碗姜汤,亲自进了屏风后,给端了过去,“萼妹妹还是先喝了姜汤,抱着汤婆子好好休息吧,总是缠着哥哥也不是……”   她话都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眼前这九公主穿着薄薄的里衣,整个人就差点没囫囵个缩在这位萧策大皇子怀中了,而且身上那被子,简直就是将两个人一股脑的裹在了一起,简直……简直……有伤风化!   胜楚衣伸手将以清手里的汤碗接过来,“多谢。”之后便不理她,跟旁边没这个人一样。   “慢点喝,刚煮好的,很烫。”   他端着碗,小心地扶着萧怜,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姜汤喝完,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以清公主。   “殿下还有什么事?”   以清艰难地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家地盘,你还问我有什么事!   “早就听闻朔方萧氏皇族最是手足情深,如今亲见,果然感人至深!”   萧怜窝在胜楚衣怀里,越听就越是不爱听,于是哎哟了一声,“哥——!我疼啊——!”   这一声,拉了长长的尾音,喊得是甜腻腻,软绵绵,娇滴滴,又弱得不能再弱,不要说胜楚衣,以清都是心尖一颤。   胜楚衣受不了了,以清也受不了了。   “你们兄妹两忙吧,本宫告辞了!”   她几乎是红着脸冲出小楼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朔方那一窝狼崽子都是些什么玩意!   太子跟国师搞不清楚就罢了,还勾引她弟弟她也忍了。   现在公主和皇子也乱七八糟!   虎狼之地!蛮荒之地!禽兽之地!   屋内,萧怜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靠在胜楚衣怀中继续喝姜汤。   胜楚衣攥了攥她的手,原本一直热乎乎的小手,这会儿已经跟他的一样凉,于是更加心疼。   可这心头,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棠儿是怎么回事?”   “大队开拔后,她闹着要唐婉带她来找我们,结果半路撞上白圣手,被扣下带给千渊了。”   胜楚衣脸色沉了下去,双眼之中一片浓黑之色。   几番较量下来,他倒是知道千渊这个人虽然心机深沉,却也还算个君子,不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如何。只是屡次三番惦记他的媳妇,又惦记他的包子,就让人心里升起了不把他弄死就不解恨的杀机。   “那么千渊,这次又要用棠儿换什么?”   “他要碧落丹。”萧怜滚在被子里,捂着肚子,哼唧着,“这么大的神皇殿,几万间屋子,暗室无数,让我去哪儿找那么一颗药丸!惹毛了,就把棠棠扔给他不要了,看他这个大姨妈能熬过几天!”   “碧落丹?他只是要这个?”   “你知道哪儿有?”   “知道……”胜楚衣目光看向小楼的窗子,那绢丝糊的窗子外,模模糊糊的宫殿群中,有一处至高点,宫檐飞舞,傲然如在云端。   “你知道就好,他只给我三天,等我不疼了,就去找给他。”   “我去吧。”   “你不能去!”萧怜当下就急了。   堂堂木兰芳尊,在自己家偷东西,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这几百年的老脸都丢光了。   而且万一碰上哪个不长眼的,把他惹毛了,一脚放出大招,整个圣朝的高手都在这神皇殿中,只怕到时候是要翻天了!   她缓和了一下,用小手牵了他,“楚郎,你不能去,偷东西这种事,不该你做。”   胜楚衣眼光有些凉,“碧落丹所在之处,就凭你,去不了。”   “那你教我如何才能拿到,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亲自动手。”   “何故?”   “因为……,因为我比你脸皮厚!”萧怜仰起苍白的脸,跟他挤了挤笑。   因为他即便堕入地狱最深处,却仍然是一尊高贵的神,仍有神的骄傲,他宠着她护着她,她就要小心地爱他,不能令他蒙尘。   胜楚衣垂眸看着她,眼光有些晃动,“好,依你便是。”   萧怜这才安心地重新趴在他的腿上,像只猫儿一样,“今晚夜宴,本是动手的好机会,可惜了呢。”   胜楚衣的手掌一下一下重重地在头发上抚过,将她当只猫来顺,“无妨,你暂且休息,机会,本座随时都可以制造,别忘了,这里是神皇殿。”   气氛稍微有些凝重。   “哎呀,痛啊,哥——!”   这一声唤,于是一切就又暖了,软了。   ……   排云宫中,这一夜,金碧辉煌,鼓乐回荡,最高处,一只空荡荡的皇座,轻纱漫漫地挽起,该是静候着它多年未归的主人。   皇座下方,是一字排开十二只洁白鎏金的桌椅是给十二圣尊准备的。   再下,四大王朝坐上首,其余小国安置在下首。   去而复返的以清公主端端正正在千渊旁边落座,朔方这边儿的皇子们就有些离不开眼了。   按照两国的协议,秋猎之上,以清大长公主是一定要在他们哥儿九个里选一个和亲的。   如此端庄秀丽的公主,又手握大权,实在是令人瞩目万分。      就算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嘛!   千渊淡淡白了一眼对面个个见了以清就两眼放光的北方糙爷们,手底挽了袍袖,提了玉壶,替以清满杯,声音冰凉毫无情绪,“她怎么样了?”   以清替这个弟弟跑了一趟,如今揣了一肚子的气回来,见了他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那个丫头片子怎么样了,就不乐意了。   “好得很,在她大皇兄怀里窝着呢。”   千渊的酒没斟满,就将那壶嘴一抬,停了。   以清当是千渊吃醋了,低声道:“九公主和九皇子,你到底要哪个?”   千渊继续将酒杯斟满,“都要。”   以清不干了,“萧云极是个男人,一身的炎阳火,你弄来当个药人存着也就是了,只要不妨碍你将来大统有后,床笫之间的事,随你高兴。可萧萼那种女人,你要她干什么?她连自己的皇兄都不放过,平白污了你这么个清清楚楚的人。”   千渊神色平静地像个茫然不知世事的孩子,言语之间却是不可见底之深,“皇姐多虑。九皇子,谋人,九公主,谋天下。笙,两个都要。”   他瞥了一眼胜楚衣空着的位置,不动声色重新端然坐定。   原来大皇姐还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他刚才回来的匆忙,也不知萧怜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不懂什么样的女人能帮到她,只对以清说有个姑娘要帮忙,就直接将这个在王朝之中呼风唤雨的皇长姐给遣了过去。   结果,堂堂大长公主走了一遭,忙帮完了,人回来了,竟然还不知那俩人到底是谁!   胜楚衣和萧怜这两个人,还真是作妖到一处去了,没一刻好好做人的时候!   千渊唇角挂上一丝凉凉地戏谑,这样也好,不知真相,戏演起来,就更生动。   他缓缓向椅背上靠去,手中的琉璃盏抬了抬,敬向萧兰庸,清雅出尘如玉一般的人,似水月华般的目光,凭空看得萧兰庸浑身一个激灵。   你将朕的皇太子给弄哪儿去了?   你还迫着朕当着整个圣朝的面撒谎,把自己的儿子全都换了一个位置。   朕怎么有种被吃定了的感觉呢?   国师!你在哪里!   你为了护着萧怜,轻轻一根手指头,把俺们全怼上了刀锋,自己却没影儿了。   你让朕这个老人家情何以堪!   ……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坐在孔雀王朝隔壁的藏海国女王卓君雅。   十五岁登基,在位十年,正值风华正茂的光景,却依然未立王夫。   她有些出神地望着上方觥筹交错的诸位圣尊,中央那一只首座也是空的,取代木兰芳尊跃居十二尊之首的泛天圣尊今晚也没现身。   那个位置,本该是那人坐的,当年,他也是这样,纷纷扰扰的红尘琐事,能躲就躲,极少露面,无论什么场合,给他备下的那张椅子,都始终是空的。   如今这位泛天圣尊,大概也是个出尘遗世之人。   或许那把椅子,注定是没人去坐了。   她正出神,手中端着的酒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师妹,近年可好?”   立在她身前的男子,一袭绛色锦衣,满头银发,眉眼绚烂若一部锦绣华章,空桑王朝护国剑圣,万剑宗宗主,桃花煮酒秋慕白,一柄桃花剑,若是微醺起舞,便是出神入化,恍若天人。   卓君雅慌忙收回眼光,定了定神,“师兄好。”   秋慕白将自己手里那杯一饮而尽,以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浅浅道:“师叔祖吉人天相,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师妹何必如此伤神。”   卓君雅也将手里那一杯琥珀色的酒仰面倒入口中,悠悠一声叹息,“十年一面误终身,可是,我还有几个十年?”   秋慕白有些心痛地看着她,“当年神都朝圣,师父不准你进广木兰神宫,就怕你小小年纪,一面之下,失了本心,结果你偏要偷偷闯进去,这一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广木兰神宫……,那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卓君雅又是一声叹息。   ……   沁兰院小楼中,萧怜抱着汤婆终于在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后安生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远处鼓乐渐息,隔着半透的屏风,见胜楚衣端坐在书案前,一笔一笔,细细画着什么。   他怕光亮扰了她,就只在案前点了一盏小灯,拢了纱罩,屋内光亮晦暗,尤为静谧。   “你弄什么呢?”她猫儿一样在榻上窝了窝,带着鼻音哼唧。   胜楚衣笔下不停,极为专注,“等下给你看,不要吵。”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帅?”萧怜下巴抵在手背榻上,透过屏风,看那边的那一团光晕映出的背影,绝笔难描。   “本座何时不帅?”   萧怜便嘴角牵起,不说话了,就趴在榻上静静地看他出神。   又过了良久,胜楚衣才挑亮了灯芯,执了灯,拿着两张纸绕进屏风内。   “这两张图,你要好好的记下来,不能有错,错了,会死。”   萧怜坐起身来,肚子上抱着一只枕头,将图接过来,“地图?”   胜楚衣的手指在第一张上掠过,指向其中一处黑点,“这一张,是云音神宫的机关图,你要避开这些机关,最后到达这里,按照上面所绘的顺序打开机关,就能拿到碧落丹。”   他又将另一张铺在她的腿上,“这一张,是从云音神宫到千丈崖的路线图,拿到碧落丹之后,避开守卫,直接上千丈崖,我在那儿等你。”   萧怜的手小心地在地图上抚过,“云音神宫是泛天尊的寝宫,你离开这么多年,如何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云音,本名广木兰。那枚碧落丹,是我炼的,也是我亲手收的,机关更是我亲自下的,而且至今无人能解。”   “啊?碧落丹在广木兰神宫!你家?”   “正解。”胜楚衣悠然道:“还有,碧落丹被取走后,护宫大阵就会启动,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离开,所以必须快,上了千丈崖,就安全了。”   “内个,胜楚衣,要不这件事,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吧。”   “现在后悔,晚了。”   “……”   “还有,不准防火烧房子。”   “……”   第二日入夜时分,胜楚衣悄然将萧怜送到云音神宫脚下,替她将蒙在脸上的红巾紧了紧,“腹中可还痛?若是不舒服,就不勉强,明日还有时间。”   萧怜眨眨眼,“没事了,早些拿了碧落丹,早些换回棠棠。”   “那两张图,你可都记清楚了?”   “放心吧,记性好着呢。只是胜楚衣,你干嘛坑我!”萧怜此时换了身男子劲装,便已是满身飒飒英姿。   “你要做英雄,本座怎好夺你的风头?”   “那你做什么?”   “清风霁月,等你凯旋。”   “……”   “好了,时辰不早了,今夜会很长,小殿下,祝马到功成!”   “胜。楚。衣。你给我等着!”萧怜被他蒙得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瓮声瓮气。   “好啊。”胜楚衣说着,两只大手抓过她的脸,隔着红巾,深深一息,长长一吻,之后将人向身后轻轻一扔,“去吧!”   两人错身而过之际,萧怜回手在他臀上狠狠抓了一把,立刻跳着逃一般的跑了。   胜楚衣也不回头,沉沉对身后道:“萧怜,你务必活着给本座滚回来,有你好看!”   萧怜一边跳一边扬手告别,“好啊!千丈崖,等我!不见不散!”   萧怜按照地图上的路线,顺利溜进了云音神宫地界,脚尖刚落地,就听见整个神皇殿中喧天的警钟狂响,此起彼伏,连绵而去,如沉寂的深潭中扔进一颗炸雷,响彻整个神都夜空。于是原本刚刚沉入夜色的偌大宫殿群,瞬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她吓了一身白毛汗,闪身紧紧贴在墙角,当是一进门就踩了什么重要机关,把整个神皇殿的人都吵醒了,刚要暗骂胜楚衣是个克妻的祸害,却见云音神宫所有守卫转眼间全部集结起来,之后那宫门大开,里面出来一人,广袖云冠,玉色缠金衣袍,急匆匆地带了大队人马出了神宫大门。   她转身翻上墙头,便见不止是这边的云音神宫,整个神皇殿的人几乎全部出动,都在乌泱泱向着千丈崖方向涌去。   与其说如临大敌,不如说是去赶集,为什么从那些人的脸上,隐隐看到有些兴奋?   萧怜看了会儿热闹,想着自己还有正经事,便趁着此时云音神宫后防空虚,时机正好,按照胜楚衣地图中的标注,三跳两跳避开机关,直接来到正殿门口,上面的匾额写着四个字,“云音泛天”。   胜楚衣说了,广木兰神宫一定要从正门进,才有可能活着,若是跳窗户走旁门左道,定会死得渣都不剩。   这时,连绵不绝的警钟声渐息,萧怜抬腿刚要迈进神宫,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隐约的琴声。   寥寥落落,若有似无,一弹一拨之间,娴淡恬静,却扣人心弦,直透神魂,恍若沧海之上,皓月之下,暗涛涌动,碧海潮生。   那琴音,仿若在哪里听过,那样熟悉,又恍如隔世。   不行,正经事要紧!   她晃了晃头,集中精神,一头扎进了神宫之中。   广木兰神宫的装点陈设,与堕天塔截然不同,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不染红尘俗世的清透与干净,每样陈设都是极简而温润低调,看似无心,却无不是思量再三。   这里如今虽然住了别人,但显然住在里面的人非常小心,尽量保持着神宫中一切事物原来的模样,这份小心,几乎是怀着信仰和敬意一般,甚至是一种刻意地模仿,妄图取而代之。   萧怜按照胜楚衣的指引,一路只走正路,避开机关,穿过挂了重重纱帐的雕花廊,前面便是安置了碧落丹的房间。   还真是顺啊!   她伸手便要推门,就听见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你是谁?”   萧怜那对爪子就只好停住了,转过头去,脸上蒙得只剩下两只眼睛,一看就是个贼。   对面立着的,是个一身洁白衣裙的女子,容颜婉约出尘,如莲花化生一般,眉心一朵白莲花钿,一对洁白的素手交叠在身前。   萧怜下巴一扬,“你又是谁?”   “白莲圣女。”那女子声音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噗!   萧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   你是白莲圣女,那老子是谁?难道老子是个黑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白莲圣女微微偏了头,两眼直视萧怜,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啊,内个,我……,”萧怜摸了摸头,“我来偷东西!”   她反手推了门,向后跳进书房,将门砰地关了,飞快地按照胜楚衣的图纸去找藏了碧落丹的暗格。   还没走几步,外面被关了的门被一股大力轰地震开,刚刚还嫩得如同一朵莲花般的女子此时周身威压四起,衣裙翻飞,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如银蛇狂舞,直取萧怜后心。   萧怜也不回头,向后扬起杀生链,绞了软剑,双脚蹬上一旁的博古架一路横身飞掠而过,将上面摆着的奇珍异宝全踹了个干净,那些亮晶晶的碎片哗啦啦扬了一地,听的人心肝肉一起疼。   “大胆!此地皆是圣朝珍宝,你竟敢随意毁损!”白莲圣女怒喝,手底下杀招必现。   她软剑劈空而至,却眼睁睁看着萧怜向后一让,哗啦,一只多宝瓶被她劈碎了。   “小妞儿,火气不小啊!”身后响起那蒙着红巾的贼偷儿贱兮兮的笑声。   再一剑!   嗤啦!   砖头一样厚厚的古籍,被横着劈成两半。   这白莲圣女越是凶,越是急,就越是抓不到萧怜这个泥鳅一样的人。   等到满屋子的古董玉器全被砸了个稀烂,珍稀古籍撕得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那女子原本一丝不乱的黑发已经混着汗水贴在额间,“你给我出来!”   忽然身后两只手拦腰将她抱住,一路向胸部摸去,“宝贝儿,小郎君我在这儿呢!”   这圣女自诩冰清玉洁,不染纤尘,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摸过,当下疯了一样,剑法再没招式,就是一顿乱劈,眼前却金光晃动,三下五除二,活生生被人缴了软剑,用杀生链给捆了起来。   萧怜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你娇滴滴的,还挺凶,老子今天忙,没空陪你玩,你先躺会儿吧。”说着一脚踹在后颈,白花花的圣女咕咚一声,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妈蛋,冒充老子也不装得像一点!”   她迅速抽了杀生链,寻了暗格,按胜楚衣教的顺序,解了机关,拿了里面装着碧落丹的锦匣,掉头就跑。   那锦匣离了暗格,便有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机关落下之声,护宫大阵启动了!   萧怜拔腿就跑,可还没出门,脚下被一条白绫一绊,重重摔了出去,手中的锦匣落地,一颗白润泛着淡淡蓝色幽光的丹药咕噜噜滚了出去。   “竟敢盗取碧落丹!”那白莲圣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白绫如蛇飞出,卷了地上的软剑,又劈头盖脸向萧怜斩来。   “有完没完!”萧怜就地十八滚,顺势绊倒白莲圣女,一只手摁住圣女的头,另一只手艰难去抓那颗碧落丹,一脚缠在圣女腰间,另一只脚踹飞了她的剑。   圣女没了剑,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拼死护丹,抓住萧怜的腰封向后扯去,咔嚓,断了!   两个滚成一团的人都滞了一下,那圣女的脸唰地就红了。   萧怜勉强抬起头,“姑娘,太奔放了,这么心急!”萧怜嘴上说着,又伸手去够碧落丹,眼看只剩一下手指尖的距离。   圣女被她的腿困住,趴在她身上,与她错开一个头的距离,抢不到丹就将她往下拽,口中喝道:“淫贼!”   嗤啦!   萧怜的裤腿被扯开了个口子!   “现在是你扒我裤子!到底谁是淫贼!”   她两腿将圣女紧紧夹住,借势向上一蹿,拿了碧落丹,起身要跑。   护宫大阵已经启动,所有门窗正在沉沉落下铁闸,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她踢开圣女,踉跄没跑了几步,那圣女手里没了兵器,索性脱了罩衫,直接呼啦啦扔到萧怜的头上,将她给蒙了个正着!   萧怜险些一头撞墙,被她耽误了时机,恼羞成怒,扯掉那衣裳,“你不但是淫贼,你还是**!见了男人就脱衣裳!”   圣女穿了贴身的衣裙,伸手变爪,向她袭来,“我死也不会让你偷了尊上的碧落丹!”   萧怜见她飞扑过来,手中一颗丹又没地方放,索性张嘴一扔,压在了舌下。   “你竟敢吃了!”   圣女疯了!   萧怜冲她晃晃头,眨眨眼,掉头就跑。   圣女在后面拔腿狂追。   宫殿两侧铁闸如雨落下。   眼看神宫的大门就在眼前,那白莲圣女该是轻功极好,飞身跃起,去抓萧怜,萧怜脚底一滑,向前横叉一字马,压低身形,金蝉脱壳,就地一滚,又泥鳅一样跑了。   圣女只抓下一件外袍,见她又溜了,怒不可遏,回手扔掉,蹬了旁边的柱子跃上房梁,整个人直接飞扑砸下。   萧怜只顾着逃命,被她整个人从天而降,砸了个结结实实,猛地一呛,碧落丹差点喷了出去,赶紧用手捂住。   这时,圣女好死不死地将她的头发向后一提,那丹……就被她给吞了……。   怎么办!   希望待会儿千渊不介意吃吐儿!   碍事的女人!   半柱香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敞开的两扇沉重的宫门正在缓缓合拢。   萧怜极了,拼命挣脱,圣女死死抓着她不放,咔嚓,裤腰带被扯断了!   圣女脸一红,“禽兽!”   萧怜抓着自己的裤腰带,“到底谁是禽兽!”   眼看着那门正在合拢,她翻身将圣女压倒,骑在腰间,抓住衣裳,暴力一扯!   咔嚓!   圣女嗷地一声尖叫!   上身本就剩了一层衣裳,现在,连着肚兜,全没了!   萧怜将手中的碎布一扬,“胸不错!够大!”   说完跳起身,闪身如一支箭一样,要从宫门最后的缝隙中蹿了出去。   只听见里面那圣女撕心裂肺的尖叫,“淫贼!你给我回来!”   一道极细的幽光飞出!   刚好半柱香的时间,萧怜那双脚刚刚落地,身后那两扇重重的宫门就砰地沉沉合上!   好险!   门关上的瞬间,她后颈一凉,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这时,就听见有人喊道:“快!有人闯宫!”   “有人惊扰了圣女!”   “在那边!抓住他!”   一时之间,来人不多,却皆是高手,萧怜不敢恋战,拎着裤子,立刻翻身出了宫墙,直接按照地图指示,走小路,绕过重重守卫,向千丈崖奔去。   她一袭红影,在月光下腾挪跳跃,飞檐走壁,越是靠近千丈崖,耳边的琴音就越是清晰。   远方的山崖,似乎被蒙了一层雾气般看不清楚,一轮圆圆的满月,悬在崖上,琴声就是从那边传来,此时曲调已是空灵浩荡,大气磅礴,如百丈海潮翻涌,苍龙出水,吞吐风雷   萧怜奔得极快,绕过拐角,猛地一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题外话------   一言不合就开扒! 第101章 他要跟那个下三滥拜堂 等到七手八脚、拉拉扯扯好不容易站稳了,抬头一看,“小渊渊?”   千渊白净净的手一伸,“拿来。”   萧怜嘴角一抽,完了,碧落丹已经被她吃了,现在去哪儿给他再找一颗?   “啊,内个……我……”   “碧落丹呢?”   “我……”   “你失手了?”千渊借着月光,低头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脸上蒙的严严实实,没了外套,丢了腰带,大腿上,裤子还被撕了个大口子,里面若隐若现露着莹白的肉儿。   那爪子,还紧紧掐着裤腰。   如此狼狈,如此德性,如此如此……!不失手才怪!   这时,云音神宫那边的人赶了过来,“快,在那边儿!追!”   萧怜眼前一花,被千渊拎起来,躲入一旁的假山深处,活活在一条石峰中挤在了一处。   她将脸贴在石壁上,仔细听外面的声音,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裤腰,两人贴得这样近,千渊便直了直腰,尽力向身后的石壁上靠去。   外面领头的一声喝,“跑不远,仔细搜!”   萧怜一阵心焦,靠,还不走了!老子快要被夹扁了!   她后颈有些麻痒,用手抓了抓,低声对千渊嘀咕,“真烦,还有蚊子。”   千渊白了她一眼,“的确烦。”有人比蚊子还烦。   萧怜又抓了抓颈后,觉得眼睛有些花,“难道那玩意有副作用?”   “什么?”   “碧落丹……”她说完这三个字,身子一萎,两腿发软,便瘫倒下去。   “喂!”千渊伸手将她拎住,“你又耍什么花样?”   萧怜抓了他的衣领,“我好晕……”   两个人在里面动静大了点,立刻被外面的高手发觉,“去那边儿看看。”   千渊一阵头疼,扯下萧怜脸上的红巾,敞开衣袍将人一裹,拦腰抱进怀中,背对着洞外。   刚好外面一把火把照了进来,“谁!出来!”   千渊一掌拍在旁边的石壁上,正好宽阔的衣袖将萧怜挡了个严严实实,“混账!本宫与爱妃在你们神皇殿想寻个清净地方就这么难?”   怀中萧怜立刻换了娇滴滴的女声,“殿下,讨厌啦,快把他们赶走!”   她这一声,本就捏腔拿势,做足了戏,这会儿加上有些晕,便更加的酥软,千渊浑身一抖,狠狠瞪了她一眼,对外面道:“听见没,还不快滚!”   外面两个头领对视了一眼,千渊太子若是想入泛天宫,不必做贼。   至于他怀中的那个,既然是个女的,也必不是圣女口中的淫贼。   于是两人抱拳行礼,“扰了殿下的雅兴,抱歉!”   “滚!”   千渊一声沉声厉喝,外面的人倒是真的草草收兵滚了。   等人走了,石缝儿里的两个人保持姿势不变,“说吧,碧落丹呢?”   萧怜艰难一笑,“没有。”   砰!   千渊收了手臂,把人丢在地上。   萧怜坐在地上,那只手继续抓脖子,“喂,要不麻烦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被什么毒虫咬了,怎么脖子上这么痒?还头晕。”   千渊彻底无奈了,本宫当你有些本事,才逼你去拿碧落丹,结果呢,你居然如此没用!现在还要给你抓痒痒!   他掀了衣袍,蹲下身,掀了头发,将萧怜的脖子掰过去,借着假山洞孔中投射进的月光,在后颈大椎上摸了一下。   那眼光瞬间复杂了起来,“好死不死,你惹她做什么?”   “谁?”   千渊没说话,直接摁了萧怜的头,也没什么犹豫和迟疑,低头将嘴唇覆在后颈上。   与这样温热的唇齿相触,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喂!”萧怜一手拎着裤子,便用另一手去推他,那手还没落下,就被按了回去。   等千渊再抬头时,他那两排白牙之中,赫然咬着一枚幽光闪闪、细如纤毫的针。   “毒针?”   千渊从怀中取了帕子,将那针包好,又塞了回去,“不是。”   “那是什么?”   千渊又瞪了她一眼,“定情针。”   “……,定情?我跟她?”   千渊不答她,“你刚才除了偷碧落丹,还干什么了?”   “我……”萧怜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又耸耸肩膀。   好吧,看你这幅德性,不问也知道了。   只是你拿什么了轻薄了人家,让她居然对你如此!   “中了定情针会怎样?我不会突然喜欢女人吧?”   难道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我坑你中了龙阳散,活该我就要中定情针?   “不是会喜欢女人,而是会喜欢她。”   “哈?我是女人哎!”   千渊圆润薄白的脸上夜色中有些微红,站起身来,“针已取出,你没事了。”   呼,萧怜松了一口气,头晕之感明显立时缓解,“谢谢啊!额,你那个,能不能借我用用?”   千渊低头,看萧怜贱兮兮指着他腰间挂着的玉珩,“干什么?”   “系一下裤子。”   “……,你……!给你给你!”千渊抬手扯了腰上缀着的玉珩,扔了过去。   “谢谢哈!转过身去。”   千渊气得一阵心口疼,到底欠了你什么,让你去偷个药而已,现在不但要戴上打野战的帽子,替你拔针,还要把腰佩都给你当裤腰带!   那玉珩,上面系了九缕金丝线打的万寿结,下面坠了三串长长的翠绿色玉佩和镶金流苏,甚是宝贝,这会儿落在萧怜手中,便被扯吧扯吧,拆吧拆吧,连成了一根腰带,刚好打个结,把裤子重新系好了。   等她打点妥当,才拍了下千渊的肩膀,“我好了,现在跟你说说碧落丹的事。”   千渊阴着脸转过身来,声音如雪山上下来的泉水,透彻却冰凉入骨,“你说。”   “内个,关于那丹,我……”萧怜咬着下唇,“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给吃了……”   她越说声越小,“你能不能把棠棠先还给我,我……”   “你什么?!”千渊已经不止是心口在疼了。   “我……,我想别的办法帮你疗伤。”萧怜低头,几根手指绞来绞去,看起来是在小心翼翼陪着不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   “碧落丹,只有一颗,除此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千渊身形堵着洞口,里面本就勉强容了两个人的空间越来越局促,越来越令人紧张。   “我……,我一定会找到别的办法,不过现在,我还有点急事,你能不能……”   千渊凝视她了一个瞬息,身子一侧,给她让了路。   萧怜便像个被猫放了的耗子般,蹭的钻了出去。   “萧怜!”   “哈?”萧怜脚下一个急刹。   “本宫的玉珩,是要还的。”   “好!”   她草草答了,逃命般地跑了。   ——   千丈崖下,此时已是被重兵团团围住,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不但整个神皇殿的兵力全部出动,就连来参加秋猎的各国高手也都在远远地看热闹。   黑暗中,不知多少神机弩和啸天炮齐正齐齐瞄准着崖顶。   那上面的琴声悠扬浩荡,已隐隐有了怒意。   这时,前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一道滔天的海浪从下面的碧波湾中轰然涌起,化作一条巨大的水龙,吞吐风云,翻天覆地般将整个千丈崖给包裹了起来,瞬间阻隔了琴音。   立在最前端的十二圣尊在海浪掀起的飓风之下,强行站稳脚跟。   为首那一位,穿着玉色缠金长袍,云冠广袖,向着滔天而起席卷了整个千丈崖的海潮深深一揖,朗声恭敬道:“晚辈温庭别,求见芳尊。”   泛天圣尊,本名温庭别,如今他以真实姓名自称,便是显示了极大地尊敬。   那汹涌的水幕便开了个缺口,容他通过。   温庭别稍加整理衣袍,示意身后诸人留步,一个人上了千丈崖。   层层水幕之后,月华之下,一株焦黑的枯树,有满身白衣之人背向而坐,银冠之下,黑发沿着笔直的脊背如水倾泻而下。   虽是超凡入圣之姿,却尽是凛冽的肃杀之意。   温庭别隔着一道水幕,在与抚琴之人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地方站定,端端正正提了衣袍,双膝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不肖徒儿叩见师尊。”   胜楚衣眼光自顾自垂落在劫烬琴上,指尖撩拨乌黑的琴弦,“我只是个圣朝的叛徒,并不是你的师尊,与万剑宗也早已毫无瓜葛,泛天圣尊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了。”   “师尊不认徒儿,可在徒儿心中,一日为师,永世为师,不敢有丝毫怠慢不敬!”温庭别额头轻触地面,始终不肯抬起,“徒儿为师尊守着广木兰神宫多年,就是为了等到您重返神都的一日,为您洗刷当年的冤屈!”   “泛天尊有劳了,不过可惜,我从无冤屈。”胜楚衣指下的琴音骤然变得有些凛冽。   温庭别有些意外地抬起头,隔着水雾,只能见到他一个模糊扭曲的背影,听见依稀的琴音。   “师尊当年提了上邪王的人头归来,便已是自证清白,决计没有对圣朝存有二心。而剑劈神都,无非为的是白莲圣女惨死,所以,徒儿这些年来,费尽心思,寻遍天下,已为您找回了白莲圣女,以替诸位圣尊,赎当年之罪。”他小心翼翼地聆听琴音,体察里面那人的心思。   果然,琴音顿了一下,“哦?你找到了阿莲?”   “正是,圣女魂魄归来,附着于一名女子之身,名唤顾敛星。”   胜楚衣的手将琴弦稍稍按下,“人呢?”   “此刻就在广木兰神宫。”   “带她来见我。”   “回师尊,圣女尚未觉醒,只怕肉体凡胎,过不得您的沧海诀。”   胜楚衣指尖提起,悬停在空中,正要落下时,就听见水幕外一声娇叱:“别听他胡说八道!下面有数不清的神机弩,还有百来门啸天炮,就等着你落下沧海诀,好把你炸开花!”   温庭别没想到这千丈崖上还有别人,“什么人?胆敢擅闯千丈崖!”   啪!   一块石头从角落里飞了出来,直接砸向他面门,“他要是你师父,老子就是你师娘!”   萧怜从阴影里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蒙着面,外袍没了,裤子上露着一个大口子,裤腰上还胡乱困着一条穿着玉佩的绳子。   怎么看怎么是个流氓,而且还是刚被人流氓过了的那种。   温庭别扬袖将那石头挥开,“本座何时有过师娘!”   “哎呀,师娘揍你,你还敢躲!”萧怜跟他保持距离,傲然俯视他。   温庭别何时被人这样看过,从来都是他俯视别人,当下站起身来,抬手便要打,“哪里来的下三滥,敢上千丈崖撒野!”   他那一掌带着劲风,劈面而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毫无招式,但却是圣朝十二尊之首的一掌,即便只用了两三分力道,可却也足够要了萧怜的命!   然而这一掌还在半空,便只听水幕那一头琴弦铮地一声响,一道音波被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推送而出,刺破水幕,瞬间凝结成冰,直穿温庭别手臂。   只是眨眼之间,那手臂就被冰棱传出一个血窟窿,而音波化作的冰棱并无丝毫减弱,直直穿透层层水幕,向千丈崖下射去。   下面轰然一声巨响,雷火弹已经入镗的一门啸天炮被引爆,接着周遭一连串巨响,此起彼伏,加上惨叫声,不绝于耳,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胜楚衣只一招,便将下面百门啸天炮全给废了!   温庭别迅速转身,顾不上血淋淋的手臂,扑通一声重新跪下,“师尊,误会!”   “的确是误会,”胜楚衣在水幕之后悠悠起身,“泛天尊,你当清楚,沧海诀笼罩之下的千丈崖,如无我的准许,连你这十二圣尊之首都上不来,一个下三滥又如何能活着立在这里?”   他并不追究他们在崖下布了多少大炮和弓弩,也不计较他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却要将这个下三滥的事说个明白。   “徒儿知错了!徒儿有眼不识泰山!”   胜楚衣转过身来,隔着水幕看向破衣烂衫的萧怜,“就算我还是你的师尊,这个小下三滥,也暂时还不是你的师娘。”   水幕外,萧怜冲着胜楚衣的身影做了个鬼脸,不是就不是,谁稀罕!   胜楚衣的声音便稍加温和了些许,负手立于水幕这一头,“我今日重返神皇殿,为的并非阿莲当年之事,而是,要向西陆圣朝的诸位圣尊,借九幽上神一用。”   温庭别跪在地上,双眼乱转,不知眼前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改口道:“师尊尽管吩咐。”   “烦请泛天尊,开了森罗万象殿的大门。”   “……,师尊!”   “我不是你师尊。”   “芳尊!那大门已关了三百多年,没有天命神皇亲临祭祀,那门开不得啊!”   胜楚衣抬头,用手指在面前的水幕上轻轻划过,神色淡淡如欣赏一件小小的玩物,“开与不开,都得开。”   他脚下的地面开始渐渐泛起冰霜,冰霜刀锋拔地而起,穿过水幕,向周遭蔓延开去。   萧怜抱着手臂立在冰霜上看热闹,温庭别却是急急向后退了好几步,已经到了崖边,“芳尊息怒!开!晚辈开门便是!”   那冰渊极寒果然就在他脚边停住了。   ……   半个时辰之后,神皇殿最深处的那座关闭了三百多年的宫殿,两扇嵌满硕大宝石的大门在尘埃落尽后,由十二圣尊合力亲手推开。   十二个人落了满头满脸的灰,立在森罗万象殿门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数万神都金甲卫以及看热闹的人群全数被屏退到偌大的森罗万象殿外。   这时,夜空之中一股巨大的银色水龙,呼啸从千丈崖上升起,穿过神皇殿上方的夜空,落在森罗万象殿上,将整个神殿落下一层厚厚的水幕。   十二圣尊便模模糊糊看到有人一袭白衣在殿内足尖点地,如天人临凡一般轻飘飘落下,怀中蹦下了个跳脱的身影。   弥生尊实在是按捺不住了,立在温庭别身后小声问:“芳尊失踪这么多年,突然回来,白莲圣女的事一句不问,这是要干什么?”   温庭别本是生得面如冠玉,十分秀美,此时却脸色阴沉得可怕,肌肉有些抽搐,“他要在九幽天神像前拜堂!”   “……,跟谁啊?”   “跟那个下三滥!”   “……” 第102章 九幽为媒,姻缘永结(2更) 森罗万象殿内,萧怜从胜楚衣怀中跳出来,吐了口气,“你飞就飞呗,还带这样飞的,过山车啊!”   他们两个裹挟着巨大的水龙从千丈崖呼啸飞旋而来,她便有些晕车。   胜楚衣漫漫白衣在身后拖曳而行,来到殿内十八丈之高的神像下,仰面而望,面上笑意盈盈,“若是携你的手一步一步走来也无不可,只是怕现在的你,还没那个胆量。”他悠悠转身,笑得眼光有些缭乱,“来日,再补给你一个。”   萧怜一身破衣烂衫,也凑到他身边,仰面看那高高的神祗,“补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悄然牵了她的手,拇指捏了她的指尖,细细摩挲,“这里供奉的,是整个西陆的上神九幽天。”胜楚衣重新仰面,与几乎同穹顶一样高的神像对视,“传说中的九幽上神,替世人身负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九宗大罪,以己身化苍穹,泽被苍生,是一尊满身欲望与杀戮却心怀慈悲之神。”   萧怜仰面看着那尊神像,又转头看向胜楚衣,“你不是不信九幽天吗?为何带我来这里?”   胜楚衣却始终盯着九幽天的眼睛,那神情,并非虔诚,反而颇有些宣战的意味,“九幽天并不是鲛人的神,但是,是你的神。今日带你来这里,是想问他要一个心爱之人。”   萧怜立时就有些不自在了,脸颊微微发烫,眼光从胜楚衣脸上移开,想随便找点东西看,却一时之间找不到该看些什么。   正不知所措,忽然,后膝挨了一下,人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蒲团上。   “喂,你干什么?”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胜楚衣已将衣袍一掀,在她身边跪下,一只大掌在她后脑一按,她便咚地磕了一个头,他也与她一同磕了下去。   “胜楚衣……”萧怜刚把头抬起来,再按,咚!又磕了一个头。   她挣扎着从他手底下跪直,刚好胜楚衣也刚起身,转向她,一双眼中不知何时如有无数揉碎了的星辰一般,让人眼上一眼,便想从此溺死在其中。   他定定地看着她,将手从那被揉的稀烂的头发上拿下来,认真地拿过她两只手,“怜怜,这最后一下,你若是愿意,就拜,若是不愿意,我会等到你愿意。”   他何时曾这样温柔如水地、这样认真地,与她说过这样温柔的话,萧怜微微了头,一双眼睛就像一只受了些许惊吓的小鹿,眼光晃动了几下,又悄悄抬眼看他,正迎上他眼中璨若星河的光,立时间,本就慌乱的人,更加慌乱。   “说好了一起出来偷东西的,怎么就拜堂了,我都没什么准备……”她嘟着嘴嘀咕,想说自己连裤子都是破的,可是没敢说出口。   胜楚衣小心翼翼凑近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柔着嗓子低语,“怜怜,我只是怕一个不小心,又将你弄丢了,所以现在九幽天面前,将你订下,从此你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只是我的,可好?”   他离她这样近,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从此以后,都只给你最好的,必不让你受半点委屈,鲛珠为信,江山为聘,千里红妆,盛世大嫁,楚郎,决不食言。”   萧怜的脸已经滚烫滚烫像只熟透的番茄,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了,一动也不敢动,嘟着嘴小声继续嘀咕,“我要那么多干什么。”   胜楚衣看着她那桃花瓣一样的嘴唇近在眼前,就忍不住又近了一分,用冰凉的薄唇碰了碰她,柔声低语,“那你想要什么?”   萧怜两眼一闭,脸上红涨地几乎快要麻了一般,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声音小的几乎她自己都没听见。   果然,胜楚衣也没听见,他冰凉的脸颊轻轻贴在她滚烫的脸上,稍稍侧脸,那睫毛就能碰到她,清冽妖异的香气沁透过来,“什么?听不见。”   萧怜被他迫得几乎快要跪不住了,向后躲了躲,又嘀咕了那两个字,可声音依然小得可怜。   胜楚衣就又近了一分,“真的听不见啊,怜怜,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刚刚那般情动的认真上,又浮现了一丝坏笑。   “要你!要你!要你!……”萧怜被撩毛了,奋起一顿乱捶,却直接被胜楚衣张开怀抱给牢牢抱了个满怀。   他抱着她,像是抱着个宝贝,悠悠地晃啊晃,仰头看向九幽天的神像,“你听见了?她要的是我!”   所以,没你的份了。   外面隔着水幕立着的十二尊却十分难受,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着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又什么都听不见。被沧海诀阻断,既不能闯进去阻止那俩人在神祗面前有伤风化,又不敢一走了之。   里面那位正笑眯眯哄小情人儿的木兰芳尊,刚才仅以一只冰棱,直接毁了百门啸天炮,何等威力,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冰棱分明不是出自沧海诀,而是冰渊之极,是不可能在活人身上伴生的冰渊的威力!   木兰芳尊,恐怕早已不是以前那尊木兰树下清静无为的神了啊……   这时,森罗万象殿内传来胜楚衣威仪浩荡的声音,“外面的听着,今日你等十二人在此为证,我木兰芳尊与这位……”他声线忽然一变,柔声问萧怜,“你叫什么?”   萧怜小兽一样跪坐在他面前,眨眨眼,“下三滥。”   说完,被修长冰凉的手指在眉心点了一下。   于是外面那威喝继续,“今日我木兰芳尊与这小下三滥的订下终身,你们可都看好了?”   外面的十二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温庭别。   温庭别无奈,只好恭敬道:“回芳尊,都看到了,记下了。”   “好!既然有圣朝十二圣尊为证,有九幽上神为媒,那么……”胜楚衣揪了一下萧怜的下巴,“我与这小下三滥的从此姻缘永结,再无更改!”   说着,广袖一挥,那两扇本需十二尊合力才能打开的宫门轰然重重地合上了。   “芳尊……”温庭别在外面想阻止,可那手抬到一半,就停住了。   拜完了堂,接下来干什么?   洞房啊!   可是那里面是森罗万象殿!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芳尊……!   稀里哗啦!   里面传出一阵供桌上的法器被全数推到地上的声音。   立在外面的人一阵心抽,自觉背过身去,两只手踹在袖中,端然立好。   里面,萧怜坐在供桌上,悠荡着腿,“你这样祸害他们,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非也,我是真的想在九幽天那儿,将你订下。”胜楚衣随手抓了一只幔帐,咔嚓!好大的布料被撕开的声音,萧怜不失时机地“啊”喊了一声。   这一声,甚是销魂,胜楚衣眉梢一挑。   萧怜随脚一踢,将供桌上剩下的一只金钵给踹了下去,咣朗郎朗,一通滚。   “可是你早就跟我父皇定了萧萼啊。”萧怜跳下供桌,脚尖挑了一只蒲团,砰地踢到宫门上去。   “萧萼是个什么东西!”胜楚衣走到另一边,咔嚓一声,将十数丈长的幔帐齐刷刷扯了下来。   “啊——!”萧怜又是销魂一声,不知不觉间,有些脸热心跳,“鲛珠为信,千里红妆,迎娶九公主,那日夜宴,你的确跟我父皇要了她啊。”   胜楚衣飞身而起,将神殿顶上悬得高高的巨大五色幡给扯了下来,丢在地上,人落到九幽天神像脚边,满身白衣,华丽转身,犹胜身后那尊泥胚神祗千百倍,却面上尽是魔魅的笑意,“没错,定是要迎娶九公主的。”   他向她伸出手,“来吧,九公主,这里有个密道,跟我走。”   “胜楚衣,你到底盘算了我多久了?”萧怜身上有些燥热,也不想再在这里逗留,她飞身跃上神坛,将手递进他的掌心,从神像后面一只窄门钻了进去。   护在她身后的胜楚衣迈进窄门之前,又回望了一眼九幽天的神像,却是一阵心悸。   九幽天的神像向来都是两面,示人那一面,慈悲神圣,清净淡薄,超然物外,而背面那一张脸,则是真正承受了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九宗大罪的容颜。   那张脸,竟然如此熟悉,熟悉地令人惊悚。   他不敢多看,一头钻进窄门,追萧怜去了。   森罗万象殿外,十二尊皆关闭五感,默诵清心咒。   罪过罪过,实在是天大的罪过!   如此在神祗脚下公然亵渎,芳尊,您老人家古往今来头一份啊!   这件事,是神皇殿的奇耻大辱,绝对不能让第十五个人知道!   嗯?怎么感觉知道的人已经有点太多了呢……   森罗万象殿中神像后面的暗道,并不是什么秘密,作为神皇殿的主要人物,十二圣尊皆知道有这样一条逃生密道的存在。   只是立在外面的那十二位,怎么也想不到里面这位神祗般纯白无上的至尊,惊天动地的御着沧海诀而来,最后会带着那个下三滥钻这条老鼠洞离开。   幽深的隧道中,黑黢黢一片,神皇殿辉煌了数千年,从无外敌入侵,所以这条暗道早就已经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胜楚衣的双眼在黑暗中,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换到了前面,牵着萧怜行进。   “胜楚衣。”萧怜在后面拉了拉他的手。   胜楚衣停了脚步,柔着嗓子问,“怜怜,怎么了?”   还没问清楚怎么个情况,怀中一软,小人儿就扑了进来,环手将他的腰抱住,“我好热,还是你身上凉快。”   “怜……,”胜楚衣艰难地拍拍萧怜,这儿是几百年没人走过的暗道,你身子还不方便,这是真的想考验叔叔是不是百无禁忌啊?   “怜怜啊,你这是怎么了?”   那颗头在他怀中蹭啊蹭,“我,好热……”   胜楚衣抓起萧怜的手腕,搭了脉,眉头一皱,“你又乱吃了什么?”   “我……”萧怜一旦凑近了他,就彻底放松下来,“我把碧落丹给吃了……”   “你……!”   “我不是故意的,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吞了。”   “怜怜啊……,我可拿你这张嘴怎么办?”胜楚衣没办法了,将萧怜搂在怀中,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冰雾,帮她降温。   “碧落丹是我当年百无聊赖时随便调配的一剂猛药,加上当时刚好空桑国君进贡了一朵极为珍贵的无极花,我便全扔在了这药中,成了碧落丹。药性料想该是凶猛霸道,可因为无极花只有一朵,这丹便只有一枚,也不曾给谁用过。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吃了它到底会怎样啊,怜怜。”   埋头在他身上蹭凉快的萧怜,正忙着解衣裳,那手就突然停了,“什么?随便?不是说包治百病、可解百毒、提升功力的好东西吗?”   “外人将它说得神乎其神,无外乎是因为里面含了无极花,又出自我手而已。”   “那你藏那么秘密干什么?”   “那书房的暗格一直闲着,我拿来做护宫大阵的启动机关。而我当时除了琴剑,身无长物,并没什么东西需要藏起来,护宫大阵落成之日,手边刚好缺一样启动大阵又重量合适的物件儿,就随手将装药的匣子放了进去。这件事,当时刚好被一旁伺候的弄尘看在眼中,他又是个淘气的,于是就越传越是神乎其神了……”   “你你你……!”萧怜咔嚓一声撕了他雪白雪白的衣裳领子,脸颊在冰凉的肩头蹭啊蹭,舒爽地喟叹了一声,“你都说不准这玩意有没有用,还敢让我去偷了换棠棠?”   “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效果,又留着没什么用,所以他想要,就给他啊。”   “那他吃坏了怎么办,还不拿棠棠抵命?”萧怜又气他,又舍不得他身上的冰冰凉,索性嗷呜在肩膀上咬了一口。   口感真好!弹性十足!   “我又没用什么毒药,他吃了自然死不了,加上又是男子,顶多火气大点而已。”   “那我怎么办?”萧怜热得难熬,哼哼唧唧。   “你……,你一身的炎阳火,比起男人,有过之无不及,你就慢慢忍着吧。”胜楚衣重重拍了拍她乱拱的头,一声轻叹,“走吧,我先带你出去。”   他嫌弃的弹了弹衣襟,几百年没人打点的暗道,脏死了唉。   黑暗中,萧怜已是满脸通红,浑身滚烫,本就不堪的衣裳就更加扯得凌乱,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胜楚衣冰凉凉的身体里面去,上衣已经褪得就剩下裹胸,熊抱着他,身子用力一倾,胜楚衣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我不走!”   “怜怜,好大的劲儿。”   “楚郎啊,我好渴。”萧怜黑暗中摸索着寻了他的唇边凑了上去。   胜楚衣将将避开,“怜怜,忍一会儿,出去给你找水。”   “不行,就要你。”   “怜怜,这里几百年没人来过了,太……”   “你自己脱还是我来撕?”   “你不是还不舒服……”胜楚衣被她撩得乱七八糟,各种艰难困苦,溢于言表。   “你管!”萧怜手脚牙三招并用,一刻没个消停。   “我……,我拿你该怎么办?”   ……   胜楚衣以前从没发现他的小白莲会有这么大劲儿!   他现在才知道,这小人儿平日里羞羞答答都是装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蹂躏成一朵娇花!   等到他在地上扮地毯,被个小老虎一样的女人摁着,分分钟寻死觅活的时候,那小老虎狠狠咬了他的舌尖,一股腥甜沁满了两人口中,她审视猎物一般细细审视他,“告诉我,我是谁?”   胜楚衣一声叹息,“你,是我的,小祖宗!”   漆黑的暗道中,不知时光几何。   直到折腾地天翻地覆,萧怜周身的燥热褪去,才消停下来。   现在两个人都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必须立刻、马上找个地方洗澡!   除了不知几百年的灰尘,还有许多血,若不是身处黑暗之中,简直已是不可描述。   胜楚衣背着累得半死不活的人继续在暗道中前行,萧怜趴在他背上哼唧,“禽兽!”   胜楚衣的脚步就停了一下,“到底谁禽兽?”   “你!”   “我……”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无言以对了。   “你明知道我身上不方便,还酱酱酿酿,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萧怜有气无力地捶他肩膀。   “怜怜啊,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你这么禽兽,当然是你啊,难道是我?”   “好,是我,全都是我!”   他将过错都认了下来,她便心满意足地趴在他背上睡了,没多久就打起了迷人的小呼噜。   等萧怜再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宛若云宫般的床上。   雪白松软的云锦被,半透如雾的轻纱帐,两侧挽着沉甸甸如水的白绸幔帐,头顶上缀着浅淡金色的璎珞。   “若是醒了,就去先把自己洗干净吧。”纱帐被几根修长的手指掀了,露出胜楚衣的脸,带着浅浅的笑,两眼弯弯,这情景就像在哪儿见过。   “天啊,我这是在哪儿?”   “白莲宫。”   “哈?!”   “想不出我们两个这样狼狈,到底躲到哪里才能不被人看见,那密道正好有一个歧路连着白莲宫,就带你来了。”   胜楚衣本是不愿意萧怜与白莲宫有太多接触的,毕竟若是不小心唤醒了什么记忆,并不是开心地事。   可是,他已经被这个丫头祸害地没办法了,雪白如羽如玉的衣袍,全是一片片的血迹,还撕烂了几处,而暗道的另一头则是通往神皇殿外的大御码头,这让他如何公然背着这个浑身已经没一件正经衣裳的祸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白莲宫的汤池连着地热活泉,虽然多年没人用过,但当年设计地精巧,只需打开泉眼,便有温泉涌入,随时可用。   萧怜几乎是被胜楚衣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捏着,一头扔进温泉中,她挣扎了两下,冒出头来,怒吼:“我小时候,你都这么洗我?太残忍了!”   胜楚衣脸色骤变,“什么?”   萧怜慌忙改口,“没什么!”之后咕噜噜噜,冒着气泡,沉到水下去了。   等她再冒出头来时,胜楚衣已然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在池边等她,手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衣裳,“出来试试合不合身。”   “哪里来的?”   “阿莲的。”   “她不是只有十岁?”   胜楚衣的眼光闪动,嗓音有些干涩,“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替她准备了许多衣裳,每一年每一季都早早做好。若是有进贡来的上好料子,就估摸着将来的身高胖瘦,提前找人替她多裁几套。这一套天水重丝,当年一年间也只产两匹,现在恐怕已经绝迹。她那时候年纪小又淘气,这样稀罕的料子,怕是穿几天就坏了,就想着给她做好了留着,长大了再穿。”他顿了顿,“她一向比别的孩子高出一些,所以我觉得大概也合适你。”   女子长到十五六岁,这辈子身高就已经有了定论,所以,白莲圣女十五六岁时候的衣裳,就已是与成年时的长短无异。   萧怜眉毛一挑,“这么珍贵的衣裳,你舍得给我?”   胜楚衣看着她的眼光有些沉,“舍得。”   ------题外话------   小祖宗!   拜了天,拜了地,转身把叔叔就地法办!   完活后还不承认!   到底谁才是禽兽! 第103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更) “那你转过去,我换上。”萧怜大姨妈还没走,也不好在水里泡的太久,就急着出来。   “你哪里本座没见过?”胜楚衣明显不高兴了。   “胜楚衣,给我点私人空间好不好?”   “……”胜楚衣瞪了她一眼,还是将身子转了转,背对着她。   萧怜从水中走出来,弯腰翻捡了一下那堆衣裳,我靠!果然不出所料!   他当年养她,还真是又当爹又当娘,不但准备好了长大后穿的衣裳,连月事带都准备了!新的!用手一摸就知道,比以清给的那两条高级不知多少倍!   叔叔,给你点个赞!   然而,这个攒还没点出去,胜楚衣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那个东西,咳,是悯生他们几个闹着要给阿莲准备的,说女孩子长大都要用,我们的阿莲自然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他说得有些艰难,“这些事,我没有他们想得多,也没那么细心,那日在沁兰院,见你痛成那个样子,心乱如麻,完全想不到这些,不然也不会让你那样尴尬。”   萧怜小心地将那一套天水重丝的衣裳从里到外换好,还真是好东西,穿在身上就跟没穿一样轻,水一般的贴在皮肤上。   “你看看,怎么样?”   胜楚衣转身,见萧怜已将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挽了起来,几绺发丝垂落下来,一身纷纷扰扰的莹白衣裙,背着手,立在他面前,歪着头,对他眨眨眼,乖乖地等着他品评一番。   七年兜兜转转,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终于回到他身边,立在他面前。   他们说她当年临死之时,向着东边他远去的地方不停的喊着“叔叔,等我!”   他一直以为只是她不想让他扔下她一个人,她想要他带她一起离开神都,却没想到她是在让他等她,告诉他,她一定会回来!   胜楚衣脚下向前迈进一步,拎起她的手腕,悉心体会脉搏,眉眼稍展,“碧落丹该是真的如预期那般生效了,恭喜殿下,功力大增,今非昔比,如今的实力,令人叹为观止。”   萧怜笑眯眯撒娇,“原来你许多年前随手炼的丹药,最后竟然是给我准备的啊!”   “那你要怎么谢我?”他冰凉的指尖掂起她的下颌,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从水中出来的人,那两片花瓣一样的微微嘟起的嘴唇就在等着他,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依然不识趣地盯着他看,于是他抬手用另一只手掌将它们轻轻覆了起来,俯身下去。   然而,这一吻,终究没有落下。   萧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香香、滑滑、凉凉的冰镇荔枝一样的吻,抬手将他手掌拨开,“到底亲不亲,累死了!”   可这话扔了出去,就觉得有种灭顶之灾即将袭来的压抑。   胜楚衣的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她换下来的那堆衣裳,衣裳里半掩半露的,是千渊的那一串被她拿来当腰带捆裤子的玉珩!   于是原本掂着下颚的手立刻就将那尖尖的小下巴给捏了起来,“哪儿来的?”   “我……,借的……,待会儿就还回去,咳。”   胜楚衣扔了下巴,绕开她,伸手从那堆破衣烂衫中将那串玉珩用一根手指挑了起来,“所以,你昨晚在泛天宫遇到的人,是千渊?你这一身衣裳,是他所为?”   他这一身气息,明显是要杀人,萧怜唯恐被他直接灭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是在泛天宫里撞上个冒充我的人,我们两个打得火热,衣裳就被她撕了……”   她本就对他不设防,又被抓包慌了神,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冒充你的!   胜楚衣:“……”他的眼光变得更深。   萧怜连忙捂嘴,“啊,不是你想得那种打得火热,是真的打得!火热!”   胜楚衣将眼光收回,重新落在那串孔雀明王佩上,心中却是一颤,她知道了!“那后来呢?”   “我裤腰带被那女的扯断了,又被一大群高手追杀,裤子又总掉,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千丈崖,刚好撞上千渊,就顺路跟他借了……这个……什么什么。”   胜楚衣的手指将那串玉珩狠狠一抓,“孔雀明王佩!他还真是舍得借你!”   “哈?”   卧槽!萧怜头顶一道炸雷!千渊你坑我!   你把你储君的信物借我当绳子用,也不说一声!   这回,事儿大了!   ——这时,距离森罗万象殿较远的一处宫苑,名唤朝霞,是专供孔雀王朝的来客暂时下榻的行馆。   一身浅淡雪青纱衣的人,周身泛着冷香,垂眸定定看着桌上的一方帕子,手帕上,一枚纤细地几乎看不见的银针,静静躺在上面。   门被两个侍女轻轻打开,外面的人还未进来,声音先到了,“阿笙,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千渊不语,慢悠悠将那根针收了。   以清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屋,“阿笙,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发呆?师父在泛天神殿大发雷霆。”   千渊面若平湖般淡定,“不就是木兰芳尊回来了吗?关我何事?”   “不是说千丈崖上那一桩,我就问你,昨晚去神宫盗丹的是不是你?”   千渊起身,“不是。”   “不是你最好,但是现在难保师父不怀疑你,以你现在的伤势,服下碧落丹是最快的捷径。”   “我的确向师父求过碧落丹,但是他不肯给。”千渊静静立着,依然没有一丝情绪变化,“不过也无可厚非,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给自己留着。”   “那你就派人去偷?”   “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皇姐难道不信?”   “信信信,我最信的就是你,不信你还能信谁!”   以清见这事儿自家撇了个干净,立时放松下来,敞开了一颗八卦的心。   “说起那个顾敛星,真是活该,听说她昨晚被那个盗丹的给扒了个干净。”   千渊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以清却两眼放光,越想越起劲,“唉?笙,你怎么了?你平时不是最烦顾敛星的吗?她被人给祸害了,你不高兴?”   “厌烦顾敛星的,那是皇姐你。”   “……,是啊,我是看不顺眼她,整天在师父面前装纯,一面真把自己当成圣女,一面又惦记着你那正妃的位置,她当我王朝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混的进来?”   “笙的正妃之位,已有人了,轮不到她,皇姐无须操心。”   “阮心怡?别逗我了,她不就是个摆设?你什么时候对她上过心?你要是对她稍微有点心思,这几年,孩子都不知道有几个了,为何现在膝下空空?”   千渊有些不耐烦,“笙重伤未愈,有些乏了,皇姐请回吧。”   以清却没有走的意思,“说到你的伤势,皇姐再多说一嘴,明日秋猎在即,你却从始至终这么淡定,难道就带着这一身重伤下场?”   千渊重新回了椅子上坐下,“我已责成白圣手找到解决而办法,不劳皇姐。”   “白圣手有几下子,我还不知道?不如这样吧,皇姐现在就派人去把那个萧云极给你抢来,让人按住他,你痛痛快快把事儿办了,到了明天,拉开穹苍弓,你这秋猎第一箭一射出去,保证把他们全震了!”   千渊觉得立在他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王朝的大长公主,分明就是个女土匪,无奈揉了揉眉心,“皇姐,你手底下的人,以我的名义,在朔方那般折腾,又折损无数,难道还不明白,萧云极岂是说抓就能抓来的?”   以清撇撇嘴,“我干了什么,不也都是你默许的。再说,你不是也把我许给朔方作为惩罚了,我也认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千渊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袍,腰间那处空空荡荡,让他十分不自在,坐立不安,“所以,今后,就不要再擅作主张。”   “哎呀,皇姐还不都是为你好……”以清的眼睛终于停在了千渊的衣袍上,“阿笙,你的佩呢?”   千渊眼帘一掀,“借人了。”   “借人!那是你储君身份的象征!咱们两个这些年,为了那东西,一路尸山血海,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丧尽天良,才终于安安稳稳地将它系在你的腰间,现在你这么大方,把它给借人了?”   “无妨,她会还回来。”   以清立时气得团团转,“是啊是啊,会还回来!拿了孔雀明王佩,趁你不在,直接回朝登基为王,再还给你?”   “她并不知那是什么。”   “谁啊?不知道是什么还借?借了干嘛?当腰带啊?”   “正是。”   “……”以清指着千渊,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她说了什么时候还没?到底是谁,我去找她!万一他骗你呢,咱们就全完了!”   这时,千渊蓦地抬头,原本清冷沉寂的双眼忽然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月华般光芒,“她来了。”   话音方落,外面就有侍女来通报,“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那门砰地被人一掌推开,头戴硕大金凤钗,满面浓妆,一身艳粉长裙的萧怜,一手撑门,一手掐着腰肢,斜依在门口,“小渊渊,我回来了!”   以清两眼一瞪,“萧萼?你扮阮心怡还玩上瘾了?”   桌边原本寂静淡漠的人,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丝活气,“皇姐,笙与九公主有些事要说,你先请会吧。”   以清抬脚挑了一旁的凳子,倒是一屁股坐下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凭什么我不能听?”   萧怜三跳两跳,跳到千渊身边,将那胳膊肘往千渊肩头一杵,“自然是闺房悄悄话。”   以清才不相信她的弟弟会有什么闺房悄悄话,他不是那种人!   于是她十分自信地看向千渊,“你跟她会有闺房悄悄话要说?”   千渊淡淡点头,“有。皇姐请回。”   他说着,嘴角竟然浮起一丝以清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浅浅的温润笑意。   于是,直到以清被萧怜用骄傲又得意的目光送出门去,她都始终没缓过神来,她的宝贝弟弟竟然为了那个九公主笑了,完了!他没救了!   等到那门关好,萧怜立刻从千渊的肩膀上抬了胳膊,跳开一步,将藏在袖子里的那一串孔雀明王佩稀里哗啦的扔了过去,“还给你!”   佩上的丝绦和流苏早就已经被她扯得乱七八糟,明明是一珩三玉的尊贵宝物,现在已是惨不忍睹。   千渊不由得一阵手抖。   萧怜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明白自己如何不厚道了,“内个,我本应该找个工匠给你好好修修再送回来,可是这玩意这么重要,我实在不敢多留片刻。”我若多留一会儿,家里那位魔头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现在知道重要,早干什么去了?”千渊将那一串佩随手放在桌边。   “黑灯瞎火的,我哪里知道你会把国之重宝随身挂着大半夜地到处跑……”   “你为何不拿了这佩,直接去灭国夺位?”   “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耻。”   “本宫还当你是个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萧怜脖子一扬,“本宫也还不知,原来你这么爱助人为乐!”   两人只对峙了一瞬间,千渊便收了目光,不跟你一个女人计较,“说吧,本宫的碧落丹,如今也被你吃了,你说该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不够你要答应我,要把棠棠还给我!”   “那是你的女儿,我留着做什么。”   “好,一言为定!来!你喝我的血,保证一时三刻见效!”萧怜说着,就把手腕子递了过去。   她此时穿着女子的衣裳,袖口浅浅掩没之处,便是斑驳的伤痕。   千渊清秀的眉头微微一簇,将脸别到一边,“你们朔方都如此茹毛饮血?”   萧怜一看,急了,“哎呀,你还嫌弃我啊,我都肯把血给你喝了!再说了,我这手腕上也没毛,快点快点,喝完了把棠棠还给我!”   千渊又向一侧让开一步,“我怎么知道你的血是否有用?”   萧怜就逼近一步,“让你喝你就喝,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还毒死你不成?该受的,我都替你承受过了。”   千渊眼光一闪,“你承受了什么?”   “啊,内个,碧落丹的副作用。”   “副……”   “就是不良反应。”   “哦。”   “哎呀,快点,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本宫不屑伤害女子。”   “哎哟,小渊渊,你还真是个君子啊?乱七八糟讲究这么多!”   “非也。”千渊淡淡瞥了萧怜一眼,就不再继续说了。   当年夺嫡之战,他姐弟杀生无数,老幼妇孺从未放过一人,尘埃落定之后,百官朝拜,万军臣服,而他们二人则浑身浴血,如修罗地狱归来。   他岂是不伤女子,他只是不想这个白净纤细又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再因他添一道伤痕。   “那你快点啊,我赶时间。”   “云极太子还真是日理万机。”千渊眼中划过一抹落寞。   萧怜艰难地笑,“你知道我日理万机就麻烦帮帮忙啊!”   我家里那位正点着一柱香,手里攥着蟒龙鞭坐在白莲宫候着呢。   她临走的时候偷看了一眼,胜楚衣一身白衣,杀气腾腾,如杀神一般,此番若是回去晚了,只怕用不了多久,那鞭子就抡过来了!   良久,“好吧。”千渊从袖中缓缓掏出从不离身的月轮刀,碧绿的刀鞘上嵌着璀璨的宝石,甚是耀眼。   他将刀缓缓抽出,用刀锋在那腕上薄薄一划,萧怜咧了咧嘴,一行殷红的血便流了下来。   “快!你这儿有没有碗,接着点,别浪费了!”   萧怜慌慌张张满屋找,冷不防眼前雪青色的衣袖在面颊上拂面而过,举着手腕子被千渊抬手抓了,直接放入口中。   太直接了!   她试着想抽回来,刚稍稍用力,千渊便松了口,口角上染了血迹,空灵剔透的人边多添了几分魅色,可钳着她手腕的那只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却力道十足,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你后悔了?”   “啊,不,我手抖,你不用管我,你继续。”   千渊迟疑了一下,便重新低下头,嘴唇快要碰到手腕时,却又停住了。   手中那腕子有些轻轻地抖。   ------题外话------   说不清千渊是因为定情针而爱上怜怜。   还是因为定情针,有了准许自己爱上怜怜的理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104章 追妻计划第一步(2更) “那是疼了?”   “没,你继续!拜托快点!”萧怜紧紧盯着他那两片染了血的唇,她是怕了,害怕被这种温热的唇触碰带来的热度。   千渊便不多言,几乎是张口含住了那伤口,起初还只是吮吸,之后便缓缓合上眼帘,大口大口的吞咽。   直到萧怜死命将手腕给抢了回来,才有些怅然若失地重新睁开眼,全是意犹未尽之色。   “够了!太多你会受不了,副作用很大的。”   千渊嘴角的血痕更甚,面上竟然浮起了从未示人的笑颜,透白的脸颊和殷红的鲜血之下,便有些惨淡,“好,那便此后三日,每晚劳烦殿下一次了。”   “喂,你刚刚喝了我那么多血,还不够啊?”萧怜揉着被啃得泛红的手腕。   “不够,”千渊陡然收了笑意,“三日,一日也不能少,否则,梨棠郡主,就随本宫回朝好了。”   “你!千渊!你个臭无赖!说好了今晚还我的!”   “本宫何时与殿下说好了?”   “你你你你!亏我那么相信你!”   “相信敌人就是屠戮自己,云极太子,明日秋猎场上见高下吧!”   “千渊!”   “爱妃请回。”   “哼!”萧怜顾忌棠棠在他手中,也不敢随便发飙,便狠狠踹了旁边的凳子一脚!   结果她平日里穿的都是皮靴,想踹什么就踹什么,想怎么踹就怎么踹,可这会儿穿的是绣鞋,这一脚,凳子没怎样,她却格外地疼,险些一个趔趄跌倒。   立在一旁的千渊就差点没忍住想要伸手扶她,可那手刚动了动,又收了回来,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等到萧怜怒气冲冲,一瘸一拐的出去,砰地重重摔上门,千渊才沉沉坐下。   唇内的某个角落被含了药力的鲜血浸透,开始有些刺痛,那根定情针终究还是刺到了他!   “来人!”   立在外面的侍女慌忙进来,看见自家主子脸色难看,便只得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低着头伺候。   “抬起头来。”   侍女怯生生地抬了抬头。   却是个极丑的,再看那手背上的老茧,便知是个练家子。他的皇姐还真是上心,专门挑了个身怀绝技的丑女在门外伺候!   千渊沉沉合上双眼,周身越来越燥热难捱,体内有种莫名的东西在翻涌,他明白萧怜说的副作用是什么了。   “去找个女人来。”   “殿下?”我就是个女的,您没看出来?   “要周正干净的。”   “是!”   “要快!”   “是!”   那侍女秒懂,转身之际,衣襟几乎不触底,嗖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门砰地开了,一个女子连滚带爬地被扔了进来,那门就十分识趣地关了。   之后,女子惨烈的叫声在整个朝霞宫不绝于耳,直到最后越来越轻,终于变得悄无声息,成了一具尸体,被扔了出去。   等那浅青色的宫室房门再打开时,里面出来的人,眉眼之间的阴柔之气早已褪去,男子峥嵘之色尽显。   千渊换了便服,乘了马车出了神皇殿,辗转穿过六重城门,来到神都外的一处乡下小村。   远远地,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正在秋色下泛着灿灿金光。   白圣手远远听见銮铃声,带着人厨子、黑寡妇立在小院门口恭敬等候,一见千渊下马车,立刻满脸喜色,“恭喜殿下,不但重伤大愈,而且这……这乱七八糟的毒也解了。”   “人呢?”   “刚吃饱,玩累了,睡着了。”   千渊由白圣手小心引着,进了小院,便看见偌大的银杏树阴影下,一只小小的竹榻,上面四仰八叉躺着个小人儿,肚子上搭着薄薄的小被子,正睡得香甜。   千渊负着手,俯身细看梨棠的眉眼,“秋日见凉,为何让她在外面睡觉?”   白圣手支吾了一下,没吭声,人厨子嘴快,“回殿下,小妞说要在这里等殿下,殿下不来,就不进屋。”   千渊声色一沉,“那你们就由着她闹?她只是个孩子!”   黑寡妇揉着腰小声嘟囔,“孩子,快把我们玩死了,多亏老娘这辈子没生过孩子!”   她说着,被白圣手怼了一下,立刻不敢吭声了。   一阵风吹过,一片金色小扇子样的树叶飘飘摇摇,落在了梨棠毛绒绒又细软的头发上。   千渊弯下腰,小心替她摘了。   他看她雪白雪白,崭新而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长长的,却因为年纪小还有些稀薄的睫毛,如此纯洁无瑕,如此柔软,软到让人不敢触碰。   这样的小人儿,生来就是香香的,甜甜的,腻得像一块儿蜜糖。   他伸手小心地,将这个睡得软软的小人儿抱了起来,那小小的脸便在他臂窝里蹭了蹭,睡得朦朦胧胧地眼睛稍稍眯开,看了他一眼,“姨妈。”   梨棠哼唧了一声,就又安心地接着睡了。   姨妈……   黑寡妇立在不远处用帕子掩了口,偷偷地笑,结果又被白圣手给狠狠怼了回去。   千渊将梨棠抱进屋内,轻轻放在给她准备的小床上,随身坐下,沉沉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的声音依然清越如泉水,却多了男子的低沉。   他是想问,她到底是萧怜与谁生的孩子。   又或者是想问,凭什么她跟别人生的孩子,要他来养?他跟她又没关系。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羡慕梨棠的父亲,不知是羡慕他有这样的孩子,还是羡慕可以有萧怜那样的人为他生一个这样漂亮的孩子。   而转瞬之间,放在膝头的白玉一般的手又立刻攥得露出浅青的血管,如果杀了那人,是不是就能得到她?   之后又是瞬息间,如一轮明月的人满身的杀气又消散殆尽,微微骄傲地昂了昂下颌,女人而已,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转眼间,念头千回百转,床上的小人儿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团,揉了揉眼,看见千渊,便咧嘴笑了,“大姨妈,抱抱吧!”   千渊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沉声道:“本宫不是你姨妈。”   梨棠歪着脑袋想了想,嘟起小嘴,“姨妈生气乐,棠棠不听话。”   千渊一阵头疼,你你你……,你这样让我还能说什么!   “抱你可以,以后该喊本宫殿下。”   “殿下姨妈!”梨棠立时就高兴了,张开两只小手,重新求抱抱。   “你……!”千渊坐在床边,一双明月一样的眼睛对上床上那对黑葡萄一样清澈见底的眼睛,终于全线败退,伸手将那一小团捞过来,“喊殿下!”   “姨妈殿下。”   “……”好吧,随你了。   小小的人儿,求到了抱抱,高兴地两条小胖腿儿立在他膝头不停地跳,那雪青色软纱就又乱成了一团。   ——   次日,时值秋分,三年一度的神都秋猎,正式拉开帷幕。   偌大的昊天校场中央,傲然耸立着一尊巨大的女神雕像,与森罗万象殿遥遥相望。   女神右手负于身后,微握成拳,左手拈花一朵,低头轻嗅,垂眸之间,似笑非笑,双手一张一弛,象征生与杀,相传乃九幽天座下第一神。   因着掌管人间生死,王朝兴衰,便被世人直接以整座大陆之名,数千年来诚心供奉,唤作璃光。   朔方王朝的看台这边,因为来的皇子多,所以皇子妃也多。再加上公主也来了五六个,一大群莺莺燕燕、红红绿绿地,早早都入了场,抢了前头的位置,特别是那几个公主,各个扮的花枝招展,鲜嫩欲滴。   萧萼之前被萧怜揍得太狠,丢了的门牙好不容易托人从藏海国寻了上好的东海贝才补上,此时上下两片嘴唇还是肿的,活像咬了两只腊肠,就只好蒙了面纱。   她为了这面纱的事,还与沈后哭闹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沈后身边的宫女机灵,说公主殿下这样蒙着脸,显得更加神秘高贵,说不定能得到更多各国皇子的瞩目,这才将将把她安抚了下来。   萧萼一落座,第一时间先看向朔方皇座那一边给国师准备的雅座,稍稍与萧兰庸错了一个位置,被赐与皇帝共用同一个御用华盖。   再看看另一边,是给云极太子准备的,却是被布置得极为铺张奢华,艳红的帐子沉沉地垂在地上,里面铺了地毯,摆了软塌,熏了香,供了花,吃喝玩乐、打盹睡觉的物件一应俱全,比起那儿,她堂堂皇后所出的公主,挤在看台边儿上,跟妃子们生的公主用一个华盖遮太阳,简直就是一个普通观众,实在是倍感丢脸!   于是她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那张还有些紫青微肿的脸,没关系,萧怜,看你还能浪多久,本宫这次秋猎,一定要你好看!   远处一声高声通传,“朔方王朝萧兰庸皇帝陛下携诸位皇子到。”   这一边儿,便见萧兰庸在众人簇拥下笑容可掬地登场了。   胜楚衣赫然换了大国师的礼服,跟在他身侧,尽管已是极为低调,可那张脸却是一旦被人瞧见,就怎么也不想离开眼。   待到所有人依次落座,萧怜那个艳红艳红的座位上却还是空的。   只有秦月明扭着腰肢先钻了进去,接着萧洛和秦方东两个像模像样地背着手,站在那帐子外面。   在十二圣尊一字排开的十二只洁白鎏金交椅的另一头,是孔雀王朝的席位。   朔方这边的刚刚落座,那边又是一声高唱,“孔雀王朝大长公主以清殿下及诸位皇子到。”   那边便只有以清一人,身后跟着五个皇子现身。   因着以清在孔雀王朝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公主,而且据传,一身的本事并不逊于千渊,本次也将参与行猎,所以通传时,就特意将她放在前面。   以清今日换了一身猎装,全然不再是平日里的端庄高贵、仪态万方的柔弱女子模样,那一身英气犹胜男儿,倒是实实在在地将身后跟着的几个孔雀王朝的皇子都比下去了。   她本就貌美,再加上手握实权,相比如此实力地位,朔方的诸位公主就显得逊色许多,一出场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娇点,昊天校场上,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便有许多小国前来观战的王孙权贵们高声叫好。   以清对自己的出场效果十分满意,颇为傲然地用眼光巡视了一圈对面朔方的北陆小婊砸,正好看到坐着九公主的位置上正东张西望、搔首弄姿的萧萼,不由得嗤了一声,“装腔作势,还蒙着个面纱,长得好看了不起?蒙得就剩下眼睛,欲拒还迎地还想勾搭谁?再勾搭也没用,还不是要几个人挤在一个华盖下,不入流就是不入流!”   她随便嘀咕了一嘴,脸上保持傲然神色,走向中央为她准备的那把椅子,正要落座,就听全场一声惊呼,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看见天际如火如霞地飞来一人,脚尖在璃光女神肩头轻轻一点,从装饰之用的花环上随手摘了一朵艳红的花,凌空飞渡而来,鲜艳的的红袍上,缠金游龙娇矫腾挪,尤为耀眼。   以清只觉得自己发间被人轻轻一碰,抬手去摸,居然多了一朵花,再看那道鲜红的身影,刚好落在对面云极太子的帐子前,头戴蛟龙冠,身披五龙袍的人华丽转身,对她灿然一笑,“以清公主,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普天之下,能簪女神之花者,唯有公主殿下了。本宫萧云极,有礼了。”   全场。一片。女子的尖叫。   这就是传说中的朔方太子萧云极啊!   果然一出场就非同凡响!   不但炫,而且拽,敢在以清公主头上做文章。   以清登时两颊通红,饶是身经百战,被萧怜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没底线地甜言蜜语一顿撩,也立时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还了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华盖下,手心全是汗,一颗小心肝噗通噗通乱跳。   等缓醒过来,再向朔方那边看去,萧云极已经入了红帐内,隐约可见正慵懒地倚在软塌上,身边的太子妃正妖妖娆娆替他揉捏肩颈,便又立时莫名地不乐意。   果然是个祸害,四处留情,男女通吃!难怪阿笙对他念念不忘!   她慌乱之间,余光又无意之中看到朔方大皇子的位置上坐着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男子,哎?不对啊,不是他啊!   萧策呢?   等再看到极为低调地坐在萧兰庸身侧的胜楚衣,脑海中稍加转个弯,便当下了然!   原来他就是那个一路走来被她变着法想弄死的国师胜楚衣!   你奶奶的,你们朔方变着花样玩角色扮演,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啊!   以清的粉白的手掌将座椅的扶手捏得咯嘣咯嘣响。   那边,萧怜成功撩了以清,追妻计划有一个好的开始,正横躺在椅子上等秦月明给她剥葡萄吃。   秦月明乖巧地陪着,“怜,这些天把我想的好苦,你都去哪儿了?”   “你会想我?”   “我不想你想谁啊?”   “你是怕我死了,父皇让你殉葬吧。”   “呸呸呸,别说那么难听,咱俩怎么说也是同命鸳鸯呢。”   说着捶了萧怜肩膀一下,萧怜便被她捶地晃了晃,颇为受用,隔着帘子向外望去,下意识地先瞧了胜楚衣,正好迎上他仿佛算准了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被偷看他一样,也掀起眼帘看她。   萧怜立刻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昨天自打从千渊那里溜出去,回白莲宫报道时,正好那柱香燃到尽头。还没等开口,就直接被这魔头给按了,不但宣示主权、家法伺候全套过上一遍,还被前前后后立了不知多少条家规。   等到手腕上那个伤口上红红的印子被发现后,情形就更加惨痛,最后只好两眼一闭,他爱听什么就说什么,他让叫什么就叫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无论如何都是顺着毛撸,这才总算活了下来。   可就算是这样,她一旦对上胜楚衣那双眼睛,就又像被一只磁石牢牢吸住一边,怎么逃都逃不开。   妖孽!妖孽!   孽缘!孽缘!   这时,又是一声通传,“藏海国卓君雅女王陛下携诸位王爷驾到。”   紧接着,又是一声,“空桑王朝凤子炫皇帝陛下携诸位王爷到、护国剑圣慕秋白到。”   当慕秋白跟在凤子炫那个七八岁的小皇帝身后进场时,萧怜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那个就是慕秋白?”   秦月明趴在她耳畔道:“好看吧?比起国师,不遑多让。”   萧怜立刻不乐意了,我的大魔头是最好看的,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你那什么眼光?这慕秋白好看是好看,可惜唇红齿白的,一脑袋白毛,跟个阴天乐一样,实在是有些俗气。”   那边中间隔了萧兰庸的御驾,还有她有好大一段距离的胜楚衣,将她的字字句句听个一清二楚,便十分受用地向椅背上靠了靠。   看在嘴上孝敬的份上,准你眼睛撒撒欢。   秦月明撇嘴,“看你挑嘴成什么样!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美男,你可听说过璃光四美?”   “没听说过。”   “你整天在男人堆里混,自然是没人愿意提这个词儿的,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很重的!可是在女人窝里,说起璃光四美,那是足足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重样的。”   “哪四美?”   说起这个,秦月明立时来劲了,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如数家珍,“所谓璃光四美,第一位就是这位红颜白发的空桑护国剑圣,桃花煮酒慕秋白,现任万剑宗宗主。说起万剑宗,可是大有来头,人丁不多,却个个成神,他对面的藏海国女王卓君雅,就是慕秋白的同门师妹,虽是女王,可江湖上人人尊称一声藏海女剑圣。”   萧怜点点头,将酒杯送到唇边,远远地隔着纱帐打量那位女王陛下,叹道:“以前只听说过万剑宗的名号,却不知这么出人才。”   秦月明一边儿给她捏肩膀,一边儿继续说,“何止他们俩,万剑宗的规矩,一位宗主一生只收两名弟子,旁人不准收徒,剑法不可外传。可你知道,慕秋白和卓君雅有个厉害的太上师叔祖是谁吗?”   “谁呀?”   “璃光大剑圣,木兰芳尊!”   噗!   咳咳咳……!   萧怜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哎呀,我的爷,怎么一说到你的白衣天神,就激动成这个样子。”秦月明紧着给她捶了捶背。   “无妨无妨,接着说,第二美是谁?”   “璃光四美,这第二美,人称清风侠影江临仙,一管风云萧,撩尽天下少女心,在整个西陆的江湖上,坐得是第一把交椅,管的事妖魔鬼怪,通的是旁门左道,干的是劫富济贫,所以还称得上一个侠字。”   萧怜挑眉,这长得好看的,看来都有两把刷子,“那他来么吗?”   秦月明指着以清身边千渊的位置,“你看见千渊那个位置了吗?他身后还有一张椅子也是空的,就是给江临仙留的。”   “江临仙是千渊的人?”   “对啊,不然这姐弟俩手底下的妖魔鬼怪怎么那么多。”   “哦……”   “这第三美,名唤韦青鸢,西唐小国人氏,人称暖玉兰衫,才名横贯东西大陆,不过身手堪忧,就是个书生。”   萧怜嘴角机锋一现,“书生?鸢飞戾天,鸢者,猛禽也,怎么会是个云淡风轻的书生!假的!”   ------题外话------   敲黑板,划重点:   名词解释,璃光四美   桃花煮酒秋慕白,   清风侠影江临仙,   暖玉兰衫韦青鸢,   穹苍皓月……   是谁?到底是谁? 第105章 撩汉,泡妞,打婊,三不误 秦月明歪了脑袋想了想,“也对,他不然就不会去给卓君雅做面首了。”   噗!   又是一口酒!   萧怜:“不用管我,继续继续!”   秦月明又指了高高在上的那一排十二把华丽的交椅,“这最后一位,便是该坐在正中央上首那张椅子上的人,泛天圣尊!”   “泛天圣尊?”前天晚上在千丈崖上喊她下三滥的那个?当时月黑风高的,也没注意长什么样啊!   “没错,穹苍皓月温庭别!”   “所以你寻死觅活地要我带你来秋猎,就是为了来看这四美?”   “国师我又不能看,总是要出来打些野食的啊。”   于是那粉妆玉砌的脸蛋儿就被捏了,手感比起千渊的,还是差了许多。   这时三声鼓响,长号吹起,萧怜向外探身一瞧,“嘿嘿,恐怕穹苍皓月这个名号下面,要换人了。”   秦月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时就凝固了!   远处,一乘战车,四匹战马急速驰骋而来。   车上立着的男子,头戴点翠羽冠,一身雪青色猎装,手持嵌满宝石的华丽强弓,搭箭上弦,稳稳地站在疾驰的车上,瞄向璃光女神头顶的硕大花球,恍若月宫之中飞跃而来之人。   全场一片惊呼之声,苍穹弓出场了!   每一届秋猎的开场,都要由上一届夺得黄金爵最多之人以苍穹弓射穿璃光女神头顶的花球,作为秋猎第一箭。   六年前,这只弓在秋慕白手中,三年前,这只弓落在了卓君雅手中,如今,这只弓,在千渊手中。   当千渊的战车经过朔方王朝的坐席前时,女子们惊艳的呼声便随着他的身影风一样地掠过。   萧恬怼了坐在身边的萧萼,“看见了?嘴那么大,獠牙那么长,吃小孩儿的,哦?”   萧萼撇撇嘴,现在她倒是觉得,若是能去孔雀王朝和亲,也不是什么坏事。   嫁了国师,也无非还是个公主。   可若是嫁了个这么好看的储君,那她就是未来的皇后,说不定将来,可与他一同成为整个西陆的统治者。   于是那桃花泛滥的眼光,又开始在千渊的背影上翻飞。   可再看看坐在皇帝身边的胜楚衣,又觉得若是场下的千渊是一轮明月,那上面的国师便是整个星辰璀璨的夜空。   唉,本宫实在是太难取舍了!   这时,战车经过萧怜的红帐前,始终搭弓凝视女神头顶那只花球的千渊忽然转头看向萧怜,昨日之前柔若仙子的眉目全然不见了踪影,眉眼与唇角之间锋芒凛然,此时的千渊才是真正的他!   他眼睛盯着萧怜,白玉一般的手指一松,箭便嗖地飞了出去!   同时,回身将苍穹弓抛向半空,整个人飞身而起,足尖在弓上轻轻一点,便跟着箭飞跃了过去。   女神头顶的花球被那箭刺破,轰然炸开,化作花冠,露出里面璀璨的硕大龙珠,漫天花雨纷纷落下,便看见千渊在半空中抽出月轮刀,反射出太阳的光辉,在高空之上光华一现,将本是悠然飘落的无数繁花顷刻间在刀风之下四散开去,纷纷扬扬,漫天花雨,飞向整个昊天校场四周。   花雨之中,一朵脸盘般大小的艳粉芍药如有神助一般,直直飞向萧怜的红帐,可还没等落下,便被一道黑影抢先接了,随手一攥,化了个干干净净。   胜楚衣立在萧怜的帐前,看着一地残红,缓缓抬头,逆着刺眼的日光,与远远立在女神花冠上手持月轮刀的千渊对视。   电光火石的一瞬,便是一场宣战。   胜楚衣一言未发,向千渊微微点头致意,回身对帐后耗子见了猫般的萧怜道:“芍药,不适合殿下。”   萧怜拼命点头,没错没错,我只爱木兰花和血幽昙!其他什么孔雀毛、大芍药,都是浮云。   那边又是一声高唱,“有请圣朝十二尊!”   接着便有掌声三响,中央看台上一人朗声道:“早就听闻朔方的大国师胜楚衣,向来对云极太子爱重有加,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温庭别首先在中央的交椅上落座,其余诸位圣尊才纷纷依次坐下。   坐在离朔方这边最近的弥生尊就奇怪了,“哎?这不是萧策大皇子吗?”   温庭别悠然笑道:“他那是诓你们的,你们就真的信了。”   那一头的胧月尊不乐意了,向萧兰庸道:“萧皇帝,你们朔方还真是仗着近几年的崛起就越来越任性啊,大庭广众之下,可是没将本座与弥生尊、琼华尊三尊放在眼中啊。”   弥生清了清嗓子,“是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座见多了,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还这么坦然的,如今来看,当日所见,只怕皇子不是皇子,太子不是太子,这位国师大人也真是随机应变地很啊!”   朔方的皇室被如此不咸不淡地问责,场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紧张微妙。   虽然是四大王朝之一,又非大罪,单凭一两个圣尊不满,也不能将其如何,可毕竟欺瞒圣尊,是藐视了神都的权威,这便可大可小了。   对面的以清呷了一口茶,顺势补刀:“朔方的大国师,最擅的就是玩弄风云于股掌之间,诸位圣尊日理万机,关于这位奇人的许多轶事,怕是还不知道呢。”   萧兰庸见终于还是开罪了几位圣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糊弄过去,求助地看向胜楚衣,“国师啊,快,你给几位圣尊解释一下。”   胜楚衣翩然重新落座,“几位圣尊只看到了我朔方的皇子们换了个位置,却不曾问这背后的因由。若大王朝,凡事岂有儿戏,若非不得已,本座又如何会出此下策!”   温庭别宽厚道:“如此说来,胜楚衣国师是意有所指了?”   胜楚衣端然正坐,侃侃而谈,“没错,储君乃国祚之本,自当以举国之力,小心加护,不可有丝毫闪失。吾王的御驾,在这一路上,由璇玑城至神都,途中可谓艰难坎坷,言辞不足以尽述,若不是几位皇子手足情深,互为掩护,只怕云极太子殿下,早就遭人毒手,这件事,诸位圣尊只需派人稍加查探,不消一时三刻,便可见分晓。”   说着,端了手中的茶盏,向以清的方向略略敬了一下。   温庭别也淡淡看向以清的方向,瞪了她一眼,不长进!   以清见胜楚衣风轻云淡地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立刻端了茶盏回敬,“如此说来,这云极太子还真是万众瞩目啊,人还没到神都,就已经被招呼上了。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如今既然已经平安入了神都,接下来,这朔方的黑马如何勇夺十尊黄金爵,本宫拭目以待。”   她将萧怜对萧兰庸的承诺在这样的场合有意无意地给扔了出来,当下满场一片唏嘘,谁敢夸下如此海口,一张嘴就是十尊黄金爵啊!   就算是千渊太子,上一次也只拿了到了九尊。   温庭别始终是心中向着自己的徒弟这边,便不动声色做了和事老,“好了,既然是情非得已,本无触犯之心,胧月你们几个啊,这件事,依本座看,就这么算了,若是再啰嗦个没完,可就错过了开场的吉时了。”   既然十二尊首座都已经开口了,胧月、弥生、琼华三人只得哼了一声了事。   ——   那边场上鼓响,秋猎正式拉开了帷幕。   开场的第一个比试,便是争夺璃光女神头上花冠中的龙珠。   这本是图个热闹,讨个彩头的事儿,不关黄金爵的输赢,且只要是愿意参与,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可下场,于是一时之间,整个校场上便热闹喧天起来。   始终立在女神花冠之上的千渊,将月轮刀在手中挽了个花,从高处飞了下来,“女神龙珠,今日本宫志在必得,场上诸位,若是谁有兴趣一较高下,本宫愿意押上一尊黄金爵相陪!”   朔方这边,从大皇子到八皇子都还处于屁股隐隐作痛地阶段,此时下来,就是陪着走个过场,露个脸。   萧怜立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秦方东和萧洛两个马仔,带着一众皇亲国戚贵公子,属他们这边儿尤为红红艳艳、花花绿绿。   萧洛两眼一亮,“殿下,机会啊,第一尊黄金爵就这么送上门了!”   萧怜紧了紧护手,“千渊手底下抢东西,你当是抢小孩儿糖吃?”   刚好这时千渊的目光巡视到她这边,萧怜咧嘴一笑,“千渊殿下,三尊!”   千渊收了月轮刀,双手身后一背,“好啊,三尊。只是若是云极太子输了,拿什么赔?”   “我若输了,也赔给你三尊黄金爵便是!”   千渊清冷的眉眼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屑,“那若是你连三尊都拿不到呢?”   两人各进一步,针锋相对,萧怜瞪眼,“那若是你连一尊都拿不到呢?”   千渊忽然神色一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爱妃,肉偿!”   “滚!”   当下杀生链起,不宣而战!   两人交锋之间,同时跃向女神像。   下面萧洛见了,对身边儿的公子哥们大喊:“拦住千渊,掩护太子!”   于是呼啦啦,一大群花花绿绿地公子呐喊着冲了过去,顺着女神像的衣裙向上爬。   那边以清一声娇叱,对身后的五个皇子带着的牛鬼蛇神下令,“去,把萧怜给本宫拽下来!”   又是呼啦啦,一大群奇装异服之人冲了上去,各种各样的家伙事儿开始往萧怜身上招呼。   空桑国的小皇帝凤子炫一看,哇靠,这么热闹,上啊兄弟们!   小手一挥,空桑的人也全都冲了上去。   剩下的藏海国以及几十个小国上来凑热闹的,哪里还用等命令,也一时之间乌泱泱全都挤了上去。   女神像的衣裙角下,人挤人,人摞人,人踩人,忙不迭地把比人往下扯,把自己人往上送。   有功夫高的,踩着人头就一路飞跃了上去,可刚要趁着上面打得火热的两位不注意溜过去,捡个便宜,就顺势被月轮刀和杀生链给撸下去了。   萧怜此时的功力因着碧落丹的缘故,已是今非昔比。   而千渊还差了两日的人血没喝,始终与真正的实力差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两人交锋之下,便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萧云极,士隔三日果然刮目相看!”   “日月笙,原来你就这么点能耐?本宫实在是高看了。”   两人从神像脚边打到腰间,又从腰间打到胸部,千渊一手抓住神像,一手月轮刀招呼过来。   萧怜闪身避开,笑道:“千渊,看你一本正经,原来是个色魔,你手里抓着什么?”   千渊只顾着对付她,一看自己的左手,正抓着女神的胸部凸起处,当下松手,人飞跃了出去,凌空飞旋一刀,刀光所及之处,下面跟着爬上来的人,不分敌友,全部哗啦啦惨叫着,五彩缤纷地掉了一地。   他一个分神,萧怜已经踩着神像的肩膀跃上了头顶,落入花冠之中,千渊一脚蹬落个刚刚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人,两个连环飞跃,扑了上去。   这时以清已经持剑立在了女神的左肩,萧洛和秦方东在兄弟们的掩护下勉强爬上了右肩,一面将下面陆续爬上来的人轰下去,一面口中骂道:“都给老子下去,我们爷的龙珠,也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可觊觎的!”   等这边清理干净了,正好以清和跟上来的几个江湖客也清理干净了脚下的人,两边对视一眼,立刻开始顺着女神的耳朵比着赛的往头顶上爬。   萧洛的身手比起秦方东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平日里给萧怜办事也颇受器重,这会儿自然是要替主子卖命不遗余力。   他见以清那边爬的快,大力一跃,抓了女神一只眼眶,跳了过去,飞身将以清扑住,两个人直接从神像上掉了下去。   只听半空中以清一声惨叫,“你这个流氓!你们朔方,全是流氓!”   花冠之上,杀生链与月轮刀擦出一连串刺目的火花,短兵相接,铮铮作响。   两只风华绝代的身形如彩蝶穿花,在花冠上的花丛间上下翻飞。   校场四周,各国前来观战的贵女们已经尖叫成一团。   千渊太子翩若惊鸿,身法凌厉冷傲如一轮冷月。   云极太子矫若游龙,招招狠辣如一团烈火骄阳。   萧怜越是抢不到龙珠就越是发狠,手背上的血金钉一次快过一次,一次狠过一次往千渊脸上招呼。   她越是狠,千渊的眼睛便越是亮,刀下生风,将女神花冠上的鲜花摧折殆尽,再掀了漫天花雨。   三尊黄金爵,已是可定一国在秋猎中的成败,而谁占有的黄金爵越多,在未来的三年中,在神都就有更多的话语权。   上面龙争虎斗,水火不容之势,下面在座的高手比比皆是,一招一式都看在眼中,惊叹朔方何时出了云极太子这样的狠角色,竟然与千渊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萧兰庸本就不知萧怜功夫深浅,起初见她竟敢与千渊叫嚣,立时提了几分心肝,可又见她根本没有落败的迹象,心中稍稍宽慰,再后来两厢酣战良久,就又让人忐忑不安。   他在椅子上挪了挪,看向一旁的胜楚衣,发觉他的脸色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而且周身气息渐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显然也是对这场毫无预兆的争斗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国师啊,你看怜儿他可有胜算?”   胜楚衣转而掩了满面的阴沉,向萧兰庸沉静一笑,“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必胜。”   三尊黄金爵,可是朔方三年前的全部收成,听了胜楚衣这样笃定,萧兰庸当下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是啊,怜儿经过国师悉心教导,自是胜券在握。”   胜楚衣转而望着高高的女神花冠上萧怜的身影,“殿下的杀生链若是能避开些锋芒,以退为进,让过月轮刀的凌厉,以柔克刚,或许就多了几份胜算。”   他的声音不大,看似与萧兰庸品评闲聊,却字字句句落入萧怜耳中。   她立时手中招式一变,退了半分,果然趁着月轮刀逼近之时,反守为攻,绞了千渊的刀锋。   三招两式之后,高下立现,眼看千渊已经被她逼迫到花冠边缘,落败已是显而易见。   这时,温庭别随手端了茶盏,低头吹了吹本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   日月笙这个徒儿,伤势好的还真是快啊!   身边的紫殊圣尊叹道:“尊上,千渊殿下承您真传,为何今日似乎并未尽全力?”   温庭别脸上已有些挂不住,正好借机喝了一口凉茶,“笙儿有伤在身,又存了仁心,不过他若是能将反客为主,化虚为实,情形只怕会大有不同。”   他的话音方落,花冠上酣斗的千渊嘴角凉凉一挑,刀锋果然化虚为实,向萧怜下盘攻去。   那边胜楚衣也端了茶盏,“被敌人攻了下盘却一味避让,难道忘了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这边温庭别将茶盏一撂,“虚妄之刃,断他杀生链!”   胜楚衣:“绞魂杀,破他生门!”   温庭别缓缓起身,“超度,绝他后路!”   胜楚衣也立了起来,走出华盖,“菩提劫,杀他全家!”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声色俱沉,坐在一旁的萧兰庸就是一个哆嗦。   紫殊一听,这还了得!把全家都带上了,连忙站起身来断喝:“胜楚衣,大胆!两厢公平较量,点到为止,你居然说出杀人全家这样的狠话?”   胜楚衣不以为意,“紫殊圣尊有所不知,云极太子生性跳脱,放纵不羁,一条杀生链也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武器,所以这功法招式,也多是本座与殿下平日里切磋较量时临时想出来的,有些招式,殿下顽皮,就随口取了名字,比如‘杀他全家’。”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紫殊,而是看向温庭别。   温庭别身为十二尊首座,顾全身份面子是首当其冲的要事,如今不便公然与某一王朝为敌,于是强压了恼怒,脸上重新挂上宽厚的笑容,“哈哈哈,朔方的云极太子果然是个有趣之人,胜楚衣,既然是孩子们较量高下,你我做长辈的也不便过多插手,来,还是请坐吧。”   他本是一番客气的话,虽然猜不透胜楚衣的年纪,可看他二十五六的青年人模样,又已做了七年国师,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便猜他该是与自己一样是驻颜有术,保持了年轻时的容貌而已。   而云极太子今年不过十七岁,这国师又是教导他功夫之人,情同师长,称一声长辈,该是合情合理   可胜楚衣却脸色一黑,你才长辈!本座哪里看起来像个长辈!本座除了床上图个乐子,从来都没想过当她的长辈!那是本座的小媳妇!   于是广袖一拂,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而向场上又踏出一步,对着高出的萧怜喝到:“放下屠刀,就地活埋!”   这一声高喝,便是全场都听见了,花冠上相持不下的两个人也是一愣,都是些什么招数?   千渊戏谑冷冷道:“萧云极,你的套路,还真是诗情画意啊!”   “你管!”萧怜无奈,“放下屠刀”这一招,她的麒麟拳里倒是有的,可“就地活埋”这四个字,却是胜楚衣瞎编的!   他是恼她在上面与千渊纠缠太久,不耐烦了。   三尊黄金爵,兹事体大,千渊即便旁的事情再不屑与她相争,这件事却也不可能拱手相让,所以从头到尾,萧怜都没讨到半分便宜。   如今骑虎难下,越战越是焦灼,她就生了歪心。   两人近身相搏,难免有肢体上的触碰,萧怜既然动了念头,就收了杀生链,绕在左手指间,双手变拳,专门向千渊脸上招呼。   那两只手只要一靠近千渊的脸,就全是要捏肉儿的架势,本来打得一本正经的,忽然就开始调戏,而千渊又是个向来不懂调笑为何物的人,只知道自己这张脸若是真的被她大庭广众之下捏到了,这王朝太子、帝国储君的颜面就彻底没了,于是一时之间又羞愤又气恼,身形章法当下大乱。   如此几个回合,千渊就落了下风,在下面看热闹的人眼中,只道是云极太子的麒麟拳占了上风,却只有千渊气色越来越不可名状!   萧怜,你又来捏脸杀!   “小渊渊,你这张脸是怎么保养得,说出来大家分享一下呗?”   “小渊渊,你看你细皮嫩肉的,生得水豆腐一般,还让女人怎么活?”   “小渊渊,不如你跟我回朔方啊,我保证在东宫给你个侧妃做。”   ……   千渊受不了了,“萧怜!拿开你的爪子,本宫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来啊,别跑啊!给我捏一下啊!”   他越是躲,她就越是追,追到花冠边缘,萧怜脸色一变,“千渊殿下,对不起了!”   一脚踹出!   龙珠到手。   萧怜抓起龙珠,举过头顶,向着下面刚刚飘然落地的千渊喊道:“千渊殿下,承让了!回头牟足了劲加油哦,记住你名下有三尊黄金爵是我朔方的!”   千渊不理在上面乐得直蹦跶的萧怜,直接回了以清旁边那只给自己准备的交椅上坐好,华盖之下,淡淡的秋日阴影,经此一战,发丝衣衫纹丝不乱。   以清见他还没开场就先搭上了三尊黄金爵,心痛如绞,“阿笙啊,那是三尊黄金爵,你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得来,如今红口白牙地给了他,你怎么办?”   “皇姐多虑,三尊黄金爵,就算我不给她,她也不会真的踏踏实实靠实力去争,始终会想些巧取豪夺的法子。而就算我给她,她最后也未必能凑够十尊。”   千渊将茶盏送到嘴边,浅浅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看着萧怜得意洋洋地钻进了那片红帐深处。   也罢,帮她凑够十尊黄金爵,总好过她回去提头抵过。   一想到这里,他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女人就是女人,麻烦!矫情!难以成事!   定情针!   都怪该死的定情针!   他竟然越来越心软!   正有些烦躁,上方传来温庭别的声音,“笙儿,过来,你重伤在身,又如此一番恶斗,让为师看看你的伤势。”   “是。”千渊恭顺地起身,来到温庭别面前,伸出手腕。   温庭别随意将手指在他脉门一扣,眼帘掀起,双眸寒凉,一字一句道:“好得,还真是,快啊!”   “回师尊,白圣手替徒儿寻了些稀奇办法,可以暂时提升功力,修复内伤。”   “哦?什么法子?”   千渊眉眼低垂,压低了声音,“师尊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该是知道昨日朝霞宫死了一名女婢。”   温庭别眼光一闪,当下明白了,你原来是用这采阴补阳的炉顶邪术啊!   算了,不管什么方法,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于是清了清嗓子,“咳,以后行事当小心谨慎,莫要再重伤至此,让为师挂心。”   “师尊教训的是,徒儿谨记。”   千渊后退几步,深深一揖,才恭敬退下,回了自己的位置,面如平湖,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以清替他捏了一把汗,见他果然全身而退,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十二圣尊之一的明玉尊之前离座许久,此时归来向温庭别禀报道:“尊上,刚刚从神像上跌落受伤的百十号人,经圣女救治,如今重伤者已无大碍,而轻伤者,已经痊愈。”   温庭别宽慰一笑,“好啊,圣女果然是天命所归,身怀救世之能!”   他站起身来,宣布道:“诸位,刚才明玉尊所言,相信大家已经听了个十之八九,也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没错!经过本座七年来苦苦搜寻,如今,的确已经找到了白莲圣女魂兮归来之人!”   他此言一出,偌大的昊天校场,全场哗然。   温庭别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接着道:“圣女重临,降临于女子顾敛星之身,如今天赋尚未完全觉醒,却已具备救世之能,实在是圣朝之福!”   下方又是一阵唏嘘慨叹,便有人热泪盈眶的想要求见圣女。   如此正中温庭别下怀,当下笑着道:“好,既然如此,恰逢吉日吉时,本座就请出圣女为诸位赐福!”   萧怜坐在帐中,听了个七七八八,便知道这位泛天尊所说的圣女是谁了,还不就是前晚被她扒了衣服的那位。   这时,就看见外面在一众白衣宫女的簇拥下,偏偏然然地走出了一位仙子般纯洁恬静的女子,顾敛星。   她额间一朵白莲花钿,做得细微传神,如与生俱来一般,脚下轻挪莲步,倒真是有几分超凡入圣的姿态。   秦月明叹道:“还真是圣女啊,一看就一身的仙气儿,不食人间烟火。”   萧怜撇嘴,你是没见过她扒人衣裳时的狂野。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妈蛋,敢给老子下套!定情针!还想跟老子定情!   秦月明怼了怼她:“喂,你看看你家国师,那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这是要造反啊?”   萧怜看向胜楚衣那边,果然他正定定地望着顾敛星,虽然只有侧脸,看不清神情,却知道,他对这个人上了心。   当下哎哟一声惨叫,“圣女!救我!”   凡是听见这一声呼喊的,都齐刷刷转过头来。   秦月明也是个反应极快的,冲出帐子喊道:“快,我们殿下被千渊太子内力所伤,刚刚在人前强忍着,如今撑不住了,求圣女施以援手!再不医治就没命了!”   千渊那边听了,站起来就要去对质,本宫何曾伤到她!   可人还没站直,又被以清给拽了衣袖拉着重新坐下,“你急什么!她又死不了!”   千渊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白玉冰川般的脸抑制不住地微微一抽,死不了!还不如死了干净!祸害!没一刻闲时!   同样嫌弃这个祸害的还有胜楚衣,此刻正一袭黑色锦袍立在萧怜身边,看着这个躺在地毯上打滚的人。   “胡闹。”他微微蹙眉低嗔。   萧怜一边哼唧一边白了他一眼,我假装受伤就是胡闹,你两只眼睛都快长到人家身上了,就是妥当?我要是不满地打滚,你眼里还有我?   她索性不理他,就是哎哟哟地叫个不停,直到那圣女被秦月明恭恭敬敬地请了进来,便滚到她脚下,大力扯了她裙角,“圣女救我!”   手底下那劲儿大的,几乎要把裙子给扯掉下来了。   顾敛星艰难地拉住裙子,认得她声音,两眼瞪得滚圆,“怎么是你!”   萧怜嘴一咧,白牙一露,“亲爱的,救我!”   顾敛星强作镇定,对胜楚衣道:“这位国师大人,我要为云极太子殿下施法疗伤,外人不易打扰,请行个方便。”   胜楚衣深渊般的眼睛在她脸颊上又打量了几个来回,最后目光落在眉心中央那一朵白莲花钿上,“好,那便有劳圣女了。”   他虽然不知道萧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但断定她必然没什么好事,不过既然是两个女子,又能闹出什么名堂,无非是挖个坑给这个假的圣女跳进去。   他要做的,就是必要的时候帮这个小祖宗杀人递刀,毁尸灭迹罢了。   于是又对顾敛星点点头,转身出了萧怜的帐子。   胜楚衣前脚刚一出去,萧怜后脚就蹦了起来,一张脸凑近顾敛星,轻轻嗅了一下,“嗯,真香啊。”   顾敛星的脸唰地就红了,“你给我老实点!”   萧怜伸了一个手指,用指尖掂了她的下巴,“现在要本宫老实点,那晚扒衣裳的劲头呢?”   顾敛星羞答答道:“那晚我要是知道你是云极太子,碧落丹就拱手奉上了,哪里还用废了这么多周章。”   萧怜就又凑得离她近了一分,“没关系,这样,更有趣。”   她的气息吹的顾敛星耳根子直痒,那脸就红得猪肝一样。   “告诉我,身为圣女,注定嫁与上神九幽天,你却为何会愿意跟了我?”   萧怜立在她身后,两眼阴森森打量着这个扭扭捏捏的假圣女,手指从顾敛星的发间穿过,口中却是甜言蜜语,   顾敛星含羞带怯,痴痴道:“殿下,实不相瞒,我本是藏海国人士,祖上曾为鲛人,身负一缕鲛人血脉,故而必须从一而终,那日殿下与我肌肤相亲,赤裸相见,星儿就决定,此生的郎君,非殿下莫属了。”   萧怜两眼一眯,“可是,本宫生来霸道,从不与人分享,你若是跟了本宫,今后就是本宫的人,不可再生二心,你可记住了?”   顾敛星一听,这小心肝儿一颤,真是霸道啊,好喜欢,就爱这种被征服的感觉!   可是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明明中了定情针的是他,该是他听命自己才对啊!   然而又立时心念一转,该是生性霸道的人就是这样,即便对别人好,嘴里也是说着狠话的。   于是羞答答、娇滴滴地嗯了一声,便算是从了。   此时,外面因着朔方的太子有伤在身需要救治,便暂时中止了大会。   胜楚衣从帐中出来,并不回去,而是立在红帐不远处,隔着纱帐,静静地看着里面两个腻腻歪歪的人,越看浑身气息越沉,眼帘一掀,便想揍人。   手刚抬起来,却被一只素手拉住了衣袖,“好久不见。”   还是那个温柔恬静的声音,还是那个人。   卓君雅仰头看着他,满眼都是希冀。   胜楚衣抽出衣袖,“陛下,认错人了。”   他转身就要去帐子里把那对假鸳鸯给拆了,却被卓君雅横了一步拦在身前,声音有些急促,“我不会记错,你的背影,你举手投足的姿态,包括你生气时候的样子,早已刻入神魂,我不会记错!”   “陛下,在下朔方国师胜楚衣,您真的认错人了。”   胜楚衣再错一步要离开,卓君雅的声音就带了哭腔,“你姓胜?你可是来自藏海国?”   胜楚衣那一步就再没迈出去,无奈地合了下眼,“本座的确是藏海国人士,但胜氏在藏海乃是大姓,同名尚有之,同姓不足为奇,况且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相貌尚有一模一样之人,更何况一个背影。请陛下自重!”   卓君雅低了下头,垂了手,两颗泪珠悄然滑落,“你不承认必是有你的苦衷,没关系,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很好。”   她向旁边让开半步,容胜楚衣经过。   等那满身透着清冽香气的人擦肩而过,只听她一声喃喃低语,“原来你叫楚衣。”   这一声落入胜楚衣耳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不加理会,一头钻进了萧怜的帐子。   里面本来扮着花花公子的萧怜没打算真的跟这个假圣女动手动脚,可隔着纱帐,若有似无地看到外面纠缠不清的两个人,这一身暴脾气就上来了。   所以等胜楚衣掀开纱帐的时候,正看见萧怜抱着顾敛星的腰撒娇,一张脸在那鼓溜溜的胸口蹭啊蹭,“哎呀,不知为什么,这里好疼,哎呀,那里也好疼……”   圣女猛地见有人闯进来,慌张推开萧怜,手足无措地整理了衣裙,“殿下身子大好,我先走了。”   说完逃命一般的钻了出去。   如此,狭小的帐内就剩下两个醋意横飞的人。   胜楚衣迂回到萧怜是身侧,沉声道:“殿下现在还哪里疼?本座也擅医术,可以为殿下诊治。”   萧怜上前一步,扬起下颌与他对峙,“老子哪儿都疼,就是缺抱抱,你现在敢当着整个圣朝的面抱我吗?”   胜楚衣被她如此一呛,反而不做声了。   他的确是不敢。   她是个女人,是真正的天命神皇。   随便被人发现哪一样,都会将她置于万分危险之地。   而他也还没准备好将这一切公诸天下。   闹出一场大乱,然后带着她回东煌,从此海阔天空,逍遥快活不是不可以。   但那不是他想给她的。   胜楚衣看着面前这个像斗架的小公鸡一样的小祖宗,声音软了下来,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怜怜啊……”   啪!   那手被打开。   “本宫乏了,待会儿还有恶战,国师请便!”   萧怜跃上身后的华丽的椅子,双腿搭在扶手上,两眼一闭,就不再理他。   胜楚衣本还想哄哄她,可一想到她刚才与那个假白莲蹭的火热,刚刚压下去的一肚子邪火又涌了上来,怒而拂袖出了红帐。   他一离开,萧怜那双明艳的眼睛唰地睁开,“小婊砸,敢惦记我家男人!找揍!”   她把秦月明招了进去,从她头上随便拔了根簪子,“把这个给那个白莲圣女送过去。”   秦月明一把将簪子抢回去抱在怀中,“这个不行,这个是你在藏珍楼拍卖会上给我五千两银子拍回来的,要不是来观猎,我都舍不得戴!”   “你乖,跑个腿,回来给你一万两的金票,今晚去神都天街,爱买什么买什么。”   秦月明老大不乐意了,可是一想到这么容易就赚到一万两金票,才勉强点点头,“说吧,让我干什么?”   “把簪子给她送过去,就说云极太子请她帮个小忙。”   她扯过秦月明的小元宝耳朵嘀咕了一番,秦月明两眼一瞪,“你这是要作死啊?那是……”   话没说完,就被萧怜捂住了嘴,“少说废话,快去!迟了金票就没了。”   “嗯嗯嗯!”金钱就是力量,秦月明拿了簪子,掉头去找顾敛星了。   秋猎的第一场正式较量,就设在这昊天校场上,也是最简单的一场,比武定输赢,两两一组,胜者晋级,最终赢家可得黄金爵一尊。   萧怜的两只小皮靴踏入校场的烟尘,紧了紧护手,上面的每一枚血金钉都闪闪发光,腕上杀生链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千渊怀中抱着月轮刀立在不远处,凉凉地瞧着她。   她就直接迎了过去。   “小渊渊,脸疼吗?”   千渊白了她一眼,懒得看她,“刚刚有人悄悄将比试的排位换了一下,萧云极,明明你这一路打下来最后是要对上本宫,怎么?刚才在上面打不过,用了卑鄙手段,现在怕再撞上,想逃了?”   萧怜仰面看天,艳阳高照,“怕什么,反正不管你赢还是我赢,这一尊黄金爵,都是我的。”   ------题外话------   当当当!为期四天的萧云极个人秀开始了!   太华还是决定恢复每天6点更新。   实在受不鸟要等到九点才更新,捉急每天早早地给你们看新章! 第106章 花式撒娇,酒后无德 “……”千渊又瞪了她一眼。   “哟?还不乐意了?看你那脸蛋嫩的豆腐一样,一生气还挺好看的。别忘了,你输我三尊黄金爵,这才是第一尊。”   “这样简单的比试,你就浪费掉一个机会,难道对后面的更有把握不成?”   “非也,我只是懒得一路打下去罢了。”萧怜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角,“我这种人,用的是智慧,而你这种人,咳,就用蛮力好了。”   两人互相嫌弃地对着瞪了一眼,各自去了各自的位置站好。   萧怜左腕上的杀生链悄然滑落掌中,凉森森地目光瞧着不远处刚刚入场的卓君雅。   刚才经过顾敛星的安排,只悄悄换了一只名牌,这比试的顺序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萧怜很快就会对上这个藏海国女剑圣,卓君雅。   不能否认,卓君雅的确是个漂亮的美人,美到只要站在那里,不需要报上名来,人们就会知道,她就是整个西陆那个最美的女王。   一个女人,坐拥美貌与江山,一身的盖世功夫,该是怎样的存在,为何二十五六的年纪依然独身,宁可年华付水东流,也不肯立王夫?   答案很简单,世间的男子已入不得她的眼。   又或者,她眼中已有了世间男子望尘莫及之人,从此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萧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金链子,今天,她就要让她从此闭了眼,死了心!   三声鼓响,较量开始。   千渊一把月轮刀,毫不容情,一路剁瓜切菜,对手从来不在话下。   而以清却是令人眼前一亮。   堂堂大长公主,端庄美丽的典范,却用的一柄无锋重剑,双手持剑,大有横扫千军之势,萧怜冷不防瞥到了一眼,刚好以清将对手震飞了数十丈开外,赶紧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肝儿。   还好老子不是个真爷们,不然把你这种娘们娶回家,还不早早地就变成一只牌位!   萧怜由于是被顾敛星作弊调换过来的,就碰到自己家兄长意外地多。   两厢见面,还未动手,那一边由于过往挨揍太多,通常直接就跪了。   所以她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就站在了卓君雅的对面。   藏海国女剑圣,师出空桑万剑宗,一柄杏花剑,剑柄上雕着好看的花纹,刚好与空桑护国剑圣秋慕白的桃花剑配成一对。   卓君雅的剑刃在指上掠过,发出轻吟之声,“素闻朔方的云极太子武功招式套路诡谲,今日花冠夺珠已见识一二,如今能亲自较量一番,孤王幸甚。”   萧怜手中杀生链轻摇,罗里吧嗦,咬文嚼字,“好啊,来,开打!”   剑器,兵之王者。   萧怜过往遇见过无数拿剑的对手,却从未见过像卓君雅这样,华丽绚烂又杀机四伏的剑法。   万剑宗果然名不虚传。   她匆忙间应付了几招,便知道自己的确不是对手。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没想赢她,赢她不一定在武力。   只是不能让她赢得这么舒服、好看罢了。   她与卓君雅相斗,明显落了下风,观战的不要说胜楚衣,就连秦月明也看得明白,赶紧给自家夫君打气,站在场下扯着脖子喊:“九爷!灭她!九爷!我爱你!”   她这一喊不要紧,萧洛和秦方东也跟着喊,还招呼上朔方带来的三四十个公子哥一起喊。   藏海国向来民风内敛,女王亲自入阵,又是必胜之势,竟然没人吭声,也觉得不用吭声,有失体统。   可空桑王朝的小皇帝凤子炫却不干了,他今番就是来看热闹的,因着秋慕白的缘故,心中自然是向着女王姐姐,一看对面朔方闹得欢,就赶紧带着自家兄弟替卓君雅助威。   秋慕白也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他们闹。   萧怜在那杏花剑下,也没想争强,躲闪间,忽然开口道:“他不喜欢女人。”   卓君雅手底下一滞,“什么?”   萧怜笑眯眯,“我说他不喜欢女人,特别是年纪大的女人。”   卓君雅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来朔方传来的那些关于国师与太子的闲言碎语是真的!   “萧云极,不得如此秽语污了他!”   萧怜轻飘飘跳到一边,“因为他是我的,我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爱怎么玷污就怎么玷污,但是容不得旁人觊觎半分。”   “无耻!”卓君雅的剑当下变了招式,极为凌厉地袭来!   她本来只是当陪着小孩子玩,又胜券在握,根本没动真格的。   可如今听见萧怜如此说,即便没指名道姓,心中也已了然,顿时悲愤莫名,手中的杏花剑立时破了满园春色,披风戴雨袭来。   萧怜见她动了真怒,嘴角划起冷艳的笑,杀生链上牛毛弯刃全数倒拔而起,非但不避,反而以攻为守,直接迎了上去。   “原来你今日对上孤王,就是为了跟孤王说这个?”   “不是跟你说,而是让你明白这个事实,莫要说再缠着他,打他的主意,连靠都不准靠近半分!”   卓君雅就算再生性温婉,也是女王之尊,哪里听得如此呵斥命令,“萧云极,莫要说是你,就算是萧兰庸亲自立在孤王面前说这番话,也是没用!”   萧怜手中的杀生链一挣,发出嗡地一声,“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无需多言,今日你哪只手碰了他,本宫就将哪只手给你活活扯下来!”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   “凭的就是我!”萧怜鲜红的身影飞旋而起,转身之间,已将耳畔的霜白剑碎片摘下,挂在了杀生链一段,手中的金链当下如蛟龙破水而出,虽是一只链子,却用的是胜楚衣闲来无事时教她的剑法招式,加之这杀生链比起剑来,长出数倍,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对上藏海女剑圣的杏花剑,竟然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立在一边儿观战的以清戳了戳千渊,“看见没,他在你面前还是留了一手啊,你们两个刚才到底是谁在让着谁?”   千渊白玉一样的脸上,面色一沉,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如此嘴贱的姐姐。   场上,卓君雅没想到萧怜有如此实力,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个人,剑锋稍变,使出了万剑宗的独门剑法“千机变”。   萧怜两眼一亮,这一套,他见胜楚衣用她的链子玩过啊,他那时哄着她玩,耍给她看,也没安心教她,不但极快,而且花样百出,她自是看了满眼新鲜却完全凑的是热闹。   但是胜楚衣所出的一招一式,比起卓君雅而言,那便一个是出神入化,一个是小儿嬉戏。   萧怜本就极为聪明,当时没学会,也记下了七七八八,如今再次见到卓君雅用了出来,就立刻也跟着她的套路,仿着胜楚衣的样子,以杀生链为剑,照葫芦画瓢,耍了起来。   她这番招式使出,卓君雅还没如何,坐在下面的秋慕白却当下站了起来!   千机变向来不外传,如今在世之人,只有他与师妹两人学过,这个萧云极如何不但用的出,而且明显更胜一筹!   等到卓君雅察觉过来,心中一阵酸楚,他竟然将千机变都传了他!   一个失神,杏花剑落了空,腕上一阵刺痛,持剑的右手被萧怜的杀生链缠上,牛毛弯刃已经刺入肉中。   “我再说一次,你若是再敢多看他一眼,本宫就让你永世不能持剑!”   卓君雅冷笑,与她相持不下,腕上滴血,“那你可知道他是谁?他那样的人,你以为你可以驾驭的了?你以为你为他不顾一切,他就会领情?萧怜,他是个无情之人,你堂堂王朝太子,孤王还是劝你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萧怜嘴角一挑,“我萧云极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若是真的一定要有,胜楚衣便是我的后路!”   “从来没人敢如此威胁孤王!”   “从来没人敢同本宫抢东西!”   萧怜手底发狠,卓君雅眼看着已经拿不住手中的剑。   这时一道剑光如划破天际而来,剑锋点出,乱如花雨,挑得杀生链发出一声脆响,当下断为两截。   一柄桃花剑其名虽雅,却剑剑夺人魂魄,杀人不留痕。   秋慕白作为师兄,此时哪里看得卓君雅受苦,全顾不上秋猎比试的规则,只想先宰了这个萧云极再说。   他的剑光璀璨如雨,将萧怜迫得飞退数丈,眼看灿若桃花的剑锋就要在眉心一点,一命呜呼!   陡然之间,一道无比凌厉肃杀的气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袭黑袍之人一只手将萧怜拦腰接住,另一只手以掌心抵住桃花剑的剑锋,逆势将秋慕白连人带剑倒逼十数丈,那掌中力道骤然暴增,直接将秋慕白震飞出去!   胜楚衣放开萧怜,随手从她手中抽出剩下的半截杀生链,那链子在手中力道的作用下,绷得笔直,整个人如这一只巨大的黑鸟张开双翼,裹挟了无边黑暗,直接将秋慕白笼罩于下。   秋慕白毕竟是万剑宗宗主,空桑的护国剑圣,刚刚被胜楚衣一掌击退后绝地反击,以排山倒海之势迎上他手中的断链,却没想到平日里纵横天下无出其右的桃花剑,竟然在还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时,就已被挑飞,嗡地远远地扎在昊天校场上,整只剑没入地面,只留了雕满桃花的剑柄在地面上。   竟然有人能以肉掌接下空桑护国剑圣的桃花剑!   竟然有人能以一截残链为剑,一招挫了万剑宗主秋慕白!   而这人只是朔方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师!   一时之间满场震惊,十二圣尊之中也有几人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胜楚衣立在原地,将手中的链子珍而重之地收好,抬眼看向秋慕白,声音沉静而又郎朗,“空桑护国剑圣秋慕白,为一己私情,公然违反神都秋猎之规,其罪一。意图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王朝太子,居心叵测,其罪二。在朔方太子逆袭致胜之下,对其大动杀机,有失仁心,违反万剑宗宗训,其罪三。”   秋慕白丢了剑,伸手指向胜楚衣,“你是谁?”   胜楚衣微微昂头,“胜楚衣。”   “既然知道自己是谁,小小国师,就没资格与我谈万剑宗宗训。”   “不,他有资格!”卓君雅双眼几乎是痴痴地看着胜楚衣,喃喃自语,“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胜楚衣也不多言,径直走向卓君雅。   他容貌虽然变了,可正如卓君雅所说,身形气度,举手投足是无法改变的。   他就这样走向她,卓君雅立时间呼吸都停滞了。   他可是看到她受伤了,生了怜惜之心?   胜楚衣……   尊上……   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地,也全不顾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只见他一袭黑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正向她走来。   即便化身为无尽黑暗,却依然是这世间活着的神!   他果然到了她的面前,低头去捉了她那只受伤的手。   原来他的手是这样冰凉的,原来他的触碰是这样的。   卓君雅觉得,有此一遇,即便当下身死,也了无遗憾了。   楚衣……   这两个字就在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   都不需要他开口,只需要他认真地看她一眼,她便可献出全部!   胜楚衣一圈一圈,将她腕上已刺入血肉的杀生链解了下来,虽然很疼,可她强忍着,等着他对她说一句关切的话,哪怕有一句也是好的。   他小心地从她腕上解下杀生链,那样仔细,生怕弄坏了……为什么像是生怕弄坏了那链子一般?   然后。   就转身走了!   走了!   他把她血淋淋的手腕扔垃圾一样扔掉,然后就走了!   他是回来捡东西的!   卓君雅几乎快要疯了!   胜楚衣径直回了萧怜面前,“可伤了?”   说着,低头从她手中接过另外半截杀生链,在断裂处仔细查看了一番,“无妨,今晚帮你接上便是。”   萧怜嘟着嘴,从他身侧看去,“她还看你!我挖了她那对眼珠子!”   “好了,别闹了,我从来都没看过她,你急什么?”   “那你还看顾敛星!”   “她敢冒充我的阿莲,自然要多看几眼,看她生了几个胆。”胜楚衣当着整个圣朝的面,真的是替她正了正头上的金冠,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她不是阿莲!”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萧怜气得跺脚,余光又见胜楚衣身后不远处,卓君雅正巴巴向他们这边望着,当下这一肚子的火就又着了,“你还看!要不是那个白毛儿的阻挠,我让你一辈子用不了剑!”   秋慕白大怒,“谁是白毛!”   “说的就是你!”   ……   偌大的校场中央,几个人杵在那里乱成一团。   离得远的也听不见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只道是朔方的太子逆袭致胜后,被空桑的护国剑圣坏了规则,于是人家家里派人来讨个说法了。   胜楚衣拖着一叫三跳的萧怜离了校场,行至十二圣尊座前,“诸位圣尊,现在看见了?我朔方的储君,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意欲加害。之前来时路上所遭遇的,既然没有得逞,又无真凭实据,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次,若是不给朔方一个说法,只怕本座只有进谏吾皇回鸾,放弃此次圣朝秋猎,以保江山后继有人了。”   他这一番话,将事儿全推到了秋慕白身上,还说得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以退为进,就连被他拎小鸡一样抓在手里的萧怜都开始佩服。   叔叔,您脸皮真是日渐深厚!   整整齐齐坐了一排的圣尊们互相交换了眼色,泛天尊温庭别道:“本座看那空桑的秋慕白也只是一时护着师妹心切,并非真心存了杀机,且已经在国师的手下落败,颜面扫地,这件事,还是大事化小为好。素闻胜楚衣国师神机妙算,不知这一次可有息事宁人的两全之法?”   他不咸不淡的自说自话,也不问朔方同不同意,就已经决定大事化小,还顺路问问胜楚衣有何高见。   胜楚衣倒也不推辞,“也罢,既然泛天尊已替空桑出面,本座还能说什么。不过事情一笔归一笔,只怕空桑总要有所表示才能平息我朔方之怒。”   言外之意,便是挑明了泛天偏袒空桑。   他说着向朔方那边瞥了一眼,萧策为首的一众皇子、大臣,立刻大声高呼,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温庭别一阵头疼,你们朔方还真是上下里外一股绳,全是戏精。   “那国师不如把条件说出来听听,容本座与诸位圣尊参详一番,必会给朔方一个满意的交待。”   胜楚衣将萧怜放身边一扯,“好,我朝太子受了惊吓,作为朔方夺爵主力,只怕接下来的较量中会有失水准,所以,依本座之见,”他话未说完,眼光四下巡视了一圈,果然所有人都在洗耳恭听,于是微微一笑,“依本座之见,空桑当补偿朔方黄金爵三尊。”   “神马!”大老远竖着耳朵听的秋慕白不干了,“三尊!不行!”   他几乎是飞扑了过来,到了十二尊坐下,又立刻与胜楚衣保持距离,“吾皇如今年幼,未能参加行猎,其他诸位王爷也都能力有限,本来夺爵之事就十分吃力,现在让我们让出三尊黄金爵?本座代表吾皇,坚决不答应这件事!”   “贵国既然无人能战,那不如护国剑圣亲自出马好了,反正你已经不请自来地下了场了。”   胜楚衣牵着萧怜,悠哉悠哉地望着秋慕白笑。   “总之三尊一定不行。”   “那秋宗主能拿出几尊?”   “一尊!”   “两尊!”   “一尊!”   “必须两尊!否则朔方王朝因你之失,退出秋猎,烦请圣朝使官好好写上一笔!”   “胜楚衣!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先欺了谁?本座已经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秋宗主不要不识好歹!”   胜楚衣说着,又袖底生风。   他刚才出手,所有人都已经见识过了,就算十二圣尊出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是个不出世的高手,也不知到底有多深的根基,这万一又打起来,这场秋猎,只怕要成了群灭大会了。   温庭别一阵头疼,“好了好了,就依朔方的意见,空桑由护国剑圣亲自出马,代空桑皇帝行猎。同时补偿朔方黄金爵两尊。”他转而问向胜楚衣,“朔方国师,现在可满意了?”   胜楚衣怀疑地看了眼秋慕白,“那若是他们一尊都得不到,或者破罐破摔,故意懈怠,我朔方岂不是还是亏的?”   秋慕白刚捡回来的桃花剑在鞘中嗡地一声,“那你说怎样?”   “很简单,秋宗主指天发誓,必全力以赴争夺黄金爵,且中途不可阻挠我朔方任何一人夺爵,这是其一。第二,若是秋猎结束之时,空桑拿不出两尊黄金爵,便以两国交界处的梁城、瑜城两座城池版图相抵。”   秋慕白怒道:“胜楚衣,你果然是个妖魔!两尊黄金爵而已,给你又怎样!居然还要城池做抵!你放心,两尊黄金爵,一定给你!让你闭嘴!”   胜楚衣含笑整理了一下衣袖,“好啊,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白纸黑字,一式两份!”   秋慕白内心血崩!   ……   等到胜楚衣将那秋慕白签字画押的卷轴递给萧兰庸,再回头时,萧怜已经跑了!   这第一场较量,最后的结果是千渊对以清。   以清拼命地要赢,赢了就可以保住孔雀王朝这一尊得来不易的黄金爵。   可千渊却觉得,这一场比试最为容易,代价最小,不如就把这一尊给了萧怜,早点还账,早点解脱。   于是姐弟俩大打出手,最终还是千渊替萧怜夺得了这第一尊。   如此一来,第一日的行猎几乎是不欢而散,朔方闹来闹去,以一敌众,不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第一尊黄金爵,而且另外四尊也显然已是囊中之物。   此后,只怕再也没人敢惹朔方的萧怜,不然他身后的那个国师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敲诈勒索他们好不容易到手的黄金爵了。   萧怜这边,还没散场就被秦方东等一众公子哥拉去天街喝花酒庆祝第一日大获全胜。   秦月明也跟着乐颠颠一道儿去了,揣着一万两金票血拼大采购!   一场酒喝到月上中天,萧怜已经是颠三倒四,可还惦记着胜楚衣,别她不在家被那个女王给钻了空子,于是喊上秦月明,跌跌撞撞地回了朔方亲贵在神皇殿外下榻的行馆。   刚到馆驿门口,秦月明被人后脑一个手刀,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萧怜眼前一花,被人直接劫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那手腕被提了起来,之后就是一口。   她喝得醉醺醺,人就有些软绵绵,捶了低头吸血的千渊肩膀一下,哼唧道:“你轻点!”   千渊立时浑身一滞。   抬头看她时,原本清冷的眼中多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萧怜靠着墙,满面的薄红,半醉半醒,抬手捏了他脸蛋一下,“看什么啊,你快点,老子要回去睡觉。”   前半句,满是醉意,便撩到人心坎里去了。   可后半句,却如掉进锅里的一颗老鼠屎。   千渊眼中那一抹莫名的东西终于转化为嫌弃,低头狠狠一咬,吸血,走人!   等萧怜晃晃悠悠拎着酒坛子进了行馆,却不知该去哪儿了,这儿没她的地方,她与萧兰庸一样,该住在神皇殿的子午宫中。   她随手抓了个丫鬟,问了国师何在,之后顺着指引,摸进了胜楚衣下榻的独门独户小院。   此时夜深,那屋里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个身影在灯下专注地做着什么,她就砰地踹了门,闯了进去。   那大酒坛子往桌子上一顿,“我回来了。”   胜楚衣抬头看她一眼,两眼弯弯,接着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萧怜晃晃悠悠眯着眼睛去看,他在通过一块经过打磨的水晶石做放大镜,细细地将她断了的杀生链重新镶接回去。   “干什么这么麻烦,明早出门找个铁匠焊一下就好了啊。”   不知是灯火的原因,还是喝醉了眼花,萧怜眼中,此时的胜楚衣笑得甚是温润,“杀生链制作精细,若是从中间焊接,一则不够牢固,而来会失了重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临阵对敌,兵器是你的生命,不可马虎。”   萧怜虽然喝多了,可也听懂了他这是紧张她、爱护她,才亲手替她修杀生链,于是大狗狗一样蹲在他脚边,两只手搭在桌边,看着他如何小心地将断裂的牛毛弯刃一个一个挑起,再小心修补整齐。   灯火下,蹲在地上的萧怜仰头看胜楚衣的脸,有些出神,“楚郎啊。”   “嗯?”他依旧两眼专注于那根细细的链子。   “你真的比我爹还疼我。”   胜楚衣手一抖,停了下来,瞪了她一眼,“是谁今日在校场上与我发脾气瞪眼睛?”   这一眼,虽是瞪,却是含笑带嗔,看得萧怜魔性大发,色心顿起。   她往他腿边凑了凑,将头在膝头蹭啊蹭,软着嗓子,哼唧着撒娇,“我就是见不得那个卓君雅毫不遮掩地看你!好像你是她的一样!”   卓君雅今年二十五六,胜楚衣如今到底多大年纪,她也不知道,反正这俩人在她之前,肯定认识   那女王那么含情脉脉,柔肠百转地看他,定是两个人之前有什么,至少表白过。   一想到这里,萧怜心里就想骂,妈蛋,搞的老子像个后来的一样!   不爽!   胜楚衣小心将最后一根牛毛弯刃续好,目不转睛,“她看她的,我又没搭理她,我只看你便是。”   “她要是敢再看,我就放火把她卓君雅烧成卓烤鸭!”萧怜愤愤道。   胜楚衣坐直了身子,将修好的杀生链双手拎起,在她面前晃了晃,“好了,请殿下过目,可看得出续在哪里?”   萧怜接过来看,竟然真的就找不到哪一段是被桃花剑斩断的了,当下仰脸笑得灿烂,“真厉害啊,以后你不做国师,我不做太子,咱们俩用你的血卖卖药,帮别人修修东西,也能活得挺好。”   胜楚衣指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这么多事情我来做,那你做什么?”   萧怜将头歪在他膝上,摆弄着杀生链,“我啊,我带着棠棠等你回家做饭啊?”   脸上的手指就停住了,“饭也是我来做?”   “你不是很会烤好吃的东西?反正我是不会。”   “那要你做什么?”   萧怜眨眨眼,对啊,话本故事里都说,男耕女织,她也不会织布,也不会做饭,更不会描画绣花,除了打架,她好像还真是没什么特长,便有些不高兴,不吭声了。   胜楚衣拎过她带回来的那坛酒,仰面饮了一口,“无妨,来日我不做国师,你不做太子之时,你也什么都不需要做,专心陪我便是。”   他说完有些嫌弃地皱眉,“你整日里就喝这种酒?”   一说起酒,萧怜就又来了精神,“还能有什么,花楼里的酒不都是这样的?”   胜楚衣轻轻推开她起身,“来,前日血幽昙到,弄尘顺便从东煌带来几坛好酒,说是给你这朔方的小太子尝个新鲜,我怕你酒后误事,没拿出来,不过今天既然首战告捷,不妨小酌庆祝一番。”   萧怜起身牵了他的手跟过去,一面走一面闲着的手掰着手指头算,“是我喝多了还是怎么了?血幽昙不是七日一次吗?前日送来的?怎么数日子都不对啊,自从沧澜院出来,这算是第几次?”   胜楚衣脚步便有些放缓,“是你喝多了,日子没错。”   萧怜的确是有些晕头转向,便乖顺地哦了一声,不去细想。   小院的偏房里,没人住,就被紫龙用来安置胜楚衣随行的东西,一进屋,就嗅到一种发酵透了的暗香。   四只酒坛子安静地摆在角落里。   “试试看,东煌的酒,可还喜欢?”   萧怜肚子里的馋虫被这酒香又勾了起来,立刻跳了过去,撕开一坛,那沁透心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仿佛嗅上一嗅,人都会醉。   “这种酒,叫做如梦令,传说可与同饮之人共赴梦境。”   “真的!那你也来!看看你梦里都有什么!”萧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梦不梦,香死了,馋死了,醉死都心甘了!   胜楚衣在她身边席地坐下,却不喝,“你自己喝便是,我的梦,并不愉快,不如不见。”   “哪儿有那么神,喝个酒还能梦到一起去,一起来啦!”   “不要。”   “楚郎……”他越是推脱,萧怜就越是动了歪心,几乎快要爬到胜楚衣的身上去了,人醉得软绵绵地,“陪我喝一杯吧,我整天跟那些混蛋喝酒,都从没与你一起好好地喝过一杯。”   “我不喝,你自己喝。”胜楚衣极为淡定低头看着这个在怀中撒娇打滚的小人儿。   “楚郎,我……”萧怜眯着眼,爬上他肩头,凑到耳边,“楚郎啊,我可是个酒后无德之人啊,你不相陪吗?”她越说声音越糯越轻。   胜楚衣被她撩地耳畔极痒,近在咫尺的笑容落入萧怜眼中就尤为令人迷乱,“……我也酒后无德”   萧怜身子软软,搂着他的脖颈,枕在肩头,“那一起啊。”   “可惜没有杯盏。”   萧怜眼帘轻掀,“有啊,在我这儿……”   她回手拎了一只酒坛,就枕在胜楚衣肩头,仰面淅淅沥沥倒入口中,之后绕在胜楚衣脖颈上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他的头揽近,双唇带着酒香,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摩挲,等着被他衔住,再将那一口醇香渡了过去。   “你喜欢吗?”   “你还有吗?”   “你还要吗?”   “永远不嫌多。”   萧怜跪坐在胜楚衣腿上,一口一口细细将如梦令渡给他,那浸透了美酒醇香的吻就一次比一次悠长,一次比一次深远,那脸颊,不知是因为酒变得潮红,还是因为情动而红霞翻飞。   她喘息有些困难,想要逃开,可却被那双手禁锢住,于是索性欺了上去,吻得比他更加凶猛,更加深情。   拎着酒坛的那只手扬起,将剩下的半坛如梦令从两人头顶缓缓淋下,那纠缠不休的吻中就溢满了醇厚的诱人香气。   被酒湿透的衣衫贴裹在周身,恍若无物,湿凉健硕的躯体就与滚烫温软的身子再也无法分开。   “嗯……”   迷醉之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萧怜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喟叹。   接着便有胜楚衣那凉凉的唇在她嘴角划过,嗓音黯哑地诱惑,“别出声。”   萧怜睁眼想看他缭乱的模样,那唇就掠过她的眼帘,“不要看。”   于是她就乖顺地合上了眼睛,悉心体会情欲如繁花一般在身体上一处一处绽放,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当你关闭了一处感官,就会将其他感觉放大。   而已经被点燃的火种,越是压抑,就越是熊熊燃起。   黑暗之中被倾情相待,人便似是在如梦令那醇香的酒中盛开的莲花,神圣妖冶,癫狂怒放。   ……   千丈崖上,奔涌呼啸的海水将海崖团团包围,萧怜不知何时身置其中。   男子悲恸的哀嚎撕心裂肺,哀伤如那海水一般几乎要将脚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宫殿群彻底淹没。   前面不远处,一株焦枯的树立在渐熄的炎阳火中,隔着火,跪着的那个人,已是白衣与黑发凌乱,痛苦地抱着头,低吼着,“阿莲——!”   萧怜心中一阵剧烈地绞痛,“胜楚衣?”她轻轻唤了一声。   “滚——!”男子头也不回,抬手一道冰渊向她呼啸而来。   她也不躲,就由着那道冰渊从脚下纵贯而过,之后踏着上面的冰霜刀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脚下发出冰霜被踏碎的轻响,来到他身后,将手轻轻放在他不停颤抖的脊背上,“胜楚衣,你别难过了,我都回来了,都过去了。”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低垂的头,却不敢回头看她,“你是谁?”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不知在梦中痛哭了多久,也不知被这痛苦折磨了多久。   萧怜缓缓蹲下身来,伸手小心环了他的腰,“叔叔,我是阿莲,我已经回来了,我每天都在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男子猛然间回头,一双泛红的眼睛惊悚地看着她。   炫目的光,一片缭乱,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短短的一场梦,萧怜醉地深,睡得沉,翻了个身,将所有的薄被滚在身上,继续趴着睡。   而她身边的胜楚衣则从梦中强行抽离出来,如五雷轰顶般,几乎是逃一般的滚下床。   她果然早就知道了!   她知道了还假装不知道!   那日在白莲宫,他就怀疑她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装傻,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可是现在,她在他面前说了这番话,他如何再继续自欺欺人!   他一面道貌岸然地对她说自己有多疼爱那个孩子,一面又把这个孩子摁在身下一次又一次享尽甘美。   若是等她醒来之后,两厢如何面对?   她既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就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胜楚衣忽然没了主意,胸口起伏难平,踉踉跄跄夺门逃了出去,有多远逃多远!   与此同时,泛天神殿中,顾敛星如一朵纯净的白莲花,跪在大殿中央。   温庭别负手在她身边走了数遭,最后立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顾敛星便只好小心地把脸扬了起来。   温庭别的手指在她额间那只白莲花钿上小心滑过,“真的没有找到盗丹之人?”   “回尊上,整个昊天校场的人,我真的都看过了,没有那个人。”   “不要骗本座,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的身份地位!”   “敛星时刻不敢忘!”   温庭别仔细地审视顾敛星,面色森然,之后似冰川般一点点融化,最后蹲在她面前,用指尖掂起她的下颌,“阿莲,你记住你是我的阿莲,你不是顾敛星,还有,以后,要叫我叔叔。”   顾敛星暗暗咬了嘴唇,点点头,“是,叔叔,阿莲记住了。”   “阿莲啊……”温庭别将她欺身推倒,小心地吻她额间那只花钿,“我的阿莲,阿莲……”   ——   秋猎第二日,国师的位置是空的。   这一日,以弓箭策马在神都御苑中狩猎为主,萧怜尤为擅长,一举为朔方夺了两尊黄金爵,又从千渊那里勒索来一尊,秋慕白那里抢了一尊,最后秋猎开场后的五场比试中,五尊黄金爵全部落入了朔方的腰包。   萧兰庸龙颜大悦,萧怜却看着他旁边那空荡荡的椅子有些莫名其妙。   昨晚还颠鸾倒凤来着,这今天怎么又不见了?   那如梦令果然是骗人的,根本不记得与他共赴梦境啊!   哎呀呀,要是真能共同入梦,那在梦中……,她必定不会轻饶了他,什么花式啃鸭子,都要好好试上一番!   她趁着空档,抓了向来嘴笨的辰宿,“喂,你们主子又哪儿去了?不会幽昙又出了问题吧?”   辰宿紧张地直眨眼,“没事没事,血幽昙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   说完,那衣裳领子就被戴着鲜红护手的小手给死死揪住,“你撒谎!他到底怎么了?”   “他他他他……他真的没事,只是昨晚喝多了,既然殿下这边没什么事,主人就想找个地方醒醒酒。”   “那我一问血幽昙,你紧张什么?”   “没……没有啊!”   “快说!”萧怜几乎快要将那领子扯下来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有恃无恐!”   “不不不……,辰宿不是殿下的对手。”   “那快说啊!”萧怜快被这个闷葫芦急死了。   “主人自从上次血幽昙被阻断之后,食……用量就要增大一倍,现在是三天一次,而且……”   “而且什么?”   ------题外话------   他是我的,我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爱怎么玷污就怎么玷污   ——   而且什么?卡在这里,是想收刀片吗?地址麻烦给一下,包邮! 第107章 这世上没什么本宫不敢的 辰宿嘴笨人不笨,忽然想到有些事,真的死都不能说,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只道:“而且发作的时间无法预计。”   “那东煌那边,可有按时为他送来?”   “殿下放心,从七日一次改为每日都有三队人马从地狱谷出发,确保主人手中每日都有新鲜的幽昙。”   “就这些?”   “就这些。”   萧怜放了辰宿,“这么说,他真的是去醒酒去了?”   “是。”   萧怜微微垂头,他维持地如此艰辛,到底何苦?不如回东煌去安全。   可他若是走了,她怎么办?棠棠怎么办?   他可愿带她一起走?   他若是真的开口要她一起走,她可准备好了随他走?   若是真的走了,她在朔方这些年来经营的根基必然尽断。   去了东煌,就是一棵没根没叶的树,没了羽翼的鸟,即便有他真心呵护,可终究不能日日夜夜不离左右。   到那个时候,困守黄金笼,她又拿什么保护自己和棠棠?   靠他的宠爱吗?   她连他在东煌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紫龙,辰宿,弄尘,悯生,还有那个从未蒙面的司命。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深不可测,若是放在西陆,凭着那一身的功夫和城府,不出三年五载,都是可以在任意一国只手遮天的人,却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有些事猜到了一半,就不愿再想下去,想多了,徒生嫌隙,徒添烦恼。   既然他还没开口,那就再等等吧。   ——   这一日的行猎结束,萧怜百无聊赖,便被秦月明拉了去逛街。   换了旁的男人,陪媳妇逛街该属大刑伺候范畴,可对于萧怜,这俩人真可谓臭味相投!   于是她抛开胜楚衣这个玻璃心不想,跟着秦月明一头扎进神都第三城的天街之中。   神都天街,又名不夜城,白日间商铺林立,喧嚣非凡,到了夜里,灯火非但不熄,反而更盛。   就连成衣店、脂粉店、珠宝首饰店这种旁的城镇中早早关门的店铺,此时也依然开门迎客。   尤其是秋猎期间,各国贵女如云而来,白日间观看王孙公子行猎的英姿飒爽,到了夜里,就是血拼采购的好时光,于是,所有店铺也都加班加点,从华灯初上一直开到东方发白。   萧怜还没来得及换下猎装,就被秦月明拉去逛街,两人一到了天街,一不骑马,二不坐轿,就是一间一间店铺横扫过去。   身后跟着从小就跟着她俩的大丫鬟默默,一路负责付钱和扮八爪鱼,替两位拿东西,双手捧得盒子已经高过了头顶。   胭脂铺里,萧怜金刀大马地一坐,“老板,诸位圣尊的家眷平日里都用的什么胭脂水粉,每款来上一套,给我媳妇选。”   秦月明搓手,两眼放光。   等到那些描金点漆的大大小小脂粉盒子摆满了桌子,她左试试,右试试,就挑花了眼。   萧怜平日也用不着这个,随手拿起一盒胭脂嗅了嗅,“味儿还不错,若是不知道选什么,就全要了便是。”   啪,默默甩出一张银票,“我们爷说了,不用找了,回头按照这个地址,送到府上去。”   秦月明张开双臂扑向萧怜,“亲爱的,我爱你!”   “走开走开,想呛死我!”   古玩店中,两个人趴在一只稀奇玩意前看热闹。   萧怜知道这东西,类似她上一世的钟表,说白了更像一只古董西洋钟,但是比那钟表更奇巧,全身都是小机关,说不准碰了哪里就会弹出个什么玩意,或者发出什么声音,   两个人趴在柜台上看了半天,秦月明道:“这个东西,要是给棠棠带回去,她肯定喜欢。”   萧怜把下巴垫在手腕上,“棠棠明天就可以看到。”   于是这个看似西洋钟的玩意都没被问叫什么名字,多少钱,就被买下了。   待到进了珠宝店,秦月明就彻底走不动了,挨个试,挨个戴。   萧怜虽然用不到,可毕竟是女子,总是喜欢亮晶晶、光闪闪的玩意,于是也跟着挑啊选啊。   秦月明喜欢大红大绿的款式,萧怜就喜欢金灿灿的。   于是两个人各挑各的,几乎将珠宝店洗劫了一半。   正忙得不亦乐乎,门口的珠帘一掀,两个小丫头引路,进来个浑身贵气的女子,柳眉凤眼,唇齿含丹,容貌不错,却有些倨傲。   那小丫头进屋便响脆道:“老板,这店,我们公主包下了,清场。”   老板哪里敢得罪正趴在珠宝堆里流口水的两个大金主,还没想好怎么答,萧怜那边却咣朗一声,扔了手里的大金镯子,虽没出声,却也是不高兴了。   秦月明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淡定,别惹祸,这里是神都。”   萧怜嘴皮子不动,哼道:“那要看她惹不惹我。”   老板经商多年,鬼精鬼精的,当下就知道这边儿不乐意了,赶紧迎上那位公主,“这位殿下,欢迎光临,您看,小店开门做生意不容易,进门都是客,实在是不好迎了这边就送了那边,不如您委屈一下,这边请,随便看看。”说着就把那位公主往萧怜她们两个的斜对角请,让她们隔得越远越好。   萧怜这几日秋猎中出尽了风头,按说只要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可她始终背对着来人,那公主死都想不到白日里叱咤风云的云极太子会在这里挑首饰,也没多想。   她平日傲慢惯了,什么时候眼里有过别人,这时既然清场不管用,就分外觉得这俩人碍眼。   “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款式都拿出来,本宫瞧瞧。”   “哎,好嘞。”   老板屁颠屁颠进屋去了。   秦月明一听不干了,卧槽,你还有更好的藏着掖着呢,不跟你摆个谱,你是不知道老娘是谁啊,当老娘没钱?   她刚才还劝着萧怜别惹事,现在简直是跳着往身上惹麻烦。   于是等老板端了个红漆匣子出来,秦月明就敲桌子,“过来,这边儿。”   老板为难,“这位夫人,您稍等,这是这边这位公主殿下先要看的。”   秦月明再敲,“本宫是先来的!”   本宫?   这位也是个贵人?   那边的公主这才仔细看了看秦月明,“你谁啊?”   语气没有半点客气,全是盘问。   秦月明开口便道:“朔方王朝皇太子妃!”   那公主道:“哦,原来是个内个云极太子的妃子啊。”说着就是一副真没劲,没空理你的模样。   萧怜背对着那边,沉声道:“怎么?她都自报家门了,你们却没个回礼?”   她稍微直直身,“不过也不用回了,是谁都无所谓,如此没家教的,若是知道了是谁,反倒听了塞耳朵。”说着挖了挖耳朵。   那公主身边的小丫鬟立刻尖叫,“大胆!放肆!说出来不怕吓死你!这位是空桑的三公主,泛天尊的未婚妻,凤倾城公主殿下!”   “啊!”秦月明震惊地大叫一声,倒吸一口气,“没听说过!”说完满脸坏笑地向着凤倾城嘚瑟。   凤倾城自持身高,傲然仰头,假装看不见。   小丫鬟见她如此,气得跺脚,“量你这种身份地位的女人,八百年才从朔方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出来一次,头发长见识短,自然是没听说过我们公主的尊名!”   萧怜背对着几个人坐着,手里随便拿了只玉件敲得当当响,“凤倾城没听说过,泛天尊倒是有所耳闻,”她看向秦月明,“嘶,听说年纪不小了啊!”   秦月明帕子掩了口,“是啊,当年木兰芳尊失踪后,他立刻就一跃成了十二尊之首,如今七年已经过去了。”   她又瞅了瞅对面的凤倾城,“倾城公主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啊,剑劈神都那年,你估计也不大吧?”   萧怜掰着手指头认真道:“泛天尊当年能那般一飞冲天,显然绝非少年英雄所能为之,必是早有所成,这样掰着手指头算来,再加上一个七年,哎呀我的妈呀,他大概至少得有三十多岁了吧!要是早几年娶妻生子,恐怕孩子也该订婚嫁人了呢!”   秦月明拼命点头,“是啊是啊,老夫少妻的,还真是甜蜜啊!”说着看着凤倾城啧啧啧叹个不停。   凤倾城不以为意,拨开还要还嘴的小丫头,清了清嗓子,“泛天尊他是人中之龙,是世间女子敬仰的对象,试问但凡有些见识的女子,谁不知道穹苍皓月这四个字,说的就是本宫的未婚夫婿,至于年纪大小与否,向来不在所问。而且,这男人年纪大一点,懂得心疼妻子,也是件好事,总好过你这种,既已嫁人成亲却要深更半夜独自出门置办首饰的可怜妇人。”   秦月明撇撇嘴,“我妇人深更半夜出来逛街也就算了,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也半夜出来逛什么街?求艳遇?”   凤倾城将那染了丹朱豆蔻的手往桌子一拍,“你给本宫把嘴巴放干净点!”   秦月明也是将桌子大力一拍,一桌子的珠宝都被敲得震起来了,“到底是谁先嘴贱?”   珠宝店老板一看不得了啊,开撕了!赶紧出来打圆场,这边顺顺毛,那边捋捋胡子,又端出了压箱底的几样宝贝,这才息事宁人。   凤倾城和秦月明两个互相看不顺眼,手里拿着自己的珠花宝玉,还惦记着对方手里的,一时之间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没多会儿,秦月明打开了只匣子,里面浓翠的丝绒布上,躺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是又大又圆的正宗东珠。   凤倾城眼睛尖,对两边的小丫鬟丢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伸手将秦月明正巴巴想往脖子上戴的链子给抢了过去,“哦,这珠子成色不错啊,刚好配本宫明日的那套宝蓝色吉服,买了。”   边儿上的丫鬟连忙应了,“老板,听见没,这珠链我家公主要了。”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下,那串珠子嗖地从手飞了。   再低头看时,将项链已在萧怜手中把玩,“媳妇,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了?”   凤倾城一愣,“你谁呀!”   萧怜转头,斜眼瞥她一眼,“萧云极。”   “咳!原来是你啊,我这两天见了你的身手,还不错。”她低头摆弄了一下衣袖,“不过,秋猎这种事,行猎的人为了个金酒爵争得你死我活,无非就是给诸位圣尊看个乐子。我们空桑向来都是不屑的。”   萧怜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立在凤倾城面前,比她略高一些,沉沉地盯着她,“是吗!”   凤倾城就被她看得有些浑身毛骨悚然,人人都说朔方的皇太子生的比女子还漂亮,今日算是近距离亲见了,好看虽好看,可为何活脱脱一副小阎王的模样?   她故作沉着,说什么也不能失了空桑公主的身份,“这是当然,而且,我们空桑人,向来不屑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往来,特别是北方苦寒之地的蛮子。”   她扶了扶鬓上的花,越说越是得意,对一旁的小丫鬟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就是那种。”   萧怜带着护手的手掌在桌案上一拍,“倾城公主殿下,麻烦说清楚了,哪种?”   凤倾城仗着自己是个女子,萧云极一个男人,该是轻易不会动手打女人。   况且如今的朔方,只是一个新兴的王朝,不比空桑数百年基业,料他定是不敢招惹她堂堂空桑的公主,泛天圣尊的未婚妻。   “说的是哪种,哪种人就该清楚,若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难怪旁人都说朔方是个蛮荒之地,朔方的人都是一群徒有蛮力的废物,若不是靠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妖魔国师胜楚衣,圣朝秋猎之上,谁知道朔方是个什么东西?”   啪,一个耳光!   凤倾城一声惨叫,脸都打歪了,“你们敢打我?”   秦月明揉了揉发麻的手掌,“打你怎么了,我夫君不好意思与你一个娘们计较,你这张小破嘴儿还没完没了了!我告诉你,我夫君涵养好,我可没什么涵养,出门在外也不打听打听,云极太子南下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又是在谁手底下丢了性命!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朔方朔方,朔方是你可以随便叫得吗?不会说话老娘就好好教教你,我就不信了,三巴掌下去还调教不出一个女人来!”   她噼里啪啦连珠炮一般的骂了一大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再打。   凤倾城随行的两个小丫头挺身护主,“大胆!这里是圣朝神都,泛天尊脚下,你们还敢跟我们公主动手不成?”   一道金光闪过,凤倾城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就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那张人头上的小嘴还在一开一合,话都没说完呢。   “你们!你们还敢杀人!”   萧怜面如冰川,抬手掐了另一个小丫鬟细细的脖颈,拧到正对凤倾城,右手攥拳,“我敢不敢,你看好了!”   嗤!   手背上的血金钉戳穿了那小丫鬟的太阳穴。   “关门。”   萧怜冷冷一声,默默早就习惯了这种杀人放火的场面,嗖地闪身,就把珠宝店的门给关了。   凤倾城见转眼间两个随行的婢女都死了,才开始真的害怕,“萧云极!你敢!”她想要闪身逃走,却被萧怜伸腿一绊,直接跌倒在地。   萧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这世上没什么是本宫不敢的,”她忽然响起胜楚衣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于是莞尔一笑,“只在于本宫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她抬手招呼秦月明,“此女出言无状,有辱我朝威名,你好好教教她以后怎么说话,怎么做人。”   秦月明小手绢一甩,响脆答道:“是,殿下。”   “萧怜!我是空桑的三公主,泛天尊的未婚妻!”   萧怜将桌子一拍,“老子还是木兰芳尊呢!你说你是凤倾城,谁作证?你说泛天尊是你未婚夫,他人在哪里?身为女子,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四处闲逛,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媳妇,给本宫狠狠地打!”   “好嘞!”秦月明将秦家的狗腿本性此时发挥地淋漓尽致,小巴掌配着长长的指甲,说抡就抡,噼里啪啦一顿打,直打得凤倾城嘴角淌血才停了手。   凤倾城生在深宫养在深宫的娇花,什么时候挨过这种待遇,指着萧怜两夫妻,“你你你……!你们好狠毒!”   秦月明继续揉已经打红了的手掌,“让我打你,是我们爷慈悲,你要是再不滚,我们爷亲自动手,只怕一巴掌把你那个簪满珠花的脑袋扇下来!”   凤倾城痛并郁闷着,到底谁的脑袋才是簪满珠花!   ……   等到凤倾城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跑了,珠宝店老板张罗着几个伙计毁尸灭迹擦血迹,萧怜继续跟秦月明挑首饰,“媳妇,看你挑得累,不如把这一桌子都包了便是,咱们回去关起门,上了床,慢慢试!”萧怜挤挤眼。   秦月明感动得快要哭了,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好的!就知道我的爷最疼的还是我!”   珠宝店老板哆哆嗦嗦张罗着给两位包首饰,一样一样小心放入匣子里,再一样一样用撒金红纸包起来。   萧怜嫌麻烦,“哎呀,麻烦死了,找个大点的箱子,全倒进去便是。”   老板没见过这么豪放的买家,怕她从此死了再也不来光顾,于是深吸一口气道:“这位殿下,恕我多言,你们刚刚打了的那位,说不准是真的空桑三公主啊,她以前来过小店,小的隐约听着她言谈,也曾提起过泛天尊喜爱她什么样的装扮云云。”   萧怜将本来还拿在手里摆弄的一只金灿灿大凤钗一扔,“那依你之见,本宫是不是真的朔方太子?”   “是是是,您必是如假包换的朔方王朝,云极太子。”   “既然本宫是真的太子,就容不得旁人口中吐出有关我王朝的半个不字,就算她打着天命神皇的旗号来,敢口没遮拦,在本宫面前,也是个跪字!”   “是是是,您说的都是!”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算了,碰上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当我什么都没说,您赶紧付钱走人吧。   萧怜与秦月明,手牵着手出了珠宝店,默默仗着有几分武力,给她们捧着一大堆沉甸甸的战利品,勉强跟在后面。   此时夜已深,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她们急着回去细细品鉴今日的收获,就开始往回走。   秦月明心疼默默人小,搬着那么多东西跟在后面太艰辛,就索性把珠宝箱子要过来,自己抱着。   萧怜刚才在店里,因着是男装打扮,也只能把玩,不好意思往身上戴,这会儿四下没什么人,就顺手开了箱子,一路走,一路往身上挂。   “我戴这个怎么样?”   “好看!”   “那这个呢?”   “美就一个字!”   “这个如何?”   “我的爷,戴什么都好看!”   萧怜挂了满脖子的项链,簪了一头的珠花发簪,又十根手指串满了戒指,两腕各挂了十来只沉甸甸的大镯子,这才心满意足。   “爷,神皇殿走这边。”秦月明好心提醒,顺便心疼萧怜活脱脱把自己挂成了一个首饰架子。   萧怜头上挂地沉,慢悠悠转过头来,“蠢!这个时辰,神皇殿的大门已经关了,我们去行馆!”   “哦,去找国师?”秦月明心领神会。   “他不在,今晚咱俩睡!”萧怜退着走,撒着欢儿地晃着手腕,腕上的镯子金玉相击之声,好听极了。   “……,怜……”秦月明脚步停了。   “干嘛?快走啊?”   “内个……,要不咱们换条路?”   “就这条路近,直走到头就到了。”萧怜倒着往后跳着走,每跳一下,身上的金银珠宝就哗啦响一声,就像个活得摇钱树。   “可是……怜……,你身后……”秦月明不忍直视了。   哗啦啦啦!   摇钱树撞到了个活人。   “谁特么大胆敢拦本宫的路!”萧怜回头一看,月色下,清冷的脸秀色可餐,千渊正嫌弃地蹙着眉,看着这个恶俗的女人。   “第二晚。”他声色凉凉,牙缝里蹦字。   “哦,给你。”   萧怜抬起手腕子,递了过去。   可是上面全是镯子,完全没地方下嘴!   千渊抓了她的手,一只一只一只往下撸。   叮!   落地一只玉镯子,碎了。   咣浪浪浪,一只金镯子滚出好远。   秦月明心疼死了,把手里的珠宝箱子往地上一放,顾不得许多,飞奔过去,千渊扔什么,她就接什么。   千渊摘了护腕,扔了,秦月明也赶紧捡着,还顺便侦查四下有没有国师的踪迹。   你们俩郎朗明月之下,站在大马路中间,就这样搞这搞那,真的不太好吧?   怎么突然有种帮着自己啊老公偷情的既视感呢?   月轮刀尖利的刀锋划破手腕,温热的唇覆在伤口上,一开始只是吮吸,接下来便不知不觉用上了牙,大口大口地吞噬,嗜血仿佛有种魔性,可以让人痴迷成狂。   萧怜手腕有些痛,“棠棠可好?”   千渊不理她。   她努力想抽回手腕,那抓着她手的看似白净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狠狠地将她攥住。   “千渊,够了!”   “千渊!”   “日月笙!”   萧怜努力挣脱,浑身的金银珠宝稀里哗啦乱摇。   千渊这才松了口,几乎是依依不舍的抬起头,但转眼间,那一抹不舍就烟消云散,换了清冷骄傲的神情,将那爪子一扔,抹了嘴角的血迹,与萧怜擦肩而过,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萧怜气得跳脚,“我问你棠棠可好!”   “好得很!”千渊头也不回。   “明天记得把她还我!”   “求之不得!”   的确是求之不得啊,每天都要大姨妈亲亲抱抱哄觉觉,他堂堂王朝储君,未来的帝王,已经快要变成奶妈了!   经过这样一番闹腾,萧怜也没心思玩了,按住到现在才发现棠棠丢了、炸了毛的秦月明,摘了满头满身叮叮当当的玩意,回了行馆,一头扎进胜楚衣的小院,倒头就睡。   可是黑夜中,望着空荡荡的枕边,却心头缺了一块一般,老不死的,跑哪儿浪去了!   她索性抱了枕头,嗅着上面残留的他发间的清冽香气,这才渐渐睡了过去。   当屋内只有萧怜迷人的小呼噜此起彼伏时,便有人如夜色般悄然降临,立在她的床头,抬手轻掀床帐,黑暗中的双眼如星子闪烁。   胜楚衣的脚也就止于床边,再也没法靠近半步了。   阿莲啊,你明明知道了一切,却装作茫然无知,你这样,让叔叔情何以堪,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面对你……   他立在床边,静静看她酣睡的模样,想触碰一下那脸颊,可手停在半空良久,终于落在了垂在床边的手上,将那手重新放回床上,合好帐子,转身便要离去。   “胜楚衣……”帐中一声呢喃的轻唤。   他那步子就挪不动了。   “胜楚衣……,楚衣……呵呵呵呵……”萧怜该是做梦了,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既然她连睡梦中都这样开心,那就好,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有种东西,在心中,瞬间冰释开去。   胜楚衣在黑暗中莞尔一笑,悄然离开。   外面,紫龙和辰宿正恭敬候着,一乘黑轿安静地等着它的主人。   “君上,悯生已经恭候多时。”紫龙见他出来时的脚步有些不舍,便小声催促。   “知道了。”胜楚衣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刻加快了脚步,上了黑轿。   黑色的轿撵凌空飞渡,没多久,就落在神都一处僻静的小楼前。   悯生神色有些凝重,见胜楚衣来了,慌忙转动轮椅迎了过去,也不客套,直接探手把脉。   胜楚衣有些无奈,“你们何必如此紧张,又死不了。”   悯生凝眉许久,才放开他的手腕,“君上,从脉象来看,只怕靠血幽昙已经压制不了多久了,”他与立在一旁的辰宿和紫龙交换了眼色,“安全起见,臣请君上即刻启程,返回东煌,入地狱谷。”   辰宿和紫龙扑通一跪,“请君上即刻启程!”   胜楚衣在一旁寻了个椅子,缓缓落座,“我的身体,自己有数,稍迟几日无碍,容我再想想。”   悯生有些急了,“君上,阿莲的命轮已经重启,必是已经回来了。如今一切运转如常,您大可不必亲自迎回,等将您送回东煌,臣愿再赴朔方替君上寻回阿莲!但您若是此时一意孤行,只怕来日就算找到了阿莲,也见她不得了!”   “阿莲,”胜楚衣轻笑,“阿莲该是甚好,暂且不必寻了。”   紫龙道:“君上是放不下云极太子?那就一起带走便是。”   辰宿把心一横,“没错,他要是不愿意跟咱们走,就直接敲晕抗走!”   胜楚衣悠悠轻叹了一息,“时间太过仓促,有些事,她还不知道,况且,还有梨棠,尚在千渊手中。我不想吓到她们。”   紫龙奉上一盘血幽昙,约有六七朵,胜楚衣便随便拈起一只,一片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悯生道:“君上,如现在这样大量服食,不但方寸天的侵蚀会变得无法控制,体内积蓄的幽昙之毒也会与日俱增,反噬是迟早的事。最多一日,明天您务必与云极太子讲明一切,到时候他是随您走,还是留下来,都是他的事,日落之前,悯生与辰宿、紫龙就算豁出性命,捆也要把您捆走!”   胜楚衣淡淡一笑,“什么时候我养大的孩子们,个个都成了土匪了?还敢惦记着对我下手?”   辰宿把心又是一横,“君上的安危,是比天大的事情,君上就是我等的天!”   胜楚衣摇头,“连辰宿都会甜言蜜语了,也好,我会尽快了结一切,随你们回去,但是要再等两日。”   悯生若是还能走路,必是急得团团转,“君上,为何还要两日,小小秋猎而已,就算云极太子不肯一起走,没了您,我看他也一样能上天入地好得不得了!”   胜楚衣的眼帘就有些温柔地垂了下来,“不是她,还有个人,许久没见了,分外想念……”   ……   翌日,秋猎第三天,比试还未开始,按例诸国来客先齐聚于昊天校场,拜见十二圣尊。   萧怜跟秦月明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地姗姗来迟,就看见胜楚衣逆着人流,正立在校场的大门口,头顶一把红伞甚是妖艳,正望着她笑。   萧怜脚底下立刻一个急刹,拉着秦月明,“快看看我哪里不对劲。”   秦月明打量了两个来回,“回爷,好得很啊,没毛病。”   “那他一大清早,突然出现,大老远的站在那里看着我笑什么?”   “昨天一天没见,想你了呗。”   “他是那种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只会扮国师。”   “他不就是国师?”秦月明莫名其妙。   “哎,说了你也不懂。”   萧怜撇了秦月明,径自走向校场大门,故意从胜楚衣身边经过,假装没看见,被胜楚衣回手一把捞回了伞下。   “殿下忘了什么?”   “没什么,该带的都带了。”萧怜眨眨眼,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血金钉和杀生链。   胜楚衣回身,垂着眼帘,深深看着这个装糊涂的小人儿,喉结稍稍动了动,有些话欲言又止,面上依然笑容满满,“预祝殿下今日旗开得胜。”   萧怜晃了晃脖子,“反正昨天国师大人没在,我也拿了四尊黄金爵。”   “本座不在之时,殿下若能一直安好如昨日,便是幸事。”胜楚衣随手在她腰间一拨,“走吧,送殿下上座。”   萧怜眼珠子滴溜溜转,觉得他今天慈祥地有些诡异……   “胜楚衣,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大概会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儿?”   “……”胜楚衣不答。   “你要回东煌了?”   “只是一段时日,会尽快回来。”   “因为血幽昙?”   “是。”   “哦。”萧怜眼中划过一抹寥落。   两人并行与红伞之下,头顶一抹淡淡阴影。   “怜怜……”   “嗯?”   “此前曾问过,可愿跟我一起走,当时怜怜说,还未知我是不是最好的,那么不知现在觉得如何?”   萧怜的脚步有了一些迟疑,“我……”   胜楚衣也随着她停了下来,只需一眼,便一切了然,果然如预料地一样,她还不想走。   “什么时候动身?”   “你若愿同行,今晚接了棠棠,便可离开。若不愿,明日与棠棠相处一日,我就不得不走了。”   “这么快?”萧怜早猜到他有一日会走,却不知会这么快?“为何说走就走?我……,棠棠……”   她有些慌了。   胜楚衣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无妨,你若是还没想好,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可以慢慢想,想好了,我来接你。”   说完,转身离开。   “胜楚衣!”   胜楚衣的脚步就停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一勾。   “胜楚衣,我们若是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萧怜有些紧张,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胜楚衣回身,沉静道:“你若不想回来,便不再回来。你若还想回来,我便陪你回来。”   萧怜便不说话了,微微垂了头,“可是……,对不起,楚郎,我还没准备好马上离开。”   “那便等你。”   他立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静候她走到伞下,便带她一起走。   可萧怜还是绕开了他,径自去了自己的红帐。   胜楚衣刚才勾起的嘴角便悄然落了下来。   ——   各国按例向十二圣尊做了简单的请安后,人群中就有股暗涛在蠢蠢欲动骚动。   萧怜心乱如麻,躲在红帐中出神。   忽然,秦月明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怜!不好了!出大事了!”   萧怜猛地抬起头,便见两名神都金甲卫闯了进来,“云极太子,十二圣尊有请。”   等到萧怜跟着金甲卫溜溜达达来到十二圣尊座前,果然看到凤倾城立在那里,正得意地看着她。   她昨晚挨了一顿巴掌,本该满脸红肿伤痕,如今却都没了,显然是有人替她仔细治好了。   泛天尊温庭别端端正正坐在最中央,“既然萧云极人已经来啦,那么就请她亲自解释一下这件事吧。”   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萧怜身上。   萧怜看了一圈,每个人都在盯着她打量,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簇,绝对不是暴打了泛天尊小媳妇这么简单的事。   “不好意思,诸位圣尊,本宫是不是刚刚错过了什么?”   温庭别手里捏着一只纸笺,递给一旁的侍者,给萧怜送了下去,“麻烦云极太子对这件事,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怜抬手将那张不知反复翻折了多少次的纸展开,只看了一眼,脑子便嗡地一下。   “朔方太子,萧云极,女扮男装,欺瞒天下!”   凤倾城将那纸上的几个字,复述了一遍,“还真是大胆啊,不知云极太子殿下作何解释?”   萧怜眉梢一挑,“男又如何?女又如何?本宫腰部以下的地方什么样,空桑的三公主这么关心?还要专门写个小纸条来给诸国来宾传看?”   风倾城没想到她这种情形之下,居然还这么流氓,脸一红,“这纸条不是我写的,是我刚才拿到的!”   “你看了一张纸就敢污蔑本宫女扮男装,是想急着知道自己到底少了什么?”萧怜两眼一瞪,把那一身祸害人的本事全拿了出来。   “你你你……,你不要脸!”凤倾城从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从来没学过怎么对付流氓,一时之间,竟然语塞。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这张纸条,孤王手里,也有一张。”   卓君雅站了出来,递上那张纸条,满身王者风范,看向萧怜,“上面所写的内容,与倾城公主所说,一模一样。”   朔方所在的那边,挤出一个女子,蒙着面纱,叫着嚷着,“都让开,本宫手里也有一张,不但本宫这里有,在场众人,只怕不知多少人手里都有。”   萧萼手里举着一张纸,也站了出来,“九皇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敢女扮男装,欺瞒父皇,夺了储君之位,妄图牝鸡司晨,意欲何为!”   哦,原来正主在这里,萧怜回身打量这个不知死活的妹砸,看来脸上的伤还没好,已经忘了疼了。   撒传单这种低级勾当都能想得出来,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坐在泛天尊身边的紫殊圣尊清了清嗓子,“这位朔方来的公主,稍安勿躁,所谓夺储谋位,那只是朔方一国之事,待圣朝裁定之后,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说便是。至于牝鸡司晨……”他看了看卓君雅,面色有些难看,“请注意用词。”   萧萼却只听懂了前半句,“这位朔方来的公主”是什么意思?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啊圣尊!我来了三天了,总该让大家认识一下啊!   “见过紫殊圣尊,本宫乃朔方的九公主,萧萼。”   紫殊微微点头,其实本座并没有想问你是谁的意思。   “原来是朔方的九公主,若是本座记得没错,这位云极太子该是比殿下稍稍年长些许,倘若她真的是女儿身,那么这位小殿下,该是十公主才对。”说罢善意一笑,人群中便有人发出轻微的笑声。   萧萼讨了个没趣,又蒙着脸,见不得人,急得想跳脚,“好啊,本宫等着圣朝裁定。”   他们罗里吧嗦没完没了,萧怜不耐烦了,“裁什么裁,老子是男是女自己没数,还要你们裁定?”   她伸手指了凤倾城,“是你没见过男人什么样?”   又嗖地指了所有人,“还是你们没见过女人什么样?”   说完,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有人便连连摆手,“见过见过,这里恐怕连空桑的小皇帝都见过女人什么样了,哈哈哈哈!哪个男人敢说自己没见过女人?”   凤倾城那脸就更红了,看向温庭别,脚下绣鞋一跺,那粉嘟嘟的唇就嘟了起来。   ------题外话------   自动惹祸机中的战斗机——萧云极,了解一下。 第108章 来啊,大家一起检查身体 温庭别坐在高出,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好过多表示,只好轻拍交椅扶手,“好了,是男是女,鉴别起来,只是小事,云极太子若是无碍,只需随紫殊尊入后面,验明正身便是。”   萧怜咧嘴一笑,“好啊。”   说着向紫殊道:“紫殊尊,请!”   萧萼却蒙了,难道之前那个黑衣服女人传来的消息是假的?   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写了一晚上的小纸条啊!   众人见萧怜大大方方的接受检查身体,也都觉得这事实在乌龙,便有人嘀咕,“果然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卓君雅也纳闷了,淡淡瞪了萧萼一眼,这丫头昨晚头半夜屁颠屁颠跑来她下榻的宫中,说得有模有样,千真万确,如今把事情闹出来了,人家萧怜居然满不在乎。   凤倾城也在瞪萧萼,昨晚她捂着脸往回走,就被这丫头撞上,拉着扯着两人嘀咕了整个后半夜,结果现在变成这样?   谁知萧怜走了没几步,忽然回头,“三公主,女王陛下,不一起来吗?”   卓君雅一怒,“孤王去做什么?”   凤倾城:“谁要看你,污了眼睛!”   萧怜摊手,“谁让你们看本宫,是给紫殊尊看你们啊!”   凤倾城:“现在要验明真身的是你,验本宫做什么?”   萧怜摇头,“女人就是不懂事,你们说本宫是女人,本宫就要脱裤子给人看,那本宫现在怀疑你是男人,”她接着指向卓君雅,“本宫怀疑你也是男人,证据呢?拿来?”   卓君雅衣袖一拂,“孤王是男是女,何须证据!”   “没证据?你是嫁过人还是生过孩子?谁能证明你是女人?”   “你……!”卓君雅居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她女王之尊,又是未婚之身,谁来作证?谁作证谁说不清啊!   “孤王身边的侍女可以作证!”   “那都是奴才!迫于你的淫威,自然要替你说话!”   秋慕白哪里容的旁人这样光天化日指摘自己师妹不是女人!这还了得!   “萧怜!我师妹是女王,自然是女子!”   萧怜眼睛一瞪,哎呀,你怎么又出来了,“那本宫身为太子,就不是男人?空桑那位护国剑圣,你凭什么说女王就一定是女人?我这太子都不一定是男人呢!除非你见过?哦,我知道了,你跟藏海女王从小青梅竹马,一桌吃,一床睡,一锅洗澡,你年纪比她稍长,所以记住了点什么?”   卓君雅立刻质问地眼神看向秋慕白。   秋慕白连忙摆手,“师妹,我什么都没记住!”   他恼得几乎就要拔剑,不知该怎么对付这个胡搅蛮缠的无赖,“我师妹冰清玉洁!岂容你出言污秽!”   “我师妹!我师妹!叫得这个亲切!她若是冰清玉洁,为何大庭广众非要逼着本宫扒裤子?她若是冰清玉洁,为何巴巴地要看本宫的下半身?”   卓君雅脸已经是紫红,“谁稀罕看你的下半身!”   “那你稀罕看谁的?”   “你!萧怜!”卓君雅手里的杏花剑攥得嗡嗡作响。   萧怜假装看不见,“说来说去,你们都没人证吧?我有啊!过来!”她向秦月明招招手,“说,本宫是不是你男人,每天晚上爽不爽?”   秦月明拼命点头,含羞带臊地锤她,“爷,你好坏!”   接着,萧怜又向不远处依然坐得稳如泰山的胜楚衣招呼,“喂!国师,当初一起奉旨洗澡,熊将军和杜将军都在场的那一次,咱俩泡在一个池子里,本宫是男是女,你见过吧?”   胜楚衣含笑点点头,“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本座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说看得清楚,可没说是男是女。   萧怜看向温庭别,“尊上,您看,这事儿怎么办?我证人一大堆,还这么配合检查,都会被人说成是女子,那边两位,现在却搞不清楚是男女是女,又没人作证,还不肯检查身体,您说怎么办?”   温庭别嗓音有些干涩,“这个,云极太子啊,卓君雅陛下是女子,天下皆知,而凤三公主,与本座早两年定有婚约,当是女子无疑。”   “哦,女王陛下是女人,天下皆知!”萧怜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就像在说女王陛下人尽可夫一样,人群便又是一阵轻笑,卓君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秋慕白又要冲上去,被她给拉了回来,少添乱吧师兄!   “还有凤三公主,原来是尊上的未婚妻!”又是最后三个字作了强调,那意思是,你们俩关系非同一般啊,你明摆着偏心啊。   温庭别就有些不自在了。   最后,萧怜又诡异一笑,问向温庭别,“尊上,你确定验过了?没错?”   挤在人群中的秦方东和萧洛便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温庭别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堂堂十二圣尊之首,整个圣朝的至尊,与未婚妻子尚未成亲,就当众承认有过跨越雷池之事,虽然情理之中,但说出去总不那么好听。   于是只能勉强道:“本座与凤三公主尚未成婚,自当发乎情,止乎礼,不曾……验过……”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凤倾城狠狠剜了他一眼,哎呀我靠,吃干抹净,你现在裤子一提,不认账了?   萧怜又是一声惊呼,“哦——!尊上真男人也!”   你这么个大男人,搞不定一个到了嘴边的妞儿啊,你是不是不行啊?   温庭别那攥着交椅的手就有些紧了,谁说我不行!   若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真想一掌劈死他!   萧怜紧走了几步,做出要跟着紫殊去后面的姿态,“请问诸位圣尊,咱们到底还验不验?”   温庭别声音有些阴沉,“验!自然要验!那就请圣女随行,为卓君雅陛下和凤三公主一并验身!”   一直远远含情脉脉盯着萧怜的顾敛星退了一步,“尊上,那万一这两位真的是男子所扮,我该如何自处?”   圣女向来不该沾染红尘,保持完全纯净,这是整个圣朝都知道的事情,如今这找男人也不是,找女人也不是,温庭别已是无奈至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那便去找个老嬷嬷来!”   一旁的侍者便抬腿去找。   人还没走几步,萧兰庸的声音响起,“各位质疑朕的太子是男是女,可有问过朕?”   他身后跟着胜楚衣,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将手搭在萧怜肩头,“就算找了个什么老嬷嬷来,若是被人收买了,又如何处置?”   毕竟是做了多年帝王之人,龙行虎步,威仪八面,环伺一周,“朕的储君,朕心中有数,何劳外人费心?一国的太子,身份何等贵重,金玉之躯,岂是什么人说看就看!”   萧兰庸向上方的十二圣尊草草拱手,“诸位圣尊,太子云极,于朔方而言,乃国之重宝,若是有人胆敢欺之辱之,朔方虽小,也必倾国相护!”   他回身与胜楚衣相视一眼,“朕的国师与别国不同,向来不善观星求雨,偏爱排兵布阵,八万黑骑兵,在西陆北部,三年平五国,也算小有威名,百姓送了个雅号,称之为地狱之师,意在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萧兰庸越说觉得腰杆子越硬,“我北国朔方,向来在你们这些南方人眼中,就是一处虎狼之地,蛮荒之国,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也不妨叫斯文人看看,什么叫做虎狼之师!地狱之师!”   他一口气说完,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高了一截,抬手将萧怜一揽,“萧怜是我萧兰庸的孩儿,也是我朔方所有的皇族儿女中最出色最中用的一个!所以,我萧兰庸今日就在这里言明,不管萧怜他是男是女,都是我朔方的储君,未来的北陆之皇!”   他说着看向卓君雅,“藏海女王,女子为帝为王,也无不可,你说对吧?”   卓君雅只得点点头。   萧兰庸大获全胜,朗声大笑三声,“哈哈哈!好,皇儿,跟父皇去歇会儿,待会儿的行猎,父皇等着你再捧黄金爵,凯旋而归!”   萧怜叹为观止地看着自己这位挂名老爹,平日里哼哼哈哈老好人一枚,没想到今日这般派头,实在是连她都被吓到了。   她将胳膊往萧兰庸肩膀一搭,爷俩勾肩搭背,竖了大拇指,“父皇勇猛!儿臣拜服!”   “哪里哪里,这一套戏文,都是国师刚刚教的。”萧兰庸低声道,抹了把汗。   萧怜悄咪咪回头看了胜楚衣一眼,他沉静淡然的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向她浅浅一笑。   他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就骗着萧兰庸当着整个圣朝的面将话撂下了,即便他不在的时候,她被人揭穿了身份,却依然可以稳稳地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身后,扔下一干人等,眼睁睁地看着朔方一行人离开,竟然没人敢开口拦人下来。   萧萼不干了,追在后面喊:“父皇,她真的是女扮男装啊,这件事是……”   “萧萼!你给我回来!”姗姗来迟的皇后沈玉燕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声怒吼,“你岂能帮着外人欺辱自家皇兄!”   她气得牙根子痒痒,没用的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这样一折腾,当着整个圣朝的面撕皇上脸皮,将来萧兰庸岂会再多看你一眼!   萧兰庸果然也没多看萧萼一眼,“真是朕生的好公主啊!”   沈玉燕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的前程,怕是完了!不但她完了,萧素夺储上位的可能也一星半点没有了,她这个皇后,只怕都会受到牵连,于是那银牙一咬,眼神就沉了下去。   那边儿,凤倾城又是发脾气,又是撒娇,对着温庭别小声怨道:“你都不帮我!”   温庭别因为她,已经落得极没面子,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必须谨言慎行,也不能与她说太多,只好转头与诸位圣尊商议,假装没听见。   最后商议的结果,便是既然朔方的皇帝都不管那个太子是不是个带把的,他们管个什么毛毛?   虽然各国立储都应当向圣朝报备,可圣朝如今权力分散,十二尊各怀心思,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集权,谁也不能单方面决定一国储君的选免。   而且,当初朔方向圣朝报备立储之事时,那文书上白纸黑字,只写了“萧怜,先皇后嫡出”这样的字眼,连皇九子几个字,提都没提,所以,让人想问个欺瞒圣朝的罪名都找不到证据,于是只好暂且作罢。   温庭别捏着那纸文书,眉间一个川字,“这文书,当时是怎么来的?”   掌管枢密机要的竹醉圣尊回道:“尊上,据说是朔方的国师代为起草的。”   温庭别将那卷文书在椅子扶手上一敲,“好一个胜楚衣!”   ——   风波之后,秋猎大会依然照常举行。   这一日的行猎,是历年秋猎最为精彩的一场,却也是前来围观的人最少的一场。   因为行猎会在神皇殿对面,海上的一处小岛中进行。   这岛名叫“绝境”,是一处四周尽是悬崖峭壁,礁石暗涛的孤岛,船只根本无法靠近,所有参与围猎之人将乘巨大的纸鸢,从千丈崖上跳下,乘风滑翔,落入岛上。   若是有倒霉的被风刮偏了,掉在海里,除了自求多福外,也必是没机会再上岛行猎了。   而这一场所祭出的黄金爵也是最多,均由十二圣尊亲自出马,事先安置在了岛上的险峻位置,共有十二尊之多。   既然名为行猎,那就免不了杀生,这也是绝境岛上的危险之一,那里除了完全没有道路、古木遮天外,还栖息着许多毒虫猛兽,成了十二尊黄金爵的天然守护者。   由于参与行猎的都是各国的皇族亲贵,若是因着圣朝秋猎的原因造成死伤,也会带来诸多非议,圣朝表示,热闹我要看,黑锅我不背,于是这一场比试,各国准许自备一名守护者随同入场,只负责看顾本国的猎者安危,不参与夺爵,从而有所折损,也与圣朝无关。   当然这一规则落到实践中,往往变成各国最强者之间的厮杀,最后将夺得的黄金爵安到自家主子头上。   三年前,刚好胜楚衣巡边未归,朔方因为没有能者护持,考虑到诸位皇子的性命安全,绝境岛行猎是直接放弃了的。   而今日,既然国师在场,那么陪着萧怜进入绝境岛的,自然就是大国师胜楚衣!   孔雀王朝那边,千渊和以清二人一同上了千丈崖,千渊因着刚才远远地看了那场闹剧,脸色并不好看。   萧怜是女子这件事,的确是他放出去的消息,但当时只是想将她逼迫至绝地,待到秋猎之后,再向她伸出一只手去,那将这个一身炎阳火的人带走,就是心甘情愿的事了。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朔方会有一个如此猪脑子的公主,会当着圣朝的面打自己父皇的嘴巴,拆穿自家兄长女扮男装。   某人当众受了如此折辱,换了以往,他必是无动于衷。   可如今,却心头一股无名火直窜,若不是刚才以清强行将他按住,刚才已经是乱哄哄一团,再加上个孔雀王朝的太子进去,只怕一场秋猎都要泡汤了。   千渊阴着脸走在前面,他身后,这次跟了个一袭水墨色衣衫的男子,看起来有二十七八的模样,生得甚是有棱有角,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风骨。   秦月明一面替萧怜打点,一面道:“你看,那个人就是清风侠影江临仙。今日该是他陪着千渊他们姐俩去绝境。”   其实以千渊的身手,在绝境岛之中,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既然准许带外人进入,那自然要带一个手底下最厉害的高手。   萧怜看了看江临仙,还真是一副侠骨柔肠的模样哦。   空桑这边,则是秋慕白一人独身前往,雪白的长发风中翻飞,桃花剑握在手中,傲然而立,拉着一张虽然好看脸,但怎么看怎么欠揍的脸,仿佛谁都欠他钱一样。   而事实上,明明就是他还欠了萧怜那个混蛋一尊黄金爵,为此要让他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人去那个满是蛇虫鼠蚁的鬼地方受罪,实在是岂有此理!   卓君雅最后姗姗来迟,陪着她一同来的,则是个书生,不用问了,必是她传说中的那个面首,暖玉兰衫韦青鸢。   她眼圈微红,仿佛刚刚遭受围攻,受了委屈的那个分明就是她。   韦青鸢替她递上帕子,低声安慰。   萧怜好死不死地绕道秋慕白身边,认真道:“快看那边儿,卿卿我我,郎情妾意,我现在倒是信了,你师妹估计真是个女的。”   说完背着手,扬长而去。   秋慕白将手中的剑鞘向地上一杵!   妈蛋,小兔崽砸!早晚扒了你的皮!   萧怜上一次来千丈崖,是摸黑上来的,四下里又被胜楚衣的沧海诀召唤起的海水团团围住,完全看不清是如何景象,这一次大白天有机会来,便一定要到处转转。   她三绕两绕,就远远地看到最高的那一处高坡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截焦黑的枯树,脑中似是有一道电光划过,可仔细去捕捉,有什么都找不到了。   那该就是当年那株木兰树吧。   她刚想走近看个仔细,便被人拦了下来,“云极太子留步,前面是神皇殿的禁地,不得靠近。”琼华圣尊依旧是笑盈盈地将广袖一收,端端正正立着,挡住了萧怜的去路。   “原来是琼华尊,本宫无聊,只是想上去看看传说中的那株树。”   “有什么好看的呢,云极太子请回吧,不过是一株烧焦的树而已。”   “哦。”萧怜转身悻悻离去,忽然身形一错,骤然向琼华身侧掠去。   琼华也是身手不凡之辈,哪里容她耍诈,当下横身去揽。   谁知萧怜的动作比兔子还快,骤然收了身形,从另一边窜了过去。   等琼华再想追,人已经奔到了那株树下。   琼华是个脾气好的,赶紧追了过去,“云极太子,都说你是个惹事的,你还真是一会儿不惹是生非就难受,这木兰树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萧怜见他也不生气,顿生好感,换了称谓,“尊上,我只想问一句,为何一株烧死的枯树,还要立在这里?何不找人挖了去,免得碍了千丈崖的无边秋色。”   此时风起,秋日的海风将整个千丈崖上渐变金红的树叶吹动,如一片火海般绚烂。   琼华悠悠叹了口气,“何曾不想啊,当年也曾派人来想将其连根拔起,铲除干净,却没想到,这树根本就没死,不但没死,而且那树根,因着日久年深,已经将整个千丈崖渗透,若是强行铲除,只怕这千丈崖会坍塌不说,下面本已被劈成八瓣的神皇殿也恐怕就此陷落了。”   “既然没死,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截黑漆漆的焦炭?”   “大概是在等人吧。”   “哦。”   萧怜从千丈崖上望向下面的神皇殿,那八道深深的沟壑纵横蜿蜒,从千丈崖下漫延开去,如八道疤痕,刻在圣朝神都的脸上。   胜楚衣,你这一剑,真是好啊!   “尊上,我可以摸摸它吗?”   琼华无奈,“好,殿下摸完了就快过去吧,莫要在此逗留,被旁人知道了,本座保你不得。”   萧怜灿然一笑,“谢谢琼华尊。”   她小心踏上当年炎阳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来到树下,微微垂头,将额头抵在树上,“我不记得你了,可你还记得我吗?你在等谁?等我还是等他?我们都回来了,你也该醒醒了。”   “很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有几个依稀的梦境,还有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故事,可是我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她将手掌在树干上拂过,便有一抹绿光浅浅滑过。   萧怜的手猛地收了回来!   什么时候她有了这样的力量?   木的力量!统御生灵的力量!觉醒了……?   她攥紧了那只手,小心回头,见琼华并未察觉,于是赶紧草草道谢,匆匆离了木兰树。   萧怜失魂落魄来到崖边,行猎的众人已经开始纷纷蹬上巨大的纸鸢。   胜楚衣立在自己的纸鸢下,安静地等她,远远看着她脸色有异,当是见了木兰树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便迎了上去,“怜怜,怎么了?”   萧怜攥紧了那只手,“没事,去看了个稀奇,准备出发吧。”   秦月明带着秦方东、萧洛,七手八脚帮她蹬上纸鸢,忽然,胜楚衣道:“慢着,怜怜下来,这只纸鸢不能用。”   秦方东不明白,“国师,怎么了?这个,我们刚才检查过了,没问题啊。”   胜楚衣的指尖在纸鸢中央的龙骨上轻轻一掠,众人才看到,那里有一道极细极细的缝隙,该是被人动了手脚。   时间紧迫,旁人都已经出发了,萧洛赶紧掉头就跑,“那我再去找一只。”   萧怜没心思想旁的,那只泛过绿光的手,就像是生了一根刺,让她烦躁不安。   没过一会儿,萧洛又跑着回来,“殿下,今年行猎的人多,好用的纸鸢都被人拿走了,剩下的几个我看过,都是残的,不能用。”   秦月明跳脚,“那怎么办?咱们爷没有风筝就去不了绝境岛,去不了绝境岛,就拿不到黄金爵,答应父皇的十尊,明日金雕逐鹿只剩下最后一尊,算起来,咱们还差三尊呢!”   这时,远远地,一声娇笑,凤倾城款款走来,“云极太子,少纸鸢啊?本宫这里倒是有一只,是之前觉得好玩,特意请泛天尊给本宫做了玩的,还没用过,你要是实在没旁的可用,就拿去吧,本宫可是大方得很的。”   她说着,命身后的人将一只华丽漂亮的巨大纸鸢给搬了过来,“本来是想上崖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诸位圣尊的,不想,就真的帮了上忙。”   秦月明将萧怜一拦,“你会那么好心?”   凤倾城娇笑,“我是没什么好心,可也没什么坏心,因为你们这些北方蛮子,生气不值得。”   她命人将那纸鸢一扔,“纸鸢我放在这里,你们爱用不用,要是不用,就自动认输吧,反正我可是也听说了,云极太子曾当众许诺,若是拿不到十尊黄金爵,回国之后,将以人头相抵。”   凤倾城扭着腰肢扬长而去,秦月明几个便看向萧怜,“爷,到底用不用啊?”   胜楚衣将那只巨鸢仔细检查了一番,“看起来倒的确是完好的,而且用料上乘,更加安全。”   秦方东不干,“不行,九爷不能用她的,我信不过她!”   胜楚衣淡淡笑道:“没关系,不给你们九爷用,这一只,本座来用。你们的九爷,用本座那只。”   萧怜蹬上胜楚衣的纸鸢,“你确定用她的?”   胜楚衣两眼弯弯,“怜怜,那是海上,我即便没有这巨鸢,又能如何?”   萧怜就懂了,海上本就是他的天下,若不是怕吓着旁人,他倒是可以直接御了数十丈高的海浪,直接上了绝境岛。   “好,那你要护好我了。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父皇定不饶你。”   胜楚衣笑意更甚,“好,国师从命。”   两个人旁若无人,当秦月明他们三个不存在,眉来眼去腻歪了半天,便一同几步助跑,从那崖上如大鸟一般飞了出去。   秦月明追到崖边,挥着手帕,扯着嗓子喊:“爷!使劲儿啊!我等你回来!”   秦方东将她那手就给摁了下来,“行了,人都飞远了,别装痴情了,九爷跟国师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哪里还有你。”   秦月明绞了绞帕子,“国师不在的时候,爷还是很疼我的,比周姚都疼我,哼!”   ——   海上,高空,风正疾,萧怜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等着从后面滑翔而来的胜楚衣。   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两人相视一笑。   “你真的要走了吗?”   “去去就回,怜怜若是等不及,就给我一起走。”   萧怜想了想,觉得两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是瞻前顾后不坦言相告,只怕他会多心,于是趁着高空之上,自由自在,便多了几分肆意,便坦言道:“胜楚衣,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走。”   “怜怜是担心如此私奔,无名无分?还是担心去了东煌,我护不住你和棠棠,让你们蒙受委屈?”   “你眼中的萧怜会是祈求男人恩赐和呵护的女子?胜楚衣,你且回东煌等着,等我办好了嫁妆,带着棠棠去找你便是。”   胜楚衣笑得愈发灿烂,“若真是那样,倒是受宠若惊,不知云极太子的嫁妆能有多少,够不够你我衣食无忧过上这一世?”   “我的嫁妆,非金非银,但却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有它在,我安心。”   “既是可令你心安的东西,便值得等待。怜怜只需在朔方静候佳音,那日九幽天神像前所言,千里红妆,盛世大嫁,必不食言!”   “好,胜楚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胜楚衣忽然放开牵着纸鸢的手,凌空飞跃扑来。   萧怜被他突然袭击吓得惊叫一声,“妖怪!”   嘴里骂着,却赶紧让出自己纸鸢的一只翅膀给他,两人便同御一只巨鸢,飞向下面的绝境岛。   那只被胜楚衣扔掉的巨鸢失了控制,飘飘摇摇,向着前面不远处的海崖上撞去,可还没触碰到岩石,就在风中裂成了几半。   两人相视一眼,心头一凛。   果然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滑翔的时候感觉不到异样,但是一旦试图降落,触动了机关,就会支离破碎。   到时候,乘巨鸢的人不会掉在海上侥幸逃生,反而会随着破裂的巨鸢一同掉在地面、或撞上海崖,摔个粉身碎骨。   “凤倾城这是想要我的命!”萧怜眼神一狠。   胜楚衣心中也变得沉甸甸,伸手抓了她手,“她没这么机巧心思,这后面,一定还有别人。”   一只巨鸢载着两个人,滑翔不了很远,两人缓缓操纵着巨鸢飞向绝境岛的海崖边。   “我数到三,便放手。”   萧怜点头。   她明白,胜楚衣是怕这一只纸鸢也有问题,所以,他们要提前跳下去。   跳下去,总好过掉下去。   “怕吗?”   “不怕!”   “三、二、一!”   萧怜就真的放了手,张开双臂,借着风力,整个人在高空飞速滑翔而下。   胜楚衣放开纸鸢追上她,抓住她的手,两人逆风而下。   眼见下面崖边一大片参天古木,他手中将萧怜猛地一拉,翻身将人抱在上面,自己后背向下,双臂将萧怜的头护在心口,用袍袖掩了起来,两人就直直如陨石一般跌入了那片古木的树冠中。   遮天蔽日的树冠缓和了下坠的巨大冲力,两人穿过一重又一重树杈,摔在这一根树枝上,再滚落到那一枝树杈上,胜楚衣始终以脊背向着地面,紧紧护着萧怜,直到最后砰地落在了积年的深深落叶中,两人从天而降,将地面几乎砸了个坑出来。   萧怜从他袖底钻出来,“胜楚衣,你没事吧?”   胜楚衣躺在地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   “喂!胜楚衣!楚郎!”萧怜急了,骑在他身上拼命地晃他,“喂!你堂堂木兰芳尊,难道要摔死在神皇殿门口?你给我醒醒啊!”   她只喊了两声,就有了哭腔,若不是为了护着她,以他的身手,只怕该是轻飘飘的从天而降才对,哪里用得着这样硬生生砸下来,还要承受她整个人的重量!   萧怜捧着胜楚衣的头用力地晃,“喂!你还说要娶我呢,怎么就摔死了!快给我起来!”   说着,那眼泪就不争气的吧嗒,掉在了胜楚衣脸上。   明明昏死过去的人,忽然眉头一舒,眼还没睁开,就叹道:“唉,好重啊!”   “胜楚衣!你没死啊!”还敢嫌她重!   一拳捶在胸口。   他睁开眼,眉峰一扬,两眼弯弯,笑得快要合不拢嘴,“怜怜,话本故事里不是都说,英雄救美重伤昏死,美人当以吻唤醒英雄的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这么暴力?”   “哎?胜楚衣,你什么时候开始也看话本?”   “闲时无聊,随手翻翻。”本座若是不广泛涉猎,怎么能知道你们这种小丫头都在想什么,喜欢什么?   “那话本里还讲了什么?”   “旁的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倾城之吻。”   萧怜跨坐在他身上,低头下去碰了碰他的薄唇,“这样的?”   “不够,还在昏迷。”胜楚衣索性躺在深深的落叶中,闭上眼睛。   萧怜又低头,轻轻衔了一下他的下唇,“那是这样的?”   “还是不够。”   “那是这样的?”萧怜深深俯下身,将嘴唇狠狠压在胜楚衣的唇上,深深一吸,舌尖挑开牙关,便沁了满口的幽昙香气。   如此的温润甘美,便令人不禁合上双眼悉心体会。   忽然,萧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不远处,正立着一群人,个个脸色极为难看,正看着他们这边。   萧怜一个咕噜从胜楚衣身上爬下去,直奔人群而去,“以清公主,听我解释。”   她突然想起来,还得把这个公主骗回去做太子妃呢。   以清一听,炸毛了,你不是该跟我弟弟解释吗?给我解释个毛毛?   千渊脸色凉凉,转身离开,气息沉沉。   卓君雅眼眶发红,指着极为悠闲淡定从枯叶深处站起来的胜楚衣,“你,你为何堕落至此,这般不知自爱!”   秋慕白急忙安抚,“师妹,这样的人,我就不明白,你到底在乎他什么!”   卓君雅恨恨推开他,“不要你管!”   扭头跑了。   秋慕白还在考虑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到底要不要追,跟卓君雅同来的韦青鸢倒是拔腿追了过去。   萧怜则正琢磨着怎么让以清忘记刚才那一幕,忽然!   啪!   一个耳光!   顾敛星!   “你居然负我!亏我那样为你!”   之后,也掉头跑了。   一旁馆陶国来参与行猎的驸马爷叹道:“你们……,真是凌乱啊……,叹服!”   萧怜揉着那个半边被扇红的脸,杵在原地,身后响起胜楚衣的声音,“顾敛星,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开始越来越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西陆了,秋猎才几天,就乱成这样!   每晚被千渊截下啃手腕的事,他为了棠棠,睁一眼闭一眼,假装不知道,何况那以血为药的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   但是那个假的圣女怎么就突然认准了她?   “啊,内个,我就是跟她逢场作戏。”   等人都散了,胜楚衣立在她身边,深深看她一眼,“她有鲛人血统,你对她做过什么?”   “啊,没什么啊,就是抢碧落丹的时候互相撕了撕衣裳。”   “就这么简单?”   “她扒我裤子!”   “那你干什么了?”   “我……,我急着跑啊,再不跑要被活捉了。”   “所以呢?”   “所以我把她上衣扒光了……”   “这就完了?”   “然后她撇了我一根定情针。”   胜楚衣脸色更沉,“那么现在,那根定情针呢?”   “……”萧怜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大了,“正好出门碰上千渊,他替我拔了。”   “他怎么拔的?”   “用手啊!”   胜楚衣周身的气息又变得如他们初见时那般,黑暗寒凉,“怜怜,我活了这么久,定情针是什么东西,你真的当我不懂?所以千渊将镇国之宝孔雀明王佩都给了你?”   萧怜低头,这次真的犯错误了,不吭声。   “你为了他,对我说谎?”   “我没有!”   “你还在说谎!”   “我……,”萧怜不知该怎么说,“胜楚衣,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我的确很误会!也在等你给我解释,可是现在看来,你并不想说真话!”   胜楚衣转身就走,留下萧怜一个人茫然无助,半晌才对着他几乎看不见的背影喊:“定情针是他用嘴替我吸出来的,我不说只是怕你不高兴,我……”她话还没说完,那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古木深处,于是那句“我心中眼中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便再没说出口。   ……   行猎的队伍,按照规则,当从集结处,自东向西行统一进,沿途按指示的顺序寻找十二尊黄金爵。   一则是为了安全,二则也是增强竞争性。   等萧怜磨磨蹭蹭到了集结的地点,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   现在,她成了真的孤家寡人了,千渊自不必说,本来就满脸都是嫌弃她的姿态,现在更加嫌弃。   卓君雅看到萧怜众叛亲离,淡淡一笑,忽然觉得这又脏又乱的荒岛还真没白来。   秋慕白抱着桃花剑,凭风而立,英姿飒爽,傲然地鄙视她,小样,你也有今日。   顾敛星此番跟着众人前来,是主动请缨,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其实就是想跟萧怜单独相处一下,结果人刚落地,就先看到她与旁人如此那般单独相处,这一肚子的火还没消,自然更不理她。   而最疼最爱她的胜楚衣,此时正满身煞气,不要说将他惹毛了的萧怜,连只虫子都不敢靠近他。   萧怜杵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又尴尬又无聊,用靴子踹草皮,馆陶国的驸马爷过来一拱手,“云极太子,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滚!”萧怜抬腿踹了他一身泥。   现在唯一能拉拢的,就只有以清了。   也只有她现在看着萧怜,还是一副我只是认识你,其他我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其实呢,她是已经麻木了,毕竟有了千渊在先,这朔方的太子好的是哪一口,她也有心理准备。   而且既然事不关己,她便正好高高挂起。   然而,以清还没挂多大一会儿,这事儿主,就惦记上她了。   “以清姐姐,你那剑一看就很重,我帮你抱着啊?”   以清挪了挪,感觉脊背上很多道目光匕首一样piu过来。   ------题外话------   胜楚衣——萧怜——以清   千渊——萧怜——胜楚衣   顾敛星——萧怜——胜楚衣   秋慕白——卓君雅——胜楚衣——萧怜   贵圈真乱! 第109章 绝境岛把妹行动 “以清公主,好姐姐,那天我送你的花喜不喜欢?以后我日日为你簪花好不好?”   以清拨开萧怜的爪子,往卓君雅那边靠了靠,现在好像那边对她暂无敌意。   “清清,秋猎之后,我回朔方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请旨,废了正妃,盛世大嫁,千里红妆,迎娶你入主东宫,好不好?”   她说着,悄悄对远处刚好听见那八个字的胜楚衣挤挤眼,胜楚衣脸色更难看。   本来还以为以清跟自己同样厌烦萧怜的卓君雅,立时别过脸去,跟她划清了界限。   以清一看,自己都没人可以投靠了,对萧怜怒道:“谁要与你和亲,死开!”   萧怜也不生气,“你已经被许给我们朔方了,还想选谁?本宫是朔方的太子,无论从长身份、地位、容貌、武功,样样都在我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皇兄之上,难道你看上了他们中的哪一个?咱们也可以好好谈谈,我帮你参谋一下,我这个人很大方的。”   她虽然说得无赖,可实情的确如此,如果可以选,任何一个公主,如果不是傻子,都会选云极太子,而不是选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中的某一个皇子。   ……   于是这最后安全落在绝境岛上的二十多个人,就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自东向西进发。   一路上,沉默的可怕,只有脚步踢踏残枝败叶的声音,偶尔传来萧怜向以清献殷勤的声音。   走在最后的馆陶国驸马爷端着腮帮子跟他的大将军悄悄道:“嘶!瞧见没,那个朔方的太子果然有一套,以清公主这么会儿功夫,就跟他拉上小手了,泡妞这条路上,果然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啊……”   他此言一出,登时又有几束目光投了过来,萧怜那边将以清的手臂一挽,吧嗒,也不顾自己比她还高出一些,就将头枕在以清的肩膀上了,“好姐姐,这一尊黄金爵,我一定拿来送给你哈。”   以清被她缠得已经没办法,“不必了,我自己有手有脚。”   “好,那你自己来。”   “……”   两人没腻歪多会儿,所有人就停了脚步,前方不远处,空地的中央,赫然一尊黄金爵,摆在地中间。   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越是看起来简单就越是危险!   一行人不动声色,绕着那只黄金爵围成一圈,谁也不敢先动手。   有人扔了几块石头过去,也全无动静。   上面没机关,下面也没机关,也没有猛兽看守。   千渊终于大步走了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抽了月轮刀,立在原地又侯了半晌,依然什么风吹草动都没有。   白捡的?   他随手扔给萧怜,“欠你的,第二尊。”   萧怜还没等伸手接住,那爵被一片树叶打飞,落入了秋慕白手中,胜楚衣脸色不好看,可已没之前那么难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萧怜说,声色淡淡,“不能接。”   秋慕白直愣愣看着手里这一尊,他不能接,你就给我?   卓君雅立刻紧张,“师兄,小心有诈!”   两人虽这么说,可又舍不得把到手的黄金爵再拱手送人。   金秋的古木林中,依然一片寂静。   胜楚衣抬手将萧怜从以清胳膊上扯下来,“走吧,立在这里到天黑也没用。”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前行,只有秋慕白抱着那尊黄金爵有些忐忑。   果然,没走出多远,头顶上的树冠中,便传来细碎的沙沙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多。   忽然!吱地一声尖叫,打破古木森林的寂静,秋慕白手中的黄金爵嗖地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长满黄毛的手抢走。   一时之间,整个树林上空尖叫声乱成一团,该是有数百只七八岁孩童大小的马猴,在他们头顶上跳来跳去,吱吱尖叫着示威。   秋慕白怒喝一声:“畜生!还回来!”   说着就要拔剑,结果那剑还没出鞘,噼里啪啦,漫天如雨的果子就朝他砸了过来。   秋季的果子,熟透了,就有些发酵,一旦爆开,酸腐的味道立时弥散开去。   可怜秋慕白绛衣白发,神仙般的一个人,满身被猴子打得,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桃花剑不出鞘还好,一出鞘迎了上去,那些果子被剑气荡过,在半空中爆开,熟烂的果肉便糊了一脸一身,连他附近的卓君雅几个人,也全部殃及。   趁着猴群攻打秋慕白,江临仙收到千渊的示下,悄无声息地上了树,扭断了抱着黄金爵的那只马猴的脖子,将刚要落下的黄金爵伸手接住,用衣袍一裹,转身就跑。   一只附近放哨的猴子发现了他,尖叫一声,所有马猴扔下秋慕白不管,开始抓还在树上的江临仙。   江临仙除了武功盖世,最重要的是轻功好,所谓清风侠影,说的就是他来去如风。   他也不下树,就从这棵树跃上那棵树,几个闪身就没入了树林深处。   身后那数百只马猴,跟着乌泱泱尖叫着追了过去,。   下面千渊和以清抬腿跟过去,准备接应,有人一声吼,“不能便宜了他们!”   于是所有人都呼啦啦跟着猴群后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打带追,转眼间跑了个干净。   最后一片金色的树林中就只留下萧怜和胜楚衣两个。   萧怜等了半天,见胜楚衣也不出声,索性也不等了,转身要走。   “你去追谁?”   “不要你管!”   萧怜的小皮靴踏着满地烂果子往前走,胜楚衣从身后事闪身而上,将她抓住,“明天跟我走!”   “我不!”   “你还有谁割舍不下!”   “说了不要你管!”   萧怜狠狠甩开胜楚衣的手,抬腿要走。   没走出几步,黑光一道,破空而来,蟒龙鞭卷了满地金黄,向她袭来!   萧怜回身甩出杀生链,也不怕他,直接迎了上去。   金色的杀生链与漆黑的蟒龙鞭缠斗在一处,胜楚衣竟然丝毫没有让着她的意思。   萧怜这点本事,在他手里根本不够看,艰难招架几下就落了下风。   那鞭子抽在身上,还真特么疼!   她越打越是艰难,渐渐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被逼迫到一株古树下。   “胜楚衣!你竟然打我!”   咚!   人被重重咚在树上,震落了漫天金黄。   胜楚衣的大手掐在她脖子上,双脚已经离了地面。   “你若是再敢多看旁人一眼,我不介意杀了你!”他两眼不知何时,已化作红玛瑙一般的颜色,也不由分说,将人抵在树上,狠狠地啃噬下去。   萧怜拼命地捶他,也推不动半分!   他吻得残暴,没有留一点余地,萧怜挣脱不掉,就狠狠的咬他,可越是咬,那双唇就被堵得越是森严。   口中沁满了鲜血的腥甜味道,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眼前这个人,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就像……就像那日在沧澜院中见到的那个样子!   胜楚衣仿佛失去了理智,双手便要撕开她的衣裳。   萧怜挣脱不开,又喊不出声,她想说:胜楚衣,你要是敢这样对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可那话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这时,不远处,咣朗一声,卓君雅不可置信地一声,“尊上……!”   胜楚衣的手停了下来,猛地转过头去,一双血红的眼睛,口角全是血迹,犹如魔神入世,吓得卓君雅向后踉跄一步,捡了掉在地上的杏花剑,拔腿就跑。   她本是摆脱了猴群,才发现胜楚衣不见了,想回来寻他,结果却看到这一幕。   那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白衣浩荡的天神,而是地狱归来的嗜血魔头!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她没命地跑,那双血红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一头扎入秋慕白怀中,嘤嘤嘤地喘息了一番,才找到了些许安全感。   胜楚衣被卓君雅这样一扰,稍稍冷静下来,双眼中的血红色急剧褪尽,回身看着紧紧靠着树,一动也不敢动,瞪着眼睛盯着他的萧怜,强行平息了一下,才尽量柔着声音道:“怜怜,对不起,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萧怜却抹了一下口角的血,不敢将手给他,戒备地看着他,小心绕开数步,跟他保持距离。   她本可以拔腿就跑,可又不想那么做,生怕若她若是跑了,他还不一定会被怎样,她怕他杀人,更怕他以为她弃了他。   胜楚衣见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兽模样,尴尬地收了手,“走吧。”   说罢转身走在前面,萧怜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等两人追上众人,便是一愣。   所有人,都被打劫了一般,不但衣衫被扯烂了,头发也是各种凌乱。   刚刚与猴群一场乱战,简直无法描述。   即便你功夫再好,一人对上十几只、几十只不要命的疯猴子,该是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而猴子这种生物,对于抢东西最在行,不但手快且狠,而且极擅团队合作。   那黄金爵一旦到手,就从这只猴子手里扔到那只猴子手中,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最后总算在奔出猴子的领地,又杀了上百只后,那猴群才尖叫着逃走了。   如此一来,二十来号西陆一等一的高手,被数百只成精了一般的马猴,撕得也是十分惨烈。   只有千渊衣衫还算稍稍整齐,脸上被猴子挠了几条血道子,手里拎着那只黄金爵,走向萧怜。   胜楚衣不动声色横了一步,将人挡在身后,萧怜面前便是一片阴影。   千渊与他对视一眼,将手里的黄金爵扔了过去,“第二尊。”   胜楚衣抬手接住,牙缝里崩字,“有劳!”   他周身似乎有种看不见的黑暗笼罩,令人心头压抑非常,避之不及,周遭的气氛就愈发诡异。   队伍继续前进,途径一处水塘,胜楚衣俯身将那只黄金爵放入水中仔细洗了洗,萧怜也不吭声,就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她不是不能从他身边逃开,而是……,不想丢下他一个人。   他那样生气,该是也不好受。   胜楚衣仔细洗干净了黄金爵,才起身来到她面前,“这只爵被涂了马猴最爱的浆果汁,所以猴群才不能容忍旁人将其带离领地。不过现在已经洗干净了,你可以收好。”   萧怜接过黄金爵,塞进随身的小挎包中,“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胜楚衣浅浅一笑,“弥生的小伎俩,很久以前就用过了。”   “哦。”   萧怜走了两步,“那……,你当年的伎俩是什么?”   “我?我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只遣了弄尘乘纸鸢从岛上掠过,随意丢下便可。”   “这样……也可以?”   “所以,以前的许多黄金爵都是莫名其妙找不到的。”胜楚衣做出无奈,有些哭笑不得模样。   萧怜就扑哧一声笑了。   她并非是个笑点低、好哄的人,只是爱一个人,便会疼着他,宠着他,底线一降再降。   胜楚衣的手指依旧冰凉,抚过她还带着伤的唇,“刚才,弄疼你了,对不起。我……,也不想那样对你。”   萧怜将他那只手打开,“再有下次,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理你了,说到做到!”   “我的怜怜,真是凶啊。”   “再凶也没你凶!”   “楚郎再也不敢了。”   “死开死开!”   等到萧怜脸上云开雾散,一蹦一跳地又去祸害以清,胜楚衣的笑容一点点消弭,跟在众人身后的脚步却越来越沉。   血幽昙,该是要发作了!   明明昨晚刚服用过鲜花,今日竟又如此失控,现在被困在这孤岛上,若是真的发作了,该如何是好?   他可能会把他们……全都杀掉!   这一路,环岛行猎,行进极为艰辛。   十二只黄金爵,都被费尽心思地安置在不可思议之处。   一片腥臭的泥沼,水中满是蛆虫和野兽残骸,中央生着一朵粉嫩的圣水莲,莲心,安然摆着一尊黄金爵。   萧怜询问地看向胜楚衣,他叹道:“竹醉这个人比较懒,每次都安置在同一个地方。这里没有危险,只是,很脏。”   既然只是脏,那就无所谓了。   萧怜第一个冲了进去,胜楚衣便是替她浑身难受了一番。   腥臭的烂泥加上蠕动的蛆虫,脚下看不见都是些什么动物的骸骨,已经变得酥脆。   如此趟过齐腰深的淤泥,触感甚是酸爽。   岸上众人谁都不动,都暗自磨刀,等着萧怜将黄金爵拿上来后再抢。   胜楚衣看不过去,绕到众人背后,蟒龙鞭一抽!   啪地一声破空脆响,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看着萧怜艰难前行,没提防身后偷袭,不论男女,全都跌进了泥坑!   于是众人破罐破摔,大打出手,等从泥沼中爬出来,早就个个面目全非,泥猴一般。   再前行许久,经过一处山洞,胜楚衣停了脚步,“这里面有一尊。”   他这一路,话不多,却从来一说一个准。   于是众人就进洞,不会儿,洞中传出轰隆隆的巨响,一群泥猴样的人狂奔逃出来,身后跟着一只比三四头战象合起来还大的巨兽,冲出洞穴,向着众人一声狂吼,巨口中腐肉渣夹杂着腥臭狂喷过来。   千渊奋起,横刀劈过,锋利无比的月轮刀却只能在那厚厚皮甲上留下一道白印。   秋慕白浑身就只剩下桃花剑还是白的,破空刺去,硬是被那一身铁甲样的皮肉给弹了回来。   一番恶战,众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被巨兽甩得乱飞,却没有一点办法。   萧怜摘下耳畔的霜白剑碎片,挂在杀生链上,趁着巨兽张开大嘴,直接从口中轮了进去。   那链子始终差了一截,她就向前进了一分,整只手臂都完全探了进去。   眼看巨兽的嘴瞬间合拢,她不但要搭上一条胳膊,可能还要送上半个人头。   千渊的月轮刀硬生生在那巨兽的上下牙之间一撑,萧怜半截身子蹿了进去,杀生链已被巨兽吞入腹中,那手里运了力道一抖,便将五脏六腑搅合了个乱七八糟,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死了。   等萧怜从巨兽嘴里爬出来后,千渊才拔下月轮刀,随便扯了衣角将刀仔细擦干净。   “谢谢哦!”   萧怜觉得不道个谢,实在是说不过去,可又怕说多了,惹石头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在打坐入定的魔头不高兴。   “不谢,第三尊,两清。”千渊将刀缓缓送入刀鞘,极为冷淡。   “喂!这巨兽是我杀的啊!这也算你的?”   “不算也可,或者云极太子欠本宫一条命。你选。”   “好吧……”   结果,巨兽死了,萧怜搜遍了洞穴,依然找不到黄金爵。   胜楚衣才悠悠睁开眼,“在腹中。”   “……”   这还嫌我不够恶心?   萧怜要疯了!她身上,除了烂果子,淤泥,巨兽口水,现在还要爬进它肚子里去找那个破玩意!   如此一路,十二尊黄金爵果然被布置地花样百出。   萧怜除了自己抢到的,还成功从千渊和秋慕白手中收了欠账,前前后后,刚好凑够整十尊。   待到只剩下最后一尊还未找到时,一行人经过一只小小的瀑布,卓君雅实在受不了了,想下去洗澡又不好意思说,扭扭捏捏立在水边不肯走。   秋慕白心领神会,便提议众人稍事休整,梳洗一番。   在场每一个人都是养尊处优里长大的,既然能放下屠刀不再相争,好好洗刷一番,都求之不得。   胜楚衣仰头望天,日落时间快要到了,他一路从未真正出手,旁人斗地死去活来,他只要萧怜无碍,就纹丝不动,甚至坐在一旁入定,为的是平心静气,压制血幽昙的毒性。   如今天就要黑了,他就对自己越来越没底。   萧怜正在犹豫,自己到底是跳到女人那一堆洗澡,还是跳到男人那一边洗澡,立在岸边十分尴尬,被胜楚衣轻轻一牵,“怜怜,时间不多了,我们先走。”   本来按照秋猎的规定,必须所有人一致同意离开时,再放出信号弹,神皇殿那边就会有战船抛出铁索前来接应。   若只是一个两个人想到单独离开绝境岛,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是胜楚衣等不了了,他不能保证自己若是再失控会做出什么事。   况且萧怜已经集齐了十尊黄金爵,他只需要避开旁人,带着她御着海浪离开便是。   他们这一走,刚要准备跳下水洗澡的人不干了,还有最后一尊,你们想独吞?   你们朔方已经拿到十尊了,还嫌不够?   当下所有人都不洗澡了,急匆匆跟了上去。   最后一段路,是紧贴着海崖的窄窄天然小路,众人一面搜索最后那一尊黄金爵,一面小心在上面行走。   萧怜如今十尊黄金爵的任务完成,就开始琢磨以清。   怎么也要让她点头嫁给她才行,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于是她又一溜烟儿地窜到她旁边,“以清姐姐,这里危险,我陪你走啊。”   “不用了。”以清这一路已经快要被她烦死了,不但要应付她,还要忍受来自千渊、顾敛星和胜楚衣的各种脸色,实在是够够的!   顾敛星眼看着这一日的行猎即将结束,到现在也没有与萧怜单独相处的机会,若是再不出手,明日秋猎最后一场结束,他可就要回国了,那么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人,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于是也冲了过去。   高高的海崖上,萧怜贱兮兮去牵以清,以清便习惯性的躲开,正巧这时顾敛星挤了过来,在最边儿上的以清脚底一滑,登时被挤了下去!   萧怜快如闪电,抬手抓了以清的手,可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顾敛星飞身抓住她的手,自己也脚下不稳。   掉下去的瞬间,被后面随行的千渊抓住了手腕。   如此三个人下坠的惯力,将千渊也带了出去。   胜楚衣闪到近前时,刚好抓住千渊的脚,一个不稳,也出去了半个身子,另一只手就被卓君雅抓住。   此时下面挂着四个人,自是极为沉重,胜楚衣仅凭半个身子,终究没办法将人拉回来,反而自己也坠了下去。   秋慕白这时已死死抱了卓君雅的腰,而后面馆陶国驸马和大将军则抱住秋慕白的腿,往地上一坐。   再后面,剩下的人七手八脚,这才将挂在崖上的一连串五个人给死死拽住了。   以清在最下面来回荡了几次,才终于勉强稳住,抬头问萧怜,“你何必拼命救我?”   萧怜在撩人方面向来不用打腹稿,“我今日若失了你,来日也必不独活。”   上面拉着萧怜的顾敛星怒道:“萧云极,你负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萧怜连忙会上面喊:“星星小亲亲,千万别放手,有话咱们回去慢慢说。”   再往上,千渊被胜楚衣抓着脚,倒挂着,眼见三个女人腻腻歪歪,嫌弃极了,“废话连篇!”再看看上面的胜楚衣,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想将他们这一串全都扔下去。   他另一只手,正被卓君雅双手死死抓住。   卓君雅咬着牙努力道:“楚衣,挺住!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她这温婉深情一句,如同炸雷,一串人都为之一颤。   萧怜立刻开始撒泼,“放手,让我去死!”   顾敛星也咬牙,“你想跟她同生共死?没门!我死都不放!”   以清在下面喊:“喂!你自己吃醋想不开,不要拉我垫背啊!”   千渊在上面沉声喝道:“快停下,不要命了?”   一条人梯在高高的海崖上荡来荡去,忽然,以清大喊一声:“黄金爵!”   原来最后一尊黄金爵,被安置在海崖的峭壁上,正在她正前方不从远处的一处凹槽中。   “把我荡过去!”   顾敛星不答应,“凭什么!”   萧怜对上面喊:“她是我未来的媳妇,听她的!”   再上面的千渊自然没意见。   胜楚衣回头看卓君雅,卓君雅立刻魂都没了!   表现的时刻到了啊!   她立刻回头看向秋慕白,“师兄,帮他们一次吧!”   秋慕白无奈,他向来什么都听这个师妹的,于是脚下扎稳,向后一挫!   这一串人在海崖上便荡起了秋千。   以清一只手被萧怜抓着,另一只手无论怎么荡,也始终差上一点点。   于是对萧怜喊道:“放开我!”   萧怜心领神会,问上面的顾敛星,“你可抓得住?”   顾敛星咬唇点头。   “好,三,二,一!”   顾敛星和萧怜同时放手,萧怜和以清两人同时蹬在崖壁上凌空翻了个跟头,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顾敛星抓了萧怜的脚,萧怜又抓住了以清的脚!   如此人梯长了许多,再荡出去时,以清便轻松得到了黄金爵。   接下来,便是如何将人一个一个拉上来。   坐在最后面的几个人打酱油的,起初还是使出了全力,可不知是谁踹了谁一脚,然后向前面窄路上甩了个眼色。   萧怜那只装了六只黄金爵的小挎包被丢在了地上!   几个人心领神会,当下松了手!   于是下面一长串的人嗷地一阵尖叫,飞快地从高高的海崖之上掉了下去。   卓君雅死死抓着胜楚衣不放,也被带了下去。   连带着她师兄秋慕白一块儿,齐刷刷全部滚了下去!   坐在崖边抱着一颗赤诚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的馆陶国驸马愣了许久,这怎么一股脑地全下去了呢?   再回头,他家大将军已经跟那几个小国来的打得难解难分了!   六只黄金爵!六只!   谁拿到了,谁就是天大的赢家啊!   当下崖上剩下的十几号人,混战成一团,没多久,便又有人尖叫着,也从崖上掉了下去。   海崖虽高,可水也极深,滚落下去的那一串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倒也没人摔死,等到萧怜从水中冒出头来,才不由得在冰冷的海水中打了一个寒颤。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怕冷了?   胜楚衣从她身边浮出,依然是头发虽湿润却不挂水珠,“你可还好?能入水吗?”   他问的,自然是她的小日子过去没。   萧怜哼了一声,白他一眼,“有人为你舍生忘死,你还记得我?”说着寻到了以清,“以清姐姐,我来救你!”   蹭的就游走了。   卓君雅在胜楚衣不远处的水中挣扎,“我不会游泳啊,我不会游泳”   秋慕白就有些尴尬了,师妹你水性不是比我还好?   算了算了,没人救你,我救你!   顾敛星一看,这个主意好啊,也开始扑腾,“我不会水啊,萧云极,救我!”   一行人就这样扑腾着,拉拉扯扯,就近在一个海崖下被海水侵蚀出的浅洞中上了岸。   远远地那边,海中又是扑通一声,便见到馆陶国驸马在水中拼命地刨,身后追来几个人,“抓住他,他想私吞黄金爵!”   ……   这个天然的浅洞中,满是堆积的鹅卵石,所有人都浑身湿透,只有萧怜周身炎阳火光骤起,就烘了个干爽。   她立在高处,敞开怀抱,向着以清道:“怎么样,清清,来抱抱?”   以清湿透的衣裙贴裹在身上,四下里这么多男人,正极为尴尬。   这洞又极浅,只是海崖上稍微凹进去的一小块,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秋日的海水将人整个浸透之后,再被海风一吹,就令人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过来啊,抱抱就暖了。”   她这样勾搭,以清没过去,顾敛星先凑了上去,命令道:“抱我!”   萧怜咧嘴一笑,对以清道:“看好了。”   说着将顾敛星抱入怀中,周身泛起圆融的火光,顾敛星周身一阵温热的暖流席卷而过,那湿透的头发衣裙瞬间就都干了。   以清两眼登时就亮了,看了眼千渊。   千渊淡淡点点头,表示许了。   她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凑到萧怜面前,“你抱了我,以后就不准再抱别人!”我弟弟除外。   说着看了眼顾敛星。   顾敛星两手将纤腰一掐,“凭什么,我比你先来的!”   以清向来与顾敛星不对付,如今又成了情敌,一时之间掐起来没完,浅浅的洞穴回响着两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人人觉得耳根子疼。   “你堂堂圣女,居然动了红尘之心!”   “怜哥哥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凭什么限制他!”   萧怜被怜哥哥这三个字冷得一个哆嗦,看向胜楚衣,两只眼睛忽然一亮。   他黑色的长袍如今也是湿透地贴裹在身上,已经寻了个干净的石头继续入定,此时微微掀了眼帘回了她一眼,让你嘚瑟!这一路惹了多少没必要的麻烦!   随后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过去。   萧怜觉得跟胜楚衣比起来,还是女人更可怕,于是就三跳两跳去了他身边,乖乖地陪他坐下。   “殿下,本座也全身湿透,冷的紧,就不舍得赐一缕炎阳火吗?”   他坐的端端正正,紧贴着身体的黑袍如第二层肌肤,如一尊神像,还是一尊肌肉线条极为惹人离不开眼的神像。   萧怜就有些舍不得了立刻把他烘干,多看两眼,顺便琢磨着今天晚上怎么把他干掉!   正动着歪心思,蓦地抬头,便看见卓君雅正楚楚可怜地抱着肩膀,躲在对面的墙角,身边护着秋慕白,正痴痴地望着胜楚衣。   萧怜一怒!周身轰地炎阳火起!   砰地一掌拍在胜楚衣背上,将他从里到外,烘了个暖融融,热乎乎,干干爽爽!   如今所有人都从岛上掉了下来,就再也上不去了,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到手的黄金爵在落海过程中丢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兵刃不离手,黄金爵全没了。   顾敛星只好放出信号弹,唤战船来接应。   那边,馆陶国驸马好不容易奔着他们这个方向游上了岸,身后被江临仙和韦青鸢以及一大堆打酱油的追赶,萧怜一眼瞧见他身上背着的是自己的小背包,“我的黄金爵!”   她人刚起身,唰唰唰,桃花剑和月轮刀已经杀了过去,吓得馆陶驸马抱着小背包蹲在地上哇哇叫。   现在,黄金爵只剩下这小背包中的六只,自然是谁抢到就归谁。   萧怜急了,“那是我的!”   卓君雅湿身加入战团,“你的之前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弄丢了,现在这六只,谁抢到归谁!”   萧怜一听,打架还不容易!冲啊!   抽出杀生链就要参战,洞内以清一声娇叱,“都不用打了,黄金爵,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等所有人都站在岩洞最里面那个坑前时,就有些呆了。   黄金爵!   全是黄金爵!   该有几十只,近百只!   各式形状,各种大小,早就失去了黄金的本色,锈渍斑斑,挂满了海草,长满了海贝,静静地躺在被潮水冲积出来的坑中。   萧怜随手捡起一个,拨去海草,上面隐约刻着一个“芳”字。   她抬头看看胜楚衣。   胜楚衣无奈摇头。   那三百多年,每次秋猎,他的黄金爵都没人找得到,因为他根本就没扔在岛上,而是随手从千丈崖上扔进海里,只有最后十几年,弄尘爱玩,才由着他乘巨鸢跑一趟。   所以那几百年间,失踪的刻了“芳”字的黄金爵,都被海潮一次又一次裹挟,最后带到了这个洞中。   秋慕白还是不肯放过馆陶驸马,“这些黄金爵并非本届秋猎之物,只怕不作数。”   千渊眉峰一挑,“秋猎的规则讲的很清楚,只说上岛之后,尽可能多的夺取黄金爵,多者致胜,并没说一定是本届的。”   他话音方落,铮地一声金兵相交之声,月轮刀挡住了桃花剑一击。   以清、卓君雅立刻扬起兵器助阵。   于是,浅浅的洞中,又乱成一团。   萧怜趁乱从馆陶驸马那里把自己的小挎包夺了回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六只辛苦夺来的黄金爵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一定要争头名,她只需要十尊黄金爵来保住自己的人头!   这时,一只手将她给拉到一边,趁着乱战,顾敛星急切道:“怜哥哥,你带我走吧!”   “我……”萧怜有些艰难,“圣女啊,你叫我萧怜就可以,咱们现在开始好好说话,我知道你并非对我情深义重,你这么粘着我,一定有你的原因。”   顾敛星一脸莫名其妙,“奇怪,你为什么不受我的定情针控制?”   “……,你还有脸说!敢给老子用阴招!”   “我……,我不也是迫不得已嘛。事到如今,我也跟你实话实说,我的确有鲛人血统没错,可那是高高高高祖时候的事情,不要说你将我看光,就算你跟我上床,我也对你没什么感觉。”   “那你还缠着我?”   “我只想找个人救我!”顾敛星压低了嗓子,倒是没有半分虚假。   “你好好的圣女,未来的神皇,万众瞩目,有什么要人救的?”   “萧怜,我不是什么圣女,我只是一个十岁起就被泛天尊囚禁的女子,他说我清丽出尘,与当年的白莲圣女有几分相似,加上我正好有治愈的天赋,就强迫我假扮萧白莲,被他囚禁在身边。稍有不如意,就横加施暴!白日间,我要扮作圣女,黑夜里,我……,我已经生不如死地在他手中过了七年,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我求求你,带我走!只要你肯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   萧怜却是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个假圣女的处境原来如此不堪,“可是,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帮你?”   顾敛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萧怜,我知道你虽然浪荡不羁,但是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带我走,你把我如何藏起来都行,我一定会听你的话,我真的再也不想在这云音神宫那个魔窟再多待上一刻。”   萧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胜楚衣伸手将两人隔开,“云极太子的确不是坏人,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圣女,还是小心所托非人。”   他翻手将萧怜回护到身后,“她身边本已是危机四伏,一路走来历经坎坷,想必圣女也有所耳闻,一人独善其身尚且艰难,实在难以再将圣女照顾周全,抱歉。”   顾敛星不甘心,“我在求云极太子,你是他的国师,你凭什么代他说话?”   胜楚衣眼光一沉,“趁本座还唤你一声圣女,乖乖地做回你的白莲圣女,莫要横生事端!”   他到底有多强,顾敛星虽然不知道,但却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她见萧怜立在胜楚衣身后并不插言,便知道这两人之间,是谁说了算。   她迟疑了一下,转身要离开,又停了脚步,“萧怜,我求你,今日所言,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来日我若是有幸有恩于你,唯一的条件就是求你带我离开!”   那双眼中全是恳切,绕过胜楚衣,巴巴地望着萧怜。   萧怜便只好点点头。   良久之后,洞中的乱战渐息,在场众人各自守着自己抢到的那一堆儿形形色色的黄金爵,各自为政。   这洞中全是湿滑的石头和海草,完全无法生火,就只能眼看着夕阳西下,收了最后一点光亮和温度。   以清身子是干的,尚觉得冷,而卓君雅已经被海风吹透,不停地瑟瑟发抖。   秋慕白见接应的战船迟迟未到,不忍心让自家师妹受这份罪,终于还是走到萧怜面前,“云极太子,炎阳火借用一下。”   馆陶太子一看,有可以烤火的人啊,也跳了过去,“算我一份。”   其余的人都浑身湿透,被海风吹的难受,并非不能忍,但是有人能帮忙烘干,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呼啦啦全围了过去。   萧怜虽然一贯暴脾气,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三两句软话一求,好听的奉承来上两句,立刻飘飘然,“好了好了,排排坐,吃果果,你们手牵手便是,我把你们一锅烩!”   一道温热圆融的光荡过,便是一片惊艳道谢之声。   萧怜甚是得意,靠在胜楚衣身边,“有时候做做好人,还挺有意思的。”   胜楚衣缓缓掀起眼帘,回她一个浅浅的笑,之后望向一片夜色的海中,快涨潮了!   再过半个时辰,若是战船还不来,这个浅洞就会被海水淹没,别人,他没心思理会,他只要提前将她带走便是。   ------题外话------   本章的名字又叫做《一个女人和三个女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   这两天上人气连载,有订阅红包可以领,不要错过了哦! 第110章 认真听别人洗澡的殿下 又过了一会儿,萧怜靠着他肩膀的头渐沉,“胜楚衣,为什么我最近总会觉得冷?”   “秋日夜间,海上寒凉,难免的。”   “不是那种,是身子里往外冷……”   胜楚衣重新睁开眼睛,拿过她的手腕,凝神体察,本来闲淡的眉眼便在瞬息之间,有了千百种变化。   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将手拿了下来,再重新搭上去,又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怜怜,最近,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萧怜想起出发前,触碰木兰树时手上的那一抹绿光,便攥紧了手掌,他就要走了,这个时候如果说她木系天赋觉醒了,他会怎样?   他一定会怕她被圣朝发现,而为她留下来。   可他既然要走,必是因为血幽昙之故,若是强行留下,只怕不知还要承受多少痛苦,沧澜院中那一日一夜,她只是在门外听着,便已经替他生不如死。   于是沉吟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有些冷,大概刚才炎阳火用多了。”   胜楚衣将手指从她腕上拿下,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茫然了。   脉滑如珠?   喜脉?   那小日子不是刚刚才过去?   之前他在沁兰院的小楼里,曾给她把过脉,当时一股极寒在体内汹涌,与炎阳火对冲,加上被她扰得心烦意乱,却从没注意过是个滑脉。   可若是腹中珠胎暗结,那,那这突如其来的小日子算是怎么回事?   胜楚衣双瞳之中的深渊之色越来越浓重,经过这一日,他已经再也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西陆,不论如何,不管她愿不愿意,必须带她走!   战船终于在潮水没了众人鞋袜时到了。   远远一抹塔灯,在夜幕中的海上若隐若现。   绝境岛四周全是礁石暗涌,只有这种身形精巧的铁甲战船才能勉强避开暗礁,小心靠近一些。   嗖嗖!   两道极细极长的铁锁链呼啸而来,扎在了浅洞上方的岩壁上,铁链上的倒钩咔嗒一声打开,便牢牢嵌入了岩石中。   被困的众人就是利用这两条锁链,各展所长,全部安全地撤离了绝境岛。   战船上,紫殊圣尊亲自相应,笑吟吟致歉,“诸位,实在抱歉,舰船出港时遇到点小波折,来迟了,来,船上略备薄酒,给诸位暖身,里面请!”   他虽说的客气,可在场有些心眼儿的都看的明白,整个碧波湾,除了绝境岛这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有危险,别处都是风平浪静的,一艘铁甲战舰,能有什么波折,无非是故意拖延时间折腾他们罢了。   萧怜也想喝杯酒暖暖,刚倒了一杯,却被胜楚衣抬手将酒杯给夺了过去,“以后少喝酒。”   “干嘛啊?”   “总之以后少喝酒,能不喝,就不喝。”   “可是我冷啊。”   “喝热水。”   “……”   紫殊看了,笑吟吟道:“怎么?云极太子屡次遭人刺杀暗害,胜楚衣国师就成了惊弓之鸟,护得这般无微不至,难道还担心本座这酒中有毒不成?”   胜楚衣看着紫殊,自顾自将夺过来的那一杯仰面干了,又将酒杯倒置给他看,“不敢,只是我家殿下连日行猎,有些疲累,不宜饮酒。”   胜楚衣目视着紫殊尊转身离去,手中捏着的酒杯就悄然化作了齑粉。   强行压制了一整日的血幽昙剧毒,此时被烈酒刺激,骤然在体内翻江倒海,他眼中一抹猩红划过,飞快地转过身去面向舷窗外的夜色,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耳语,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光!   待到战舰停靠了码头,秦月明跟秦方东、萧洛带着一众人马早已伸长了脖子等候多时,胜楚衣草草将萧怜交付了过去,一言未发,几乎是脚步有些踉跄的急速消失在黑夜中。   “喂!棠……”   萧怜话都没说出口,那人就已经没影了。   秦月明凑到还在发愣的萧怜身边,“爷,这又是怎么了?玻璃心又碎了?”   “不知道,我可没惹他!”萧怜将她狠狠一抱,“快,给我暖暖,好冷!”    秦月明嫌弃地七手八脚将她推开,“我的妈呀,你这一身都是什么味儿啊!”    一阵悦耳的銮铃声响起,精致的马车经过几个人身边停了下来,千渊掀了窗帘,“萧怜,进来。”   萧怜一阵狂喜,他这是要将棠棠还给她了!   当下撇了秦月明,一头钻进了马车。   那一串銮铃声便穿过一城又一城,直接出了神都。   车里静的出奇,萧怜只觉得越来越冷,便不自觉地抱了肩膀。   “身负炎阳火之人,居然会觉得冷,真是稀奇。”   千渊虽然依然冷着脸,可萧怜却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有点酸味啊。   又沉默了一会儿,千渊看着缩在角落里已经有些发抖的人,无奈将白圣手刚刚给他带来的雪白大氅给脱了下来,扔了过去,“披上。”   萧怜已经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抓了大氅裹在身上,却还是浑身泛着透骨的寒意。   “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   千渊在她对面,坐的笔直,冷眼看着她瑟瑟发抖,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嘴角嫌弃的微微一撇,伸手探到她额头上。   “怎么这么凉?”   萧怜已经开始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啊。”   千渊终于缓缓起身,在她身边坐下,“你这个样子,他不知道?”   “胜楚衣?他……,他该是还有别的事。”   千渊搁在膝头的手就紧了紧。   微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中。   萧怜起初还拱了几下,试着推了推,可这样一个身体,散发出融融的暖意,她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般,将他紧紧抱住。   千渊身子一僵,只好坐得更加笔直。   等马车到了城外的村中的小院时,白圣手停了马车,回头掀了帘子,刚要提醒自家殿下可以下车了,却只看了一眼,就唰地将那帘子落了。   里面,萧怜两只手环着千渊,枕在他手臂上,终于得了温暖,竟然睡着了!   千渊一动不动,就保持这个姿势,由着她越睡越沉,幽暗的车厢中,微微偏着头,仔细审视这张熟睡的脸。   之后,指尖在她脸上小心地探过,那脸该是因为他身上的温度暖了起来,不再冰凉。   “他连温暖都给不了你?”   说完眼帘又轻垂下来,“可我又给得了你什么?”   沉静良久,车厢内只有萧怜均匀的呼吸声,千渊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直到后半夜,车厢中渐渐寒凉,千渊才将人小心抱起,下了马车,送进小屋。   与此同时,在神都一处隐蔽的小楼里,地下深处的暗室中,惨痛而压抑的咆哮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里面传出低沉的喘息声。   跪在外面的辰宿和紫龙,还有坐在轮椅上的悯生,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门打开时,一股浓烈的血幽昙香气扑面而来。   胜楚衣从一片黑暗中走出,双眼血红如玛瑙一般,脸色苍白。   额间的罪印正在缓缓消退。   “君上,不能再等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胜楚衣该是已被折磨地身心俱疲,“无妨,再等一日。”   “可是返回东煌这一路,要纵贯半个西陆,山高水远,万一您有什么闪失……”   “陆路凶险,走海路便是。悯生,你也说了,此行山高水远,既然不在于一日两日的时光,那就再等一日,明日金雕逐鹿,变数频仍,等我看着她一切安好,再走不迟。”   “可是……”悯生还想说,却又忍住了。   紫龙急脾气,“你不说,我来说!”她膝行到胜楚衣身前,“君上,你忍受血幽昙折磨,就为守着她安好,可你前脚刚走,后脚她就上了别人的马车!”   胜楚衣实在疲累,无力道:“她只是去接棠儿了。”   “哼,跟着去保护她的人回来说了,哪里是去接孩子!接孩子要接到睡在人家的马车里?接孩子要接到在别人房中过夜?君上!就算您杀了紫龙,紫龙今日这番话也是要说的,紫龙就是替君上不值!”   “好了!”胜楚衣一阵没来由地烦躁,一掌拍在墙上,怒喝:“都给我滚出去!”   整个地下暗室一阵剧烈晃动,落下许多渣土。   他旋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了想要嗜血杀人的冲动,换了温和地语气,“都走吧,让我静静。”   直到悯生一众小心退下,他那只按在墙上的手,五指已嵌入砖石之中,再深深划出了一道道沟痕!   “怜怜,莫要负了我!”   幽暗之中,他整个人已与黑暗融为一体,沉沉一声,犹如地狱深处传来的叹息!   ……   金秋的银杏树,如一只巨大的金色华盖,在早晨的日光下,树影映入窗棂,耀得人眼晕。   萧怜翻了个身,碰到了一只香香的身子,便将手搭了过去,拢入怀中,“小亲亲。”   她哼唧了一声,在那温热、光洁的脸上蹭了蹭,忽然猛地睁开眼,“棠棠!”   “棠棠!哈哈哈哈!”她当下睡意全无,将被她吵醒的梨棠软绵绵的小身子给抱了起来,塞进怀里揉啊揉啊揉啊……   半睡半醒的梨棠迷迷糊糊看了看她,该是认出了是谁,就将小身子整个趴在了她肩头,甜甜糯糯地唤了声:“爹爹。”   两岁多的孩子,还不懂分别之忧,重逢之喜,即便是思念,也不知如何表达。   平日里,跟着人厨子和黑寡妇有的吃,有得玩,也乖得很,从不闹人。   可自从见了萧怜,母女之间的那种纠葛就像被唤醒了一般,一直搂着她的脖子,赖在身上不肯下来。   萧怜只是想弯腰把靴子穿上,勉强将梨棠从身上摘下来,这孩子就像是要被扔了一半,坐在床边扯开喉咙,破天荒的开始嚎啕大哭。   急得萧怜靴子还没穿上,又只好去抱她。   这时,房门开了,便见到千渊立在门口,满脸嫌弃,“真的是你亲生的?”梨棠跟着他这么多天,都没哭过,现在到了亲妈手里,一见面就哭开了花。   “如假包换!”萧怜抱着梨棠,一面轻拍着后背哄她,一面极为艰难的想要穿鞋。   梨棠这一哭,该是把这些天缺失的母爱都要讨回来一般,眼泪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哭起来没完没了。   千渊对身后跟进来的黑寡妇道:“去,帮那笨蛋把鞋穿上。”   黑寡妇一脸的不乐意,老娘连自己死了的相公都没服侍过,现在不但要服侍这个小的,还要服侍那个大的。   于是往萧怜脚边一蹲,两只手做出帮忙穿靴子的模样,却怎么也穿不上。   一面穿还一面捂着鼻子,“你这是从臭鱼烂虾堆里出来的?臭死了!”   萧怜往自己肩头嗅了嗅,也是一脸嫌弃,真是臭死了,难不成棠棠是被她臭哭的?   千渊不耐烦了,呵斥黑寡妇,“好了,去外面候着。”   黑寡妇乐颠乐颠的起身,扭着腰肢出去了,临走还回头给萧怜甩了个媚眼。   梨棠哭个不停,两只小胳膊搂着萧怜的脖子,一面哭一面小牙齿还啃着她的肩膀,两只小胖腿在她腿上连蹬带踹,跺着脚哭,萧怜一时之间,满身凌乱。   千渊走到近前,抬手掀了衣袍,单膝蹲下,拎起一只靴子,又抓了她一只脚,“自己蹬!”   萧怜艰难地向他点点头,“有劳了。”   两只在绝境岛上脏到一定境界、臭到一定境界的靴子,就这样被那双白白净净的手给帮她穿上了。   “内个,日月笙,谢谢你哦。”   “出来。吃饭!”   “……”   早饭是经过人厨子精心准备的。   主食就分了甜的,咸的,荤的,素的好几样,汤水又备了甜粥、咸粥、面条和馄饨。   八样小菜,精致简单,荤素搭配,又额外准备给棠棠喝的新鲜羊奶。   餐桌就摆在银杏树下,日光稀稀落落撒下来,一片岁月静好。   萧怜好不容易哄好乐了梨棠,抱着这个已经长在她身上的小东西一起落座。   “乡下地方,只有这些简单的东西,委屈云极太子,随便用一点吧。”   千渊随口客气了一下,便由着白圣手替他净手,盛了一小碗凉好的生滚海鲜粥,里面放了鲜虾,瑶柱,还有贝类和摘好的蟹肉。   刚喝了一口,看着萧怜那边手忙脚乱,眉头一阵紧,“棠棠不喜欢吃馄饨。”   “哦。”萧怜又手忙脚乱地去夹面条。   “那么长,她怎么吃?”   “哦。”那就喝奶。   “你让她空着肚子喝奶,不到中午就饿的哇哇叫。”   萧怜怒了,“你这么懂,你来啊!”   千渊站起身来,伸手要去夺梨棠。   可梨棠又抱着萧怜的脖子,死都不肯放开,稍微强迫一点,就一副要哭破天的架势。   最后,两个人没办法,萧怜抱着梨棠,千渊坐在她对面,一个负责哄,一个负责喂,才将这顿早饭勉强吃完。   吃饱的梨棠,便好哄了很多,黑寡妇捉了几只蜻蜓,栓了细线,给她拿着玩,就将小人儿给哄到后院去玩了。   萧怜这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了自己的早饭。   昨日整整一天,在绝境岛上只啃了几口干粮充饥,晚上又没吃东西直接睡了,这一早的饮食如此丰盛,她就多吃了许多。   直到舒坦地瘫在藤椅上仰面朝天,望着银杏树华盖般的树冠,才将手腕子一伸,“给你,最后一次!”   千渊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腕上荡过,见她的确身子不凉了,终于踏踏实实放心下来,立时又恢复了一脸嫌弃,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臭?”   萧怜:“……”   “金雕逐鹿午时方开始,麻烦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哦。”   这院子里只有黑寡妇算是个女的,又知道萧怜的事,就被千渊遣去伺候沐浴。   听说爹爹要洗澡,本来玩蜻蜓乐翻天的梨棠当下扔了手里的虫虫,撒着欢儿的喊:“洗澡澡——,棠棠洗澡澡——!”一路带着颤音,颠儿颠儿颠儿的冲了进去。   在前院劈柴的人厨子摸了摸后脑勺,有钱人家好像讲究也不是那么多啊,爹爹还跟闺女一块儿洗澡。   虽然那小丫头才那么一丁点儿,可怎么想怎么别扭。   屋内,氤氲的水汽中,全是萧怜和梨棠咯咯咯的笑声,和水花四溅的声音。   院子里,银杏树下,千渊腰背笔直坐在藤椅上,一小杯一小杯慢慢的喝茶。   他喝完一杯,白圣手就赶紧再给续上一杯。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这娘俩还真是玩的欢啊,一里外的左邻右舍都快听见了。   柴门外出去放牛的大哥经过,往里面偷偷瞄了一眼,走了。   卖菜的大娘,也特绕了个弯,踮着脚尖张望了一圈,走了。   赶集的几个村姑经过,听见了,看都没敢看,红着脸一路小跑地溜着。   白圣手尴尬地立在千渊身后,“殿下,要不要让黑寡妇进去告诉她们收敛点?”   千渊还没吭声,砍柴的小伙儿路过,一声吆喝,“哎哟,这院儿刚娶的媳妇儿啊?这么欢实!”   咣!   人厨子一把菜刀扔了出去,扎在地上,那小伙儿背着柴筐就跑了。   千渊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撂下,对还等着他示下的白圣手道:“不用了,让她们玩吧。”   白圣手立在他身后,嘴角一抽,殿下您听人家洗澡听得还真是认真啊!原来你是这样的殿下!   等两个人洗得白白净净,香喷喷,甜嫩嫩,头发湿漉漉的从屋里出来,白圣手立刻忙不迭的把梨棠举了个高高,坐在肩头,顺便招呼上黑寡妇和人厨子,撤了个干干净净。   千渊依然端端正正地背对着小屋,在树下坐着。   萧怜挪了两步,“喂,谢谢你奥,虽然把棠棠抢走了,但是她好像比在商阳府的时候还开心,我就当她是换了个地方玩了几天,偷小孩儿的事,就不追究了。”   她说着,又上前几步,立在千渊身后,挽起袖子,将在水中泡的久了,就愈发白皙的手腕递了过去,“我现在洗干净了,最后一次,啃完走人。”   千渊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却整个人凝然不动了。   穿着一身简单村妇粗布衣裳的人,头发随便挽了起来,因为水汽的滋润而脸庞额外白皙,仿佛蒙了一层雾气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她。   这不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满身上下写着“打架”两字的云极太子。   也不是那个浓妆艳抹,浑身脂粉气的假太子妃。   更不是破衣烂衫、没头没脑撞进他怀中的贼偷儿。   只是一个水灵灵的,漂亮的女子。   “日月笙你看什么……,嗷——!”   萧怜的话音未落,便被千渊抓了那只伸出来的手,随着他的力道飞旋一圈,重重摔进那只竹制的躺椅中。   砰!   千渊两只手臂如牢笼撑在她肩头两侧,从来都没见过有什么波澜的双眼此刻如饿虎扑食般紧紧地盯着她!   萧怜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儿,她太知道男人眼中这样的光意味着什么。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路走来,这个对手越来越不像个对手,而像个冤家!   “日月笙,你冷静点,你……,你一定是喝了我的血的原因,碧落丹里有无极花,会让人比较容易胡思乱想。”   萧怜全身戒备地望着他,只要他再敢靠近一分,她就一脚踹出去!   到时候绿毛国后继无人,就怪不得她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千渊眼中那些光潮水般飞速退去,渐渐换了冷漠,身子却没有挪开的意思,冷冷道:“萧云极,你想多了。”   说着抬手掰开萧怜的脖子,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得极狠,极痛,仿佛是要报复,又像是在发泄,又像是要将她据为己有。   千渊的双眼是沉沉合上的,被他摁在身下的人起初还疼得直叫唤,可很快就老老实实地放血给他。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她身上,发间,现在多了一种冷香,他这样洁癖的人,把什么都借给她用,让她身上有了他向来一人独享的浅淡冷香。   可即便如此,他却也仿佛在她身上,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千渊睁开眼睛,放了那脖颈,起身时,脸颊有意无意地从萧怜的脸庞划过,如浮光掠影一般虚无缥缈的一次触碰,他们便仅止于此了。   “两清!白圣手会送你们回去。”   他说完便撇下正龇牙咧嘴揉着脖子的人,一个人进了小屋,砰地关了门。   外面,十六只銮铃的马车渐渐远去,那小小的屋子里月轮刀光华一现,手起刀落,转眼之间,整间房子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黑寡妇掩着鼻子立在院子角落里,看着她家洁癖主子拆完房子,从烟尘之中走出来,端端正正,收刀入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便知越是如此,就越是有大事。   于是小心翼翼凑上去,“殿下,有何吩咐?”   “去找个女人,要周正干净的。”   “哎!好嘞!”   黑寡妇掉头就跑。   ——   萧怜抱着梨棠,欢天喜地的回了神皇殿的子午宫。   这位主祖宗平日里忽男忽女,不男不女,朔方众人早就见怪不怪,睁一眼闭一眼假装没看见。   可秦月明一看她这一身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你就这么大模大样回来了,连裹胸都没了!   被堕天塔的人见了,那还了得!   于是将人先拉进屋子里,七手八脚地一顿收拾,飞快地把村姑重新变成了云极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从来没住过的房间,梨棠见了什么都新鲜,满屋子这里钻钻,那里摸摸。   萧怜张开双臂,由着秦月明打点,两只眼睛就一直盯着梨棠转,挤挤眼,逗上几句,满心满眼都是疼爱。   忽然眼前一物笼罩,接着露出秦月明的脸,“怜,把这个围上。”   “丝巾?”   “嗯,你那脖子……”秦月明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脖子相同的位置。   萧怜对着镜子一看,麻烦了,伤口周围,好大的两排牙印!   她赶紧扯过丝巾,将脖子围了个密不透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国师昨晚到现在,可有来过?”   “没有。”   “也没派人过来问棠棠的事?”   “没有。”   “哦……,那我去找他。”   秦月明赶紧拦了她,“哎!爷!金雕逐鹿在城外,这会儿别人家的车马都已经出发了,你若是绕去国师的行馆,也未必见得到他,不如去猎场上等他啊。”   萧怜一笑,“也对,我就是有些急了。”说着将小猫咪一样满屋乱跑的梨棠抓住,“走,带你去见爹爹!”   与此同时,幽暗的地下暗室中,又经历了一次剧毒摧折的胜楚衣缓缓掀起眼帘,悯生已经静静地坐在他面前不远处候了多时。   “君上可还好?”   “尚可。”   “金雕逐鹿,变数极多,臣斗胆再劝谏一句,您还是不要去了。”   胜楚衣缓缓起身,“就是因为变数太多,所以一定要去。”   “可是您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我心中有数。”   悯生这已经不知是拦阻了多少次了,见胜楚衣完全听不见一个字,也再没办法,现在的他,心性喜怒不定,更不知何时就会暴怒,他至今都心平气和与他讲话,也该是用了极大的耐性。   “好,既然君上要去,臣陪您一起去。”   “你行动不便,有辰宿和紫龙就够了。”   “君上是嫌弃悯生是个废人?”   胜楚衣浅淡一笑,“你何曾是个废人?”   他既然还肯笑,悯生就稍稍放下心来,“那好,君上万万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可动怒,更加不可动武。”   “知道了。”   “还有,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好了。”   “还有……”   “好了,都知道了,到底是我养大的你,还是你养大的我?”   胜楚衣的手在他头顶拂过,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室浓烈妖异的血幽昙香气。   ——   金雕逐鹿,是神都秋猎的最后一场,在神都郊外三十里的一处环形山谷中举行。   秋日艳阳高照,山谷中一处人工开辟出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   萧怜的马车远远驶来时,胜楚衣已经撑着一片妖红的伞,立在入口处候了许久。   她平日前来,都是骑马,今日既然乘了马车,那车内必然还有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小人儿。   果然,马车刚刚停稳,那帘子掀起,就有一个粉白粉白的小蝴蝶被凌空扔了出来。   胜楚衣几乎是有些惊慌又惊喜地扔了伞,伸手将那小蝴蝶接住,顺势举得好高好高,转了一圈又一圈!   梨棠被这样突然袭击,笑开了花,咯咯咯地不停地笑。   “棠儿。”   “爹爹。”   “棠儿。”   “爹爹。”   他极尽疼爱地唤她一声,她就奶声奶气的唤他一声。   两个人笑做一处,就犹如一株高高的玉树之上,开满了琼花。   这时,一声响彻长空的雕鸣,一只巨大的金雕从山谷上空飞掠而来,张开双翼,盘旋于上,所有人就是一片惊叹之声。   梨棠仰头看向上面,“那是神摸?”   胜楚衣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小脸,“那是金雕,是你小爹爹一会儿要打败的对手。”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一直立在马车边上的萧怜,“殿下气色不错,昨日的不适,可好了?”   小爹爹……   萧怜特别想上去怼他一顿!可惦记着脖子上那个伤口,不敢靠近他,这人妖魔一般的敏锐,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发现异常,她到时候就有口难辩了。   于是挤了个笑脸,“好了,没事儿,没事儿。”   “过来,看看你的脉象。”   昨日在被困岛上,他诊地匆忙,始终心里记挂着这个事情,便想再仔细看看,或许,那喜脉,是弄错了。   “不用了,好得很!”   萧怜将手往身后一背,绕开几步想要逃走。   她从他身边经过的一瞬间,头发上的淡淡冷香若有似无飘过,胜楚衣的眼光便是一沉,面上的笑容登时就冷了下去。   ——   金雕逐鹿,是圣朝千百年来历次秋猎的压轴大戏,也是最为盛大的一场。   这一出环形的山谷,紧邻着海崖,里面的谷地是一个天然的巨大跑马场。   远方的隘口中,已经圈禁了上千匹野马,马群之中混杂着西陆极为珍惜的风雷鹿。   而行猎之人,要做的,就是与山谷上空盘旋的金雕相争,于狂奔的野马群中猎得风雷鹿,猎杀多者为胜。   待到来宾在半山腰的看台上纷纷落座,行猎者入场,原本盘旋山谷上空的那只金雕又是一声长啸,海崖那边立时传来数声呼应之声!   另有八只巨大的金雕从海崖下方现身飞来。   所有人一阵惊呼!   好大的家伙!   一共九只,每一只张开双翼,足有三四丈之长,一双利爪凌空抓起一匹野马也绰绰有余。   这九只空中霸主,盘旋于环形山谷上空,居高临下,尽是俾睨众生的傲然。   温庭别刚刚众星捧月般的落座,一旁的紫殊便探过头来,“尊上,神都之中有股暗流涌动,不知您可察觉了?”   温庭别温和宽厚的向远处向他致意的小国使者挥挥手,“紫殊尊所言,可是关于血幽昙?”   “正是,前日,我的手下巡查城防时,碰巧劫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严刑逼供之下才得知,是个东煌的。”   “东煌人?”   “正是,此人是跟着私运的队伍混过来的,尊上,你可知他们私运的是何物?”   温庭别目光依然在场上巡视,“血幽昙?”   “没错,大量的血幽昙鲜花,地狱谷的人亲自押运,极为谨慎,若不是这一个人漏了马脚,只怕神皇殿从头到尾都要被蒙在鼓里。”   温庭别这才将视线挪了回来,“那人可说了这些血幽昙是做什么用的?”   “那人身份低微,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是送过来专门供养大人物的。”   温庭别的拇指和食指缓缓摩挲,“血幽昙,一朵干花,尚值万金,如此大量鲜花涌入,只为供养一人?”他悠悠一声叹息,“谁呢?”   紫殊道:“尊上放心,我已派人密切监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展开围捕。”   温庭别点点头,“嗯,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他仰面看向天上的金雕,“太华魔君称帝七年,东西两陆至今断绝往来,如今既然客人都上门了,也该是本座该个招呼的时候了。”   “尊上英明。”   这时,看台上,一阵轰然而起的叫好之声,山谷之中四处要害地点,便陆续现身了四个人,萧怜、千渊、卓君雅、秋慕白。   因着金雕逐鹿本是极为凶险之事,而最终的黄金爵只有一尊,故而许多身手堪忧之人,都已自动退出比赛。   然而,这最后一尊,也是一个国最终实力的象征,便成了四大王朝最后的必争之战!   棠棠坐在胜楚衣怀中,一眼认出了一身猎装红如一团烈火的萧怜,几乎跳起来指着她那边儿喊:“爹爹——!小爹爹——!小爹爹——!”   胜楚衣便站起身来,将她举高,坐在了肩膀上。   三声鼓响,长号吹起,隘口闸门大开,野马群便如泄洪一般汹涌而出,其中夹杂着风雷鹿,掀起滚滚烟尘,呼啸着涌入环形山谷之中。   萧怜四人骑马分立谷中,马群铁蹄之下,整座山谷之中惊天动地的撼动。   看台上所有人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这场行猎,若是稍有闪失,人便会被拥挤的马群踏成肉饼。   四人搭弓上弦,瞄准马群中时隐时现的风雷鹿,只待进入射程,便夺取第一只。   忽然,天上的金雕一声长啸,便有两只俯冲而下,伸出利爪,将最前面的两只风雷鹿直接抓起,向海崖方向飞去。   所谓金雕逐鹿,便是要与金雕争夺猎物,既然以逸待劳形同虚设,那不如主动进击!   四人心思快如闪电,不约而同催动胯下战马,迎向狂奔而来的野马群。   第二拨金雕在首领一声呼啸之下,再次扑了下来!   秋慕白与卓君雅相视一眼,卓君雅抬弓向天,射向金雕。   金雕闪避之际,秋慕白便将那只金雕瞄准的风雷鹿一击而中!   第一只!   紧接着,两人交换,秋慕白射雕,而卓君雅猎鹿。   第二只!   两人系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合作起来极为默契,倒是将一旁被野马群冲向两边的萧怜和千渊显得极为笨拙。   第三拨金雕!   萧怜隔着马群,向着千渊打了一声极脆的唿哨。   千渊立刻抬起苍穹弓,向天连发两箭,膂力极大,破空而去,第一箭,对下秋慕白的白羽箭,第二箭,将金雕当胸刺穿,惨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满场惊呼!   够狠啊!   那九只金雕可是泛天圣尊的宝贝!   温庭别手掌微微握拳,在交椅扶手上一捶,“孽徒!”   只是一个转眼功夫,萧怜连发两箭,两只风雷鹿到手!   空中为首的金雕一声凄厉长啸,原本盘旋在它两翼的两只金雕再次俯冲,而这次,它们的目标,不是风雷鹿,而是千渊。   千渊策马回身,顺着野马群疾驰,背后并不设防,只瞄向马群中的风雷鹿。   以清坐在看台上急得屁股都离了板凳,“你到底要干什么!看后面啊!”   那钢铁一般的利爪,若是抓在身上,立时便是几个血窟窿!   千渊策马疾驰,一箭!再一箭!   刚好两只鹿应声倒下,被马群踏成肉酱!   他身后凌空袭来的两只金雕也应声惨嚎,被从后掩护的萧怜射中,滚摔下来,硕大的身躯将马群砸了一个豁口,之后也被迅速踩踏地面目全非!   千渊这才稍稍勒马,看向萧怜。   萧怜收弓,向他向他扬了扬头,又唿哨一声,两人立刻又策马疾驰而去。   如此一来,同样的两两合作,秋慕白与卓君雅名下各一只,而千渊与萧怜则各两只,明显领先一筹!   四人策马,绕着环形山谷疾驰,金雕转眼间折损了三只,便将目标统统改成了下面的四个人,同时也开始提防他们手中的弓箭。   形式也变得越来越凶险。   观看的人群为这两对的合作喝彩声此起彼伏。   怀中抱着梨棠的胜楚衣眼光却越来越沉。   如此默契,无需言语,彼此信任,心意相通。   你们到底是对手,还是……   他抱着梨棠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紧,梨棠该是被捏疼了,哇地哭了。   胜楚衣当下就慌了,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全身上下乱七八糟。   秦月明早就担心情况不对会出事,一早用眼梢溜着这边,一看见梨棠哭了,赶紧飞奔过去,将孩子抢走。   她名义上是梨棠的母妃,如此举动,倒也谁都说不出什么。   胜楚衣心头一阵恶寒狂涌而上,两眼之中猩红一抹,那个声音又在若隐若现,沉沉道:“杀了她!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光!”   他当下起身,飞快地离开了猎场,头也不回。   秦月明抱着哇哇叫的梨棠,人群中喧嚣鼎沸,孩子就越发哭得厉害,她没办法,也只好离席,“棠棠,走,母妃带你出去摘花花玩啊。”   梨棠哭得堪称梨花带雨,抽抽搭搭,委屈地不行,趴在她肩头哭个不停。   那么香的爹爹,那么漂酿的爹爹,居然掐她!好疼!   这还得了!   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   呜呜呜呜……   秦月明抱着梨棠出了赛场,哄着她找花花,可秋日里哪里那么容易找到花,倒是找到了许多蒲公英,梨棠抹了眼泪,跳下来,一路走一路吹蒲公英,秦月明就紧跟着,瞪大眼睛看着。   可是,还是后颈一痛!   妈蛋!谁又想来敲晕老娘!   不知道老娘上次被敲了之后,练了一身十八太保横练的硬功夫吗?   ------题外话------   小渊渊这次给大家撒点醋味儿糖,请收好。 第111章 怜怜,我一定回来接你! 她猛地回头,便要骂,却对上凤倾城那一对凤眼,“哎哟,你还不晕!”   砰!   一石头砸在脑门上,秦月明两眼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   凤倾城扔了染血的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身后跟着的一个黑衣人指着正玩得欢的梨棠道:“就是这个小妞儿,交给你了。”   黑衣人将头一点,便大步走向了梨棠。   猎场上,野马群被金雕惊了,疯了一般地撒蹄绕着环形山谷狂奔。   四人淡定自若,一面与上方暴怒的金雕周旋,一面猎杀风雷鹿。   待到那疯马群再次绕到主看台这边时,忽然有人向另一边指着尖叫,“快看!有个小孩儿!”   一直坐在十二圣尊身后的顾敛星空茫的双眼骤然雪亮,那孩子她刚才在门口见过,她还眼巴巴地看着胜楚衣从萧怜的车中接出那个孩子,那一定是萧怜的孩子!   她顾不得许多,飞身跃起,跳出看台,在山丘上迎着马群的方向一面狂奔一面喊:“萧云极!你的孩子!萧云极——!去套头马!”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喊,忽然一只泛着紫色光芒的暗箭直刺领头的那匹大白马的臀部!   白马一声长嘶,比刚才更加疯狂,直直向着梨棠的方向冲了过去!   梨棠小小的身子,立在被马蹄践踏得稀烂的地上,只知道大地一片疯狂震动,无数烟尘向她滚滚而来,她几乎都看不到那烟尘之后是什么。   身后的看台上全是人,却没人敢下来救她!   若是贸然跳下去,被马群踏过,自是要搭上自己卿卿性命的。   然而,头马受伤,几近癫狂,就不懂得要拐弯!   此时的马群的冲击之势,已无视环形山谷的阻碍,眼看着就要从梨棠的身上踏过,直冲向上面的看台。   人群开始骚动,惊慌失措,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有人高喊一声,“千渊太子来了!”   千渊弃了自己的马,从狂奔的马群上飞踏而过,跃上领头的白马,双手揪住马鬃,狠狠向一旁扯去。   天生的野马,从未经过训练,加上屁股剧痛,哪里肯听他摆布,头马一面狂奔,一面疯了一般要将背上的人甩掉。   千渊拔出月轮刀,向着头马右臀又是狠狠一刀扎下!   那头马吃痛,这才向左侧偏移了些许,带着马群,有了拐弯的趋势!   可即便这样,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小人儿依然躲不过偌大马群的践踏!   她长大了眼睛想看到滚滚烟尘之后到底是什么,已经不懂得害怕,不懂得哭。   忽然,梨棠漂亮的一双大眼睛盛了满满的笑!   一道红影凌空飞渡而来,将她卷起,飞快的滚到山谷一侧,将她死死的抱在怀中,背向马群。   与此同时,疯马群从萧怜身后呼啸而过,跟着千渊座下的头马,顺利绕过,去了山谷那一头。   所有看台上做好了逃跑准备的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小命得保!   等到烟尘渐散,萧怜才放出怀中的小人儿,“棠棠,可有哪里疼?”   “不疼!”梨棠摇了摇脑袋,忽然抬头,看向她身后头顶,还没等开口,头顶一声凄厉尖啸!   那领头的金雕居然偷袭,巨大的阴影笼罩下,一双利爪直逼萧怜后背而来。   这一爪若是落下,纵然钢筋铁骨,也非死即残!   一切都来不及了!   萧怜已经抱了带着梨棠一起死的准备!   却是一道白光闪过,绛色猎装,白发翻飞,秋慕白横出一剑,刺在金雕的巨爪上,金雕吃痛,翅膀一偏,转了个弯,奇袭落空!   萧怜拎起梨棠扔进秋慕白怀中,“带她走!”   说完扬出杀生链,正好迎上再次扑来的巨爪!   那杀生链金光一现,刚好缠在了雕爪上,金雕振翅,向高处飞去,就带着萧怜一起飞了起来,越飞越远,直直向着存放猎物尸体的海崖方向飞去。   朔方这边所有的人,在人潮的尖叫声中全都傻了眼了!   国师呢?   国师呢?   国师不见了!   太子一人被带进了金雕的巢穴,必死无疑啊!那是要被活着撕成八瓣的啊!   萧兰庸慌慌张张,“快!去给朕把国师找来!谁快救救朕的太子!”   紫殊尊凑向温庭别,“尊上,要不要将雕儿唤回来?”   温庭别悠闲地喝了口茶,“那些雕儿,有时候脾气不太好,本座与它们相处,向来都是商量着来,每日新鲜的血食伺候着,如今萧云极杀了它亲族,只怕谁都帮不了他了。”   他眼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远处正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凤倾城,凤倾城有所感,回眸对他嫣然一笑。   下面山谷中,千渊制服了头马,却不见了萧怜,转身便要下崖去找,以清见了,顾不上什么秋猎规则,直接跳了下去将他拦住,“你疯了!那些是金雕!站在你面前,比你两个还高,那下面是千丈峭壁,你拿什么跟那群畜生斗!”   千渊声音不高,却很坚定,“斗不过,也要斗!”   啪!一个耳光!   “混账!你若是死了,我怎么办?王朝怎么办!”   千渊一紧手中的月轮刀,“再拦我,先杀了你!”   说完翻身上马,直奔海崖边缘而去。   一场狩猎,到了这一步,就变成了狗血画本,十足十的看头!   所有人都等着看千渊太子如何与云极太子上演纯纯的兄弟情。   千渊骑着马一路奔到悬崖边,正要下去查看,忽然崖下传来一阵金雕响彻天际的长啸!   接着便是巨大的翅膀扇动的风声。   六只金雕,缓缓从崖下飞起,领头的那只雕背上,正得意洋洋地坐着萧怜。   “日月笙,这么快就想我了?”她一声俏生生的笑,御着雕,飞掠而起,直扑环形山谷上空。   六只金雕几乎是耀武扬威一般在看台上空掠过,惊起尖叫声一片,之后又击向长空,盘旋一周后,再次俯冲而下,刚刚好在十二圣尊正前方的空地上呼啦啦落了下来。   萧怜从金雕背上滑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回头,指着它们六只,“以后不准淘气哦!”   那些巨大金雕,居然齐齐向她垂下翅膀,俯身低头,形似行了跪拜的大礼。   紫殊大惊,看向温庭别,“尊上!万兽朝宗,她……,木……,这个……”   温庭别立即摆手,示意他禁声,之后慢慢收了手,“此人不能再留。”   紫殊强掩眼神中的慌乱,“是,尊上。”   一场金雕逐鹿,虽然最后结局是不了了之,却从头到尾噱头十足,未来的三年,只怕提起圣朝秋猎,人人都要叹上一句千渊太子是如何力挽狂澜,空桑剑圣如何不计前嫌救女童于危难,而朔方太子萧云极是如何御雕归来的。   ——   是夜,朔方的纨绔子弟为萧怜庆功,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家太子爷秋猎夺魁,实至名归,一场酒喝得昏天黑地,直到子夜才散。   萧怜回了子午宫的住处,想到胜楚衣本来是今晚要走的,可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   她身边一直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现在才落得清净,便有些担心。   这时,外面一声通传,“八皇子到。”   萧怜赶紧起身相迎。   “八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萧誉端着一壶酒,显然开心极了,“快来,尝尝!据说这是东煌才有的如梦令,紫殊尊分给父皇和母后娘娘的,我刚才去给母后请安,她随手赐了我一壶,说是要与最交好之人共饮,我也没有旁的朋友,就想起了你。”   萧怜眼光一闪,“母后给你的?”   “是啊,我闻过了,是咱们朔方的酒没法比的醇香,若不是惦记着你,我来的路上都偷喝光了,快来,你这次大获全胜,出尽风头,赏个脸,陪八哥喝上一杯。”   萧怜端过萧誉的酒杯,“母后可说过,这酒是怎么来的?”   “我也好奇,按说东西两陆已断绝一切,哪里会有东煌的酒呢,所以就随口问了。”   “那么母后怎么说?”   “母后说,紫殊尊前几日擒了个东煌的奸细,搜索住处的时候抄出了两坛这酒,刚好他那日与父皇相谈甚欢,就送了父皇一坛,也聊表当年未能帮父皇和母后求得兰陵泉的歉意。”   “哦。”   萧怜将那酒杯放下,“八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今日实在已经喝了太多,真的不能再喝了。”   萧誉酒杯已经送到了唇边,见她拒绝,有些悻悻,“唉,好吧,亏我来时,母后还千叮万嘱,让我务必与最知交之人同饮。”   “她还真是关心你啊。”萧怜不咸不淡地应了,猜不透沈玉燕拐着弯让她与萧誉同饮这一壶酒是什么意思。   她即便真的已知她是女子,也没必要用萧誉这个闲人来试她。   如梦令,如梦令,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他之外的旁人共饮。   萧誉见酒喝不成又觉得来一趟就这么走了,没意思,想了一下,道:“对了,我刚刚去给母后请安之前,在窗下还听见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好像是关于哪个皇妹的事。”萧誉神秘兮兮看了看门窗,压低嗓子道:“听说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确凿的人证物证,保不齐是哪个皇妹前些年亲手杀了自己的母妃。”   萧怜的手便是一抖,“她原话怎么说?”   萧誉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就是说那丫头受不了虐待,亲手将她娘给勒死了!哎哟,真是惨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妹妹。”   萧怜蹭的站起来,“八哥,我头疼地厉害,想睡了,你还是请回吧,改日找你同饮三百杯。”   萧誉觉得这一趟跑得甚是没趣,也只好起身,“好吧,那我先走了,这壶酒就存你这儿,等你馋虫上来了,咱们哥儿俩喝一杯。”   “嗯!好!”   萧怜草草将萧誉送出门外,砰地关了门,一颗心狂跳!   她们知道了!   这件事,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竟然还是被她们给翻出来了!   这身子的原主,从小备受慕皇后虐待,满身伤痕,又淋上无妄兽血,日以继夜,痛苦不堪。   她恨她是个女子,恨她害得她犯了欺君大罪,日夜担惊受怕,她恨她让她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   一个亲生母亲,将所有的恨,都用极细的刀刃,一刀一刀刻在女儿的身上,将她捆起来,堵上她的嘴,不准她动,不准她哭喊,看着她泪流满面,无声地求她。   有些阴暗的东西,一旦滋生,就会越来越壮大,这种虐待,从一开始的泄愤,变成了一剂毒药,一剂令人欲罢不能的毒药,一日不服用,便心神不宁。   于是,十二年,那个与白莲圣女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女孩,本该是上天垂怜之人,却忍受了十二年非人的虐待和痛苦。   再懦弱的人,也有生的欲望!   就算是兔子,若是疯了,也会咬人。   于是,那个所有人眼中小兔子般懦弱的九皇子,终于在一个夜晚受尽鲜血淋漓的酷刑后疯了,亲手用腰带勒死了她的母后!   之后,她淡定地做出慕皇后自缢上吊的假象,又哀恸地哭了七天七夜,几乎昏死过去。   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她身上。   本以为这一页从此翻过,没有了母亲的虐待,她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头顶上失去了皇后的庇佑,就暴露在敌人的爪牙之下。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弄死慕皇后,她死了,沈玉燕扶正,她就成了一头任人欺凌的羔羊,几个皇兄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连父皇也再没看过她一眼,她是个女孩儿,她只想和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公主一样过上描画绣花,胭脂水粉的日子,而那样的日子,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也从来没有过。   于是,原本已经疯了的内心,犹如沼泽中酥烂的兽骨,只要再稍稍踏上一脚,就彻底变成烂泥。   十四岁那年,她被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灌下整整一瓶南月春,扔进宁妃休息的小院中。   绝望、惊恐、羞耻,一切的一切,让她终于撞了桌角,了却了一切。   她的确是一走了之了,却将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留给了魂兮归来的萧白莲。   这些在后来三年中慢慢想起的事情,一旦提及,便犹如芒刺在背,令萧怜坐立不安。   该来的,迟早要来。   她用了她的身子重活一世,就要替她还清所有的罪孽。   子午宫的另一头,沈玉燕正在梳晚妆。   萧萼已经摘了面纱,屏退左右,亲手替她摘珠花,“母后啊,那如梦令中真的加了料啊?”   沈玉燕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有些缺心眼儿的女儿,“是啊,加了无色无味,引人狂躁的好东西,而且手抖了一下,有点放多了。”   “可是母后,萧怜虽然是个贱人,但八哥人还是挺好的,对我也不赖,你这样整他,将来八哥就没法做人了。”   啪!   沈玉燕将手中的镯子往妆台上狠狠一摔,“妇人之仁!蠢货!如此榆木脑子,要你何用!”   萧萼吓得一哆嗦,“嗯嗯,我是说,他们两个是亲兄妹,他们俩若是喝了那酒,这么一滚,这事儿一旦传出去,父皇还不被气死?”   沈玉燕的眼睛顿时凉了下来,“不这样怎么拆穿她萧怜是个女的?不这样,怎么把她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气死?你说,若太子不是太子,皇帝又龙体欠安,这朝中,谁说了算?”   萧萼想了想,“啊!我知道了!国师!”   啪!脑袋挨了一下。   沈玉燕一阵头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草包!”   ——   萧怜定定坐在桌边,盯着萧誉送来的那一壶酒。   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反复敲啊敲。   此番回朔方,只怕要历经一番周折了。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门开了,一袭黑衣之人,面色极为憔悴,却含着笑,正倚在她的门口,两眼弯弯看着她。   “胜楚衣?你来了!你怎么样了?”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无妨,”胜楚衣浅浅笑意,与平日一样,甚至比平日更美,“白日间在猎场上忽然发作,迫不得已离场,你与棠棠……”   “她没事,我也没事,我出去应酬了一番,她早早跟着秦月明睡了。”萧怜看他脸色苍白,当下心疼,“你可好?今晚确定要走吗?”   胜楚衣在桌边缓缓坐下,“天亮之前,必须走了,如今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仅靠新鲜的幽昙已无法维系,必须回东煌另寻他法。”   萧怜就有些急了,“原来你还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解毒?你……,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又这样淡定,我以为你一切早在掌握之中!”   胜楚衣就笑得更迷人,甚至有些妖艳,“怜怜这是心疼我了?放心,你的楚郎死不了,只是欠下的债,早晚要还清。”   他不能告诉她,他到底欠了什么债,更不能让她知道,他为了能让她魂兮归来,到底向魔鬼献出了什么!   萧怜想到慕皇后的事,喃喃道:“欠下的债,早晚要还清。”   她的手被胜楚衣的手轻轻一拉,便顺势坐在了他怀中,他的手,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寒凉,如同一座冰之深渊。   萧怜不禁一个激灵,不知为什么,她最近越来越怕冷。   “怜怜,不如现在就跟我一起走吧,带着棠棠。去了东煌,海阔天空,你们两个,可以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桎梏,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萧怜就有些心动了,是啊,如果跟他走了,什么女扮男装,什么弑杀皇后,什么夺储谋国,所有的罪名都由他去了。   而且,他既然还不知如何解除身上的血幽昙之毒,那必然要承受许多痛苦,也该是希望她陪在身边才是。   于是,她就捧了他的脸,还了他一个笑颜。   胜楚衣立时眼中绽满了光,“怜怜不说话,这是答应了?”   萧怜笑而不语,用额头使劲儿地顶了顶他的额头。   胜楚衣仰头去追着她的唇啄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就走,你准备一下,我去抱棠棠。”   萧怜揽着他脖颈的手就是一松,“这么快?”   只这三个字,胜楚衣眼中刚刚的光彩就瞬间全部暗淡下来。   “怜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的身上,还有隐隐约约的淡淡冷香,让他心情烦躁。   “我还要准备一下,不能马上走,不如你先走,我很快去找你?”   她还要将此时还在璇玑城的死士、散布在整个西陆的三千花郎全部带上。即便不能马上亲临,也要花点时间发出命令,安排人去将他们集结召回。   那些人是她的枝叶,是她的手脚,是她的耳目,也是她这三年来的心血。   还有在山上梨棠小筑里藏着的那一笔财富,足够他们三个人无忧无虑地活上几辈子,也是她这三年来为萧兰庸卖命的辛苦钱,必须一个子儿不留的全部带走,不能留给别人!   一个强悍惯了的人,不会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必须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财富,哪怕这些带去东煌,可能不值一提,但毕竟是她的陪嫁。   没了这些羽翼,她就这样跟他走,就如没了毛的凤鸟,和一只鸡没什么两样。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呢?马车现在就在外面,你只需带上棠棠便是。去了东煌,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给你,只有你想不出,没有我做不到。”他眼色渐凉,却还想再试一次,那如冰的指尖从她脸颊轻轻掠过。   “一日,给我一日的时间,再等我一日。”萧怜几乎是在恳求他。   胜楚衣轻轻将她推开,站了起来,“我不能再等了,怜怜。”他真的不能再等了,再拖延下去,不知会干出什么事。   “那你先走,我很快去追你,况且,棠棠那么小,去东煌一路山高水长,我总要给她准备许多随身用的小被子、小衣裳、小……”   “够了!”胜楚衣心头一股没法遏制的狂怒席卷而过。   他这一声吼,将萧怜吓得一愣。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怕的模样,如此与她讲话。   胜楚衣发现了自己失态,强行克制下来,平息起伏不定的心口,“好,就依你,我先走,路上等你。”   他转身认真地看她,想把她看透一般,一字一句,“你,一定要来!”   萧怜干涩地吞了下口水,向后退了一步,“好。一定。”   胜楚衣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明知她要推迟这一日并非因为梨棠,却还是给了她一日时间。   他转身离去,耳畔那个声音又如魔鬼般响起,“她在说谎,她骗你!看着她的眼睛!她在骗你!”   胜楚衣果然猛地回头,看向萧怜,那眼神那样恐怖,已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让人无法直视,萧怜便下意识地将眼光挪向了别处。   耳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看,她不敢看着你,她在说谎,她的心,变了……”   “滚!”他一声怒喝,惊得萧怜几乎是向后一跳。   胜楚衣发觉自己已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了她,想伸手去拉住她,告诉她他吼的不是她。   可萧怜却已经如受惊的小兽,又向后躲了躲,“胜……胜楚衣,时间不早了,你不是急着走吗?”   “怜怜,你赶我走?”胜楚衣心头如有一根针,一阵刺痛。   “不……,不是,我只是……”萧怜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认识的胜楚衣。   胜楚衣耳边那个声音继续低语,“看见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你推开,等你走了,她就立刻投入别人的怀抱。”   你给我闭嘴!   “不相信?那你问她,桌上那一壶酒,是给谁准备的?”   胜楚衣果然回转回来,走到桌前,提起那只酒壶,换了平静的语气,“怜怜,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饮酒,你不但喝了一整晚,还带了一壶回来?”   萧怜见他又不走了,就更加瘆得慌,“要应酬,总是没办法的事,反正我身子也没什么事。”   桌上,两只酒杯,里面倒满的酒,还不曾动过。   胜楚衣拿起萧怜那边那一只,送到面前,轻轻一嗅,“如梦令?”   “额,是啊,八皇兄拿过来的。”   “是吗?”胜楚衣在桌边悠悠坐下,“既然拿了酒来,又斟满了,为何人就走了?”   “我没心情喝。”萧怜想说,这如梦令,我只与你一人共饮,怎么能随便和别人喝。   可面前这人,现在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些话就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说惯了甜言蜜语的嘴,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真心话来。   胜楚衣转动那只酒杯,“没心情?那怜怜可有心情与我对饮一杯?”   他如此赤裸裸的怀疑和威胁,萧怜心口也是一股邪火,“没心情,不想喝。”   胜楚衣慢悠悠将那一杯酒倒入口中,又重新倒满,递了过去,“我喝了,该你了。”   萧怜脖子一挺,“我。不。喝。”   胜楚衣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那要谁请,你才肯喝?”   他火了,她也炸了!   “关你屁事!要滚就马上滚!老子不陪了!”   “萧怜!为何让你跟我走,就这样艰难!在你心里还有谁!”   “老子心里毛都没有!你给我滚!”萧怜被他迫到角落,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一掌打在心口上,胜楚衣便是全身一阵血脉逆行般的狂怒!   “你要去见千渊对不对?你还舍不得他对不对?”   嗤啦一声,他伸手直接将她的一只衣袖撕了下来,“你昨夜整晚与他在一起,你全身都是他的味道,你当我是傻的!”   啪!   一个耳光!   萧怜结结实实扇了他的脸,“胜楚衣,你个王八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想我?”   嗤啦,又是一声,胜楚衣抬手扯掉了她脖子上围着的丝巾,“那这是什么!”   粉白的脖子上,赫然两排牙印和一个伤口。   萧怜捂住脖子,别过脸去,我又没做什么,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懒得解释!   胜楚衣怅然惨笑,“萧怜,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与你追究这些细微末节,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等你说真话!只要你心中只有一个我,我容你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无论做什么,都不过问半句。”   他向她迫近一步,身子有些晃,“可是,在你心中,真的只有一个我吗?”   他骤然发难,挥手而起,一个巨大的耳光,将萧怜整个人扇飞出去,又重重摔在地毯上。   胜楚衣两眼瞬间变得血红,周身浸透了浓黑的无尽黑暗,连那声音仿佛都是从地狱深处传来,“萧怜,你负我!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双瞳之中全是嗜血和杀戮才有的兴奋的光!   萧怜口角沁出血来,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那上面赫然一只大大的手印,“胜楚衣,我萧怜对你从来没做过半点亏心事!你若是一定要说我负心,那我便负心,你现在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胜楚衣进一步,她就只能退一步,那满身的威压铺天盖地笼罩而来,让她根本无路可逃,“胜楚衣!你给我滚出去!”   她撞在了更衣的屏风上,身后再没了退路。   胜楚衣迫近她身前,两人之间近得几乎已经没有距离。   他冰凉的手,将她捂在脸上的那只手小心拿了下来,那样轻,仿佛刚才打她的根本不是他。   声音妖异而又冰凉,毫无半点温情,“怜怜,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现在。”   他不是邀请,也不是在求她,而是在威胁她,命令她。   萧怜狠狠从他手掌中抽出那只手,咬牙切齿,“做梦!”   砰!哗啦啦!   一阵凌乱之声!   身后的屏风,连带她整个人,被胜楚衣全数扑倒下去。   “胜楚衣!你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胜楚衣!你不是人!”   “你放开我……”   衣衫撕扯的声音。   惨痛的咒骂和哭喊声。   魔鬼般的低吼和喘息声。   萧怜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怒斥到后来的哭喊,到最后的无声无息,咬破的嘴唇,双手狠狠地抓着地上的凌乱,两眼望着头顶的雕花屋梁,一声不吭。   如果三年前,堕天塔那一夜,陷入梦魇的胜楚衣还存了半点善待怀中人之意。   那现在的这个,便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她越是挣扎地激烈,换来的就是更甚的凌虐。   她彻底放弃了抗争,他也没有对她宽容半分。   他仿佛是要置她于死地一般,莫要说怜惜,甚至没有一星半点人心。   整个子午宫中,早有沈玉燕授意,所有人撤得干干净净,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   所以,没有人敢靠近这里,每个人都小心地躲在门口,听着云极太子房中,发出的惨烈声音。   ……   待到狂躁潮水般退去,他沉沉伏在她的身上,缓缓张开的双眼之中渐渐恢复了清明,却只看到萧怜红着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都干了什么!   “怜怜……”胜楚衣几乎是惊慌失措地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血痕。   萧怜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你给我滚!”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怜怜,我……”   “胜楚衣,你给我听着,我萧怜,这辈子,永永远远,再也不想见到你!”萧怜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平静,也极为决绝,再没半分回转的余地。   “怜怜,你听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   “我不是你的怜怜,我是萧云极,你是胜楚衣,从现在开始,你我陌路,马上滚,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哨声,该是悯生在提醒他,血幽昙发作的时间就要到了,若是再不走,后果不堪设想。   胜楚衣慌乱起身,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的哨声一声紧似一声。   他停在半空的手就只好收了回来。   他只是稍稍失了神志就如此不堪待她,若是彻底疯魔,还不知会将她如何。   “怜怜,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他来不及多说,有一种来自地狱深处的力量正如无数只魔爪,正向他袭来。   “永远别回来!滚!你我今生今世,至死不见!”身后是萧怜一片心死的声音。   胜楚衣行至门口,咽喉中哽咽了一下,终究还是替她带上门,之后在那已是凄厉的哨声中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漆漆的马车,笼罩着沉沉的绸幕黑帐,等到主人前来,六个面就立刻严丝合缝地扣上了铁牢般的精钢板。   紫龙麻利地替胜楚衣手脚束上天魔锁,之后闪身出了车厢,那精钢制成的车门便落下了一只巨大的锁。   悯生坐在车厢前,“走,越快越好!”   辰宿扬起马鞭,四匹黑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入夜色中。   身后的车厢中,一声压抑的低吼,里面的人狠狠地挣扎了一下,整个马车就是一晃。   “君上,您稍忍耐,上了船就好了。”   “怜怜……”一声心痛欲绝的低唤,胜楚衣的头重重撞在车厢上,一片黑暗之中,幽闭的空间,没有人看得见,两眼之中滑落的晶莹闪烁的泪光便化作珍珠,滚落而下。   他拾起一颗珍珠,随手捏做粉末,“今生今世,至死不见。”   胜楚衣沉沉闭上眼睛,放下所有抵抗,任由灵魂深处涌起的无尽黑暗,将他吞噬殆尽。   本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夹杂着风雷霹雳,滂沱而至。   整个神都上空,黑云压城,海崖边,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正坐在云音神宫与自己下棋的温庭别忽然停了手,向窗外望去。   “沧海诀?芳尊啊,您老人家今晚心情真是不好啊!”   他眉梢一扬,将手中那枚黑子轻轻落下。   自言自语道:“今晚,心情不好的人,可不止您一个。”   他的另一只脚下,踩着始终匍匐跪在地上的顾敛星,“阿莲,你说是不是啊?”   顾敛星不知他又要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他走了,东煌就崛起了,他回来,东煌的人就出现了,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庭别又执了白子,寻了处必死之地,摁了下去,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师尊,徒儿,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天空一声炸雷,滔天的雨幕之下,马车被揽在大御码头前。   黑压压的夜色中,看不清神皇殿到底出动了多少金甲卫。   紫殊撑着伞,立在最前方,“东煌来的贵客,这么急着要走?何不上神皇殿坐坐?”   悯生手中的马鞭一紧,与辰宿相视一眼,打算强行冲过去。   紫殊眯着眼,隔着暴雨,“车上坐的,可是朔方国师身边近侍的辰宿先生?既然你在这里,那车中之人是谁,本座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提高声音,“胜楚衣国师,你就这么急着回东煌,朔方怎么办?你的云极太子,怎么办?”   悯生身形动了动,却听见车厢内沉沉一声,“开门。”   “君上。”   “开门。”胜楚衣的声音难得的平静。   “是。”   紫殊没想到他三言两语,辰宿就真的跳下车去,开了门。   之后,车厢之中落下一双赤着的脚,锁着手腕粗的锁链,车门后,缓缓显出胜楚衣的身影。   披散开的长发,与暴雨一样倾斜而下,手腕上,也拴着镣铐。   “紫殊,今日,只有你一人来?”   “胜楚衣,你这是……”紫殊轻蔑地笑,“倒是第一次见人将自己锁了个结结实实,关在铁牢之中。”   胜楚衣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没办法,若是不用天魔锁,心情不好的时候,难以自控。”   紫殊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天魔锁!   那是传说中困锁魔神用的神器!   他脸上凝滞了一下,旋即又换了轻蔑的笑,“胜楚衣国师,您还真是随时随地不忘自吹自擂啊!”   胜楚衣稍稍向前一步,眼光巡视了一周整个码头,“紫殊,你难道不该唤我一声尊上?”   “你……?”紫殊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忽然懂了为何偏巧这个时候木兰芳尊发动了沧海诀!   因为这个人,现在就立在他面前。   他当下扔了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芳尊饶命,尊上饶命!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来了!芳尊饶命!”   他将头磕得如鸡啄米,哪里还敢抬头。   “起来吧,跪着多难看,被人见了,还当我欺负晚辈。”胜楚衣立在暴雨中,却衣不沾身,“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紫殊小心翼翼的起来,退到一边,“恭送芳尊。”   胜楚衣点点头,转身由辰宿扶着,上了马车,那精钢铸的车门,又落了锁。   漆黑的马车,由四匹高大的黑骏马拉着,从神皇殿金甲卫让开的一条路中,缓缓经过。   紫殊目送着马车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旋即眉头一拧,刚要再做思量,忽然!   砰砰砰砰!   一连串惨叫和惊呼之声!   马车经过之处,所有金甲卫全部爆体而亡,化作一团血雾。   一千、两千、三千!   他带来的三千人,在马车径直上了那艘大船的甲板后,马车所经之处,全部退潮般化作乌有!   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紫殊再次扑通一声跪下,“芳尊饶命!芳尊饶命!”   大船缓缓升起了巨大的黑帆,暴雨骤停,船上传来胜楚衣的声音,“紫殊,这世间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沧海诀无所不能之地,你今日不该来。”   马车的车厢被几个力士小心搬下,抬入船舱深处的密室。   端坐在其中的胜楚衣抬手打了个指响。   外面立在一片血河之中的紫殊便眼见着四下的血水凝成一颗颗血珠,凌空飞起,绕在他周身缓缓旋转,如一双双沁了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忽然,两颗血珠猛地冲向他,眼中便立时一片血色,再之后,周身一声一声被刺穿的声音,似有无数极小的活物在周身疯狂流窜。   他活活立在那里,却动弹不得分毫,口中发出喀喀喀的怪声,“芳尊,饶命……”   轰!   十二圣尊之二,紫殊尊,烟消云散了。   ------题外话------   俩事儿:   第一,俗话说小虐胜新婚!国师从此黑化,回头还你们一个更甜、更不正经、更厚脸皮的!   第二,“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沧海诀无所不能之地。”这一句借梗,向沧月大大的《镜系列》致敬,看过《镜》的亲亲不要拍我,太华实在是被沧月影响太深了。 第112章 太华魔君,一曲入阵而上邪亡 远去的黑帆船上,悯生看着一片死亡狼藉的大御码头,转动轮椅,下了甲板,来到船舱正中的密室中。   “君上,可好些了?”   胜楚衣缓缓掀起眼帘,唇角勾出一抹妖魔般的笑意,“杀戮,果然是最好的解药。”   ——   子午宫中,彻夜无眠。   只有萧兰庸被灌了个烂醉,不省人事。   沈玉燕带着一众皇子、公主,诸多禁军,随行肱骨朝臣,甚至拉上熊北极,一路气势汹汹,直奔萧怜的小院。   经过萧誉的住处,那门开了,里面出来的人睡眼惺忪,“见过母后,这……”他抬眼看了一圈,哎哟,都在啊,就少他一个,“这是出大事了?”   沈玉燕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儿臣的住处,儿臣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沈玉燕与身边的萧萼对视一眼,你在这儿,那刚才把萧怜弄得鬼哭狼嚎地是谁?   “走!”   大队人马呼啦啦涌入萧怜的小院,推门闯入,却是一地狼藉,血迹斑斑,人去楼空。   果然是个属泥鳅的!   沈玉燕走进屋内,环视了一周,刚刚的场面如何惨烈,实在是不言而喻了,她就算逃了,只怕也没了半条命了!   “来人,把那秦月明和梨棠放出来吧,看来,是本宫有所误会,没事了,散了吧。”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皇后娘娘,您这大半夜地折腾个什么劲啊!   等那一群人乌泱泱散去,沈玉燕留在最后,将屋内的景致欣赏了一番,萧萼凑过去嘀咕,“母后,看来,刚才还真是热闹啊。”   “哼!这样都能让她逃过一劫,算她走运!”   “可那男的不是八哥,能是谁啊?”   “她整天身边全是男人,爱谁谁!这次就算咱们没逮到她,只怕她也活活受了一番罪,本宫心里痛快!简简单单,一壶好酒,就算替你这张脸报了仇了!”   萧萼娇俏一笑,“谢母后!”   “走吧,来日方长!”   “是,母后,我扶您!”   两人离去后良久,那门口再无声息,屋内床上的帘子一动,萧怜身子一软,从藏身的地方跌了下来。   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桌上的酒壶。   胜楚衣……   天亮时,门开了,秦月明一头撞了进来,额头上昨日被砸了个大口子,还包着纱布,这会儿慌慌张张扑过来,从凌乱的床帐里将半死的人翻了出来,将她抱起来,“怜,我来了,我来了,我来晚了!我带人来了,不怕了,没事了!”   她昨晚被放出来之后,不敢来见萧怜,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梨棠去找胜楚衣,却发现行馆中已经人去楼空。   当下就知出了大事,把梨棠交给秦方东和萧洛,便去召集人手。   这次随萧怜来神都的五十死士,和她仓促间召集起来的分散在神都内外的一千花郎,如今进不了神皇殿,就只能安置在外面。   她集结了人,正发愁带不进去,却发现神皇殿乱成一团,原来是紫殊尊连带着三千金甲卫昨晚被人瞬间杀了个干净。   她趁乱挑了二十个死士,顺利混了进来,这才敢回子午宫。   萧怜一个人瞪着眼睛,苦苦熬了一夜,见终于有个怀抱可以依靠,这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媳妇,我睡一会儿,你守着我。”   “好。”   “一定要守着我!”   “好。”   她沉沉睡了过去,紧紧抱着秦月明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秦月明小心地掀了她凌乱裹着的衣裳一角,便直咧嘴。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能把你这样!   还有谁能把你这样!   他将你祸害至此,你也只是由着他走了?   ——   这件事,刚要隐隐约约地传开,便被沈玉燕给强行压了下去,当日所有参与捉奸的人,全数被封了口。   萧萼跺脚,“母后,干什么不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多好,让她从此没脸做人!”   “蠢货,然后呢?本宫问你然后呢?”   “然后,她就丢人呗!”   “蠢!你父皇当着十二圣尊的面有言在先,她萧云极不论男女,都是朔方的储君,就算有真凭实据,她一个被人祸害了的女人,也依然是储君,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萧萼不说话了,低着头扭着手指。   沈玉燕强压了火气,“我们原本是要捉她个兄妹乱伦,逼你父皇将她就地废黜!可现,连捉奸在床都没做到,仅凭流言蜚语,能将她如何?还不是打草惊蛇!她坐到今日的位置,你当是个好对付的?”   “那我们就由着她继续得意?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她!”   沈玉燕把玩着手里的玉件,“不会再得意很久,下次,一定要一击必杀!”   ……   萧兰庸在之后的三天内,仗着萧怜在秋猎上的辉煌战绩,挑挑拣拣,一口气谈妥了十来门和亲协议,虽然许多公主都是奔着云极太子来的,可他这个做父皇的始终还惦记着以清那边儿的事,便随手一顿撮合,配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朔方一时之间成了收获黄金爵和儿媳妇、好女婿最多的大赢家,通过联姻合纵连横,在整个西陆北方织就一张庞大的姻亲网,甚至开始有了蔓延到藏海、空桑周边,吞噬附庸小国的驱使。   而孔雀这边,按照事先两国的协议,以清大长公主是一定要选一位朔方的皇子来和亲的,所以如今朔方的态度就是,只要你朱唇轻启,我们这边儿立刻就废太子妃!   可偏偏这个时候萧怜病了,说是吃坏了肚子,拉肚子拉的下不了床。   以清也扭扭捏捏,迟迟不开口选人,这件事萧兰庸与千渊正式会晤了一次,萧兰庸是想趁热打铁,可千渊却能拖则拖,最后也只好请以清公主再仔细思量一番,双方各自回国后再做定夺。   朔方的御驾,在三日后回鸾。   萧怜向萧兰庸告假,要迟几日再回。   萧兰庸当她淘气贪玩,就睁一眼闭一眼许了。   而国师自从那日金雕逐鹿上失踪,就再没出现过,一时之间,人们就只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现身时自会现身好了,并未太当回事。   于是御驾启程之后,萧怜就搬到神皇殿外的行馆,继续养伤。   她选了胜楚衣那间小院,躺在与他一同睡过的床上,抱着还有一点点余香的枕头,从早到晚,一声不吭。   秦月明将她们在神都所有能调集的人马全部召来,将行馆围了个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从早到晚绷着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怜,该换药了。”   “早上不是刚换过。”   “那是早上,现在是晚上。”   萧怜不吭声了,艰难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乖啊,听话,你不用药,身上那些伤,怎么能好得快呢?”   萧怜还是不吭声,紧了紧怀里的枕头。   一天这样,两天这样,三天五天十天八天还是这样!   秦月明忍无可忍,咣朗摔了手里的药,伸手起抢她怀中的枕头!   “他已经走了!他把你祸害成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还抱着这个破玩意有什么用!”   萧怜怀中没了枕头,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继续不理她。   他不是故意的,是那酒里有问题。   可是她当时都对他说了什么?   他在血幽昙之下要忍受怎样的折磨,她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却在这个时候说出今生今世,至死不见的话。   还有那码头上化作血雾的三千人,必是去截杀他的。   他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境杀光了那些人,之后独自离开?   耳边,秦月明还在哇啦哇啦个没完,“你什么时候这样自暴自弃过?你萧怜会为了个男人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用药,你找死啊!”   “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棠儿改嫁,到时候让棠儿管别人叫爹!”   “喂,你说句话啊,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萧怜,我告诉你,我秦月明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要动手了啊!”   她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下手,萧怜缓缓转过身,身上那些斑驳淤青的伤痛,现在都成了他留给她的念想。   “他的船,到哪里了?”   “到这个时候了,你自身岌岌可危,还有心情管他!”   “我问你他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秦月明双臂一抱,做出极为生气的模样。   “好了,我答应你,我用药,你告诉我,他的船到哪里了?”   秦月明这才露出笑模样,“他他他!你就知道他!他就算把你弄死了,你都不舍得恨他一下下!”   “那你快说啊!”   “已经离了西陆的海境,那边有东煌的舰队接应,好得很!”   “这么快……”萧怜又重新把那个枕头抱进怀里。   “按说昨天就该出去了,半途被神机舰队拦截了几次。”   “那他可有事?”   “我靠,他是胜楚衣啊,能有什么事!所有拦截他黑帆船的舰队,都活生生无影无踪了!就剩下几个活口,还是咱们的人给拎上来的。”   “哦……,就这样吧,把人撤回来吧,他进了东煌,便是无恙,就不用再跟了。”萧怜将脸颊在那枕头上蹭了蹭,在海上,他自然是所向无敌的,又有东煌的舰队相迎,是她多虑了。   萧怜就这样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可以下床出屋晒晒太阳,活动一下腿脚。   每次看到她如此艰难,秦月明就直替她不值。   “外面,最近都是些什么情况?”   秦月明扶着她,小心地一步一步挪,“回爷,皇上的御驾已经平安回了璇玑城,藏海和空桑的人也都陆续走了。说起来,空桑的白毛剑圣,还算是个有点义气的人,临走听说你病了,还专门送了两棵人参过来。”   “他只是个至情至性的江湖人,不过那个凤倾城就难说了,那两棵人参,你扔了吧。还有她在你额头上凿的这一石头,我棠棠在猎场受的惊吓,早晚跟她加倍讨回来!”   秦月明立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再就是孔雀王朝那边,以清倒是早早就走了,只是千渊始终没动。”   “他又搞什么?”   “不知道,据说天天坐着喝茶。”   “哦,那神皇殿呢,什么情况?”   “死了个圣尊,落得尸骨无存,而且坐的是第二把交椅,自然是天大的事,如今已经发出通缉令,要在整个圣朝境内抓捕东煌细作,泛天尊的圣令上说,如遇抵抗,就地正法。”   “哦。”萧怜没什么精神,就随口应了。   “对了,爷,还有一件事。”   “说吧。”   “圣朝还发出了禁海令,凡是圣朝辖内靠近东煌海域的船只,全部按圣朝叛逆之罪就地处决。我们派出去跟着国师的那艘船,撤离信号发出去好多天了,至今未归。”   “有都少人?”   “三十个决明子,是花郎里最好的,你当时说怕他海上有什么闪失,让我派人跟着,我就挑了最好的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   萧怜在花园的石凳上慢慢坐下,“三十个,可惜了。”   “不过你放心,他们都嘴巴严得很,身上又没有你的徽记,就算被抓了活的,也查不出什么。”   “好吧,就替我记在胜楚衣名下,将来若是还有机会,我向他讨回来便是。”   “你……,怜啊,三年前他祸害你一次,你整整担惊受怕了三年,三年后他又祸害你一次,你这腿脚只怕没个一个月都好不了。你还想往他身边凑?万一他什么时候再发疯,把你弄死了,我看你还有命在这里看残花败柳?”   萧怜放眼秋天日渐衰败的花园,哑然失笑,“他欠我的,我若不跟他讨回来,难道就便宜了他从此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当然不行。”   秦月明就更嫌弃了,“好了好了,我知道,等你安顿好这边儿就会去找他,我懂了。”她蹲下身子,“怜,不如你也带我一起走吧,我也想去东煌看看。听说那边儿,跟咱们这儿不一样。”   “你跟我去了东煌,你的周姚怎么办?”   “带上啊,你带上我,我带上周姚!”   萧怜戳了她脑门,“你是听说东煌那里遍地奇珍异宝,满城尽是黄金屋,动了歪心了吧?”   “哎哟,说的这么直白,讨厌!”   “好了,你去准备一下,替我寻个撵子,本宫要躺着回朔方,早点安排妥当,早点去找他讨债。”   “哎,好嘞!”   她们动身那日,萧怜是斜倚在撵子中的软枕之中的,八个力士抬着,走得也稳,只是比起车马,要慢上许多。   经过神都天街时,迎面一辆十六只銮铃的马车与轿撵擦肩而过。   萧怜听见铃声,掀了纱帐,便见对面马车的窗帘被一根手指挑起,露出千渊半张白皙如凉月的脸。   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视,那边就收了手,帘子翩然落下,只留下一路銮铃清越的响声。   秦月明骑着马凑到撵子旁边,“奇怪,咱们不走,他也不走,咱们一动身,他就也动身了,神都这么大,这么多门,他往南,咱往北,还就这么偶遇了。”   萧怜向软枕之中靠了靠,“是啊,真是奇怪。”   背道而驰的马车,有节律地响着銮铃,白圣手小心问道:“殿下,咱们陪也陪了这么久,等也等了这么久,如今见也见到了,她的确已无大碍,可以回了吗?”   千渊合着眼,腰身端直地坐着,“回吧。”   接着,便是微不可闻的一声悠悠叹息。   萧怜,既然你已安好,那我也可以启程了。   ——   海上,胜楚衣黑帆船驶入东煌的无尽海后,很快就乘着轿撵离了黑帆船,登临了东煌主舰。   他虽未现身,那十八艘前来接驾的舰船上,数万东煌水师仍旧整齐划一的跪拜,“恭迎君上还朝!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舰深处的御用舱内,暗黑与猩红交叠的奢华,奢华的猩红地毯上织着东煌特有的妖娆花纹,红毯那一头,一张软塌摆在落下的黑纱帐后。   榻上,慵懒地靠着一个人。   从纱帐一角便可看见,极粗的锁链蜿蜿蜒蜒,满室的血幽昙浓烈香气,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七年前,他带着那具焦黑的残骸,四个满身伤痕的少年,一把漆黑的魔琴,重返东陆。   当时上邪王三子已继位称王。   他听闻杀父仇人重返,立时调集整个魔国所有兵力,从与藏海国接壤的东陆边境起重重设防。   然而,千军万马却拦不住一个心力交瘁之人。   最后,上邪王城之下,百万大军之前,胜楚衣一人一琴,一曲心碎欲绝的《醉龙吟》,百万大军挥刀自戕,一曲毕,全军覆没。   他抱着劫烬琴,踏过尸山血海,犹如踏过修罗地狱,雪白的鞋上浸透了鲜血,一步一步踏入上邪王庭,每踏出一步,脚下的血印便如一朵绽放的血莲,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挡。   邪神一般的人,双目血红,发丝微乱,一手将琴竖于身侧,在那皇座上稳稳坐下,一言不发。   身后随他而来的少年便向下面跪伏的人群宣了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此简单,在东陆纵横了数百年的上邪魔国便覆灭了。   他登基加冕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四个少年替他做了所有一切。   满朝文武进行了一次彻底洗牌,顺者留着,逆者去之。   剪除余孽,剿灭残部,安抚附庸,整顿纲纪,巩固帝位,另建皇宫,所有的一切,都是悯生等人代他完成。   而胜楚衣这段时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以新帝的身份,成为上邪魔国镇国之宝“方寸天”的新主人。   将一个被炎阳天火处死的人魂魄重新找回,令其死而复生,本身就是逆天而行之事。   方寸天是上古传下的邪魔之物,从来没人知道它到底能否真的有起死回生之力。   因为那招魂的代价实在是太为惨痛而巨大,也非常人所能承受。   上邪的老巫祝将那只刻着“方寸天”三个字的玉简交到胜楚衣手中时,颤颤巍巍地反复告诫,“这里面,住着一个邪神,你若是与他立下契约,就迟早会被他夺走一切,包括你自己!”   可是已经疯魔了的木兰芳尊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阿莲能重新回来,只要让他重新看到她开心地萦绕在他身旁,蹦蹦跳跳,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东煌帝国的崛起,还来不及宣告天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周遭所有小国夷为平地,在以东煌皇宫为圆心的七个方向进行了七场大屠杀,奴隶连夜挖渠,将鲜血引向帝国的核心。   这个由百万生灵的鲜血打造的巨大七芒星,果然成功催动了方寸天。   胜楚衣立在七芒星中央,以己身为地狱,纳百万生魂,再以这血肉之躯铸成的地狱作为容器,承受无尽折磨,最后将这痛苦献祭于方寸天。   然而这些远远不够,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似是有人在耳边低语,“胜楚衣,你的灵魂我是见过的最美的事物,献给我,将你这一生所有的光明与温暖都献给我,我便如你所愿!”   “原来你要的只是这个,若你能将她带回,给你便是!”   他应允的瞬间,如跌入万丈深渊,从此置身极寒而不能成冰。   当从献祭的法阵走出时,曾经天神般的人已是白衣褪尽,身披无尽黑暗,双眼鲜红如艳丽的琥珀。   然而,即便付出了所有,招魂的仪式也并未如愿完成。   在最近要关头,他体内刚刚形成的冰渊之极与原本的沧海诀在剧烈的刺激下对冲,发生反噬。   等到剧烈的震动和混乱结束后,那只玉简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焦黑的尸体不可能复活,那么阿莲会在哪里?   他又迫着上邪的老巫祝陪他在收藏上古典籍的地宫中整整翻查了一个月,甚至强行学会了那些上古文字,才终于找到了“来处来,去处去,尘归尘,土归土”这十二个字。   来处来,她是朔方萧氏皇族的女儿,所以,她一定会在那里重生。   抱着这一点点希望,胜楚衣又打算重新踏上那片让他心碎心死的西陆。   然而,就在出发前夜,方寸天的侵蚀第一次发作了。   既然身化无间地狱,那便要用这一己之身受尽百万生魂堕入地狱之苦。   他被那痛苦折磨到几乎身死。   关键时刻,老巫祝闯进来,冒着生命危险塞进他口中一朵血幽昙,那些痛苦,居然奇迹般地被血幽昙的剧毒渐渐压制了。   他问那老巫祝,是他灭了他的国,杀光他的族人,他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救他。   老巫祝仰天大笑,“我是救您吗?皇帝陛下,您错了,我是要看着您活着慢慢忍受折磨,慢慢地看着自己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最后献祭了自己的全部,置身地狱深处。而这一切的一切,最令人痛苦的就是,你从始至终都心向光明,却此生此世,再也求而不得!”   从那以后,他就必须定时服用这种毒花来压制方寸天的侵蚀,永远不能戒除。   非但不能,而且用量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从一个月,到七天,再到最后每隔时辰都必须服用,直到最后无法控制,被花毒彻底侵蚀,失去自我。   如此七年,身在人间,心在地狱,他寻了她七年,等了她七年,却到了最后一刻,却又将她给弄丢了。   胜楚衣凝然不动,如一尊黑暗的神像,两眼之中星光灭尽,没有一丝情绪。   这时,紫龙的声音在门响起,“君上,紫龙有要事禀报。”   胜楚衣这才微微动了一下,“进来说话。”   紫龙小心地进了御舱,却不敢再向前半分,这些日来,胜楚衣喜怒无常到无法揣摩地地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扔出去。   “君上,后面负责巡防的子舰上传来消息,说拦下了一艘强行过境的小船。”   “这种事也来报与本君,要你们还有何用?”   胜楚衣不耐烦地翻了身,面向里面侧躺了下去。   他这样,便已算是和颜悦色了。   紫龙就胆子大了一些,“君上,那船上,三十个少年,被舰船拦下后,异口同声说是被神机舰队追杀,哭着喊着要找国师救命。”   “本君不是他们的国师,没空救他们,扔到海里喂鱼。”   “悯生君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刚要扔,就有人喊,说国师忘恩负义……”   胜楚衣腕上的天魔锁哗地一扯,“谁曾有恩于我!”   他这样微怒,紫龙又退回了一步,随时准备逃走,“那些孩子说,他们是被派来护送国师出圣朝海域的,现在人安全送走了,他们却犯下了叛国罪回不去了。这些天被神机舰队的十几门啸天炮追着打,只好一路冲过边境,入了无尽海,想向国师要一条活路,将来也好回去交差。”   “护送?是那只一直跟在远处的小船?”   “正是。”   胜楚衣坐起身来,掀了帐子,额间的血红的罪印已经狰狞怒放,“就凭他们,也敢称护送本君?谁派来的?”   紫龙抿了抿唇,小心的吐了两个字,“萧怜。”   屋内一时之间静极了,紫龙一双极大的眼睛紧张地转来转去,等胜楚衣示下。   良久,胜楚衣才开口道:“追击他们的神机舰队,一共多少艘船?”   “回君上,共三艘。”   “派十二艘海王舰过去,替本君简单回个礼,就说……”胜楚衣眯了眯眼,“就说东煌的太华魔君要教教他们,什么叫恃强凌弱。”   紫龙暗笑,“遵旨。那么那些少年当如何安置?”   “让悯生看着办吧。”   “是。”   紫龙从御舱出来,悯生与辰宿早在外面提心吊胆地后了许久,生怕她是被打出来的,见现在不但出来了,还脸上有笑意,就知道是好事。   “君上说,那三十个孩子,你看着办。”   悯生一愣,旋即一笑,“好。”   紫龙走时,脚步甚是轻快,辰宿向来老实,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悯生笑道:“君上这是又要当爹了。”   “啊?谁生的?”   “云极太子,一次三十个!”   “……”   没多久,三艘徘徊在无尽海边界的神机舰,被十二艘体型足有他们四五倍大的海王舰巨无霸包围了起来。   紫龙在高高的船首像上,临风而立,“你们这里,最勇敢的,站出来两个。”   不一会儿,两个屡立战功的少年将军傲然立在了海王舰的甲板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紫龙礼貌一笑,“好!谢两位将军成全。”   她右手一挥,十二艘海王舰的主炮齐齐瞄准被困在中央的三艘神机舰,轰轰轰轰!   一溜儿水的十二炮!   三艘神机舰连人带船,如乱刀剁馅儿,被轰地连渣都不剩了。   那两个少年将军浑身发抖,义愤填膺,“你们!你们东煌魔国,恃强凌弱!”   啪啪啪!   紫龙鼓掌叫好,“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太华魔君陛下要我来教你们的,就是这四个字。”   她随手招呼人向海中扔了一艘仅容两人的小艇,“麻烦你们将今日所学,一五一十地向十二圣尊,啊,不,是十一圣尊带到。”   她说完手一挥,“扔了!”   扑通!扑通!   两个少年将军被人直接掀了小腿,从海王主舰上扔了下去。   十二艘巨大的舰船有序在海上列阵返航,两个落水的将军便如蝼蚁一般,只能仰视着那些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劈波斩浪而去。   他们如此来去自若,竟从未将无尽海与碧波海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国界放在眼中。   ——   萧怜摇摇曳曳的轿撵,一路由五十死士和一千花郎护着,大模大样,风风光光,浩浩荡荡,甚至敲锣打鼓地回了朔方。   她越是招摇,目标就越大,目标越大,这个时候就越是安全。   她现在是整个圣朝最出名的人了,无论在哪里,无论跟谁,只要提起萧云极三个字,不分是非褒贬,都是足够聊上一整天。   所以她若是路上有所差池,也必然引起整个西陆的最大的关注。   这个时候若是谁敢出手对付她,便是公然将自己现于整个圣朝之下,若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必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她就这样,安然无事地,躺着进了璇玑城。   她存了心要让自己好起来,那身上的伤势本就不是要命的,所以在炎阳火的滋养下,倒也飞快的复原了。   只是依然时不时感觉一阵阵由内而外的寒意,不知为何。   等到到了璇玑城门口,那一千花郎太过招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安置在了城外,只带了五十死士进城。   她入了皇城,一路回了东宫,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招了周姚。   三只脑袋凑在一起,盘算起到底有多少人财物可以用来做嫁妆,带去东煌。   正经事说着说着,秦月明就开始胡思乱想,“听说东煌那边,是可以男男相婚的,你真的要以朔方太子的身份嫁过去?”   萧怜便有些得意,“我堂堂朔方太子,去他家入赘,是他的福气。”   “那他在东煌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该是有些势力吧,说不定还是个皇亲国戚,不然哪里会那么容易弄到兰陵水和血幽昙。”   “他要真的是个皇亲国戚,倒也不辱没了你。”   “他就算是个草包笨蛋,凭我这些嫁妆,该是也够子子孙孙吃喝无忧几辈子了。”   “哎哟,还子子孙孙!”   两个人掐掐闹闹,周姚就温厚地坐在一边,低头含笑,认真算账。   正闹得起劲,忽然外面一声通传,“杨公公到。”   话音还没落,杨公公就已经冲了进来,“殿下,快!皇上不行了,他要见你!”   “什么!”   萧怜拔腿就要出去,杨公公赶紧道:“太子妃娘娘,带上郡主一块儿去吧,这会儿不见,到了明早怕是……”   秦月明赶紧应了,飞快地去抱了梨棠,三个人跟着杨公公去了萧兰庸的寝宫。   这时,外面已经跪满了朝廷重臣,厅上,挤满了皇子公主妃嫔。   萧怜一出现,立刻被沈玉燕叫了过去,“快来,你父皇就等着看你一眼呢!”说着一把将她推进了内室。   萧兰庸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看到萧怜来了,伸了手要牵她,“老九啊,你怎么才来。”   “父皇!”萧怜急行几步,来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下。   “哎哟,这是干什么,父皇不过是有些不舒服,想找你说说话儿,你一向最会逗父皇开心,你这哭丧着脸干什么?”   萧怜眉头一蹙,“什么?”   糟了!   她顾不上萧兰庸还在身后喊她,掉头冲出内室,脚步却戛然而止,脖子上当下就被架了三四把明晃晃的刀。   萧怜手中杀生链一蜕,便要杀人,对面萧素冷冷一声怪笑,“萧怜,你舍得动手吗?”   他亲自提着刀,压在了秦月明的脖子上,而秦月明怀中,正抱着梨棠。   “戏,做得真是足啊!”萧怜冷笑,手中的杀生链却不敢动了。“杨公公,没想到你也这么戏精?”   杨公公尴尬地欠了欠身,往后退了一步,立在了沈玉燕身边,“老奴只是服侍主子,这宫中的主子是谁,就服侍谁。”   萧素用刀背压了压秦月明的肩膀,疼得她哼了一声,得意道:“萧怜,你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孩子,因为她,你处处受制于人,难道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不如我做做好人,替你除了这个弱点,一了百了,助你逃出生天?”   梨棠搂着秦月明的脖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这段时间,比萧素长得丑,装得比他凶的人,她见多了。   萧怜两眼瞬间不满血丝,“你敢!”   萧素继续怪笑,“当然不敢,杀小孩儿这种事,我可下不了手,不过如果有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抗拒抓捕,乱刀之下,可就难保不伤及无辜了。”   萧怜回望了一眼内室的帘子,坐在堂上的沈玉燕淡然喝着茶:“别指望你父皇来救你,他已经睡着了,这会儿,正做美梦呢。况且,这后宫之事,向来都是本宫做主,皇上没空。”   “本宫是王朝的太子,不是你后宫的妃嫔,你那爪子,还管不着本宫!”   咣朗!   沈玉燕的茶盏重重撂在桌上。   “大胆萧云极,你以为你女扮男装、蒙骗圣听,与那个失了踪的国师胜楚衣合谋,骗皇上在整个圣朝面前落下口实,准你不论男女都是我朔方的储君,我就奈何不得你?难道你忘了你的母后、先皇后是怎么死的?”   果然在这儿等着啊!   没想到他们这样迫不及待!为了扳倒她,不惜向皇上下手。   不管怎样,先走一步是一步了。   “当然记得,母后是自缢而亡。”    “一派胡言!带人证!”   没多会儿,便有禁军带了一个缩头缩脑的妇人进来。   “萧怜,你可认得她?”   萧怜看了一眼,“不认得。”她的确不认得,十四岁以前见过谁,干了啥,她怎么知道。   那妇人见了萧怜,没头没脑扑过来,“公主殿下,您不认识奴婢了?奴婢是绣眉啊!您不记得奴婢,可奴婢还记得您,您右肩膀后面,有一道半尺长的疤痕,先皇后亲手所为,那一刀,尤其地深,流血不止,当年是奴婢亲手为您上的药啊!”   咔嚓!   萧怜右肩的衣裳便被人撕去了一大块,露出了密密麻麻斑驳的伤痕,其中赫然一道刀疤横在其中,果然有半尺之长。   一屋子密密麻麻挤满了的人,都是皇子、公主、妃嫔,碍于沈玉燕的淫威,加上那罪名又兹事体大,没人敢吭上一声。   但众人心中多少还有些疑虑,将信将疑。   如今这老奴婢绣眉的一句话,立时自证了身份,当下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萧怜那半边裸露的肩膀上,还有露出一角的白绸裹胸。   她果然是女子啊!   萧萼嫌弃的掩了口鼻,“哎哟,这一身都是什么玩意啊!难怪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女子,换了是我,有这样一副癞蛤蟆一样的身子,不如去死了算了。”   萧誉虽然向来在皇子中没什么分量,却始终看不过去,站出来恭恭敬敬向沈玉燕一拜,“母后,儿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玉燕也是个不讲理的,“既然不知当不当讲,就别讲了。”   杨公公立在她身边,看了看萧怜,又看了看内室的门口,附耳道:“娘娘,八皇子向来为人忠厚,端方有矩,如今既然肯站出来,必是肺腑之言,娘娘不妨听之一听。”   沈玉燕哼了一声,“好,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萧誉见状,连忙又是规规矩矩地一拜,拜完了,跪在地上,直了身子,才恭恭敬敬道:“启禀母后,九皇弟,啊,不,现在应该是九皇妹,是否罪大恶极,弑杀亲母,不在所问,但她终究是父皇的女儿,王朝的公主,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始终不妥,儿臣只求母后,准许儿臣为她披一件衣裳。”   萧萼在一旁嗤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事,她连孩子都是个野种,还会在乎这个?”   萧誉又是恭恭敬敬一拜,“请母后娘娘恩准。”   沈玉燕不耐烦挥挥手,“好了好了,如今既然证人所言非虚,大家又明白了她是个女子,接下来的事儿就好说了,本宫向来公事公办,还不至于羞辱一个丫头,你去吧。”   “母后圣明!”   萧誉赶紧起身,脱了外袍,来到萧怜身边,替她小心披上,又在肩头拍了拍,两人相视一眼,虽一言未发,却尽在不言中。   沈玉燕坐了半天,换了碗热茶,“好了,现在,让证人说说吧,当年先皇后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上邪(ye),二声。   ——   上联:甜甜爽爽甜甜虐   下联:爽爽甜甜爽爽甜。   横批:公主在上 第113章 困龙断骨,浴火生天 绣眉赶紧磕了个头,“回皇后娘娘,众位娘娘,殿下,奴婢当年服侍在先皇后身边多年,看着这位九公主殿下长大,先皇后将她从小扮作男孩,蒙骗圣听,奴婢始终敢怒不敢言。”   “而且,先皇后有个习惯,就是每晚都要亲手凌虐九公主殿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极为残忍,借以泄愤。九公主当时小小年纪,遭此虐待,又受制于人,白日间被迫扮作皇子,夜里又要受尽生母虐待,实在是可怜,奴婢也着实为她心疼。”   沈玉燕揉着脑仁儿,“好了,说正经事。”   绣眉看渲染过头了,于是赶紧回来说该说的,“是,奴婢该死。九公主长大后,越来越无法忍受先皇后的凌虐,几次反抗未果,反而招来先皇后变本加厉的虐待。后来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趁着先皇后睡着,潜入寝宫,用腰带将其活活勒死。”   杨公公立时尖声喝道:“一派胡言!既然你当时知道有人谋杀皇后,为何不出手阻止?”   绣眉又是咣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奴婢不忍见公主日夜遭受虐待,生不如死,当时只想着这小小的孩子若是能从此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奴婢就算死了,也是功德一件,于是虽然偷偷瞧见了,也没透露半个字。”   萧怜冷笑一声,“那你现在为何又站出来指认本宫?”   “因为……,因为奴婢知道,若是再不站出来指证这件事,这当年男扮女装、弑杀生母的公主,来日成了王朝的新君,奴婢就是朔方的千古罪人!”   “哈!这只帽子,可是扣得够大的。”萧怜脖子上架着刀,看着她凉凉地笑,盯得绣眉浑身发毛,“本宫问你,母后殡天之后,你何去何从?”   “回殿下,是皇上念在奴婢年纪大了,又服侍了皇后许多年,特准奴婢出宫,还专门指给了霍将军府上的管家。”   “所以,你现在的日子,夫贤子孝,夫唱妇随是吗?好的,本宫懂了,本宫不怪你。”   绣眉本来垂着的头,猛然抬起,两眼之中有异样的光望着萧怜。   没错,现在,她的三个儿子和相公,都在霍崇光的书房里跪着,等她回去复命呢!   她跪在地上,端端正正面向萧怜,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谢公主殿下!”   沈玉燕垂着眼皮,慢悠悠喝着茶,“好了,现在证据确凿,萧怜,你认不认罪?”   萧怜淡淡一笑,“过去的许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人在刀下,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有半个不字,只是,我要你们放了秦月明和棠棠。”   秦月明脖子上被架了刀,死命护着梨棠,“爷,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你不能认罪,你会死的!”   “放了她们!”萧怜下颌微扬,腕上的杀生链轻响,身侧持刀的几个禁军就有些手抖。   杨公公不失时机道:“娘娘,梨棠郡主才两岁,将来什么都不会记得,而且,她毕竟是皇族血脉,若是同罪论处,只怕这一屋子人,都要敬娘娘您秉公执法,却畏娘娘您不念亲情啊。”   沈玉燕的神色就有了些变化。   杨公公接着道:“还有皇太子妃,啊呸,您看我这张嘴,是秦家小姐。她身后是太宰大人,如果如此草草问罪,只怕会牵扯前朝动荡。况且……”   “好了,不用说了,本宫知道了。”   沈玉燕换了个姿势,将茶盏放下,仔仔细细将萧怜打量了一番,“好,萧怜,你虽然是个女儿身,可终究有担当,有骨气!本宫今日就当着阖宫上下的面答应你,梨棠郡主不论生父是谁,始终是皇室血脉,幼女无辜,本宫破例,饶她不死。至于秦月明,虽知情不报,与你狼狈为奸,但毕竟弱质女流,受人胁迫,也情有可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暂且遣送回太宰府禁足,容后再审。”   秦月明一听,当场抱紧梨棠,“娘娘,梨棠郡主是我亲手接生,亲手养大,视同骨肉,您准我将她一同带走!”   萧萼抢着拦阻,“不能带走,没了她,谁还摁得住那个魔头?”   “萼儿,你贵为金枝玉叶,岂能钳制一个两岁的孩子,实在是不识大体!”沈玉燕道:“本宫既然已经当众答应放过梨棠郡主,必不会食言。”   她抬头看向萧怜,“萧怜,你信不信得过本宫,本宫说不准,但是本宫信不过你,你该如何作保?以你的本事,若是本宫手里没了梨棠这个把柄,只怕就算熊北极将军在此,也奈何不得你,你说是吧?”   萧怜望了一眼梨棠,这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顾着看热闹,于是向她笑了笑,挤了挤眼。   “那么皇后娘娘认为,我该如何作保?”   “好,你既然让本宫说,那本宫就说了。”沈玉燕手一招,“来人啊,拿上来吧。”   门口走进来的却是杜棋砚,手里拿着一对拴着铁链的物件儿,他望了眼萧怜,“殿下,臣……”   萧素怒喝:“见了皇后娘娘不先请安,却去与那罪大恶极之人说话?”   杜棋砚无奈,双手捧起手里的东西,向沈玉燕跪下,“臣,杜棋砚,奉皇后娘娘懿旨,已将五爪困龙钩带到。”   秦月明挣扎道:“不行!那是用来锁战俘死囚的,锁上就再也拿不下来了!我们爷是凤子龙孙,不能用在她身上!”   “秦月明!”萧怜一声厉喝,“做你该做的事。”   “可是……”   “帮我照顾好棠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真正的娘亲!”萧怜傲然昂了昂头,哗啦一声,腕上的杀生链蜕去掉在了地上,再一下一下解开鲜红的软皮护手,随手扔了。   她笑眯眯望着杜棋砚,“杜将军,来吧,我准备好了。”   杜棋砚捧着困龙钩来到她面前,背对着沈玉燕,神情极为艰难,低声道:“殿下,我……”   “好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这次,是我回来晚了,失了先机,落入天罗地网,与人无尤,你动手吧。”   这时,萧誉叫道:“且慢!母后,九皇妹已经束手就擒,她毕竟父皇最为钟爱的孩儿,可否等到父皇醒来,再做定夺。”   沈玉燕妖艳的凤稍一挑,“后宫之事,向来本宫做主便是,你父皇他最近身体不好,就让他睡着吧。”   那边萧素提着刀催促,“杜棋砚,还磨蹭什么,快点上了困龙钩,本殿这刀已经提的累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弄伤了梨棠的小脖子!”   杜棋砚见事情已再无转机,捧着困龙钩的手有些微颤,不敢直视萧怜。   萧誉急了,“等等,等等,或许国师快回来了,如果就这样锁了老九,国师万一怒了……”   砰!   沈玉燕戴满了珠玉的手狠狠地拍了桌子,“够了!国师已经失踪半个多月,整个堕天塔都已被搬空,他怕是已弃了朔方,哪里还会说回来就回来,你当本宫三岁的小孩儿,一会儿皇上,一会儿国师地搬出来吓唬本宫?”   萧誉扑通一跪,“母后,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忍……”   沈玉燕强压了怒吼,“好了,别说跪就跪的,搞得好像本宫多残忍似的。萧怜是皇上的公主,也该唤本宫一声母后,也算是本宫的孩子,你以为本宫就忍心这样对她?”   她脸色旋即一变,“可是,当初梨棠郡主丢失那晚,萧怜都干了什么,整个璇玑城上下,皇宫内外有目共睹。如今事关生死,若是不锁了她,以她的本事,发起狂来,只怕没人再制得住她。”   沈玉燕深深叹了口气,“本宫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杜将军,动手吧。”   杜棋砚只好双手各执一只困龙钩,用几乎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殿下,对不住了。”   萧怜却无暇理他,看向对面不远处的梨棠,柔着嗓子,全没了往日的伪装,两眼弯弯,声音软软道:“棠棠,跟爹爹玩个躲猫猫好吗?说三遍小老鼠上灯台,爹爹就藏好了。”   梨棠眨了眨大眼睛,点头道:“好。”   说完,两只小手捂在眼睛上,开始口齿不清地念叨,“小闹鼠,上灯台,偷油七,下不乃,猫猫猫,喵来呐,尼里咕努滚下来。小闹鼠,上灯台……”   嗤嗤地两声闷响,钝器刺破血肉的声音,萧怜一声没吭,两只困龙钩穿透琵琶骨,五爪合拢,将锁骨牢牢抱住,连着锁链,沉甸甸地挂在了她肩颈之间。   杜棋砚手里小心拉着那两钩上的铁索,在前面引路,萧怜便转身,踏着梨棠奶声奶气的说唱节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地上是淅淅沥沥地一连串血迹。   秦月明死死咬着牙,泪珠在眼眶里疯狂的打转,仰面强忍,不让它们掉下来。   满满一屋子的人,却是寂静无声,梨棠甜腻的声音将每一个字都揉碎了一般地砸在了人心之上。   等到那双小手从胖嘟嘟的小脸上拿了下来,秦月明已经换了笑颜,“来,棠棠,爹爹藏好了,母妃带你去找她,我们走。”   ——   翌日早朝,萧兰庸未再临朝,而是由沈玉燕垂帘,替皇上宣了一道旨。   “先后慕氏,乃朕之原配,虽欺君罔上,罪有应得,但念其已死,既往不咎。其女萧怜,屠戮至亲,谋害国母,蒙蔽圣听,谋夺储君之位,妄图牝鸡司晨,罪大恶极。现人证俱在,铁证如山,供认不讳,赐冬至之日午时,以欺君谋逆之名,斩首于辕门之下。”   此时的沈玉燕,已是挟持了终日昏睡的皇帝,缴了杜棋砚禁军兵符,身后又有掌握北大营兵权的霍崇光撑腰,开始了垂帘听政。   她与萧怜之间,一个是正宫皇后之尊,掌控兵权,而另一个则是假冒皇子的公主、谋杀生母的大逆之人,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谁也没办法替萧怜说上一句话。   即便是秦寿为首的太宰一派,此时也三缄其口,在朝堂上只出耳朵,不出嘴巴。   他的女儿既然能蒙萧怜回护,在惊变中保得命在,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合全家之力护住小梨棠,故而在朝堂上,他一改平日里油嘴滑舌,变得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唯恐落了把柄,受了牵连,不但害了九族,也枉费了萧怜的一番心思。   当朔方将这一惊天消息公诸于世时,距离冬至还有十日之遥。   沈玉燕如此一步,显然是为萧素来日夺位,向圣朝诸国以及神都那边投石问路,除了静待时日之外,还在等着看圣朝诸国对这件事是如何反应。   果然,这一消息,如一颗重型雷火弹,在整个西陆轰然炸开,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人人都道是北陆要变天了!   三日之后,沈玉燕果然等来了第一封国书,却是来自西疆比邻的小国北瑜。   朝堂之上,使者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立在下方,沈玉燕坐于垂帘之后,由杨公公将那纸国书呈了上去。   那染了殷红指甲的手指将国书摊开时,只看了一眼,沈玉燕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她啪地扣上国书,直接从珠帘后扔了出去。   “北瑜来使,你们王上到底什么意思?”   那使者谦恭有礼道:“回皇后娘娘,吾王的意思,在国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   “岂有此理!萧怜是国之逆贼,弑杀先后,欺君罔上,不日问斩,你们北瑜王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个时候提出和亲?”   北瑜使者该是胆子极大,并不畏惧,“回皇后娘娘,在下出发之前,吾王有言,秋猎之上,曾亲见九公主叱咤风云,惊为天人,当时便曾慨叹,朔方有萧云极,称霸西陆,指日可待。可如今,这盖世的英雄,竟然是个女儿身,而贵国又要拿去问斩,摘了她的脑袋,既然你们如此不稀罕,不如就请做个人情,将她送与吾王为后,吾王愿割半壁江山相赠。”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   秦寿稍稍松了口气,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天稍晚时间,又有三五个邻国的使者先后觐见,所为的都是同一件事,求取九公主萧怜!   到了第四日,又有稍远的几个小国国书送了过来,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愿倾国求一人。   第五日、第六日,日日如此,整个西陆三十余国,除了空桑、藏海和孔雀三大王朝还没动静,其余诸国,求婚的国书便向雪片一样飞了过来。   三十来个使者济济一堂,讨论的无非一件事,到底谁能将九公主萧云极给带回去!   这边。   “听说这九公主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没一块好皮肉啊,你们王上那么好色,还是算了吧。”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王上爱色,可不昏庸,所谓娶妻取贤,若是能求得云极公主为后,只怕这西陆的版图就一天一个样了。”   那边。   “你们王上今年贵庚啊?”   “八十。你们王上呢?”   “八岁。”   “……,幸会幸会。”   “……,有礼有礼。”   “嘶,听说,这云极公主,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啊。你家王上难道就不介意?”   “抢还抢不过来呢,谁还顾得上这个!若是抢了一个萧云极回去,胜过百万大军,替别人养个孩子算什么。再说了,金雕逐鹿上,千百双眼睛都看见了,云极公主是怎么对那孩子的,那是豁出命不要,也要护着的宝贝,若是我们王上对那孩子视若己出,她还不死心塌地地追随吾王!”   哎?怎么好像说的有点多了呢?   “……”   端方殿上,坐在萧兰庸龙椅上的沈玉燕将书案狠狠一拍,“混账!别以为这么多人巴巴的求娶你,本宫就会放过你!时辰一到,不管有多少人拦着,本宫都要当众斩了你!”   她正震怒着,外面就又有小太监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孔雀王朝求亲的使者到。”   “千渊也来凑热闹?”   “回娘娘,不但来了,而且是直接带了上千人的接亲队伍直接进了城的!”   “萧怜!这么多人要你活,本宫,偏偏要你死!”   她广袖一扬,将那案上厚厚的一摞国书统统推落到了地上。   ——   如此又是一日复一日,冬至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天牢深处,一处枯井。   日光直射之时,井下传来女子娴淡的声音,念唱着一首童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每一日,只有这个时辰,萧怜困坐在井底,头顶上才会有一点日光。   她借着日光,用指甲认认真真地在井壁上刻着三个小人,“棠棠,爹爹,和娘亲。”   因为被锁了琵琶骨(注1),双臂稍加用力就是阵阵剧痛,她就只能用指甲在石头上一点点磨,反正没什么事可做。   “胜楚衣,就快冬至了,你说东煌四季如春,有很多好吃的,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浅浅笑意,仰面望天,吹了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麻雀,扑棱棱穿过枯井上空的牢笼空隙,飞了下去。   ……   到了问斩这一日,璇玑城万人空巷,就为了看上一眼那个云极太子变回女人,是怎生一副模样。   萧怜立在囚车之上,长发垂落,一身雪白的囚衣,双手双脚都戴着沉沉的枷锁,两肩之间,是浸透的殷红,狰狞的困龙钩如一只吸血的钢铁毒虫,攀附在她的肩颈之间。   因着没了平日刻意装扮的峥嵘,女儿家艳极的眉眼就展露了出来,虽是落难,却风骨不减半分。   三十余国来使,被沈玉燕一顿乱怼,谁都没求亲成功,却多数赖着不肯走。此时乌泱泱就挤在断头台下候着,云极公主人还没死,他们这差事就不能算完。   眼看着囚车停了下来,萧怜一步一步登高,俾睨地将前来观斩的人山人海扫视一周,仿佛那下面的人并非是来围观她如何赴死,而是前来向她膜拜的。   负责监斩的是霍崇光,他一声厉喝,验明正身,“下方何人,还不跪下!”   萧怜回身咧嘴一笑,“老头儿,到底该跪的是谁?”   霍崇光立刻就吹了胡子,“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目无王法!”   萧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负手而立,“父皇昏睡至今,并无废太子诏书,本宫被沈玉燕假传圣旨问罪,即便今日赴死,也依然是朔方名正言顺的太子,这里到底该跪的是谁,霍老头,你心里难道没数?”   “哎呀!我就不信你不跪了!”立在霍崇光身后的霍城霜撸起袖子,到了萧怜面前,抬腿向膝窝上就是一脚,“我看你不跪!”   嗯?   真的就没跪啊!   萧怜头一偏,“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货对本宫动手动脚!”   她原地飞起一脚,脚上带着镣铐,直接压在霍城霜肩头,腿上一狠,这纨绔子就扑通一声,受不住那力道,跪下了。   萧怜这样一用力,肩头便隐隐有鲜血渗出,一条腿将他死死压跪在地,“本宫就算锁了琵琶骨,失了一身的本事,可弄死你也不费吹灰之力,霍城霜,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本宫给的,本宫随时可以收回!”   霍崇光勃然大怒,“来人!将人犯萧云极拿下,就地正法!”   呼啦啦,两队禁军迅速向断头台包抄而上,挥刀便砍!   萧怜双臂被困龙钩锁着,不能稍动,可腿上功夫却没减半分,以一对数十人,游刃有余。   只是琵琶骨上的伤口中,鲜血越淌越多,令下面本来替她叫好的人于心不忍。   混乱之中,霍城霜拔了剑,从萧怜身后劈了过来,“萧怜!小爷今日就杀了你——!”   嗤!   一支箭,从霍城霜张得老大的口中射入,后颈而出,直扎进霍崇光头顶的椅背上。   “霜儿!”   霍崇光一声惨叫!   有人一声大喝:“劫法场!”   四下里,铺天盖地的红衣花郎提刀而来,踏着围观的人头,如一群血红的雨燕,凌空翻飞,刀光闪过,转眼间将整个法场上数百禁军绞杀干净。   萧怜一身血染白衣,静静立在断头台上,依然负着手。   远近人群中,广场上,甚至远处的屋顶上,近千人齐刷刷跪下,“花郎救主来迟,请殿下降罪。”   萧怜转身看着已被数名少年团团围住的霍崇光,走下断头台,登上监斩台,伸手拿了一只令箭,向地上一扔,“斩了!”   “萧怜!你敢!老夫是朔方的大将军!老夫才是监斩官!老夫是三朝元老!老夫是北大营的主将!……”   噗嗤!   那颗白发苍苍的头,咕噜噜滚出老远,地上喷溅一股浊血。   萧怜一脚踹了桌子,“老子还是太子呢。”   身旁,有花郎替她披上一件红氅,“殿下,我们送你出城!”   “棠棠呢?”   “已经在城外十里候着。”   “好。”   萧怜在众人的护送下行到东便门附近,整座璇玑城的禁军已如潮水般涌来,原本前来营救的千名红衣少年,便在大军面前,就显得势单力孤。   杜棋砚骑在马上,“太子殿下,微臣责任所在,请恕罪!”   他虽然喊得声音大,却只是将这一千人团团围住,并没有实质性动作。   “太子殿下,您还是束手就擒吧,为了……为了将您的亲兵一网打尽,不但璇玑城中的禁军全部出动,就连城外也已经布了几万霍家军,如今您将霍老将军给斩了,只怕是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您又何必……”   杜棋砚说得十分艰难,却将如今的情势一一细说给了她听,“您又何必苦苦挣扎。”   萧怜冷笑,“不挣扎,难道慷慨赴死?你我朝中共事已久,杜将军何时见我萧怜是个认命之人?”   这时,萧素赶到,“跟她啰嗦什么,弓箭手准备!”   霎时间,所有弓箭手齐齐搭弓上弦。   “保护殿下!”   少年花郎拉开人墙,将一身惨白衣衫的萧怜护在中央。   萧怜低头,立在人群中央,要紧牙关,抬起右手,五指扣在左侧锁骨的困龙钩上,再抬了左手,扣在右侧锁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身侧护在她身边的花郎统领见了,“殿下,不可!稍有不慎,这一生就废了!”   萧怜闭目咬牙,“此时若不一搏,这一生便到此结束!”   说着十指用了大力,想要硬抠下那锁了两侧琵琶骨的困龙钩。   一阵贯穿周身的剧痛席卷而过,双肩血流如注!   十分的力量,在剧痛之下,也只用的出一二分来。   萧素见了,“快!放箭!绝不能让她破了困龙钩!”   漫天箭雨,如一张大网轰然落下,萧怜单膝跪下,头顶被数名花郎以身体为盾牌,替她挡下了第一波箭。   啊——!   一声如狂怒雌兽般的凄厉低吼,从堆叠的尸体之下传来。   萧怜已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她用的力越大,被困龙钩锁住的地方就越是剧痛,五只龙爪已死死将琵琶骨抱住锁死,除非她连同自己的骨头一并扯断拆下,否则绝无可能徒手将这一对钩去除。   “再放!”萧素第二声。   第二拨箭雨呼啸而来。   第二拨花郎围在她周围,以肉身替她再次挡下攻击。   啊——!   萧怜又是一声惨烈地咆哮,她跪在地上,再一次努力!   可那困龙钩依然纹丝不动。   萧怜已是全身被冷汗湿透,抓过身边护着她的花郎首领,“霁月,一刀斩了它,我放出炎阳火,带你们出去!”   “殿下,不可,琵琶骨若是断了,您就彻底废了!”   “可是我现在被它困着,与废人何异!与其带着你们这样死,不如一起活着出去!动手!”   她两眼血红,厉声命令!   头顶上,第三波箭雨落下,笼罩在她头顶的少年,身躯骤然变软,最后无声倚在她肩头滑落下去。   这些少年都是她一个一个精挑细选,悉心栽培起来的孤儿,是她将来的根基,如今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在箭雨之下,她不甘心!   “动手——!”   霁月将心一横,“对不起了,殿下!恕霁月不能从命!”   他振臂一挥,“带殿下从东便门突围!”   前来营救的花郎此时已只剩半数,收到命令,立刻迅速围着她,向东侧退去。   萧素挥挥手,禁军重重叠叠包围上去,“萧怜,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所有的城门都已经从外面堵死,你跪地受死,这些小孩儿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他们无非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你忍心带着他们一起死,本殿都不忍心看啊。”   萧怜在少年的掩护下,一路后退,她一双几乎沁了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骑在马上洋洋得意的萧素。   “霁月,动手!”   短兵相接,霁月眼看着花郎们一层接着一层倒下,尸体摞着尸体,咬牙道:“不行!属下下不了手!”   直到退至东便门城门之下,萧怜身边就只剩下百余人。   身后的门,是被人从外面锁上的,无论少年们如何从里面用刀劈砍,都纹丝不动!   萧怜一身血衣,立在浴血的少年们中央,扯过霁月,几欲成狂,“霁月,看着我的眼睛,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若是再不动手,明年今日,便是你我和所有花郎的忌日,从此世间再无萧云极!”   “可是……”   “没有可是!我萧怜手底下训练出来的男儿,何时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殿下……”   “动手!”   霁月双手执刀,心口剧烈起伏,退后一步,“好!殿下,霁月无力救驾,反而要您舍身相护,待到送您平安离开,霁月自当以死谢罪!啊——!”   他两眼一闭,将心一横,两刀飞快落下!   萧怜双侧锁骨,被横刀劈断,没了困龙钩的束缚,炎阳火轰然而起,身后本被锁死的厚厚城门,瞬间化作酥烂的焦炭。   萧怜一脚踹出,便是一方生之洞天!   “走!”   她周身火光熊熊燃起,肩头重重向城墙上重重一靠,整个东便门的城楼便被炎阳天火轰然吞噬!   数万禁军被困在火的那一头,萧怜立在火的这一头,隔着天火,向城中喝道:“萧素,你给本宫听好,总有一日,我萧怜必重返璇玑城,取你项上人头!夺回所有的一切!”   她双臂无力垂着,转身带着花郎离开。   城外,还有八万霍家军在等着他们。   萧怜回头看着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地跟着她的红衣少年们,经此一役,一千人之众,转雅间就只剩下这不到百人。   “剩下的路,我来带着你们出去,这条路,总有一日,我会带你们回来,讨回血债!”   她周身的炎阳火顿时烧得更艳,火光在身后拖曳数丈,如一尾浴火的凤凰,直接走入霍家军阵中。   所有稍加靠近之人,瞬间灰飞烟灭,于是再也无人敢拦阻半步。   她就这样,带着剩下的人,浴血而出,浴火而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璇玑城。   直到确定彻底安全无虞,萧怜才渐渐收了炎阳火,两眼一闭,直直倒了下去。   ……   城外山中的一处隐秘的庄园中,萧怜紧闭的双眼虽然合着,可却是梦魇了般,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直到有一只柔软温暖的小身子依偎在她身边,奶声奶气地唱着:“小闹鼠,上灯台,偷油七,下不乃……”   她才渐渐安静下来,渐渐展露笑意,双手不能动,就将脸向那软软的小身子贴了贴,沉沉睡去。   千渊静静坐在床边,看着母女二人一同睡了,才起身离开。   白圣手跟在千渊身后,小心带上门,外面还跪着跟着她死里逃生的百十来个少年。   白圣手对霁月道:“你们在这里就算跪到死,对她的伤势也没有一点好处,不如先去附近的溪边休整一番,等她醒了,见到你们安好,也会高兴些。”   霁月执拗将头一扬,“不行,我们要在这里守着殿下,况且,我也信不过你们。”   “你还不信我们!要不是我们太子爷将你们弄进城去,又将小梨棠给带出来,你们殿下的人头早就落地了!”   千渊:“算了,他们也是护主心切,既然愿意跪,就由他们跪着好了。”   他绕开花郎,进了竹亭,远远望着那边跪着的少年们,“她倒是手底下有一群死忠之士,小小年纪,如此护主,令人有些羡慕。”   白圣手就在旁边应和了两声。   千渊回过头来,“怎么,她除了外伤,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白圣手就有些尴尬,“内个,殿下,有件事,属下觉得必须得跟您说。”   “那就说。”   “云极太子,啊不,应该是云极公主,她此刻,该是……有孕在身啊……”   千渊的眼光骤然凝滞了一下,“怎么可能?”   白圣手一看,什么叫怎么可能?“殿下,您与她并无内什么,但是保不齐她与别人……内什么,里面那个小娃娃,不就是个……内什么……”   千渊万古无波的脸忽然有了难言的情绪,瞪了他一眼,白圣手立刻怂了,向后退了一步。   “你会不会弄错了?她小日子刚过去半个月多,此时就算有孕,诊出脉象,也为时尚早。”   白圣手一看,哎哟,原来你是这样的殿下,人家小日子是哪天你都知道了啊!   “殿下,属下武功虽然低微,医术也非世间之最,可诊个喜脉还是手到擒来的。从脉象来看,云极公主不但有孕,而且已近两个月,半点错不了。”   千渊皱眉,“怎么可能?”   白圣手也皱眉,“若是小日子刚去,的确是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云极公主果然异于常人!   两个大男人怎么也想不通,索性不想,反正孩子也不是我的,反正也不是我肚子里有孩子。   ——   璇玑城东便门的炎阳火将厚厚的城墙烧成一堆灰烬。   从辕门到东便门之间的这条路,血流成河,满地残骸。   一双锦绣的靴子从尸体上迈过,停了脚步。   “还是来晚了一步啊!离得远就是麻烦!”男子挑了块干净地方刚站好,正在指挥禁军善后的一个军官就向这边喝道:“喂!走开走开,这里没热闹看了,不要妨碍军爷办事!”   那人咧嘴一笑,虽然生的好看,可怎么看都是满脸都写着“我好坏”三个字,“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皇宫怎么走?”   那军官走过来,看他一身发式衣着,并不是朔方人,且通身光鲜不凡,便问:“你去皇宫干什么?”   “递交国书。”   “国书?这几天送国书的多了去了,哪个使者不是骑马坐轿,有你这么走来的吗?”   那人又是咧嘴一笑,彬彬有礼道:“本来也是该骑马才对的,但是马没我快,总不能马骑我,所以就索性自己走来了。”   “……”那军官又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双靴子上,流血漂橹之地,他一路走来,双脚上竟然没有沾染半点血迹,看来果然是非同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哪国来的?”   “弄尘,东煌。”   “神马!东煌!”   ……   第二日,北辰殿上,沈玉燕坐在帘子后面,一双养着鲜红指甲的手在膝头不安地轻敲,眼睛时不时地透过珠帘,看着下面正等她答复的人。   满朝文武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立在大殿中央,四下里东张西望、将他们从大殿的装潢到百官的朝服,再到璇玑城的街道布局从头到尾品头论足一番的弄尘。   “说起这个宫室的修建,我可是有经验的,吾皇太华帝君的天澈宫,你们听说过吧,建在绝壁之上,飞瀑之巅,整个宫殿与偌大的瀑布融为一体,简直就是人间奇迹,璃光瑰宝。那么绝世的奇思妙想,谁想出来的?我啊!那么大的一块宝贝,谁主持修建的?我啊!所以我说啊,刚才跟你们讲的,你们璇玑城的布局不合理,你们的皇宫风水有问题,注定阴盛阳衰,你们不信是不行的。”   他又走到秦寿面前,揪了揪他的官服,“这款式,这料子,啧啧啧。”   秦寿个子没他,长得没他帅,但是好歹也是有尊严的,将头一昂,“本官的朝服很贵的,不要乱摸。”   弄尘嫌弃地撤手,“这种档次,在我们东煌,也就是七八品官员做个常服随便穿穿吧,上不得台面的,要是用这种东西做朝服,怕是百官会以为我们君上没钱养他们了。”   他溜达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催促沈玉燕,“皇后陛下,不知我们那国书,您看完了没?吾皇亲笔,写的是你们西陆圣朝通行的大篆,您应该看得懂才对啊。”   沈玉燕慢悠悠将手中的国书放下,“太华帝君,愿倾国为聘,千里红妆,迎娶九公主为后?”   满朝上下,啊——?又来一个!你们跟我们圣朝断绝七年往来,如今突然跑来找我们和亲?   弄尘两手一摊,“没办法,云极公主威名远播,吾皇甚是倾心,东煌的帝后,非萧云极莫属。”   秦寿将双手在袖子里一揣,“来晚了,人都跑了。”   弄尘依旧笑眯眯道:“跑了,请回来便是。”   “谈何容易,她是杀了多少人,又牺牲了多少人,不惜废了自己,才出的去那城门,你当是逃婚的千金小姐,说抓回来就抓回来?”   “废了?”弄尘的脸色终于没了笑容,“她怎么就废了?”   秦寿白了他一眼,“她为了能逃出去,硬是自己把锁了五爪困龙钩的琵琶骨给砍了!不但烧了城门,还派人杀了我家多少护院,抢走了梨棠郡主!”   他这一眼,明面上瞪的是弄尘,可却是将当下的情况三言两句说了个清楚明白。   萧素立在前面一声怒喝,“秦太宰,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呢,若是悉数起来,你太宰府监护梨棠郡主不利,母后尚未治你的罪!”   秦寿大大方方将衣袍掀了,摘了官帽,跪了下来,“那么,臣现在就请皇后娘娘降罪!”   ------题外话------   生死关头,有英雄从天而降,救美人于水深火热?   NONONO,太华不套路,不套路。   太华的怜怜,自己就是个盖世的逗比女英雄!   ——   注1:琵琶骨=肩胛骨+锁骨,怜怜的困龙钩,锁在了锁骨上。 第114章 我总不能给他生个傻孩子 他身后的同僚跟着呼啦啦跪下一大片,“皇后娘娘开恩啊!”   现在的情况摆明了,霍崇光被萧怜给砍了,霍家军失了主帅,又驻扎在城外,形如一盘散沙。   城内,虽然沈玉燕手握禁军兵符,可杜棋砚和他的部下也并不是十分好用。   她现在手里唯一好用的王牌就只有萧兰庸这一张,所以垂帘听政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还需要小心地与秦寿做好利益的交易和制衡,故而明知他使了苦肉计放了梨棠,却没有半点办法。   现在,东煌的使者就在当场,他又装模作样跪在下面求她降罪,这哪里是求,分明就是在施压!   “秦太宰,先起来说话吧,自家事,关起门来说,不要被外人看了笑话。”   沈玉燕由侍女扶着起身,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东煌来使,太华帝君的一片盛情,本宫替朔方上下心领了。只是如今,云极公主身负欺君谋逆、犯上弑亲的死罪,乃国之公敌,这和亲之事,便无从谈起了。”   “而且,半月前,诸位圣尊刚刚颁下禁令,不但全面抓捕东煌细作,甚至连胆敢靠近东西两陆海陆边境之人都以叛逆论处,如此情形之下,我朔方仅为圣朝治下的属国,实在不敢妄谈高攀之事,使者还是请回吧。”   “这么说,皇后陛下这算是拒绝了我东煌帝国的和亲提议了?”弄尘那张脸,若是有笑容,就是个嬉皮,可若是笑容收了,便变得森严冷厉。   沈玉燕轻轻拂了一下自己当年替萧兰庸挡刀的那只手臂,“和亲这种事,向来是两厢情愿。一个想求,一个不想给,那就是没办法。就好像当年,本宫曾辗转向太华帝君求取一瓶兰陵水,派去的使者不但被砍了头,而且只带回两个字‘不给’,而如今,太华帝君前来求取我朝公主,本宫不但对使者礼遇有加,还说了这么许多道理,想必使者也该听个明白了。”   弄尘那张脸,忽然又是绽开了满脸笑容,妈蛋,那俩字是哥写的!   “皇后陛下,看来吾皇的国书,您还是没看明白。”   “白纸黑字,龙章凤姿,不知本宫哪里看得不明白了?”   殿上气氛瞬间有了风雨欲来之势。   弄尘上前一步,“倾国为聘,千里红妆!这八个字,皇后陛下真的看懂了?”   萧素怒道:“咬文嚼字,有话快说!我母后看在你是东煌来使,给太华帝君面子,才与你在这里说了许多废话,莫要等到她不耐烦了,也将你的头砍了,给那魔君回上两个字‘不给’!”   弄尘唇角一勾,“这位内什么皇子还真是好大脾气!吾皇想要的,向来轮不到旁人说给还是不给?在下来的时候,脚力快了一点,不骑马不坐轿,就被你们朔方从头嫌弃到尾,难道你们朔方就没人去问问隔壁的卓君雅女王,她藏海与东陆接壤之处,现在是个什么什么状况?”   沈玉燕一愣,这个还真不知道啊。   这时,一名暂代霍崇光职务的军机大臣出列道:“启禀皇后陛下,今晨收到探报,藏海与东煌接壤之处,已有东煌百万大军压境。”   “什么!”沈玉燕怒指弄尘,“东煌使者!你们这是公然向我圣朝宣战!”   弄尘吊儿郎当,两眼望天,“我早就怀疑你看不懂,你还不信!吾皇对云极公主是志在必得,说好了千里红妆,这仪仗呢,的确是大了点,不过正好,求得来,就求,求不来,就抢!”   那军机大臣厉喝一声,“哼!说得轻巧,朔方与东煌之间,还隔着一个藏海呢,你说抢就抢,问过藏海吗?问过圣朝吗?东煌敢兴兵,我圣朝四大王朝,千万雄师,难道是吃素的?”   弄尘咧嘴笑得灿烂,“糊涂!娶个媳妇而已,多大的事,我问你,你说藏海国女王会是冒着被东煌铁骑踏平的危险替你们朔方当看门狗,还是会乖巧地借道给吾皇的百万迎亲大军,做个和事老?”   沈玉燕强作镇定,重新回到珠帘后,沉吟良久,“东煌使者,此事,也并非本宫刻意刁难,实在是云极公主乃国之重犯,本宫于理于法都无法应承下这桩婚事。不过……”她话锋一转,“既然太华帝君有如此诚意,愿修东西两陆之好,鉴于当前局势,就请使者再侯上七日,待本宫派人前往神都,禀明诸位圣尊,再做定夺。”   她本是想用缓兵之计,拿神都出来压一压。   没想到弄尘大手一挥,“不用了。吾皇早已修书一封泛天尊,在下来的时候顺路拐了个弯,去了一趟神都,面见了温庭别,他老人家考虑到紫殊圣尊之死十分蹊跷,并无真凭实据系东煌人所为,加上顾及碧波海与无尽海之间的安宁,已决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如今,东西两陆,已经尽释前嫌了。”   “是吗?这么大的事,为何本宫不知道?”   “哦?原来皇后陛下您还不知道啊?这也难怪了,吾皇与泛天尊之间的事,也不是什么人都需要知道。”弄尘说完,对着那珠帘挤眉弄眼,显然全未将这个垂帘的皇后放在眼中。   沈玉燕被他这一说,虽然极为不悦,倒是的确没了主心骨了。   她将圣朝亲封的皇帝给弄得半死躺在床上,又将圣朝认可的太子给逼走了。   如今东煌兴兵百万跟她要人,神都那边若是真的有和解的意思,就绝对不会为了她这点儿破事与东煌重新撕破脸皮。   现在萧怜请是请不回来了,而她若是交不出人,引得魔国发兵,将来东西两陆开战,只怕第一个被圣朝拿来祭旗的,就是她沈玉燕。   那军机大臣见沈玉燕露了难色,上前一步,“东煌来使,你不要欺我朔方无人,我朝大国师虽不在朝中,可那八万地狱之师并非空有虚名,倒是你们东煌的大军,千里奔袭之下,疲惫不堪,只怕到时,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可就怪不得我朔方不尽地主之谊了!”   弄尘一拍大腿,惊道:“哎呀,怎么还忘了这个!”说完马上又换了嬉皮笑脸,“听说你们那八万大军的确是以一敌万的精锐铁骑,不过好像你们国师走得匆忙,忘了交出虎符,这八万大军如今该是没人调遣得动啊。”   一直没出声儿的秦寿悄悄在袖子底下向弄尘亮了亮大拇指。   弄尘彬彬有礼点点头。   他看看沈玉燕那边儿也没什么声了,便顺势给了个下坡路,“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在下此行终究是为了喜事而来,所以,就再给皇后陛下三日时间,劳烦您务必以倾国之力,将云极公主端端正正请回来,容在下高高兴兴的将她迎走,回去复命,成就绝世鸳鸯,皇后陛下以为如何?”   沈玉燕沉吟了一下,“好,既然如此,那便依使者所言,三日之后,本宫将九公主,端端正正地双手奉上,再好好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一同带去东煌,以修东西两陆之好,成就千古佳话!”   弄尘见她应了,嘿嘿一笑,“好,朔方的皇后陛下果然是个明事理、晓大义、知进退的人,那在下就在……啊,内个,乱霓裳吧,就在乱霓裳恭候佳音了。”   这堂堂东煌的使者,居然在乱霓裳下榻。   朝堂之上立时就咳咳咳,许多清嗓子的声音。   等到恭送了沈玉燕下朝,诸多朝臣从弄尘身边经过,都有意无意地用眼梢子将他打量一番。   这人说是个泼皮,可是算盘打得噼啪响。   说是高人,却如此恣意随性,不但用脚走来朔方,还公然宣称住在烟花之地。   这东煌人,还真是……真性情啊。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弄尘斜瞟了秦寿一眼。   秦寿刚刚一直端端正正立着,闭目养神,这会儿也正巧睁开眼睛,斜瞟了他一眼,面上的肌肉一挤,“小伙子,走吧,出去喝一杯,老夫请客。”   “好啊,多谢老头儿。”   两人在乱霓裳三杯酒下肚,就拉开了话匣子。   “我说弄弄,能忽悠的,老夫见识过,你这么能忽悠的,我倒是第一次见,今天在朝堂上,三言两语就把皇后娘娘怼成了哑炮,实在是这个!”秦寿竖起了大拇指。   “……,禽兽大人,您还是直接叫我弄尘好了,而且我也没忽悠啊,字字句句属实。”   “你真的去神皇殿?”   “去了,不但去了,还看了出好戏!”   “……!快快快,说来听听!什么好戏?”   “话说,那泛天尊和圣女顾敛星,他们两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嘶!有点意思啊!”   ……   其实,弄尘的确是专门去了一趟神皇殿,但是不是走的正门。   云音神宫是什么地方,曾经的广木兰神宫啊,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里面有几面门几扇窗几个狗洞,他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当他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时,正看到穹苍皓月泛天尊与顾敛星捆绑虐待游戏玩得欢,当时场面就十分尴尬了。   等到温庭别穿好了衣裳,重新恢复了人样,听见了弄尘两个字,便是一惊!   当年他跪在广木兰神宫门口,求木兰芳尊将他重新收入师门时,芳尊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孩儿,就叫弄尘。   他跪了七天七夜,受尽风吹雨打,额头磕得头破血流,木兰芳尊都没再正眼瞧过他一眼。   而他,却可以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小小年纪,一身本事,尽得真传!   现在,这个孩子就跳窗户进来,避开所有神宫中的机关,站在他面前,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精光不说,还正抱着手臂等着,正儿八经地要跟他谈谈东西两陆的海陆边境问题。   于是,温庭别立刻就懂了。   若说紫殊带人在港口拦截木兰芳尊,却连带着三千金甲卫被沧海诀灭了个干干净净,这件事多少还在他意料之中。   那么三艘神机舰只是在海上跟踪芳尊的黑帆船,就被东煌的十二艘海王舰轰地渣都不剩,还特意留了活口回来向他描述当时的惨烈场面,这个就有些意外了。   世间早有传闻,太华魔君阵前抚琴而上邪亡。   试问世间还有谁能将一把琴催动到如此境地?   自然是木兰芳尊!   那么木兰芳尊现在是谁?   必定是东煌的太华魔君!   如此一来,一切便通了!   所以今天这个孩子回来,根本不是要跟他谈什么边境问题,而是来告诉他,我们要在你家门口办点事,麻烦你配合一下,保证你全家老小安然无恙,但你要是不老实,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保不齐我们老大会不会烧你房子、杀你全家。   温庭别如今已经站在了整个西陆圣朝的最高处,连即将登基的这个所谓的白莲圣女都每天被他骑在身下,本已是到了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地步。   可是,他偏偏这一辈子最恨、最怕、最嫉妒、最为无法企及的人就是木兰芳尊,那个人,在他面前,就永远都是一个高山仰止的存在。   他并不是一个骨气傲然的人,虚与委蛇之举向来信手拈来,于是当下微微一笑,“好。”便当着弄尘的面,签了解除之前所有针对东煌的禁令,恭恭敬敬地从云音神宫的正门将给他打发了出去。   ——   这边宫中,沈玉燕下朝后,直接带着萧素去了端方殿,人还没站稳,就被萧萼没头没脑地扑了个满怀,“我不管,我不管,母后,孩儿不管!好不容易快要把萧怜弄死了,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个什么东煌使者,绝对不能这么便宜将她嫁去东煌!”   “胡闹!你堂堂一个公主,这样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我不管!我就是不答应!她明明这个时候就应该已经人头落地的,可现在你居然同意将她许给太华魔君!还要送她一大笔嫁妆!她若是以九公主的身份嫁过去,就等于之前所有的罪名一笔勾销,咱们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沈玉燕一屁股坐上龙椅,看着萧萼气鼓鼓地没出息样,就没来由一阵烦躁,“你看看你,别人是九公主,你也是九公主。别人那九公主,不但位至储君,还有整个大陆八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男人都哭着喊着要娶她为妻!”   “而你这九公主,被人打成猪头至今不能复原不说,整个秋猎之上,唯一露脸的机会也是被人打脸,如今本宫和你皇兄正在用人之际,你不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净吵得人耳根子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萧萼被她这样一吼,倒是消停下来了,绞着手里的帕子嘀咕,“那你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萧怜,把她送去东煌!”   沈玉燕沉沉叹了口气,“蠢货!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把萧怜送去东煌为后?整个东大陆,现在已是由东煌一统而治,东煌的帝后,就是整个东陆的帝后,母仪的是半片璃光天下,这样的一件美事,母后怎会拱手让人?”   萧素和萧萼立刻都不做声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母后,您的意思是……”   沈玉燕甚是得意一笑,一举两得之计,她在朝堂上就已经盘算好了,既解了自己开罪圣朝的危机,又沾了东煌一个大便宜!   “东煌的国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千里红妆,迎娶朔方的九公主!他要九公主,本宫就给他个九公主,到时候,萧怜还是要死,而你则被风风光光迎入东煌为后。”   萧萼兴奋地眼珠子乱转,整个东大陆的帝后耶!不得了了啊!天大的便宜啊!不捡白不不捡啊!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乐了,“不行啊,母后,东煌的人虽然不认识萧怜,可她秋猎上的身手是有目共睹的,我又不会功夫,去了一定会穿帮啊!”   “真是笨啊!难道你没听说,昨日,萧怜在你皇兄的围捕之下,已经自断琵琶骨?这意味着什么?武功尽废啊!”   “可是,那现在外面都知道萧怜浑身上下都是疤痕,癞蛤蟆一样,我这……,我可不要先弄了满身伤痕再去扮她!”   “这个不是难事,天澈宫有一处兰陵泉,可活死人肉白骨,你只要在新婚之夜前夕,求得太华魔君赐浴兰陵泉,到时候只说是泉水功效神奇,不就完了?”   “那那那……,那难道我一辈子都假扮萧怜?我不干!”   沈玉燕冷笑,“母后能帮你的,也仅止于此,来日,你是做一辈子萧怜,还是做回萧萼,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萧素在后面推了推萧萼,“皇妹,男人终归是男人,只要你将他伺候得高兴,到时候,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就算你骑在他身上说你是他祖宗,他都高高兴兴地应了。”   萧萼的脸有些红,恍然大悟,跳着脚笑,“谢母后!萼儿就知道母后最疼的就是我了!”   萧素也是安了个自己的心眼儿的,“母后英明!此计甚妙!以萼儿的容貌和才情,搏得太华魔君的宠爱必定不在话下,他日诞下帝国储君,地位稳固,到那时,萼儿与整个东煌,就是儿臣的仪仗和靠山,那么儿臣在西陆成就一统,开创一片盛世,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母子三人相视而笑,这番偷龙转凤的谋略,就算是定下了。   ——   萧怜醒来时,院子外面传来的是梨棠咯咯咯地笑声,她四下环顾,不知自己在哪里,可既然梨棠在,那便是安心了。   床边一个村妇模样的女子,见她醒了,赶紧大呼小叫地出去招呼白圣手。   于是萧怜的床边很快就挤满了人,一直跪在外面的那百来个少年,听说她醒了,哪里还肯听话,全都哗啦啦挤了进来,非要亲眼看一眼自己的主子安好才放心。   萧怜双手不能动,想要坐起来,便招呼那妇人扶一下,结果那妇人有些粗手粗脚,就将她弄得疼得直咧嘴。   千渊就有些尴尬,“来的时候不曾带了女子随侍,见你有伤在身,临时从附近村子里抓来的妇人,你……勉为其难一下吧。”   “抓的……”,萧怜看看那个妇人,脸拉得老长,就知道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她勉强坐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向千渊欠身一下,“这一次,我和梨棠,是真的欠了你一份人情。”   千渊被她突然这样有礼弄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故作嫌弃,“也就只有你才想的出来教麻雀写字这种事!”   “……”   原来,萧怜被扔进天牢的井牢中后,便被断绝了与任何人的接触,连每日的饭食都是由十人一队的狱卒集体送来,防的就是有人私下里替她传递消息。   她困坐井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琵琶骨被锁住,炎阳火也放不出来,于是就想起了那日在木兰树下手掌中泛起的一抹绿光。   这绿光甚是温润,不比炎阳火霸道,运用起来,无需动用许多体力,相比之下就容易得多。   她当日在崖下,生死关头,第一次爆发,就瞬间驯服了六只金雕,如今虽然被锁了,只能招出一点点绿光,可勾搭只小麻雀下来调教一番,却是不成问题。   于是这只倒霉的麻雀,就真的在她数日来的反复悉心教导下,学会了用草棍摆一个“千渊”两个字,又真的按照她的指使,飞到了驻守在城外的霁月面前。   此时,城外的花郎已经得到萧怜被下狱的消息,想要进城劫天牢,又没有十足的把握,稍加打听便知,他们主子之所以束手就擒,无非是因为梨棠郡主。   霁月正在各种焦灼,不得要领的时候,一只麻雀从天而降,衔了个细细的草棍,端端正正摆在他面前,之后飞走了。   他嫌烦,随手将那草棍弹了,不一会儿,那麻雀又衔了一根过来。   回来一看,哎哟,老子好不容易摆好的,你给我弄没了?   于是又只好重新摆。   霁月就看了个稀奇,等着它再来。   如此防往返三次,这麻雀居然摆出来一个千字!   千什么啊?他们正好一千人啊!   霁月赶紧寻了一大把草,给麻雀摆。   麻雀终于松了口气,你可算有点眼力价了。   如此很快,一个极大极丑的渊字就摆了出来。   千渊!   霁月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立时便想到了去找千渊帮忙。   他与自家主子虽然互为对手,可在金雕逐鹿上,他也是不顾一切地帮了主子救了梨棠郡主的!   于是八百里加急,他一个人一匹马,不眠不休、电闪雷鸣地一路南下,冲进孔雀王朝的锦都城下。   当时已是深夜,城门紧闭,他根本进不去,合计着若是等到天亮再进都城,进了都城又要想办法进王城,进了王城又要想办法求见千渊,求了还未必见得到,时间根本没有那么多,与其规规矩矩,不如放手一搏,反正等着也是等着。   于是他在城外搬了乱七八糟不知多少杂草灌木,放火一烧,立时两个极简单的大字就现了形,就算是远远的在王城之中,也该看得清清楚楚。   千!九!   霁月不断地往那两个硕大的字里添柴,那字就越烧越旺,如他焦灼欲焚的心。   敢在锦都城门口放火,这还了得,守城的官兵很快就包围了过来,霁月一个人一面添柴一面打,口中高喊着求千渊太子救命!   直到寡不敌众,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那高高的城门之上,就立了个恍若月宫之中翩然而下的人。   两厢见面,霁月扑通一跪,还没等开口,千渊便扔下一句话,“本宫救不了她。”   以他一人之力,的确救不了她。   除非他以王朝的名义大举兴兵,两国开战,破了城门,砸了天牢,将她给抢出来。   但是,凭什么?   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来不是他千渊会做的事。   这王朝,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连皇位还没到手,贸然动作,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霁月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他膝行到千渊脚边,“殿下,不需要您发兵,更不需要您动手,只要您卖个面子、劳动一下便可!”   于是没过两日,孔雀王朝的使者就带着一千多人的接亲队伍,大模大样进了璇玑城,朔方这边,根本就没人怀疑什么。   毕竟千渊太子向来倨傲,凭他与萧云极在神都秋猎中的交情,若是对云极公主这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志在必得,直接派了迎亲的队伍来接人,倒也说得过去。   这一千人进了城,便老老实实等到了冬至当日,趁乱混入人群之中,兵分两路,一路劫法场,另一路只有二十余人,则进了太宰府,见人就杀,抢了梨棠便跑。   这二十人跑到城下,所有城门已接到萧素的命令,全部即将关闭,正好赶上孔雀王朝的使者因为云极公主即将问斩,败兴而去,带了换了芯子的一千号人在城门口闹着要出城,花郎就顺手将梨棠塞进一辆马车,顺顺溜溜地出去了。   梨棠被装在麻袋里,早就哭成一团,等到头顶一亮,便看到千渊那张含有笑容的脸,正带着浅浅笑意看着她,于是就梨花带雨地又笑了,伸手要抱抱,“大姨妈!”   ……   萧怜被千渊这样冷冷一怼,就有些不好意思。   千渊转而轻叹,“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本宫也不过是个陪衬,你能逃出生天,要多亏手底下有霁月这样的人,还有这一千肯为你赴汤蹈火的花郎。”   萧怜两眼一沉,“他们欠我的,迟早都要讨回来!”   白圣手好不容易挤了过来,“好了好了,这些正经事,咱们一会儿再说,公主殿下,我就问你,你这两只琵琶骨,打算怎么办?”   萧怜笃定抬头,“接上便是,续筋接骨,鬼医白该有这个本事。”   “咳,”白圣手一直以来都对萧怜没什么好感,可如今见她居然身为女子,能有如此魄力,断骨求生,倒是也佩服地五体投地,“接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两刀砍得粗暴,只怕以后,您虽然行动自如,但要想再动功夫,是不可能了。”   “可还有旁的办法?”   “没有。”白圣手想了想,“不过你一身炎阳火有滋养万物之能,若是小心调养,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还能恢复如前。”   十几二十年……,等于没说。   “那就麻烦鬼医替我接骨。”   “额,接骨不是问题,问题是……”白圣手看了看霁月,霁月知道屋子里人实在太多,于是赶紧带着人告退,呼啦啦涌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终于清净了,白圣手才正色问道:“公主殿下对自己身子的情况,难道还不知道?”   萧怜听不懂,“我该知道什么?有什么事,鬼医知道,而我不知道?”   白圣手俯身,凑近她,“您腹中已有不足两个月的胎儿,难道还没点逼数?”   “……!怎么可能!你弄错了!”萧怜随口就是这样一句,她果然是对自己没点逼数!   “千真万确!不差分毫!你再找一百个大夫来看,也是这个结果。”   “我……”萧怜蒙圈了,这样都能怀孕,你当我大姨妈是摆设?“不可能,叫霁月进来。”   “干什么?”   “让他去给我找大夫!”   “我告诉你,不管你找大夫,还是兽医,结果都是一样,喜脉!”   “……”   那个被抓来服侍萧怜的妇人见了,就开始嫌弃白圣手,“哎呀,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姑娘家说这种事,就不能喜庆点,客气点?”说着转而安慰萧怜,“姑娘,我跟你说啊,大娘活得久,见得多,什么事儿都遇见过,女人嘛,本事大着呢,你这种不稀奇,我见过比你这还稀奇的呢!话说,我们村儿啊,有一口大猪……”   萧怜嘴角不停地抽,赶紧打住,“好吧好吧,你们说我怀孕了,我就怀孕了好了,那么言归正传,我的骨头现在怎么办?”   白圣手重新直了腰板,“问题就在这里,你要续骨,就要用麻沸散,而这麻沸散可能会伤及胎儿,所以将来你要是生了个傻子出来,不要赖到我头上,我可跟你事先讲好了。”   千渊在旁边始终没说话,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   萧怜不以为然,“既然会伤到孩子,那就不用,我忍着便是。”   “很疼的!挖开肉,将骨头掰开,一点一点拿下困龙钩,再将骨头接上,最后一针一针把肉皮缝上!”   白圣手恶狠狠地说完,那神情不像是个大夫,倒像个人厨子。   他此前没少被萧怜折腾,因为她的事整天被太子爷骂,如今总算找到回敬的理由了。   萧怜沉静了一下,她不是不怕疼,她活这么久,最怕的就是疼。   可是怕又如何,该受的一样没少受。   疼又如何,疼了那么多次,也从来没真正死过。   所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没关系,你尽快动手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千渊终于忍不住了,“萧怜,去除困龙钩的过程,会很痛苦。”   萧怜苦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给他生个傻孩子。”   她随口一说,就只提了一个“他”字,却是千般万般的情意都尽在不言中,千渊便心头一阵翻涌,转过脸去,交待白圣手,“既然她不怕疼,那你就随意吧。”   说完就大步出去了。   白圣手一听,我随意!好啊!报仇的时间到了!来吧!   续骨的家伙事儿准备就绪,后在外面的花郎听说主人拒绝用麻沸散而受此酷刑,都捏了一把汗。   果然,白圣手刚一动刀,屋内就是嗷地一声惨叫。   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千渊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抱着梨棠玩,也是蹭的站了起来。   霁月刚要冲进去,那门就开了,咚地扔出来一个人。   那个村妇。   “妈蛋,吵死了!老子刀还没落下呢,她先叫得欢,吓得老子这个手抖!”白圣手砰地将门关了起来,向萧怜下手去了。   屋内,白圣手已经换了副神色,“你真的确定?真的不怕?麻沸散我备好,你若是受不住,就喝下去,还能起到一点作用,不过总不如现在喝下去少些痛苦。”   “不必了,我不会喝的。”   白圣手的刀子在她惨不忍睹的锁骨上隔空比划了两下,“其实孩子这种东西,以后还可以再生,只要保养得当,你爱跟谁生就跟谁生,想生多少就生多少,相信现在整个西陆,至少有三十个称王称帝的男人愿意跟你生孩子。”   萧怜:“……”   “我好人做到底,先帮你去了困龙钩,回头再给你配一剂堕胎药,你不想生傻子,将他拿掉就是,两个月的胎儿而已,也没什么痛苦,这个孩子的存在既然连你都不知道,你们那国师该是也不知道,回头咱们谁都不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怜受不了了,“白圣手,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她话音还没落,第一刀便下来了!   真特么疼!   刚要骂,嘴就被一块抹布给塞了起来,“既然不怕疼,就不要吵,我操刀的时候,最恨别人吵!万一咬了舌头还要给你接!更麻烦!”   白圣手认认真真地瞄准,接着就是第二刀。   萧怜闷哼一声,额头便沁出了汗。   白圣手抬了手,“你到底行不行,不要硬撑,如果晕过去,我更麻烦,我最讨厌麻烦。”   萧怜没见过这么皮的大夫,低头努了努下巴,白圣手便看到她脖颈下面那个细细的金链子,“这个?”   “嗯。”   “拿出来?”   “嗯。”   白圣手捏着兰花指替她将金链子从裹胸里抽了出来,金色的镂空花球里,一只透着莹润幽光的鲛珠。   他当下眼睛也是一亮!“这是……?”   萧怜点点头。   “倒是听说过,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他给你的信物?”   “嗯。”   “我帮你放在手里?”   “嗯。”   白圣手替她摘了链子,塞进手中。   萧怜的手便缓缓合拢,将那珠子攥在手心,闭上眼睛,白圣手便是手起刀落,又是一刀。   每只困龙钩有五只爪,一旦合拢就无法打开,死死将锁骨抱合起来,人一旦被这样锁了,就算有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也再也使不出来。   如今萧怜两侧的锁骨全被劈断,便要从锁骨的断裂处,将困龙钩慢慢顺出来,整个过程无比漫长艰辛。   当左侧的那只浸透了血的困龙钩拿下来时,她已是几近虚脱地倚在椅背上。   血水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滑入掌心,染进鲛珠之中。   那掌中,说不清是冷汗还是鲜血,湿滑黏腻,交融在一起。   “还有一侧,我看你还是把麻沸散喝了吧,在这么下去,我不弄死你,你会把自己疼死。”   萧怜的嘴里咬着抹布,无力地摇了摇头。   白圣手无奈,“那便速战速决,我快一点,你忍着点。”   他手下加快了速度,那痛苦便添了数倍。   “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西陆的王,都想把你娶回家?”   萧怜看了他一眼,哑然失笑。   “笑什么,他们若是知道你腹中早已珠胎暗结,不知道会怎么想。”   他口中说着揶揄她的话,手底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萧怜该是对那种疼痛已经麻木了,一动不动,连最开始本能的躲避都没有。   “还有,昨天你逃出来后没多久,东煌的使者就到了。”   萧怜本来深深垂着的头猛地抬起,攥着鲛珠的手就愈发地紧。   白圣手专注地移除困龙钩,没看到她的神情,只顾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就来了一个人,呈了国书,没旁的内容,就一件事,还是求娶九公主。”   萧怜呜呜地叫,示意他把口中的抹布拿掉。   白圣手也不理她,“忍着,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呜呜……!”   “哎呀,好了好了,给你拿下来就是。真麻烦!”   萧怜一旦口中得了自由,想都不想,“东煌那边,是谁要求娶九公主?”   “太华魔君啊,还能有谁。”白圣手手中一狠,将最后一节困龙钩给抽了出来。   “哦……,啊!”萧怜口中没了咬的东西,便一个失声,叫了出来。   接下来的续骨、缝合,与之前相比,便是微不足道之事。   萧怜倚在墙边,因着疼痛,不停地哈着气,大口大口地喘息,却还惦记着那东煌的国书。   “你可知……国……书上……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无非是倾国为聘,迎你为后,三十多份国书,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没别的了?”   “没有了。”   “哦。”那便不是他了。   萧怜心中悄然兴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落了空。   若是他,他一定会写下“千里红妆、盛世大嫁”这八个字,这是他们在九幽天面前约定好的,他一定不会忘了。   他入了无尽海,就有东煌的海王舰队相迎,所以,她甚至还想过,胜楚衣或许与那个太华魔君之间有某种联系,如今看来,都是她的胡思乱想了。   可是,他呢?胜楚衣,他现在在哪里呢?他那血幽昙的毒,可有压制住?他可会还如在沧澜院中那样备受折磨?   萧怜攥着鲛珠的手,艰难地移到小腹上。   胜楚衣,胜楚衣,你可安好?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大陆上,地狱谷中央,绚烂妖冶如一片血海的幽昙花之间,沉甸甸的天魔锁如狰狞巨蟒一般蜿蜒在花叶之下,齐腰高的血幽昙盛开地无边无际,香风吹过,如一片猩红的海浪,被海浪淹没吞噬的人,刚刚受尽折磨,精疲力竭,颓然地合上眼。   “怜怜……,千里……红妆……,怜怜……,对不起……”   这个名字,已是他支撑着自己抗争下去,不被方寸天彻底吞噬神智的最后依靠了。   ------题外话------   怜怜真的疼完了,下一章开始苦尽甘来!我保证!   萧萼真的会鸠占鹊巢,去东煌与怜怜展开无赖宫斗大戏?   胜楚衣是不是真的顽强如斯,坚挺到最后一刻,战胜方寸天,展现男主本色?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好像也不一定见分晓……   不过你一定要记住,男主本色,男主本来就好色! 第115章 你的罪在于妄图将自己当成她 谷外,层层重兵守卫,中央立着的身姿修长的男子,面相冷厉,双臂抱着一把漆黑的剑,立在门口,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直到前面的甬道上传来轮子的轻响,他才掀起眼帘看去。   悯生由紫龙推着,缓缓而来。   “司命,君上如何了?”   “每隔一个时辰发作一次,清醒之后便反复念叨那一句话。”司命的面容冷硬如岩石,两眼之中却无比沉重。   “弄尘已经去接她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   “一个女人而已,来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倒是方寸天的事,你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悯生的脸本是俊秀清雅,如今该是数日不曾合眼,除了愁容便尽是憔悴。   “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风险太大,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   司命将头别向一旁,“哼!书生就是书生!什么事都按书上说的做!君上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已到了什么田地,难道还不是最后关头?难道真的要等他被方寸天彻底吞噬,成了行尸走肉?”   悯生的手攥成拳,紧了紧,“再等等,或许,君上见了她,会多几分斗志,多几分希望,就用不上那个办法了。”   他示意紫龙调转轮椅,静默离开,身后传来司命的怒吼,“死书呆!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到底是什么!喂!你给我回来!我要不是职责所在,我现在打到你说出来!悯生!”   ——   等到萧怜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梨棠一整天没得到跟她亲近,早就一骨碌爬上床,跟她挤在一起。   千渊端了碗白粥,坐在床边,喂大的一口,还要喂小的一口,脸色有些沉,却颇有些甘之如饴的味道。   “内个,日月笙,谢谢你,救了我,照顾我,还要照顾棠棠。”   “不用谢,是我倒霉而已。”   “……”萧怜又喝了一口粥,梨棠而跟着抢了一口,“让那位大姐来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劳动?”   “她笨。”   “哦……”   “萧怜,”千渊的手中的瓷勺在粥碗中缓缓搅动两圈,“你可以随我回锦都,倾国为聘这种事,我做不到,但是可以保你母女安枕无忧。”他说着看了看萧怜,“是母子三人。”   萧怜本来还伸着脖子张嘴去要粥,这会儿就尴尬地停在了半路,“谢谢,但是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若只是偷生,我有千万条路可以走,绝不会寄人篱下。”   千渊手里的勺子就盛了满满的,直接塞进她嘴里,“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是你无处可去,还有我这里可以容身,虽然能给你的不多,但寥胜于无。   “沈玉燕已经答应了东煌的和亲,三日之后上轿,如今过去两日,她还只是派人在璇玑城周围象征性地搜捕,看来,并无诚意。”   萧怜回想了一下,“东煌的国书上只写了倾国为聘,迎九公主为后?”   “是。”   萧怜淡淡笑了,“放心,沈玉燕根本就不会来抓我,因为三日一到,她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东煌。”   千渊手中的勺子又滞了一下,“果然是蠢货。”   “千渊,我想去东煌。”   “去找胜楚衣?”   “嗯,我要跟他要回八万黑骑兵的虎符,我要把父皇救出来,还要给那些死了的孩子逃回血债!”   “东煌那么大,你怎么去找?”   “他需要血幽昙续命,而东煌的血幽昙,属地狱谷中最艳最有效,我去了那边,只要打听地狱谷在哪里就可以了。”   “东煌的边境,守备森严,你现在是个废人,自身难保,剩下这百来号人不过还是孩子,如何强行越境?”   “……,我,我还没想好。”   “算了,我想办法,送你过去。”   “……,谢谢哦。”   “不自量力。”   千渊咣朗一声将勺子扔进吃光的碗里,起身走了。   萧怜:“……”你不骂我两句是不是就难受?   等到千渊从屋内出来,白圣手已经手里捏着一张纸侯了多时。   “殿下,公主殿下来的密报。”   千渊接过封了火漆的信,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唰地合了起来。   “殿下,出什么事了?”   千渊抬手将那张纸扔了过去。   白圣手也只看了一眼,便是大惊,“泛天尊要动手?”   千渊两眼凝然地注视着地面,“顾敛星传出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殿下,如果咱们只是从沈玉燕手底下救人,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是神都那边想要萧怜的命,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千渊抬眼,明月一般的脸庞划过一丝看似天真的狡黠,“师父他老人家要杀,本宫将人双手奉上便是。”   第三日,十六只銮铃的马车如期停在庄院门口,萧怜只穿着普通的衣裳,却化了艳红的妆。   她坐在床边,替梨棠一件一件将小衣裳穿好,仔仔细细将扣子扣好,衣带系紧,领口衣角反反复复整理地端端正正,又极轻柔地替她将头顶的两只小丸子梳好,簪了两朵淡粉的绒花。   最后梨棠坐在床边,游荡着两只小胖腿,萧怜就半跪下来,拉过她的胖脚,替她穿上鞋袜,又将鞋子上的缎带仔细紧了紧,这才牵了她的小手,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番。   “我的棠棠,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梨棠坐在床边,低头看她,“爹爹好漂酿。”   萧怜的手轻轻捧了她胖嘟嘟的萧怜,“棠棠,叫声娘亲。”   梨棠不明白,歪着头看她,“嗯?”   “乖,叫一声娘亲,以后都不用再叫爹爹,只叫我娘亲。”   梨棠便甜甜地笑了,“娘亲——!”   “哎——!”   萧怜直起腰身,跪在床边,将这一团香香软软的小人儿,紧紧地抱紧怀中,眼眶就有些红,“棠棠,娘亲要去很远的地方找爹爹,一路上有很多吃小孩儿的妖怪,所以娘亲不能带你去,你跟千渊殿下回锦都,他会派很多稀奇古怪的叔叔阿姨陪你玩,好不好?”   “棠棠要去——!”梨棠不干了,委屈扒拉地看着她。   “棠棠听话,等娘亲找到了爹爹,办完大事,就把棠棠接走,去一个四季如春、百花盛开的好地方,那里没有吃人的妖怪,只有爹爹、娘亲、棠棠,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娃娃,给棠棠做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   梨棠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娃娃?”   “嗯,一个真的小娃娃,跟棠棠一样是娘亲的宝贝,可以跟棠棠一起玩的漂亮娃娃。”   “嗯,好——!”   她这样乖,萧怜反而禁不住眼眶中的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好,棠棠真乖,娘亲的棠棠真的好乖好乖!”   她双臂不能吃力,梨棠就十分乖巧的牵着她的手,自己跳下床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已经侯了多时。   她虽然穿着村妇给她寻来的粗布衣裳,却挽起了发髻,画着明艳如火的妆容,两眼红红,跟在千渊身后的白圣手见了就是一哆嗦,活了半辈子终于明白“我见犹怜”这四个字怎么写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家太子爷被这萧云极吃得死死的了。   萧怜牵着梨棠走到千渊面前,将那小手递到他手中,一言不发。   千渊接过梨棠,直接抱了起来,“此去东煌,千里之遥,前途未卜,你孤身一人,又武功尽废,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萧怜微微低下头,她对自己也没有把握。   白圣手看不得自己家殿下这个样子,想留人家又说不出口,于是揣着袖子懒洋洋道:“其实没必要千里迢迢去东煌找胜楚衣要虎符这么麻烦,整个西陆三十多个帝王,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你选,无论你选了谁,人家必定都是举国相聘,迎你为后,助你复位。就算不能立你为后的,只要你愿意嫁,人家就有充分的理由助你夺回朔方,比如内个谁谁谁……”   他越说声音越低,被千渊狠狠地瞪了一眼。   萧怜却像没有听懂一样,“打朔方,你真的以为随便一个小国就可以吗?白圣手,你太小看朔方了。”   “小国不可以,大国可以啊,比如藏海,比如空桑,比如我们孔雀王朝……”白圣手接着又被瞪了一眼。   “我还没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堕天塔的八万黑骑兵是我朔方的兵,我是朔方的太子,我要用自己的兵,救出我的父王,夺回我的王朝!”   霁月扑通一跪,“殿下,让霁月陪你去吧!”   他这一跪,后面百来号人全都齐刷刷跪了,“属下愿随殿下同往!”   萧怜一阵头疼,“都给我起来吧,我若是能带人在身边,怎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去?”   她转而对霁月道:“霁月,你有你的任务。东宫、商阳府、斩红翎、藏珍阁被抄没之后,死的死,逃的逃,大家都流落在外,我不在的时候,你将他们都招回来。等我从东煌拿了虎符回来,便是用人之时。”   “可是我不放心,殿下您现在重伤至此,连个随身的包袱都拎不得,如何一个人去东煌,又如何越境!”   他虽是三千花郎的首领,可依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搬救兵的时候足智多谋,劫法场的时候千军不敌,可现在却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要哭了。   “笨,谁说我要自己拎着包袱走路去东煌!自然是有人恭恭敬敬送我去!”   千渊抬头看看天,“时辰不早了,多说无益,不如早去早回。”   说着将梨棠交进白圣手怀中,抬手掀了帘子,将萧怜给塞了进去。   他跳上马车,也不给更多告别的机会,马鞭一挥,那马车便绝尘而去。   留下梨棠直愣愣地看着娘亲就这么走了,突然缓醒过来是怎么回事,哇地就大哭起来,吓得白圣手一顿手忙脚乱。   萧怜坐在车中,远远的听见,只得将额头抵在车厢的墙壁上,“棠棠,莫要怪娘亲狠心,乖乖听话,等娘亲回来。”   ——   与此同时,璇玑城中,送嫁的队伍蜿蜿蜒蜒出数里之遥。   百姓们都说,皇后娘娘昨天成功把在法场上逃走的云极公主给抓了回来,不但抓回来,还以公主的礼制,连夜亲自在国库点选,置办了一分空前绝后的盛大嫁妆,将她许给了东煌的太华帝君为后。   这来接亲的人虽然只来了一个,可接走的却是浩浩荡荡的两千人送嫁大队。   皇上和皇后能够不计前嫌,宽容大度,大局为重,如此厚待云极公主,其宽厚仁德,实乃王朝之福,圣朝典范!   弄尘换了一身礼服,立在那只金灿灿、红艳艳的喜轿旁,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等到新娘拖曳着长长的大红喜服,一步一摇地上了轿,弄尘替她落了轿帘,顺口便是一句,“小太子,迈起莲步来还有点意思啊。”   坐在里面的萧萼就是一个激灵,啥情况?我装的不像?   如此,云极公主的送嫁队伍就如一条金红的龙,浩浩荡荡出了璇玑城,一路向东,经藏海,走陆路,入东煌。   弄尘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走,走着走着,就觉得无聊了。   他生性跳脱,一时都闲不住,若不是他脚力快,悯生才不会让他来迎亲,如今这个迎亲的大使,终于将新娘子骗到手,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溜着马绕到喜轿旁,就想逗逗里面的那位。   “喂,小太子,听说你受了重伤,可好些了?”   萧萼一听,考验开始了啊,就捏着嗓子道:“好多了,多谢大使关心。”   弄尘撇嘴,“真能装啊,都出来了,还装什么淑女,你还能骑马吗?出来跟哥骑马溜两圈儿?”   “啊?不不不,我的伤还没好,不能骑马。”   “哦,也对。”弄尘见她不出来,又想了想,“哦,对了,上次给你带去神都的如梦令,喝了没?怎么样?跟我家君上一同入梦,好玩吗?”   萧萼掀了盖头,什么情况?太华魔君在神都来着?他跟萧怜认识?“啊,内个,挺好,好得不得了!”   弄尘觉得这天聊得,分分钟聊死,实在没意思,眼珠子一转,“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听了可不准跳出跟我打架哦!”他这么说,分明就是想逗轿子里的人出来跟他打架。   她现在武功废了,可不妨碍吵架啊,没个人逗着玩,这一路晃晃悠悠地回东煌,该是多难熬!   萧萼一听,哎哟,还有秘密啊,不听白不听啊,听得越多,护身符越多啊!   “好啊好啊,快说,什么秘密?”   弄尘见她来了兴致,就道:“这个秘密啊,就是,其实那个迎亲的国书,是假的!”   噗!   萧萼快要晕了!   “什么?假的?”   她真的快要从轿子里跳出去了!原来她是嫁了个假的太华帝君?那外面这一只是什么?土匪?山贼?   “哎哟?这么容易就生气啦?”一听见她生气了,弄尘就乐了,“别气啊,君上想你念你的心是没错的,可是他现在有点忙,又想你想得紧。正赶上你要被人砍头,我跟悯生、司命、辰宿、紫龙凑在一起一合计,决定伪造一份国书,先替他把你平平安安接过去。一来放在君上眼皮子底下放心,二来,君上看着你,也舒心。”   “那藏海国边境那百万大军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哪里有什么百万,十万而已,在东煌,随手调拨十几二十万大军的权利,悯生还是有的。”   “那……那神皇殿那边呢?”   “神皇殿那边也没错啊,我的的确确是去过了,”弄尘得意地在马上晃,“这种都是细微末节的小事,无需君上过问,我就顺手都办了。”   假的!假的!萧萼坐不住了,“你们没有君上的旨意,就这么把本宫迎了过去,那本宫算是个什么?”   “放心吧,悯生君都安排好了,你去了那边儿,还是做你的云极公主,等君上熬过这一关,你们俩就爱咋样咋样,我们只等着喝喜酒便是。”   萧萼绞着衣袖,在轿中如坐针毡,忽然心头一个激灵,辰宿?紫龙?   “你刚才说,这个计谋,是你跟谁商量出来的?”   “悯生君啊,我们这些人中,只有他最思虑周详。”   “不对,还有几个人,我没听清。”   “除了司命,旁的你都认识啊,辰宿、紫龙。”   咔嚓!   萧萼的内心深处,一道天雷落下!   国师!   原来东煌的太华帝君是国师胜楚衣!   天啊!   苍天啊——!   他在朔方的时候就没正眼看过她,还顺路把她的腿给打断了,现在要是发现她冒名顶替嫁了过去,还不把她绞成肉馅榨成汁!   不行!   要找个机会逃走才行!   迎亲的队伍行至第一处馆驿时,天已将黑,萧萼的侍女呼啦啦搬了几车的物件上楼,开始为公主布置临时寝宫。   萧萼蒙着盖头,强作镇定地上了楼,打发了众人,便撤了盖头,稀里哗啦摘了凤钗珠冠,脱了十来斤重的喜服,仗着有点三脚猫的功夫,直接从二楼跳窗户逃了出去。   可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抱着一把剑,正候着她呢。   “小太子,能跳窗户了?你的伤好了?这么急着跑干什么?”弄尘迎着光,向她走来,“我就知道你鬼灵精怪的,不肯好好坐轿,没想到你还想逃婚,上了我家君上的轿,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   萧萼的脸逆着光,连连往后退,“你你你,你别过来,我就是出来散散步的。”   “好啊,小太子想去哪里散步,哥陪你。”   “不用了不用了,男女授受不亲。”   “谁要跟你亲,哥就是闲得难受,好久没打架了,你若是双臂不能乱动,不如咱们都背着手,比比脚上功夫,看谁先把谁踹飞?”   萧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打不过你,我回去,我现在就回去。”说完掉头就跑,一边儿跑一边喊“救驾——!”   弄尘也是个鬼精鬼精的人,三句两句下来,便觉得不对劲,如恶鹰扑食一般,眨眼就将人给擒了!   那张脸,分明就不对劲!   “你是谁?”   “我……,我……”   “快说!不说现在扭了你的脖子!”   “我是九公主!”   “你个小王八蛋,还敢冒名顶替!”弄尘抬手就要弄死她。   “慢着!你不能杀我!”   “哥怎么就不能杀你!”   “现在整个西陆都知道你们东煌的国书上写了要迎娶朔方的九公主,我……我就是如假包换的九公主!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朔方的正牌九公主姓甚名谁,萧萼!是我!萧萼!你要是杀了我,就是公然毁亲!你这是挑起东煌和圣朝的大战!我……我母后在圣朝也是有人的!我不怕你!”萧萼也算是急中生智,为了保命,拼了。   她这样厚着脸皮鬼扯,弄尘竟然真的就没办法了。   弄死?   万一真的招来两陆大战怎么办?君上现在没空啊!回去肯定挨骂啊!   他弄得那八千后宫的事还没完呢。   送回去?   他才懒得送,最烦装模作样叽叽歪歪。   真特么麻烦!哥怎么知道他们朔方这么多九公主!   “那萧怜呢?那个九皇子!云极太子呢?”   萧萼见弄尘手软了,立刻就知道自己这一招生效了,“她啊,早死了!我母后在神都的人说了,泛天尊的人已经出手了,她这会儿啊,恐怕已经死得灰都不剩了!”   “死了……”   弄尘慌了,让他来救人,人给救死了不说,还搞了个假的回去,这可怎么办?   他阴森森地盯着下半张脸还颇有些猪头迹象的萧萼,半天没吭声。   萧萼眼珠子滴溜溜转,也不吭声。   两人对视了半天,弄尘大手一松,放了她,“好吧,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回东煌吧。”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在国书上写了“九公主”这三个字的人不是他啊,是悯生啊,在国书上盖了帝君玺印的也不是他啊,是悯生啊!   所以这件事要赖在悯生头上,管他鸟事啊!   到时候君上兴师问罪,他就说,君上的新娘,他从头到尾都没敢看过一眼,不就完了?   所以,这一趟,他虽然救错了人,可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要从现在开始,他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就成了。   可萧萼却扑通一声跪了,“我求求你,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你们君上认识我,要是被他发现我顶替萧怜,会弄死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国师,要是早知道,我死都不会上这个轿的!”   弄尘心中主意已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跟哥走吧!”   说着拎着哇哇叫的萧萼,直接拖回了驿馆,“你丫要是敢再跑,哥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见了君上,你都得给我乖乖地扮演小太子!”   萧萼就这样被弄尘摁着回了驿馆,此后每日上轿下轿都被盯得紧紧地,根本没有逃跑的空儿。   既然跑不掉,那就拖时间啊,这一路她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脑袋疼,变着法出花样,因为送嫁的队伍中除了随侍还有些朔方礼部的女官,弄尘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揍她,就只能强压着性子由着她闹,谁让他还指望着拿她交差呢?   终于,送嫁的队伍慢悠悠出了朔方国界,进入了藏海国。   此番朔方与东煌联姻,卓君雅倒是大大方方地借了道,队伍行进地非常顺利。   弄尘吊儿郎地骑在马上,百无聊赖,想起上次来西陆的时候,跟萧怜那个小太子相处了两日,打了七八架,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越觉遗憾。   那么好玩的一个小孩儿,竟然还是个女孩儿,若是给她把头上的发冠散了,再梳上个小女孩儿的发式,该是活脱脱一个长大了的阿莲呢。   可惜就这么没了。   君上若是知道她死了,不知道会受多大打击,血幽昙与方寸天的反噬那么剧烈,万一他知道了这个死讯,顶不住打击……   哎呀!不得了了!   他忽然脑中电光一闪,策马奔到萧萼轿前,“喂!里面那只!”   萧萼一个激灵,“我在。”   “跟你说个事儿。”   “老大您说!”   “去了东煌,见了君上,要蒙着脸,知道不?”   “哈?”   “死都不能说你是萧萼,一口咬定你就是萧怜!”   “……,您这是要救我吗?”   “在君上面前,多磕头,少说话。”   “是。”   “还有,绝对不能让她看到你那张脸!”   “可是万一被他看见了怎么办?”   “……,让我想想,要不,咱们先毁容,后见驾?”   “不要!我蒙面!蒙面!”   弄尘这才稍微心里踏实了点,到时候不让他们俩见面,就隔着地狱谷的大门,说两句好听的情话,哄哄里面那位,说不准就能帮君上将这一劫给渡了!   他坐在马上晃啊晃,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神机妙算、英明神武了!   如此,送嫁的队伍继续前进,没走多远,经过一片巨大的黑松林,林子一眼望不到边际,中央一条还算开阔的官道,供行人通过。   两侧的林海,即便是白日间,也阴森森、黑压压的,笔直笔直的黑松,一根根如刀锋般冲天而起。   藏海国此番借道,卓君雅专门派了一小队武官从边境接了他们,一路领着队伍向东行进,一来是监督轿中的云极公主,防止她作妖;二来,也是起到催促作用,少作逗留,毕竟把这位祖宗赶紧送过境,扔给东煌,好让边境那百万虎视眈眈的大军赶紧撤了。   这时通过黑松林,武官中的头领杨威便调转马头来了弄尘身边,“使官,这黑松林又叫鬼哭林,经常白日闹鬼,一定要诸多小心。”   弄尘虽然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却还有几分正经,当下打起精神来,护在萧萼的轿子边儿上。   不管这里面的人是真是假,既然还用得着,就不宜弄出闪失。   等到队伍行到一半时,他忽然两耳一竖,一种刀兵掠风之声,呼啸而来。   等他反应过来,便眼见远处一轮弯刀飞旋而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弄尘双脚在马上一踏,飞身跃起,躲过弯刀,便见一个浅浅的雪青色人影伸手接了刀,轻飘飘立在了树尖上。   卧槽!跟老子比轻功!   他当下怒了,拔了剑便追!向身后扔了一句话,“全速前行,护送公主出去。”   那人影如一道幻影般,悠然隐入黑松林之中,两人转眼间一前一后没了影踪。   杨威知道,这是那个白日鬼来了,以前只听说过他的厉害,却没想到身法这样出神入化,于是赶紧催促着朔方的队伍前行。   队伍加快了脚步,越走前面的迷雾就越大,浓雾之中隐约有幽怨的啼哭叹息之声,放眼望去,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晃动。   一个男子阴森森的声音飘荡在头顶上方不知何处,“地府洞开,百鬼抢亲!”   轿中的萧萼一听,这还得了!抢亲啊!冲她来的!   当下就要喊救命!   可这一声还没喊出来,嘴就被一只手给摁了。   ……   两千人的队伍,急匆匆穿过浓雾弥漫的黑松林,杨威隐约看见路边停了一辆马车,那马儿抖动鬃毛时,还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越的銮铃声。他手中的佩刀稍稍出鞘,紧紧盯着那辆马车,却始终没见什么动静。   直到所有人都通过了黑松林,除了听了一阵鬼嚎,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威觉得事情可疑,想起那空中飘荡的声音说过要抢亲,就赶紧来到了喜轿前,“公主殿下,受惊了,可安好?”   里面便有声音回答道,“有劳将军,本宫无碍。”   杨威当下一颗心就放了下来,看来只是吓唬人玩的。   送嫁队伍在黑松林外不远处的日光下修整,没过多久,便见弄尘也踏着树枝凌空而来,他落下第一件事便冲到喜轿边,蹭的掀了轿子,看见里面萧萼正蒙着盖头端端正正坐着呢。   “你没事?”   “没事。”   没事?   那奇怪了,那个飘忽的人影将他引走,又放了大雾,难道不是为了帮她逃走?   弄尘糊涂了,不过既然新娘子没丢,那就不想那么多了,再往前走两日,就到了边界,进了东煌,就是他呼风唤雨的地方了。   “既然没事,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他策马扬鞭,赶到了队伍最前面,领着队伍,继续前行了。   身后的黑松林中,软软的雪青色纱衣飘然落下,千渊收了月轮刀入鞘,望着送嫁队伍远去的方向,轻轻道了句:“早去早回。”   之后走到马车边,掀了帘子。   里面,穿着一身村姑衣裳,化了艳妆的萧萼,正被堵了嘴,呜呜地望着他叫。   千渊的双眼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死物,伸手替她拔了口中的破布,“萧萼,本宫的人跟了你几日,发现你好像并不愿意远嫁东煌?”   “是啊是啊,千渊殿下,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这救人的法子,也太吓人了。”   “不用客气,我已安排人做了你的替身送去东煌,你且安心去你该去的地方便好。”   千渊说着,放下了车帘。   萧萼从里面蹭的探出头,“千渊殿下,不一起走吗?”   他千里迢迢跟着她,就为了救她哎!   不得了了!   他暗恋她耶!   千渊身子一滞,“你先走,本宫随后就到。”   “好哒!”   萧萼美滋滋地放下了帘子,由着那马车将自己带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细细地盘算着,此番回去之后,一定要劝母后跟孔雀王朝搞好关系,这样她就可以早日嫁过去。   等到将来千渊太子登基,她便是王后。   她要成为称霸整个西陆的孔雀王身后的那个女人。   主意打定,她在千渊泛着淡淡冷香的车中,渐渐睡了过去。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萧萼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说话。   一个人道:“公主就是不一样!这细皮嫩肉的!”   又有一个人说:“大金主说了,她武功尽废,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还果然不虚此行。”   “没错!咱们哥儿几个跟了这马车这么多天,如今看来,这辛苦钱也是值了。”   有人把手里的酒壶往火堆中一砸,“行了,办正经事,削成人棍,挂上璇玑城头!”   一个人起身,看着浑身没一块好皮肉,满是伤痕和紫青的萧萼,嘶了一声,“我听说萧云极是个浑身疤痕的公主,这个怎么全身这么白净?”   结果他很快被人拨到一边儿,“你管那么多呢,大金主说了,就对千渊太子的马车动手没错,管她呢!走开走开,老子再来一发!”   萧萼想逃走!   可是动弹不得,谁来救救她啊!   她痛苦地张开眼睛,嘴唇动了动。   这时,破屋内的几个男人忽然都不做声了。   齐齐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恍若月宫之中走下来的人,手中一柄弯刀,在月华之下,泛出璀璨的光。   “你是谁?”所有男人抽出兵器,却心知肚明这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怎么?刚刚劫了本宫的马车,现在就忘了?”   众人一惊,慌忙哗啦啦扔了手中的兵器,跪成一团。   “千渊殿下饶命!”   “千渊殿下,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千渊殿下,您……”   一道光华闪过,破屋之内一片惨嚎之声,满屋残肢断臂。   千渊兵不血刃,淡淡道:“你们的罪,在于将她当成了她。”   接着又是一道刀光,那惨嚎之声就更甚。   有人掉了半只胳膊,有人被腰斩还在艰难地想往外爬,肚肠洒落一地,而有的人则丢了半边脑袋。   他只是随意地舞动月轮刀,就像铲除前进路上的杂草,无差别的将屋内的人收割。   萧萼躺在地上,被斩掉一只脚,张嘴动了动,浑身抽搐了一下,却只能忍着那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对她来说,断除手足之痛,原来也不过如此了,比之刚才的漫长反复折磨,还是痛快多了。   如此一刀,又是一刀,直到满屋屋内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千渊才收到入鞘。   他踏过遍地血腥残骸,走到萧萼面前。   萧萼也因那刀锋,被削成一只残破的人偶,她不能说话,仰面看着千渊,眼中全是血与泪。   千渊面无表情俯视着她,微微偏了偏头,“你在求本宫一刀杀了你,以早日解脱?”   萧萼眨眨眼。   “若不是顾忌你这张脸坏了她的计划,本宫倒不介意你变成人棍挂在城头。”他垂眸望着她,如神祗于恶鬼的无情审判,之后转身离去,“你的罪,在于,妄图将自己当成她!”   萧萼的眼中泛起一道邪魔般的光!   原来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萧怜!   如果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一定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谁来救救她!她愿意付出一切来交换!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女子娇笑的声音,“老娘的球球们,肚子饿了吗?开饭啦!”   黑寡妇一袭黑裙,一脚踏上门口,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潮水般涌来。   无数毒虫!   “白圣手的药还真是管用的惊人啊,这么被人折腾,你都还活着,而且只能活着?”   “还不死心吗?我家殿下迷信地很,说防止你死后冤魂作祟,让老娘的球球们把你分分干净,传说人死的时候被分成了多少分,那她的魂魄就会被分成多少分,被分得越多,就越是虚弱无力。”   黑寡妇看了看自己的长长的黑指甲,脚下漫过的毒虫已经开始啃噬地上的尸体。   “而这世间最阴毒的,便是老娘脚下的这些球球,不知吃过多少死人,向来不畏邪祟。有他们在,你就算变鬼,戾气再重,也只是一堆屎!”   毒虫渐渐漫过萧萼的身体,只留下一张绝望的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残缺的下肢渐渐变作白骨,她却还活着。   黑寡妇扭了扭腰肢,靠在门框上,等着毒虫们进食,“下辈子记着,不要惹不该惹的人,不要生不该生的念想,还敢造谣说我们殿下是大嘴怪,活该你死了没人埋。”   当萧萼那张脸最后化作了一只白面骷髅,外面的天光也见亮了。   毒虫退散,四下寂静,连鬼魂都不存在,仿佛这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116章 楚郎,我好想你。 这一日晌午,横穿藏海国的送嫁队伍终于到了东西两陆的交界处。   界碑的这一边,有人在风亭处备了薄酒静候多时。   界碑那边,旌旗招展,身穿黑甲的大军,一眼看不到边儿,却都是披着鲜红的披风,罡风吹过,肃杀之下,别有一番喜气洋洋。   弄尘驱马来到风亭下,里面的人一身淡蓝衣衫,书生打扮,悠悠转身,含笑浅浅,“在下韦青鸢,奉女王之命,在此恭送云极公主和东煌大使。”   弄尘急着过境,便摆摆手,“有劳!”   “我家陛下与云极公主也是有着一番过命交情的,何不请公主下轿,来饮一杯水酒,也算是我家陛下遥祝公主远嫁东煌后,一切顺遂,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弄尘嫌烦,“这么麻烦?我替她喝了就是。”说着就伸手去拿酒杯。   谁知韦青鸢身形向后一闪,轻松避了开去。   弄尘的脸当下就沉了,暖玉兰衫,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韦青鸢身形虽动,那手中满满的酒杯,却没洒落一滴,“这杯酒是敬云极公主的,大使,还是请公主下来吧。”   “靠,那轿中是吾皇太华的新后,一路走来,盖的严严实实,本大使都没见着一眼,岂是你一个过路的说见就见?”   “是吗?”韦青鸢似乎有些失望地放下酒杯,“既然按东煌的礼数不宜相见也就罢了,那恕在下失礼,大使,请!祝一帆风顺!”   他拱手恭送弄尘,却等他没走出几步,在身后道:“在我圣朝,凡是二嫁的女子,出嫁时,总要有亲朋杯酒相送,这婚姻,才能圆满,既然东煌没这个讲究,那就算了。”   弄尘脚底下停了一下,“什么二嫁?”   “哎?难道使者不知道?现在满天下皆知,这云极公主早有个两岁的私生女儿啊,难道太华帝君下诏和亲时,没考虑过这个女儿?”   弄尘一想,卧槽,坏了,弄了个假的媳妇回来也就算了,还把大帝姬给落下了,这可怎么办?   他脚底不稳地往回走,身后则是韦青鸢意味深长的笑。   女王陛下果然神机妙算,看你一个已非完璧的女子,嫁去东煌,面对那位魔君,又该如何自处!   终于,按照仪制,朔方的喜轿端端正正被停在了界碑前,界碑的那一头,是一乘猩红的轿撵。   两只轿子前,各搭起一间简易的屏风幔帐,中间由一条短廊连接,上面盖着浓艳的红绸,仅容一人穿行而过。   新娘在这边下轿,进入幔帐,由朔方的婢女服侍,褪去朔方的喜服,珠钗,仅穿着贴身的小衣,独自一人穿过短廊,越过界碑,就进入了东煌地界,再在那一头,由东煌的侍女为她披上东煌的喜服,换了东煌的发饰,蹬上东煌的轿撵,除了身体发肤,不留一点过往的痕迹,从此就是东煌的人。   等到轿帘轻掀,里面的人小心走了出来,弄尘立在幔帐外面等着,便听见里面的人屏退婢女,“你们退下吧,我自己来。”   里面的侍女见出来的新娘还戴着面纱,当是萧萼公主还介意嘴角的红肿,羞于见人,“殿下,让奴婢最后伺候您一次吧。”   “不必了,我自己来,你们退下。”   待到四个侍女都被请了出去,弄尘便透过纱帐的影子,看到里面的人有些艰难的自己褪去喜服。   抬手摘去头上的珠冠时,更为艰辛,那双手几乎是强行颤抖着举过头顶的。   于是一阵叹服,戏精啊!让你做戏,你还真是做足全套了!   萧怜,艰难地忍着两侧锁骨上的剧痛,将头上的珠冠摘下,褪去一身衣衫,摘掉面纱,深吸一口气,提步穿过短廊。   过了这只界碑,她就可以找机会溜走,找到地狱谷,寻了胜楚衣,告诉他,她不生他的气,一切都是那杯如梦令里被人放了东西的缘故。   她要看着他解了血幽昙的毒,再跟他要了黑骑兵的虎符,央他陪她一起回朔方去。   扳倒沈玉燕,救了萧兰庸,安顿好一切,再接回棠棠。   最后,就如他所说的,海阔天高,一家人自由自在了。   她想着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就挂了笑意,出现在东煌几个幔帐中静候的侍女面前时,就如一抹鲜红中走来的堕入红尘的神女,艳丽含情,面上全是初为人妇的喜悦。   她到了界碑这一边,就再无需伪装萧萼,便张开双臂,由着侍女替她更衣穿戴。   弄尘在外面随着她跨过界碑,双方交了陪嫁物件,所有朔方随行的两千人就统统被留在了那一头。   礼部的女官不肯,“使者大人,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公主殿下还有三百陪嫁侍女,一千乐师、厨子、花匠、车夫、杂役等等……”   弄尘哪里肯让那么多人跟着,万一穿帮怎么办!   “哎呀,好了好了,都不用跟着了,搞的好像我们东煌没人一样,就你们那些乐师、厨子、花匠,到了东煌都是下九流,烂大街的,还是别跟着来丢人了。”   他这边儿不要,那边就没人敢强塞。   本来指望着公主开口说两句。   谁知那边幔帐中更衣的人只不咸不淡道:“听从使者大人的便是。”   于是所有陪嫁的活人,就都被东煌拒之门外了。   萧怜换好了东煌的喜服,重新盖了盖头,上了猩红的轿撵,再未回头一眼,便在大军的护送下,比之前更加声势浩荡地去了东煌的帝都——曼陀罗城。   正如弄尘所言,所谓的百万大军压境根本不存在,但是十万大军披了红妆替君上迎亲倒是千真万确。   萧怜坐在轿撵中,放眼望去,蜿蜒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但从通过沿途州县的速度来看,必是没有百万之巨。   她不禁挑挑眉,这太华魔君还真是能忽悠人啊,看来什么所谓的一人入阵而上邪亡,都是吹的。   只是眼下,她根本就对什么太华魔君没兴趣,因为她要想办法逃走。   这一路,那个使者长什么样,她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却明显感觉得到,他在紧紧盯着她。   但是自从过了东煌的界碑,他就放松了下来,没有再时时刻刻跟在轿撵前后,该是觉得既然入了东煌,这新娘子就再没丢掉的可能了。   这披红挂彩的十万黑甲大军又行进了两日,脚力比起在西陆时送嫁的队伍快上数倍,急火火的,没日没夜疾行军,不像是接亲,倒像是赶着去奔丧!   萧怜在轿子里越来越心焦,听外面的婢女说,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了一日就到曼陀罗城了。   一旦轿撵进了宫,她就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无论如何要在进城之前溜走,不然将来被胜楚衣知道,她揣着他的崽子嫁了别人,那还得了!   ——   此时,地狱谷门口,紫龙飞奔而来,“接到了!接到了!萧云极已经过境了!”   守在门口的悯生大喜过望,急着要进去向君上报告这个好消息,几乎差点从轮椅上跌下来。   他们好不容易挨到里面那一场毁天灭地般惨烈的咆哮渐渐消失,才小心翼翼开了门,溜了进去。   原本艳红绚烂如一片血海的地狱谷,此时已是破败不堪,遍地残花的中央,一尊数人合抱的雕花石柱,柱上锁着的天魔锁蜿蜒到后面,胜楚衣背靠着石柱而坐,转过脸来时,那狰狞鲜红的罪印已漫延上了右侧的半张脸颊。   “悯生……”   “君上,悯生在。”   “我若败了,你便彻底封死地狱谷,万万不可让我出去,无论我与你说什么,都不可再开门,可记住了?”   “君上,还未到最后,不必说这样的话。”   “我已尽力了……”胜楚衣长长地一声叹息,“千里红妆,盛世大嫁,可惜答应她的,未能兑现。”   “君上……”悯生提了口气,“君上,我们擅作主张,已经将萧云极给接来了!”   胜楚衣猛地转头看向他们,原本已失了生机的双眼顿时又重燃起来,“什么?”   “我们……,我们每日听您念叨着‘千里红妆’这四个字,就知您心系萧云极,所以,擅作主张,耍了点手段,将她替您给迎了过来,如今人已过境,不出两三日便可出现在您面前。”   悯生没敢提萧怜被揭穿了身份、开刀问斩的事,一来是怕刺激到他,而来,既然人都平安来了,那些就都是过往的笑谈了,将来有的是机会慢慢说。   没想到胜楚衣拴着天魔锁的手猛地一挣,“她如何肯嫁?她并不知我是谁,竟然肯嫁!”   几个人没想到本来是进来报喜的,结果却把人惹毛了,赶紧安抚,继续撒谎,“不是不是,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胜楚衣原本紧紧扯着锁链的手果然就放松了下来,“她知道了?那她可还生我的气?”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她开心得不得了,欢欢喜喜地上了轿,还催促着弄尘日夜兼程,就为了早日见到您。”   “如此甚好。”胜楚衣缓缓合上眼睛,声音沉沉,“如此甚好……”   几个人相视一眼,悯生小心道:“君上,云极公主我等替您接来了,可这封后的事,还需要您亲力亲为,所以,您务必振作,无论如何都要闯过这一关!”   “好,替我接她前来,我想……见她。”   “是,辰宿和紫龙这就去办。”   悯生将辰宿和紫龙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离去,望了眼司命。   司命哼了一声,抱着铁剑也迈了出去,立在门口。   悯生便双手转动轮椅,又回到了胜楚衣身边,两人之间隔着残败的血幽昙花丛,他抬手将一只玉简扔了过去,胜楚衣便伸手接住。   “君上,有一件事,悯生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有您亲自来决定。”   胜楚衣缓缓展开那只只刻了“方寸天”三个字的玉简,里面光洁如新,一个字都没有,“可是有了克制方寸天的办法?”   “是的,君上,但只是克制而已,无法根除,而且后果无法预计。”   “说来听听。”   “您透过日光看看这玉简,便一目了然。”   胜楚衣淡淡看了他一眼,拿起玉简,举过头顶,“九幽天?”   那玉简上原本刻着“方寸”二字的地方,在日光下,赫然变成“九幽”。   “君上,东陆上古传说中曾提及,方寸天中禁锢的邪神,本就是一缕被上神九幽摒弃的残魂,承载了九幽天在承受世间九宗大罪时所生之黑暗邪恶。”   胜楚衣唰地合上玉简,“所以,我若请下九幽天,便可抵制方寸天的吞噬?”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   “只是后果无法预料,对吧?”   “正是。”   “值得一试。”   “君上,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尝试。”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胜楚衣重新靠在石柱上,合了眼。   悯生颇为忧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转动轮椅出去了。   当地狱谷的巨大石门缓缓合同,胜楚衣悠然睁开双眼,将那只玉简抬至眼前,嘴角划起莫名的笑意,“好久不见……”   ——   这边,接亲的大军中,萧怜在轿撵里正坐立不安,外面弄尘策马过来,“喂,我去办点事,你不要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待着!要是敢跑,小心抓回来揍死你!”   萧怜点点头,也没吭声。   弄尘威胁完轿子里的人,就急匆匆策马向前赶,他收到消息,说悯生已经遣了辰宿和紫龙提前来迎云极公主,就赶紧先去堵住他们两个。   因为辰宿和紫龙太认识小太子啊,绝对不能让他们和萧萼见面,否则待会儿发现喜轿接来的不是小太子,是个什么玩意九公主,他到时候有几个脑袋跟君上交待?   说萧云极人死了?   不但死了,还弄了个假的来?   而且还把大帝姬给落下了?   他还不被碾成渣!   左右不过是要找个女人去安抚君上,陪他将这最后的劫过了,那么到底是不是真的小太子,不在所问。   只要君上过了这一劫,平安撑下来,将来是将他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都是将来的事!   于是他赶紧一路狂奔十里,迎了过去,堵住辰宿和紫龙,“小太子绝对不能就这么去见君上!”   紫龙急了,“君上现在就靠对她的那点情意撑着,如何就不能见?”   “我知道君上艰难!但是绝对不能这么见,不然大家全完蛋!”   不爱吭声的辰宿也急了,“为什么不能见?”   弄尘正色道:“我到了朔方才知道,小太子被他们锁了琵琶骨,为了从璇玑城逃出来,挥刀将自己两肩给砍了,如今不但重伤在身,而且一身功夫也都废了!君上若是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必定勃然大怒,到时不会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紫龙和辰宿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那怎么办,君上那边儿思念地紧,每次清醒过来唯一念叨的就是怜怜那两个字。”   弄尘故意为难地沉吟了一下,“这样吧,就挑几个轻功好的,直接将撵子抬回去!到时候隔着门说话儿,就说脸伤了,不好看,等君上出来赐浴兰陵泉不就完了,吊着他,还能多一份念想。”   “好!就这么办!”   几个人策马疾驰,迎向接亲的队伍,却远远看着队伍正停滞不前,乱哄哄成一团。   弄尘一看就知道,坏了!跑了!   果然,领军的尹武洲扑通一跪,“大人!属下该死!”   “到底怎么回事?”   “回大人,您刚离开没多久,公主殿下就喊着肚子疼要出恭。”   “蠢货,要出恭难道没有净桶?”   “可是她偏说那轿撵上的帐子是透明的,旁人能看见。”   “那你们不会背过脸去?”   “她说她可能拉肚子,万一又是放屁又是拉稀,被我们听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又是放屁、又是拉稀!这话都说得出来,她早就没脸见人了!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边!”尹武洲指了指荒草从那边。   “追!一定要抓回来!”   “是!”   跟来的紫龙和辰宿傻了,“你没告诉萧怜她要嫁的是谁?”   弄尘两手一摊,“这么大的事,没人告诉我能说,所以我没说!”   “……”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王道!   于是十万大军,开始急火火找人。   十万人,呼啦一下散开,便是漫山遍野都是。   等到有人一声大喊,“找到一具尸体!”   弄尘几个人奔过去一看,是个随侍新娘左右的婢女,那一身衣裳已经被扒了。   “她扮成了侍女!”   大军之中,侍女虽然不多,倒也有百来号人,于是又急火火全部圈起来,一个一个查看。   结果每个都不是。   如此一折腾,又耽误了好一会儿。   终于有人来报,说失踪的公主没找到,又丢了一个兵。   弄尘怒摔,“丢个兵找我来说什么!”   紫龙脑子极快,“不对!再找!她混在士兵中!”   果然没多久,又有人喊,“找到尸体了!”   是那失踪的士兵的尸体!   弄尘一声吼:“所有人检查自己左右,有可疑之人,立刻拎出来来见!”   他眼睛瞪圆了,小兔崽砸,厉害啊!怎么这一路上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啊!   先闹失踪,扮成侍女藏在人群中。   等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女人身上,她又杀了个兵卒,换了兵卒衣裳,扮成男人。   紫龙打断他,“好了!不用找了,她一定已经早就趁乱跑了,这十万人,一个一个查验下来,也要几个时辰,君上那边等不得!”   “那怎么办?”   一直没吭声的辰宿道:“大军继续开拔,弄尘回去带银风来找!”   弄尘头一歪,“老兄,看你话不都,办起事来的确还是有几分脑子。”   她若是已经跑了,这十万人也得回去复命。   她若是还混在军中,大队开拔,她就只能跟着回曼陀罗城。   而找人这种事,人不如狗,狗不如狼,狼不如狼王!   于是,十万大军重新整顿,抬着空轿撵,继续行进。   弄尘弃了马,直接展开轻功,回宫去唤银风去了。   这时,萧怜早已已经脱离了队伍,绕过山坡,溜进了村子。   她刚才连杀两人,挑得是最弱的,一脚踹断后颈,却也用了大力,此时两肩的断裂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也只能强忍着。   等再从村里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秀才衣袍,手里拿了把旧折扇,搭了一辆进城赶集的马车走了。   马车里还坐着俩赶集的姑娘,在她对面含羞带怯地望着这位面生的公子。   萧怜收的扇子唰地一收,“赶集啊,姑娘?”   两个姑娘一听她口音不是本地人,明显说的是好听的官话,不像她们村儿里的小伙儿,都说的土话,再加上这人的眉眼这样好看,就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立时好感爆棚,两颊绯红,“是啊,公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啊,是啊,勤工俭学,游山玩水。”   “……”两个姑娘有点不懂   “啊,就是一边赚取银两,一边游历我东煌的名山大川。”   “是这样啊,公子您真是有情趣。”   “呵呵,哪里哪里!对了,姑娘,在下听说有一个地方,名唤地狱谷,终年开满血红色的花,甚是好看,不知在何处呢?”   两个姑娘仔细琢磨了一下,“没听说过啊。”   “哦。”   萧怜有些为难了,看来在东煌,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地狱谷在哪儿,还是要找些有见识的人来问才行。   她跟着马车进了城,抬头一看,城门上的匾额上,是看不懂的文字,“姑娘,恕在下才疏学浅,那匾额上的字……”   “那字我们也不认识,不过听说,译成官话,就叫做曼陀罗。”   原来是到了帝都曼陀罗城了。   在帝都之中,总能打听到地狱谷的消息吧?   萧怜在城门口下了车,转了个弯,随手顺了个富家子的荷包,就进了家茶寮,一碗茶下肚,好喝是好喝,可小二哥还是不知道地狱谷在哪里。   既然小老百姓不知道,那倒是可以找些江湖中人问问。   于是她又钻进了赌坊,转了一圈银子输光,又出来了。   还是没人知道何为地狱谷。   啊!医馆!血幽昙那么剧毒,大夫一定知道出处。   没多会儿,大夫给她把着脉,满脸惊异地将她打量了两个来回,悄声道:“公子,您喜脉啊!”   萧怜赶紧抽了手,扔下刚刚第二次偷来的荷包,“这个全给你,不要声张,告诉我,可知道地狱谷在哪里?”   那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地狱谷,倒是听说过,传说中盛产血幽昙之地,可到底哪儿,老夫的确是不知道。”   如此一直到天黑,萧怜的脚都快走软了,也再查探不出半点地狱谷的消息。   她垂头丧气地在街上闲逛,听见一片莺莺燕燕之声,顿时两眼放光,青楼!   没多会儿,青楼的老板娘将一大摞银票塞进裤腰带,登台大喊:“各位贵客,今晚有大金主出一万两,想跟大家打听个事儿,谁知道地狱谷在哪儿,这一万两就是谁的!要是敢撒谎的,这一万两,就买他的人头。”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就算听过地狱谷这三个字的,也只是听过,还真就没人知道在哪儿,也没人敢信口开河了。   萧怜坐在雅间喝着茶,脚底下踩着个被她一脚踹成猪头的土豪,静静地等着消息。   这时,一个青楼拉皮条的老男人,畏畏缩缩站了出来,“内个,我要是告诉他地狱谷在哪里,这一万两就是我的?”   老鸨一看,“瘪三!你来干什么?别出来捣乱!不想要命了?”   瘪三道:“我……我的确知道地狱谷在哪里。”   人群一阵哄笑,“他一个出宫了的老太监,能知道地狱谷在哪?要钱不要命了。”   等到瘪三哆哆嗦嗦立在萧怜面前,做惯了奴才,见人便跪,萧怜也由着他跪,“你知道地狱谷在哪里?”   “是,是不是我说了,那一万两就是我的?”   “决不食言!”   瘪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以前是宫里的太监,因为犯了错,被打了半死,赶了出来。”   萧怜原本没指望他能说出点什么,“你就直接说,地狱谷在哪里?”   “是,地狱谷就在大盛皇宫,太华帝君的寝殿,天澈宫后面。”   噗!   “神马!”   萧怜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千真万确!我在宫里的时候,有一次替旁人顶班,他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每天扫一条天澈宫后面从来没人走的路。那天轮到我休息,为了多赚点外快,我就替那个兄弟顶了一日,可扫着扫着,就走远了,进了一片林子,里面有一只两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地狱谷三个字。那几个字不知为何,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相当恐怖,我当时怕极了,掉头就跑,可是不熟悉天澈宫的路,结果一头撞到了位贵人,后来就被打了一顿乱棍,扔了出来。”   地狱谷,不会真的在皇宫里吧!老子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现在还得厚着脸皮回去?   萧怜一边琢磨,一边随手将那一万两银票扔给了瘪三。   就在这时,楼下一片尖叫声,瘪三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蹭的把脖子缩了回来,“那贵人来了!”   萧怜还没来得及往下看,下面又是一片男女的尖叫声,紧接着一只巨物蹭的直接从楼下跃上二楼,砰地将她摁倒在地!   一双碧绿的狼眼刚好与她对了个正着!   “我靠!银风!你给我下去,疼啊!”   萧怜惨叫一声,那两只大爪子刚好摁在她两肩之上。   银风见她居然还嫌疼,呜呜地哼唧了两声,收了爪子,端端正正坐好,探了鼻子碰了碰她沁出血来的肩膀。   这时,楼下有人正一步一步踏着台阶上来,咬牙切齿,“小兔崽子,我让你跑!耽误了大事,看我不打死……哎?小太子?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来东煌了?你一个人来的?”   萧怜简直是见了亲人一般的扑了上去!   “弄尘,快带我去找胜楚衣!”   弄尘蒙了,被她扑了个乱七八糟!   明明银风是嗅着萧萼换下来的衣裳气息追来的,一路从村里追到帝都,从茶馆追到赌场,又从赌场追到医馆,从医馆追到青楼,怎么追着追着,萧萼就变成小太子了?   他把萧怜给扯下来,“你什么时候混进轿子里的?”   “黑松林!嗯?一直在轿子外骂我的是你?”   “……”弄尘抓起萧怜就跑,“快!跟我走!”   “干什么去!”   “见君上!”   “我不去,我要去找胜楚衣!”   “哎!麻烦!君上就是你的胜楚衣!”   “哈?”   一记手刀!   弄尘懒得废话,将萧怜砍晕了,扛起来继续跑。   等到他扛着萧怜跳过大盛宫的宫墙,冲上天澈宫,一头扎进密林之中,出现在地狱谷门口时,那谷中一次前所未有的惨烈嘶吼刚刚平息下去。   弄尘只需要看着守在谷口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好像实在是来得有点晚了。   “来了,我把小太子给抓回来了!”   他扑通将人就给扔在了地上。   紫龙眼尖,见到萧怜双肩渗出血来,一把将他推开,“她的伤还没好?”   “哦,该是刚才被银风的大爪子摁的。琵琶骨都断了,没有君上的黑玉膏,哪里那么容易好。”   悯生啪地拍了轮椅扶手,“断了琵琶骨?那岂不是成了废人!让你去救人,你到底救的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她这么暴脾气,去的时候又要绕路走一趟神都,只晚了一步,她为了逃走,就让手下砍了自己的琵琶骨!”   这时,萧怜从地上晃晃悠悠坐起来,想揉揉后颈,那手臂又因着剧痛不敢抬起来,再仰头看着四下,除了一个抱着黑铁剑的人冷这一张钢板脸正俯视着她,其他倒都是熟人。   紫龙、辰宿、悯生、弄尘……   胜楚衣!   她蹭的跳了起来,“胜楚衣呢?他人呢?你们都在这里,他一定也在,我要见他!”   几个人盯着她看了半天,回头努了努下巴,“在里面。”   “我去找他!”   “不行!”紫龙伸手拦住她,“你不能这个样子进去。”   萧怜低头看看自己,“我怎么了?”   “你身上有血,不能让他看见你受伤,否则……否则会发脾气。”   “那怎么办?”   紫龙想了想,“隔着门说话!”   “……”   “记得!说好话!”紫龙威胁,又交代了一番,这才将萧怜推到地狱谷那两扇石门前。   一众人便识趣地撤下,只有司命抱着大铁剑,一动不动杵在那里。   弄尘拉了拉他的衣袖,“喂!走啊!”   司命冷着脸,“镇守地狱谷,职责所在,没有君上口谕,不得离开半步。”   弄尘又使劲拉他,“哎呀,现在没人用你镇守啊,你立在这里,让人家姑娘怎么说情话啊!”   “我不听不看便是!”   “你……,你不听不看,但是你在这里碍眼啊!”   “说不走!就不走!”   悯生无奈,“司命,那你稍微让开点,比如……,立在石碑下可好?”   司命又冷冷看了眼萧怜,“不准耍花样!”   萧怜没见过这么又黑又冷又硬的人,“哦。”   “否则一剑砍了你!”   “哦。”   司命这才黑着脸,下了台阶,走到下面空地上那尊两人高的石碑下,抱着剑站定,直勾勾盯着那扇门。   萧怜等人都走远了,这才轻轻敲了敲石门,软着嗓子,“楚郎啊,我来了。”   说完,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楚郎,我来找你了。”   还是没有回应。   “楚郎啊,你走的那天,我说了狠话,我现在收回来,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伤害我的,我全明白了。”   她又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依然没动静。   “楚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   “楚郎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萧怜说到这里,竟然有些羞涩的笑了,“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这一次,你陪着我生,你来取名字,好不好?”   她耳朵贴着石门,隐约听见里面似乎有一点点动静,该是有人就在石门的那一头,却始终不出声。   “楚郎,”萧怜将额头轻轻抵在石门上,低声软软糯糯,仿佛那道门,就是他的胸膛一般,“我想你了,好想你,想得心都快要碎了,你应我一声啊?”   又静了一会儿,那一头忽然响起胜楚衣沉静的声音,“你受伤了?”   萧怜一惊,隔着这么厚的门你都能知道!“啊,内个,我,我就是脸上刮破了,等你出来,送我去兰陵泉洗个澡,我就好了。”   里面又是一阵寂静,静得令人有些心悸。   “好,等我。”   之后就再没声息了。   萧怜又在门口轻轻唤了两声,见没什么动静,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看了看立在下面的司命。   司命黑着脸道:“君上这是不想说话了,你难道听不出来?”   “哦。”萧怜望着那扇门,他该是还在生她的气,怪她误会了他。   “说完了就走吧,君上最近脾气很不好,不喜欢被人打扰。”   司命抱着剑重新登上石阶,立在了石门前,门神一样地一动不动。   萧怜无奈,只好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这样的玻璃心,可该怎么哄才好。   ……   萧怜走后又过了半日,司命身后的石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开了。   他猛地一惊,转身看去,空旷的谷中一地残红,只有那只巨大的石柱还突兀地立在中央。   “君上?”   他警惕地提了剑,踏入地狱谷,向石柱走去。   石柱上锁着的天魔锁,锁链蜿蜿蜒蜒,绕到柱子后面。   司命沿着那锁链一路走去,来到柱后,当时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当场!   人呢?   天魔锁断了!   被人用手生生拧断了!   “君上!”   他正四下张望,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司命,本君回来了。”   司命猛地回头,赫然见到胜楚衣端然如神祗一般立在他身后,额间罪印已无影无踪,周身浸透了日光一般的光华,血幽昙的浸染已全部褪去,浑然一如七年前那番超凡入圣的模样。   “君上,您没事了?方寸天?血幽昙?都好了?”   胜楚衣一身的光华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都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司命喜出望外,“君上,请,我陪您出去!”   胜楚衣悠然提步,脚步踏上满地被摧折殆尽的血幽昙,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狱谷。   他立在那两扇石门之间时,回眸一瞥,望着那石柱上残断的天魔锁,唇角划过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轻蔑,随后,重新端然如神祗,迈了出去。   “司命。”   “君上,司命在。”   “那个女子,赐浴兰陵泉。”   “遵旨。”   ——   萧怜从地狱谷出来后,就被紫龙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宫室扔了进去。   她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外面很快乱哄哄一团,仿佛原本死寂的偌大的大盛皇宫被唤醒了一般,骤然之间活了起来。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宫女、太监、侍卫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心里又惦记着胜楚衣,不知他到底在石门的那一头怎样了,坐立不安地十根手指头绞在一起。   没多会儿,一个老太监从她面前经过,“喂!你,新来的?”   萧怜还穿着那件破书生衣裳,抬头道,“是啊。”   “能走路不?”   “……,能……吧……”她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这是把她给当成刚净身的小太监了。   “能走路就赶紧跟我来,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哦。”她起身跟在老太监身后,“公公,不知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突然之间就热闹起了?”   老太监喜气洋洋道:“嘿嘿,当然是好事,帝君闭关七年,昨日出关,今早便临朝了!”   “他出来了?他可好?”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君上当然好了,而且好得没法说!听说早朝的时候往那儿一站,我的老天爷,头戴帝冕,身披皇袍,那句话怎么形容的来着?真神入世,君临天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既然没事了,又明知她在宫中,却不找她……   小气巴拉!   萧怜心中就有些别扭。   她随着老太监沿着宫中的一条汹涌湍急的河水向前走,越走水声越大,走着走着,眼前豁然一片开朗,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绝壁飞瀑之上,真正的皇宫主体是下面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大盛宫宫殿群。   即便是领略过神皇殿的风貌,如今立在这里,也依然不禁倒抽一口气,东煌果然不愧是东煌!   “这就不得了了?”老太监见她痴痴地样子,就有了几分得意,“回头看看你上面,天澈宫!君上的寝殿!”   萧怜顺着他的兰花指回头去看,一座辉煌通透宛若仙宫的宫殿,悍然凌于绝壁之上,瀑布的主体正是从宫殿中的九个引水渠中飞流而下,与其说那涛涛的大水是从宫殿中穿行而过,不如说那宫殿就是在这飞瀑中拔地而生,又是这瀑布的源头。   “公公啊,请问我能不能上天澈宫去服侍啊?”   啪!脑袋被敲了一下,“想什么呢?那里是你一个新来的能去的地方?你也顶多就在这半山腰干干粗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走吧,跟我换身衣裳去。”   老太监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这管事的怎么当得,新来的小崽子连身衣服都没换就给切了。”   那边儿,弄尘蹦蹦跶跶跑去临时安置萧怜的房间,“小太子,好事儿,君上赐你去兰陵泉洗澡,嘿嘿嘿,一起鸳鸯浴啦!高不高兴,开不开……哎?人呢?”   “靠!又跑了!”一声怒吼!“来人啊!给我搜!”   ------题外话------   明日相见,不见不散,重磅撒糖,高能预警! 第117章 君上他不但不行,还有怪癖 妈蛋!君上一出地狱谷就跟他们要人,谁知道就上了个早朝的功夫,这丫头就没影儿了!到了自家男人眼皮子底下还能跑!   三百里大盛宫,一万八千宫室,她要是安心藏起来,上哪儿找去!   可弄尘又不敢声张,为毛只要赶上他来办跟萧怜有关的事,就一定出纰漏?   再这样下去,他都快人头不保了!   于是急火火地招了一群人,从半山腰开始向下搜去。   萧怜跟着老太监换了身小太监的衣裳,就被安排去墙根儿站着,“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各宫各院要是有人来选人,让你跟着走,你就跟着去便是。”   “是,公公。”   萧怜在两个跟她一样打扮的一排小太监中间挤了个空儿站好,等老太监走了,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那个,“哎,你也新来的啊?”   那个道:“是啊。”   “我说,疼么?”   “哈?”   “就是……咔嚓,疼吗?”   那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咳……”   她站着无聊,又怼了怼另一边的人,“你也新来的?”   “嗯。”   “咱们站在这里干嘛?”   “等着呗。”   “等什么?”   “等各宫各院的娘娘们有要用人的,就派管事太监来这儿挑,挑上谁,算谁。”   “哦。”萧怜忽然想起太华魔君,后宫八千这八个字,于是眯了眯眼,“咱们君上,真的有八千后宫这么多?”   “听说以前是八千。”   “哦,那现在呢?”   “现在该有一万了吧。”   噗!   让我静静!   胜楚衣,你要是敢看这些女人一眼,我就……   她也不知她要怎么样!好不容易来了,难道还掉头就走不成?必是要跟他讨了债,再把这一万后宫的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他人在朔方七年,怎么就多出来一万后宫佳丽,现在她带着球来找他,那他该怎么处置那一万个女人?   没多会儿,果然就来了两个管事的宫女,身后随着两个小宫女、小太监,来墙边挑挑拣拣。   “我说彩珠啊,你们静嫔娘娘那边儿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人伺候了吗?这怎么又来挑人啊?”   那个彩珠该是自家主子身份地位比说话的这个差了一截,就走在后面,“回环碧姐姐,我们娘娘说了,如今君上出关,这日子就要跟以前不一样了,宫里难免来日要多些人伺候,所以就让我来挑两个机灵的,看着顺眼的。”   那环碧就不乐意了,“是嘛,君上可能还不知有你们家娘娘这号人呢吧?”   彩珠也不是个吃素的,“是啊,君上闭关七年,从未现身,如今乍一出关,这后宫之中,就算雨露均沾,也要从上都下排队来,怕是你们家珍妃娘娘,也是要等上一年半载的吧?”   “你……!哼!”   “哼!”   两个人一面说,一面挑挑拣拣,有看中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就随手抓了衣领揪到身后。   于是那两只爪子就不约而同地一起揪了萧怜。   “这个,我先看上的。”   “你没看见我的手比你快了一分吗?”   “怎么想打架?”   “谁怕谁?   两个宫女居然真的就打起来了,而且打得极为精彩,极为好看,上下翻飞如彩蝶穿花。   萧怜就惊呆了,原来你们大盛宫中,连个随便服侍个什么娘娘的侍女都有这般身手!   全民皆兵啊!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立在不远处一声吼,”住手!打什么打!不用抢了,这一排人,全都跟我上天澈宫!“   去天澈宫干什么啊?   清理兰陵泉!   秋日里落叶缤纷,好看是好看,可那泉水中都是落叶,就碍事了!   ”今晚有贵人赐浴兰陵泉,你给我仔细了,将这池中的落叶都捞干净,掉一片,捞一片,掉一堆,捞一堆,一直捞到太阳落山。其他的人,跟我去搬东西!“   那宫人安排完活计,出了兰陵泉,向立在门口的弄尘一哈腰,”大人,搞定。“   弄尘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之后望着里面撑着竹竿子立在泉边的身影狞笑。   妈蛋,跟我斗!让你捞一天树叶子热热身、暖暖场!   萧怜被分了只捞叶子的竹竿网,就被扔在了池边。   这兰陵泉不大,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活泉,顶上有枝繁叶茂的树,伸出树枝将泉水上空几乎完全笼罩了起来,到了秋日,落叶就尤其多。   看起来虽然每天都有人打理,可却没做得那么仔细,如今突然有贵人要来沐浴,自然是要将树叶子捞得渣都不剩。   萧怜拄着那只杆子立在泉边发呆,原来这里就是兰陵泉,是胜楚衣每日派人不远千里送来一瓶给她开花的屁股做美容的泉水,是沈玉燕辗转求了十二圣尊开口都得不到一滴的泉水。   可是现在她就立在泉边,却觉得跟她想得不太一样。   不过是一处温泉罢了。   也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周遭都是些花草树木萦绕,还有秋虫的鸣叫,是个极天然的地方。   这里,该是先有兰陵泉,后有天澈宫,宫殿修好后,这泉就被圈禁在里面,旁人不得接进了。   也不知他今晚在这里招了谁,不管是谁,那女子这会儿都该是乐开了花了吧。   曾经别人多看他一眼,她都会跳出去把人家眼珠子挖出来,现在竟然沦落到为了让他的美人洗澡洗的开心,站在这里替他捞树叶子!   萧怜越想越气,攥着竹竿的手一紧,我倒要看看你今晚想跟谁打野战!   她磨磨蹭蹭地在水边捞啊捞,就真的捞到太阳西下,月上枝头。   外面忙碌的宫女太监们布好了纱帐软塌,浣洗沐浴的事物齐备,整整齐齐退了出去,兰陵泉外很快换了一拨人侍立伺候。   不知何时,兰陵泉里静悄悄地,就剩下她一个人。   等到萧怜发觉不对劲的时候,突然她腰上被人轻轻一推,扑通!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她落进水中,一通挣扎,人还没浮出去,又被按了下去,接着被人从后面用一条黑色的带子蒙了眼。   四下里静悄悄地,只有泉水的声音,还有清冽妖异的香气萦绕了过来。   他来了!   ”胜……“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刚要开口,便被一根手指竖在唇边。   胜楚衣与她越来越近,湿透的冰凉的身体几乎与她的脊背贴合在一处,嗓音黯哑地低语,”想死我了。“   ”胜楚衣,我……唔……“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似是要将失去的这一个月的时光找回来一般。   衣衫半褪的肩头,两侧锁骨上狰狞的伤痕,依稀还沁着血迹,他在她耳边的声音就有些沉,”是谁伤了你?“   ”我自己。“   胜楚衣也不多问,”无妨,在这泉水中,很快就好了。“   周身多少年来的伤痕,在温热的泉水中正在渐渐变得浅淡。   ”这泉水真好!“   ”还有更好的,想要吗?“他笑盈盈在水中拥着她,手掌触及之处,那肌肤上的疤痕飞快的消失,皮肤变得前所未有地莹润透亮,仿若新生一般。”在水中,我无所不能,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他凑近她,垂着眼帘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上沾着水珠。   ”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萧怜的眼睛被黑色的丝带蒙着,仰面向着他笑。   ”是吗?“他也笑,笑得那样美,有些意味不明。   她光洁的脊背上伤痕尽褪,原本伤痕之下那些隐约的花纹就愈发清晰了一些。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兰陵泉中红尘缭乱,开尽一片荼蘼。   ……   直到许久之后,泉水中旖旎依偎在一处的两个人,依旧依依不舍。   萧怜想摘去眼上的丝带,却被胜楚衣将手拦了下去,”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你?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他?“   一夜的缱绻红尘,犹如手中细沙,悄然流逝。   清晨的日光落在兰陵泉上,晃得萧怜掀去面上的丝带,勉强睁开朦胧的眼,便看到一袭熟悉的身影逆光玉立在泉边。   她趴在软塌上,懒懒地看着他,糯糯地唤他,”胜楚衣。“   湖边的人悠悠转身,那脸庞逆着光,便有些看不清,却恍然在梦中见过这样的情景。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变得沉静空灵,全没了昨夜的妖异。   ”哈?“萧怜坐起身,做梦了?”胜楚衣?“   那人向她走来,那张脸便越来越清晰,”本君问你,你到底是谁?“   ”哈?“萧怜仰望着那张脸,如天打雷劈,呆住了,木……木兰芳尊……   什……什么情况?   ……   直到她直愣愣地看着一众宫人替胜楚衣更衣,换了帝冕皇袍,他也再没看她一眼,径直上朝去了。   候在门口的紫龙小心地问了一嘴,”君上,里面那位怎么办?“   胜楚衣眉头微蹙,”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就从哪儿来扔回哪儿去。“   紫龙:”……“   萧怜:”……“   现在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萧怜就真的被紫龙拎着,随便寻了个没人的宫室扔了进去。   她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闷闷不乐,坐在满是厚厚积尘的地板上,”我说帅气姐姐,胜楚衣他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紫龙背着手立在她身边,”血幽昙的毒解了,现在的君上才是本来的样子,再正常不过了。“   ”难道你就不觉得他有问题?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哎!“   ”君上历经磨难,自然有所损伤,就算真的不记得你了,又有什么要紧?“   萧怜蹭的跳了起来,”这都不要紧?他变了一个人哎!他不是胜楚衣了哎!“   紫龙满脸嫌弃,”神经!君上不是君上,能是谁?“   萧怜也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嘟囔道:”冷这一张大冰山脸,好像我欠他一辈子一样!   “难道不是?”   “……”   紫龙的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适应吧,木兰芳尊,三百年,只对着白莲圣女笑,旁人想都不想要,你以后就等着习惯那张万年冰山脸和真正的无情无义吧!”   她说完大步向外走,甚至还颇有些幸灾乐祸。   萧怜脱下一只鞋向着紫龙的背影扔了出去,“忘恩负义!”   ……   紫龙走后,萧怜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不知名宫室中。   满屋尘土,连张床都没有,她全身这会儿才泛起一阵阵无法言说的酸疼。   畜生!   急三火四地把她从朔方弄来,哭着喊着要见她,现在她人来了,他的毒解了,两个人水里又滚了一夜,清早醒来,竟然不认识她了!   一家子老的少的,全都不是东西!   她生气归生气,却也没大动肝火,忙了一夜,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然而,萧怜躺在地板上刚睡着,那虚掩的门就又开了,几个宫女太监开道,一抹桃红罗裙映入眼帘。   “你就是那个在兰陵泉承幸的女人?”   萧怜眼都不睁,“是啊。”   那女子走到她身边,转了一圈,看她还穿着件小太监的衣裳,头发也没梳,流浪猫一样躺在地板上睡觉,就一阵轻笑,“你就是扮成小太监去勾引君上的?”   萧怜嫌她裙子带起的灰呛鼻子,翻了身,背对她,“是他勾引我的。”   “……,哎哟,胆子还不小呐!”   这时,外面又有娇俏的声音传来,“婉贵人妹妹也在啊,是来看这个东煌后宫承恩第一人的?”   先进来的婉贵人就迎了过去,“哟,是芝嫔姐姐啊,我这不是来看个新鲜嘛。”   芝嫔也迈进了这间破屋子,嫌弃的掩着口鼻,“这满屋子的灰,咱们大盛宫竟然还有这么脏乱的地方啊。来,你,起来让咱们瞧瞧。”   萧怜懒洋洋睁开眼,“看到了,看完了赶紧走。”   婉贵人就用帕子掩了口娇笑,“看她,还挺有脾气,活该刚侍寝完就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来的。”   芝嫔也笑,“这皮相生得倒真是我见犹怜啊,可惜性子不好,定是惹怒了君上。”   两个人围着萧怜挑挑拣拣,说着说那,当她是个死的一样。   萧怜其实是真有死的心了,困死了。   这时,外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妃嫔贵人之类的五花八门一大堆,全都是来看萧怜热闹的。   之后就有人蹲下来,“喂,我问你,君上长什么样?”   萧怜掀起眼皮瞥她一眼,“美,可美了,美得天怒人怨!”   啊——!   女人们一阵激动地尖叫。   又有一个凑过来,“那……,他,温柔吗?”   “温柔,非常温柔。”萧怜慢悠悠坐起来,想了想,“用溺死人的温柔来形容,也不为过。”   啊——!   又是一阵迷恋的尖叫。   女人们捏着帕子几乎在跳脚。   萧怜嘴角挂上一丝坏笑,这些女人被困在大盛宫中不知多少年,从来没见过自家男人长什么样,该是有多饥渴。   “不过……”她微微皱了眉。   “不过怎么啦?”   萧怜盘着腿坐好,招了招手,示意女人们近前。   饥渴的女人们就真的凑了过去。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因为你惹怒了君上?”   “哎,是啊,我强忍了几个时辰,最后还是惹怒了他。”   于是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君上威武啊!。”   “非也非也!过来过来!”   那些头就凑得更近了,“那是什么?”   萧怜做出颇有些为难状,“他……,哎,实在是难以启齿。”   芝嫔脸皮厚,“你但说无妨,咱们自家姐妹。”   众人附和,“对啊对啊。”   萧怜伸脖子看了看外面,压低嗓子道:“我告诉你们,君上他不行啊!就问了他一句‘你到底行不行啊?’之后就到这里来了啊。”   萧怜摊手。   凑过来的七八个脑袋立时都凝固了。   婉贵人有些艰难道:“不会吧,不是听说君上武功盖世嘛?”   “那是武功!而且武功这东西,跟那个活儿没关系!有种武功开篇就写了八个字‘要练此功,必先自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黯淡了下去,那以后大家怎么办啊?真的守一辈子活寡?已经守了很多年了啊!   这群女人各怀心思地站了起来,纷纷告辞。   萧怜盘腿坐在地上,“哎?别走啊,还没聊够呢!哎?跑什么啊?回来啊?”   等人都跑光了,萧怜扑通向后一躺,双臂枕在脑后,躺在地板上,翘了二郎腿。   软禁老子?不认识老子?老子祸害不死你!   此后又是陆陆续续接连不断的,一拨接一拨被这万八千的后宫围观,她的那套嗑儿就越编越玄,于是关于太华帝君不但不行,而且还有难以启齿的怪癖的流言就在大盛宫中如长了翅膀一样越飞越远。   到晚饭时分,门吱呀一声开了,弄尘一身光鲜,带着一干人等走了进来。   “小太子,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萧怜躺在地板上正闲的没事,“哟!是弄大人啊!跑多没意思,躺在这儿就有人给我玩,才有趣。”   弄……大人!   弄尘嘴角抽了抽,“好了好了,不要‘弄’了,君上招你,快起来收拾一下,天澈宫见驾。”   “不去。”   “喂!你不要耍小性子啊,现在的君上不是以前的君上,不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今天辰宿嘴笨,就说了一句错话,结果被从天澈宫上直接扔到下面去了。”   萧怜蹭的坐了起来,“不去!老子从昨天饿到现在,你们都不给我口饭吃,没力气走路了!”   弄尘七手八脚将她拉起来,“好了好了,小姑奶奶,你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君上正等着你一起吃晚饭!不用你走路,待会儿叫人招对比翼鸟,直接托着你上天澈宫!”   比翼鸟!萧怜就有些心动了。   弄尘冲她坏坏地笑,“他想你了,可想可想了!他嘴上不说,但是哥是什么人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嗯!乖!梳洗打扮换衣裳去!”   “我不去,他说把我扔出来就扔出来,说把我召回去就召回去,当我是什么!”   “哎呀,当你是心肝宝贝还不行!你去哄哄他,他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哥儿几个都跪了一天了,还好悯生聪明,提起了你,他那神色才缓和下里,所以我这赶紧溜了出来,找你救火啊!”   “哦!原来不是他要见我,是你们几个合着伙把我往火坑里推?我不去!”   “你不去哄他,谁去啊?”   “谁爱去谁去!”   “我告诉你啊,外面可有万八千的女人排队等着爬上天澈宫那张御床呢!”   “他敢碰别的女人,我阉了他!”   “嘿嘿嘿,所以咯,咱们得把这个门堵上,绝不能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快去梳洗换衣裳!”   弄尘把萧怜连推带搡地哄进了里间,身后跟着的一溜儿水的宫女赶紧进去服侍,他这才掐着腰松了一口气。   君上不在的时候,他睁一眼闭一眼就把这偌大的大盛宫打理地井井有条,万八千的女人,管你什么这个妃那个嫔,见到他还不都是恭恭敬敬叫一声“大人”!   现在呢?君上一回来,他竟然连萧怜这么个小丫头都快搞不定了呢?   这让他这个御前一品陪君上吃喝玩乐大将军今后的威仪何在!   等萧怜被七手八脚地收拾停当,从里面出来,便换了一副模样。   东煌的风俗,以金色为美,讲究的是玲珑华贵,细致精巧。   高高挽起的飞天髻上,两侧长长垂下的金步摇,就迫着人行走的时候要轻挪莲步,这样才看起来腰身摇曳生姿,又不会被那步摇甩得脸疼。   “来,走两步看看。”   萧怜直挺着脖子,挪了两步。   弄尘皱了皱眉,“好了好了,改天再好好练,今天就暂时这样吧,反正你去了也是躺着。”   说完成功收获萧怜一个白眼。   东煌的比翼鸟,成双成对,飞翔时,近身一侧的翅膀交叠在一起,互为支撑,两只鸟全靠共用对方外侧的翅膀飞翔,同升同降,同起同落,是为比翼。   这对鸟儿,生得翎羽璀璨,却是脾气不大好,半个时辰后,萧怜真的一路尖叫着,坐在鸟背上,揪着鸟毛,凌空飞渡,一路直接飞上了天澈宫。   天澈宫是一座生生与瀑布融为一体的宫殿,亭台楼阁,九曲回廊,都如从瀑布之中生出的一般。   萧怜随着弄尘一路绕过一处处披着水帘的花廊,弄尘走得极,她也只好紧跟着。   可两侧的金步摇就十分地碍事,于是就只好两只手揪着长及肩下的流苏。   弄尘回头看她一眼,“你……,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哎,回头一定要找个姑姑好好教教你!”   萧怜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快点,老子饿死了。”   两个人一路互怼,骂骂咧咧绕到一处花厅。   周遭流水潺潺,假山上,纤细的飞瀑高低错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虽是秋日,却依然花影憧憧,竹影叠叠。   弄尘停了脚步,“我就送到这里,你自己过去。”   萧怜心里没底,抓住他衣袖,“喂!你别走,万一他也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那你自求多福!”弄尘扯回袖子,掉头运开轻功,转眼间就没影了。   萧怜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只好随便整了整头上摇摇欲坠的金步摇,向着里面清了清嗓子,绕过回廊,走进了花厅。   花厅中央,一座玲珑亭,布着汉白玉的桌椅,桌边坐着的人,腰背笔直地背向而坐,银光灿灿的白玉冠下,黑发如水倾斜而下,雪白的衣袍在身后蔓延开去,只是一个背影,便恍若天人。   这身影,这样熟悉,又这样远。   是她自从来了这世界就时时梦见的那个梦中人,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萧怜的脚步凝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迈出去。   “杵着干什么,过来吃饭。”胜楚衣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极淡,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哦。”   她挪了过去,小心坐在胜楚衣的对面,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碎金子一般,将整个人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所谓真神入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敢多看,低下头琢磨着他到底怎么了,一双眼就滴溜溜转。   “不是饿了?”   他端直地坐在对面,双眼盯着她,就等着她动筷。   萧怜就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桌上,菜不多,一只烧鸭,一盘樱桃红烧肉,几个清淡的小菜。   原来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烧鸭,她的心就稍微暖了一些。   于是提筷就奔着那只烧鸭去,胜楚衣的眼睛盯着那双筷子,就变得冷厉了许多。   可筷子刚碰到烧鸭,又转了个弯,夹了块红烧肉。   “还是先吃这个过瘾!”   萧怜将肉塞进嘴里,登时两眼冒光,“嗯!好吃!”   她抬眼悄咪咪瞥了一眼胜楚衣。   胜楚衣原本变得冷厉的眼光就随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瞬间柔和了下来。   一个人,可以改变容貌,改变声音,改变姓名,改变一切,但是天性不会变,养成的习惯,不会变。   阿莲爱吃烧鸭,但是却贪图樱桃红烧肉吃起来痛快解馋,所以,每次这两样放在一起,她都会半途弃了烧鸭改吃红烧肉。   她应该真的是阿莲吧。   也许,最后一点怀疑也是多余的了。   “既然喜欢,就多吃点。”他缓缓向后靠着椅背,淡淡看着她埋头狼吞虎咽,眉宇之间缓和了许多。   “阿莲……”胜楚衣的嗓子有些低哑,这两个字,说出的极为艰难。   萧怜正吃得欢,差点没被噎死!从桌上胡乱抓了茶壶,灌了两口,这才缓过来。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哈?”   “没什么,你吃吧。”   萧怜只好埋头专心啃鸭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胜楚衣脸色有些沉,起身绕到她身后,探了手指,在她肩头轻轻按过,“耽搁了许久,怕是黑玉膏也没有太大的效果了。”   他说完,便抬了手,不在她肩头多做片刻停留,“不过以炎阳火慢慢滋养,再细心调养,假以时日,终会恢复如初。”他瞥了眼正往嘴里塞肉的人,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继续定定地看着她。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转头唤道:“胜楚衣。”   “君上。”   “……,好吧,君上,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记得。”   “你记得我?”萧怜不干了,满嘴是油地往他身前凑,“你以前对我可好了,可疼我了,可腻歪了,现在怎么跟个大冰山一样?你生病了?”   她往前凑了一分,胜楚衣就往后让了一分,一板一眼,正襟危坐,“此前,是毒花的缘故,失了本性。”   他这样回避的模样,萧怜就心头一凉,只好退了回来,重新坐好,“好吧,知道了。”   “今日招你前来,正是要与你说明,这些年,对你所做之事,本君……,会负责,你无需顾虑。”   “无需顾虑,您这是答应保我衣食无忧,母子平安?”   “是。”   “这就完了?”   胜楚衣正了正身子,“是,仅止于此。”   萧怜眼眶就有些红了,“胜楚衣,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们在九幽天面前拜过天地了,千里红妆,盛世大嫁,你忘了?”   “记得。”   “那你还说仅止于此?”   “本君说说了,毒花之故,失了本心。”胜楚衣腰背笔直,神色静如平湖。“以后,你我之间,阿莲依然是阿莲,君上便是君上,不得逾越半步。”   萧怜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哽咽了一下,“你是在说真的?”   胜楚衣依然端坐得像一尊神像,“等你生下孩子,本君会带你重返圣朝,将前尘旧账清算干净,扶你重登神皇之位,之后,你我便东西而立,再不相见。”   “你说真的?”萧怜几乎是哀求地望着他,“胜楚衣……”   “唤君上。”   “好!谢君上!”萧怜缓缓站起身,猛地抬手将汉白玉桌上的盘盘碗碗全数掀了,大吼:“你个王八蛋——!”   之后拔腿就走。   发髻上的两只金步摇走起来着实碍事,她随手拔了,扔在地上,头也不回!   可是,她明明是按照来时路的九曲回廊走的,却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致就完全变了,越走越是不对劲,与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的夕阳已收了最后一缕余晖,天澈宫上,便只有流水映着灯火。   这座宫殿如此干净清冷,连一个服侍的宫人都看不见。   “胜楚衣!王八蛋!你放我出去!”   “你既然不要我了,装正人君子就装到底!你放我走!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老子就当从来没来过东煌!从来没给你生过孩子,从来没认识过你!你再搞迷魂阵,当心我放把火烧了你的大盛宫!”   她喊着喊着,口中的话就从嘶吼渐渐变地哽咽,在九曲回廊中没头没脑地乱转,对着天叫骂,“胜楚衣!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走了许久,也走不出去,便蹲下来,缩在回廊的角落里,抱着头,那眼泪就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这时,身边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来。   萧怜抬眼去看,一只金步摇在眼前晃来晃去。   胜楚衣的声音温柔的响起,“天澈宫的九曲回廊,每个时辰就会随着水流变换一次方位,你这样乱跑,是永远都出不去的。”   “死开!你都不要我了,还来干什么!”   “本君何曾说了不要你?”   他伸手要把她从角落里挖出来,拥进怀中,还是那一片熟悉的冰凉,“你这样好,让人时时刻刻想捧在手心,怎么会不要你?”   萧怜从他怀中钻出头来,仰面看他那张脸,血幽昙的毒性散了,人就与她记忆中有了许多不同,少了许多妖艳,却多了超越尘世的美。   可眼睛却还是那双眼睛,垂着眼帘看她,两眼弯弯,满是情意,唇角还是那唇角,含着醉人的浅笑。   刚才还冷如一座皑皑雪山,现在又勾魂夺魄如一团地狱之火。   “胜楚衣,你是不是……”她想问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忽冷忽热的,谁受得了!   他像大狼狗欺负流浪猫,凶相必现。   “胜楚衣,你放开我!”   “放了你,你想去哪儿?”   “可是你刚才都说我们仅止于此了。”   “那是刚才。”   “你是不是有毛病?”   “相思病。”   “你后宫八千!”   “都不及你一人。”   他打横将乱扑腾的人直接抱起,穿越重重挂着水帘的回廊,进了天澈宫深处。   “那你刚才在花厅里说的话算什么?”   “你就当没听见,”他在她这边耳畔吻了一下,又去她那边耳畔咬了一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萧怜就痒得咯咯笑。   情到深处无怨尤,她这样容易哄,只要他对她笑,对她甜言蜜语,她就乖乖地做怀中的娇花。   “怜怜……”他在她耳边沉沉一声叹息,“你的名字,叫怜怜,对吗?”   “哈?”   这一声,惊得萧怜全身汗毛倒竖,一个猛醒,拼命地想推开他,“你到底是谁?”   他眉眼妖艳一笑,“胜楚衣。”   啊——!   之后,所有的惊恐、尖叫、挣扎,就全都淹没到滚滚红尘之中去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入寝宫的地板上,萧怜在潺潺流水声中睁开眼睛,怅然地望着头顶的床帐。   身边那只搞不清楚她是谁的混蛋,睡得却是香甜。   两人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室的凌乱,无法言说。   她就这样被他连哄带骗,含含混混地知道了一知半解。   他只是记得有她这样一个人而已,却并不认识她。可他在兰陵泉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刻骨铭心的思念通达到四肢百骸,只想要她,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一刻都不分开。   萧怜抬手,轻轻顺着他弥散开去的长发,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纵容一个人。   所以,昨晚花厅里的那番话,就当他发神经,随便说说好了。   她的五指穿过他的发间,他枕在她肩头,微微一动,睁了眼。   四目相对,胜楚衣眼中情绪瞬息万变,无法言喻,“你怎么还没走?”   萧怜凉凉道:“你说呢?”   ------题外话------   以后不得再唤本座国师,称君上。 第118章 亲亲,抱抱,批奏章 胜楚衣刚要起身,却又突然滞住了。他发现,他们两个还在一起!   立时喉结动了一下,几乎是极度地尴尬,手忙脚乱,跌跌撞撞,逃命般的滚下了床去。   直到两个人七七八八算是将衣裳随便裹上了,萧怜才不耐烦道:“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搞得好像我睡了你不给钱一样!”   胜楚衣收了眼光,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从今天开始,你就去晴川宫安胎吧。”   萧怜见他这是要发配自己的意思,觉得有些话现在要是不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说,赶紧道:“胜楚衣,我来东煌不仅仅是找你认亲的,我还有重要的事想让你帮忙。”   只要不提床上的事,就都是好事。   “叫君上。”   “是,君上!”萧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朔方八万黑骑兵的虎符,君上能否借我一用?”   “你要去夺回朔方?”   “是。”   “不行,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在大盛宫安胎,哪儿都不准去。”   “胜楚衣!”   “辰宿,带她去晴川院,没本君的口谕,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空荡荡的天澈宫,居然还藏着一个辰宿,他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两个衣衫狼藉的人面前,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声不吭便要将萧怜请走。   “慢着。”胜楚衣从衣架上随手拿了件披风扔了过去,“裹上!”   说完不想多见那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人一眼,转过身去,扑入眼帘的又是那张凌乱到无法直视的床。   于是两眼一闭,只好继续揉眉心。   他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简直禽兽不如!   那些事,明明是他做的,又好像不是他做的。   那个人就是他,又分明不是他!   他明明只是凭空多了一份记忆,却又感同身受。   各种凌乱,周身威压骤起,这一身的脾气,就有全都撒在了跪在门口来请安的几个人身上。   “都给本君滚进来!”   外面一溜水儿的弄尘、悯生、司命、紫龙都低着头乖乖地进来,贴着墙根儿毁成一排。   “更衣!”   胜楚衣进了屏风后面,紫龙就赶紧跟了进去伺候。   “到底谁出的主意,把她从朔方给弄来的?”他的声音从里面沉沉传出来。   弄尘、司命扑通一跪,齐刷刷指向悯生,“他!”   悯生坐在轮椅上,不能跪,只好低头,“君上,主意是臣出的,国书是臣写的,十万大军,也是臣调集的。”   胜楚衣立在里面,张开双臂,由着紫龙将朝服从里到外,一件一件小心穿上,“多事!”   “君上,当时事出突然,云极公主的身份被揭穿,又获了死罪,不日问斩,当时西陆三十余国纷纷倾国为聘,欲求娶之。臣等若是不趟这个浑水,无论云极公主是死了,或者嫁了旁人,只怕君上从地狱谷出来之日,便都是我等的死期。”   胜楚衣沉静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那么现在这样,就算是替本君分忧?”   悯生由司命扶着,小心从轮椅上跪了下来,“君上,当年,臣等未能保全阿莲,令君上心碎欲绝,受尽折磨,仍无力回天。人之一世,倾情之人无非一二,所以此番,臣等豁出被君上处死,也必要将她周全地带回来。”   弄尘见胜楚衣声色缓和了许多,连忙搭腔,“是啊,先弄回来再说,至于以后要还是不要,还不都是君上您说了算。”   他说完就被悯生狠狠地剜了一眼。   胜楚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已是褪去满身凌乱,换了一番帝君姿态,“好了,都起来吧。”   他回身吩咐跟在后面的紫龙,“去太医院找个擅长保胎的女医,去晴川院伺候。”   紫龙一双超大的大眼睛眨了眨,便憋不住笑了。   这时,胜楚衣身后,噗嗤一声,几个人乐开了花,连一向石头脸的司命也强按着笑意,保持岿然不动的姿态。   “哈哈哈哈!恭喜君上,又要当爹了!这该是第几个了!”弄尘第一个贱兮兮跳了过去,“我说您老人家怎么这么烦,原来是为了这个!孩子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跟女人是一个道理……”   之后,一声长长的惨叫!   一个人被从天澈宫的瀑布之巅给扔了下去。   ——   下面,萧怜跟着辰宿横穿了整个大盛宫,进了最南端一角的一个小小晴川院时,听见了弄尘从瀑布上被扔下来的惨叫声。   她回头挑挑眉,看向辰宿,辰宿为人老实,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啊,内个,君上这两天脾气不太好。”   比起紫龙来,辰宿就厚道多了,安顿好萧怜,回头就找了一众太监宫女来将晴川院里里外外打扫了干净。   到了下午,紫龙便专门带了个两个女子过来伺候。   一个叫莳花,一个叫做茉叶。   莳花见了萧怜,就是深深一拜,“下官给娘娘请安。”   萧怜将脸一别,看向紫龙,“哪儿跟哪儿?谁是娘娘,谁是官?”   紫龙懒的开口,莳花便自己答了,“回娘娘,下官是太医院的女医,平日里专门伺候宫中的娘娘,尤擅安胎,今日起,下官便奉旨服侍娘娘一人饮食起居,每日晨昏请脉,不离左右,确保帝嗣无碍。”   她恭恭敬敬地还想继续说,被萧怜叫停,“等等,您慢点,谁是娘娘?”   莳花眨眨眼,“您是娘娘啊。”   “我是个什么娘娘?”   “这个……”莳花看看紫龙,紫龙摊手。   是啊,没封啊!侍寝两个晚上了,都没名分啊!   萧怜在榻上盘腿一坐,“这位女医官,您还是先请回吧,我只是是个落魄公主,肚子怀了个没爹要的孩子,不敢劳动专门伺候宫中正牌娘娘的医官。”   “哦,还有,顺路问一下,您给宫中,多少位娘娘安过胎啊?”   莳花连忙摆手,“下官惶恐,至今尚无用武之地。”   萧怜这才将胳膊向一旁的小桌上一杵,算你识相!   “还有你。”她招呼旁边的茉叶。   茉叶极为机灵,“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   萧怜挑眉,“嗯,你,留下。”   ——   入夜,天澈宫内华灯初上。   胜楚衣正双眼沉沉地盯着桌上厚厚的几大摞卷宗,一根手指撑着额角,坐在书案后,自从紫龙来禀报过晴川院那边的情况后,他那眉头就没展开过。   悯生立在下面,也十分为难。   君上七年虽未临朝,却对东煌朝野上下,事无巨细了如指掌,诸多军国大事,他虽人在朔方,却可弹指间决胜千里之外,其掌控朝堂之力,用人之能,治国平天下之道,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还朝亲政,将七年来的国事全数梳理一番,一整日下来,精神奕奕,洞察秋毫。   即便是代他执掌了七年朝政,如今只需一日,便也只有叹服地五体投地。   可这一入夜,君上立刻整个人就心不在蔫了。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心思早就生了翅膀飞了。   “君上,剩下的,不若明日再议,您今日还有奏折尚未批阅。”   “你替本君批了吧。”胜楚衣挥了挥手,又向外面的夜色望去。   “君上,您既已还朝,悯生若是代劳,便是僭越。”   “那就留着明天。”   “君上,明日还有诸多事宜,等着您圣裁。”   胜楚衣将撑着额角的手收了,“那你说怎么办?”   “君上,今日事,今日毕。”   胜楚衣双眼之下,魔魅的光一瞬而逝,“好,今日事,今日毕。”   他起身便向外走。   “君上去哪里?”   “晴川院,找人替本君带着奏折!”   悯生扶额,不是已经嫌她烦,有多远发配多远了吗?这怎么又自己送上门去了!   ……   晴川院那一头,萧怜正望着房梁发呆。   晚饭为了安胎,吃得都是清淡滋补的膳食,味如嚼蜡,她就没吃几口。   吃过饭,说要出去溜达,又被茉叶拦了下来,说您被禁足了,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转。   可她的院子,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就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她想爬上墙头放放风,又被茉叶抱着大腿给拖了下来,不能上去,摔着怎么得了。   “好无聊啊!”她只好摊平望天。   茉叶在一边儿陪着,“公主,要不,我去给你找别的娘娘要点花样子,咱们绣花?东煌的刺绣,有种特别的针法叫做藏头绣,绣出来的花儿特别好看。”   萧怜晃了晃头,“绣花,让我用刀戳呢,我就会,用针,不行。”   “哦,那公主,那您喜欢画画吗?咱们画画?”   “不会,泼墨倒是可以。”   “那奴婢陪您下棋?”   “不会,琴棋书画,全不会。”   “额,那要不,明天,我帮您请个琴师来,您没事了学学弹琴,一来能平复心情,二来据说这琴乐,对腹中胎儿也有好处。”   “琴?会弹琴的那个现在不知在那高高的天澈宫上干什么呢。”萧怜半死不活地哼唧了一声,翻身趴在床上,百无聊赖。   “哎呀,公主,不能趴,会压到孩子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不是因为肚子里有个小胜楚衣,我早就跑了!还在这里受他这个活罪!”   茉叶扑通一声跪了,“公主息怒,不得直呼君上名讳啊!”   这时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谁说云极公主不能直呼本君名讳?”   接着门开了缝,一只白玉样的手,拎着一串葡萄,“东煌的葡萄,小妹妹,要不要尝尝?”   萧怜的二郎腿换了一边,“小气巴拉,就一串?”   那门开了,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手里端的尽是各色翡翠玛瑙般的时令果子,摆了一屋子。   胜楚衣也不管屋里那么多人,直接挤到她榻上,“怜怜,听说你晚饭吃的不多?没胃口?那吃点水果,喜欢什么,自己选?”   萧怜就背过脸去,抿着嘴,忍着不笑出来。   “怜怜,怎么不用医官呢?万一本君的心肝宝贝不舒服了怎么办?”   萧怜不吭声,狠狠怼了他一下。   胜楚衣甘之如饴,“本君说的心肝宝贝可不是肚子里面那个,而是眼前大个的这一只啊。”   萧怜就噗嗤一声乐了,“胜楚衣,你那嘴是抹好了蜜糖才来的?”   “怜怜尝尝就知道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旁若无人,茉叶就识相地招招手,将屋里的人都撤了干净,随手带上门,之后立在门口砰砰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得了了!她居然比这整个大盛宫成千上万的娘娘们先一步见到活的君上了!而且还是个厚脸皮哄小媳妇的!   屋里,胜楚衣赖皮地将脸埋进萧怜的肩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味,“怜怜,别这么无情啊,看我一眼啊。”   萧怜一巴掌糊在脸上将人推开,“胜楚衣,你把我发配到大盛宫的旮旯胡同,还软禁起来,不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干嘛还来找我?”   胜楚衣抬起头,正色道:“实在是有件事想求怜怜帮个忙。”   “干什么?”   “批奏章。”   “哈?”   很快,胜楚衣坐在榻上,萧怜坐在他腿上。   他摘一颗葡萄,剥了皮,去了籽,再送进她口中,一张脸近的几乎贴在她脸侧,笑眯眯看着她吃了,顺便嗅着她耳畔的甜味,“怎么样?蓝颜添香的感觉如何?”   萧怜一本正经地端着奏章,手里握着沾了朱砂的笔,一面吃葡萄一面微微皱眉,“修缮运河的大堤要一千万两这么多?”   胜楚衣慢悠悠又剥了一个葡萄送过去,顺便又在她脸蛋上啄了一口,“中饱私囊,多了,扣一半。”   “好。”大笔一挥,一本搞定。   下一本,“吏部考核,流程繁冗,建议将州府一级考试从三层改为一层。”   一颗葡萄送进嘴,“准了。”   “好。”大笔一挥,下一本。   萧怜专注地看,“下个月摘星大会,礼部求情划拨五百万两?……不如把修缮运河的那一半……”   “准了。”啵!亲了一下,“真聪明,继续,很快你就可以替本君做这些无聊的事了。”   “那你做什么?”   “本君负责亲亲、抱抱、吃葡萄!”   就这样,一个负责剥葡萄,一个负责执笔,胜楚衣美人在抱,一边调戏,一边调笑,几十本奏折阅下来,倒也没觉得乏味。   到了最后一本,萧怜口中咬着葡萄,含混不清地念,“西海靖边王贡献才色双绝之美女十人,恭祝吾皇临朝亲政……”   她危险地扭头眯着眼,看胜楚衣。   胜楚衣这边则手里已经又剥好了一颗葡萄,认真地看着她水灵灵、鼓溜溜地嘴唇,“张嘴。”   啊。   葡萄塞进去。   “这个,你来批。”   萧怜不乐意地将手中的朱批毛笔耍成个花,“我批,我算什么?我只是逃到你大盛宫里的落难公主。”   胜楚衣抬手将她手里的笔夺了,随手扔在一边,将人拘了肩膀,抵在胸前,“夜里,你是本君的皇后。”   萧怜使劲挣扎了一下,失败,“那白天呢?”   胜楚衣完美无瑕的脸上,绽开了妖魔一般的笑意,“白日间,你就是本君的囚徒。”   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今日事,今日毕,奏章批完,现在开始,轮到本君吃葡萄!”   “胜楚衣!贱人!”萧怜一面含嗔带怨地咒骂,一面咯咯咯地笑,越是骂,就越是撩人,那一旁小桌上的果子、折子,就稀里哗啦被掀了满地。   小小的陋室,窄窄的床榻,挤着两个人。   “胜楚衣,你还是天亮之前就滚了吧,不然等到明天早上,你又假装不认识我了。”   萧怜满身凌乱,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白天畏她如虎,退避三舍,晚上如狼似虎,打都打不走。   胜楚衣迷恋一般的声音,“不走,死了也不走。”   “胜楚衣,你明天早上醒来,一定会后悔的。”萧怜一声轻叹。   “那你就抱着我啊,别放开我。”   “你万一生气了杀了我怎么办?”   “怎么会,楚郎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胜楚衣啊……”   春宵苦短,两人相拥而眠,紧紧依偎在一处。   直到胜楚衣的身子随着晨光的升起,渐渐变暖,之后缓缓睁开眼。   果然……又是……这样……!   不管他白天将她发配到哪里,晚上就都要追过来跟她腻歪在一起!   他极轻极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拎起萧怜的一只臂膀,悄悄放下,再小心将自己被她枕着的手臂慢慢地,慢慢地抽出。   一整套动作,轻到不能再轻,直到完全解脱出来,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他无声无息地穿了衣裳,稍作打点,转身要走,可迈出一步,脚下又停了下来。   转头再看在床上沉睡的人,眼光便有了些犹豫,有了些温柔。   于是,走回一步,两步,三步。   来到床边,悄然俯身,双唇在萧怜脸颊上轻轻一点,之后迅速转身,头也不回,逃一般地出了晴川院。   他身后,床帐的阴影中,还合着眼的人,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坏笑,王八蛋,我让你装!   然而,萧怜还没得意多久,辰宿就又来了。   “云极公主,君上有谕,还得麻烦您再搬一次家。”   “这次去哪儿?”   “君上说了,大盛宫三百里,一万八千宫室,除了天澈宫,您想去哪儿安胎都成,只要不要让他再看到您。”   “……,好。”   “君上还说,您不管去哪儿,必须把女医官随身带着。”   “好。”   辰宿见话已带到,竟然都乖乖应了,就松了一口气,一只脚刚要出门,身后的萧怜道:“对了,辰宿先生,麻烦帮我找个琴师来,我想学琴。”   “是。辰宿还要陪君上早朝,先行告退。”   他一脚踏出晴川院,便急火火赶去前朝。   长乐大殿上,胜楚衣高坐帝位之上,悯生、弄尘、司命、辰宿四大权臣分立左右,下列东煌文武百官。   正经事说着说着,就开始有人出幺蛾子。   “君上如今既已还朝,这后宫之中,便要有个正主来执掌,绵延子嗣,乃国之大任,还请君上及早立后。”   胜楚衣的眼光缓缓抬起,将手中的折子一扣。   下面便有上了年纪的老臣扑通一跪,“君上,恕臣之言,那朔方的云极公主,传闻早在朔方已育有一女,已非贞洁,迎入大盛宫,实在是辱没君上。”   另一边立刻也有人也跪了,“启奏君上,云极公主入宫数日,屡获殊宠,却又迟迟未封,如今后宫无主,君上却偏宠一人,臣以为,不利后宫安宁,陛下家不宁,则国不安啊!”   紧接着,就是呼啦啦一片,说什么的都有了。   “请陛下早日选德行出众之女子为后。”   “闻太傅之女闻听弦,位至贵妃,乃我东煌闻名的才女,品德仪容,堪称典范,乃帝后之不二人选。”   “姜军尉之女姜皇妃,文武双全,一枝独秀,可为后宫之首。”   “李大人家的……”   “刘大人家的……”   下面乌泱泱七嘴八舌,越说越热闹,胜楚衣将左右老老实实站着的四个人打量了一圈,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朝上每个人都听得见,“你们四个,也说说看。”   下面立刻安静下来了。   这朝上唯一跟胜楚衣一样坐着的,便是悯生,他淡淡一笑,“君上的家事,臣等不敢妄议。”   他代胜楚衣听政七年,将朝堂牢牢把控手中,如今一开口表明了没有立场的立场,旁人就不敢再进一言了。   胜楚衣刚刚略有些绷紧的面容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退朝。”   等回了天澈宫,四个人陪着,继续梳理这七年来的国之大事,刚说了几句,下面就传来一阵咣朗咣朗的琴弦声。   胜楚衣不动声色,“继续。”   于是几个人只好假装没听见,继续说正事。   可那天澈宫的潺潺流水声,却抵不过魔音入耳,极为难听的琴声,如同狗爪子挠地一般,时不时地刺破绵密的水声,破空而来。   几个人就又是不约而同地小心观察自家君上的脸色。   胜楚衣像是没听见一般,翻着卷宗,“接着说。”   四个人就只好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侃侃而谈,可是怎么说,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悯生微微抬头,看见胜楚衣手中的那一本卷册,不知何时起,已经很久没翻动一页了,便是微微一笑,恭敬坐在下面陪着。   直到又至黄昏,该是到了吃饭时间,下面的琴声也停了,几个人立在下面说了一天的正事,偶尔贫一贫聊一聊闲话,悯生就有意无意道:“也不知是哪位娘娘这一日来如此勤加练习,该是盼着早日与君上结为知音呢。”   辰宿心知肚明,不吭声。   司命抱着铁剑,“精通音律的,在君上面前敢提个琴字,尚且班门弄斧,这狗爪子刨的一样,连我都听不进去,也叫弹琴?”   ------题外话------   超级剧透:地球时间,两日内,我怜收服木兰芳尊!   ——   跟亲亲们请个假,太华最近万更到吐血,需要休整一下,接下来一个星期,每天不少于6000+,不然一味撸字数,一不小心把文写水了就不好了。太华希望每一段内容都不是废话,都是有内容的,谢谢亲亲理解!   ——   征集沧海太华的粉丝专属称谓,大家可以在评论留言,也可以加群806866899讨论,被选中的亲亲,奖励200XXB哦! 第119章 胜楚衣,我是你祖宗! 胜楚衣两眼不抬,手中的卷册随便翻了翻,“下面是什么地方?”   众人心知肚明,他在问下面是谁住的什么宫什么院。   弄尘赶紧回了,“君上,为了天澈宫脚下清净,飞瀑下面没修建宫院,就是在水潭中央,修了处凉亭。   胜楚衣扇面一般的睫毛在眼底划过一道阴影,“知道了。”   悯生望了望外面的天,日色渐沉,便知道上面坐着的这位又要变脸了,于是识相道:“君上劳累一日,尚有许多奏章要阅,臣等先行告退。”   胜楚衣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散了。   “君上。”   “还有什么事?”   “今日的折子,送去哪里?”   胜楚衣想都没想,“晴川院。”   弄尘就赶紧捂着嘴偷笑。   辰宿忠于职守,“可是君上,您今天一早传了口谕,已经命云极公主搬出晴川院了。”   刚好这时,太阳敛起了最后一道光,胜楚衣抬起头,眼光一闪,“她搬去哪儿了?”   “这个……,您说大盛宫三百里,一万八千宫室,云极公主住哪儿都行,只要不让您知道,所以臣传完旨之后就走了,具体她搬去了哪里,臣不知。”   悯生:“……”   弄尘:“……”   司命:“……”   胜楚衣:“……”   悯生打破尴尬,“那么君上,这折子今晚……”   “还是晴川院。”   “是。”   于是,整整一夜,晴川院都亮着灯,胜楚衣坐在榻上,撑着额角,盯着小桌上那高高一摞折子,眼睛眨都没眨。   萧怜!别让我抓到你!   第二日,依旧如此,白日间,弹棉花一样的琴声不绝于耳,到了黄昏日暮时分,胜楚衣心思刚动,那琴音就没了。   他几乎想一个飞身出去,从天澈宫跃下去抓人,强行克制了一番,手底下那本卷宗就被这一握,给化成了灰。   悯生坐在下面就是心里一阵抽,那都是他的心血!   到了夜晚,晴川院依旧亮了一夜的灯。   到了第三日夜晚,白日间不但要被迫听弹棉花,还要忙于政事,到了晚上,就在晴川院枯守的人,三天没合眼,终于熬不住了,撑着额角在堆积了三天的折子后面合眼睡着了。   朦胧间,有一双手替他轻轻披了件外套,胜楚衣两眼猛地一睁,反手将那手给捉了。   身后便是一声怪叫,“君上饶命!”   胜楚衣被虫子咬了一般扔了那手,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他身上隐约有股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胜楚衣便掩了鼻子,“你是哪儿来的?”   “奴才是倒夜香的太监。”   “到晴川院做什么?”   “回君上,奴才推着夜香车干活儿,途中遇到一个小宫女,塞给了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来晴川院门口看看,说若是里面的人睡了,就给披件衣裳。奴才不知道是君上在这里啊!”   “那宫女呢?”   “走了。”   “去哪儿了?”   “奴才不知啊。”   萧怜——!   被本君捉到,你死定了!   次日,早朝之后,按例依旧天澈宫议事。   可悯生四个人左等右等,也没见自家君上的影子。   没多会儿,瀑布下的亭子里,又传来了狗爪子刨琴的声音。   教琴的先生端端正正坐在萧怜对面,嘴角不停地抽。   她这哪里是在学琴,分明是在故意想气死听琴的。   可这宫中的女人,岂是得罪的起的,既然上了贼船,就得硬着头皮教下去。   萧怜低头,认真挠琴,极尽各种能事,琴音已是难听得足以催人泪下。   终于,有一只堪称拯救苍生的手,按在了她的琴弦上,将令人肝胆俱裂的魔音瞬间止了。   “你这是弹琴?”   萧怜仰头,粲然一笑,“没人教,不得要领。”   教琴先生一脸黑,你当我是个假的!抱起琴,识相地溜了。   今日,萧怜该是刻意地装扮了一番,着了东煌的艳红宫装,簪了金步摇,描了凤稍,点了绛唇,此时蓦然抬头,便是一轮骄阳般的惊艳。   胜楚衣奢华繁复的朝服尚未换下,一身的君临天下模样,就等着在这儿抓她,此时人抓到了,却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沉着脸色瞪她,却看不出有多凶。   两个人与其说僵持,倒不如说是四目相对,即将擦枪走火。   胜楚衣及时收了神,冷着脸,抬手掀了皇袍,在她身边坐下,“本君只教一次。”   萧怜便嘟着嘴,眨眨眼,含着笑又委屈巴拉地点点头,“好。”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法安生,只好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假装没看见。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掠过,便是惊世的绝响。   天澈宫里还候着的几个人相视一眼,散了散了,今天可以散了。   悯生浅笑,君上的心,乱了。   而下面,坐在胜楚衣身边,乖得像一只猫一样的人,哪里在听琴,只是花痴一样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从头到尾都不眨眼。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在日光下仔细欣赏他的脸。   散去了血幽昙的毒性,已不完全是她刻骨铭心的模样,可那棱角轮廓,却依稀仍在。   楚郎,白日间的你,还是你吗?   在你心里,我还是我吗?   我还追得回你吗?   胜楚衣被她看得半边面皮竟然有些烫,却也不动,指尖流淌出的琴音多了一分缭乱。   萧怜眼中划过一缕神伤,摆正了身子坐好,专注看他抚琴的手指。   那些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整齐,透着莹润的光泽,在琴弦上轻压掠过,便……便不禁让人想起也是这样在她身上掠过,不觉两眼稍微眯了眯。   她想到了这一层,坐在她身边早就没法专心抚琴的人也想到了这一层,那手指明显就是一乱。   远远地正从天澈宫上下来的悯生听见了,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司命冷着脸,“你笑什么?”   “我笑啊,木兰芳尊抚琴,居然也有不成曲调乱弹的时候。”   胜楚衣的确是在乱弹,他身边现在坐了个祸害,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曲子,就随手乱拨。   可毕竟是于此道出神入化之人,即便是随手撩拨,入了不甚懂得音律之人的耳中,也是声声切切,撼动心弦。   待到手掌压了琴弦,胜楚衣便冷冷道:“你来。”   萧怜将两只爪子砰地砸在琴上,龇牙一笑,便要继续挠。   “停!”   胜楚衣几乎是喝止了她,敢在他面前挠琴!简直不可饶恕!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挥袖将这个死丫头扔出大盛宫,有多远滚多远,可那袖底的风却还没蕴起来就平息了。   他沉沉地瞪了她一眼,强耐着性子,抬袖,从她背后绕过,将手放在她右手的外侧,“看我的手。”   她就这样被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地揽进了臂弯,皇袍宽阔的广袖将整个人拢在其中,就如一个屏障,将她圈禁在一个有清冽香气的怀中。   萧怜眼帘一垂,藏了狡黠的笑意,便真的去看他的手,认真学他的样子,可却怎么学,两只手都像是两只僵硬的爪子。   胜楚衣忍无可忍,“笨!”抬手啪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那莹白的手背立刻就红了。   萧怜像被烫了一般缩了下手。   他本该拂袖而去,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教个笨女人抚琴。   可却只是愠怒地瞪着她低垂的头,却没想过离开。   她是阿莲,她是阿莲,她是阿莲……   胜楚衣在心中跟自己说了一百次,她还是那个孩子,既然她想学,教她便是。   从前,亲自传她功夫的那些年,若是小人儿敢偷懒,挨点小小的教训也是有的,可是从来没有因为笨而受罚。   现在,不但什么都忘了,居然还这么笨!   “最后一次。”他耐下心来,去捉那只被打红了的爪子,却不想萧怜却是一躲。   她捧着自己的爪子,抽抽搭搭,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想到,这两只手,真的废了。不但麒麟拳用不出来,连弹琴都不行。”说着,竟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在了手背上。   胜楚衣没想到会惹起她的伤心事,就有些于心不忍,“阿莲啊……”,那只从她身后绕过去的手臂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萧怜斜眼悄咪咪瞥了他一下,就越是做出隐忍的模样,越是哭得梨花带雨,肩头一抖一抖,就把人的心都抖乱了。   摆明了是朵白莲花,还是个黑心的,可偏偏胜楚衣就吃她这一套,无奈望天,从她背后绕过去的那只手终于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落在了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等你将孩子生下来,可以试着学些腿脚上的功夫,若是喜欢,本君可以教你,不会比从前差。”   萧怜揪着袖子擦眼泪,“真的吗?”   “真的。”   萧怜眨眨眼,那眼泪瞬间就止住了,十分乖巧可人道:“是君上亲自教?”   “……,是。”   胜楚衣现在明知道自己又被她腻歪的小圈套给绕进去了,却颇有些甘之如饴的意味,点了点头。   这琴学得稀里糊涂,那小手指头却是被掰来掰去都给摸了一圈,最后也搞不清楚两个人到底是谁在暗戳戳占谁的便宜。   等到萧怜一蹦一跳的准备要离开潭心亭,胜楚衣又喊住了她,“停!”   萧怜跳转身,“怎么了?”   “你……,你慢点……,肚子……”,胜楚衣的手在袖子里尴尬地攥了攥。   “哦。”她笑嘻嘻地转身,一步一步,扶着腰往前走。   “阿莲。”   “君上还有什么事?”   “你若要学琴,每日午后可上天澈宫,不得再在这里兴风作浪!”   “知道啦!”萧怜向后扬了扬手,大获全胜而去。   ……   然而,第二天,天澈宫瀑布下,果然再没了魔音,可到了午后,那人也没来。   胜楚衣早早遣散了议政众人,备了烧鸭和红烧肉等着她,可她却真的活生生没来!   明知她是在钓他,可却依然放心不下。   于是招了紫龙前来,“指派给她的女医官,可有随身跟着?”   “回君上,莳花女医自从上次被拒之后,就一直在医馆中候命,并未进宫。”   “那她身边还有谁?”   “应该只有一个小宫女,名唤茉叶。”   “知道了,你下去吧,传悯生来见。”   “是。”   没多久,悯生便转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君上唤我?”   胜楚衣立在窗边,从窗前的盆栽中拈下一朵花,“悯生,如果你养了一株盆栽,起初只当是棵小草,却有朝一日开出花来,当如何处置?”   悯生浅笑,“回君上,有花堪折,直须折。”   “可若是心中仍然只当她还是一株小草,又当如何?”   悯生依然笑意盈盈,“君上,您手中不是已经拈了花?心之所向,本就不易琢磨,不如听之任之,方为上上之道。这番话是君上当年教诲悯生的,如今却要轮到悯生来提醒君上了。”   胜楚衣悠悠叹息,“悯生,长大了。”   悯生微微垂头,掩不住笑意,“长大的可不止是悯生。”   胜楚衣转而看他,倒是颇为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本来只是猜测,如今便是笃定了。”   胜楚衣垂眸看着手中的那朵花,刚刚浇过,还带着水珠,就甚是娇艳。   悯生欠身,“恭喜君上,七年之苦并未白白承受,阿莲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小……”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胜楚衣在瞪眼睛,急忙转了轮椅就逃,“我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胜楚衣来到重重纱帐深处,抬手掀了缀着猩红流苏的黑色锦缎,漆黑的劫烬琴便安静地躺在下面。   他手指拂过琴弦,铮地一声悠长轻响,撼人心魄,肃杀万丈,从天澈宫荡出,响彻整个大盛宫。   所有闻之者,无不心头凛然一惊。   是夜,无人得以入眠。   君上要见云极公主,却不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   于是索性将三百里大盛宫翻个底朝天,恼得鸡飞狗跳,也要把人找出来。   胜楚衣褪去一身的光华,换了黑暗加身,坐在晴川院里,沉着脸,一颗一颗剥葡萄,脚边跪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从屋里跪到院外。   “找不到人,你们就像这葡萄一样,剥了皮来见!”   等到人撤了个干净,晴川院中就静的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怜怜,阿莲,你千万别让本君捉到你!”   他十根手指被葡萄汁弄得黏糊糊,随侍的人又全被轰了出去,就自己起身找水洗手。   晴川院本就不大,胜楚衣满屋子找不到水,就掀了帘子去里间,却发现还有一道后门。   推了后门,是一处二进的小院,还有一间该是堆积杂物的小屋。   他手上黏糊糊,只顾着找水,就随手关了门又回到屋内。   可没走两步,那头微微一偏,唇角便是危险地一钩。   那小屋门口,倒是干净地出奇啊!   他一脚踹开门,两步穿过小院,抬手便要推门。   那门竟然自己就开了。   里面探出一张脸,“嘘!”   茉叶从里面挤出来,匆匆行了个礼,压着嗓子道:“君上果然找来啦!”说着,指了指里面,“睡了。”   胜楚衣眉头一拧,狠狠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里面。   茉叶赶紧笑嘻嘻道:“君上,公主说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这几天,一直都住在这后面,每晚陪着君上点灯熬油呢,今天是乏得紧,就先睡了。”   胜楚衣拨开茉叶,直接推门进了屋,里面极为简陋,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他掀了粗陋的纱帐,便看到里面蜷在被子里的人,睡得虽然沉,但该是冷了,就缩得紧。   他指背在她脸颊上掠过,那脸也是冰凉的,凉的让人有些心惊。   怎么会这么凉?生病了?   可是,他的身体比她还凉,又如何给她温暖?   如果,能恢复到白日间的自己,就不同了。   脑海中,有种意识在消退,而另一种意识在复苏,隐约有个声音低沉森然道:“九幽,且将帝呤让给你片刻。”   随后,胜楚衣的身子便渐渐暖了起来。   一整夜,大盛宫被翻了个遍,也没人找到云极公主在哪里。   到了清晨,带人回来复命的弄尘满面疲惫,却见君上也不见了。   君上原来坐的位置上,坐了个小丫头。   “君上呢?”   “嘘,在后院。”茉叶坐在这里等了一夜,顺便把那一盘子没了皮的葡萄都吃光了。   “在……后院?”   “嗯,跟我们公主在一起呢。”   弄尘怒摔!   找到了你居然不告诉我一声!   找到了,你居然,不告诉,我一声!   害得我这一夜跑断了腿!   我果然不是你亲生的!   萧怜从睡梦中醒来,脸颊刚好贴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甚是甜蜜。   她仰头,看见胜楚衣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撑着头,就这样侧躺着睡着了。   她一动,他就眼帘唰地睁开。   萧怜就等着看他今天怎样滚下床去逃走。   可他竟然没动。   “唉?你怎么不跑了?”   胜楚衣淡淡白了她一眼,没吭声。   “你把自己脱成这样,这么抱着我,想干什么来着?”   她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你不冷了?”他凉凉地问。   萧怜眼中闪烁了一下火花,知道他该是给自己暖了一夜,便收了嬉皮笑脸,柔柔地答道:“不冷了。”   两个人一时之间静极了,谁也不说话。   萧怜终于先忍不住了,手臂揽上他的脖颈。   “拿下去。”   “我不。”   “本君再说一次,拿下去。”   “我偏不!”   他越是冷漠,她就越是要撩他!   萧怜梗着脖子,像只要斗架的小公鸡。   接着,却眼前一花,被仰面朝天给摁了!   他离她这样近,胸口起伏难平,狠狠地瞪着她。   她就大着胆子,瞪回去。   他看她的眼神,就慢慢柔和下来,一点点向她靠近。   近一点,再近一点。   两人的唇之间,还有一点点距离。   萧怜猛地捧了他的脸,奋起迎了上去,用她所有从他这里学到的,都还给他。   他的唇齿一旦与她触碰在一起,就仿佛再也无法分离,有一种狂躁的悸动,被从灵魂深处强行挖了出来。   他弓身将她揽了起来,任由她一双小手连摸带抓地将本就敞开的衣衫褪了干净。   萧怜顺势跪在他身前,捧着他的脸,不依不饶地狠狠地吻他,恶狠狠地问他,“我到底是谁!”   “阿莲,我的阿莲……”   他想去追她的唇,却被她躲避开,之后猛地反扑,将他摁倒,“我是你祖宗!”   ……   这一日,太华帝君不曾早朝。   悯生代为在前朝应付了事。   四个人像模像样地面对面两两而立,不经意间眼神交汇,有种压制不住的想笑的冲动呼之欲出。   等到他们恭恭敬敬从晴川院门口将胜楚衣迎出来,弄尘嘴贱,偷偷问旁边的司命,“为什么感觉君上今天的脸这么红?上次可是淡定的很啊。”   司命不知道压低声线,“啊?还有上次!”   弄尘咳了一下,“小声点!这事儿,去朔方给君上送花的时候,撞上过一次,我跟悯生在沧澜院外,顶着里面波澜壮阔地战斗声,整整数了一晚上星星。那时候,君上出来时,精神焕发,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跟没事儿人一样,这一次,咱立在外面刚一会儿,又什么都没听见,他出来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弄尘君!”悯生小声喝止。   几个人将胜楚衣送上了回天澈宫的撵子,就踮着脚尖等着后面那位。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门才开了,茉叶钻了出来,伸手迎了过去,从里面才伸出一只手,之后婷婷袅袅地立出个人来。   萧怜该是又仔仔细细梳妆了一番,有了上次沧澜院的经历,反而淡定了许多,从容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可到了门口,就直接被堵了!   弄尘第一个扑上去,前前后后差点整个人都贴上去打量了一番,“阿莲?真的是阿莲?我就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像她,原来真的是她!叫声哥听听啊!你小时候我为了哄你玩,就差点长毛飞了,你还记得不?”   向来不会笑的司命居然嘿嘿地笑,“阿莲啊,呵呵,阿莲好,那天对你凶,是哥不对,哥以后保证不跟你凶了。”   辰宿憨厚又嘴笨,不知该说什么,就只摸了摸头,“没想到阿莲在眼皮子底下晃了三年,居然都没认出来。”   萧怜被他们突然这么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陪着笑,“其实,我对以前的事,也不是很记得了。”   弄尘一拍大腿,“好啊!不记得好啊!不开心的不记得,剩下的就都是开心的了!”   说着突然就是一脚踹向萧怜的小腿,萧怜飞快闪身,回身便是一记飞腿,两人有来有往,七上八下,噼里啪啦一通乱踢,之后嗖地同时收腿。   弄尘便拍手叫好,“好!痛快!有时间咱们再比脚上功夫,请吧,小娘娘,君上等着呢。”说完坏坏挤了挤眼。   萧怜狠狠瞪了他一眼,向前几步,便见悯生始终坐在轮椅上,停在原地看着他们闹,见她来了,含笑微微点头,“阿莲好。”   萧怜客气地回他一笑,来到帝撵前,由茉叶扶着蹬了上去,里面便伸出一只手,接了她的手,扶着她坐下来。   胜楚衣依然是白日间的一张万年冰川脸,眼底却有着强压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萧怜就愈发地觉得有意思,“胜楚衣,带我这祸害回天澈宫,你真的想好了?不要明天又把我扔出去。”   “叫君上。”   “哦……”   太华帝君与云极公主共乘帝撵,由四大权臣护着,从大盛宫的这一头,招摇而过,缓缓上了中央险峰飞瀑之上的天澈宫。   整个大盛宫便是一股暗涛轩然而动。   这朔方来的云极公主,自打一入宫就倍获殊宠,却从未受封,本以为发配到晴川院就此了却残生,却没过几日,又被风风光光地用御撵接上了天澈宫!   ------题外话------   系统:恭喜玩家萧云极推倒boss胜楚衣,获得进入天澈宫副本资格。 第120章 肚子里有条小鱼儿 到了天澈宫,弄尘前前后后张罗着安置他的小娘娘,悯生便跟在胜楚衣身后去了飞瀑绝壁之上的花厅。   “悯生,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君上,悯生有一事不明,阿莲既然早已为您育有大帝姬,如今腹中又怀了帝嗣,千里红妆轰轰烈烈地迎来了东煌,君上如此倾心待她,却为何迟迟不封?”   胜楚衣在亭间坐下,“那你说,本君当封她什么?”   悯生定了一下,坚定道:“封后。”   胜楚衣悠悠转身,“她是西陆圣朝的天命神皇,平起平坐之人,本君当如何封她?”   悯生却道:“君上以为封了她,是辱没了她,却不知女子,最在意的便是心安二字。虽然三百里大盛宫,除了天澈宫,无处供得起她,可臣下相信,君上心之所往,便是阿莲安心之处,故而即便住在简陋的晴川院多日,她依然甘之如饴。既然如此,君上与她抛开身份不谈,只成就夫妻之名,又有何不可?”   胜楚衣立在飞瀑之上的一方汉白玉栈桥上,一身遗世独立,“知道了,可还有什么事?”   悯生知道他这是不愿再议此事,却依然再进一步追问,“西陆向来信奉上神九幽,君上可是在担心天嫁一事?”   “天嫁……,”胜楚衣唇角划过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妖异弧线,“来日之事,何须多虑,悯生,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知进退了?下去吧。”   悯生只得低低垂了眉眼,“是。”   这边寝殿中,萧怜无所事事,四处乱转,闯进重重纱帐深处,目光便被那缀着猩红流苏的黑色锦缎吸引住了,怎么也挪不开。   耳畔似是有种声音在呼唤她,靠近点,再靠近点!   她走近那里,伸手抓了锦缎,轰然揭开,便看到了漆黑狰狞的魔琴劫烬!   那琴上,每一根弦,似是都凝聚了无尽怨恨,泛着幽幽地黑光。   她蹲下身来,仔细地看它,抑制不住地想要摸摸它。   可那手刚抬起来,身后便传来胜楚衣沉沉冷冷的声音,“别碰它。”   萧怜的手立时就缩了回来。   胜楚衣不紧不慢走到近前,拾了黑色的锦缎,扬开之后,仔细将劫烬盖重新覆好,“杀人用的琴,煞气太重,会伤了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想都不要想。”   正说着,冷不防就被萧怜从后面抱住,将脸颊贴在他背心上,“胜楚衣……”她想问他,为什么白天和晚上会判若两人,可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有什么话想问?”   “额,听说东煌遍地都是黄金屋,我想看看。”   “好啊,明天带你去看看曼陀罗城。”   “要乘比翼鸟!”   “好。”   “吃最好吃的。”   “好。”   “玩最好玩的。”   “好。”   “啊,还要等明天啊,为什么不现在去?”   胜楚衣回身将她揽入怀中,“因为现在啊,有个正经事,本君数日以来一直想问问你,关于‘软的’和‘怪癖’这两件事,是怎么回事?”   “胜……胜楚衣,我错了,我骗她们玩的。”萧怜想跑,却被钳了个死死地。   “好玩吗?”   “不……不好玩,不玩了!我投降!喂!救命……!”   “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天澈宫,只有你我。”   “啊——!”萧怜又是一声尖叫,“胜楚衣,青天白日的,我当你是个稳重的君子!”她以为他白日里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却是比晚上的那一款还暴力。   “刚才是谁作威作福,要给本君当祖宗?”   “我错了,我不是祖宗,我不是,你是!”   胜楚衣将她十只交叠摁过头顶,面上的神色忽然间多了几分温柔,“阿莲,叫声叔叔听。”   萧怜两眼一闭,好吧,反正爹都喊过了,多这一声叔叔也无所谓了。   于是,便糯糯地唤了声,“叔叔。”   胜楚衣听了这一声,沉沉闭上眼,七年,他找了她七年,等了她七年,到底都付出了什么已经计算不清了,终于重新听见了这一声,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他似是将这一生的禁忌都释放开了,天神一旦堕落成魔,变成了比魔更可怕的存在。   待到日薄西山,萧怜用尽人生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我后悔了!我费尽心思招惹你到底为什么!你给我滚开!”   然而,她刚刚沉沉睡去,堕落成魔的天神不见了,真正的魔王回来了。   耳边有人低语,“怜怜,你喜欢哪样的我?”   “都喜欢。”   “若是只能选一个,你要哪个?”   “我要……我要我的胜楚衣。”   “怜怜,可惜你远不知道,你的胜楚衣,已经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啊……”他魔魅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嗯?”萧怜浑浑噩噩之中听不明白,之后也不想明白。   然而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身子越睡越冷,气息也越来越凉。   “怜怜?”他发觉了她不对劲,“怜怜,你怎么了?”   胜楚衣抓过她的手腕,脉象平稳有力,没有半点异样,可人就如沉入了深海极寒之中一般,陷入了昏睡。   他披衣下床,对着外面一声喝,“辰宿,传太医!”   一直隐在某个角落的辰宿立刻得令下了天澈宫。   等到太医院卢院判带着莳花女医来了,迈过寝殿门槛,俯身便拜,可还未见君上一眼,便感受到一种浓黑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人喘不过气来。   帐子里面传来胜楚衣沉沉的声音,“诊得好,活命,诊不出缘由,自己从天澈宫上跳下去!”   他说着掀了幔帐走了出来,负手立在一旁候着。   莳花是第一次见到太华帝君真人,却没想到与朝野上传闻的真神入世、光华万丈完全不同。   这分明就是身披无尽黑暗之人凝然于深渊之极一般,当下腿脚一软,就又跪了。   茉叶赶紧张罗着老院判进去诊脉,前前后后跟着伺候着。   老头隔着丝绢搭了脉,凝眉许久,“脉象无异,喜脉圆滑有力,胎儿该是极为稳固,这位云极……”他看了眼茉叶,茉叶赶紧道:“公主。”   “啊,云极公主身体强健,除了略微疲乏之外,并无异样啊。”   卢院判晃悠悠起身,向胜楚衣跪下,“君上,老臣无能,的确诊不出云极公主为何会如此啊。”   跪在地上的莳花慌了,院判不能这么说死就死啊!   她膝行两步,慌忙恳求,“君上!君上,脉象诊不出状况,不等于没问题,可否容臣为公主殿再检查一下,再定院判死罪不迟。”   胜楚衣给茉叶丢了个眼色,茉叶便赶紧掀了纱帐,引了莳花入内。   莳花戴了手套,小心掀了萧怜临时穿起来的衣裳,露出小腹,不小心看到一身的淤青和吻痕,便脸上一阵红,手底下迟疑了一下,看来外面传闻君上有怪癖,可能是真的……   她动作慢了,那手就被茉叶敲了一下,给她一个狠厉的眼色,这才回过神来,于是赶紧运了十指,在小腹上轻轻按压,仔细体察胎宫的大小,不由得皱了皱眉。   莳花从帐中出来,小心跪下,“回禀君上,云极公主的胎宫,似是与平常妇人有所差异,不仅形态不同,且极为寒凉,臣自幼研习女经亲手诊过的孕中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未见过如此情形。”   胜楚衣周身气息越来越沉,“与平常妇人形态不同,是什么意思?”   莳花立时伏得的更低,“回君上,及时有可能其中的胎儿……”她想说那胎宫中所孕育的,可能是个异类,可这种情况无非两个原因。   第一,云极公主与异类有染。   第二,君上……是个异类!   这,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啊!   跪在一旁的卢院判当下明了,冒死将话揽了过来,“秉君上,如此情形,臣曾见上邪古医书上有所提及。”   “那,古书上怎么说?”   “书上说,上邪的大巫祝有内视之能,故而当时有孕妇亦是胎宫有异,其夫君颇有些能耐,便辗转托人请了宫中的大巫祝施内视之术,方知其妻乃是与妖魔私通,怀了个怪物。”   胜楚衣抚在椅子上的那只手一拧,“你的意思,是指本君,是个妖魔?”   他这样一声,吓得莳花魂不附体!她一想到云极公主那一身伤痕,一身的寒毛当下全都倒竖了起来。   卢院判慌忙磕头,“君上圣明,臣只是述及上邪古书所载,并无所指!妖魔之事未必可信,但大巫祝具有内视之能,却屡现于古籍记载,宁可信其有啊。”   茉叶急得跳脚,“老院判,您说这番话等于没说,上邪王国,逆者尽灭,哪里还有什么大巫祝!”   卢院判不回她,抬头深深望了胜楚衣一眼。   胜楚衣挥挥手,“下去吧。”   他待辰宿将太医院两人送走,又到床前掀了帐子,看了萧怜,对茉叶吩咐道:“看好她,等本君回来。”   之后转身如一只巨大的夜枭,直接从天澈宫上飞身而下。   ——   上邪古迹深处,黎明之时,一片荒凉,只有几声寥落的虫鸣。   胜楚衣脚步踏过碎石荒草,迎来第一缕阳光,整个人便如从黑暗中蜕变而出一般,眉眼之间的妖颜尽散,焕然满身光华。   他行入一处一人多高的荒草深处,推开两扇石门,拾级而下,进入地宫深处。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燃着昏暗的长明灯。   那一头传出喋喋怪笑,“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有求于我了!哈哈哈!”   胜楚衣不语,走到甬道的尽头,一掌推开三尺厚的石门,赫然一间石室,中央一汪水潭,水潭中一只大瓦罐,里面露出一个人头,满头杂乱苍白的头发,乱蓬如野草,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什么都没有。   “皇帝陛下,您果然来了,我的未卜先知之能,你终于信了?”   那人在坛子中摇头晃脑,口中说话漏风,却是个没有手脚,满口无牙的人彘。   胜楚衣负手立在水潭便俯视着他,“雅苑巫祝,知道本君为何砍了你的手脚,挖去你双眼,却偏偏要留你一根舌头?”   “哈哈哈……!”雅苑大巫祝又是一阵怪笑,“因为你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相信!”   胜楚衣眼帘微垂,静默不语。   “皇帝陛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现实对不对?她回来了,而且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怎么样,你不是一直以她的养父自居吗?如今发现自己寻了七年的养女居然就是枕边人,午夜梦回,是不是感慨良多啊?”   胜楚衣依旧不语。   “哈哈哈!你自诩是这璃光的大剑圣,是活着的真神,结果呢?却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怎么样?滋味如何?”   雅苑的口中,一颗牙都没有,此时狂笑,就尤其恐怖。   胜楚衣蓦然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抬起眼帘,两眼之中,精光一现,“甚好。”   那罐子中的雅苑巫祝虽是个瞎子,却仿佛看到了那道光一般,赫然一惊,“你!原来你已经……!怎么可能!活人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折磨!”   胜楚衣向前一步,嘴角那抹笑意更浓,“因为,本君根本就不是人!”   他揪了那乱蓬蓬的花白头发,将人从瓦罐中拎了起来,两眼之中尽是无情的冰凉,“做好最后一件事,本君会赐你一个了断。”   雅苑嵌着两只黑洞洞眼光的脸上,便浮起了几乎是狂热的渴望,“好,终于可以死了,很好!哈哈哈哈哈!”   装着雅苑的大瓦罐很快被蒙上厚厚的幕布,抬上了天澈宫。   胜楚衣始终亲自随行在左右,待到跨过寝殿的门槛时,他抬手重重在那幕布下面的头上拍了三下,“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敢胡言乱语半个字,你会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瓦罐被安置在床前,所有人退散,胜楚衣掀了纱帐坐在床边,牵过萧怜的手,双手如珠如宝地握在掌心,“既然有眼无珠,就隔着幕布看吧。”   雅苑在那幕布下抬起头,片刻的寂静,之后又是一阵喋喋地低声怪笑,“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皇帝陛下,我还是低估了你啊!或者,我还是该唤您一声……”   “闭嘴!”胜楚衣低声断喝,“做你该做的事,做完了送你上路!”   “哈哈哈,不用再看了,她腹中怀的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你只不过是想跟我要一个确定,我现在告诉你,皇帝陛下,您猜的一点都没错,哈哈哈哈哈,请问我现在可以死了吗?”   胜楚衣将握着萧怜的手紧了紧,唇边浮起笑意,甚是舒心地吁了一口气,“司命,送他个了断。”   “是!”守在外面的司命应了,带人进来要将蒙着幕布的雅苑抬走。   雅苑在瓦罐中乱撞,“皇帝陛下,你以为一切就这么完了?你太低估自己的对手了!成败与否,都在你不知不觉之间,身在地狱却连心中最后一点光明都没了,您就在地狱深处慢慢享受极乐吧!我与上邪的百万亡魂,在那一头等你!”   嗖的一声,那满嘴漏风的怪声便戛然而止。   寝殿窗外水帘之中,一水滴急速刺穿了雅苑的眉心,由后脑而出,穿破幕布,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箭,那只幕布下的头一歪,再无声息。   御床外的层层帷幕落下,胜楚衣侧身而卧,倚在萧怜身边,将手覆在她已经稍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笑意浅浅,“你还真是总能出人意料啊。”   他敞开衣襟,将全身冰凉的人拢在怀中,把身上的温暖一丝一缕地渡了过去。   寝殿外,传来悯生的声音,“君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不去了。”   “是。”   那外面就再没了动静。   他抱着她,合上双眼,将那凉凉的身子向自己紧了紧,牵了她的手,一同覆在小腹之上。   一道淡薄地几乎看不到的绿光,从萧怜的手心氤氲而起,萦绕徘徊,转眼消失不见。   胜楚衣心头,立时有一种隐约的痛被缓醒,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如一片疯狂生长的野草,瞬间铺天盖地。   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能再见到她,再看到她笑,再被她萦绕在身旁。   七年前是如此。   七年后,亦是如此。   胜楚衣猛醒般张开双眼,在血海般的花丛深处,他与那只无字玉简又一次做了怎样的交易,所有被刻意掩盖了的记忆如一道惊雷,在心头炸裂开来!   “我的怜怜,我的阿莲啊……”   等到萧怜醒来时,对之前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只知道现在是白天,所以这个衣衫不整地抱着自己的,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贱人!   她使劲儿推了推他,“胜楚衣,你想挤死我?让开,透口气啦!”   “既然醒了,就去兰陵泉吧。”胜楚衣起身合了衣,便要抱她。   “你你你……,你还来!你想要我的命!”   胜楚衣无奈,伸了一根手指在她眉心狠狠点了一下,“你那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萧怜抬腿用脚丫踹在他心口上,“你也不看看你整天都干些什么!”   那脚丫子就被大手给抓住了,挠脚心!“让你看看本君每天都干什么!”   萧怜的脚丫子被狠狠抓着,怎么抽都抽不回来,就倒在床上咯咯咯咯乐个没完,“我错了,胜楚衣、君上、叔叔、爹,我错了!”   等到她要笑得快背过气去了,胜楚衣才放了那只淘气的脚丫子,双手撑在床上,长发从背后滑落,俯身看着腻歪在被子堆里,看着他甜滋滋笑的人,声音变得温和而宁静,“阿莲,以后每日午时,日光最足的时候,去兰陵泉的热水中泡一个时辰,这样身子就不会因为炎阳火的亏空而觉得冷了,现在时辰刚刚好,我带你去吧。”   萧怜伸长了两只手,十指交叠在他颈后,撒娇地晃了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总觉得冷了?你真厉害啊!”   后半句话虽然是拍马屁,却拍得人心里直痒。   胜楚衣身子俯得更低,将额头在她覆着凌乱头发的额间用力地顶了顶,“因为,你肚子里……”   萧怜便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有些期待地望着他,“我肚子怎么了?”   胜楚衣脸上便绽了芝兰玉树般的笑意,一如他十七年前第一次看到她时那般,声音低沉,却有些动情,“因为,你肚子里,有……一条小鱼……”   萧怜倒抽一口气,脱口而出,“鲛人……!”她说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之后拿开手,也学着胜楚衣压低声音,几乎是喜出望外,“真的?”那一声,那声音就分外地甜,分外地娇。   “真的,这一次,是纯血的。鲛人先祖生自深海极寒之处,母体胎宫寒凉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平常人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得起这种极寒,所以即便偶有通婚,也极少会产下纯血的后裔。只有你,凭着炎阳火来平衡体温,才让你和他都得以存活,而且……”他笑着又用额头碰了碰她,“将他滋养地如此强悍。”   萧怜听了个似懂非懂,恍然大悟。   这一日的午餐,萧怜甚是舒坦。   兰陵泉水中,被安置了一张软塌,她便一边半躺在水中泡温泉,一边由茉叶伺候着吃午餐,胜楚衣就静静地陪着。   茉叶跪在泉边,将烤羊排用尖刀剔下,切成小块,那羊肉外酥里嫩地,稍一碰就流出油来,里面肥嫩的肉如化了一般。   “公主,这羊排明火烤得,外焦里嫩,入口即化,您试试。”   胜楚衣从旁道:“给她少吃点肥腻的。”   茉叶:“……”   茉叶又将烧鸭切了小块,沾了梅子酱,“公主,君上将全曼陀罗城最好的烧鸭师傅给招进宫中,以后只做给您吃。”   胜楚衣看着水面上粼粼波光,“她不吃梅子酱。”   茉叶:“……”   茉叶又挑了点青菜,“公主,多吃蔬菜,对孩子……”   胜楚衣:“她只喜欢吃肉。”   茉叶手足无措,“……,君上,奴婢……”   “你出去。”   茉叶:“可是公主她还没吃完。”   胜楚衣夺过筷子,“以后称娘娘,”之后低头浅笑盈盈看向萧怜,“莲后怎么样?”   茉叶听了,两眼一亮,喜笑颜开地跑了出去。   萧怜只顾着吃,“什么莲后?”之后就顿住了,仰头看他,“嗯?”   胜楚衣屈膝坐在泉边,衣袍一角落入水中,便随着水波荡漾。   他切了块烤羊排,小心剔除了上面白花花的多余肥油,只留了烤的松脆的壳和酥烂的肉,认认真真用筷子送到她口中,“千里红妆,盛世大嫁,八个字,始终不敢忘怀,只是,如今人虽然稀里糊涂地接进了大盛宫,却不知该怎样迎娶才算没有亏待了我的阿莲。”   萧怜眼光一收,看向水面,“我们不是在九幽天面前已经拜过天地了嘛。”   又一块酥烂的羊肉送进口中,“九幽天面前,还差一拜,并未礼成。”   “我对掌管你的八千后宫,一点兴趣都没有。”   “八千后宫,给我一点时间,封后大典之前,必叫这大盛宫中,只有你一人,你以后只管着我与孩儿们就是,可好?”   萧怜听了听,之后低头继续吃,不说话。   胜楚衣揉了揉她的头,“木兰芳尊,此生也只对着你一个人,看着你一个人,只疼你一个人,可好?”   萧怜还是嘟着嘴不吭声。   胜楚衣无奈,滑入水中,将她揽过来,重重揉了揉头,“我胜楚衣此生只与你一人生孩子!总可以了吧?”   他说完便自己都嫌弃自己,蹙了下眉头。   噗嗤!   怀中的人就笑出了声,反手将他抱住,“胜楚衣,我就只想做你的小媳妇,每天磨着你,腻着你,一刻都不分开。我不管我们头顶上有多少人,也不管我们脚下有多少人,我只要我身边有你,与你并肩立在一处。就算有一日从这高高的天澈宫上落入尘泥之中,若是与你相依为命,也甘之如饴。”   胜楚衣的手停在半空,忽然神色之间多了一分莫名的诡谲,“那我若是堕入地狱呢?”   萧怜将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那我就下地狱,将你拉上来!”   胜楚衣的手落在她的背上,“好,可若是拉不上来呢?阿莲,如果那样的话,你就留在地狱陪我吧……”他的笑在日光之下,莫名地妖异,将她紧紧的抱住,与其说是珍而重之,不如说是圈禁了起来,生怕她逃了。   萧怜伸手将他推开,“以后不准离我太近。”   “……”胜楚衣无奈,“好,都依你。”   他退后一步。   “还有!不准离我太远,不然我会没有安全感!”   “……”胜楚衣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说完这个字,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萧怜的眼中那一抹狡黠,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一定是又进了她邪恶的小圈套了。   果然,太阳一旦敛尽了光辉,原本端然神圣的人就变得魔魅邪性,从吃晚饭开始,就不停地往萧怜身上凑。   可那脸还没凑近几分,就被小手糊了上去,“走开!白天答应我了,不准离我太近。”   “……”   胜楚衣转身出去凉快一下透透气。   “回来,不准离我太远,我会没有安全感!”   “萧怜!”胜楚衣满身凌乱,无从发泄!“你给我等着!”   萧怜挑挑眉,啊呜一口,一大块红烧肉,“嗯,真好吃!”   次日,朝堂之上,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封朔方云极公主为帝后,号“莲”。   封后大典,定在帝嗣降生满百日后举行。   萧云极在大盛宫受独宠,已是整个东煌皆知之事,太华帝君手腕强硬,态度坚决,偶有非议,也无需他开口,便早有悯生于前朝,弄尘于宫闱,给老老实实镇压了下去。   加上她本在西陆就已声名煊赫,如今东煌的皇帝抢到了整个西陆谁都抢不到的公主为后,倒也是件颇为脸上有光的事。   ——   朔方,萧兰庸寝殿之内,沈玉燕手里捏着密报,立在龙床边,看着宁妃一勺一勺给萧兰庸喂药。   萧兰庸这一个多月的卧床,早已形销骨立,面目全非,气若游丝。   等到连咳带吐将一碗药好不容易喝完了,沈玉燕便挥了挥帕子,对宁妃道:“你先下去吧,本宫还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   宁妃是看着萧兰庸从长大的,也是打心眼儿里心疼他、关爱他,便壮了胆子,“皇后娘娘,陛下今日精神不大好,有什么事,不如改日再说吧。”   啪!   一记耳光!   将宁妃那张丰满地有些圆的脸打偏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宫?本宫与皇上之间要说什么,什么时候说,轮得到你一个贱婢出身的妃子插嘴?”   宁妃被打得半张脸印了五指印子,泪珠在眼眶打转,只好低头告退,跑了出去。   沈玉燕等她走出去,门口的宫婢关了门,这才挪了两步,傲然俯视萧兰庸。   “皇上,感觉如何?”   萧兰庸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已经懒得开口。   “陛下不要这样对臣妾抱有成见,臣妾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沈玉燕甩了甩手里那张纸,“而且今日,臣妾是专门来向陛下报告一个好消息的。”   她摊开那张纸,“九公主,东煌封后。”   短短七个字,萧兰庸听了,原本已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果然重新亮了起来,嗓子中发出虚弱垂死的笑声,“朕的怜儿,果然不负众望!沈玉燕,你就静候东煌的铁蹄,踏平璇玑城吧,朕的皇位,始终是怜儿的!”   “是吗?”沈玉燕奇长的鲜红指甲捏着那张纸,在萧兰庸面皮上甩了甩,“老头子,忘了提醒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萼儿了?你心里只惦记着萧怜,可有过半点我萼儿的影子?”   萧兰庸沉沉闭上眼睛,“朕的心中,只有先皇后,也只有先皇后所出的皇儿,才是朕的嫡亲骨血,不论男女,萧怜,都是朕唯一认可的皇儿!”   啪!   “老不死的!”沈玉燕一个巴掌扇了出去,气得心口起伏,“一样是嫁你为妻,我为你生儿育女,她却只给你生了个假的皇子!你视我的一双孩儿如无物,却将她生的那个死丫头时时刻刻放在心头!萧兰庸,你有眼无珠,活该你有今日!”   萧兰庸的脸被扇向一侧,已经无力转过来,只是垂死地躺着,面皮上竟然浮起笑意,“朕的怜儿,必会回来!”   “你做梦!”沈玉燕将手中那张纸重重糊在他脸上,用力地摁住,“我现在就老老实实告诉你,萧怜已经死了!泛天尊亲自派人出手,千渊太子做了顺水人情,她被人先奸后杀,凌虐到死,最后尸骨无存!而坐着东煌的喜轿,千里红妆入了大盛宫,如今即将封后的,是我的女儿萧萼!九公主,萧萼!”   萧兰庸被她摁地气息困难,却无力挣扎,一双眼睛瞪得无比之大!   “怎么?惊喜吗?意外吗?萧兰庸,你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你死后,素儿称帝,有泛天尊的扶持,他在圣朝必将所向披靡,而我们的萼儿,将母仪东煌天下,整个璃光,最终都是我沈玉燕的!而你,你这个看不起我们母子的老男人,最终就只配做一滩黄土之下的烂泥!”   她隔着那张纸,狠狠地摁着萧兰庸的口鼻,直到那原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在的人,双眼之中最后的憎恨的光也消散不见。   沈玉燕这才抬了手,在一旁的灯烛上烧了那张七字密报,慢悠悠、懒洋洋道:“来人啊,皇上,殡天了。”   ——   朔方皇帝驾崩,萧素登基称帝,沈玉燕为皇太后。   七日后发丧,举国哀悼,西陆各国国君均遣了使者前来吊唁。   神都那边,亦派了弥生尊前来致哀。   他向萧兰庸的灵柩上了一炷香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立在了千渊上首。   “笙儿啊,你师父想念你,想念得紧啊。”   千渊微微欠身致意,“谢尊上提醒。”   “若是有空儿,不如随本座顺路拐个弯,去神都看看他,你这一个多月都没露面,泛天尊他十分不习惯。”   “笙还有诸多军国大事需要主持,有失为人弟子之孝心,请尊上代为向师尊致歉,待诸事妥当,自会赴神都请罪。”   弥生将手揣在广袖之中,头向他一侧偏了偏,“你可是还在为萧怜的死,生你师父的气?”   “笙不敢。”千渊立得笔直。   “嗯,本座也相信,千渊太子在一个已经死掉的丧家之犬和至高无上的师尊之间,明白如何取舍。”   “尊上教训的是。”   千渊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情绪,弥生就觉得自己吃了个软钉子,十分尴尬。   吊唁的仪式十分漫长,他百无聊赖,想了想,又道:“前几日,边境传来一份密报,刚巧本座陪泛天尊上下棋,就不小心看到了。”他附到千渊耳边,“九公主在东煌封后了。”   千渊的眼光骤然一晃,之后又瞬间恢复了平静,“可喜可贺。”   弥生诡秘一笑,“是啊,可喜可贺!尊上与沈玉燕合作,只动了一颗废子,不肖二十年,不费一兵一卒,就有望夺下东煌的大好江山,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千渊面容略略有了一丝冷笑,“可惜了大好河山啊。”   弥生也是意味深长,“是啊,可惜了大好河山,呵呵呵呵。”   发送了萧兰庸,千渊回了行馆,一进门,守在里面的人就知道主子心情很不好,一溜水儿地避让地远远地。   可偏偏一个小团子,见他回来了,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人还没到近前,就被千渊伸手抱起举了个大高高,之后又很快将她放了下去,背着手弯腰与她对视,“本宫刚从不好的地方回来,满身晦气,棠棠乖,先自己玩,待本宫沐浴之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梨棠仰面眨眨眼,“好哒!”   千渊是个很迷信的人,向来相信神鬼之说,所以参加过丧礼,必是要将这一身的晦气给去了。   他褪了衣裳,入了汤池,浸在布满涤荡污浊的香叶池水中,闭目养神。   她封后了。   为什么?   她要去找胜楚衣才对,为何会入宫封后?   是失了功夫,逃不掉,被迫的?   萧云极不愿意做的事,这世间谁能强迫她?   除非有人以她的孩子相威胁。   千渊闭上眼睛,越想越多,却宁愿什么都不去想。   忽然,他的眼睛猛地张开,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要找的人,就在大盛宫中!   能让她心甘情愿下嫁的,唯有胜楚衣!   忽然,扑通!   水中落入一物!   之后噼里啪啦一顿水花四溅。   等到那物体被拎起来,却是水淋淋,可怜兮兮的梨棠。   “棠棠!第五次!”千渊沉着脸,想将她给扔了,可又这么小,扔坏了怎么办,只好回身将小落汤鸡放在池边,“出去换衣裳!”   哇!   梨棠坐在池边就开始放声大哭。   “棠棠要洗澡,棠棠要洗澡,棠棠跟爹爹洗澡,棠棠跟殿下洗澡……哇!”   “你是女娃娃!”千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瞪着眼睛,浑身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越是生气,梨棠就哭得越凶!   “棠棠跟爹爹洗澡,棠棠也要跟殿下洗澡,哇!”   萧怜!你到底给本宫留下个什么烂摊子!   千渊疯了,对着外面怒吼,“进来个人,把她给我拎出去!”   白圣手连滚带爬闯了进来,抓了梨棠就走。   梨棠哇哇地哭,千渊又看不过去了,“你轻点!弄疼她了!”   他气得抬手砸了一池水花,满头满脸乱七八糟!   本宫到底欠了你们娘俩什么!   ------题外话------   今天就恢复万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迟到了一会儿,昨天码字过度,居然忘了上文,嘚瑟过头了哈! 第121章 一步一怜,步步生莲 萧兰庸入殓当日,萧素已迫不及待搬进了泰寿宫,招了萧淡,关起门来,歌舞升平,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之后,人就有些微醺,两眼昏花,便看到四下大雾弥漫。   “怜儿,朕的怜儿啊,你在哪儿……”   戚戚冷冷的声音,幽幽荡开。   泰寿宫中刮起一阵阴风,所有灯烛尽灭,随侍的宫女太监一时之间尖叫着抱头鼠窜。   萧素连滚带爬从龙椅上滚下来,抓了萧淡,“四哥,你听见了吗?父皇来了?”   萧淡定了定神,“镇定!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他虽那么说,可两条腿已经筛糠一般。   这时,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枯瘦的男子,正身着萧兰庸入殓那一套行头,垂着双手,迈了进来。   萧素萧淡两个人见了,当下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谋害手足,夺位篡国!”阴冷黑暗的大殿里,半空中飘荡着萧兰庸苍老的声音。   “父皇!不是我啊!害她的不是我!老九的死不关我的事啊!”萧淡磕头如同鸡啄米,刚才的淡定全没了。   萧素一听,这里就咱俩,不是你,难道是我?   他也赶紧磕头,“父皇,儿臣也是听母后之命行事,害您害萧怜的人不是儿臣啊!儿臣也是有苦衷的啊!”   萧兰庸的鬼魂站在迷雾中,深深叹了口气,“怜儿她,死得惨,尸骨全无,魂飞魄散,朕活着的时候,日夜思念,牵肠挂肚,死后却依然不得见,朕不得安息啊!”   萧素趴在地上眼珠子一转,怎么回事?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找萧怜的?   “父皇,您与老九父子,啊不对,是父女情深,天地可鉴,儿臣愿明日起,筑九丈法坛,请圣朝大能,来为老九作法招魂,以求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陪伴在父皇左右。”   萧兰庸徘徊了两步,“看来你还有些孝心,朕便饶了你夺嫡之罪。不过,开坛做法就不必了,朕只想带着老九从不离身的事物在身边,魂归天国,也有个念想。”   随身事物?   萧淡悄悄怼了怼萧素,“杀生链!”   啊!对!   “禀父皇,老九当日被擒,曾留下杀生链与一对打架用的护手,被母后锁了起来,明日……”   “混账!今晚就要!”   “是!儿臣现在就命人去请母后,给您亲自送来!”   “混账!朕不想见沈玉燕!提都不要提!”   “是!儿臣这就亲自去取!”萧素抬腿就要走。   “慢着!找一对男女,带着怜儿的遗物,明日天亮前,送入大陵陪朕!”   “……,是!儿臣这就去寻一对童男童女!”   “混账!童男童女有什么用!朕要怜儿的亲信,一个为她持家,一个为她管账!”   “……,父皇,恕儿臣愚钝。”   “秦月明,周姚。”萧兰庸的身影开始在浓雾中飘忽不定。   萧素眼睛一亮,“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办!”   “稍有差池……,朕……天天来找你!”   “是……!”萧素和萧淡头皮发麻,趴在地上许久,直到半空中再无半点声音,才抬头看去,大雾已散,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满身的冷汗啊!   当晚,被软禁在太宰府的秦月明和被关在天牢的周姚就被人横加提走。   萧素亲自闯了沈玉燕的寝宫,偷了锁在暗格中的杀生链和血金钉护手。   一系列行动,连滚带爬,天明时分,被捆了手脚,堵了嘴的秦月明和周姚,就被塞了杀生链和软皮护手,从最后一处尚未来得及封闭的入口扔进了萧兰庸的大陵,落了断龙石。   被吓疯了的秦月明紧紧跟周姚挤在一起,有口不能言,只能呜呜的哭。   等到那断龙石轰然落下,整个地宫中一片漆黑,两个人就只有等死的份。   却没想到忽然,一抹光亮,在地宫的一角亮起。   等秦月明看清那光亮中立着的是谁,当下也不顾两只脚是捆在一起的,直接兔子一样地蹦了过去。   口中的布一被扯掉,她立刻尖叫,“千渊太子!”   那声音在死气沉沉的地宫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许多天后,她和周姚就被千渊的人马送到藏海国与东煌边境,死鬼书生陆一郎下了马车,将两个人弄了出来。   “从这里,越过界碑,就是东煌,我能帮你们的也只到这里了。”   周姚深深一揖,“感谢这位兄台,只是我二人并无几分身手,东煌偌大,我们去寻殿下,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只怕这杀生链还未送到,人就已经死透了。”   “你们不用满东煌去找,只需想办法进宫便可。”   秦月明跳了起来,“我们爷在太华魔君的皇宫中?”   陆一郎要着那把死鬼扇子,“没错,她如今,已贵为东煌的帝后,封号‘莲’。你们二人只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入得了皇宫便可得见。”   秦月明发愁,“完了,她嫁给太华魔君,那国师怎么办?”   哎?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两个同命鸳鸯,在陆一郎的注视下,越过界碑,携手向东,还没走多远,嗖地一支箭,从两人之间穿过,嗡地扎在后面不远处的地上。   “来人!抓奸细!”   呼啦啦!不知多少东煌的卫兵,将两个人团团围了起来。   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骑在马上,俯视着这两只弱鸡,“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偷越国境,闯我东煌,意欲何为?”   秦月明扑通一跪,“莲后!我要见莲后!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她!”   “什么东西?”   “我!我就是那个东西!”   ——   而与此同时,天澈宫中一片祥和。   胜楚衣在天澈宫的御书房中一本一本过折子,悯生四个人立在下面伺候,问什么答什么,没什么可讨论的,就静静陪着。   然而,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心思却都没在折子上。   因着天澈宫独特的设计,书房在向着飞瀑的一侧,平日里十六面镂空雕花门全开着,从屋内望出去,除了可以看到悬于飞瀑上的花厅外,还有一望无垠的碧空远景。   此时,花厅的回廊上,透过薄薄的水帘,就有个跳脱的身影,一边咯咯的笑,一边挨骂,一边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   萧怜梳着飞天髻,簪着东煌帝后品级的九只垂及肩膀的步摇,在地上摆的一溜儿倒扣的瓷碗上一个一个走过去。   东煌女子的莲步,讲究的是每一步要尺寸相同,力度相同,要轻,要稳,若是这一步下去,脚下的碗挪动了位置,或者头上的步摇晃动地太大,有失优雅美观,就都是走的不够标准。   萧怜张开双臂,走平衡木一般,提了一口气,小心地从一个一个小碗上迈过去,微微抿着唇。   姑姑阴着脸从旁教导,“莲花步,讲究的是姿态如莲花般优雅娴静,取了步步生莲之意。封后大典上,娘娘要穿着三十斤的礼服,戴着比这还长一倍重三倍的步摇,走过三里长的红毯,从头到尾,每一步大小都要相同,身姿平稳,让每一个臣民眼中看到的帝后都是最端庄最高贵的。”   “娘娘,身子要稳,不要晃,不要提气运轻功,您不可能在大典上用轻功飞过去。”   “注意双臂端平,肩膀放松!”   “两眼平视,头要正!”   “脚下力度均匀,娘娘您步摇晃得太大!”   “转身,再来一遍!”   萧怜就只好重新再走一遍,“姑姑平日里训练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也这么凶?”   “这一套莲花步,东煌的女子,七八岁之前就已经走的很好的,没见过您这么大年纪才学的。”姑姑翻了个白眼。   萧怜笑嘻嘻一面走,一面道:“在我们朔方,女子也要学莲步,虽然不尽相同,但也大同小异。只是我没有学过。”   姑姑脸发黑,“娘娘果然异于常人!再走一个来回。”   萧怜就只好再重新摆端正姿势,单脚跳上瓷碗,满头的步摇一阵乱晃。   “稳重!跟您说了几次了,不准跳!”姑姑有些气急败坏。   “知道啦知道啦!身要稳,肩要平,头要正,力要匀,……”萧怜念念叨叨,在一个一个瓷碗上踏过,余光瞥见书房里端端正正坐着的人,就又起了坏心思。   于是脚下一错,“哎哟!”   整个人身子就向一旁歪了下去。   可人还没落地,就被一只凌空飞来的折子砰地给挡了一下,人就稳稳地站好了。   书房中一片寂静,这已经是今天第七只折子了。   辰宿终于忍不住了,“君上,我,我去把折子都捡回来吧。”   弄尘就噗嗤一声笑了。   胜楚衣一脸严肃,随手又拿了一只,看得专心致志,随便挥挥手,算是应了。   悯生坐在下面恭敬提醒:“君上,折子……”   胜楚衣:“怎么了?”   “倒了。”   “……”   那边,萧怜时不时地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望,有意无意撩一下,胜楚衣就被她看得心乱如麻,无可奈何,“散了,今日就到这里。”   说着将手中的折子啪地一扣,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等人都走光了,胜楚衣去了回廊,刚遣退了教习姑姑,萧怜就在回廊那一头喊:“胜楚衣,你别动,我走过去给你看。”   她张开双臂,小心踏上瓷碗,一步一步从回廊那一头,张开双臂,向他走来,走得比刚才稳得多,哪里像是随时有可能摔倒的样子,她刚刚分明就是在气教习姑姑,又或者故意骗他扔折子玩。   萧怜一路走来,临到近前,忽然张开双臂向前跌去,胜楚衣就赶紧迈出一步,将她抱了个满怀。   本以为一场虚惊,结果就看见怀中的人仰面向他坏坏地笑,“我走的好不好?”   胜楚衣狠狠刮了她鼻子,忍俊道:“好!我的阿莲,真是一步一怜,步步生莲!”   萧怜望着他,双眼如蒙了层雾一般,忽然柔着嗓子,糯糯地唤了声,“叔叔。”   这一声如同一双撕开禁忌的手,胜楚衣心里被勾起一股邪火,低头便要去吻,结果怀中的人像条鱼一样的滑了出去。   “别撩我啊,我会兽性大发的!”   萧怜绕了个圈,从身后抱了他的腰,整个人贴在脊背上,笑嘻嘻道:“这样就安全多了。”   胜楚衣被她惹得没办法,握住腰间的小手,“最近身子大好,不如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去哪儿?”   “带你看看曼陀罗城。”   “好啊!”   萧怜说完,扔下胜楚衣,一面摘了头上的金步摇,一面一蹦三跳地跟着茉叶去换衣裳了。   丢下一尊玉树般的背影,立在九曲回廊之中,脸色明暗不定,又是恼火,又是哭笑不得。   萧怜最近因为一直按时泡温泉,又注意节制,炎阳火不至亏空,刚好足够滋养腹中的小鲛人,身子就好了很多,感觉寒凉的情况越来越少。   东煌虽然四季并不分明,可到了冬天,始终还是有些凉,萧怜就被茉叶裹了银狐毛领的大氅,换了棉裙才出来。   天澈宫上因为有温泉,故而终年只穿单衣就够了,如今不但要出宫,还要出城,自然是要多穿一点才放心。   她换衣裳的空档,紫龙悄然出现在花厅中,将一封飞鸽带来的纸卷呈给了胜楚衣,面色凝重。   胜楚衣展开纸卷,只看了一眼,立刻用手一捏,立刻化作飞灰散了。   “萧兰庸死了?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紫龙点头,转身悄然退下。   等萧怜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胜楚衣也披了件黑狐大氅在等她,不觉莞尔一笑。   “你也怕冷?”   胜楚衣伸手牵她,“自然是要配得上阿莲才好。”   帝君御驾的车马从大盛宫午门出,四匹马拉车,走的极稳。   辰宿与司命护驾左右,前后仪仗不下五百人。   曼陀罗城的繁华街市很快就扑入眼帘,令人应接不暇。   萧怜掀开车子的窗帘,伸长了脖子向外看,东煌的建筑果然是可以用遍地黄金屋来形容,屋檐、窗棱,多被漆成金色,嵌着巨大的琉璃石,极是耀眼。   “街市纷扰,不甚安全,等你将孩子生下,有的是时间出来闲逛,不必急于一时。今天带你看的,不在这里。”   萧怜有些扫兴,落下帘子,“就怕到时候你又说,‘阿莲,你已经贵为帝后,不得再市井间游荡,哪些地方你就不要去了。’”   她学着他严肃的样子,粗着嗓子说话。   胜楚衣便一根手指点了她的眉心,“好了,你想骗个承诺,给你便是,我对你向来没什么规矩,只要开心便好。海阔天高,随你所欲,只是依然那一条,不得红杏出墙。”   萧怜立刻龇着呀笑,“真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也不准乱吃飞醋!”   胜楚衣果然收了手指,闭口不应,显然对这一条不满意。   萧怜就急了,“哦!你说的好听,海阔天高,随我所欲,可你那醋若是吃起来,我可是领教过了,到时候我哄你都来不及,哪里还来得自由自在?”   胜楚衣无奈,“好了,答应你便是,不乱吃飞醋。”   车马仪仗一路径直出城,延缓破登上北面一座小山。   山不大,也不十分险峻,刚好适合郊游攀登,因为有御驾驾到,便早早封了山,清了道。   四匹骏马训练有素,登山时即便是陡坡也脚步整齐划一,步子迈的极稳,萧怜坐在里面丝毫不觉颠簸,一路看着窗外山下的曼陀罗城渐渐变小,最后就将整座城一览无余。   曼陀罗城居然是一座完美无比的圆形,所有街道格局都以中央的大盛宫为圆心向外扩散,共分为七扇,每一扇又都与其他扇完全相同,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曼陀罗图腾。   等到马车行至山顶,胜楚衣先行下车,之后伸手小心将萧怜接了下来。   “好漂亮的城!”   萧怜满眼惊艳,曼陀罗城,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宏伟,一种透着不可言说的诡异的宏伟,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城在修建之初,就是为了某种目的,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秘密。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走到山边,“一会儿,会更漂亮。”   他向半空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在空中缓缓转动,周遭便开始氤氲气薄薄的水雾。   气温越来越低,越来越冷,薄雾之后,空气中开始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   起初只是细细碎碎的雪粒儿,之后很快就渐渐如鹅毛般大小,纷纷扬扬。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连风都没有,雪花安安静静地扑簌簌落下,于是下面偌大的曼陀罗城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片雪白。   “沧海诀?”   胜楚衣的手缓缓收了,声音沉静,似是自我欣赏一般,“冰渊与沧海的完美融合,喜欢吗?”   萧怜满眼惊喜,“真好!跟朔方的雪一样!胜楚衣,你能将水之两极融合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胜楚衣淡淡看了她一眼,却并不回答,“此时的朔方,也该下雪了。如今在东煌为你下这一场雪,希望能解思乡之苦。”   萧怜伸手接了一片大大的雪花,两眼之中亮晶晶的,“好想棠棠,也不知她可有新的冬衣。”   胜楚衣伸了一根手指将她掌心那片雪花挑起,在指尖细细地看,那雪花也不融化,“不用担心棠儿,她在锦都好得很。”   “你在派人跟着她?”   胜楚衣神祗容颜浮起灿然笑意,“她是东煌的大帝姬,身份无比贵重,我这做父君的,岂能不小心加护?你暂且精心安养,到了夏天,就陪你回西陆,将她接来。”免得整天跟千渊身边那些妖魔鬼怪混在一起,学些邪门歪道!   萧怜立在山顶,望向西边,“好,西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忽然,她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一处奇怪的长条石凳,“跷跷板?”   胜楚衣:“……,那是情人石。”   “过去看看啊。”   萧怜捉了他的手,衣裙掀起一路雪花,快步走了过去。   那情人石看起来像是一条长凳,却只有一条腿在中央,活像一只跷跷板。   胜楚衣挥袖将石头上刚刚落下的一层积雪拂去,露出极为光滑的表面,牵她在情人石两头分别坐下,端正的身姿,淡淡看她。   萧怜坐在石头那头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奇怪,我以前见过跷跷板,无非如此,为何叫情人石?”   胜楚衣这边稍稍用力,萧怜那边就被翘起来些许,“这石头的典故,我也是来过几次后,经弄尘的口才知道。原来曼陀罗城中的青年男子,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会约她来这山顶观景,两人共坐在石上。”   他说着,身子又稍微向下沉了沉,萧怜就向他这一侧又滑了一些,“因为男子比较重,那姑娘就会从石头的那一头,缓缓滑向男子。”   萧怜被他用跷跷板举了个高高,就坐在石凳那一头吃吃地笑,“然后呢?”   胜楚衣依然一本正经地端坐,“然后,姑娘若是愿意滑到男子身边,乖乖地与他坐在一处,便算是愿意嫁他为妻。”   他看向下面的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积雪的曼陀罗城,不经意间身子又向下沉了几分,萧怜整个人就缓缓地向他滑了过去。   “可若是姑娘不愿意,这长长的石凳上滑下的过程,就是她考虑的时间。”   萧怜还在慢慢向他滑去。   “而那男子若是个心急的人,非但有可能得不到姑娘,还会将人给掀翻在地。”   他说着用力一压,萧怜就哧溜地滑落到他身边。胜楚衣仰面看着漫天大雪,抬臂将手边的人揽进大氅中,“认识一下,在下胜楚衣,家住天澈宫,”之后低头在她落了雪的发间轻吻一记,“姑娘可愿跟我回家?”   莹白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他的黑发和大氅的黑狐裘领子上,也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眼睫掀动。   萧怜看着心痒,凑上去吹了口气,将睫毛上的雪花吹走,笑嘻嘻腻歪,“好啊,看在你生得这样好看的份上,可以考虑一下。”   之后那颗淘气的头就被按进怀中揉啊揉啊。   “胜楚衣,我们堆雪人好吗?”   “好,什么都依你。”   ……   等到两人携手跑回马车时,身后留下一对雪人,一个披着银狐氅,一个披着黑狐氅,手牵着手,并肩而立,向着曼陀罗城的方向。   萧怜几乎是一路踮着脚跑回去的,等被胜楚衣抱上马车时,鞋袜都已经湿透了。   于是车里很快就扔出来一双鞋,萧怜在车里喝着茉叶备好的热汤,将一双冻得冰凉的脚塞进胜楚衣怀中,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望去。    一场雪,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停了。   多一分则成灾,少一分则不美。   胜楚衣收了融入冰渊的沧海诀,天空顿时放晴,漫山遍野,所有的树上都是一片雪白,在碧蓝的填空下开出蓬松松的雪白的花了一般。   “美吗?”   “原来你真的要带我看的是这个?”   “嗯。雾气先凝结在树上,再挂了积雪,便成了玉树琼花。”   “真美!”萧怜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车窗外,胜楚衣就借着车厢内幽暗的光线看着她因为玩雪而略有些红扑扑的脸。   “阿莲。”   “嗯?”萧怜落了窗帘,认真地望着他,“怎么了?”   “愿你我有生之年,日日如此静好。”   萧怜“哦”了一声,之后像是没听懂一样,重新望向窗外,胜楚衣面容上便有了些许的寥落。   他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这么花心思地想与她表明心迹,结果她却只是哦了一下。   可是下一瞬间,那双被揣在怀里的脚丫子却不老实起来,动动动,乱动!   之后就看见萧怜将脸躲在窗帘的那一头,暗戳戳地笑,之后抑制不住,哈哈大笑,“木兰芳尊胜楚衣,东煌帝国太华魔君,想跟小媳妇表白个心里话都不好意思直接说,废了这么大周章,结果人家没听明白,哈哈哈哈哈!”   胜楚衣狠狠摁住她在他怀中乱蹬的光溜溜的脚丫子,“不要乱动!”   可越是不准乱动,越是乱蹬得欢。   直到忽然一脚踹到了不该踹的,萧怜立刻倒吸一口气,捂了嘴,表情极为艰难地替他疼了好一会儿。   该不会踹坏了吧……   胜楚衣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强奈着耐心的滔天怒火,“萧怜!你,你给本君的等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拿她怎么样,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他已经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直到马车回了大盛宫,停在天澈宫下面,胜楚衣从车厢里将没了鞋袜,也没了大氅,还嘻嘻哈哈个没完的人给打横抱了出来。   来接驾的弄尘特意额外准备了只裘皮大氅,直接替胜楚衣披了上去。   他就这样抱着萧怜,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上天澈宫去!   “胜楚衣,你还疼不疼?”   “闭嘴。”   “楚郎啊,我错了。”   “闭嘴!”   “君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啊,我真的错了!”   “闭嘴——!”   紫龙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被弄尘怼了怼,“你有没有发现,君上好像又变了。”   紫龙哼了一声,“哪变了?”   “变得越来越不像木兰芳尊了呗。”   “他不是芳尊能是谁?”紫龙白了他一眼。   “是……,是沧澜院见到的那个君上。”   ……   此时,远远望着那慢慢登上天澈宫的绝世身影的,还有远处角落中的一双眼睛。   奢华的衣裙在雪地中转了一下,“瓷儿,我们回去吧。”   因着天气本就不甚冷,一旦胜楚衣收了沧海诀,空气中的温度迅速回暖,那雪就都缓缓化作了春水,从屋檐上滴答滴答汇成小溪。   宫女撑着一把纸伞,挽了那女子,“娘娘,您别难过,君上之所以眼里只有她,不过是因为还没见过你呢。”   伞下的女子,生得如雪地中绽放的芍药花般,眉目含情,朱唇一点,杨柳细腰,不盈一握。   “可是,他要何时才会看见我呢?”   “娘娘,您贵为皇妃,美貌惊世,文武双全,又是八千后宫之首,君上只要转身,必是第一个看见您。”   姜艳翎,军尉姜横之女,七年前胜楚衣称帝时,只有十五岁,是第一拨被献入大盛宫的女子。   当时弄尘看着她生得极美,又有一副好身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琢磨着君上看了会赏心悦目,就随手扔了个皇妃的封号。   可他分派完,就后悔了,皇妃地位既高,姜军尉的官职又是统领禁宫兵马的,如此一来,实在是有些危险。   姜艳翎是被他以太华帝君的名义封的,无错无失便是不能降级了,于是弄尘索性就给姜横也升了一级,当了封疆大吏,扔去西北与藏海国相面去了,无诏不得还朝。   此后,他就学乖了,下面再供进来多漂亮的女子,都不敢随便封皇妃,顶多贵妃到头,于是这大盛宫中,就只有姜艳翎一个皇妃一枝独秀了。   然而这种一枝独秀是毫无意义的存在,因为七年来,太华帝君从来没出现过的大盛宫中。   就在她独自一人苦苦熬了七年,本以为一生真的就草草了之时,君上竟然突然出关了。   世间关于魔君的传说,早已有之,心中便已做过千万种设想,或威武的,或英俊的,或粗野的,或邪魅的,却偏偏未料到,这位登基之初就屠城数百万的魔君,是这样满身光华,神祗容颜之人。   她只是远远地偷看一次,便是一眼万年,心中被填的满满地,再也容不下旁的。   可他的怀中,却抱着笑得肆无忌惮的女子,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令人看得眼眶血红。   她在这深宫之中安静地等了他七年,至今未能与他说上一句话,而她,刚被从那蛮荒之国接来,就享尽独宠!   “瓷儿,去煮些红枣姜汤,大雪过后,该暖暖身子。”   “是。”瓷儿眼中闪着兴奋地光。   ——   兰陵泉中,玩够了雪,就在温泉中泡三温暖的人简直舒服极了。   贴裹在周身的薄薄浴衣,透出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萧怜靠在水中的软塌上,与胜楚衣挤在一起,两人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楚郎啊。”   “嗯?”   “我爱你。”   “……”胜楚衣两眼骤然瞪得老大,睡意全无,再看过去时,那人已经在他身边偎得猫一样,睡着了。   她果然比他直接多了。   这时,伺候在外面的紫龙无声无息立在了泉边不远处,“君上。”   “什么事?”   “外面,有个自称皇妃的姜娘娘求见,说君上雪中归来,特意备了红枣姜汤,为君上暖身。”   “红枣姜汤?”胜楚衣眼睛一亮,“让弄尘打发了。”   “是。”   “另外,拿点红枣生姜来,要用汨罗山当年的千日红,配柳川的沙姜。”   “是。”   兰陵泉外,姜艳翎端着汤罐,端端正正地跪着,面前蹲着弄尘。   “姜娘娘,您还是回去歇歇吧,君上与莲后在里面泡澡,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俩人明天早上能出来,都算早的,我这刚才还跟悯生商量明日早朝怎么替君上打发了呢,您看您又来添乱,这刚下过大雪,天寒地冻地,您跪在这里,冻伤了膝盖也没人知道,多不值啊。”   姜艳翎眉眼低垂,“君上知不知道不要紧,本宫只是想向君上表达一番心意。若是君上没空,本宫就跪在这里,等到他有空。”   “你看你,怎么就上来倔脾气了呢,想在君上面前露脸,方法有很多,何必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本宫并非如大人心中所想,本宫只是,想奉上一盏姜汤,为君上暖身。”   “哎呀,好了好了,姜汤,我替君上收了,姜娘娘,您快起来吧。”   姜艳翎还跪在地上不动,“大人可能替本宫将这姜汤带到?”   “能能能,一定带到!”   姜艳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如此,便先谢谢大人。”   “客气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弄尘忙不迭地想把她打发走。   姜艳翎转身挪了婷婷袅袅步子,刚要走,却见紫龙带着两个宫女来了,手中盘子里,盛的正是红枣和生姜,还有一只炭火煨着的小炉子。   “紫龙大人,这是……?”   紫龙向来冷漠,直来直去,“君上要在泉边给莲后煲姜汤。”   她此言一出,弄尘在后面重重翻了个白眼,哥好不容易要把她打发走了,你又来搅局!   姜艳翎两眼一亮,“紫龙大人,本宫自幼为祖母每日熬制姜汤暖身,最擅此道,不如就让本宫代劳吧。”   紫龙看了眼弄尘,弄尘立在姜艳翎身后,暗暗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应允。   可紫龙偏偏向来不喜欢看见萧怜安生,于是将身子一让,“好,娘娘请。”   弄尘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完了!   姜艳翎带了两名宫女,来到兰陵泉门前,深吸一口气,便迈了进去。   这一处泉水,是东煌的圣地,没有君上亲赐,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入了大盛宫七年,也只能仰望之,从未有机会靠近半步。   如今终于得以入内,甚至觐见君上,一时之间内心血脉翻涌,难以平息。   可当她穿过半人高的花丛,来到泉边,就更加血脉翻涌了。   泉水中湿漉漉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似是一对熟睡的鸳鸯,缱绻在一处,早已容不得旁人插入一根针。   姜艳翎心中一阵浓烈的酸楚,示意宫婢将暖炉和红枣、生姜放下,便静静地立在泉边树影下候着。   胜楚衣感知到有人到来,缓缓睁开眼,“放下吧,可以出去了。”   “臣妾艳翎,拜见君上。”   姜艳翎双臂端平,恭恭敬敬向胜楚衣行了东煌的宫廷大礼。   “你进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反正是个宫中的女人罢了。   “臣妾进来服侍君上,”她又看了看倚在胜楚衣怀中正酣睡的萧怜,“以及莲后。”   胜楚衣轻轻从萧怜头底下抽出手臂,从水中站了起来,薄薄的浴衣帖裹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一身完美有力的线条尽显,姜艳翎一阵脸颊骤红,仓促低下头,慌忙去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浴袍上前,替他披上。   那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到了胜楚衣的肩膀,便犹如有一道电流通遍全身,一时之间耳热心跳。   胜楚衣平日里更衣都是由紫龙伺候,此时无非是换了个人搭把手,倒也没觉得如何,挥手道:“你可以下去了,这里没事了。”   姜艳翎初尝滋味,哪里肯走,“君上,臣妾擅长烹制姜汤,不如让臣妾伺候莲后吧。”   “不必了,本君亲自来做。”   “那臣妾可以为君上帮忙,比如去枣核,切姜片。”姜艳翎满眼都是殷切渴望地仰望着他。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陛下,她日日夜夜盼了七年的人。   胜楚衣忽而转脸看她,沉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君的话要说两遍?”   姜艳翎这才从惊梦中醒来,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慌忙道:“君上恕罪,臣妾知错了,臣妾告退。”   她后退了几步,虽然怀着畏惧却又心有不甘,瞥了一眼依然躺在水中榻上安睡的萧怜,转身去了。   胜楚衣如挥走了一只嗡嗡叫虫子般将,转而忘了这件事,坐下来悉心将一只只拇指大的千日红大枣子去了枣核,又将个子虽小却热性十足的沙姜切成细细的姜粒,放入用炭火煨着的小锅上熬煮。   水中,萧怜的眼睛早已不知何时悄然张开。   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啊!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切相安无事。   这日,姜艳翎照例在淑仪宫中喝茶,外面响起一阵响脆的笑声,“皇妃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一抹桃红映入眼帘,婉贵人走了进来。   “妹妹来了随便坐,我正好无聊,你就来给我解闷了。”   婉贵人虽然位份品级不高,可大家谁都不曾在君上面前露过脸,无所谓谁的荣宠更多一些,所以在姜艳翎面前,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规矩。   “姐姐,听说前两日,你得进兰陵泉侍奉了啊?”   姜艳翎浅浅一笑,“是啊,本宫有幸,得君上召见,在泉中侍奉。”   泉中侍奉,这句话就十分微妙了,既可以理解为在泉边侍奉,也可以理解为在水中侍奉,若是下了水,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婉贵人秒懂,“姐姐贵人天命,果然是最先得了荣宠啊!真是让妹妹眼红,羡慕得睡不着。”   姜艳翎依然含着微笑,“是啊,君上温柔,人中之龙,绝非宫中传言那般,来日你若有幸,便得知了。”   婉贵人两眼之中,艳羡之色就更甚了,忽然转念一想,“唉?姐姐,可我怎么听说,您那日入内,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啊?”   姜艳翎摆弄了一下腕上的镯子,“当时莲后驾到,说是雪后寒冷,急着沐浴,本宫……本宫就只好回避了。”   婉贵人眼光一闪,“哟,真是可惜啊,她这样扫了君上的兴致,也是大胆。”   “没办法,她腹中怀有帝嗣,最是尊贵,君上爱屋及乌,厚待三分,也是应该的。”   “我听说,她肚子里那孩子,是上轿之前就有的,到底是不是君上的都难说呢。不但肚子里有一个,在朔方,还有一个女儿呢。”   姜艳翎淡淡道:“哦,是吗,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是即将受封的帝后,该不会……”   “哼,那个女人,西陆蛮荒之地抢来的,什么事都保不齐干过。听说朔方那个地方,是个虎狼之地,民风极为粗鄙,类似禽兽,污不可言。”   “哦,这样啊。”姜艳翎端了茶碗,“妹妹来了只顾着说话,还没用茶呢,咱们东煌的女子,净说些粗鄙之人做什么,来,尝尝本宫这个茶,是弄尘大人专门拨的,清茶中的上上之品。”   ------题外话------   叔叔的表白:带你出去玩,下雪给你看,陪你玩跷跷板,给你暖脚丫子,帮你煮姜汤,然后委婉得来一句,以后咱俩都这样过日子哈。   怜怜的表白:我爱你! 第122章 今日起,我萧云极为后 婉贵人哪里有心情喝茶,“姐姐不以为意,妹妹却替姐姐不平,您镇守大盛宫七年,德行兼备,本就该是帝后的不二之选,凭什么她一个野人之地来的女子,就凭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孩子,就能安然登上后位?占了后位不说,还独霸君上的宠爱,实在是可恨。”   姜艳翎品了口茶,“有什么办法呢,她腹中有个孩子,就是最大的筹码。”说完轻叹一声,“女人一生啊,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夫君和孩子。本宫曾听闻,民间许多女子,怀胎十月,十分辛苦,可中间稍有不慎,惨遭滑胎,再不能生育,从此失宠于夫君,落得了十分悲惨的下场。”   婉贵人立时笑得艳丽,“是啊,不用说感同身受,只是随便听听,都觉得好凄凉。”   姜艳翎放下手中茶盏,“所以说,女人怀孕之时,许多东西都不能乱吃的。比如藤瓜,朔方那种地方来的人肯定是没见过的。成熟的黄藤瓜甜嫩爽口,乃是果中上品,而未成熟的青藤瓜,虽然清脆爽口,却尤为要仔细了。一旦吃了,不但会滑胎,还会导致终身不育,民间青楼之中,多用此物残害女子啊。”   婉贵人听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啊,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要紧事没办,先走一步了,改天再来找姐姐闲聊。”   姜艳翎浅笑,温和道:“好,妹妹慢走。”   她看着婉贵人扭着腰肢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凉。   ——   第二天日落之时,萧怜趴在桌子边上,手里抱着一双筷子,盯着满桌子的菜,等胜楚衣回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会见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使者啊,我快饿死了。”   茉叶赶紧在一旁安慰,“娘娘别急,下面传话上来了,说天刚一黑,君上就匆匆张罗着散场,如今未归,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您再等等。”   “可是我肚子里的小鱼儿好饿……”   “那娘娘就先用吧,君上不会介意的。而且最近娘娘总说嘴里没味,君上就责成御厨房换了个掌勺的给娘娘调配膳食。今天的厨子,专门换了几个时新的菜式,就是想给您尝尝鲜。”   茉叶身前身后地哄着她,一一介绍,到了中间,一道菜,切了碧绿碧绿的丝,陪了红椒丝,缀了几颗鲜红的枸杞,甚是水灵,“这个是糖拌青瓜丝,最为爽口,虽然简单,却正好给娘娘开胃,您尝尝看。”   萧怜看着那菜好看,就夹了一筷子。   放一入口便是一愣,青木瓜?东煌还有这个?   ……   如今的东煌,在东陆是一尊巨无霸般的存在,周边小国臣服,自愿附庸,年年纳贡,岁岁朝拜,俯首称臣,一时之间,颇有万国来朝之势。   这一天,正是新年之前的朝贡之日,各国使者胜楚衣在长乐大殿已经开始不耐烦,疲于应酬,忽然茉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不好了,君上,莲后她吃过晚膳就肚子疼得厉害,现在满地打滚,快要不行了!”   胜楚衣当下撇了满殿的百官和使者,急匆匆几乎是用飞的回了天澈宫。   当人如巨枭一般落下,便直接扑进了寝殿,将满地打滚的人抱起来,“怜怜,怎么了?”   萧怜哼哼唧唧,“肚子疼,楚郎,我的小鱼……!”   胜楚衣抓过手腕,先按了脉门,哪里有什么异常?他眼光之中如有千帆闪过,“来人,将与今日晚膳有关的一干人等,全部带上天澈宫!”   等到尚膳司总管,副总管,御厨房主、大厨等等一干人等呼啦啦跪了一地时,胜楚衣将那一盘红绿相间的糖拌瓜丝摆在桌边,“青藤瓜,又名堕胎果。你们自己说!今日说不清楚,整个尚膳司,全部处死!”   尚膳司总管慌忙匍匐磕头,“君上息怒,帝后娘娘有孕在身,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御膳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膳食中安排青藤瓜啊!”   “既然并未在今日膳食之列,那如何会出现在莲后的饭桌上?”胜楚衣本已披了无尽黑暗的气息,此时更加的阴沉,“司命,彻查。”   司命抱着黑铁剑,“遵旨!”   天澈宫外,跪满了人,司命铁剑出鞘,杵在地上,将所有相关人等全部狠狠地撸了一遍。   寝殿内,萧怜刚刚吃饱,安然入睡,便梦见自己立在花丛深处。   阵风吹过,那些花草摇曳,撩动衣裙,一只淘气的小兔子钻进她裙底。   她蹲下来,隔着裙子想捉住它,又捉不住,“你真淘气啊!”   可它又不知怎么钻进了衣襟里。   ……   等到天明时分,日光一现,外面跪了一晚上的人该是听见里面有动静,司命本来就缺根弦,当下在外面高声道:“君上,司命求见。”   过了良久,胜楚衣才从里面出来,长发尚未梳起,只是随意地垂着,赤着双脚,穿着简洁的白袍,如同谪仙临凡。   “审了一夜?”   “回君上,子时左右,就已经见分晓了。”合着他把事情搞定后,就一直在门外等着呢。   胜楚衣略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结果如何?”   “都跪在花厅,听候处置。”   “那就去看看吧。”   花厅那头,婉贵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君上相见这件事,她几乎盼着见他盼了有一生那么长,如今却是这样的一番模样。   他从九曲回廊那头走来,尚未束冠,那长长的黑发就与轻薄如羽的衣袍,在飞瀑撩动下的晨风中轻舞,如同从神仙梦境中走出来一般。   她跪在花厅冰凉的石砖上,竟然就看得有些痴了。   “是你授意御厨房为莲后备了青藤瓜?”胜楚衣走进花厅,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一群人。   婉贵人梦醒过来,膝行到胜楚衣的脚边,泪眼朦胧地仰望他,“君上!君上饶命,臣妾,臣妾无知,只是听说青藤瓜气味清新,最为解腻,想着莲后孕中艰辛,口中必是寡淡无味,所以才自作主张,命人备了青藤瓜,想替莲后开胃去火,也算是尽一份臣妾的心意。”   “好一份心意,本君替莲后谢了,司命,将她从天澈宫扔下去,生死有命。”   “是。”司命领命,伸手就要拎人。   婉贵人哪里想到他会像扔一只死猫烂狗一样,随便就把自己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扔下去,疯了一样抓住胜楚衣的衣袍,“君上饶命!君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只是爱您心切,不甘心莲后独宠,臣妾所求不多,只想有机会见您一面,看您一眼啊!臣妾对君上的心意,不比莲后少半分!”   司命向来手狠,哪里容的她撒泼耍痴,将人从胜楚衣衣袍上扯下来,便拖到飞瀑上的一条汉白玉栈道上,抬手便要仍。   “慢着。”胜楚衣忽然神色缓和了许多,喝止了他。   婉贵人立刻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君上!君上您饶了我了?谢君上不杀之恩!臣妾今后一定好好服侍您和莲后陛下!”   胜楚衣嫌弃转身,“将她留给阿莲处置,其余人等,交悯生从严处理。”   他说完,便身披崖上金色的晨光,入了寝殿。   婉贵人跪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转,既然可以此时不死,那么就有一线生机!   ……   胜楚衣是早朝回来后,又在御书房忙到了晌午,茉叶才来报,说娘娘醒了。   他撇下书房里正侃侃而谈的悯生几人,就直接去了后面。   他人还没露面,就听见里面哼哼唧唧骂人,“胜楚衣,你就是一畜生!”   胜楚衣也是无奈,当做没听见。   “阿莲,昨日腹痛,真的没事?”   萧怜刚浣洗打扮好,对着镜子反复研究自己的肚子,心疼那又软又细的腰就这么没了,“我要是不说肚子疼,你能那么快,飞一样的回来陪我吃饭?”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从镜中看她千百种矫情的模样,不觉淡淡笑,“这次你识得青藤瓜,才得以侥幸,此后只怕防不胜防。”   萧怜就反手抓了他的手,拢在腰间,你天一亮就装矜持,明明站在身后怀中空荡荡,却也不肯主动抱我,你不抱,我自己动手!   “那你说怎么办?大笔一挥,遣散八千后宫,必定将朝野上下、周边附庸全部得罪个遍,我也不想你刚刚还朝就因为我闹得乱哄哄。”   “阿莲,你能明白我,这真好。”胜楚衣的手就乖乖放在她的小腹上,将下颌轻轻抵在她肩头,“杀伐,可以打下一个皇朝,却守不住一片江山。这宫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有来路的,当初进宫,也都是附了利益的交换。我只带了四个孩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占了整个东陆,又七年不在朝中,悯生他们三人打理内外,撑下这一片江山,着实不易。”   萧怜望着镜中,小手抚上他的脸,“胜楚衣,我明白的。”   胜楚衣的脸颊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你刚来东煌,全无根基,若是骤然间树敌无数,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回护不来。但是,阿莲,你只需知道,我心中眼中怀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人便是,可好?”   萧怜笑道:“我就问你,你还舍得把我遣送回圣朝,扔上那个神坛,与我东西两立,永不相见吗?”   她从镜中,看见胜楚衣在她肩头浅浅凝视她,良久,才一字一句,“舍不得。”   心意相通,便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宁静之后。   “阿莲。”   “嗯?”   “送你个惊喜。”   萧怜就扑哧一声笑了,她现在每天都笑,好多好多的笑,各种各种的笑,都是发自肺腑的开心地笑,因他而笑。   “胜楚衣,你假装端庄了这么久,终于又学会腻歪了?”   胜楚衣眼光之中划过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那么,阿莲,你喜欢哪个我?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萧怜在他怀中转身,将他抱了,“我只要我的胜楚衣,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的都是你。”   “那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不再是我呢?”   萧怜狠狠地捏他白玉一般的脸,“那我就将你变回来!快说,我的惊喜呢?”   “在外面,这会儿,该到了。”   等到萧怜来到外面,当下眼圈就红了!   “叩见殿下!”   三十个少年,身穿她许久未见的红衣,胸口绣着一只婴儿手掌大小的白色花瓣,整整齐齐地跪在她面前。   “你们!你们哪里来的!”   悯生笑吟吟道:“娘娘,他们是君上回东煌的途中,在海上捡来的,如今物归原主。”   领头的花郎将头咕咚一磕,“回殿下,我等在海上被神机舰队追入无尽海,侥幸得主君的舰队相救,不但收容我们,替我们还击了回去,还请东煌第一高手日日教导我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为殿下效命!”   “主君……?”   那个花郎兴高采烈,“是啊,太华陛下是主人的夫君,所以咱们都不称君上,而唤主君。”   萧怜挑了眼皮,悄咪咪看看一旁的胜楚衣,你还真是变着法贪我便宜。   胜楚衣走到那孩子面前,“他们是你的人,无需按东煌的仪制唤我。”   他手指在那男孩胸口的雪白花瓣上轻点,“你这徽记是什么?”   这些孩子到了东煌,就开始在胸前缀了这一朵花瓣以区别身份,他问过他们,都只说是云极太子的徽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怜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头绞在一起,仰面望天,“啊,最开始训练这些孩子,也没旁的用处,就是满世界替我找某个人,所以这徽记,我就随便用了这个。”   胜楚衣言语甚轻,含着浅笑,“木兰花瓣?”   “以后他们就你的亲兵,直接听命于你便是。如此,我也放心许多。”   ……   “都退下,本君有要是与莲后商议!”   胜楚衣在她耳畔恶狠狠道:“你竟然用木兰花瓣做自己的徽记?萧怜,你早就注定是我的!你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的!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停停停,小鱼!当心我的小鱼!胜楚衣!冷静!我错了,我再也不撩你了!”   提起孩子,胜楚衣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死死将萧怜抵在柱子上,慢慢平复心情,“你给我等着!”   萧怜惊魂未定,却又忍不住想笑,可一看到他那狼一样的眼神,就又立刻强行收敛了起来。   ——   天澈宫下面的半山腰,有一处观景台,从这里望下去,整个大盛宫不但尽收眼底,而且看得尤为清楚。   萧怜如今穿着女子的宫装,梳着飞天髻,发间缀着步摇流苏,双手护在小腹上,立在观景台上,俯视下方。   她没了当初云极太子的凌厉锋芒,没了杀生链,没了血金钉,不着男装,穿了绣鞋,还有一个已经现了轮廓的肚子。   可敛尽在胜楚衣面前小女儿家的娇憨之后,整个人只需立在原地,就足以统摄周遭的一切。   一个红衣少年来到她后面,静静地立着,也不出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种仰慕的光。   萧怜回头,“朗清来了?看什么呢?”   朗清拱手恭敬道:“拜见殿下,殿下立于此处,让朗清想起神皇殿昊天校场上的那一尊璃光女神像,心生敬畏,不敢打扰。”   “几个月不见,越发会说话了,看来胜楚衣请了那东煌第一人来教导你们,真是没白费功夫。有机会,请他来会一会,本宫要亲自谢他。”   “其实那东煌第一人,殿下您日日得见啊,还需要专门请吗?”   “哦?是谁呀?”   “悯生君。”   “他?”萧怜倒是十二分意外了,“他的腿不是都废了吗?”   “传说啊,悯生君是主君最得意的亲传弟子,就算双腿废了,一身本事,仍无人能出其右。再加上那番掌控朝堂、运筹帷幄之能,这样的人,若不是双腿废了,只怕将来就算是太华帝君第二也不为过啊!”   萧怜笑道:“你这样崇拜他,以后就跟着他好好学习吧。”她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笼罩了整个大盛宫,“对了,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那边候着呢。”   “带过来吧,要过年了,热闹热闹。”   “是。”   没多久,萧怜要见的人就被几个少年推推搡搡地弄了过来。   婉贵人。   她被堵了嘴,呜呜地叫,朗清就上前将那破布拔了。   “帝后娘娘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萧怜依然看着下面的夜色,“你现在知道谁是这大盛宫的帝后了?”   “臣妾一直都知道谁才是这大盛宫的女主子,臣妾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做了错事,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帝后娘娘饶命!”   “听了哪个小人的谗言?”   “回娘娘,是姜艳翎,姜皇妃。”   “哦,是皇妃啊,那本宫这帝后,还轻易动她不得呢。”   她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婉贵人双手扶起来,“快起来吧,都要过年了,总跪着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她拿了帕子,替婉贵人在眼角拭了拭眼泪,之后随手将那帕子向后一扔,被夜风直接给吹到下面去了。   婉贵人被她牵着手,立在那一方平台的边缘,“你看下面,高吗?”   婉贵人就两腿发软,以为她要将自己推下去,又扑通跪下,“娘娘饶命,臣妾错了,求您绕臣妾一命!”   萧怜摇摇头,“你别总是说跪就跪啊,本宫双臂受过伤,也拎不起来你这么重的大活人,快自己起来。”   婉贵人不肯起,跪在地上哭。   “快起来吧,天都黑了,万一本后一不小心绊着,将你一脚踢下去就不好了。”   跪在地上的人蹭的就站了起来。   萧怜又拉着她指着上面,仰视凌空而建的天澈宫,“你看上面高吗?”   “高!”婉贵人这次答得痛快。   “这世间常人无法企及之处,比比皆是,若是不自量力,便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你说对吧?”   婉贵人又要跪。   “又跪!”   她又赶紧站了起来,不知眼前这位帝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了,不说这些,”萧怜替她整了整衣裳,“本后自小也生长在深宫,对女子宫廷之中的孤单寂寞,也感同身受,心有戚戚,你一心求宠,也是人之常情,本后不怪你。”   婉贵人便是一愣,“帝后娘娘真的肯放过我?”   萧怜脸上几乎是慈祥的姨母笑,“快过年了,大伙儿图的就是热闹,我小时候在朔方,每逢过年,都会下雪,在雪地里堆雪人,放鞭炮,热闹非凡。”   她歪着头看向婉贵人,“你们这种东煌的千金小姐,可玩过炮仗?”   婉贵人连忙道:“不曾,只看过别人放。”   “哦,没玩过啊,那正好,没玩过才新鲜。”   她从一旁花郎手中的托盘中拿过一挂鞭炮,在婉贵人脖子上戴好,“在我们朔方,贵族中一种好玩的游戏,叫做叫窜天猴……”   她刚开口,婉贵人早就尖叫着要跑,却被两个花郎狠狠摁住。   萧怜仔细整理手中的一挂鞭炮,“别跑啊,怎么还真跟个猴子似的。”   她将鞭炮在婉贵人腰间缠了两圈,将引线打个了漂亮的蝴蝶结,“据说那个玩法,寓意着步步高升,十分吉利,你不是很想爬上天澈宫吗?不如我们玩玩,说不定你嗖地一下,就上去了呢。”   婉贵人已经吓得腔都变了,“娘娘,饶命!我不想上天澈宫了,您饶了我吧,我求求您了!”   萧怜又亲手在她胳膊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鞭炮,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温声道:“听说,朔方在你们这些东煌贵女眼中,是一处蛮荒之地,虎狼之地。那你可知道,本后是谁?”   “朔……朔方的云……云极公主。”   萧怜的手稍稍停住,缓缓掀起眼帘,阴森森地嗔怪道:“孤陋寡闻,难怪敢贸然对本后腹中的胎儿下手。”   她将她另一只手臂也缠满了鞭炮,“本后是那虎狼之地中活的阎王啊。”她粲然一笑,手掌在她惊悚地已经变形的脸蛋上拍了几下,“小乖乖,不骗你,真的。”   她退后几步,等着花郎不顾婉贵人尖叫挣扎,替她将剩下的两条腿上也缠满了鞭炮,之后又捆上一圈大型的烟花在腰间,这才将已经吓得已经没了魂儿的人扔在了那一方看台中央。   “婉贵人是吧,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闺名叫什么,反正现在知道也没什么必要了。深宫之中,花前月下,岁月静好本是奢求,给你们安生日子,你们不稀罕,那也怪不得旁人。本后今日,若是不立威,这来东煌的第一个新年,怕是过不好了。所以,你虽只是一颗棋子,却也死有余辜,不要怪本后残忍无情。”   萧怜欣赏般的从上到下打量着被困成炸药包的婉贵人,“这一番话,有点长,你,听懂了吗?”   婉贵人见哀求没有,已没有活着的指望,做在地上破口大骂,“萧云极!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萧怜挑眉,“不得好死这种事,我已经经历过了,不过尔尔。倒是你自己,不如趁着还活着,好好跳上最后一支舞,或许君上还会看你一眼,记住,一定要认真跳,因为你会死得很久!”   话音方落,便有花郎燃了火绒,向婉贵人那边扔了过去。   黑夜之中,一抹小小的亮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之后在婉贵人惨叫一声之后,轰然炸开!   噼噼啪啪,鞭炮的一连串脆响,伴着璀璨的火花,因着每一只并不是很大,所以也将人伤得不深,婉贵人在周身一连串的小爆炸中,尖叫惨嚎着在观景台上上跳下窜,带起一路电光火花。   萧怜负手而立,根本无心欣赏这拙劣的窜天猴,只是静静地望向下面,夜色中原本安静的无数间宫室,纷纷亮了灯,不知有多少人,正看着这天澈宫下,半山腰处的残忍表演,声色俱全,还有烟火助兴。   漫长的一万响小鞭炮终于在硝烟中渐息,婉贵人已经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倒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朗清又拿了只大礼炮,扣在了她头上,“贵人娘娘,最精彩的,留在最后,准备好了吗?”   婉贵人垂死挣扎着,嗓子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怎么逃过厄运,朗清却已经点燃了引线,抬腿一脚,将她从看台上直接踹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飞瀑之下,半空之中,盛大展开的五彩万寿菊,将大半个大盛宫,照得雪亮,映出下面一张张惊悚的脸。   萧怜皱眉,“朗清,怎么选了个菊花?这是要爆谁?”   朗清:“……”   等到那烟花渐冷,萧怜立在半山腰处,向下面那些或在灯火之下的,或躲在阴影中的,朗声道:“今日这只窜天猴,算是给大家一个见面礼!不管你们过去七年如何,总之,大盛宫,从今日起,我萧云极为后,若是有谁再敢造次,觊觎天澈宫,妄图加害本后腹中帝嗣,刚刚的婉贵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她说完,拂袖转身离去,未再多看一眼。   下方一片死寂,之后,姜艳翎缓缓提了衣裙,盈盈下拜,“谨遵帝后娘娘教诲,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姜艳翎的身份,都已经示弱臣服,其余人等立时呼啦啦全数跪下,向着上面早已空荡荡的半山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与此同时,天澈宫深处,胜楚衣坐在镜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这一面的他,眉眼妖艳魔魅,七情六欲加身,滚滚红尘淬励过后,才有的无限风情。   而镜中的他,却是端然淡泊,光华内敛,无情无欲的神祗模样。   他的手在镜子上掠过,“你以为,请下九幽天就能与我抗衡了吗?可惜他在这尘世中的力量,远不及我,这世间的一切罪,一切恐怖,一切黑暗,一切杀伐,一切欲望,都是我力量的源泉。胜楚衣,你早晚是我的。帝呤她也早晚是我的。你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她却对此一无所知,你日夜忍受煎熬,她却笑得春花烂漫,值得吗?”   接着,他的手似是抗争般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过猛,骨节几乎变成了白色,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吼一声:“滚!”   “怎么?你怕了?你的心性白日间受制于九幽,夜晚受制于我,既要与他的统御抗争,又要抵制我的吞噬,你如此疲于奔命,即便身负海皇血脉,又能承受多久?”   “我再说一次,滚!”   胜楚衣一瞬如妖魔,一瞬又痛苦不堪,而镜子那一边的影子,就是种冷冷地看着他,或者说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看,九幽他对你的痛苦漠不关心,他对你,对苍生都是一样,永远只是冷漠地看着,自以为高高在上,享受众生供奉,却无所作为!而只有我,我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等着你,给了你最大的诚意,你却迟迟不肯将你那朵美丽的灵魂交个我,真是无情啊!”   “你身体里的沧海诀已经开始被冰渊慢慢吞噬,胜楚衣,很快你也会放弃抵抗,又何必苦苦挣扎,不如现在开始,顺从一点,我会对你好一点,也会对她好一点,你别忘了,她肚子里可是还有一个小小的海皇呢。”   “你敢动她!”   “我动她?不不不,我疼她还来不及,胜楚衣,你们的事,我全知道,你说,若是我换成了你,她会不会喜欢?又或者,我做了某些事,令她嫉妒成狂,一发不可收拾?”   “你给我滚!”   “啧啧啧,这么大肝火,真是不值得,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真的消失了,凭你的本事,能与九幽抗衡吗?你若是被他占据,会变成什么样子?快抬头看看镜子那边,一张万年冰川脸,无情无义,无欲无求,你觉得到时候,他会管你的小白莲?他只会将她扔回到西陆,奉上神坛,让她一辈子都坐在他的神像下,红颜白发,孤苦伶仃,直到终老!”   胜楚衣的拳头越攥越紧,“最后一次,滚!”   “胜楚衣,乖乖地听话,不要再挣扎了,只要你跟我配合,大不了这身子白天是你的,夜里归我。奥,不,你想要夜晚也可以,我这个人很随和的,我会……”   咣!   胜楚衣一拳重重砸向铜镜,将那镜子直接打了对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才心口剧烈的欺负,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一般,看着满是鲜血的手,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外面响起萧怜响脆的声音,“胜楚衣,你在哪儿?”   天澈宫里,有许多地方她都没去过,此时找不到胜楚衣,就到处乱转,“你快出来,我迷路了哎,快来救我回家啊!”   她笑嘻嘻地,一面撒娇,一面喊。   “怜怜。”   她刚刚经过的一间宫室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胜楚衣,眉眼间有难以掩饰的疲惫,看着她浅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找了你好久!”   “来,抱抱。”   他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缓缓合上眼,嗅着她发间的气息,“怜怜,不要离开我。”   “好的好的,你放心,打都打不走!我为了你,已经决定和你宫里的八千个女人拼了!”   “怜怜。”   “嗯?”   “莫要负了我。”   被他几乎是勒着脖子囚禁在怀中的萧怜两眼骤然一亮,“胜楚衣!你好了?”   她从他怀中奋力钻出来,捧着他的脸,“胜楚衣,你的病好了?你不精神分裂了?你不神经了?”   然后那鼻子就被狠狠地刮了一下,“谁神经!”   接下来的回寝殿的这一路上,一个人负手走在前面,一个人扶着腰挺着肚子跟在后面。   “胜楚衣,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在晴川院的事?”   “胜楚衣,那你在山顶情人石上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胜楚衣,你在兰陵泉边煲的姜汤真的很好喝,又润又甜,一点都不辣,你还会不会?”   “胜……”   胜楚衣的脚步骤然停了,差点撞到萧怜的肚子。   “你那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我以为你精神分裂就会变成不同的人嘛。”而且是两个。   “所以你这段时间感觉很爽?”   “也没有啦。”白天晚上跟不同的胜楚衣谈恋爱,感觉很好哦。   “让本座检查一下昨天的牙印还在不在。”   “不要!哎?你真的记得啊?”   “萧怜,你那个脑袋到底都在想什么!”   “救命……,你的鱼!你的小鱼!不准离我太近,不准勾引我,不准撩我,不准摸我,胜楚衣——!”   ——   如此又是数日,东煌新年前最大的一场盛会,摘星会,即将举行。   整个大盛宫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节日气氛中。   萧怜按例,仍然每日午时在兰陵泉中浸浴一个时辰。   这会儿正躺在温泉中闭目养神,顺便吃水果,外面便是一阵脚步轻响,该是茉叶送衣裳过来了。   萧怜闭着眼,向空中扔了个葡萄,随便一张口,便接住了,“今天怎么来晚了?”   “臣妾拜见帝后娘娘。”   姜艳翎?   萧怜张开眼,“本后没传你,你来干什么?”   “君上为娘娘定制了摘星会上穿的新衣,不知腰腹部分是否合适,臣妾特意来请娘娘试穿一下,若是不合适,还有两三日的时间,可以请工匠修改。”   “本后的新衣,他找你定制?”   姜艳翎跪在她身后的泉边,没有免礼,也不敢起来,“君上说您孕中辛苦劳累,而臣妾在宫中多年,熟知仪制,就命臣妾来打理此事了。”   萧怜从水中唰地站了起来,“他倒是没跟我提起过。”   她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挽起,就听见身后姜艳翎一声惊叫。   “怎么了?你叫什么?没见过女人光身子?”   “娘娘……,您后面……”   “本后背后怎么了?”   “您不知道?”   萧怜被她大惊小怪弄得莫名其妙,“有话快说,不要拐弯抹角。”   “是,娘娘,您背后,好威武的一条龙!”   萧怜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什么龙?”   “啊?娘娘,您不知道?您背后有一条生着双翼的飞龙刺青啊!难道君上从来没跟您提起过?”姜艳翎吃惊地用帕子掩着嘴。   萧怜只记得在妖魔湖的时候,曾被胜楚衣问过背上的花纹是什么,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提及过此事。   本来以为只是疤痕太多,形成的花纹,却不知,竟然还有一道刺青在背后。   她撇下姜艳翎,迅速披了衣裳,就冲出去找胜楚衣。   闯进房间时,他正好拿起一本书作势要翻看,刚刚与方寸天一场激烈的对抗被打断,强行平息下来,那执书的手还有些微抖。   他见她来了,淡淡一笑,“这么冷的天,怎么头发湿着,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胜楚衣,我背后有什么?”她走到他面前,直接褪掉外袍,露出还有些水汽的后背。   胜楚衣眼光有些闪烁,“之前不甚清晰,现在看来,该是条龙吧。”   “真的有龙?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平日里看不见,只有入了水中,才会显现。”胜楚衣收了手里的书,仿佛与他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小事。   “不行,我要自己看看!”   萧怜裹着衣裳,半露着大半个肩膀,满屋子转了一圈,“哎?你房里的镜子呢?”   胜楚衣笑了笑,“又不是女子,要那么多镜子做什么,都叫人撤了。”   萧怜努力往自己后背去看,可是怎么也看不到。   ------题外话------   警报,前方高能! 第123章 夺舍之战 “不用找了,水汽一干,就消失了。”胜楚衣极为淡定。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才怪!”萧怜跳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胜楚衣抬头,坦然看着她的眼睛,“没有。”   那眼睛之中,依然是以往的璀璨星河流淌于深渊般的浓黑之上,看不出半点心虚。   萧怜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反而觉得自己这样疑神疑鬼倒是多心了,“好吧,就当你没事。”   萧怜嘟着嘴,“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我的衣裳,你会让姜艳翎去负责裁制?”   “这个倒是的确不曾。你的衣裳是给我看得,好看与否,我自然要亲自过问,如何交与外人?”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有些忧心地看向曾经安置镜子的地方。   看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越来越身不由己了……   他替她从领口开始,系得严严实实,“姜艳翎,以后离她远些,姜横暂时还有用,处理起来,没那么快。”   “哦,好吧。”萧怜还惦记着背后的那条龙,“那你继续忙,我去找个镜子看看。”   ……   三日后,摘星大会如期举行。   所谓摘星会,就是新年前的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选择腊月二十七这一天,最初的本意是将灯挂在家门口的树上,给远行归来的游子照亮,日久年深,演化得多了,就变成了一场烟花会。   萧怜这日,还是着了特制的没有腰身的礼服,簪了九只金步摇,上了城楼。   因着尚未举行封后大典,无需在百官和臣民面前履行帝后的职责,故而还是简单随性了许多,没有很多繁复沉重的赘饰。   她就由茉叶和朗清陪着,在城楼上起了暖炉,躺在扑了裘皮的躺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等胜楚衣来一起看烟火。   胜楚衣于长乐大殿上,逐个接见还朝述职的各地藩王和边疆守将,等到宣姜横进殿时,所有人便都齐刷刷向外望去。   一双沉重的皮靴踏上长乐殿的大理石地面,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一员猛将,立在了当场。   “臣,姜横,叩见君上,祝君上帝业煊赫,万世永昌!”   胜楚衣端坐明堂,“姜爱卿镇守西北边陲,劳苦功高,如今难得还朝与家人团聚,也该好好歇歇,多逗留几日再走不迟。”   “臣正有此意!”   等到君臣寒暄一番之后,姜横忽然道:“君上,臣此行回京,还带回来两个人。”   “哦?什么人?”   “一个月前,巡边的兵士换防时,捉到两个朔方的奸细,一男一女,口口声声喊着要找云极公主和国师。臣不敢贸然处置,此番回京,就顺便将他们带来了。”   “带上来看看。”   “是。”   那下面传唤的声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国师!救命!我是月明啊——!”   等到秦月明和周姚被司命黑着脸带到萧怜的城头时,便远远地看到她插得满头都是金子,正在嗑瓜子。   “爷——!”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吓得萧怜一哆嗦。   她晃了晃头,“幻听了?也不是很想她啊。”   “爷,我是月明啊——!”   萧怜手里的瓜子就抓不稳了,转头去看,就看到秦月明扔了周姚的手,向她扭着腰肢飞奔而来。   萧怜将脸平移回来,“幻觉!”之后看了看立在旁边的茉叶,“你看见有个女人向咱们这边儿跑来了没?”   茉叶点点头,“回娘娘,奴婢看到了。”   “看到了?”   萧怜随手扬了瓜子,蹭的站起身来,“秦月明?”   秦月明几乎是甩着泪花奔到了她面前,“爷!我来了!我可找到你了!”   说着就要把已经呆住的萧怜抱起来,结果那爪子还没落下,就被茉叶给拦了,“大胆!帝后娘娘是你说抱就抱的?你干什么的?哪儿来的?”   “让她抱!”萧怜将茉叶拨开,直愣愣看着秦月明,“你是真的?”   秦月明抹了一把泪眼,“爷,是我!我可找到你了!”   萧怜眼睛眨了眨,两颗泪珠就滚落了下来,嗓子哽咽道:“秦……月……明……”   说着,抬手将她抓过来,紧紧抱住,“媳妇——!”   她这一哭,秦月明也哇地哭开了,“怜啊!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抱头痛哭,眼泪稀里哗啦,直到茉叶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小心将萧怜给扶开,“娘娘,相逢是喜事,该笑才对。”   秦月明穿这身破烂粗布衣裳,用袖子抹了泪,还伸手去给萧怜抹泪,结果又被茉叶给拦了,“帝后娘娘,万金之躯,你那袖子,拿开。”   秦月明就老大不乐意了,“你谁呀!你才跟我们爷几天?我可是从小跟着爷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我。”   茉叶也不让劲儿,“什么爷不爷的,我们好好地娘娘,被你叫得跟个老爷们似的!”   萧怜拦开他们两个,“好了,都别吵了,茉叶,这位是秦月明,以后你叫她秦小姐,她是我的人,也是你半个主子,不可再怠慢。”   茉叶就只好草草行了个礼,“见过秦小姐。”   这时,摘星会的时辰到了,漫天礼花轰然炸开,将整个大盛宫照得恍如白昼。   萧怜向城楼下望了望,“他怎么还没来?”   茉叶赶紧安慰,“君上该是忙碌,抽不开身,要不,奴婢替娘娘去请一下?”   “嗯,那你就跑一趟吧。”   萧怜随手招呼了个侍卫,将依然远远立着的周姚安顿了,便拉着秦月明与她一同坐在躺椅上,两人无心看烟花,便面对面看着对方,“媳妇,你瘦了许多啊。”   秦月明也认真道:“爷,您胖了。”   萧怜抓过她的手,放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你摸摸他。”   秦月明就睁大了眼睛,“哈哈,棠棠要当姐姐了啊!”   说起梨棠,萧怜眼圈就又有些红,“你来之前,见过她吗?”   秦月明眨眨眼,“你说的是棠棠,还是那个人?”   那脑门立刻就挨了一下,“你不想活了?到了他的地盘,还敢这么口没遮拦?”   秦月明吐了吐舌头,“就是他将我和周姚给弄了出来,不然我现在还被软禁着呢。”   “他又去朔方了?”   “……”秦月明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朔方出事了?”萧怜立刻警觉起来。   “爷,有件事,刚才过来时,国师警告我不准说,但是我觉得,我不能不说,而且说了,你一定要挺住。”   “怎么了?沈玉燕又兴风作浪了?”   “一半一半。”   “那怎么了?”   “皇上,驾崩了!”   “什么!”   萧怜猛地坐起来,稍加思索,“是沈玉燕干的,对不对?”   “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着急,把孩子先生下来再说!”   萧怜整个人凝滞在原地,一双手握成拳,却用不上半点力道,“好的,我知道了。”   秦月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慌忙跳下躺椅,去周姚那边翻了翻,之后珍而重之地捧了过来,“怜,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萧怜打开那只被被保护地很好的布包,里面赫然安静躺着金灿灿的杀生链,还有一对包养地很好的鲜红护手,上面每一只血金钉都依然如往昔般闪闪发光。   “那个人用了点手段,替你进宫将它们偷了出来,说你就算暂时用不上,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   萧怜小心将皮护手戴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可惜,我是真的用不上了。”   “他还说……”   “说什么?”   “说愿你早去早回,来日若是无处可去,锦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萧怜便是鼻子一酸,“他这又是何必,我有了胜楚衣,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会去。而且,我将棠棠扔给他,已是欠了他天大的恩情。”   两人相对无言,漫天的烟火绽放,却显得人更加寥落。   忽然,茉叶从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娘娘!不好了,快!”   萧怜心头一紧,“胜楚衣怎么了?”   “娘娘,不得了了,君上退了朝会后,突然招了珍妃上天澈宫!”   “什么!”萧怜拎起裙子就跑。   秦月明追着,“怜,你去哪儿?等等我!”   “捉奸!”   ——   天澈宫中,胜楚衣歪在榻上,看着下面,面上尽是魔魅般的似笑非笑。   珍妃婷婷袅袅跪下,浅笑盈盈,含羞带怯,“臣妾,拜见君上。”   胜楚衣慵懒地靠着软枕,“过来。”   “是。”   珍妃提了衣裙便要起身。   “让你起来了吗?”   她听了,一慌,又赶紧跪了,“君上,臣妾愚钝。”   “爬过来。”   “……”珍妃吞了口口水,“是。”   她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向前爬了一步。   珍妃自幼受的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正统教育,从没想过这样不堪。   她四下瞧了瞧,天澈宫中空荡荡的,也没有别人,于是咬了咬牙,心里琢磨着,也许君上好得就是这一口,也许那萧云极就是这么勾引他的,不然她如何能如此专宠?   今日是她的机会,必不能放过!   可上面的人根本就没看她,只是闭着眼等着。   她就只好继续再爬   如此七八步,十来步,原本为了参加摘星会而盛装打扮的帝妃,跪坐在胜楚衣脚边,“君上,臣妾来了。”   胜楚衣依然合着眼,“嗯,候着吧。”   珍妃不知到底候着什么,天澈宫就算有温泉,此时入夜,又是隆冬,也是十分冷的。   她就只好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续跪着。   终于,外面远远地传来了脚步声,胜楚衣两眼一睁,垂手将跪在脚边的人抓了起来。   外面,萧怜刚好到了门口,看着从门口一路蜿蜒脱去的衣衫,一直蔓延到书房的榻上。   胜楚衣背对着门口,低头似乎专注于怀中那个女子。   “胜楚衣!”   一道炎阳火轰然而出,席卷了整个御书房!   整个大盛宫的人都听见一声轰天巨响,之后是巨大的火光在天澈宫上熊熊燃起。   萧怜大步穿过炎阳火,拎起胜楚衣,不管他怀中的女人已经化成了灰,直接就是一个耳光!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你负我!”   “怜怜!”   胜楚衣反手要拉她,却被她重重推开,“我烧了你的大盛宫!胜楚衣,我烧光你的八千后宫!”   萧怜一阵盛怒,抬手再要炎阳火起,却陡然两眼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   冷,好冷!   她骤然间将炎阳火大量释出,打乱了体内的平衡,小腹中的极寒便立时肆虐开去。   有个温柔的怀抱将她抱起,送到床上,替她把了脉,之后小心盖上被子。   胜楚衣的手在她脸颊上掠过,不似从前的冰寒,而是有些温凉。   他的体温都变了,心如何能不变?   萧怜在一片黑暗中,颓然心死。   “怎么样?好玩吗?你不肯听话,今天的教训,便只是一个开始。”   胜楚衣看向镜中的自己,“你给我滚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赶我走?请我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只要将她带回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怎么?到了还债的时候,却反悔了?”   “你要什么,给你便是,不准你再打她的主意!”   “哈哈哈!看把你急得,我只是借你的身子,喝了那女人几口鲜血,她就不问青红皂白,放火烧了你半个天澈宫。你说,若是你真的在她面前与旁的女人翻云覆雨,她会怎么样呢?”   “你不敢!”胜楚衣口中沉沉崩出三个字。   “是啊,我的确不敢,鲛人钟情,至死不渝。我懂!我太懂了!可是,她不懂!胜楚衣,她不懂你啊,我才懂你,而且,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不如把你彻底给我吧,我替你好好教她啊!”   “你给我——滚——!”   胜楚衣抬手嫌弃一旁的凳子,直接抡起,重重砸在了铜镜上。   “来人!”   “君上!”正在外面忙着善后的弄尘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   “将天澈宫中,所有的镜子,全部毁掉!”   “是!”   “不,大盛宫!是大盛宫所有的镜子!”   “是——!”   胜楚衣屏退了所有人,心口起伏不定,发丝凌乱,轻轻伏在萧怜身边,双手紧紧攥了她的双手,“怜怜……,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等我!”   他那声音,哀求般憔悴,闻者心碎。   他将头埋在她臂弯中,嗅着她身上的甜香,也唯有如此,才可令他狂乱痛苦的心安静下来。   一道淡淡的圆融绿光,不知不觉从萧怜的右手中缓缓透了出来,沁入到胜楚衣的掌心,迂回萦绕,久久不散。   犹如一剂安抚神魂的良药,将人渐渐引入黑甜的梦乡。   萧怜醒来时,便是这样双手被紧紧握着。   他依偎在她身边,面容憔悴,如犯了错而哭过一整夜的孩子。   萧怜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背过身去,轻抚隆起的腹部,双眼瞪得大大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她一动,胜楚衣便醒了,坐起身来,他的手想放在她的肩膀上,可落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胜楚衣起身离开,望了眼刚才安置妆台的地方,那里如今空空荡荡,却仍然像是有一双魔鬼的眼睛在看着他一半,令人脊背森寒。   除夕这一天,大盛宫阖宫大庆,长乐大殿上的歌舞从一大早开始就没停歇过,相比之下,天澈宫就十分清冷寂寥。   萧怜让茉叶收拾了一点简单的随身衣物,带着秦月明和周姚,搬到了角落里的晴川院。   她一进小院,就坐在榻上不出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窗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远远地,传来鼓乐声和爆竹声,茉叶和朗清、周姚麻利地包饺子,秦月明就坐在她身边默不作声地陪着。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于是临近黄昏时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怜,你说句话呗。”   萧怜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说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问问国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觉得国师不是那种什么东西都胡乱往嘴里吃的人吧。他若是耐不住寂寞,在朔方的时候,那堕天塔也不会一直那么冷冷清清了。”   “我不想提这件事。”萧怜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不如,我替你去问问吧,说不定是那女的攻势太猛,或者国师他被人下了春药,或者……”   萧怜没等她说完,躺下拉了被子蒙住头,“我困了。”   “怜啊,我知道你虽然生他的气,可却还是在等他解释,”秦月明轻轻拍了拍在被子缩成一团的人,“不然,以你的脾气,岂不是要烧了这三百里大盛宫,一走了之,如何还会在这小院中受这份委屈?”   那被子中的人便无声地抽泣,身子微抖。   “怜,他既然不来,也许是忙,我替你去问问他,好不好?”   萧怜抖动地更加厉害,压抑了许久的伤心,便都宣泄了出来。   “你不说话就是默许了,那我去了啊。”   秦月明交待茉叶看好她,便一溜小跑地出了晴川院。   然而,她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依然没回来。   萧怜哭累了,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被外面震天的烟火声吵醒。   “什么时辰了?”   “娘娘,快到子时了。”   “月明呢?”   “秦小姐天将黑的时候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周公子……,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朗清道:“殿下,不如我去打探一下吧。”   “不必了,茉叶,替我梳妆,我去见他。”   “是。”   等到萧怜的软轿落在天澈宫门前时,刚好大盛宫的子夜钟声响起,上下一片欢腾,空中怒放无数灿烂烟花,将偌大的皇宫照得恍如白昼。   爆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萧怜掀开轿帘,便看见天澈宫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她今晚特意化了淡妆,掩盖了哭得通红的眼,梳了柔顺的堕马髻,簪了支长长的玉色步摇,穿了淡红的衣裙,披了玉色披风,领口缀了银狐风毛,整个人便是弱风扶柳,温柔如水的模样。   可当这水样温柔的人立在大殿门口时,周身的肃杀便轰然而起!   整座大殿,原本何等清冷干净的地方,那些光洁的黑曜石地面,平日里一个脚印都不曾有,如今却是遍地凌乱衣裳,钗横发乱的女子醉意熏天。   远远地虚掩的纱帐后,皇座上,胜楚衣横躺其上,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他脚下跪着的一群女子。   弄尘立在殿外,将她拦了,“别进去,君上今天不正常。”   萧怜直愣愣地立在门口,隆冬与早春交替的时刻,却是全身冰凉的彻骨寒意。   “阿莲,乖,先回去,有什么话,等君上清醒了再说!”   弄尘忙不迭地,蹑手蹑脚将她往外拉。   可偏巧这时,里面女人堆里,一阵笑声,秦月明的声音!   她从大殿的柱后晃了出来,可没走两步,又被一只染了丹朱豆蔻的手给拽了回去。   她神志不清,显然是被人迷了!   “月明!”   萧怜上前一步,弄尘赶紧挡着她,“我的祖宗,你快回去,你这还有个肚子呢,被弄进去怎么办?”   他捂住萧怜的嘴,想将她强行带走,可是,已经迟了。   躺在皇座上的人睁开眼,双眼血红,醉意熏天,妖异的声线魔魅得令人无法拒绝,“怜怜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多冷?”   萧怜推开弄尘,大步迈了进去,“胜楚衣,你把秦月明怎么了?”   胜楚衣只穿了一件宽松的丝绸寝衣,黑发缭乱地弥散开去,悠悠起身,拨开脚边的女子,“没怎么样,随便用了一点点鲛人的共情而已。”   他一步一步从皇座上走下来,“本君想念自己的皇后,想念的紧,却求而不得,便只有将这满宫的妃嫔招来解闷。如今既然本君的皇后已经来了,那么她们就都可以散了。”   整个大殿,已凌乱地无处落脚。   胜楚衣赤着脚,趟过一地轻丝软纱的女子衣裳,走向萧怜。   萧怜也无视脚下凌乱,径直向他走去,两人在大殿中央际会。   胜楚衣邪魅而笑,鼓掌赞道:“本君的怜怜,果然是一步一怜,步步生莲,世间红颜千万,也不及怜怜万一。”   萧怜强克制心头怒火,傲然直视他那张在夜晚的灯火下愈发妖艳的脸,“恶心!”   “哈哈哈!恶心?”他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可是你就偏偏喜欢对不对?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怎么样?害怕吗?还是更爱我?”   “放了秦月明。”   “好。既然你来了,这满屋子人,本君都可以放了,但是你,要留下!”   “好。”萧怜淡淡地应了。   她越是淡,胜楚衣就越是怒,抬手捏了她的下颌,“你干什么这副表情?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不生气?不愤怒?不嫉妒?不心痛?”   萧怜看着满屋子疯疯癫癫的女人被弄尘七手八脚地轰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才抬眼看着他,面上一抹轻蔑一掠而过,“因为你不是我的胜楚衣!”   啪!   一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   “我不是!我不是你的胜楚衣!要是没有我,这世上哪里来的你!哪里来的胜楚衣!你们早在七年前就全都死了!你!一截焦炭!他!行尸走肉!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胜楚衣!”   胜楚衣暴怒,满身魔障,无处发泄,在她身边踱来踱去,“你就这么相信他?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背叛你?你就这么信他?”   萧怜舔了下口角的血,“我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怎么?是不是很失望?方寸天?”   胜楚衣猛地蹲下身子,“你怎么知道的?他从来没敢告诉任何人!”   萧怜不削地将脸别向一旁,“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无需知道。”   胜楚衣挥手又是一巴掌,萧怜的脸上当时便是五指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凭什么我不能知道!”   他抬手还要再打,那手便被人凌空一挡,之后一个身影飞身跃回去,稳稳地坐回到轮椅上。   “君上喝醉了,早些休息吧,莫要酒后失神,伤了娘娘的身子,日后追悔莫及。”   悯生依然是恭敬有礼,却口吻中含了几分强硬。   胜楚衣站直了身子,看向他,“悯生,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本君的家事,你也敢动手阻拦?”   “君上是东煌的皇帝,君上的家事便是国事。君上交悯生代掌朝政,悯生就不得不管管君上的家事。”   胜楚衣唇角冷冷牵起,两眼之中魔魅的闪烁不定,“悯生啊,真是道貌岸然,与木兰芳尊如出一辙啊,不愧是他的好徒儿!若是本君没有记错,当年你也只有十四岁,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小少年,看着她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心中想的是什么,以为本君不知道?”   悯生加重了声色,“君上喝醉了!”   “哈哈哈哈!被本君说中了?你替她挡了紫殊尊致命一击,废了双腿,结果她依然还是死了,你心中的恨,从来就不比木兰芳尊少,可木兰芳尊心痛成狂,你却依然能冷静如常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此心智,堪当大任啊!悯生,不如你继续跟着本君,这东煌的朝政,继续由你把持,说不定,有朝一日,本君还能还你一双健全的腿,把江山拱手相让,你以为如何?”   “君上!您喝多了!”悯生的手重重在轮椅上一拍,对外面喝道:“弄尘,进来将娘娘扶起来,请君上休息!”   躲在外面的弄尘一溜烟儿地跑进来,伸手便要拉萧怜,可那手还没触及衣裳,就被一股气浪,直接先飞了出去,撞破花窗,扔出了大殿。   四下的门窗砰砰砰轰然关上,胜楚衣一阵冷笑,“你果然对她存了心思啊,好,那就让你仔细看看,自己心爱的人,如何身怀六甲,在你最敬重的人身下,婉转承欢!”   他伸手凌空将倒在地上的萧怜抓入掌中,掐了脖子,砰地撞在身后的柱上。   “楚郎……”萧怜被扼了咽喉,艰难吐出两个字,却是极尽所能温柔地唤他。   “你的楚郎已经不在了!你还想他做什么!以后你只有我!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不是!”   “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   他伸手便要撕扯萧怜的衣裳,将她重重抵在柱上,全不顾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   悯生飞身而起,周身裹挟凌厉掌风,毫无留情,直取胜楚衣后心。   可身形还未至,就被一掌隔空掀飞,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东煌第一高手?你的那点本事,在本君面前,还不值一提!”   胜楚衣回过头来,微微偏头,神经质般的看着萧怜,“唯一能救你的废人现在自身难保,你该怎么办呢?”   他的手滑落在隆起的肚子上,依然是神祗般的容颜,却魔鬼般狞笑,“你说我若是待会儿将身子还给他,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孩子滑落在血泊中,会是怎样一番痛苦的表情?”   他说着,舌尖在唇边一抹,“真是极致的美味啊!”   萧怜被他捏得几乎快要窒息,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他的脸,“胜……楚衣,快醒醒!”   “他已经放弃你了!怜怜,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地陪着我吧!”   他掐着她纤细的脖子,身子忽然滞了一下,之后触电般猛地抽身,放了手。   萧怜颓然从柱子上滑落,委顿在地,“胜楚衣……”   她仰面看他,他那双本是蕴了星河般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挣扎和温柔,之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来人,将娘娘请进寝殿,好好照顾。任何人不准探视,没本君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胜楚衣转身踏过满室狼藉,重新坐回到皇座上,“那个断腿的,扔出大盛宫!”   殿门一开,被放进来的茉叶七手八脚冲进来,小心翼翼地将萧怜扶起来,从头到脚看了一圈,见没有大碍,才放心下来。   萧怜临踏出大殿之时,依然回眸望了胜楚衣一眼,之后护着肚子,顺从地去了寝殿。   直到大殿上最后只剩下疯魔了的一个人,他才深深的吐了口气,反复看着刚刚那只掐着萧怜脖颈的手掌,“胜楚衣,我是不是真的低估你了?”   “不准你再碰她!”内心深处,一个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坚决,足够有威慑力。   “你居然敢动用九幽的力量来抗衡我?难道你忘了,他比我更无情?我赢了,你或许还能与那朵小莲花日日相见,若是他赢了,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她!”   胜楚衣再没了声息,高高在上坐着的,便只有阴沉着脸,夺舍而生的方寸天!   ——   新的一年,便是新的开始。   东煌朝野大动,上下惊变。   四大权臣手中实权全部被解除,悯生君双腿又被打断一次,直接扔出大盛宫。   司命被责令看守地狱谷,无诏谕不得出。   辰宿配往西北边陲,巡视边境。   只有弄尘,因着生性乖巧,善于迎合,将新主子的心意揣摩得透彻,伺候的舒坦,仍然被留在宫中,却也被卸了职,每日只顶了当值太监的差事,随侍帝君左右,虽算是独善其身,却也是一种难言的屈辱。   军国大事,胜楚衣全部一手独裁,后宫之中,则下了一道诏书,委任皇妃姜艳翎主理八千后宫。   姜艳翎初一上任,第一时间便是揣摩君上的心意,于是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女人,被一乘软轿,抬上天澈宫。   九曲回廊的尽头,层层叠叠水廊深处,便是胜楚衣当初专门为萧怜开辟出的寝殿,如今却成了软禁她的囹圄。   数日来,她每天除了按时吃饭,认真吃饭,偶尔在屋内稍作活动,便是闭目养神。   多少年来暴烈的心气儿,为了他,如今都消散无踪。   茉叶小心替她按捏腿脚,减少妊娠的艰辛。   “月明可好?”萧怜合着眼问道。   “回娘娘,秦小姐那日被蒙了心智,受了屈辱,醒来后,寻死觅活了好几天,可好周公子是个宽厚的人,再加上无非都是些女人动的手,秦小姐又是心大的人,安慰了一段时间,也就想开了。”   “嗯,她没事就好。”   “不过,弄尘大人却是个落井下石的,悯生君被逐出大盛宫的时候,他顺手把秦小姐他们两个也给扔出去了。”   “好,知道了。”   弄尘始终还是个有心人,懂得如何在惊变之中如何最大程度保全己方,如今既然已没了后顾之忧,她便悄然松了一口气。   “那么朗清他们怎么样了?”   “他……,他们遵照娘娘的吩咐,都老老实实地按兵不动。”   萧怜睁开眼,“他?”她看了看茉叶有些粉红的脸,淡淡笑了笑,“有机会见到他,替我告诉他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无论如何,都要忍,等我的命令。”   “可是娘娘……!您是这大盛宫的皇后!”   萧怜向榻上靠去,重新合了眼,“胜楚衣为帝,我才为后,胜楚衣若是不在了,我……”   她又睁开眼,“他不会不在。”   这时,外面传来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门口一声通传,“帝后娘娘,姜皇妃求见。”   茉叶连忙道:“娘娘,我去赶她走。”   “不必了,让她进来。”   “是。”   姜艳翎是带着晚膳来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没什么特别的,倒也不算粗糙。   “臣妾给帝后娘娘请安。”她一进门,便先看了萧怜的肚子一眼,“娘娘的肚子,真让人羡慕,该是快有六个月了吧?”   萧怜不语,径自动筷,也无需茉叶布菜服侍。   茉叶不放心,担心有毒,抬手拦了她,使了个眼色。   萧怜轻轻拨开她的手,“姜皇妃如今主理后宫,如果本后因为饮食中毒,她也在劫难逃,她不会这么蠢。”说着便自顾自大口吃饭。   姜艳翎在屋内迈开莲步走了一圈,“娘娘的吃穿用度,还真是简朴的可以,这寝殿内,也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她随手抓了把幔帐,“前两天,君上刚赐了臣妾几匹稀罕的天水重丝,说是早就绝迹的珍惜玩意,让臣妾随便裁几身贴身的衣裳,不然来日上了天澈宫这么温暖的地方,还穿着冬衣,始终厚重。”   她婷婷转身,看着埋头吃饭的萧怜,“那天水重丝还真是好东西,摸在手里,要多滑就有多滑,就像女子的肌肤一样,若是做成寝衣,穿在身上,想必君上一定会喜欢。不过臣妾觉得,若是住进天澈宫,那几匹布,还是拿来做幔帐合适,毕竟,君上每日的好东西赐个不停,区区天水丝,也不见得有多稀罕。”   她弯弯绕绕说了一大串,见萧怜主仆也没人搭话,就觉得没意思,“对了,刚才臣妾进来时,正巧看见那软轿又上来了,今晚,臣妾给君上安排的,是三年前东海边越国进贡来的容妃,据说极擅水性,生得如鲛人般美艳,正合了君上的乐水之心,说不定今晚会在兰陵泉伴驾呢。”   茉叶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皇妃娘娘说了这么多,看得出君上对您是如何地信任宠爱,只是,奴婢怎么始终没听说过您做过那乘软轿呢?”   姜艳翎还没开口,瓷儿顶了回去,“我们娘娘主持后宫,日理万机,君上怕娘娘辛苦,不忍心日夜操劳。”   茉叶嘲笑,“哦,是这样啊,原来只是个白干活的。那兰陵泉,皇妃娘娘觉得是个宝贝,下面有多少人也巴望着想进去,可最后还不是被君上给了我们娘娘当澡堂子。”   瓷儿喝道:“这里哪有你个奴婢说话的份!”   ------题外话------   国师,快要被本君玩坏了,谁来救救他? 第124章 绝地反杀,后宫散尽,江山不倒 茉叶翻了个白眼,“说起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皇妃娘娘好像还扮成奴婢混进兰陵泉两次呢。”   姜艳翎刚刚的得意顿时全没了,却依然端着端庄得体的模样,“好了,你们两个,吵什么!本宫替君上主理后宫,至少尽了为人妻的本分,倒是帝后娘娘,如今只怕是身子不方便,连最后一点女人能为男人做的,都不行了吧?实在是令人惋惜。来日帝嗣一出,只怕就再无恩宠。女人啊,最怕的就是被人弃如敝履。”   萧怜吃饱了,将筷子一撂,“看来你今天上来,他并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姜艳翎立时警觉起来。   “你已经多少次无诏擅入天澈宫了?你就不怕被他知道了?”   萧怜站起身,由茉叶扶着,在屋子里慢慢走了几个来回,消食,淡淡一句话,便吓的人有些竖寒毛。   毕竟现在的帝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又极为残暴,短短数日,已经有数名上来侍奉的妃嫔死于非命了。   姜艳翎本是来看她笑话的,如今笑话没看成,却被吓住了,她强作镇定,“君上此刻只怕正忙着与新人欢愉,没空理会这等小事。”   “是吗?既然你浑身都是胆,那就多坐会儿吧,茉叶,姜皇妃爬上来一趟,也是辛苦,看茶。”   茉叶嘴角一抿,透出诡异的笑,乖乖地去斟茶了。   姜艳翎不是傻子,发觉情形不对,便要脚底抹油,“算了,不用了,看着娘娘食欲尚好,臣妾也安心了,臣妾这就回去给君上复命,不打扰娘娘安歇了。”   “迟了,他已经来了。”   萧怜一声不咸不淡地话,如一道催命符。   姜艳翎带着瓷儿往门口走,经过一道幔帐,骤然全身一阵彻骨寒意,她慢慢转头,向那帐后望去,胜楚衣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那里,正一尊阴影中的神鬼雕像一般盯着她。   “君上!”她扑通一声,两膝软了,当场跪下,“臣妾不知君上驾到,请君上恕罪!”   胜楚衣一言不发,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径直走进屋去,茉叶便悄咪咪退到了出来。   他走到萧怜身边,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看不出情绪,“今晚的容妃,甚美。”   萧怜被他堵在面前,“借过,喘不过气。”将脸别向一边。   “可依然不及怜怜万一。”他又挪到她眼前,挡了她视线。   萧怜就又把脸挪向另一边,“闷,让开!”   “怜怜,”胜楚衣极力学着温柔的样子,“别的女人多看他一眼,你都受不了,为什么我到如此地步,你都无动于衷?今晚的容妃,你想怎么处置才会开心,你告诉我。”   跪在外面的姜艳翎便是一愣,什么情况?不是说感情破裂了吗?   站在她旁边的茉叶两眼望天,无声地嘴巴开合,吐了四个字,“自取其辱”。   君上每天晚上都腻在我们娘娘这里献殷勤,抬上来的女人,全都脱光了在前面跪到天亮。   也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不知道!   还当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却全是人家两口子斗气的工具。   里面,萧怜将手抚在肚子上,“无聊。”   “怜怜,除夕那晚,我的确太过分了,可是我已经认错了,我在改了,你试试喜欢我,我会比他待你更好,我比他更爱你!”   萧怜看热闹一样看他一眼,满脸莫名其妙,“你累不累?”   胜楚衣如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贴着她,“怜怜,我只想你也喜欢我,我只想你像对他一样对我。”   “不可能。”   咣地一声巨响!   吓得跪在外间的姜艳翎一哆嗦,原本吃饭的桌子,被胜楚衣直接掀飞了出去。   “你到底要怎样!”   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他刚刚还温顺地如一只大狗,转眼间又变成暴怒的魔头。   萧怜早就对他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我要他,你把他还给我,或许我还能在你的神位上烧根香!”   “萧怜!”胜楚衣抬手又要打,可那手就停在了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萧怜抬头,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在!他始终都在!他如此境地之下,依然拼劲全力地在护着她。   胜楚衣终于收了手,狠狠地指着她,“我若不是因为他,早已将你撕成碎片!”   他怒而拂袖,走到门口,顺手一把抓了姜艳翎的头发,不由分说,拖了人就走。   姜艳翎没想到厄运会突然掉到自己头上,一路惨叫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没多久,天澈宫中就想起她的惨叫声和蟒龙鞭的抽打声,那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惨烈过一声,直到几近黎明时,才渐渐停息。   一整夜,萧怜用棉花堵了耳朵,蒙在被子里,护着肚子,安心睡觉,安心养胎。   赤裸着身子跪在冬夜寒风中的容妃,一夜未敢出声,连惊带吓,第二天一病不起。   而皇妃姜艳翎,则浑身是血,被蟒龙鞭的逆鳞剐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被抬出去的时候,蜷缩着的身子已经是僵硬的了,一场春梦还没开始,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一个得意忘形,行差踏错,便香消玉殒。   胜楚衣白净的脸上溅落了鲜血,攥着浸透血的蟒龙鞭,坐在皇座之上,猩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全是嗜血的魔魅,“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已经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控制谁,除了暴怒,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伤害不了她,也接近不得别的女子。   他没办法不迷恋她,却根本得不到她!   他不管做什么,甚至在她心中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只要闭上眼睛,便都是她的脸,只要安静下来,耳边就是那个声音,“怜怜……,怜怜……。”一声声,深情、温柔又神伤的轻唤。   “胜楚衣!我得不到她!你也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他重新端坐,“来人。”   弄尘从外面匆忙进来,“君上,有何吩咐。”   “找几个泥瓦匠来。”   “君上,您这是……”   “替本君的帝后,砌一堵墙!”   “……”   很快,一道高墙,把萧怜的寝殿彻底封死起来。   “从今日起,不准任何人探视,本君要赐给最心爱的皇后一座活的大墓!”   ——   当年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送进皇宫的皇妃,如今被太华帝君以蟒龙鞭凌迟而死,姜家的人如何能善罢甘休!   姜横正值壮年,手握边境重兵,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魔君!他果然是个魔君!”   他在长乐大殿等了两个时辰,也没等到胜楚衣驾临,便怒气冲冲回了府邸,召集各部副将,誓要为女儿讨个说法!   一场密谋,通宵达旦,直到三更时分才各自散去。   姜横心力交瘁,回了后院,一开门,等他的不是自家将军夫人,却是个不认识的红衣少年。   “你是谁!但敢擅闯将军府!”   那少年口中叼着根草棍,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决明子,替主人前来办点事。”   “你叫决明子?没听说过。”   “不是我,是我们!”   少年向他身后努了努嘴。   姜横回身,一只拳头直冲过来,当下便是一个五眼青!   他一员骁勇上将始终不敌四五个经过精心培育的杀人机器。   姜横很快就被几个少年制服,扒了衣裳,将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板儿塞进一套女子的衣裳中。之后强行描了眼,画了眉,抹了胭脂。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羞辱封疆大吏!”   朗清秀丽的眉眼一乐,“啧啧啧!谁有空羞辱你这种老男人!我们殿下说了,今晚给你化个妆,顺便要你全家的命!”   “殿下?什么殿下?”   “朔方太子,萧云极!”   三尺白绫,绕上脖颈,搭上房梁,一世笑傲沙场的英豪,就被涂了满面脂粉,穿了女子衣裳,悬梁而死了。   将军府中,无声杀戮,所有带活气的,全部一刀毙命。   待到太阳升起时,已是一片死般寂静。   朗清将手中兵符向空中一扔,然后接住,到了前院与其他回合。   “师父,全部搞定,兵符到手!”   他扬手扔了出去,一众花郎让开,便有坐在轮椅上的人抬手隔空接住。   悯生转过轮椅,浅浅含笑,“派个脚力好的,送去西北边陲,务必交到辰宿君手中。”   “是!师父!”   又过了几日,连惊带吓一病不起的容妃,也一命呜呼,同样是噩耗放出当晚,东海越国国主,自缢于王庭,依旧是描画了女子浓妆,穿了女子衣裳。   王庭中当夜血染,越氏一脉,绝。   从此后,八千宫妃,提起天澈宫便如惊弓之鸟,畏之如虎,再也没人争着抢着要上去侍寝。   可偏偏帝君那一乘杀人的软轿,每夜都会钦点一人塞进去。   宫内若是死一人,宫外就有一家被灭门,如此循环,绝无例外。   为此,胜楚衣也在朝堂上震怒,可随便派了人去查,别的没查出来,却查出姜横密谋逼宫,越国国主意图谋反。   他在朝堂上一笑带过,“看来是有人替本君清除逆贼了。”   于是,一时之间,后宫之中,八千宫妃,人人自危,甚至有人仗着父兄权势,为求自保,提出自请出宫,诚心修行,为君上积福。   可胜楚衣如何会放人,不但不放,反而变本加厉。   从一乘轿子,变数乘轿子。   晚上抬上来多少位坐着的,清晨就抬下去多少具躺着的。   而将其进贡来的父兄母国,若是稍有微词,也是生死立见。   ……   一个月,一晃就过去,萧怜在天澈宫的寝殿,四下高墙,几乎遮起了日光,可她不在乎,也不吭声,依然每日按时吃饭,吃很多很多的饭,几乎是将自己养得有些胖胖的,这样,体内积蓄的力量也就多了一分。   正午的时候,寝殿的墙根下还有一缕光照,她就坐在那里晒太阳。   萧怜安心地倚在墙根,轻抚已经明显臃肿的腹部,腹中的胎动越来越明显,从最初如蝴蝶扇动翅膀般的轻动,到现在如一只小青蛙,偶尔会踹她一脚。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和棠棠当年一样,小猴子一样的在里面翻跟头,将她的肚皮顶起一个硬硬的小鼓包。   她捧着肚子,细细摩挲,靠在晒得暖洋洋的墙上,“小鱼,你还有个姐姐,等你出世,爹爹和娘亲就带你去找姐姐。”   “你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好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还是这世上最美的人,最厉害的人,最强大的人,娘亲倾尽世间所有,都无法告诉你,他到底有多好,只等你出世,亲口唤他一声爹爹,亲自去体会。”   她轻轻拍着肚子,慢悠悠地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那样温柔,那样恬静闲适,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墙的那一面,有人将额角抵在砖石上,一动不动。   胜楚衣,两眼阴沉,如一尊雕像,立在墙边。   她就像一块磁石,无时不刻不引着他到她身边,只要一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若不是这堵墙,他早已经又闯进了她的寝殿。   他在他们两个之间,明明就是个多余的,却因为不肯就此认输,而被活活夹在中间。   直到那歌声停了,他终于忍不住,在墙外哑着嗓子开口,“怜怜,我来看你了。”   萧怜抬眼,望着那堵墙,“君上坐拥八千后宫,享人间极乐,来看我这活死人做什么?”   胜楚衣将手放在砖墙上,就像放在她肩头,“怜怜,一个月了,我想见你。”   墙那边冷冷地回他,“我已经死了。”   “怜怜,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我现在就命人拆了这墙,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墙那边没有声音。   “怜怜,以后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我会像他一样对你好,疼你,爱你。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把一切都给你。”   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怜怜,我知道你在听,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给你一个更好的胜楚衣啊!”   他已经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那身体,那嘴,那心,仿佛都不由自己,仿佛若不将这番海誓山盟说出来,他就永无宁日一般。   所以,说完了这番话,也只能在这边静静等着,终于,听见了她站起来的声音,之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的眼里、心里、怀里,只有我一人,你能做到么?”   “能!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萧怜在墙的那边转身,慢悠悠倚在砖墙上,“他唯一令我不满的,便是这八千后宫迟迟未散,即便他日夜独守我一人,外面却依然有几千双眼睛盯着本该属于我两的红帐御榻,令我不能安枕。”   “散尽后宫?你只要这个?不过一群蝼蚁,我现在就将她们全杀了!”胜楚衣浓黑的双眼之中闪出兴奋的光亮。   “君上,江山为聘,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不但要后宫散尽,还要江山不倒,你懂吗?”   “怜怜是不是早已想好了良策?”   “三月初三,沐阳节,亲君宴,万国来朝,兴西苑太学,离宫者生。”   “好,一切都听你的。”胜楚衣立在墙外,急不可待,“那我现在可不可以见见你?”   萧怜径自回了寝殿,“墙是君上亲自下令起的,现在却问我了?”   轰隆一声!   身后那堵高高的墙被一掌推了个稀烂,胜楚衣几乎是飞奔进来,张开双臂,从后面将萧怜紧紧地抱住。   他是真的想念她,或者说是这个被他占据了的身子想念她,想她想得发疯一边,要将她揉碎进怀中。   胜楚衣在她的发间,嗅到了一种味道,不是记忆中的甜香,而是草木香气。   这宫院中,该是长期围了高墙的原因,也氤氲着一种浓郁的草木香气,沁入心脾,令人流连忘返。   他终于抱到她了!于是便用脸颊蹭开她后颈的发丝,在那细细的脖颈上寻找。   “怜怜……”他深深一息,想将她一口吃了,不自觉地将手嵌在了她脖颈上,有种想将她掐死、撕碎的冲动,而神志却在她身上那种草木香气中越陷越深。   心神恍惚之间,一只小手覆在他狠狠攥着纤细脖颈的手,草木香气越来越浓烈,他不自觉地放开了她,看见她转过身来,对他笑。   “胜楚衣,醒醒,我知道你在。”   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胜楚衣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萧怜的床榻上,床笫凌乱,红帐沉沉,身边却没有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中,用心爱护,听着她一声又一声情意浓浓地唤自己,感受她孕育了生命的身体,别有一番风情。   与她共赴极乐时低沉的喘息尚在耳边,他奇怪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会这样温柔,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是这样平日里无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温柔,而这温柔又换来她刻骨柔情的回应,是他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女人不就是用来蹂躏、摧残的才对吗?   他下床去找她,却见到了茉叶笑嘻嘻进来,“娘娘出去晒太阳了,说君上还要早朝,不用去找她。”   胜楚衣的脸立刻就变得阴森可怖,“她又不想见我了?”   茉叶也不怕,“娘娘命奴婢提醒君上,说,您答应过她的事,务必要做到。”   “告诉她,本君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茉叶听了,又笑着道:“奴婢记住了,娘娘还说,请君上晚上来共进晚膳。”   胜楚衣这才脸上勉强有了些许笑意,那张本是人间极致的脸,却因为这笑,显得更加瘆人,“好,让她等着本君!”   等到将这魔君恭恭敬敬送走,茉叶这才慌慌张张冲到宫室一角的小屋里,将萧怜从角落里翻了出来,“娘娘,出来吧,他走了。”   萧怜脸色惨白,抚住肚子,小心走了出来。   “娘娘,要不要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孩子没事。”   “那您这是怎么了?”   “你不懂,去帮我弄吃的来,要好多好多。”   “是。”   吃好多好多的东西,食物,是弥补木系天赋的源泉!   只有生的力量,才能救他,将他从一片死寂之中拉回来!   这一日早朝,胜楚衣颁出一道圣旨,下个月,三月初三,沐阳节,大摆亲君宴,所有附庸国君主,藩王,封疆大吏,朝中百官,凡所献女子在大盛宫中位置妃嫔之上的,必须亲自携一嫡子出席,如有抗旨,按谋逆罪论处!   到了晚上,胜楚衣如约而来时,萧怜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等他吃饭,屋内又是那种浓郁的香气,沁透心脾之中,又不知是哪里来的。   她浅笑淡淡,脖子上一道乌青的手印,虽然系了丝帕,却遮掩不去。   她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每次他试着接近,她就胆怯的小鹿一样躲了躲。   于是就让人更加想回味一番昨夜的滋味。   如此,数日一晃而过,胜楚衣每日最惦记的一件事就是去她那满是草木香气的房间,每日最思念的就是她身体发肤之间的味道,每次见了她就身不由己地听她的话,千依百顺,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每个夜晚,都像是一场记忆清晰无比的梦一般。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怜对自己的温柔与日俱增,双瞳就愈发地黑不见底。   清晨,他离开她的寝殿,却并未走远。   早春时节,哪里来的那么浓郁的草木香?   她怎么就突然从了他了?   难道她不想念她真正的胜楚衣了?   他像着了魔障一般任她摆布,却不想反抗,任由自己沉浸其中,稍有疑虑,居然会自己劝诫自己,怀疑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他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障,却在她小小的心机面前,心甘情愿踏入落网,甘之如饴。   绝对不仅仅是他散了胜楚衣的八千后宫,她就如他所愿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一只小鸟扑棱棱从那寝殿中飞出,从头顶飞过,胜楚衣正满腔抑郁无处发泄,抬头之际,两眼之中狠厉之色一现,砰!   那小鸟化作了一团血雾,一抹若隐若现的绿光瞬间消散。   胜楚衣两眼一眯,心有所感,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那座宫室。   与此同时,寝殿内也有一双眼睛猛地惊觉了一切。   他发现了!   ——   沐阳节前一晚,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怜将满桌子的饭菜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牵过她的手,“怜怜最近胃口越来越好。”   萧怜笑容可掬,“当然是为了我的小鱼。”   “明天,沐阳节,本君要送怜怜一份大礼,可猜得到是什么?”   “你送女人,除了天水重丝,还能有什么?”   “他送过最好的是什么?”   “他自己。”   “好,明日,本君也将自己,完完整整送给你。”   萧怜抽出手,搭在桌上,美滋滋地看着他,“好啊,我等着。”   胜楚衣眼光晃动打量着她,所谓灯下看人,月下看花,他忽然有一瞬间仿佛领悟了尘世之中,男女之情的滋味。   而那感觉,如浮光掠影,稍纵即逝。   他抬手拈了她的下颌,“怜怜,这几天本君一直睡得不好,虽然一夜缱绻,却仿佛做了许多梦,又记得不甚清楚,心头烦躁,你说该如何是好?”   萧怜拨开他的手,却捧起他的脸,笑盈盈道:“再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他抬手抓住她的手,“那就要劳烦怜怜相陪了。”   “好啊。”   两人笑意浅浅,四目相对,却是各怀心思,意有所指。   一股极度森寒的力量如一根冰冷的针,从萧怜的手腕猛地钻了进去,一阵刺痛,游走全身。   胜楚衣神色一厉,萧怜被他握着的手,骨头一声脆响,“原来你木系天赋已经觉醒了?藏得还真是深啊!你每晚将我封印,将他唤醒,再一点一点将我蚕食!与你夜夜缠绵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他!对不对!”   萧怜忍痛不语,被他攥着的手中骤然泛起浓郁的绿光,如疯狂生长的藤蔓,急速沿着他的手臂漫延而上!   无限生机!   生的力量!   除了九幽天,唯一能将他从地狱深处拉回来的力量!   胜楚衣没想到她就凭这点力量也要强行封印自己,极力想要挣脱她,一掌打在萧怜心口,“你疯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怜非但不避,反而张开怀抱将他死死抱住,周身的绿光疯了一般的滋长,“我答应过他,若他身陷地狱,就一定带他出来,我不会食言,而且说到做到!”   “胜楚衣已经答应我了,现在该待在地狱深处的是他!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来不及了!方寸天,太迟了!”   浓郁的绿光将两人包裹,就像一对连理枝,无论如何也无法分开,占据了胜楚衣的方寸天居然开始害怕了,“你放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萧怜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只是死死地抱着他,绿色光芒将胜楚衣滚滚淹没,一缕一缕浓黑逆流侵入到萧怜体内。   直到那些黑色渐淡,占据了胜楚衣身子的方寸天匍匐在地,声线中全没了之前的妖异,反而尽是可怜兮兮地哀求,“怜怜,我错了,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再待在无尽黑暗中,我……,我只想像个人一样活一次!你留着我还有用,只有我才能帮胜楚衣对抗九幽天,没了我,他随时有可能被九幽占据,到时候,他可没有我这么容易对付了!”   萧怜周身的浓郁绿色翻涌,将引渡到己身的黑色尽数淹没殆尽后,才低头俯视跪在脚边的人,双眼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幽深,“不想回去是吗?好啊,那就留下来,好好地替他抗衡九幽天,送走九幽之日,我会替你找一副身子,圆你的心愿。”   黑暗尽褪的方寸天,单纯如十多岁的少年,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好!只要你不把我送回去,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可以认你为主,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怜怜,我只听你的话!”他说着,迷恋地用脸在萧怜腿上蹭了蹭。   萧怜垂手在他的头上轻抚了两下,“一言既出,便成死契,来日若有违背,我随时可以将你扔回地狱深处,那里是怎样一番情景,你比我清楚。”   “好哒,怜怜!”继续蹭。   “现在给我滚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好哒!怜怜!”还蹭。   “马上滚!还蹭什么?”   “好哒,怜怜!再见,怜怜!”   等到抱着她双腿的手渐渐垂下,胜楚衣便靠在她腿上,之后整个人渐渐滑落在地。   萧怜此时已透支了所有,看着他浅浅笑了笑,“胜楚衣……”   之后,也颓然倒了下去。   ——   第二日,沐阳节,亲君宴,胜楚衣头戴帝君皇冕,一身玄金黑袍,高高在上,接受朝拜。   长乐大殿下,一面是惨遭蹂躏劫后余生的八千后宫妃嫔,另一边则是将她们献入大盛宫的国君、父兄、主子。   三杯酒过后,弄尘便带着人,抬了三样东西进来,揭开一看,三具尸体。   三个浓妆艳抹的男人,穿着女子衣衫,悬梁而死,舌头伸着收不回去,死相极为难看。   这三个人,都是女儿死在了天澈宫后,人前人后起了兴师问罪的心思,当夜便成了这副模样。   胜楚衣将手中的酒杯不徐不疾,却沉稳有力地向桌案上一放,“今日将众位爱卿齐聚于长乐大殿,为的是沐阳节上,行善积德,以求国泰民安。”   他缓缓起身,威仪八面,俯视下方万人之众,“本君心性暴烈,不解温柔,有负众卿。应招入天澈宫伴驾而至死的妃嫔,如今细数起来,已不下百人,而其父兄,亦与本君因此心生嫌隙,最后虽本君不杀之,他们却皆因此事而死,实在令人心痛非常。”   “所以,今日趁此沐阳佳节,万物复苏之际,本君特大赦后宫,凡自愿离宫之妃嫔,限三日内随父兄返回故里。”   他特意用了个“赦”字,而不是“散”字,便是要让心存非分之想之人当仔细斟酌权衡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朝闻太傅女儿位置贵妃,见突然要被遣散,哪里肯应,当下双膝一跪,“君上,微臣的小女听弦,自幼家教严谨,如今身为贵妃,入宫五年,向来贤淑恭谨,与世无争,堪称后宫典范。女子出嫁从夫,她既已入宫,便死也要死在宫中,老臣是决计不会容她再踏入家门半步的。”   他如此一带头,便有呼啦啦一大群人随着跪下。   这好不容易塞进宫的女人,如何能说收就收,即便是枚没用的弃子,也没有再揣回来的道理,反而不如放在大盛宫中,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宠幸了,怀个一男半女,那就是天大的机缘。   胜楚衣立在高处,将跪下的人扫视了一圈,“好一个死也要也在大盛宫!既然有此决心,那便不用出宫了,春光将至,就留下来做花泥吧。其余的,散了!”   此言一出,一时之间,遭逢大赦的嫔妃们几乎是飞奔着扑向自己的亲人、母国,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魔君眼皮子之下,生怕被看上了,又不知会怎样惨死。   而闻听弦那一众被家国放弃的,则哭成了一团,哀求着要一条生路。   胜楚衣于皇座上稳稳坐下,“本君称帝之初,以杀立国,想必时日久远,众位爱卿便淡忘了当年的血流成河是何等景致。如今国之大定,本君还朝,便要整顿前朝后宫,还一片清明治世!故而,但凡存了以女子裙带蛊惑挟制本君之心者,杀无赦!但凡对本君,对帝国不忠者,杀无赦!但凡心存妄想,企图复辟者,杀无赦!但凡觊觎本君子嗣,妄图谋逆者,杀无赦!”   他话语中威压浩荡,四下里涌现不知多少禁军,将整个长乐大殿团团围住。   司命立在大军之前,大喝一声,“杀无赦!”   数万禁军齐声高喊:“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弄尘带人,从层层包围的大军之中,开出一条窄窄的路,笑嘻嘻从颤抖着抱成一团又一团的人群中穿过,朗声道:“传君上谕,今日赴亲君宴者,留下一嫡子为唯一官爵世袭继承之人,入西苑太学,接受帝国正统教化者,可由此通道得出生天。”   他说完,揣着袖子,立在那条窄道的入口,含着笑等着。   嫡子入西苑太学,便是要留在这曼陀罗城中为质,不但牵制诸方一举一动,还要进行洗脑,教化成为对帝国、对帝君唯命是从之人。   如此一招反杀,不但彻底清理了八千裙带的掣肘,还顺便将皇权牢牢巩固起来。   于是开始有人留下嫡子,带着送出去又捡回来的女儿,小心踏入那一条窄道,但求一线生机。   闻太傅冷哼一声,“君上,您这样说杀就杀,可有想过后果?如今这数千皇亲国戚,不消多说,光是随行的亲兵,若是联合起来,也是足以蚂蚁吞象,您长乐大殿上这几万禁军,只怕是不足看了。”   嗖!   一支箭等他说完,直接穿喉而过。   闻太傅身边的人群一声惊叫,哄散开去。   胜楚衣慢悠悠放下弓箭,面上闲适如同碾死一只虫子,却将微抖的手藏进广袖中。   这一箭,已经将他仅存的一点体力耗竭了。   就在此时,殿外一声大喝:“君上,辰宿率二十万大军,千里勤王!胆敢犯我陛下皇权者,就地格杀!”   胜楚衣淡淡一笑,袖袍轻拂,起驾回宫,临行对司命道:“交给你们,斩草除根!”   司命铁剑一抱,“是!”   胜楚衣强行迈着端然的步子,从耳房离开长乐大殿,出门便撞见跪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等他的茉叶。   “君上,快!娘娘怕是要小产了!”   ……!   胜楚衣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路从长乐大殿飞奔到天澈宫的。   进门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一大早就被送进宫的秦月明正抓着萧怜的手,见他来了,赶紧唤着已经疼得几次昏厥过去的萧怜,“怜,醒醒,他来了!”   萧怜脸色惨灰,汗水将发丝已经浸透,向着满口的方向看去,胜楚衣几乎掩饰不住的踉跄着奔过来,便向他伸过手去。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怜怜,我来了。”   “外面怎么样了?”   “一切按部就班,全在掌握之中。”   萧怜松了一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胜楚衣见她已经成了如此模样,“还管外面做什么?管好你自己。”   “生孩子而已,又不是没生过,只是生一次要受一次罪,不知是不是杀孽太重的缘故。”   “胡说八道,我带你去兰陵泉。”   胜楚衣说着,就要抱她起来,却被萧怜无力的手推了推,“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无非强撑着罢了,让他们抬……”   她话还未说完,就是一阵阵痛袭来,啊地一声惨叫,便死死抓住胜楚衣的手。   萧怜大口大口地喘息,“楚郎,他是想要提前出来了!”   胜楚衣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无比强悍,一定不会有事,你不用害怕,现在就带你入水。”   他的确已没有力气再抱她了,只得命宫人抬着,将她送进了兰陵泉。   跟着来的女医莳花道:“君上,妇人生产,血污不堪,请君上……”   话没说完就被秦月明给就到一边儿去了,“去去去,你跟着添什么乱,懂什么你!”她将所有跟来的人全部喝止,“全都在外面候着,无诏不得入!”   如此,兰陵泉中,只有他们两人。   萧怜躺在水中的榻上,仰望着头顶上稀疏的树影,枝头的芽苞已经展露出来,春天真的来了啊。   烧死珍妃的那晚,她与他同塌而眠,那一抹绿光,将两人在梦境中联结在一处。   也唯有这样,可以避开方寸天的监视。   他惊讶于她这一抹木系的生之力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可是又太过薄弱,不足以将方寸天彻底驱逐。   于是一个以退为进、绝地反杀的计划,在心意相通的人之间,三语两语促成。   在萧怜静静积蓄力量的时候,胜楚衣坦然将身子让给方寸天,并在他胡作非为、得意忘形之时,悄无声息地对他进行暗示,诱导他将事情向他们想要的方向推进。   朝堂上,贬斥四大权臣,皇权独揽,将悯生送出宫外,夺下兵符,诛杀异己,再交由辰宿掌控兵权。   后宫中,虐杀宫妃,使妄图以裙带掣肘朝堂之人望而却步,由此知前朝人心进退,知难而退者,必是心怀敬畏,尚可驯化,而冥顽不灵者,则诛杀满门。   沐阳节前半个月,胜楚衣每晚从她身上渡入生之力量,逐步蚕食、弱化方寸天,再假之以梦境,让他分不清到底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控制着谁。   虽然,后来还是被方寸天提前发现了端倪,可毕竟已万事俱备,这一战,拼尽全力,也算是赢了。   最终,亲君宴上,痛下杀手,一锅端下,依然是顺着生,逆者亡,兵权、皇权全数一手揽下,大获全胜!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既除了方寸天之痛,也将所有觊觎和藐视皇权的祸根全部拔起。   又是一阵阵痛,她大口吸气,抓着他的手,“胜楚衣,对不起,我的身子供养不起他了,这么早出世,他会不会有事?”   胜楚衣将她抱在怀中,额头抵在她的头上,“不会,一定不会。”   “本来想等到他足月再动手,可他还是提早发现了,我真的是没办法。”   “不用说了,我知道……”   萧怜又是一阵剧烈的阵痛,紧紧抓着他,“胜楚衣,你现在怎么样?可有什么异样?”   “我很好,只是修养几日便没事了。”他眼光闪烁了一下。   萧怜合了眼,积蓄力气,准备迎接下一次阵痛,“好,你没事,就好。” 第125章 白莲梦醒,他亲我小嘴儿? 紧接着,又一场阵痛袭来,她惨痛地嘶喊,胜楚衣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将她抱着,由着她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轻抚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怜怜,怜怜,一会儿就好了,再忍一会儿。”   阵痛一阵紧似一阵,萧怜大口喘息着,狠狠掐胜楚衣,“当初棠棠可没有这么折腾我,你这小鱼还没足月,为什么就这么大劲儿?”   物类不同,她能孕育纯血的鲛人已是奇迹,此时生产,没有那种可活千年的体魄,自然是难以承受的。   啊——!   兰陵泉中的惨叫一声紧过一声,听得外面的人胆战心惊。   就连接生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莳花,也是嘴角直抽。   娘娘,生孩子惨的,臣见过不少,这么惨的,听都没听过。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兰陵泉里面传出一声几乎用透了全身力量的惨叫,之后便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生出来了!   外面的人一阵低呼雀跃!   萧怜几乎快要气绝的躺在榻上,身上撕裂的伤口在水中飞速愈合。   “是条食人鱼吗?这么凶?”她已经有些神志恍惚,却喜大于痛,还不忘贫嘴。   恍惚间,一只抽抽巴巴的小团子被递到她面前,“看看他,我们的第一个儿子。”   萧怜看了一眼,笑着皱眉,“真是丑啊!比棠棠丑多了。”   胜楚衣也是再没有力气,与她并肩躺下,将婴儿放在两人之间,“我亲手接生的孩子,你居然嫌丑?”   萧怜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了,“哎?我还以为会是鱼尾巴,怎么没有呢?”   “你几时见了我有尾巴?”胜楚衣合着眼,嗔怪道。   “啊,可惜了,我还以为真的会生一条小鱼出来呢。”   “真正的鲛人,出生时,的确是鱼尾模样,待到十四五岁时,有了心仪之人,便可分化男女,以利器劈开鱼尾,化作双腿,蹬上陆地,与人族再无异。”   “啊?胜楚衣!原来你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了喜欢的姑娘!”   她刚生完孩子,竟然还有力气八卦,那张小脸就被一只大手给糊到一边去,“我跟他们不一样,并未受分化之苦。”   “你生下来就是男的?”   “你说呢?   “……”   萧怜松了一口气,“那要多谢百战城主了。不然……”她仔细打量了一圈胜楚衣水浸在下若隐若现的身子,“不然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该是一条扑通扑通的大鱼才对,那咱们俩,也没有制造棠棠的可能了……”   扑通!   她被他从床上推下去,掉进泉水中去了。   咕噜噜!   很快人从水底下冒出头来,娇娇气气地趴在榻边,“大鱼,请问,你们鲛人是怎么酱酱酿酿的?”   咕噜噜!   那淘气的头又被按到水下去了。   ——   等到将萧怜母子安顿好,胜楚衣回到书房,由弄臣扶着坐下,看了看静静候在下面的悯生,“腿可好了?”   “蒙君上惦念,并无大碍。”   “下手重了点啊。”   “为君上,臣愿死而后已。”   两人相顾一眼,却不如之前那么自在了。   方寸天肆无忌惮地捅破了一层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阿莲。   弄尘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张罗道:“悯生,给君上看看,我怎么觉得他老人家精神不济呢?”   悯生正要上前,胜楚衣却将本来搭在皇座扶手上的手一收,“不用看了,并无大碍。”   弄尘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司命冲上来,两个人七手八脚,通下气手,哎?他们两个居然把胜楚衣给按住了!   不得了了!   胜楚衣稍微挣了一下,放弃了,“你们本事大了啊!”   悯生转动轮椅上前,不由分手先搭了脉,“君上曾经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旁人看不出,难道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眼光晃动,再说不下去了。   良久,才放了手,忧心忡忡望着他,“君上,沧海和冰渊呢?”   胜楚衣被弄尘和司命放开,悠悠叹息一声,“阿莲的力量,不足以同时封印方寸天和九幽天。”   “所以你把自己的也都搭进去了?”   “是。”   司命急了,“那怎么办?君上弱得跟个娘们一样,以后岂不是每天都很危险?”   啪!   他那头被个纸镇砸了过去。   胜楚衣沉沉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悯生,找你手底下最好的工匠,给本君铸一把剑!”   “遵旨!”   悯生躬身将他送走,再抬头时,面上已转忧为喜。   弄尘跳过去,乐得直颠儿,“木兰芳尊,要重新用剑了啊!”   悯生点点头,“可惜世间再无第二把霜白剑。”   司命还在纠结,“他那点儿劲儿,就像个娘们啊!那里还拿得动剑?”   啪!脑袋又被敲了一下,悯生许久没这样高兴,望着窗外的天空,“君上的体力只是耗竭而已,修养几日便没事了。虽然没了冰渊和沧海,他还是璃光大剑圣。”   辰宿也望向外面,西方的天空,风云翻滚,“霜白剑,还在祭剑楼啊。”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看向西边,神色各异,却均是玩味地笑。   ——   萧怜虽然在泉水中外伤好得极快,却依然产后虚弱。   小鱼被乳娘抱走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眼前有一线光,她就费力地睁开眼。   一片琼瑶般的世界,白莲宫!   她坐在窗前,时不时在空荡荡的手腕上摸一下,那里本该有只白莲镯的,可是却被她一赌气,仍在烧鸭店了。   如今,她坐在窗前等了他那么久,他都不回来!   一定是不理她,自己一个人在神都逛街吃好吃的去了!   她嘟着嘴,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随手抓了个宫婢,“芳尊呢?怎么还没回来?”   那宫婢慌忙跪下,“回圣女,奴婢不知。”   奇怪,去哪儿了呢?   他不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啊,天都快黑了,都不回来!   她索性坐在白莲宫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等,双手撑着腮,一身雪白的衣裙,被晚风吹拂轻动,真个人就如一朵晚霞映衬下盛开的莲花。   等会儿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道歉。   第二件事,就是骗他系鞋带。   第三件事,就是再偷偷亲他一下!   她以前经常这么干,将绣鞋上的缎带故意系得松松的,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然后他就会把她喊住,之后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替她将鞋带仔仔细细系好。   如果这个时候,她唤他一声,他就会抬起头,仰面看她笑。   他从来不对别人笑,可只对她笑得那样美,美得如一株开满花的木兰树。   于是她就会低头,吧唧!亲他的额头一下,之后掉头就跑。   可他也不会生气,全不知自己被占了便宜,还罗里吧嗦地喊她,别摔倒了什么的。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几岁开始就玩这个游戏,这么多年来,乐此不疲。   可是,直到晚霞散尽,星斗满天,他都没回来。   连平时闲着没事就来逗她玩的弄尘那只猴子,也没出现。   人都去哪儿了呢?   这神皇殿中,就算有什么大事,可从来没他们几个闲人什么事啊!   萧白莲站起身,决定亲自去找。   可到了白莲宫门口,就被守在门口的金甲卫给挡住了,“圣女请留步,诸位圣尊有命,夜色已深,请圣女留在白莲宫安歇。”   “谁下的令?芳尊?”   “这个,小人不知。”   大胆胜楚衣!不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又不是真的要骗你做亲王,看把你吓得,还敢软禁圣女!   萧白莲退回到白莲宫,转身抓了个烧火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紫龙。”   “去给我找把梯子。”   “哦。”   那丫头话不多,却干活儿利索,还挺有劲儿,很快就把梯子给搬来了。   “圣女,您要翻墙?”   “是啊。”   “您不会飞?”   “……,飞的是我,爬的是你!”   很快,两个人换了衣裳,紫龙被迫在墙头爬梯子,搞出好大动静,将守门的金甲卫给引了过去,而萧白莲则穿着烧火丫头的衣裳,大模大样从角门推着垃圾车出去了。   夜晚的神皇殿,向来深不见底。   她很少入夜出来溜达,就算有几次跟着弄尘他们几个偷偷跑出来玩,也是被胜楚衣很快地抓了回去。   所以现在,她夜行于重重叠叠的宫室中,并不是很能找得到方向。   既然没方向,就向有灯的地方走,向最亮的地方走呗。   他走到哪里,都喜欢让整个宫室都点上灯,最亮的地方,一定有他!   萧白莲怀着一颗小小的兴师问罪的心,向着神皇殿最亮的地方走去。   那宫室中,有许多人,她从窗缝望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   可是,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却不是她熟悉的纯白身影。   “温公子,若不是你及时揭发,又神机妙算,只怕我们还一直被芳尊蒙在鼓里啊!”   “是啊,私通上邪魔国,妄图颠覆圣朝,如此滔天大罪,我等差点就惨遭牵连。”   “听说他已经孤身一人,直奔边境而去了。看来已是畏罪潜逃了!”   “还好我们发现得早,圣女还小,若是善加疏导,兴许还能为我们所用。”   坐在桌边备受恭维的人转身,正是穹苍皓月温庭别,“还小?已经不小了,有必要的话,明日找个嬷嬷验一下,若是已经被污了,可就没办法向上神九幽交代了。”   十一圣尊围着那个人唯唯诺诺,萧白莲在外面听了个七七八八。   私通上邪!颠覆圣朝?   简直是笑话一样啊!   他已经是整个圣朝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了,他颠覆自己做什么?   为什么连十岁的她都想的明白的道理,里面那几个加在一起好几百岁的人却想不明白?   很简单啊,他们不想明白,他们只想要一个罪名,把这个在圣朝头顶上立了三百年的至尊给推下去!   因为圣女太听他的话了,按例,即便是未来神皇的养育者,也要以恭谨的心,见到圣女先行跪拜。   平日里也无需与圣女有过多接近,只需负责其安危,确保其顺利长大成人即可。   可木兰芳尊呢?他简直是把圣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养,不但饮食起居无一疏漏,就连启蒙的功夫,也是亲自传授。   圣女更是与他亲密无间,如影随形,言听计从。   一个能操控神皇的强大的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强大到足以令所有人都已经失去存在感。   十一圣尊默默忍受了那么久,本以为与他之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从此认命。   却不想突然冒出来一个温庭别。   他简单几句话,点透了一切,稍加统筹安排,便罗列了一大通罪名,之后在他离开神皇殿的时候,将这一罪名公诸于世,以他的高傲,必会前往上邪自证清白。   而只要他一踏出圣朝边境,这投递叛国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们不需要他死,没人弄得死他!   他们只需要他身败名裂便可。   以他的骄傲和淡泊,必会自证清白之后,对一切失望至极,自动离开神皇殿,从此隐姓埋名,了此漫长一生   然而,他漏算了一个白莲圣女!   什么罪名不罪名的,什么污不污的,萧白莲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一件事!   他走了?去上邪了?怎么不带上她?   他要是不回来了,她怎么办?   萧白莲如小猫一样轻手轻脚转身,回了白莲宫。   第二日,果然胧月尊带了几个嬷嬷来了。   “这是干什么?”   胧月见了萧白莲,先行了跪拜大礼,“圣女,让嬷嬷给您检查一下,很快就好。”   萧白莲抗拒,“我没病,她也不是大夫。”   “圣女万物不侵,怎么会生病呢,只是您今年已经十岁,要请嬷嬷例行做个检查。”   胧月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几个老嬷嬷便要动手。   萧白莲周身气息轰然一荡,老太太们便惨叫着飞了出去。   “除了叔叔,谁都没资格碰我!”   胧月向来与萧白莲没什么交集,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这么大脾气,“木兰芳尊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是圣女,难道不该温婉娴静?”   “谁说圣女就该温婉娴静?我们阿莲生性自由,活泼可爱,最是惹人喜爱。”外面走来一人,正是温庭别,“胧月尊,圣女这边,就交给我来开导吧。”   萧白莲翻了个白眼,一个没哄走,又来一个!   胧月果然听温庭别的话,“神皇殿的事,总是有劳温公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温庭别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胧月尊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   温庭别送走了胧月,随手关了门,对坐在桌子上气鼓鼓的萧白莲笑道:“阿莲,你这样发脾气,可不好。”   萧白莲又翻了个白眼,“轮不到你来管我。我记得叔叔说过,不准你踏入白莲宫半步!”   温庭别走到她身边,从她额间银白色的莲花神印开始,一寸一寸打量下去,柔声道:“芳尊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很快,整个神皇殿就是我说了算,阿莲,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好不好?”   “走开,你别离我那么近!”   温庭别面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阿莲,你何必对我这样,他对你有多好,我百倍千倍地给你,”他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虽然只有十岁的萧白莲,却也多少听得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躲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小心我揍你啊!我很凶的!”   她像一只还不懂怎么咬人的小兽,瞪着眼睛,纯白通透,一身美好,空前绝后,越是凶,越是可爱,不由得看得温庭别更是心头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撩动。   “阿莲,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她,“你这样美,若是被他奉给九幽天,一生青灯之下,坐愁红颜老去,真是太可惜了。”   “叔叔不会把我奉给九幽天的,他答应过我,会一直守着我!”萧白莲被他看得浑身沾了毛毛般的无所适从。   温庭别摇了摇头,叹道:“他真的说过不会把你奉给九幽天?”   萧白莲想了想,“那倒没有,不过他答应我会守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温庭别又靠近了她一些,“守着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给你的,或许是最无情的一种,而我给你的,会是最好的一种,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要吗?”   “我不要你,叔叔说了不准你进白莲宫,你快出去!”   温庭别脸色微变,“一样是疼爱你的人,我还可以比他更疼爱你,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却对他言听计从,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眯着眼,“你才十岁,是不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萧白莲被他抓得手腕疼,“你放开我,好疼!”   温庭别将她拉近到身前,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小女孩儿,“这就嫌疼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疼,是无法言说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走开!”   他另一只手也钳住了她,“阿莲,白莲宫、神皇殿,整个圣朝,很快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你让我往哪儿走?走到哪里,都是我温庭别的天下!”   他将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捞过来便要啃,却没成想,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轰然扔了出去。   “你……!”   “当我天命神皇是个摆设?”萧白莲嫌弃地拍拍手里的灰,“你是等我把你扔出去,还是自己滚出去?”   温庭别站起身,整了整衣领,“阿莲,今天是我给你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   这时,外面奔进来几个少年,悯生横身直接挡在萧白莲身前,“温公子,你五年前就已经被尊上逐出广木兰神宫,没有资格再进白莲宫,更不得靠近阿莲,请回吧。”   弄尘啧啧两声,“自己当初是怎么被撵出去的,难道还没记性?”   温庭别恨恨地看了一圈他们四个,“好!你们等着!”   几个人瞪着眼,监视着他走出白莲宫,这才将萧白莲正过来翻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他没欺负你吧?”   “哼,他没那个本事。”   “以后离他远点,不要看他,不要跟他说话,理都不要理他,听到没?”   “哦。”萧白莲乖乖地应了,“哎?他是怎么被逐出广木兰神宫的啊?”   几个少年相护看了一眼,悯生道:“你很小的时候,他欺负你,被尊上发现,将他赶走了。”   “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你只有三岁,自然不记得。”   “三岁!我三岁他都该二十多了吧,那么大人欺负我三岁小孩儿!要不要脸!”   萧白莲骂骂咧咧,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几个少年却清楚地很。   当时要不是他们几个想把阿莲偷出来玩,翻墙爬窗,正好撞到那个畜生在逗着她脱她的小褂子,任谁都想不到这个人一副面如朗月的模样,却如此猥琐不堪。   “对了,不说他,你们这两天去哪儿了?叔叔呢?我听说他去上邪了?”   她重新跳到桌子上坐着,两跳小腿悠悠荡荡,看着他们几个。   “尊上他……”   几个人有点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悯生开口,“尊上有点事,要去一趟上邪,我们收到他的传讯,赶去送了他一段。”   “我听说,他们说叔叔私通魔国,妄图颠覆圣朝?怎么可能?”   “无稽之谈,阿莲不要听就是了,你只需要乖乖等尊上回来便可。”   “啊,要等多久啊……”萧白莲无聊的撑着下巴,她几个时辰见不到他都六神无主,如今已经快满十二个时辰没见了。   “阿莲放心,尊上来去如风,如今是从海上踏浪而行,神都与上邪之间一个往返,只怕无需太多时日。”   然而,第一日两日,三日五日,萧白莲每天站在白莲宫的高高的屋顶上,望着东边的海面,却什么都没等来。   十岁的孩子,就开始有些慌了。   他还会回来吗?他会不会不要她了?他说过要一直守着她的啊!   还没等萧白莲的耐心用尽,有人就已经等不及了。   神皇殿一纸圣谕,昭告天下,木兰芳尊,勾结魔国,蛊惑圣女,秽乱神宫……   萧白莲怒了,闯入诸位圣尊议事理政的十二尊圣殿,“你们说谎!他没有!叔叔他什么都没做!”   温庭别已经坐在了芳尊那只纯白的交椅上,缓缓起身,面含笑意,“圣女蒙受蛊惑,其毒已深,就暂且交由在下照管吧。”   诸位圣尊对他言听计从,也未将一个小女孩何去何从放在心上,你要,你拿去。   温庭别走到萧白莲面前,背着手,微微俯身,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块到了嘴边的饕餮美味,“今晚,你就搬去广木兰神宫。”   他回身又道:“哦,忘了告诉你,再过几日,广木兰神宫就会改名为云音神宫,重新认识一下,本座泛天圣尊。”   “我不!”萧白莲倔强地昂起头,“我哪儿都不去!”   她指着他的鼻子,“是你!是你安排了一切,你想要赶走叔叔,取而代之!”   温庭别挥挥衣袖,“圣女年幼无知,为叛徒辩驳,情有可原,先暂且关起来吧,待到本座有时间,再小晓之以大意,悉心教导,相信终会有幡然醒悟的一日。圣朝至宝,总是要小心呵护才好。”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被四五位圣尊联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玉雪可爱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红白分明。   他俯身到她耳畔,“阿莲,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芳尊叔叔,一定会将你奉上神坛,献与九幽天,不管你有多爱他,多听他的话,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看似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实则冷漠至极,无情至极!”   萧白莲被几个人按着,全身迸发出红、蓝、绿、黑、金五色光芒,奋力挣扎,“你骗人!他不会不要我的!他说了会一直守着我!”   “守着你,并不代表他能要你!阿莲,你还小,很多事也许他并未跟你提过,现在我来告诉你,你生为天命之选,就注定要登上神坛,侍奉九幽天,孤独终老,没人能永远陪着你,你也永远得不到任何人,你有的,只是那一尊至高无上的神像!”   “你骗人!温庭别,你骗人!你说的是错的!你们说的都是错的!”萧白莲还不懂怎样真正运用自己的力量,她也不懂怎样为木兰芳尊辩护,只能用咆哮发泄自己的愤怒,可是她越是愤怒,对方就越是得意。   “哟,原来他真的没跟你提起过啊?真是无情啊,他打算就这么哄着你,直到天嫁那日才告诉你吗?”   “叔叔是真心待我好,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对你好,也只是在蛊惑你,玩弄你,阿莲,你是圣女,这是注定的事,只要你还活着,就要献与九幽天。”温庭别畅快地仰天大笑,“或许,死了,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但是你最痛苦的就是,万物不侵的天赋,注定你死也死不了!”   萧白莲沉默了,她颓然放弃了挣扎,她已经十岁了,就算木兰芳尊没有认真地跟她说过这件事,她也早就明白了大概。   这一生,他与她之间最近的距离,也就只有执剑立于她的皇座之后了。   她被押送着前往广木兰神宫,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温庭别的话,“死了,或许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夜里,弄尘从狗洞钻了进去,找到她,“阿莲,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人动得了我。弄尘,你带我出去。”   “阿莲,你乖,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尊上过几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证明了那些罪名子虚乌有,就会替你将这几日的委屈全都加倍讨回来。”弄尘坐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哥小时候是最能惹祸的一个,可是每次惹完祸,只要去找尊上哭一通,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替哥找回场子再说。你放心,只要有尊上在,这世上没有摆不平的事!”   “弄尘哥哥,我说的不是出这广木兰神宫,我说的,是让你带我离开神皇殿。”   “什么?不可能!你走了,尊上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去找他啊!”   “他们不会让他这么顺顺利利地回来的……”萧白莲说着,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弄尘见糊弄不过去,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阿莲不怕,不管怎么说,你是圣女,温庭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你怎样。而且,还有我们呢,尊上不在,我们哥儿四个替他守着你!”   萧白莲不出声了,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弄尘走后没多久,温庭别就回来了。   他看着她,两眼之中的贪婪毫不遮掩,“阿莲,只要你叫我一声叔叔,你还是你的白莲圣女,你身后依然是十二圣尊之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甚至可能比从前更好。”   萧白莲不吭声,她开始害怕,她被保护地太好,从来没见过恶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该怎样应对。   “给你最后一晚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这个泛天尊,你不认可,也要认可。否则……”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滑过,“不要怪叔叔做出禽兽所为之事。”   她乖乖地等着他把话说完,又乖乖地看着他离开,之后,打开窗户,看着外面远处的千丈崖,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等我!   她避开广木兰神宫中的机关,轻松逃了出去。   然而,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   小女孩儿惊慌失措,在黑夜的神皇殿中漫无目的地狂奔。   仓惶见,她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千丈崖,木兰树,那株木兰树,在她眼中,就是芳尊的化身!   她几乎是哭着奔上了千丈崖,躲在了木兰树背后,就像躲在他的脚边。   搜索她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温庭别带着十一圣尊以及不计其数的金甲卫围拢上来时,悯生四个人赫然跃出来挡在她和木兰树的前面。   “圣女不容有失,这四个叛徒的余孽要拐带圣女,拿下!”   紫殊一声令下,金甲卫便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一道蕴含了五色力量的光席卷而去,横扫整个千丈崖,局势立时发生了逆转。   小小的身影从木兰树后站了出来,“不准伤害他们!”   温庭别向旁边让了一步,“圣女生气了,诸位圣尊,圣朝在神皇之下设立圣尊之职,便是要十二尊时时制衡皇权,如今我们这位小小的未来神皇如此不听话,诸位是不是该挺身而出,加以管教?”   紫殊冷哼道:“没错,这个小丫头,本座想教训她,已经很久了!”   五个孩子,对圣朝十一尊,还有成千上万的金甲卫,本就是一场极为悬殊的战斗,终于,悯生用自己的身子替小白脸的挡下了紫殊的冷魂杀,却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   “悯生哥哥!”   萧白莲越来越怕,她满身的力量不知如何使用,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死人,这么多血,也从来不知居然有这么多人要与她为敌。   她本是在无比安全、纯净的空间中长大的,从不懂这世间的杀戮、血腥、丑恶为何物。   温庭别负手立在一片血腥的乱战之后,“阿莲,只要你认可我为新的圣尊,在木兰芳尊那纸罪状上烙下白莲神印,乖乖地回你的白莲宫去,我和诸位圣尊一定会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而且会比从前更疼爱你。”   萧白莲抱着浑身浴血的悯生,“我不回去!我不认可!叔叔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你永远别想顶替他的位置!你不配!”   温庭别仰天大笑,“阿莲啊,你始终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如何会懂!现在温叔叔就告诉你,芳尊,他不会回来了!他想去上邪自证清白?简直痴人说梦!他只有一个人,如何敌得过上邪百万大军,那魔国的王,岂是他说动就动得了的?说不定,他已经死在上邪,尸骨无存了!又或者,他根本就留在那里,享受魔国花天酒地的日子,早就把你给忘了。”   “你胡说,叔叔不会丢下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做什么?回来将你奉上神坛?阿莲,不管他回不回来,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心中所想,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温庭别推开人群,向她走去,伸出手,“过来,阿莲,听话,没有他,你依然是白莲圣女,你依然拥有一切,而且,你还有我。”   “做!梦!”   萧白莲站起身,转身奔向崖边的木兰树,紧紧地抱着它,“你别过来,你们谁都别过来,我要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温庭别一步一步迈向他,“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走了!他已经不要你了!阿莲,过来!”   “你不要逼我——!”萧白莲像一头炸了毛的小兽,躲在木兰树后,哭着嘶吼,一道五色光轰了出去,将温庭别重新扔回到人群中。   温庭别一口血涌出,暴怒,“诸位圣尊!好好教训一下朵小白莲!”   十一圣尊齐齐出手,然而,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在当场!   萧白莲运出的五色光,穿透木兰树,直冲霄汉,一道炎阳天火轰然而下,如一道极雷,将整棵树炸的焦黑,之后一团巨大的火光,瞬间将那一人一树全部吞噬。   “阿莲——!”悯生几人疯了一般地呼喊,却根本不能近前。   天火之中,萧白莲撕心裂肺地向着东边哭喊:“等我!叔叔!等我——!”   ……   “等我!”   萧怜梦魇中一声惊叫,猛地坐了起来!   之后很快平息了下来,望了望四周,嘴角浮起浅笑,重新躺下,抱紧了被子,越笑越甜。   叔叔,我回来了。   茉叶从外面进来,端了进补的膳食,“娘娘醒了?奴婢服侍您吃点东西吧。”   “他呢?”萧怜翻过身来,满脸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谁?”茉叶摸不到头脑。   萧怜想了想,“嗯,胜楚衣。”   茉叶没见过她这么小女儿家的模样,当是帝后娘娘苦尽甘来,露了真性情,“原来娘娘是想君上了,奴婢替娘娘去请。”   “好,谢谢你。”   茉叶一愣,“娘娘谢什么,奴婢应该的。”   在兰陵泉中打坐入定的胜楚衣,听说萧怜找他,便欣然来了。   他经过一番修整,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怜怜,可睡好了?”   萧怜看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了起来,巴巴地望着他,仿佛许多年未见一般,“睡得好,好极了!”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听说你不好好吃东西?”   萧怜将头在他怀中腻歪地蹭了蹭,深深嗅了嗅他的气息,“等你喂我啊。”   “好啊。”   胜楚衣端了药膳,吹了吹,又用唇碰了一下,觉得不烫,才送到她嘴边。   萧怜就一直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见他竟然还用唇替他试试烫不烫,心里甜的,那双眼几乎要开出桃花来了。   她张嘴喜滋滋地吃了一口,之后皱眉,“怎么这么大药味啊?”   “加了些许药材,可以助你早日恢复元气。”   “不好吃啊。”萧怜嘟嘴,扭着身子撒娇。   “乖,也没那么难吃,吃得多,好得才快。”   萧怜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要吃一口,亲一下。”   胜楚衣眉眼弯弯,“好,那便吃一口,亲一下。”   他又盛了一勺,送过去,萧怜便啊呜一口,给吃了,之后就两眼亮晶晶地等着,放在被子上的手悄咪咪的抓得紧紧地。   她本来以为这个吻会落到额头上,最多落在脸蛋上就要笑疯了。   结果,却落在了唇上。   温凉的一个吻,如一道电流从嘴唇划过全身。   胜楚衣舌尖舔了下从她唇上沾下的那一点点粥,“好像是有点苦,回头给你再加点蜂蜜。”   他又盛了一勺,送了过去,“嗯?怜怜,你怎么了?”   萧怜整个人已经僵了,杵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脑子里面简直就是有一个小人儿在抓狂地跳来跳去!   他亲我了!他亲我了!他不但亲我!还亲我小嘴!   天啊!   不得了了!   要死了啊!   她的脸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   胜楚衣放下碗,抬手去她额头试了试,“怎么这么烫?手给我看看。”   他又拎过她的手,将手指搭在腕上试了试,蹙了蹙眉,“怎么跳的这么快?”   是啊,萧怜现在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要不是穿着宽松的寝衣,都可以从外部看到她的心在狂跳!   “怜怜?你怎么了?”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怜这才回过神来。   “啊,没事,我很好。”   “那就继续吃吧。”他笑眯眯地哄着她,想让她乖乖把药膳吃完。   又喂了一勺,便主动凑了过去。   “停!”萧怜几乎是逃一样的将他推住,“别,别亲了!”   胜楚衣笑得就更浓了,“怎么了?”   “我,我累了!”   萧怜说完,一头扎进被子里,把自己埋了起来。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刺激了——!   留下坐在床边的人,看着被子里的鼓包,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间羞成这个样子……   她越是害羞,他就越有兴致。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大碍了,不逗一逗,岂不是浪费青春?   “怜怜啊,你不是想知道鲛人是怎样……酱酱酿酿的吗?”   “不想。”   “你出来啊,我讲给你听。”   “不要!”   “哎呀,快出来啊,真的很有趣的哦。”   “不要。”   “你要是不出来,我可是要自己讲给自己听了哦。”   “不要!”   “从前啊,在大海的最深处,有一个深渊海国,那里的人呢,都生着鱼尾巴,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有一天……” 第126章 魔君,滚出去上早朝! 他讲到这里,就停住了,被子里果然就钻出一颗头,“有一天怎么了?”   “有一天啊,有一条小人鱼,被大海魔给抓住了!”胜楚衣说着,伸手就去抓萧怜,粗着声音道:“小家伙儿,看你往哪儿跑!”   萧怜咯咯咯地笑着,可再也逃不回去被子里去了,被结结实实地抓住,挠痒痒。   整个人就连蹬带踹,笑开了花。   直到笑得快要背过气儿去,胜楚衣在住了手,伏在她身上,笑着看她威胁道:“下次再敢藏起来,一定大刑伺候!”   萧怜仿佛第一次离他这样近一般,脸上瞬间凝滞的笑容淡去,认真专注地望着他,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胜楚衣轻抚她的额发,仔细端详,如珠如宝,“怜怜,我想你了。”   萧怜便是浑身一阵紧绷。   “快点好起来,我想你。”他声音有些黯哑,在她耳畔蹭了蹭。   萧怜被撩疯了,三魂七魄简直飞到天外去了!   不得了了!原来你是这样的叔叔!   “怜怜,给我们的小鱼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抱着她说正经事,她却已经僵成一块木头,“啊,是啊,叫什么好呢?”   什么小鱼!她现在脑子里根本顾不上什么小鱼,她快要被这条大鱼撩死了!   胜楚衣在她身边翻身躺下,“他是我们的长子,名字一定要认真地想一想,决不能再院子外面种什么树,就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他两眼虽是望着顶上的床帐,却满是希冀,   萧怜僵着身子,崩成一条直线,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叔叔以后是我的了?   真的是我的了?   那是不是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一只小手悄悄向他挪了一分,碰到了他的衣襟。   没情况。   她又挪了挪,碰到了他的手,只碰到一点点。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躲开哎!   萧怜深吸一口气,正想鼓足勇气去抓住他的手。   没想到胜楚衣刚好将手拿开。   她本来升起无数幻想的心就登时落到谷底。   可下一瞬间,他那只手从她颈后绕了过去,直接将人揽了过去,塞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咬牙切齿道:“你快点给我好起来!”   萧怜的脸被糊在他胸膛上,当时就懵了……   然后接下来,懵逼的事情一桩连一桩。   莳花女医过来请安,“臣按例,需要检查一下娘娘因生产造成的损伤。”   胜楚衣不乐意地从床上滚下来,杵在一边等着。   萧怜和莳花同时看他。   莳花恭恭敬敬道:“君上请回避。”   胜楚衣瞪眼,“本君为何要出去?本君也通医理,查看一下本君的皇后伤势如何,有何不妥?”   莳花无奈,你爱看就看吧,反正不是看我。   萧怜却不干了,死死拉住被子不放,“不行,出去!出去出去!”   胜楚衣再不出去,她几乎就要用脚踹了!   直到她快要以死相逼,胜楚衣才莫名其妙地被赶了出去。   等莳花走了,胜楚衣阴着脸进来,“哪儿不能看?”   萧怜往后躲了躲。   “哪儿没看过?”   萧怜艰难地笑了笑。   “哪儿不是我的?”   “……”萧怜将头埋进被子里,两片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却也舍不得说把他赶走的话。   万一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坐月子是极其无聊的,两个人困在屋子里,大眼对大眼,却不能做爱做的事,就分外的难熬。   胜楚衣在她房中转了转,稀奇道:“你房中居然会有书?”   “别……”萧怜想拦着,已经迟了。   胜楚衣随手拿了一本,坐在床边,一条长腿搭在床上,看了眼封皮,“金瓶菊?倒是没听说过。”   他活了三百年,无聊的时光极为漫长,这世间的书,凡是有点名堂的,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却从没听说过这本叫做《金瓶菊》的书。   萧怜往床里挪了挪,“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别看了,我被方寸天关起来的时候,闲着无聊,让人想办法在宫外给我偷偷找了,从墙头扔进来的。”   胜楚衣看那本书该是反反复复翻了几遍,有些地方尤其地旧,一看就知道被看了许多遍,“你喜欢这本书?那我念给你听,你喜欢哪一段?”   萧怜抬手要抢书,“不用了,我自己看。”   结果那书被胜楚衣一扬手,举了个高,没抢到。   “你月子里看书对眼睛不好,左右无聊,我念给你听。”   “不用,真的不用了,快还给我,你别看!”   胜楚衣那样鬼精的人,立时就发现她不对劲。   “要看,一定要看!”   萧怜抢又抢不到,只好闭着眼等死,这次真的死定了!   胜楚衣翻随便翻了一页,一目十行,那眼睛,就越瞪越大。   再随便翻一页,那眉头就蹙了起来。   萧怜缩在床里,没处躲,没处藏,只好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极力降低存在感。   胜楚衣将手中的书狠狠一合,“萧怜!”   “我不在。”被子里传出萧怜颤抖的声音。   胜楚衣抬手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两眼之中的光,贪婪、迷乱、百无禁忌,“男色?原来你真的好这个?”   萧怜奋力往被子里钻,“不是我!这本书是朗清从外面弄来的,我闷得发慌,随便拿来解闷。”   “那么,这个闷儿,怜怜,解了吗?”   他的手探进被子里去,刚一碰到她的脊背,萧怜嗷地一声尖叫,“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连滚带爬逃到床尾。   “你,给我,等着!”   胜楚衣觉得没法跟她再好好相处下去了,只好出去凉快一会儿。   这一凉快,又觉得走远了不放心,于是就把御书房临时搬到了萧怜寝殿的外间。   他耳力极好,稍加留心就能听见里面的人产后身子虚弱,不知何时睡着了,正发出迷人的小呼噜,不觉当下心安。   伺候在下面的悯生也听得见里面那声息,不觉浅浅笑了笑,“君上,铸剑的事,臣还有一个难处。”   “说来听听。”   “霜白剑起苍生叹,世间兵器无出其右者。君上这第二把剑,无论从钢铁的强度还有韧度,还有长度、重量,都该与霜白剑接近才好。如今尺寸方面倒是没有问题,倒是这钢的韧度,臣实在是无法把握。”   “所以你需要霜白剑的碎片?”   “正是,只是此去西陆神都,千山万水,恐怕要耽搁许久。”   胜楚衣抬眼看他,“不必了,手边正好一片,明日借你。”   “谢陛下。”   悯生告退离去,胜楚衣收了手中的折子。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跟他拐弯抹角了?   他明知道萧怜耳畔就有一只,却偏偏假装不知。   他的手指在折子上慢慢摩挲,有时候,妖魔的眼睛,看到的反而是真相。   “他与你生了嫌隙了啊。”方寸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里没你的事。”   “哎呀,我就是闲了没事出来透口气,别生气啊,主君您忙。”   这时,隔壁就传来萧怜的笑声,“哎呀,他眼睛好黑啊。”   “哎呀,这小手,好软。”   “快看他的小脚丫,像不像一只小松鼠?”   松鼠……!   胜楚衣扔下折子就冲了过去。   “你见过哪个母亲说自己的孩子像只松鼠?”   萧怜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小鱼,拈起他的小脚丫,“本来就是啊,刚生下来,瘦瘦的,你看,像不像只松鼠?”   小鱼的奶娘安氏是个憨厚的东煌土生土长女子,生得有些微胖,还算白净顺眼。   “娘娘,小君上早产,是少了些肉儿,可身子骨儿结实的很,如今是一天一个样,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成个大白胖娃娃了。”   于是萧怜就用手指轻轻掂了掂小鱼的脸,“小鱼小鱼你快长,长大了好给娘亲玩。”   胜楚衣立在床边看他们两个,一抹身影将母子二人都笼罩其中,“刚刚给他想了个名号,南面为王,君子如珩,北珩,怎么样?”   “好啊,珩儿,我很喜欢!”   萧怜继续用手指戳怀中的小鱼,“珩儿,以后你叫珩儿。”   早产的孩子被她捣鼓地勉强睁开眼,略肿的眼睛只有一条缝,里面黑亮黑亮的眼珠,看了看她,之后淡定的闭上眼继续睡。   胜楚衣实在看不过去了,将孩子抢过来,“他都睡了,你消停一会儿。”   他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立时动作也轻得蹑手蹑脚,看着他的眉眼,立时温柔地如同化开了一般。   安氏在一旁道:“君上虽是男子,可这抱孩子的手法,倒真是老练啊。”   萧怜在一旁接话,“我就是他抱着长大的。”   说完赶紧捂住了嘴。   胜楚衣瞪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等安氏带着北珩去睡觉,胜楚衣去哄着萧怜吃了晚上的药膳,贫了一会儿,便是夜深人静。   茉叶替两人落了帐子,立在外面道:“娘娘,茉叶就在外面,您要是夜里有什么不适,随时唤奴婢。”   等茉叶出去了,萧怜盯着胜楚衣,“你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   “可是我要睡觉了啊。”   “我也睡觉。”   萧怜那张脸就又不知不觉红了,“可是,我刚生完孩子。”   说完,脑门就被戳了,“我知道,又不会将你怎样,你当我是禽兽?”   “不是……,内个,我……”   “睡觉!”   她直挺挺地被胜楚衣按倒,手脚并用地抱进怀中当抱枕,一动也不敢动,一颗心跳得快要死了。   直等到耳边的呼吸越来越均匀,她才悄悄转头。   他睡得像个大孩子,那么好看,那么安静,萧怜小心地凑上去,在他唇角碰了一下,之后认真地看他。   胜楚衣合着的眼帘下,睫毛促动了一下,也不睁开,将她往怀中紧了紧,沉沉道:“不要作死,睡觉。”   萧怜立刻不敢动了,继续当抱枕。   可是她被他身上清冽的香气环绕,哪里睡得着。   这样不行,太累了。   她假装翻个身,想顺势跑掉,可刚滚开,就又被背对着胜楚衣给捞了回来。   这次,抱得更紧,整个脊背都贴在了他身上。   她又拱了拱,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分,“别乱动,当心我禽兽。”   萧怜只好认命地闭上眼,好的,我不动,但是你能不能把你时刻威胁着我的那个东西挪开……   真的好紧张!   ……   接下来,这个月子,坐得是火烧火燎,萧怜几次想把胜楚衣赶走,他都是一副,我住这儿,我睡这儿,这是我家,不然你让我去哪儿的模样。   而且时不时地,还要主动撩一下。   “怜怜,让我看看是不是最近胖了。”   萧怜用被子把自己裹裹紧。   “怜怜,别躲啊,看一眼。”   “走开走开走开……!”   之后胜楚衣便是大获全胜地看着她狼狈地满床逃亡,幸灾乐祸地笑。   “怜怜,来亲一下。”   “不!”   “你刚生过孩子,我不会禽兽的。”   “我怕我会。”   “真的?你会?”   接着又是满床逃亡。   艰难的一个月,终于熬过去了。   两个人都喜气洋洋。   胜楚衣:终于有肉吃了!   萧怜:终于有肉吃了!   可是为什么好紧张?   长乐大殿上,是北珩小帝君的满月礼,萧怜抱着珩儿走了个过场,就回了天澈宫。   茉叶喜滋滋地替她摘了满头的繁复首饰,换了便服,重新梳了头发。   萧怜倒是有些紧张了,“在你们东煌,女子新嫁,是怎样的?”   茉叶眨眨眼,仔细想想也对,这位娘娘自从来了东煌就没正经跟他们君上洞房过。   哪次不是稀里糊涂?   如今终于出了月子,该是好好享受人生的时候啊!   她却不知,除此之外,这位帝后娘娘还怀了一颗十岁少女的心,要跟叔叔正正经经地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了啊,有点怕啊……   “回娘娘,女子洞房花烛之前,自然是要将身子仔仔细细地打扮一番?”   “比如呢?”   “比如,就像一块甜糕!”   萧怜眉梢一挑,甜糕,好啊,他就爱吃甜糕!   首先,香汤沐浴,用香花揉碎了,在身体发肤上涤荡个透彻,将头发梳得又滑又顺,涂了淡淡的胭脂,再将手指脚趾全部染了丹朱豆蔻,将整个人做成一块好吃到腻的甜糕。   最后,甜糕外面还要穿上一本正经的包上撒金的油纸,就像是在说,“我很好吃,自己动手哦!”   毕竟包起来的礼物才够神秘,才够有意思!   然而,这只甜糕忙活了大半日,把自己洗洗干净,又遣散了所有宫人,满怀希冀地、安静地等着那个爱吃甜食的人,却一直等到半夜,也没等到。   胜楚衣这边应对完大殿上的朝贺,颇有些微醺,心里惦记着那个大半日没见的小人儿,急火火回了天澈宫,却发现四下里好安静,因着小帝君出生而被招上来服侍的人,都撤得干干净净。   再进了寝殿,就看到那甜糕四仰八叉,合着衣倒在大床上睡着了。   茉叶特意帮她选了件水红色的衣裙,领子收的紧紧地,领口却微微敞开,刚出月子,有些微肉儿,就让人特别想一爪子扯掉这层撒金油纸。   胜楚衣在她身边侧身躺下,手撑着额角,细细看她,睡得小猪儿一样。   一根手指从微敞的领口缓缓向下滑去,“怜怜啊,我回来了。”   “别闹,困死了。”   手被拨开了,萧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怜怜,无情啊,亏我急三火四地赶回来。”   他身上透着酒香,头有些晕,“既然你这么累,那就睡吧,我……,我出去凉快一会儿。”   胜楚衣起身要走,忽然身后的人猛醒,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砰的坐了起来,“别走,甜糕!吃甜糕!”   “什么甜糕?”   四目相对,萧怜眨了眨眼,那脸又唰地红了。   胜楚衣也眨眨眼,甜糕……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身形就有些晃,俯身双手撑在床上,爬上来,“甜糕在哪儿?”   萧怜往后挪了挪,“内个……”   胜楚衣向前爬了一步,“谁是甜糕?”   萧怜继续往后爬,觉得好危险,“内个……”   胜楚衣再往前爬,将她迫到床角,凑近地几乎两人鼻尖碰鼻尖,“好吃吗?”   他张嘴要啃,却被萧怜伸手推开,“别……,别,我还没……没准备好。”   她越是躲,就越是有趣,“怜怜平日里不是像个小老虎一样吗?今天怎么了?”   萧怜艰难地在缝隙中求生存,“那,那是以前……”   “现在有何不同?”   “现在我……”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叶公好龙了。   以前整天琢磨着他,惦记着他,甚至为了他不惜身死,可现在一切前尘旧梦都回转过来,这人投怀送抱爬到床上来,迫到她眼前,她却害怕了。   这是谁?木兰芳尊啊,满身光华的神啊!   从前,她多碰他一下,都是罪过。   她总是偷偷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纯白的背影,默默地欣赏。   偶尔坑他一下,强吻一下,都要掉头就跑。   现在,却要被他堵在床角活活吃掉了!   好紧张!好害怕!好激动!好惊慌失措!   虽然之前孩子都生过两个了,可那是不一样的,她之前没有过去的记忆,他在她心中就是个妖怪变的大魔头,对一个魔头,有什么好留情的啊!尽情祸害啊!摧残啊!蹂躏啊!霸占啊!   而现在,这个人,在她的心里,从妖魔变成了真神,变成她最尊敬、最爱慕、最信仰的存在,那么把自己献给他,就成了一件无比神圣的事。   一件她仿佛已经盼了一生那么漫长的事。   一件从未降临过的盛事。   她紧张、羞怯地像个小女孩,胜楚衣就更加觉得有趣。   别人家的媳妇都是越来越老道,他的媳妇却越来越娇嫩。   这个……,可让人怎么疼才好?   静待花开这么许久,就不忍一眼将春色看尽。   “怜怜,怕什么?许久未坦诚相见,便忘了?”   “不是……”萧怜还要往后躲,结果嗷地一声,向后仰去,床的那一边,没墙!   她的腰被一只手横着拦了回来,人就半截身子倒挂在了床边。   一只手顺着腰身移到腿上,再顺着腿移到脚踝。   胜楚衣抓起她新染了丹朱豆蔻的小白脚,“这甜糕是准备了很久啊?”   他说着,将白莹莹如珍珠的脚趾放入口中,咬了一下,萧怜那条腿便立时绷得笔直。   “从哪里开始好呢?”胜楚衣慢悠悠道。   萧怜快要哭了,哪儿开始都行,麻烦你快让我起来!可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了。   他也不解她的裙带,就像拆礼物一般,不徐不疾,先掀开一角,灯火透过水红色的柔软薄衫,就将里面掩映地风情万种。   从脚踝开始,一寸一寸用双唇掠夺而上。   萧怜被倒挂在床边,被人摁着,逃也逃不掉,分明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别别……,容我缓缓!”   胜楚衣早没耐心了,既然已经下嘴了,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叔叔,别,你停!我求求你!叔叔!”她几乎是哀求他,都快带了哭腔了。   她自从记起了从前,就不知该怎么唤他了。   直呼姓名,觉得对他不敬。   喊他叔叔,又怕他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万一他又不要她了怎么办?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从来没叫过他“胜楚衣”。   如今“叔叔”两个字突然就在情急之下喊了出来,当下就后悔了。   可胜楚衣多喝几杯,又刚刚沉浸在香软中,哪里管她求他什么,反而将她乱抓的手掰住,别在腰下,沉着嗓子道:“再叫,大声!”   萧怜疯了!原来你是这样的叔叔!你你你!苍天啊……救命!   然而,苍天无眼!天地不仁!   根本没人会来拯救可怜的人。   所以,萧怜被生吞活剥,从头到脚,渣都不剩。   她在风卷残云之后,缩成一小团,躲在被子里,死都不肯出来。   胜楚衣餍足的笑着,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住,“怜怜,怎么今天分外地不一样啊。”   原来所谓小别胜新婚是这样的。   萧怜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不一样大了去了!   “怜怜,意犹未尽,怎么办啊?”   还不吭声。   换了以前,她要是不乐意,肯定要骂他“死开”,“滚”之类的,可今天就是闷声不吭。   让人分外觉得好欺负!   “你不出声,就是答应了啊。”   “不要啊,没有,我不答应!”萧怜在被子里哼唧。   “现在反悔,太迟了!”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魔君,快滚去上早朝!   可这魔君陛下就是不肯走,也不准外面服侍更衣的宫人进来,只赖着萧怜,“怜怜啊,起来替本君更衣啊。”   “你自己没有手?”萧怜好不容易睡一会儿,又被喊醒。   “没有啊,我的手忙着呢。”   她一露头,就被生擒活捉,等到好不容易从狼吻下逃出来,“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给你更衣!”   胜楚衣这才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张开双臂,等着她替自己换上帝冕皇袍,再时不时地上下其手。   萧怜被他撩得七荤八素,又要避开咸猪手,又想着赶紧给他穿戴整齐轰出去。   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怜怜。”   “啊?”   “穿反了。”   “哦。”   “怜怜。”   “啊?”   “这件穿在最外面。”   “哦……”   “怜怜。”   “又怎么了!”   “以后日日为我更衣可好?”   萧怜不说话了,低着头替他仔细系扣子,两眼亮晶晶的。   “到底好不好啊?”   她喜滋滋地抿着嘴,“好。”   “说好了,便一言为定。怜怜若是耍赖,我就抱着怜怜,死都不起床。”   “……”   到底谁耍赖?   等到那衣裳好不容易穿了个七七八八,胜楚衣看着这小人儿还羞答答的,越来越是觉得若是不痛下杀手,必是要错过一番春色!   于是又干脆扯了衣裳,扑倒!   “胜……楚衣,老子花了好大力气给你穿上的!”萧怜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真的生气了!   我耐着性子要把你打发走,你怎么就死活不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胜楚衣两眼一亮,这才是他怜怜的本性啊!   于是,又是一场乱战。   这一天,反反复复,最后满朝文武终于在时近晌午的时候,才等来他们的太华帝君。   然而,皇帝陛下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朝堂上,坐在皇座上,落了珠帘,撑着额角,补觉。   到了晚上,坐在隔壁御书房的人刚搁了朱批笔,就听见里面的人也补了一天的觉,睡醒了。   终于醒了!   继续!   “胜楚衣!禽兽!”萧怜惨叫一声,连床都还没下去,又被堵了回去。   如此七日,萧怜就没出得去房门,一种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感觉,在心头翻涌。   “胜楚衣,楚郎,叔叔,君上,我求你个事。”   “说。”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   “叫爹。”   “……”   ——   一个多月没出门,外面已是春暖花开。   天澈宫有自己的御花园,萦绕于飞瀑之间,便是一处神仙洞天。   萧怜来的时候,已是深秋,东煌虽四季温暖,却依然是相对萧条的季节,如今她许久没出门,此时一出来,恰逢春日,当下有种霎时间万紫千红,百花盛开的感觉。   胜楚衣陪着她出来晒太阳,顺便将珩儿一起带了出来,后面就跟了呼啦啦一大群宫婢随侍。   萧怜拈了一朵花,看得出神,“这花,朔方也有,听说在北方,花期极短,但若是在温暖的地方,一年中会开放好几个月。”   “想念朔方了?”   “想棠棠,想策马飞扬的日子,还有……仇恨!”她两眼有些出神,转而一厉,将那手中的花捏得粉碎。   胜楚衣抬手在她两肩掠过,骤然出手。   萧怜本能地出拳相迎。   可这一拳出去,就会后悔了,她的琵琶骨已经废了!   刚有一丝颓然之意,那拳风便走了下坡,被胜楚衣伸手抬起,身法轻转,绕到她身后,指尖轻触她的关节,那一拳便虎虎生风而出。   他脚尖轻点她的后膝,那一脚便横踹了出去。   他的手触及她的哪个部位,哪里便按他的意志出招,她在他身前,犹如一个牵线木偶,而两个人舞到一处,便是一对双飞的比翼鸟,在花间翻飞舞动。   一套招式下来,萧怜从胜楚衣手中跃出,许久未动的筋骨无比爽利。   她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奇怪,怎么手臂能用得上力了?”   胜楚衣欣赏一件珍宝般的看着她,“木系天赋的生之力量,又名乙木生,与炎阳火的光耀之能相融合,便可修复万物损伤。你这琵琶骨,再过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真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做太过激烈的动作,回头我先教你一些操控天赋的方法,再将你在腿脚功夫上的欠缺补齐,届时,便可重塑一个全新的萧云极。”   萧怜仰面看他,眼光晃动,静了好久,忽然道:“胜楚衣,我鞋子不舒服。”   胜楚衣眉梢一挑,淡淡浅笑,“好,我帮你看看。”   东煌的皇帝,在远处一大群宫婢的注视下,在他的皇后面前蹲下,单膝抵地,拿起一只脚,脱下鞋子,一手端着她的脚,一只手拿起鞋子仔细看看,只有重新替她穿上。   又拿起另一只脚,依然是如此,仔细查看了一番。   “也许是刚刚动武的时候进了小石子,回头让弄尘将这里换了琉璃砖便是。现在可好了?”他说着,仰面抬头看她。   冷不防,萧怜俯身在他眉心一吻,“叔叔。”   她低着头,看着他,笑容与以往全不相同,几分天真,几分娇媚,几分野性难驯。   萧白莲的笑!   胜楚衣面上原本的笑容渐渐淡去,缓缓起身,也定定看着她。   一言不发。   良久,萧怜依然看着他,笑容不变,“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   “珩儿出生后,做了个梦,想起了以前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胜楚衣的语气有些凉,这一个月,他将她的改变看在眼中,却从没想过她会有事瞒着他。   “我怕你会把我送回神皇殿。”萧怜坦然地看着他,哪里有半分惧色。   “那现在怎么又不怕了?”   “因为,我的琵琶骨好了,我又能打架了!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我就再逃出来,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绝不会让你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果然是翅膀硬了啊。”胜楚衣叹道,劈面一掌。   萧怜轻灵地向后避开,“你又打我!”   “不听话就要打!”   “你以前都舍不得打我!”萧怜在他袖底巧妙避开大招,滑得像条泥鳅。   “用你们朔方的话怎么说?媳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萧怜本不是胜楚衣的对手,但胜楚衣也没想狠揍她,只是稍微压制一筹,算是对她的小小惩戒。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秦月明不知何时来了,跳着脚叫道:“爷,揍他!”   萧怜扬手接过杀生链,直接抽了过去。   她骤然有了武器,便凶了几分,竟然将胜楚衣逼退了数步。   那边悯生一声喝,“君上,接剑!”   一声清越的嘶鸣,长剑如白虹贯日而来。   铮地一声响。   长剑在杀生链上荡出一排璀璨的火花。   这一帝一后在飞瀑之间的花园中倒是打得酣畅淋漓,推着悯生来的弄尘不停地扶额,花园!我的花园!我今年新设计好的花园!全毁了!   直到萧怜在那把剑之下实在招架不住了,轰然周身炎阳火起,汹涌而去,胜楚衣飞身向一旁掠过,险险避开,仓促收了剑。   萧怜收了杀生链,揪住胜楚衣,“你的冰渊呢?”   胜楚衣淡淡拍了拍她的手,“无妨。”   萧怜却不依不饶,“我问你你的冰渊呢?沧海诀呢?”   悯生转动轮椅过来,“君上以水之两极,与娘娘的乙木生,一同克制九幽天与方寸天了,否则以娘娘当下的能力,还不足以同时封印此二者。”   萧怜看了看胜楚衣,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封印了九幽天和方寸天,“我还以为我成功了……”   胜楚衣牵过她的手,“怜怜的确是成功了,否则我如何此时立在你面前?”   “可你两样天赋都没了,与普通人无异。”   弄尘出来打圆场,“阿莲,怕什么,君上还有剑啊,正好君上的剑法,这世间还没人真正见过呢。”   萧怜摇头,“那也不行,我不放心。”她郑重反手抓住胜楚衣,“以后不可离我太远,我来保护你!”   胜楚衣听了,原本隐隐有些怅然的脸就立时换了笑颜,“好啊,以后就有劳怜怜了。”   暖意融融的情景,悯生和弄尘悄然退出,一片岁月静好,突然秦月明跳了出来,“喂!怜,他稍稍示弱你就心疼了?你揍他啊!你知不知道,你男人他不是人!”   萧怜淡定笑,“他本来就不是人啊!”   秦月明更跳脚了,“原来你也觉得他不是人啊!我告诉你,这一个月,我多少次想冲进天澈宫来陪你,结果都被他给横加拦了下来,说什么你需要静养,他就是想独霸你,把你当成私有物品!”   萧怜想了想,“也可以,我没意见啊,私有物品就私有物品呗。”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威胁地向秦月明瞪了瞪眼。   秦月明立时指着他,“你看,他还威胁我!”   萧怜回头,胜楚衣立刻眉眼弯弯对着她笑,“没看到威胁啊。”   “怜,我跟你说啊,”秦月明抓了她拽到一边,“他就是不想让我见你,他想断绝咱们俩的关系,你肯定也想见我的对不对,要不是他阻拦,这一个月我陪在你身边,陪你吃,陪你睡,就跟以前你生棠儿时候那样,多好,你说对不对?”   萧怜眨眨眼,“内个,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一个月,她哪里还记得有秦月明这号人,你陪我吃,陪我睡,那我夫君睡哪儿?   秦月明见她应了,开心的将她抱住,“我就知道我的爷最喜欢我,最疼我了,走,咱们去看看珩儿,他肯定也想我这个母妃了。”   萧怜:“……”   她被秦月明硬生生从胜楚衣身边给拉走了,求助地回头看他。   胜楚衣摇头,嘴角一勾,送她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笑。   ——   接下来的日子,萧怜每日闲时,就按照胜楚衣的指导,勤加练习武功,反复练习操控炎阳火与乙木生。   她的水系天赋倒是特别,当初可以不畏冰渊,却此后再不见动静,胜楚衣怎么尝试调动,都无法再唤醒。   他自己虽然也是水天赋,却是走的两个激烈的极端,对于萧怜的水天赋,一时之间也摸不透。   “迟一点觉醒,也未必是坏事。”他笑眯眯对她说。   她就信服地点点头。   “楚郎啊,我想尽快带珩儿一起回朔方。”   “不等夏至的封后大典了?”   “等不及了,既然珩儿提前出生,我就想快点去接棠棠,顺便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好,那便依你,珩儿满百日就启程如何?我不介意做你没有名分的夫君。”   “……,只是我担心珩儿跟着我们万水千山的长途跋涉,会不适应。”   “他比你还要强悍,何须担心。而且,我会跟你一起去,打架的事,你去,带孩子的事,我来。到时候接了棠儿,我们四个人,就再也不分开。”胜楚衣极为贤惠地望着她笑。   “你跟我一起去?”萧怜有些意外,“那东煌怎么办?”   “我七年不在,东煌还是东煌,当初称帝,无非是为了获得开启无字玉简的资格。”胜楚衣在她身边坐下,“你与孩儿们,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在哪里做皇帝,做谁的皇帝,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伸手拦了她的腰,“若是需要东煌以倾国之力相助,这个皇位就算送与怜怜也无妨。”   萧怜故意冷了脸,揪着他的脸,“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拿了你的江山,将你休了?”   胜楚衣揪她的下巴,“太华魔君,以杀立国,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若敢负我,我便杀了你,再倾覆了这天地,与你陪葬。”   萧怜揪他的脸揪得更用力,“好狠毒的男人!不要也罢!”   胜楚衣也咬牙切齿,“好无情的女人,不勤加修理,便是要反了!”   他张嘴便咬,萧怜就痛得咯咯咯笑。   天澈宫上,一片缭绕夜色,天澈宫下,也有些不清不楚。   弄尘往前走一步,朗清就在后面跟一步。   他停,他也停。   他走,他也走。   “你到底要怎样?”弄尘急了,转身跳脚。   朗清有些扭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我只想跟在你身后。”   “你不要再跟在我身后了,你这样我随时都觉得自己很危险,我的……内什么很危险!”   “……我,我再过一段时日就好跟殿下回西陆了,此去必然少不了许多凶险,出生入死之事,谁都说不好,我怕以后都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哎呀哎呀,见不到就见不到了,我又不会想你。”   “可是我会想你啊。”   “你!老子是男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总跟着我?”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弄尘特别想一掌劈死这个熊孩子,可想到如果把他弄死了,回头阿莲跑去君上那里一哭,他去哪儿再给他弄个一模一样的赔给她?   于是强行忍住了,“好好好,你控制不住,我不怪你,但是拜托你不要总跟在我身后好不好?你这样我hin没有安全感!”   “你真的不怪我?”朗清的眼睛闪闪亮,原本的抑郁渐散,充满了希望。   “我……,好了好了,你快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不要再站在我身后就好!”   “好!”   朗清迈上前两步,站在他身边,抓过他的手,“那我站在你身边!”   弄尘两眼一黑,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题外话------   啊,甜到齁的一章啊,够消化一阵子了。   下章,怜怜使点小坏。 第128章 魔后归宁 第二天,便有决明子求见萧怜,在她耳边附耳密报。   茉叶进来的时候,那决明子立刻站直了腰身,假装没事儿人。   萧怜将空的茶碗倒扣在手指上滴溜溜转圈,“在东煌这些日子,他虽然没少帮本宫,可八千后宫这件事,本宫心中始终不痛快,既然如今要走了,就给他留个念想,让他永远记得本宫的好。”   她招招手,“茉叶,你过来。”   茉叶乖巧地过去,“娘娘有什么吩咐。”   “替我给朗清送两样东西。”   “是,娘娘。”   当晚,弄尘骑马来了朗清在大盛宫外的住处,一下马就咧咧,“告诉你,今天是最后一次,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了滚蛋,要不是看在阿莲的份上,哥没这么多时间搭理你!”   夜晚,庭院中种满了夜来香,月色袭来,雪白的花迎着月光盛放,香气在夜风吹送中,有些令人微醺。   “弄尘哥哥,殿下特意赐我一坛你们东煌特有的如梦令,说让我与最仰慕敬重之人共饮,我本不想打扰你,可又没有旁人可以共饮,所以……”   月影之下,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些怯怯的,分外白净,若是看走了眼,说是个女孩儿也无妨。   弄尘有些飘飘然,冷着脸,“只喝酒!”   朗清诚恳点头,“只喝酒!”   两人喝着喝着,就勾肩搭背搂在一起,抱着秉烛夜谈的心,坐在一起。   “弄尘哥哥,我此番陪殿下回西陆,若是还有命回来,一定与你再饮如梦令。”   “好,哥等你回来!”弄尘凿了凿他的背,“你这孩子,要不是总阴森森跟在我身后,其实还不错。”   他瞥了眼他白嫩嫩的脸,有些睡意,但愿今晚好梦。   第二天一早,弄尘是扶着腰冲上天澈宫的,“萧怜,你给我出来!哥今天不把你打得不认识君上,哥就枉称御前一品陪君上吃喝玩乐大将军!”   萧怜正在一株开满紫藤萝的花架下荡秋千,笑眯眯看着他来了,“弄尘哥哥,这是哪儿不舒服了?”   “萧怜,你坑我!”   “我怎么坑你了?”   “你昨天是不是给朗清那个兔崽子一坛如梦令?”   “是啊。”   “你还给他什么了?”   “没什么啊,也就是一院子的夜来香。”   “不对!夜来香我还不知道?就是普通的花!”   “然后还在花蕊上,加了点龙阳散。”   “龙……,萧怜!”弄尘疯了!抬手就要打。   萧怜秋千向后一荡,轻松避开,等回来时,飞腿便踹,“怎么样,君上最近教我的脚法,你认为如何?”   弄尘拍了拍衣袍上被她踹的脚印,“你干什么坑我?”   “你要不是觊觎我们朗清那张小嫩脸,怎会上钩?没想到我们朗清还是个狠角色,你们俩在梦中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估计没有太多争执吧?”   “萧怜,哥晚节不保!都拜你所赐!”   “一场梦而已,生那么大气做什么!难道是梦境太逼真,有点承受不了?”萧怜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你凭空搞出八千后宫,给我和君上添了多少恶心,此番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你记得,今后办事,不要仗着君上宽容,宠着你们,就肆意妄为,任性无度!”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双眸之中略显幽深,“君上不介意,不表示我不介意。君上不处置你,不表示我不动手。”之后,那一抹幽深飞快的消散,她偏着头笑得灿烂,“弄尘哥哥,这次只是入梦,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哦。朗清喜欢菊花,你记住哦。”   她一蹦一跳地进屋去玩北珩,扔下弄尘在紫藤花架下,快要哭了,哥一世清白,就被你个死丫头给毁了!   ——   东煌的帝后重返朔方,这次是打着归宁的旗号,除了消息一早派了使者通告朔方,还有一系列浩浩荡荡的仪仗、回门表礼等一应事物按礼制都要提前筹备。   悯生亲自操持,所有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这日,他正捧着卷册一列一列盘点,便看到身后门口投入一个窈窕身影。   悯生放下卷册,转动轮椅转身,“娘娘来了,怎么没人通传?悯生失礼了。”   萧怜立在门口,定定看了看他,走进屋内,看着屋内摞到房顶高的礼盒,“悯生哥哥有心了。”   “这些都是君上的宠爱,悯生所为,都是分内之事。”   萧怜寻了个椅子,随便坐下,与悯生平视,“悯生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好,你的双腿也因我毁了,所以,我对你,也不该转弯抹角。”   悯生笑了笑,“娘娘有什么要问的,悯生必坦诚相告。”   “自从忆起从前种种,阿莲一直有一事不明,当初分明是我引下了炎阳天火,自绝于世,你们四人却口风一致,对君上哭诉,称是诸位圣尊请下的炎阳火对我执行了火刑,为什么?”   悯生神色淡然如常,“谁请下的炎阳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四人无能,未能保住阿莲,而阿莲,的确是被温庭别和众位圣尊所迫,走上了绝境。”   萧怜打量着悯生,他一身闲适,风轻云淡,眉眼低垂,一如邻家公子般。   “好的,我知道了,悯生哥哥一心向着我,阿莲明白了。”   悯生依然浅笑,“阿莲能明白,悯生幸甚。”   她微笑点头,迈出了房门。   悯生从容地重新拿去那一本厚厚的卷册,消瘦的手紧了紧。   萧怜回去的步子有些沉重。   这些日子以来,她反复思索,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亲口问一句,果然如此!      无论如何,当初她自焚于木兰树下的事,总要有人对此负责,而木兰芳尊一定会对害死她的人兴师问罪,只要将事实稍作更改,就将守护不周的责任推得干净,又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当年如此年少,竟然有胆子蒙蔽他!利用他!   几分自保,几分借力打力,虽无恶意,却细思极恐!   这四个人中,能有这份心思的,只有悯生,可开口告诉胜楚衣这件事的,却是年纪最小的弄尘。   方寸天虽来自地狱,却能看透人心,他说得也许没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城府至此,心思至深,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她穿着便装,这一路心思沉沉,径直回了天澈宫,脚刚踏入门口,一声缭缭绕绕的琴音就如弹拨在心弦之上,只是一声便有撼人心魄的魔力。   萧怜迈出一步,那琴音便撩拨一下。   她身形顿了一下,又迈出第二步,那琴音就又随着她的脚步,拨了一声。   她一眼望去,根本不见胜楚衣的身影,“你在哪儿?”   他没有回答。   萧怜又向前迈出一步,琴声没有响。   足尖回来,改向左侧迈出,琴音就又是一撩。   于是她唇角勾起,将那脚又收了回来,果然琴声就不响了。   她快步向前走,那琴声就跟着快,她放慢了脚步,那琴声就慢,她向错的方向走,那琴声就停。   她步子迈得大,琴声就嘹亮,步子迈得碎,琴声就轻柔。   几个回合下来,她便懂了这规律,于是跳跃腾挪之间,就有了节律,足尖踢踏,如舞于鼓上,间隙中向错的方向迈出一步,那琴声骤停,之后再退回,琴声就随之响起,犹如旋律之中的休止。   脚步与琴弦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仿若那曲调就是由她的足尖弹拨出来的一般。   艳红的长裙与金色的步摇缭乱飞舞,如一只灵动的蝶,翩跹于沧海之上,白浪之间。   最后她随着琴音的指引,翩然落在了他背后,扑上去,用手蒙了他的眼,粗着嗓子,慢悠悠道:“胜楚衣,猜猜我是谁?”   被她蒙了眼的人腰身笔直地坐着,缓缓抬了手,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怜怜,怎么了?不开心?”   萧怜腰身一扭,顺势坐在他膝上,拦着他的脖颈,“有一点点。”   “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倒是……”倒是有人欺负你,可是我怎么跟你说呢?   “倒是什么?”   “胜楚衣,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她紧紧地将他抱住,“我永远不准许任何人伤害你!”   胜楚衣轻轻将她推开,打量了一番,“这么说,我倒是成了怜怜荫蔽下的一朵娇花了?”   “我若来日长成参天大树,楚郎就安心做朵娇花也无妨。”   胜楚衣宠爱地笑了笑,“好,那楚郎静待怜怜枝叶参天之时。”   他越是这样笑,萧怜就越是有些心疼,揽了他的脖子重新抱住,枕在他肩头,“楚郎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信赖的人,并不是你所想的样子,你会很生气吗?”   胜楚衣在她脊背上顺了又顺,“除了怜怜,没人伤害得到我。”   “若是有人背叛你?欺骗你?怎么办?”   “关心则乱,除了你,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有些事不追究,只是不在乎。”   “真的?”萧怜两眼有些亮,抬起头来看他。   “真的。”胜楚衣含笑与她对视。   萧怜重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在他耳畔蹭了蹭,“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就像你守着我,护着我一样!”   胜楚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牢牢地记住了,一定不忘。”   两个人腻腻歪歪,紫龙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萧怜看到她,向从胜楚衣膝上跳下去,结果被按住了。   “有什么事,说吧。”   紫龙从阴影中站出来,“君上,神都那边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   “说千丈崖上的木兰树,生了新芽。”   胜楚衣微微偏头,看了萧怜一眼,萧怜摇摇头,不关我的事,我就摸了它一下。   “还有呢?”   “还有,现在神都坊间有隐约传闻,说木兰树重生,预示着芳尊要带圣女重返圣朝了。”   胜楚衣笑着捏萧怜的脸,“好啊,是时候该回去讨回一切公道了。”   等到胜楚衣去了御书房,萧怜转到紫龙面前,将她重新审视一番,“当年天火之后,血洗白莲宫,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紫龙倔强地昂了昂头,“我在井里,君上捡了我。”   萧怜对她笑了笑,“你这个烧火丫头,从前就不鸟我这个圣女,现在也不鸟我这个帝后,你好样的。”   她转身回了寝宫,留下紫龙立在原地,许久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当初,千丈崖传出圣女维护叛逆,被众圣尊擒下,执行火刑的消息,白莲宫大乱。   所有人被金甲卫团团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紧接着屠杀开始,没人能幸免。   她只是个烧火丫头,身无长物,只有那一套当日与圣女互换的衣裳是最珍贵的事物。   她不信圣女就这么死了,鬼使神差地抱了那套衣裳在屠杀中趁乱想逃走,可还是被金甲卫在后背砍了一刀,混乱中跌进井里。   等到木兰芳尊断剑焚琴之后,临走时曾回到白莲宫,在井里发现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奄奄一息的她,怀中紧紧抱着圣女的衣裳,当下便让司命几人将她弄上来,带出了神都。   紫龙紧了紧拳头,转身大步下了天澈宫,丰满性感的唇角罕有地向上划出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圣女,终究是回来了。   虽然还是有点不太喜欢。   ——   东煌的魔后突然破天荒地归宁省亲,这件消息在西陆圣朝很快传开。   神都一纸诏书,将沈玉燕和萧素招进了神皇殿。   温庭别坐在中央,一旁紫殊的位置已经是空荡荡了,其余圣尊分列开来。   他手中把玩这一串珠串,一只手撑在腮边,看着坐在下首的沈玉燕母子,依旧是一副浅笑的和善模样,“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和亲的公主归国省亲之说,如今九公主不但东煌封后,太华帝君为其散尽八千后宫,这产下少君后又大张旗鼓地回门,看来,他对九公主的这份宠爱,还真是无与伦比啊。”   沈玉燕甚是得意地摆弄着手里的帕子,“说起来,我们老九,倒还真是有几分能耐,我这做母后的,都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弥生尊嘶了一声,“哎?这按月份算也不对啊,就算那小帝君早产,这算来算去,也养不活啊。”   胧月拍了拍他,“想那么多呢,太华魔君认这个儿子便是,你操什么心。”   这一句话,在场众人不由得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沈玉燕就有些不淡定了,才嫁过去半年,孩子都快满百天了,这不是猫不是狗,是个人,再怎么早产,也不至于早到这个程度,他们分明在笑她的女儿给太华魔君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她也琢磨过这个问题,猜测一定是萧萼使了什么手段才搞出这么个孩子,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太华帝君认账,这份宠爱是千真万确的,她就不用操这些没用的心。   等到她的萼儿回来了,母女两见面,关起门来问问,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可是现在被人当面揶揄,就分外有些难言的尴尬。   温庭别继续不紧不慢地一颗一颗挪着手里的珠串,“胧月说的是,那是东煌的家务事,我等无需多言。不过想来,东煌也是物产富饶之地,若是有些稀奇法子,令几个月的早产婴孩顺利成活,也不无可能。”   他在椅子里换了个姿势,“今日招沈太后与萧皇前来,商议地是如何迎接这东煌仪仗的问题。”   竹醉接过话题道:“从目前东煌那边送来的消息称,整个归宁的仪仗大概三万人,另有两万大军护卫,总计五万人马,陆路入境,横穿藏海,抵达朔方,这一路上一来一回,浩浩荡荡,只怕是动静不小啊。”   “五万!”萧素道:“朕以为,绝对不能让这五万大军过境。”   竹醉摇头,“萧皇弄错了,军队是两万。”   “两万也好,五万也罢,东煌人尚武,高手比比皆是,说是三万仪仗,只怕是三万兵马的幌子,再加上护卫的两万,一共五万东煌大军,明晃晃横穿整个西陆,若是真的出什么幺蛾子,只怕到时候谁都摁不住啊!”   温庭别满意地微微一笑,“萧皇所言,也正是本座忧心之处。”   萧素接着道:“况且,就算他们安安分分地到了朔方,这五万人马兵临璇玑城下,虎视眈眈,朕与太后也必是寝食难安。九皇妹只是一介女流,对五万大军又能有几分掌控?朕只怕归宁是假,这太华魔君觊觎我圣朝疆土,是真!”   胧月仰天道:“如此一来,太华帝君如何能接受一个不足月出生的小帝君,就说得通了啊。”   沈玉燕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见不到她的萼儿了啊!   她急急道:“那怎么办?万一我们老九只是真的归宁呢?咱们若是强行将东煌的好意拒之门外,反而容易掀起东西两陆的矛盾。”   温庭别将手中珠串一收,“所以,归宁的人马,与送嫁一样,不能超过两千。”   沈玉燕:“那万一太华魔君不答应呢?”   温庭别:“放心,他一定会答应,否则,便是等于承认归宁是假的!”   于是,神都诸圣的回应,很快化作一纸国书,落在胜楚衣的御案上。   悯生四人将那国书传看了一圈之后,笑道:“君上所料,果不其然。”   弄尘哼道:“他们说两千就两千?五万人给我们砍得剩一绺毛毛,算什么?”   胜楚衣手中的笔沾了朱砂,头也不抬,“回他,两万。”   悯生道:“遵旨。”   司命冷着脸,“君上,这么容易就让步?岂不是显得咱们东煌是个软的?”   胜楚衣手里忙着,“下一次,五千。”   司命:“啊?越来越少!”   悯生含笑,“司命君稍安勿躁,君上本就计划了两千人的仪仗前往,眼下向西陆展示我东煌铁骑的时机尚未成熟。”   胜楚衣搁笔,“温庭别向来多疑,若是不满足他的好奇心,只怕我们带两百人过境,也不得安生。”   他向皇座上悠悠一靠,“此番重返西陆,纯系私人恩怨,若非必要,本君不愿挑起战火,千里杀伐,劳民伤财,于国不利。所以,杀人诛心,借力打力,方为上上之选。”   司命恍然大悟,“君上,臣懂了!”   “既然懂了,此次西行,就带上你的两千贪狼军吧,要精锐。”   贪狼!   弄尘平移目光看了眼万年冰川脸的司命。   刚才谁风轻云淡地说的不挑起战火来着?   谁大慈大悲地说不千里杀伐,免得劳民伤财来着?   谁老谋深算地说杀人诛心、借力打力来着?   贪狼军那是司命精心训练的一支最强最狠的铁军,里面的每个人都是一部人形绞肉机,是天生的杀人机器,经过了七年的特殊训练,以药物熬出来的一群嗜血死侍。   他现在要把这些人纵入西陆……   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还有,弄尘也跟着去。”   “哈?”   “怎么?有问题?”   “没,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再见到阿莲那张脸……   ——   很快,一支两千贪狼军组成的帝后归宁仪仗,穿着锦绣,带着不计其数的归宁表礼,护送着莲后那架八匹马拉的,镶金嵌玉的黄金马车,从曼陀罗城出发了。   悯生带着文武百官相送十里。   弄尘骑着马骂骂咧咧,“不是说好了不用我去的吗?怎么又把我给拎来了。”   辰宿道:“君上的筹谋,我等无需知道。”   “就留了悯生一个人看家,看把他逍遥快活地,那一张脸都快压不住笑了。”   “悯生要代君上理政,而且行动也不方便,千里迢迢地跟着折腾,不如发挥所长。”   “好了好了,君上做什么都对,你说什么都有理!”   弄尘看了看前面,一骑红袍欢脱地在大队前面撒野,突然没来由地某个地方好疼!   萧怜梳了男子发辫,戴了缀满玲珑金莲花的发冠,一袭红袍,既有男子劲装的利落,又显出女子的曲线,行动起来婷婷袅袅,骑在马上猎猎生风。   她好久没有这样肆意地策马奔驰,心中痛快地不得了,骑着胜楚衣专门为她精心挑选的枣红马奔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等到有些口渴了,才靠近他那乘黑轿,“亲爱的,有吃的没?”   里面嗖地扔出来一只苹果,她扬手接住,咔嚓,咬了一口,“谢谢!”   接着一面吃一面调转马头,又神采飞扬而去。   胜楚衣虽然是御驾出行,却极为低调,只乘了只八人抬的轿撵。   出发前,他跟萧怜两个人在被窝里腻腻歪歪商量了一宿,最后决定对外就称是帝君新拜的国师,奉旨护送莲后归宁   如此而来,一方面,避免目标太大,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避免吓着别人。   至于为啥还要用国师的名号,萧怜只是笑眯眯用脑袋拱他,“我喜欢,我就是喜欢。”   所以他也就从了。   于是,就连这护送的两千贪狼军,此时此刻也并不知,黑轿中坐的那位新拜的国师,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这会儿,萧怜一个人策马在前面跑没了影儿,紫龙就策马来到黑轿边,“君上,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坐在轿中的胜楚衣掀起眼帘,“你什么时候对她这样上心了?”   紫龙冷着脸,“帝后不容有失。”   胜楚衣笑笑,“不用了。”   他自从体内的九幽天与方寸天被萧怜的乙木生封印后,两个人就仿佛被乙木生连接在一起了一般,他可以通过乙木力量,感知到萧怜的存在,甚至只要悉心入定,还可以体察到她的一些强烈情绪,这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他放任她在外面越跑越远,自己却沉静地坐在轿中入定,她在春风中撒欢的欢愉情绪,便缓缓渗透了过来,不知不觉间,感同身受,笑意满面。   待到在快要临近与藏海的边境时,队伍进入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地势多了许多凶险,两侧山峰形成一道天然关隘,只留一条窄路通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坐在轿中的胜楚衣忽然猛地睁开眼,将手按在了随身那柄新铸的剑上。   这时,大地传来隆隆的震动声,远远地便听见萧怜骑着马往回狂奔,一路高喊:“让开让开,快让开!”   她身后不远,一只十数人合抱的巨大球形山石,正紧追其后,速度稍慢就会被碾成肉饼!   而且,不但她会变成肉饼,巨石滚过,整个两千人的队伍被困在这狭小的关隘中,就算再高的身手,也无路可逃。   “弃马!”黑轿中,胜楚衣一声喝,正亡命狂奔的萧怜立刻踏马飞身而起,扑面被胜楚衣单手凌空拦住,另一手执剑,劈空而下,巨石轰然被剑气震成无数碎片。   等到乱如雨下的碎石落尽,胜楚衣才将广袖掀起,将埋头在怀中的人给挖了出来,“怎么样?可有伤了?”   萧怜把头钻出来,吐了口气,“你好厉害的剑!”     胜楚衣浅笑,将长剑入鞘,“可惜这剑,始终不顺手。”   萧怜跟在他身后回了黑轿,“难道悯生仿制得不像?”   “霜白剑来自深渊海国,用的是深渊之中的玄晶铁打造,璃光陆上的铁矿,历经岁月尚浅,始终不及其万一。”   此时队伍已经重新修整好,快速通过关隘,萧怜依偎在他身边,摸了摸自己耳畔那枚耳坠子,“那么霜白剑,还能重铸吗?”   胜楚衣抬手在她耳坠子上轻轻弹了一下,“玄晶铁熔铸的精钢,有个特点,就是……”他说了一半,就故意停了,让萧怜瞪大了眼睛干等着。   “就是什么啊?”   “秘密。”   “……,切,谁稀罕!”   这时,辰宿在轿外来报,“秉君上,刚刚派人查探过了,那巨石是有人特意设置的机关,怕是姜横的余党作乱。”   “遣五十贪狼,剿清。”胜楚衣随意丢了一句命令,便将萧怜按在腿上,顺她柔软光滑的长发。   “遵旨。”辰宿领旨策马去了。   萧怜趴在他腿上,眯着眼,猫儿一样享受那只手在头发上撸,“我记忆中,你不是这样的。”   胜楚衣撸毛的手就重了几分,“记忆中,是什么样?”   “淡泊随性,与世无争。”   “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走过的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萧怜转过脸,仰面看他,他就低垂着眉眼看着她,在幽暗的轿撵中,宛若神祗。   “怜怜,你若无心复仇,我亦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任你自由自在。”   萧怜仰视他的双眼不知何时起,已经凤稍微扬,比从前更加的艳丽,也更平添了一丝狠厉,“不,天火焚身,困龙断骨,杀父之仇,夺位之恨,总要一桩一桩悉数,一件一件细细找回来。”   她说完合了眼,“楚郎,我累了,借你的腿用一下。”   等到她随着轿的轻摇,静静睡着,胜楚衣感受着她内心深处一抹浓黑之色渐渐隐没,修长的手指在她的睫毛上轻轻掠过,“原来你也回不去了呵。”   ——   莲后归宁的仪仗,很快到了藏海边境,韦青鸢带了八千重兵在边境迎接。   他向那只镶金嵌玉的马车躬身一拜,“当日莲后远嫁,在下在此杯酒送行,如今莲后归宁,又是在下在此迎驾,实在是幸甚!”   马车中的人便道:“有劳韦大人。”   “今番莲后重归故土,吾王已亲自驾临此行五十里外的兰若城,备下醇酒佳肴,静待与莲后举杯共饮,再叙姐妹之宜。”   “女王陛下的美意,本后心领了,只是本后思乡心切,不敢有劳女王款待,还请韦大人代为转达歉意。”   这是明显不给面子啊!   韦青鸢俊美无俦的脸一绷紧,“莲后娘娘,您踏上我藏海国的疆土,吾王陛下又专程御驾赶来,略尽地主之谊,娘娘若是不领这份情,只怕横穿我藏海一事,要重新计较一番了。”   这时,弄尘赶紧回护到马车前,“好说好说!女王既然盛情款待,娘娘恭敬不如从命!”   他随手向那车厢一敲,里面的人便道:“弄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韦青鸢的脸上这才重新浮起传说中暖玉兰衫的模样,“好,莲后娘娘,请!”   于是,萧怜的仪仗很快被这八千重兵给夹在中间,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被胁迫着来到了兰若城下。   城门口,卓君雅的王驾果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她来了,便亲自下车,被簇拥着行至事先搭建好的一处华盖凉亭之下候着。   这边,马车前,韦青鸢见里面这位这么不知好歹,他们女王陛下都已经现身了,你一个皇后还摆谱,于是脸色又重新变得难看,“有请莲后娘娘。”   里面的人扭捏了半天,“本后累了,不如直接进城歇息吧。”   “莲后娘娘!”韦青鸢加重了语气,“吾王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   弄尘在外面轻拍了马车,“没事儿,出来吧,娘娘!”   他特意重重地唤了声娘娘,里面的人又磨蹭了半天,这才缓缓掀了车帘,从里面出来。   头戴九只金步摇,一身艳红的帝后礼服,浓妆艳抹的秦月明!   韦青鸢当初参加神都秋猎,是见过萧怜和秦月明的,如今一愣,“怎么是你?”   秦月明脖子一挺,“本后怎么了?”   “你是东煌的莲后?不是萧怜?”   秦月明翻了个白眼,“本后的莲步走得比她好,难道你看不出来?”   她扭着腰肢,顶着九只尺把长的步摇,还真就婷婷袅袅地走向了卓君雅,大老远夹着嗓子娇声喊道:“雅雅,别来无恙啊!”   立在华盖下的卓君雅本是一派端庄的王者风范,被她喊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盘算着萧怜怎么突然这么膈应,等那人被东煌的侍者簇拥着走近了一看,“秦月明?”   秦月明手绢一甩,“哎哟,别一个个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你们想要的九公主没有,莲后,倒是有一枚,就是我!”   “被送去东煌封后的是你?”   卓君雅哪里肯信。   “怎么着?女王陛下觉得本后不够美?不配?”   她拿出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莲后,仗着弄尘、司命、辰宿、紫龙都在,还有两千据说很厉害很厉害的贪狼军,硬生生地在卓君雅面前把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弄尘暗地里给她竖了根大拇指,还在马车里躲着的周姚则替她把冷汗出了一把又一把。   卓君雅轻哼了一声,“你美不美,孤王没兴趣研究,倒是对东煌的太华帝君的口味,要重新品鉴一番了。”   秦月明大模大样走到华盖下,“哦!原来女王陛下感兴趣的是我们君上啊!”   卓君雅与她傲然相对,神色一厉,“你不要胡说八道!”   秦月明耸耸肩,身姿端庄,满嘴流氓,“呀?又会错意了?”   两国元首级际会,卓君雅端庄牵了她的手,转身共同踏上红毯,走向城门,外人看来,一个王者威仪,一个风华绝代,还真是不相上下,一对姐妹霸王花。   秦月明的手被卓君雅用了几分力道抓了,就十分地疼,强挺着一步一步迈着莲花步,口中压低声音恨恨道:“你特么给我轻点!”   卓君雅这才稍稍送了点劲儿,含笑浅浅,“哟,当成萧怜了,忘了你是个没身手的。”   “你少祸害我,当心我们爷知道了,弄死你!”   卓君雅嘴角一勾,“孤王等了她很久了,神都秋猎一别,她在孤王的疆土上一来一回,都无缘得见,甚是想念。她在哪儿?”   “她能在哪儿,自然是跟国师在一起!”   卓君雅脚步当下一滞,“国师?”   她急速回头向东煌的队伍扫视一圈,赫然一乘黑色的轿撵极为低调地隐没在人群之中。   那黑轿,她太熟悉了,秋猎时就曾几次见到胜楚衣乘坐。   他来了?   “他在哪儿?”   “谁啊?”   “楚衣!他在哪里?”   秦月明嫌弃地将她打量一番,“楚衣,楚衣,楚衣也是你叫的?”   卓君雅直接甩了她的手,大步从红毯踏回,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人群,直奔那乘黑轿。   她满身王者气势,一时之间,东煌来的人竟然也没人阻拦,直到她行至黑轿前,这才停了下来,柔声对里面道:“你来了?”   里面没声音。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差点将你错过。”   里面还是没动静。   卓君雅看向护在轿子边上的辰宿,辰宿将脸别想一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手掀了轿帘,里面,出了飘出一股淡淡的她朝思暮想的清冽香气,竟然空空如也!   果然是他!   但是他现在去哪儿了?   卓君雅强行克制了内心的兴奋和悸动,和颜悦色问辰宿,“他去哪儿了?”   辰宿道:“主人的行踪,无需向不相干的人报备。”   卓君雅依然温声却多了分威吓,“他在我藏海国的领土上,如何不可向孤王报备?”   弄尘大老远地一看,杠上了,这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在人家的国土上,把人家女王收拾了可不太好,赶紧跑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内个内个,女王陛下,国师大人他有点事,先行离开了。”   “国师?”   “是啊,他跳槽了,现在是东煌的国师,替吾皇护送皇后归宁。”弄尘满脸堆笑。   “既然是东煌的国师,踏入我圣朝的疆域,就当接受监管,为何私自行动?”   “啊?”弄尘做出一副全然意外的模样,“原来女王当我们国师是外人啊,我们国师可当您是自家人呢。他出身藏海,如今重归故里,自然是思乡情切,无非去看看故土,女王陛下却要将他监管起来,真是……,哎哟,让人有些心寒了。”   卓君雅立刻神色就软了,“他去百战城了?”   弄尘捂了嘴,“嘘,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去看看,很快回来。”   “好,那孤王就替他好好照顾莲后,静待他归来!”   卓君雅转身,袍袖一挥,“有请东煌帝后仪仗入城,好生款待!”   弄尘与辰宿对视一眼,又看向远处跟在秦月明身后的司命,“好!多谢女王陛下。”   于是两千人按兵不动,在八千重兵的层层监视下,坦然进了兰若城。   ——   绕开兰若城,一条稍微有些偏僻的小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正在青山绿水间慢悠悠行进。   驾车的人一身简洁黑袍,该是用料极为考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靠在马车上,时不时轻轻甩甩鞭子,对车厢里面道:“他终于睡着了?”   “呼!终于睡了,茉叶抱着呢。”身后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灿若骄阳的脸,“还有多远才到百战城?”   胜楚衣在她下颌上勾了一下,“快了。”   萧怜从车里钻了出来,“太华魔君亲自驾车,该是人间难得的享受了。”她在胜楚衣身边挤了挤,坐下,将脑袋向他肩头一靠,看着路两边的油菜花田越来越多,越来越宽,不禁眉开眼笑。   马车临近黄昏时分,才不徐不疾地到了百战城。   这座城,起初是一座私城,由藏海国第一战神胜秋声修建。   后来胜秋声故去,胜楚衣神都封圣,很少回来,也从不过问,胜氏旁系亲族越来越没落,最后未过百年,就再无亲族接管,于是这才由藏海国派了官兵驻扎,划归王庭,成了一方辖区。但是依然沿用旧称,算是表达对战神胜秋声和木兰芳尊的敬意。   百战城,临海而立,建得极其宏伟,城中最瞩目的,便是海边的一座百丈台,仰头望去,犹如一座通天塔般高耸着。   萧怜一行进了城,从车窗望向那百丈台,叹道:“哇塞,神皇殿的千丈崖也就是说说而已,估计不过几十丈,这百丈台看起来真的有一百丈高啊!”   胜楚衣随便瞥了一眼,“百丈海潮送嫁的传说,是真的。他若不筑百丈高台,如何能迎娶公主。”   萧怜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他谈及自己爹娘的语气,好奇怪啊。   ------题外话------   朗清小哥哥,人嫩年纪小,却是个狠角色。   平生只爱菊花,放炮仗,要万寿菊,看小说,要金瓶菊。 第129章 深渊海国,人鱼传说 胜楚衣挽过她的手,“怜怜,楚郎还欠你一场大婚,不若来日,我也御了百丈海潮迎娶你可好?”   萧怜笑嘻嘻道:“你不怕淹死我?我可害怕。”   他拍拍她的手背,“有我在,你死不了。”他这一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萧怜心中不觉一动,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的死不了吗?若是有一天,我老了,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马车入了百战城没多久,就看到前面几个红衣花郎在骑马接应,朗清迎过来,“殿下,客栈的上房已经准备好了。”   茉叶在车厢里迫不及待的出来,“朗清!”   朗清脸就又有些红了,“茉叶姐姐。”   萧怜将珩儿从茉叶怀中接过来,“你先跟朗清上楼替我打点一下。”   “哎,好的。”   茉叶高高兴兴地跟在朗清身后去了天字一号房。   “朗清,原来你们已经先行一步替娘娘开道,我这几天还一直琢磨着你去哪儿了呢。”   朗清“嗯”了一下,也不多说,这屋内的安全情况他已经检查了好几遍了,如今又被派来检查,只能应了。   茉叶将床褥打点整齐,又里里外外看来一番,缺什么少什么都记下来,哪里不干净,就招呼小二上来仔细打扫一番。   两人忙前忙后,有一搭没一搭,“朗清,你家乡是哪里的?”   “我没有家,是个孤儿,十岁那年,我在街上跟人打架,一个人打十个,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殿下的人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跟了殿下。”   “你能一个人打十个啊!”茉叶惊叫了一声,“原来你这么厉害!”   “不是厉害,求生而已。不反抗,一定死,若是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那是十个人哎,你得多凶猛!”   “其实也没什么,打架的时候,不用怕对方人多,人越多,越是惜命,你只需要抓住一个往死里揍,别人怎么往你身上招呼,你都不用理会,他们就怕了。”   “所以,娘娘就看中你这个不要命的性子?”   “殿下手底下的人,各个都是不要命的。”   茉叶毕竟是个女孩子,说这些,总觉得搭不上线,就琢磨着换个话题,“那么朗清啊,你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打架。”   “除了打架呢?”   朗清停了一下,想了想,认真道:“我喜欢菊花。”   “哦。”茉叶点点头,认真记下了,“那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黄色。”   “……,哦。”茉叶觉得跟这么个木头,分分钟把天聊死,又想了想,“你的名字这么好听,是你本名吗?”   “不是,是殿下赐的,取的天朗气清之意。”   “殿下真的很疼你啊,那你本名叫什么?”   “我姓黄,因为小时候生活艰难,所以我爹给我取名黄求生。”   “黄……求生。”好吧,记住了。   等茉叶打点停当,下楼来请萧怜和胜楚衣上楼歇息时,萧怜跟她挤挤眼,悄声问,“怎么样?”   茉叶扁了扁嘴。   萧怜拍拍她肩膀,“我就说你换个别的,你偏不信。”   茉叶咬了咬唇,“奴婢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好吧,随你喜欢。”   萧怜抱着孩子,胜楚衣揽着她,一家三口上楼去了,朗清带人立在门口,茉叶就进了隔壁给她准备的房间。   临进门,又巴巴地望了朗清一眼,朗清两眼平视,完全没接收到水汪汪的秋波,于是那门就怅然关上了。   屋里,萧怜趴在床上逗珩儿玩。   北珩早产了好几个月,换了若是普通孩子,只怕吞咽到困难,根本难以成活,可他虽然小,却极为强悍,不但能吃能拉,而且长得极快,这会儿刚过百日,就看起来跟足月出生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你们鲛人都这么强的生存能力吗?”   萧怜用一根手指轻轻戳北珩的手心,逗他将自己的手指尖抓住。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也伸了一根手指去逗北珩的另一只小手,“鲛人在极寒之中孕育,本就生命力极为顽强,即便被关进封闭的空间中,若是进入休眠状态,不需进食,亦可存活许久。”   “你们这样强大的种族,居然没有将整个璃光霸占,却依然只是传说中的存在,真是奇怪。”   胜楚衣淡淡一笑,“因为太强大,活着太容易,所以有点懒而已。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才会在逆境中,以战争和扩张求生。”   “你这是什么歪理?”   胜楚衣懒懒在床上一靠,“这是鲛人的道理。”   “骗鬼,不管什么人,永不满足必是通病,鲛人不可能这么强大,有着千年寿数,却困守深海,难道他们不渴望陆地上的花花世界?”   胜楚衣戳了她的脑瓜子,“谁说鲛人一定活在水里?深渊海国十几万年前就已经在一次惊天动地的浩劫中升出海面,成了一片大陆了。”   “海国不在海里?”   胜楚衣挑了挑眉,“而且,璃光,太小,在鲛人眼中,实在不够看。”   “原来是因为嫌弃……”如此一来,倒是有些令人向往了,“你回过母国吗?”   “不曾。”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都是小时候在公主那里听来的。七岁之后,拜师空桑学剑,就再没机会听到更多。”   萧怜坐起身子,“胜楚衣,那你以后,会回深渊海国去吗?”她探寻地问他,有些寥落。   胜楚衣倒是一派悠闲,“不会回去,也回不去,异族通婚所出之后,没有资格返回深渊,甚至没有资格自称鲛人。我就在这儿当我的皇帝,做你的国师,不是很好?”   萧怜立刻就乐了,“这么说,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回去认祖归宗了啊!太好了!”   胜楚衣将她揽进怀中,“这里有你,我便哪儿都不去。”   他揉着她的头发,“不过今晚,你先陪我去一趟旧城遗址。”   “做什么?”   “思念公主,想找找看可还有什么遗物。”   “好,我陪你去。”   入夜,萧怜将珩儿哄睡,交给茉叶,招来朗清带着花郎守着,便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跟着胜楚衣从窗户出去了。   百战城的少城主三百年后终于重归故里了!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   比起被成千上万人当成奇观围着看,胜楚衣和萧怜当然选择半夜时候做贼偷偷溜进那一片早已成了废墟的城主府旧址。   那里的房屋,该是被藏海国官府当成了遗迹,时不时修缮一下,如今看上去,所有的楼台亭阁,雕梁画栋,都保存完好,只是该是太久没人住,便是一片荒芜和死气沉沉。   两个人翻墙入内,立在空旷的院中,胜楚衣环顾一周,无奈摇头,“该是离开的时候太小,居然许多地方都不记得了。”   他牵了她的手,默默走在他出生的地方,循着记忆,找到当年鲛人公主的院子。   三百年,人事全非,这屋子里不知后来又都住过了谁,打开房门之际,里面便是一股陈年的腐旧气息扑面而来。   胜楚衣回身关门,行至屋中央,抽了剑,抬手便向中央的地砖刺去。   “下面有密室?”   “是。”   “那你……,就这么挖个坑下去?”萧怜替鲛人公主心疼,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   “公主一定会在最后时刻将密室封死,否则这屋子后来不知住过多少人,密道的开关早晚会被发现。”   胜楚衣挖开地砖,下面黑洞洞一片,他无需多看,便先跳了下去。   接着下面该是很深的地方传来他的声音,“跳下来。”   下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既然说跳了,萧怜就干脆利索地纵身一跃,逃了下去。   果然,还没落地,就妥妥地被个怀抱给接住了。   胜楚衣将她放下,打了火折子,熟练地找到油灯点了,整间密室才一览无余。   一间不大的屋子,四面墙壁,全是书!   萧怜好失望啊,“我当你娘留给你的遗产会是金山银山,至少也有两件重器吧,怎么全是书?”   胜楚衣从书桌一排翻起,“除了吃和钱,你还知道什么?”   “床啊!”   反正这里就他们俩,她就有些肆无忌惮。   胜楚衣端着书的手一抖,“也许公主的鬼魂就在这密室……”   他话还没说完,萧怜嗷地一声飞扑到他身后,“喂!你别吓我!”密室里灯光昏黄,她紧紧贴在胜楚衣背上不走了,“你在找什么?”   “找怎么让你不怕鬼的法子。”   “又逗我,能不能好好说话?”   胜楚衣端了一摞书,与她抵背坐下,“我忙,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几本看看,免得无聊。”   “哦。”萧怜随便抓了一本,打开一看,全是女子的蝇头小楷,惊叹道,“这些书,都是你娘写的?”   “正是。我离开百战城后,与她终年不得见,她就将生平所学,以及对这世间道理的领悟,全数以文字记载下来,待我有朝一日来取。”   “那你为什么至今才来?”   “懒。”   “……”   萧怜随便翻看了几本,便越看越离不开眼,其中所载之天地万物的道理,远胜于当前璃光众生的认知,倒是有几分与她穿越时空时所接触的许多内容契合了起来。   看的越多,就越是惊叹鲛人的博学和智慧,但其中也不乏狂妄自大的成分,比如,这世界的中心,是深渊海国所处的那一片大陆,其他所有一切,都是深渊海国的附庸。   “扯淡!”萧怜将那本描绘得宏大到几乎是一本玄幻小说的书扔到一边,有随手抓了一本来看。   这一次,更是没办法接受,微……积……分!   萧怜看不下去了,扣上书,“胜楚衣,咱妈真是博学多才啊,我佩服地说不出话来!”   胜楚衣将书翻得飞快,“公主是纯血的海皇血脉,自幼接受的是深渊海国储君的教育,自然与旁人不同。”   原来他母亲这样高贵,难怪他一直尊称她为公主。   “不过她自愿下嫁异类,放弃了皇位,被逐出海国,永世不得归。”胜楚衣专注地看着书,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胜楚衣眼光从书中抬起来,空气中有一种哀伤渐渐蔓延开去,“可惜她所有的牺牲,都付诸流水。”   又共情!   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话越来越少,萧怜就十分无聊,于是又在他翻过的书中捡了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那书该是被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已经十分老旧,但是里面的故事,却是一个人的日记,她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   敖薇,深渊海国唯一的公主,数万年来被验证为唯一真正纯血的皇室子嗣,是天生的海皇继承人。   今天是她不知第多少次逃学,要成为海皇,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整个童年和少女时代,都被关在书苑中。   敖薇从书院中逃出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按计划前来接应她的哥哥敖天。   “哥,快带我去见他。”她甩着漂亮的缀满宝石的鱼尾,在已经化出双脚的敖天身边游来游去。   敖天带着她,来到海边,那里,有个少年,手持长剑,凭风而立。   当他看到海中一只巨大而斑斓的鱼尾掀起无数碎玉珍珠的水花时,两眼一亮,“薇薇,你来了?”   敖薇从海中露出头来,湿润的长发微微卷曲,贴裹在肩头,“秋声!”   他飞跃入水中来会她,痴迷地亲吻、抚摸她,“薇薇,你真美,你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女子。”   敖薇奇长的睫毛颤动,“我有告诉过你,我也是整个深渊之中最美的女子吗?”   “我的薇薇,是这天地间最美的人。”   湿身的少年心动情动,可一触碰到她腰际以下的鳞片,便不知所措。   “薇薇,你要是人该多好,跟我回家,我娶你为妻,我们永远不分开。”   敖薇两眼之中,如有满天星辰一般,“秋声,你等我,我会给你一个这世间最完美的妻子!”   她回到海中之后,第一件事就寻了敖天,哭着闹着要劈开鱼尾,化出双脚。   “你真的决定了?薇薇?那真的很痛的。”敖天看着哭得一串一串细碎的鲛珠随着水流满身飞舞的妹妹,有些头疼。   “我不怕,我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你可想过,人族性命苦短,最美的时光不过十几年,就算你不离不弃,来日也会有很长的一段年月,要对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子。”   “我不在乎,我爱他!”   “可是,如果他死了呢?鲛人一生,伴侣唯一,生死相随,他若死了,你如何独活?”   “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会找到让他长生的办法!”   “你有办法?”敖天两眼登时雪亮。   “嗯……”,敖薇想了想,“现在还不确定,等我弄明白了,告诉你!”   敖天看着这个他这个妹妹,深渊海国的旷世天才,却又是一个被情爱迷了双眼的无知少女,面上绽出温和的笑意,“好,哥哥等你的好消息!”   敖薇终于如愿,忍受了剧痛,熬过了生关死劫,化出了一对修长莹白的双腿。   当她重新现身的时候,书苑的老师痛心扼腕,“公主,你如何这样不知自爱!”   可敖薇不在乎,一颗心全在胜秋声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央着敖天带她穿过海水的乱流,去藏海国的岸边,穿了人类女子雪白的衣裙,从海中如精灵般走了出来,走向她朝思暮想的男子,满怀天真地将自己献了出去。   春风一夜,巫山几度,这一生就再无更改!   “薇薇,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秋声,有我在,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为他寻来极大提升功力的丹药。   她将海国的剑法绝学拿给他去练。   她将海国的珍宝拿去给他打点关系。   短短一年时间,胜秋声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一跃成为藏海国第一战神,他大兴土木修建百战城,又在临海之处修建了百丈高台。   “薇薇,嫁给我吧,我把我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敖薇轻抚自己的小腹,这句话,她等了很久了,几乎快要等不及了!   他终于开口了!   “你要嫁给一个人族?”书苑的老师气急败坏地将她拉进屋里,关起门,“公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有三年就要登基为海皇,这个时候,你要嫁给一个低劣种族的小子?”   “他不是低劣种族,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老师快要吐血了,“公主,这个孩子必须拿掉,异族血脉,绝不可在深渊出现!”   可敖薇笑了笑,“是的,异族血脉绝不可出现在深渊,所以,我会随他走。”   “沃特?”   “我要放弃皇位,去做一个人,一个贤妻良母。”   “你……!那海国怎么办?”   “有我哥哥啊,他比我有才能,比我有智慧,他可以把海国打理地很好!”   “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这样离开海国,终此一生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啊!”   “我不在乎,只要有秋声,有我们的孩子,我什么都不在乎!”   于是,一个月后,敖薇终于在哥哥敖天的安排下,百丈海潮送嫁,在半个藏海国的瞩目下,踏浪而来,嫁给了百战城主胜秋声为妻。   半年后,她顺利产下一子,取名楚衣。   敖薇抱着这个孩子,喜极而泣,落下的泪珠凝聚了毕生精华,化作两颗世所罕见的巨大鲛珠。   一颗给胜楚衣随身携带,另一颗送给了胜秋声。   然而,尘世烟火之中,浓情蜜意敌不过七年之痒。   七年后,胜秋声提出纳妾,敖薇生性温顺,几番反对无果,便心灰意懒,由着他去了。   她将胜楚衣送去空桑,交由当时的空桑剑圣教导抚养,嘱咐他专心学习天下第一的剑法,若无大事,无需再回百战城。   而她自己,回家之后,便将城主夫人之位拱手相让,独守这一方小院数十年,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做,几乎进入了休眠一般,直至胜秋声临死,都再未踏出半步。   胜秋声入殓那日,前来参加吊唁的人才惊觉,他还有一位正牌夫人,而这位夫人现身于人前时,芳华一如当年,容颜唯有丝毫改变。   敖薇独自一人在胜秋声的灵前立了三天三夜,只说了一句话,“秋声,你本可与我共赴千年之约,而如今却只能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你虽负我,我却仁至义尽,从此天人永诀,前缘尽散。”   次日一早,灵前又有一人,姗姗来迟。   一身白衣漫漫,满身木兰幽香。   是已在神都封圣数十年的胜楚衣。   “公主。”   敖薇转身,“你还是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没有大事,无需回来?”   “公主即将归海,便是头等大事,孩儿自当相送。”   胜楚衣不跪胜秋声灵柩,却在敖薇面前郑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敖薇垂眸轻抚他的脸颊,“楚衣,鲛人六亲淡薄,与世无争,唯有情关,是个死劫。你这一生,当以母亲为鉴,莫要步此后尘。”   胜楚衣再次叩首,“孩儿谨记。”   敖薇与胜楚衣简单告别之后,便再无留恋,一人缓缓拾级而上,从百丈台纵身跃入了大海。   ……   啪!萧怜将那本日志重重扣上,“胜楚衣!原来你就让你娘这么死了?”   胜楚衣身边已堆满了书,缓缓抬起头,“你看了她的日志?”   萧怜气呼呼跑到书堆这边,爬墙头一样探过头去,“你明知你娘要寻死,为什么不拦着她?”   “她早已生无可恋,强留徒增痛苦,不如一走了之。”   萧怜在书堆这边坐下,“你们鲛人,真是六亲淡薄地可以啊。你才七岁,她就将你送出去学艺,直到临死之前,才得见一面。而你,就那么平静地将她送走了……”   胜楚衣将手中的书合上,又拿了一本,“几十年光阴,对于鲛人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并非无法忍受。而且,亲情对于鲛人,可有可无,并非什么大事。”只有男女之情,是无法摆脱,也过不去的槛。   “可是我见你对棠棠和珩儿也很好啊,有时候比我还腻歪。”   胜楚衣浅笑,“大概是因为我只是半个鲛人。”   “胜楚衣?”萧怜又从书堆那边探过头来,“如果将来我死了,你怎么办?”   胜楚衣面上的笑意就渐渐有些淡了。   “还有,若是我老了呢?凡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十几年,我很快就老了。”   萧怜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等我鸡皮鹤发的时候,你还这么美,你让我怎么办?”   胜楚衣稍微滞了一下,便又拿了本书认真翻看,“今日来此,便是寻找解决之法。那本日志中曾提到,公主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胜秋声与她共赴千年,只是后来胜秋声负了她,她便再未提此事。”   “敖薇公主将毕生所学都记载在这些书中留给你,原来你是想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没错,可惜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依然一无所获。”   “那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啊,我不着急。”   胜楚衣戳她额头,“我急,这间密室,被封闭之前,被公主布满了无色无味,见光即燃的黄泉粉,天光一现,只要有一缕日光洒落进来,这里的一切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所以……”   “所以天亮之前,若是还找不到,就再也找不到了。”   “难怪这屋子封了这么久,你都不来,原来不是懒,而是没到用的时候。”   “所以你乖一点,不要再红袖添乱。”   “我帮你一起找啊。”   “不用,我自己来。”   胜楚衣不再说话,加快了速度,一本书几乎是飞快的翻过,便接着拿过下一本。   萧怜坐在一边儿,看着他匪夷所思的翻书速度,憋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你这是在看?我乱翻都没你翻得快。”   胜楚衣趁着换书的空档,“闭嘴。”   接着就不再理她。   直到东方天色发青,胜楚衣才稍微停了一下,“怜怜,去洞口看着,日光落入前的唤我。”   他说的随便,但是萧怜清楚,他将命交到她手中了,若是稍迟一步,她的楚郎就烟消云散了。   “哦。”   萧怜麻利地爬出地洞,朝阳已经露出了头,一缕日光从窗口撒入,映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她紧紧盯着那日光,正随着太阳升起,缓缓向洞口移动。   下面,胜楚衣显然已经将翻书的速度又加快了不知多少,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那道日光距离洞口还有一丈。   “一丈,楚郎,出来!”   “等一下。”胜楚衣又抓了一本。   “三尺!出来!”   “等!”   “两尺!你快出来!”萧怜急得乱转。   “再等!”   “一尺!出来啊!”   “最后一本!”   “出来!”萧怜一声喝,胜楚衣身影一晃,从下面跃出,下面轰地一声闷响,烟尘四起,两人在上面被呛了够呛。   等尘埃落定,再探头下去张望,果然满室的藏书,都化为乌有了。   “可惜了,那么浩如烟海,包罗万象的宝藏,瞬间就没了。”萧怜叹道。   胜楚衣也轻轻叹息,“她一定会把线索藏在这些书中,该是我看得匆忙,漏了什么。”   “没关系,我还有的是时间,你在我生出第一条皱纹前找到续命的办法就好。”   胜楚衣向那地洞中最后望了一眼,伸手揽了她,“好,走吧。”   萧怜始终觉得可惜,“那里面的东西,若是流传于世,恐怕整个璃光都承受不起这种翻天覆地的冲击,或许毁了才是好事。只是实在可惜了。”   胜楚衣搂着她,揉了揉眉心,“你喜欢哪一本,默给你便是。”   “哈?”   “哈什么?”   “胜楚衣……”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无非都背下来了而已。”   “……,那么一屋子书!你一个晚上都背下来了!你果然不是人!”   萧怜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胜楚衣忽然哎哟一声,高高的个子向她肩头一歪,“怜怜,快,替我揉揉,眼睛疼……”   “矫情!”   “来啊,揉一下!”   “死开!”   “怜怜……”   回了客栈,胜楚衣该是用眼用脑过度的缘故,一头扎到床上,合眼就睡,叫都叫不醒。   萧怜虽然熬了个通宵,却惦记着珩儿,随便睡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出去玩,留了两个花郎替他守着门。   她带了茉叶和朗清在外面闲逛,吃吃喝喝,顺便给珩儿晒太阳,心思却还在昨晚那本日志中。   难怪胜楚衣从一开始就反复告诫她,莫要负了他。   看来负了一个鲛人,真的一件挺恐怖的事情。   敖薇公主那么天真温柔的人,也可以将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之后不理你,冷冷地看着你老了死了,最后立在你的灵前告诉你,原本你可以活很久。   若是换了胜楚衣,她真不敢想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萧怜突然停了脚步。   “你本可与我共赴千年之约,而如今却只能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   敖薇公主对胜秋声最大的惩罚,就是她明知可以如何令他不死,却依然看着他一日一日老死。   胜秋声不是傻子,家里还有一尊神,他不会就那么忘了。   日志中没有提及,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胜秋声一定知道敖薇有法子让他青春常驻,岁及千年,却到死也没求来!   这才是敖薇对他最大的惩罚!   为什么是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   萧怜掉头向客栈跑去,茉叶抱着珩儿,也不敢撒丫子狂奔,只好一路挪着小碎步,在朗清的护送下追了回去。   萧怜冲进客栈,正赶上胜楚衣醒来,她一头扑过去,“你爹可是与哪个妻妾合葬?”   胜楚衣睡眼惺忪,长发凌乱,就有些妖艳,他眯着眼看着她笑,“你也想到了?”   萧怜两眼发光,“你也想到了!”   “睡梦中想到的,所以就醒来了。走吧,今晚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   萧怜往后缩了,“不要吧!你知道我怕鬼的。”   “乖,走了,盗墓总要有个帮手。”   当晚,山中。   萧怜提着油灯,顿在地上,撑着腮帮子,“胜楚衣,你连自己祖坟都挖,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胜楚衣用剑切入地面,稍加运劲,便切开一个盗洞,伸手给萧怜,“来吧,小娘子,欢迎光临。”   萧怜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如我在上面给你把风?”   她还没来得及躲,就被那只手一抓,嗷的一声,跟着胜楚衣一起跌入了陵寝中。   手中的油灯被这一摔,明灭了好一阵才稳住火光,萧怜见了鬼一样的死死扑进胜楚衣怀中,“先帮我看看有没有鬼!”   “好了,什么都没有,不怕,我们快点去看看他守着的红颜枯骨到底是什么,看完了就走。”   胜楚衣搂着她的肩膀,接过油灯,向墓室深处走去。   “你爹的墓室没有机关吗?他就不怕盗墓贼?”   “他一生声名显赫,广结天下,从不树敌,大概是自信死后不会有人来打扰吧。”   “人能自信到这个程度,也是叹为观止了。”   “他在成为藏海国战神那天起,就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是你爹哎,你在他的陵寝里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妥?他活着的时候,每年赴神都朝圣,前后跪了我不下百次。”   “你……!”   萧怜无奈了,好吧,我们人类的想法实在没办法跟一条鱼沟通。   胜秋声的陵寝并不大,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只巨大的合葬棺椁。   然而,那棺材的盖子,却是敞开的。   两百多年前的死人,早已化作白骨,一身锦绣的寿衣,也已经腐烂破败。   胜秋声身边,果然有个女子与他合葬。   “这红颜枯骨是谁?”   胜楚衣用剑尖翻检了一下,“该是个宠妾。”   “你娘非要点名这个女人,难道是因为你爹特别喜欢她,死了都要跟她在一起?”   “不是。”   胜楚衣在棺椁周围转了一圈,手指在那黑檀棺木上的雕花掠过,“原因在这里。”   萧怜蹲下身子去看,那棺木上刻着的,是十几幅极为生动的画,大概讲的是里面的这一对儿一生如何恩爱云云。   刚看了没几幅,萧怜就怒了,“什么!原来那颗不知所踪的鲛珠,竟然被你爹偷偷给了她!”   再往下看,有一幅画,专门刻画了这位宠妾坐在妆台前喜不自胜的模样。   “她这么高兴坐在这里做什么?”   胜楚衣指着画中的细节,“她身后儿女成群,该是已到中年,如此对镜欣喜,该是……”   “容颜不老!”   “没错。”   他们再往下看,便是两人如何恩爱,而最后一幅,则是这女子吞下鲛珠,自尽殉情,与夫君同葬。   “又是殉情?你爹是不是真的很有魅力,所有女人都为他殉情?”   “不,这个女人,当时得了鲛珠是真,但最后,一定是被迫吞下鲛珠身死的。”   “也对,敖薇公主不会准许她活着。所以她就是你爹要守着的红颜枯骨了。红颜……枯骨……”萧怜脑中电光一闪,“鲛珠!公主能让你爹岁及千年的秘密,就是鲛珠!”   “不过,可惜了,”胜楚衣用剑挑开女子尸骨上已经破败的衣裳,尸体被人动过,“有人比我早发现这个秘密,专程来取走了鲛珠。”   萧怜捂住自己的胸口,她那里也藏了一颗鲛珠,“原来你娘的鲛珠戴在身上,可以容颜不老啊!”宝贝啊!   “只是暂时延缓衰老,要岁及千年,未必这么简单。”   他拦了她,“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他眼光所及,棺椁一角的地面上,有几缕细细的黄沙,于是拉着萧怜加快了脚步。   萧怜跟着他的大步,几乎是被拖着的向外走去,忽然她紧赶了几步,揪了胜楚衣的衣袖,悄咪咪指着前面,“咱们来的时候,可见了你爹的陵寝中有那两个雕塑?”   胜楚衣脚步骤然停下,抬手将她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一抖,从剑鞘中嗡地一声轻啸而出,“两位既已久候多时,就不必装神弄鬼了,拙荆怕鬼,见笑了。”   守在出口的那两尊雕塑果然动了动,骨节咯嘣咯嘣作响,之后缓缓抬起头,盔甲之下,赫然是两张极好看的脸。   萧怜只需要看一眼便知,他们两个,绝对是鲛人!两个休眠中醒来的鲛人武士!   只有鲛人,才有这样惊艳出尘,美得不像活人的脸!   “我两奉海皇圣旨,在此恭候两百余年,如今终于可以完成任务,返回深渊了,多谢郡王殿下。”   胜楚衣将长剑横在自己和萧怜身前,“敖天派你们来的?”   “正是。”   “麻烦回去告诉他,就说舅父实在是多虑了,我对深渊的皇位,从来就没兴趣。”   “海皇曾有言,小郡王若一生安守璃光,则与陛下井水不犯河水,两厢相安无事。但您若是有朝一日入此陵寝,就必是动了重返深渊之心,我两所受之命,便是在此将您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胜楚衣淡淡回眸看了眼萧怜,他只要这一眼,萧怜便知,他没有把握了!   他什么时候对敌需要如此瞻前顾后!   从来都是他挥手之间将对手化作灰烬的啊!   而如今,他的冰渊之极和沧海诀全部被封了,手中只剩下一把剑,却要同时对上两个从深渊海国被派来,在这里等了他两百年的鲛人!   萧怜手中杀生链滑落下来,“我跟你打出去。”   “有机会就逃,两个深渊一等一的高手,我们,不是对手。”   胜楚衣声音不大,却很坦然,审时度势,清楚自己当下的实际,远比豪言壮语来得实在多了。   “你要跟我一起……”   轰!萧怜还没计较完,一道重雷般的钝器强击,轰然在他们之间炸开一道深沟。   两人分别跳到深沟两侧,来不及多想,另一个鲛人的玄冰则急速滚滚而来!   玄冰和暴雷!   好强悍的实力,这两人抱了一击必杀之心,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胜楚衣只靠一柄剑,没了水系天赋相助,应对起来尤为力不从心。   萧怜周身炎阳火轰然而起,对上扑面而来的玄冰一击。   “避开!”胜楚衣一声怒喝,却来不及了。   她那一点点炎阳火,烧烤个活人没问题,但对付活了几百年的水系天赋鲛人,便如风中之烛,转眼间被熄了个干净。   那道玄冰熄了天火,便是要了命般的,直取萧怜。   胜楚衣顾不上抵挡自己迎面而来的重雷,硬生生受了一击,又横身飞了出去,替萧怜接下了那一道玄冰。   “胜楚衣!”   萧怜眼睁睁看着他如纸片般的被击飞到墓室的角落中,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两个武士几乎是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穿着沉重的盔甲,迈着大步,向他走去,只求速战速决!   萧怜瞪大眼睛,不!他决不能就这么死了!   手中杀生链飞出,却被那武士像拨一只飞虫一样,将她整个人轮到了墓室的另一角。   “郡王殿下,请受死!”   两个鲛人的声音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如两部杀人机器。   眼看重雷和玄冰即将落下。   空荡的墓室中骤然响起萧怜一声厉喝,“方寸天!夺舍!”   已委顿在角落中的胜楚衣两眼之中骤然一片浓黑,尺把长的冰刃刀锋般拔地而起,疯魔一般向两名武士脚下扑去!   一阵纯白如雾如雪的细碎颗粒,顿时弥漫在整个墓室中。   空气中还回荡着一个武士最后惊呼出的两个字,“冰渊——!”   萧怜终于松了口气,将头抵在墙上。   白雾渐散,面前递过两只修长如玉的手,“怜怜,来,抱抱,本君好想你呀!”   ------题外话------   啦啦啦,我方寸天又回来啦!   胜楚衣叔叔秒变召唤兽! 第130章 方寸天的小长假 啪!   一个响脆的小耳光扇在胜楚衣变得魔魅的脸上!   “你打我干嘛!”方寸天嘟着嘴委屈扒拉。   “谁让你把他们都杀了的!”   “我手下从来不留活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伸手抓过萧怜的手,“来,给我看看,小手儿疼不疼?”   “死开!”   萧怜也伤得不轻,推开他,吃力地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那两个鲛人武士被化掉的地方,除了苍白的冰雪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方寸天,你干的好事!若是他们两个偷了鲛珠,只怕你已经连鲛珠一起给毁了!”   “鲛珠?”方寸天凑过来,将下巴搭在萧怜肩头,贱兮兮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他们两个身上没有鲛珠,否则我的冰渊怎么杀得了他们。”   “鲛珠可以抵御冰渊?”   “鲛珠本就出自冰渊啊,小笨笨。”方寸天继续蹭。   萧怜转身捧起他那张脸,“原来我不畏冰渊,只是因为身上戴了他母亲的鲛珠,并非水系天赋觉醒,难怪后来就再也没了动静。”她在胜楚衣的脸蛋上轻轻拍了两下,“看来你还有点用。”   方寸天立刻就喜笑颜开地嘚瑟起来了,“我的用处可多了,居家旅行、杀人越货,我怜随身必备!”   萧怜懒得理他,“既然他们不是为了鲛珠而来,就单纯地守在这里等着杀胜楚衣?为什么?”   “笨啊,我的小乖乖,他们不是说了嘛,防火防盗防外甥啊!敖天怕他回深渊跟他抢皇位啊。”   “胜楚衣只是半个鲛人,怎么会去跟他抢?”   “女人,就是蠢!他说什么你都信?他若是杂种,这世上就再没有纯血鲛人了。”   “你什么意思?”   方寸天凑近了萧怜,“趁他现在昏迷,我可以悄悄告诉你啊,不过我说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萧怜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三天,让我出来快活三天。”   “不行!”   “哎呀,他伤的这么重,我这三天正好用冰渊替他修复一下啊,顺便出来玩玩,闷死我了啊,怜怜。”   萧怜看看他,“一天。”   “不行,一天修不好,必须三天。”   “……!好吧,三天,但是这三天,你要是敢不听话……!”   “好的好的,我知道,打回地狱深处,我懂!我懂!”   “现在说吧,什么秘密?”   方寸天见骗来了三天小长假,就不卖关子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无非就是你的楚郎跟他母亲一样,是一等一的纯血鲛人,天生的海皇。”   “怎么可能,他爹胜秋声是个人族没错。”   “谁说嫁鸡生鸡了?黑猫白猫配配对,可以生出花猫,也可能生出纯白或者纯黑,不要用你人族狭隘的小脑瓜揣摩深不可测的海皇血脉。”   萧怜不信,“他没必要骗我!”   “他不是骗你,他是怕你担心,小乖乖。”   “别叫我小乖乖!我凭什么相信你?”   “怜怜啊,我是谁啊!我是半个九幽上神啊!你觉得随便什么人都能将我请下来吗?不可能啊!我不像你经常乱吃东西啊!必须是最尊贵的身子,才配得上我啊!”   萧怜回望了一眼墓室深处的棺椁,“既然不是这两个鲛人偷得鲛珠,那会是谁?”   “啧啧啧,他又没跟你说啊,真是的,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你知道?”   “沙魔啊,从尸体暴露出来腐化的样子看,该是已经百多年前的事了。”   “你从何得知?”   “胜楚衣告诉我的啊。他刚才看到地上的黄沙,就知道啦。”   萧怜手里的杀生链慢悠悠绕了绕,就有了想打人的冲动,妈蛋,什么都不告诉我,自己藏着掖着!   “他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方寸天一看,这位脸色不好看,想了想,“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绝对没有了!”   两个人从墓穴中出来,萧怜走在前面,胜楚衣方寸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沙魔是什么?”   “西陆极北之地,万里黄沙中的怪物。”   “他要鲛珠做什么?”   “制造绿洲呗。”   “哦……”   “啊!我想起来了!”方寸天一惊一乍地惊叫。   “又怎么了?”   “胜楚衣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   “告诉你,再多三天假!”   “不行!”   “两天!”   “一天!”   “成交!”   “快说!”   “重铸霜白剑,就需要将破碎的玄晶钢凝聚在一起,而敖薇公主的鲛珠是不可或缺的媒介。不过现在看来,既然你需要用鲛珠来续命,他必然是要放弃这个想法了,那么就只有去找到另一颗鲛珠,才有望重铸宝剑。”   萧怜停了脚步,“他的小秘密还真多啊。”   “男人嘛,总不可能什么都挂在嘴边。哎,千万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知道了。”   等到两个人灰头土脸回了客栈,萧怜先入了屏风后换衣裳。   方寸天就站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张望。   “转过脸去。”   “切,小气鬼!”他满脸不乐意地背过身去,刚好茉叶抱着珩儿进来。   方寸天笑嘻嘻搓手,“把小不点儿给我抱抱。”   茉叶便把孩子要送过去。   嗖地!杀生链从后面甩来,缠在方寸天手腕上,“你给我滚远点!不准碰他!”萧怜阴着脸从屏风后面出来,“茉叶,出去。”   茉叶莫名其妙,赶紧把孩子交给萧怜,溜了出去。   珩儿该是刚刚睡醒,心情大好,小手胡乱在脸上一抹,顺便碰到了嘴,就将大拇指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吮吸起来。   “那么,他呢?胜楚衣说过,因为他是纯血,所以生命力顽强。如果敖天不肯放过胜楚衣,是不是他也有危险?”   方寸天凑过来,笑得有些诡异,“他啊,他可是我看着出生的孩子,谁都不准碰他!”   萧怜狠狠瞪他,“不准你打他的主意!”   “怎么会,他这么小!”   “长大了也不准!”   “好了好了,知道了!”   方寸天一脸老大不乐意,这娘也不让他碰,娃也不让他抱,夺舍可真没意思啊!   他哎哟一声,捂住胸口,便脚下不稳。   “你怎么了?”萧怜果然开始紧张。   “哎呀,好痛,该是伤势发作了!”   “你答应我三天修好他的!”   “这不才第一天嘛,急什么!哎哟!慢慢来,慢慢来,先让我躺会儿。”   接下来,便是方寸天的卖萌秀时间。   “怜怜啊,我好饿啊。”   “自己吃。”   “你喂我啊。”   “你自己没有手?”   “没气力啊……,哎呀,完全没力气,对不起,我再这样下去,就把你的楚郎给饿死了。”   一只勺子戳过来,“张嘴!”   方寸天立刻满脸笑开了花,“啊——”   ……   “怜怜啊,我心口疼啊,你帮我揉揉。”   “自己揉!”   “自己揉没感觉……,啊,不是,自己揉,没力度。”   萧怜扬起来的拳头停在半空中,“你到底真的疼,还是假的疼?”   “真的……很痛啊,我都受不了,你的楚郎一定hin痛苦。”   那拳头放下了,“哪里?”   “这儿。”方寸天指了指自己的胸大肌。   萧怜翻了个白眼,揉就揉吧,反正那肉儿是胜楚衣的!   方寸天倚在床头,甚是享受,看着她坏笑。   ……   “怜怜啊,不早了,来一起睡觉啊。”   “你自己睡,我坐着!”   方寸天翻了个身,又翻回来,“奇怪啊,怜怜,我怎么都睡不着,感觉怀里空荡荡的。”   “关我屁事!”   “胜楚衣是不是每天抱着你睡?”   “……”   “所以你现在不给我抱,我是睡不着了。”   “爱睡不睡。”   “睡不着,休息不好,伤势就好得慢。”   “方寸天!”   “来啊,怜怜,就抱一抱,又不会把你怎样,反正这也是你夫君的身子,我能占你什么便宜?”   “滚!”   “你把我哄睡了就走啊,其实我也不喜欢抱着个东西睡觉的。”   “你才是东西!”   萧怜阴着脸,躺在床边,被方寸天伸手揽进怀里,顺便将沉甸甸的腿也搭在她腿上,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蹭啊蹭,哑着嗓子道:“怜怜,好甜啊。”   “死——开——!”   “好好好,我不动,我睡觉!”   方寸天在她身边,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真的沉甸甸的将她双手双脚抱着,睡着了。   萧怜这一夜睡得极为艰难,这么大个人,不好好睡觉,最后几乎是趴在她身上睡的。   第二天一早,她压得快要背过气去,才从噩梦中醒来,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下来,一个人溜下楼去吃早餐。   隔壁坐着几个大胡子镖客,金刀大马一坐,“老板,来十斤包子,十头大蒜!”   萧怜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唇角一勾,大蒜!   等她吃饱喝足,上了楼,就看见方寸天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故意将寝衣的领口敞开特别大,露出她平时最喜欢的胸大肌,“怜怜回来啦?早饭给我吃什么?”   萧怜将带回来的小笼包放在桌上,笑盈盈地来到床边,腻腻道:“包子,你吃吗?”   方寸天龇牙笑,两只手隔空抓一抓,贱兮兮、色眯眯道:“包子,我最爱吃了!”   萧怜在床边坐下,“嗯,这家店的包子真的很好吃,我刚才吃了一斤!”   “天啊,怜怜,你这么能吃,身材还这么好!”   萧怜伸手揪住他敞开的衣领,将人往身前一拽,“因为……,老子今天的早餐是:包子、大蒜、臭豆腐!好吃!”   说着不由分说张嘴便冲着方寸天啃去!   方寸天啊地一声,两眼一闭,身子一沉,咕咚一声,胜楚衣的身子栽倒在床上没动静了。   晕过去了?   熏跑了?   过了一会儿,胜楚衣悠悠醒转过来,双眼迷离地看了看坐在床边认真盯着他的萧怜,“怜怜,吃什么了?好臭啊!”   “胜楚衣?是你吗?不是方寸天?”   “他已经被你臭哭了……”   “哈哈哈哈!跑了?原来他怕这个!”   “快去净口!我也怕了你了!”   “别啊,楚郎,好久不见,来亲一下啊!”   “走开啊!”胜楚衣重伤未愈,颇有些无力地推她。   这就更加撩人了,好兴奋!   “来啊,别躲啊,就亲一下!”   “怜怜……,饶了我吧……”   “楚郎,就一下,乖!我都想你了!”   “啊,痛啊!”   吧唧!   “啊!臭啊!”   “哈哈哈哈哈!”   萧怜终于解了恨,笑跳开去净口。   可是这一去,许久都没回来。   胜楚衣没有了方寸天来修复身体的创伤,只能通过自行打坐来调息养伤。   他叫了守在门口的人,“你们殿下呢?”   “回主君,殿下在隔壁歇息。”   “好。”   既然在隔壁,那就放心了。   他继续打坐,可一临到中午,这人都再没露面。   直到午饭时间,门开了,却是茉叶过来送午饭,都是他爱吃的甜口的菜式,一看就知道是萧怜特意安排的。   “你们娘娘,她人呢?”   “回君上,娘娘……,还在漱口刷牙……”   “……”   隔壁,萧怜对着镜子无语了,这到底是什么蜜汁臭豆腐!   她已经折腾一上午了,嘴里还有淡淡的臭味,这样怎么去见他……   过一会儿,茉叶从隔壁回来,“娘娘,君上说,您不用太介意,臭一会儿他就习惯了。”   “他习惯,我不能习惯啊!偷鸡蚀把米,丢死人了!”   “君上还说,您不过去,他吃不下饭。”   “我怕我过去,他更吃不下饭!”   “君上说,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给他也带一块臭豆腐过去下饭。”   “……,他真这么说?”   茉叶艰难地吞了口水,“君上待娘娘之心,真是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   等萧怜扭扭捏捏进了天字一号房,屋内的人悠悠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下次不要随便召他出来了。这次能顺利送走,纯属巧合。”   “哦,我知道了。”   “他该是与你谈了什么条件吧?”胜楚衣很少这样严肃地与她讲话,多少有些瘆人。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些你不想告诉我的事。”   “下次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与他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   “知道了。”萧怜低着头,十根手指头又绞在了一起。   “不过这一次,多亏怜怜,不然,只怕我两都要长眠在那墓室中了。”   胜楚衣伸手揽她入怀,“好了,不要再别扭了,你的楚郎,快要饿死了,臭豆腐带来了吗?”   萧怜就噗嗤一声笑了。   长得太好看的人,又有重伤在身,就颇有些弱风扶柳的味道,总让人有凌虐的冲动。   他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忘了,还是故意假装不知,被方寸天解开的大大的领口,就那么敞着。   萧怜一面服侍他将晚饭吃了,一面伸着脖子向里面偷窥。   “看什么?”胜楚衣身受重伤,被人偷窥,依然是身姿端然淡定。   萧怜收回眼睛,“看看你的伤好点没。”   “只是看?太没诚意了,不如来一缕炎阳火暖暖身子!”   稀里哗啦!   一桌子饭菜连着桌布一同掀掉。   被按在桌上活蹦乱跳的小人儿,才是今晚的正餐!   “胜楚衣!我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萧怜惨叫,什么弱风扶柳,端然淡定,都是假的!假的!   光耀万物的炎阳火,果然是个好东西。   第二天一早,胜楚衣已经是神采飞扬,拎着软脚虾一样的萧怜,进了百战城旧城区,踏上百丈台,带着珩儿,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了最高处。   百丈高空上,天风猎猎,一眼望去,茫茫大海,碧波无垠。   遥想当年,敖薇公主大婚,百丈海潮送嫁,该是何等盛事,却落得孤身一人苦熬了数十年,最后从这百丈台上一跃而下。   胜楚衣当风而立,黑发与黑袍在风中飞舞。   萧怜立在他身后,想到若是敖薇公主尚在,看着她那恍若真神的儿子是怎样历经了这世间的九宗大罪,又重新立在此处,一身光华褪尽,隐于黑暗之下,不知该是何种滋味。   “公主,楚衣今日前来,专程带怜怜和珩儿来看您……”,他该是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哽咽住了。   面上依然静如平湖,周遭却有一股浓浓的哀伤弥散开去。   他并非亲情淡薄,只是,不懂如何表达。   胜楚衣凝然与原地,如一尊风中的石像,过了许久,才会转过头来,对萧怜道:“来。”   萧怜抱着珩儿,跟在胜楚衣身边,随他向着大海,郑重跪下,拜了三拜。   ……   两人从百丈台上下来,便见到茉叶慌慌张张跑过来,“君……君上,娘娘,不……不好了,打起来了!”   “卓君雅的人来了?”   “不……不知道!”   “在哪儿?”   “那边!”   他们顺着茉叶所指望去,就看到朗清与另一个男子正打得难解难分。   那男子一身便服,远远地也看不出身份,只是那刀光却是十分熟悉!   茉叶紧张死了,又看不懂,生怕朗清吃亏,“娘娘,怎么样?朗清能不能打得过他?”   萧怜越看越是含笑,“怎么就打起来的?”   “我跟朗清在这面等着,忽然背后有人扑过来,两个人二话没说,就打起来了。”   “他们两个该是想念得紧了。”   胜楚衣也看着远处从房顶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房顶的两个人,“千渊调教的人,还不错。”   萧怜挽过他手臂,“比起悯生调教出来的,的确多几分冷酷。”   那边儿两个人都得正酣,无意中瞥向这边,见到萧怜下来了,立时双双收了刀,穿便服那个几乎是飞扑向萧怜,人还没落地,便已跪下,借着惯力,膝盖向前飞快地滑了数步,直接扑到萧怜脚边,“殿下!我可算等到你了!”   萧怜双手扶他起来,“霁月,半年不见,长高了啊!”   霁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可惜人没什么长进。”   霁月是萧怜手下三千花郎的首领,而霁月则是花郎中的精锐——决明子的小头目,也就是说,他这个老大刚才一顿乱打,没能收拾一个小弟,自然是十分没面子的事。   萧怜拍拍她肩膀,“不是你不长进,而是朗清长进地太快。他从海路去东煌,又从陆路回来,拜了东煌第一高手为师,转了这么一大圈,总要有点收获才行。”   霁月见她身边立着的胜楚衣,楞了一下,“这位是……?”   胜楚衣如今身上血幽昙毒素尽散,容貌就与在朔方时的样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若不是十分熟识的人,骤然相见,便是完全认不出来的。   朗清上前,就有几分得意,“不认识了吧,国师啊!”他跟他挤挤眼。   霁月当下领悟,眼前的国师便是东煌的太华帝君啊!   这个……!不得了了!   他的主人现在是东煌的帝后,那么他是不是该跪上一跪?   他一瞬间脑子中转了好几个弯,决定还是跪下行个礼比较妥当。   于是双膝一弯,就要跪,“拜见太……”   胜楚衣单手将他扶了起来,“好了,起来,不用跪,你与朗清他们一样,只唤我一声主君便好。”   他说着,垂眸看着身边的萧怜,那眼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宠爱。   萧怜极为受用道:“是啊,他比较喜欢在外面对人家说他是我男人。”   她拉过霁月,“对了,棠棠呢?她来了吗?”   “回殿下,霁月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小郡主,她已如约在兰若城等着您啦!这两天兴奋地不得了,整日喊着想爹爹。”   萧怜的脸就冷了下来,“就说想爹爹?没说想娘亲?”   “没有。”   萧怜回头看看胜楚衣,胜楚衣仰面看看天,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   回程的马车,加快了速度,若不是顾念着北珩受不得颠簸,萧怜恨不得骑马昼夜不停地冲回去。   等到一行人到了兰若城下,已是黄昏,赶在了最后一波人流入了城。   ——   城中一处僻静的小院,种满了梨棠树,此时恰逢花开,满园的雪白,满园的清香。   小小的人儿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两只小胖手端着脸蛋儿,盯着那两扇大门。   白圣手跟在她身后立了半天,十分无奈。   半个月前,锦都的皇宫中突然飞进一大群燕子,掀了草棍就开始摆字。   摆来摆去,地上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梨棠花开,至亲归来。”   从那以后,这小人儿就天天·盼着梨棠花开,每天念叨着爹爹的燕子。   “郡主啊,睡觉时间到了,霁月哥哥已经替你去接爹爹,你乖乖地睡一觉,明天一早,爹爹就到了。”   “不,”小人嘟着嘴,“棠棠等爹爹。”   “你要是不按时睡觉,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哦。”   听说千渊会生气,梨棠就有些动摇了,“明天真的会来吗?”   “会的,一定会!”   “那好吧。”   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显然已经比半年前高了许多,一脸不开心的小模样,别别扭扭地牵了白圣手的手。   自从一大早发现这些梨棠树开花,她都在树下等了一整天了。   这一大一小的脚步刚迈上台阶,就听见外面传来用树叶吹的朔方童谣,接着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院墙外柔声唱道:“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猫猫猫,喵来啦,叽里咕噜滚下来……”   “爹爹!”   梨棠撒开白圣手,像一只小蝴蝶一样飞奔着向大门口跑去。   那门被推开,萧怜两步迈了进来,蹲在地上,张开双臂,等着她扑来。      梨棠如一颗冲锋的奶糖,一头扎进她怀中,爹爹,娘亲地一通乱喊。   萧怜将她在怀中揉了又揉,几乎是想要重新揉进血脉一般,在她毛绒绒的小头发间吻了又吻,眼泪便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   “棠棠,想不想娘亲?”   “想——!”   “娘亲也好想你,好想好想!”   ------题外话------   昨天有点小事,耽误了,今天只有6000+,抱歉哦!   大家吃点榴莲糖,不用客气! 第131章 棠棠的生日礼物 她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又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胳膊小腿儿,“棠棠胖了,也高了。”   梨棠也歪着小脑袋仔细看她,“娘亲好漂酿。”   之后就又被一头捞进怀里,揉啊揉啊揉啊……   身边的人都静静地等着这对母女亲昵够了,胜楚衣才轻轻咳了一声。   萧怜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亲爹在这里呢。   “棠棠,看看谁来了?”   梨棠抬头,茫然看着胜楚衣。   他相貌变了个模样,小小的孩子就有些凌乱了。   他低头看着她,她仰头望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胜楚衣看着梨棠那可爱的模样,忽然眉头微微一簇,终于忍不住,想要伸手抱她了。   梨棠该是对他那个习惯的动作记得极深,当下试探般地,糯糯地唤了一声,“爹爹?”   接着便是眼前一花,被嗖地抱了起来,举了个大大的高高,飞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咯咯咯的笑声便飞扬在整个小院中。   胜楚衣哄着梨棠玩的空档,白圣手悄无声息地来到萧怜身边,“总算不负所托。”   萧怜向他点点头,“有劳白先生了。”   “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殿下的安排。”   “对了,为何不见你们太子?”   白圣手心里狂奔过一万匹羊驼,你特么现在才想起来我家殿下没出场?   “殿下说,花好月圆夜,该是阖家欢聚之时,不相干的人,还是回避比较好。”   “千渊殿下想得周到,请代为转达,改日一定专程道谢!”   白圣手靠近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欠我们殿下的,一个谢字就完了?”   之后立刻站直身子,提高嗓门朗声道:“好,一定带到,告辞。”   说完,瞪了萧怜一眼,离开了小院。   等到该回避的都回避干净,院子里就只剩下萧怜和胜楚衣,还有两个孩子。   “棠棠,快看看,这是弟弟。”   梨棠伸手拉了拉北珩的小手,之后马上缩了回来,乐得跳着转圈。   “棠棠以后就是姐姐了哦。”   “不,棠棠要给弟弟做娘亲。”   “额,棠棠啊,娘亲让我来做就好了,你还是做姐姐吧。”   “不,棠棠就要做娘亲!棠棠要给弟弟做娘亲!”   “好吧……,随你了……”   这一晚,胜楚衣第一次知道,一张床上,原来可以睡这么多人!   珩儿在最里面,之后是萧怜,萧怜和他之间夹了个梨棠,他呢,就只好躺在最外面。   梨棠睡得奔放,双手双脚摊平,了成一个大字,于是小院中本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床,就显得尤为局促。   胜楚衣只好侧了身,睡在床沿上,转过头去,看萧怜。   萧怜被两个孩子夹在中间,生怕压着、碰着,也是艰难地侧着身子,看着他,挤了挤眼睛。   胜楚衣指了指外面,示意她一起溜出去。   萧怜指了指腰上,那里还搭着梨棠的一只小脚丫。   胜楚衣就悄悄地伸手,将那只胖嘟嘟的小脚丫从她腰上拈起来,再悄悄地放下来。   两个人做贼一样爬下床,吸取上次在竹海小屋里的教训,又搬了一大堆被子拢在床边,最后萧怜拿了两只枕头,隔在两个孩子中间,防止梨棠踹着北珩,这才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双双逃了出去。   外面,梨棠树正是花期,月色之下,莹白的花朵,有北珩的小手那么大,圆润的花瓣,泛着淡粉的光,满院玉树琼花一般。   即便日日腻歪在一起,此时偷来的二人世界,仍然显得弥足珍贵。   萧怜被咚在树干上,望着头顶如雪落下的花瓣,塞在胜楚衣的头顶,“我选在这里接棠棠,你喜欢吗?”   “喜欢。”胜楚衣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眯着眼看她,虽然回应她,却显然全不知她在说什么。   “后天是棠棠的生日,送她什么好呢?”   “你说了算。”   “我送什么,你都不心疼?”   “不心疼。”   “那就我说了算。”   “好!”   萧怜揽了他的脖颈,向上一跃,蹭的双腿盘在胜楚衣腰间,“好,现在正经事说完了,开始说说不正经的。”   “比如呢?”   “比如……,今晚怎么吃掉你!”   胜楚衣在她下唇轻轻咬了一下,“好啊,撕衣裳,我最擅长!”   嗤啦!   ……   第二天一早,梨棠醒得早,出去玩,可一出门,就立在树下仰着头发呆了。   院子里有七八棵一样粗的梨棠树,都是娘亲几个月前给她移栽过来的,如今一同开花,该是一样的繁花似锦,可是为什么唯独这一株……   已经快要秃了?   满地都是厚厚的落花,难道昨晚有熊瞎子来蹭大树,在这里晃了一宿?   萧怜坐在屋里,也盯着那棵树,等会儿一定要找人来把它给挖了,这么明显的开车证据,不能留!   第三天,梨棠醒来后,就在萧怜怀里爬来爬去腻歪,忽然听见外面许多鸟叫,“外面,神摸?”   萧怜替她穿好小褂子,“棠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梨棠一骨碌爬下床,推开门去看,便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多好多的小鸟儿,叽叽喳喳,五颜六色,落满了梨棠树,好看极了。   她几乎是尖叫着冲进院子,将那些鸟惊得扑棱棱全都飞了起来,之后又像是受到了召唤,重新飞了回来。   萧怜来到她身边,伸出手,便有一只翠绿翠绿的小鸟落在她掌心。   她弯下腰,递到梨棠面前,“棠棠可以摸摸它,跟它做朋友。”   梨棠伸出手,那小鸟就试探着伸出爪子,之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小手上。   她几乎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那小鸟,“娘亲,棠棠稀饭。”   “是啊,它也喜欢棠棠。”   “棠棠要养小鸟。”   “你可以跟它做朋友,但是不能养她,鸟是自由自在的,该让它去飞才对,它高兴了,想棠棠了,就会回来找棠棠。”   梨棠听得似懂非懂,有些不开心,有些不舍,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   萧怜蹲下来抱着她,“棠棠想有一个好朋友每天陪在身边对吗?”   “嗯。”梨棠用力点头。   “那么,娘亲和爹爹就送你一个好朋友,可以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玩,甚至还可以保护你,好吗?”   “有毛毛吗?棠棠要有毛毛的。”   “有毛,而且很多。”   “会叫吗?”   “额,叫起来有点难听,但是可以把坏人吓跑。”   “那比这个小鸟大吗?”   “很大,大到可以给棠棠当马骑。”   “要!”梨棠拍着小手跳起来。   萧怜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雪白的大脑袋上嵌着一对碧绿的眼睛,四只大爪子稳稳地抓地。   银风傲然立在门口,抖了抖浑身的毛,摆了个威武的造型。   梨棠两眼一亮,“大狗狗!”   胜楚衣从门外进来,拍了拍银风的头,银风回头在他手背上嗅了嗅,之后缓步走到梨棠面前,低头俯视这个小不丁点儿。   梨棠歪着小脑袋,仰头看它,叹道:“哇!好大的狗狗!”   银风俯下身子,趴在地上,用冰凉的鼻子拱了拱梨棠的小手。   梨棠眨眨眼,“骑大马!”   说完就揪着银风颈背上的毛,玩命地往上爬!   银风本就有小牛犊那么大,即便整个趴在地上,依然很巨大,萧怜和胜楚衣两个也不帮忙,就看着她揪着狼毛爬啊爬,终于爬上去了。   银风就稳稳的站起来,轻轻抖了抖毛,在院子里小心地绕圈。   这院子不大,它的四条长腿根本跑不起来,勉强只能溜达。   梨棠起初伏在银风身上还有些怕,可走了几圈之后,就开始放开手脚撒欢。   她坐得不稳,银风就顺着她身子倾斜的方向调整自己的脊背,倒是无论怎么折腾都掉不下来。   萧怜:“棠棠,你的三岁生日礼物,喜欢吗?”   “稀饭!”   胜楚衣:“棠儿,银风是一匹战狼,爹爹驯养了很久才长这么大,它在战场上,是一名英雄,以后,它就是棠儿的守护者,你要好好对它!”   “吉道呐!”梨棠随口应着,可那手底下却没老实,那么蓬松柔软的毛,不揪一把,太浪费了!   胜楚衣一阵心疼,“不要拔它的毛……!”   “好哒!”   “……”   这时,屋子里传出北珩哼哼唧唧的声音,萧怜进去将他抱了出来。   北珩趴在她肩膀上,瞪着眼睛看着姐姐骑大狗,咿咿呀呀地伸着小胖瘦要去抓。   “棠棠,把银风给弟弟趴一会儿。”   “不要。”   “棠棠,就一会儿。”   “不给。”   北珩一看,没戏?   哇地哭了。   棠棠一看,这怎么还哭了?我也会啊!   也哇地哭了。   胜楚衣跟萧怜哪里同时带过两个孩子,还是抢东西的两只,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胜楚衣更老道一些,“风,趴下。”   银风老老实实趴在树下的落花中。   胜楚衣将刚会翻身的北珩塞到银风柔软的腹部,又把梨棠抱上来骑在银风身上,“好了,一只狗,两个人一起玩,都有份,谁都不准抢。”   哥儿俩在银风身上一通乱爬,堂堂狼王,只好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佛系,佛系,“身在地狱,心在桃源”(注1)……   一家四口,终于艰难地迎来了岁月静好的场面,夫妻二人坐在树下淡定喝茶,狼奶爸负责在树下带孩子,一面忍受梨棠的祸害,一面还要把滚远了的北珩用爪子轻轻拨回来。   胜楚衣满意道:“如此一来,十二个,倒也不是难事。”   萧怜满头汗,“……”   然而,这份静好,并未持续多久。   墙外就响起了大队人马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霁月、朗清还有茉叶拦了过去。   轿子中,步出一身浅淡蓝色衣衫的温润公子,韦青鸢。   “东煌的国师大人,在下韦青鸢,代表吾王陛下,有请国师入行宫一叙。”   院内,胜楚衣怅然放下茶盏,拍了拍萧怜的手背,“春光苦短,该启程了。”   萧怜浅笑,“好啊,讨账的时辰到了。”   她起身,抱起北珩,牵着滚了一身狼毛的梨棠,“走,进屋去,娘亲给棠棠梳两只漂亮的小丸子。”   这时,外面又响起韦青鸢的声音,“再请国师大人。”   胜楚衣跟着萧怜进屋,掰过脸来,“不想理他们,怎么办?”说着,狠狠地将捏了她的颌骨,深深啃一大口。   梨棠啪叽将两只小手糊在自己的小圆脸上,“娘亲和爹爹亲亲呐,羞羞——!棠棠不看。”说着还从手指缝里往外偷看。   萧怜推开他,喘了口气,“你要是敢多看她一眼,当心我回来挖了你的眼睛,阉了你!”说着捧了胜楚衣的脸,狠狠地啃了会去。   ------题外话------   昨天更的少,今天补回来!   注1:借了前辈大神的梗乐一乐。 第132章 磕了药的男人,禽兽不如 梨棠刚刚拿下来的小手,啪叽,又糊了回去,“哎呀,又亲亲乐!”   胜楚衣掰开萧怜,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再让他碰你半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完又啃。   梨棠无奈了,背过身去,有这样的爸爸妈妈,让小朋友到底该怎么办!   她默默走到床边,蒙住躺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北珩的眼睛,“棠棠不看,珩儿也不看,羞羞!”   这时,外面又响起韦青鸢的声音,“三请国师大人!”   萧怜重重推开他,“去吧。”   胜楚衣两眼沉沉地又将她看了看,“自己多加小心。”   “知道了,你也是。”   院外,韦青鸢带了大队人马,虽然人多势众,但也没什么敌意,倒是有几分迎接贵客的架势。   院门打开,胜楚衣一袭黑袍迈出,“韦大人,久等了。”   他该是被他催的心情十分不好,满身的肃杀扑面而来,即便是日光之下,也仿若身披深不见底的黑暗。   胜楚衣乍一露面,韦青鸢便是一愣,这人没见过啊,不是神都秋猎上那个?   那雅雅整天想着念着的不是这个?弄错了?   这时他身后的轿子里,一个女子轻唤,“尊上!”   卓君雅掀了轿帘,从里面探身出来,只看了胜楚衣一眼,两只眼睛就直了,“真的是你!”   “我就知道是你!”   她几乎有些跌跌撞撞的从轿子中出来,韦青鸢慌忙上前扶她,被她推开。   卓君雅欣喜若狂,不敢置信地来到胜楚衣面前,立在门口的两级台阶下,“尊上……”她袖底的手动了动,却骤然间发觉眼前的人,其实一如当年一样高不可攀,终于还是双膝一曲,跪在了他脚下,“弟子卓君雅,拜见师叔祖。”   女王突然之间跪了,身后的韦青鸢赶紧跟着跪了,于是后面带来的千八百的兵马,都跟着跪了。   胜楚衣就这么像个祖宗一样,被浩浩荡荡,恭恭敬敬请回了行宫。   等那一行人走了,萧怜在屋子里已经给梨棠认真梳好了两只小丸子,又簪上了院子里新摘来的梨棠花。   “我的棠棠,今天真好看。”   梨棠对着镜子扮各种鬼脸,笑嘻嘻地看着镜中的娘亲。   “棠棠,娘亲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去办,你带着银风,跟白圣手叔叔再玩几天好吗?”   梨棠本来笑嘻嘻的脸,立刻就不开心了。   萧怜蹲下来哄她,“哟,棠棠已经懂得跟娘亲生气,懂得不高兴啦?”   梨棠嘟着嘴,不理她。   这时,外面有个清朗温润的声音道:“今天棠棠是小寿星,怎么可以不开心呢?”   梨棠立刻满脸开了花一样,跳下凳子,冲了过去。   “殿下!娘亲不要棠棠乐!”   千渊的身影逆着日光,立在门口,弯腰将告状的小人儿抱起来,揪了她的小鼻子,“你的娘亲,永远是你的娘亲,无论何时,都不会不要你。”   他依然是往昔模样,没有半分改变,向萧怜点点头。   而萧怜此时虽然一身朴素的女子装扮,全没了从前的犀利,且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舒心,人便更加被水浸透了般的滋润,比之半年前,更加动人。   千渊将目光强行从她身上移开,仔细端详了一下梨棠,“棠棠今日,甚是好看。”   他想赞她,可偏偏无法开口,便将这一句,送给了梨棠。   “这次,有劳了。”   千渊将梨棠交给候在外面的黑寡妇和白圣手,转而对萧怜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对本宫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真的决定了?”   千渊在她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神色始终是温润的,“既然不能一家独大,那么北帝南王,平分天下,的确是个好办法。”   萧怜倒了两盏茶,递了过去一盏,“好,那就以茶代酒,先敬未来的孔雀王。”   千渊接过茶盏,“合作愉快,未来的云极女帝。”   萧怜笑道:“谁说女子就一定要称女帝?”   “那你还想怎样?”   “云极大帝!”她抬了茶盏,一饮而尽,“走吧!”   千渊眼中终于有了一抹掩饰不住的欣赏,“好!”   小孩子总是喜欢新鲜玩意,大狗狗自然是比娘亲好玩,所以这次有银风在,萧怜与梨棠分别并不十分艰辛。   而北珩这里,她留了茉叶、朗清和奶娘来照顾,日常起居和安全自是也不用过多操心。   只是白圣手这次更加不开心,扔给他一个女娃娃就算了,现在又扔给他一个小奶娃娃!   偏偏这些孩子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跟他主子,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茉叶小心翼翼地将抱着北珩的奶娘引荐给白圣手,之后凑到朗清身边站好,看着这个脸色不好看,又高又瘦的怪脾气叔叔,心里琢磨着,君上和娘娘真是心大啊,两个宝贝疙瘩,就这么扔给别人了。   白圣手在奶娘怀中看了看北珩,第一件事就是把脉,但是这么小一丢丢的孩子,手腕上的脉搏就不是很清晰,于是就探了手指去脖颈上体察。   他刚要伸手,一直高度戒备的朗清喝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又不吃小孩,你紧张什么!”   “你碰他脖子做什么?”   “卧槽,你激动什么,老子给人带孩子,自然要先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要是个死得,赖到老子身上怎么办!”   “你敢诅咒我家小君上!”   “我还诅咒你们大君上呢!大的小的都是脸皮厚的,白吃白住我家殿下的这么久,就一个谢字就完了?”   朗清也是个耿直的,“你要钱是吧?我有!开个价!”   白圣手跟萧怜计较惯了,每次都是被顺利怼回来,越怼越是酸爽,所以什么难听说什么,这次碰到这么个照单全收的,突然感觉好无聊。   “好了好了,等你们主子有空了,这笔账一起算就是了!收拾收拾,等小郡主玩够了,就启程。”   朗清挺着脖子,“去哪儿?”   “锦都!”   “大帝姬和小君上要么回东煌,要么去朔方,去你们锦都做什么?”   “卧槽!”白圣手怒了,“哪儿来这么个不懂事的!你不知道你们帝后娘娘要打朔方?”   屋里瞬间安静。   白圣手心想:坏了,老子好像暴露了什么重要军事机密!   朗清心想:两千贪狼军加两千花郎,就要打朔方?卧槽!   ——   兰若城的行宫中,胜楚衣一露面,就看见秦月明扭着腰肢,甩着满头的九只金步摇,劈头盖脸就是告状!   “国师!你不在的这几天,本后好惨啊!这个卓君雅,竟敢软禁本后!削她!”   卓君雅跟在胜楚衣身后,一直出神地看着他,忽然听到有人抹黑自己,立刻反驳,“孤王何曾软禁于你!”   “你把本后强留在兰若城,就是软禁!”   卓君雅立刻眼泪汪汪地望着胜楚衣,软着嗓子,委屈到了极点,小声道:“尊上,我没有,我只是想略尽地主之谊。”   秦月明本着老公的老公就是老公的原则,拉着胜楚衣的衣袖,“她撒谎!她用了八千重兵,将我们团团包围,胁迫进兰若城,她是要公报私仇!若不是我祭出国师的名号,她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了呢!”   “你竟敢诬陷孤王!”卓君雅见她拉了胜楚衣的衣袖,急了,“拿开你的爪子!”   秦月明就更得意了,“本后拉自己的国师怎么了,有本事你也拉啊?你敢吗?”   卓君雅倒是真的不敢,她连碰胜楚衣一下都不敢,可又不服气,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有妇之夫给缠着,心中好痛!“秦月明,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那太华魔君的帝后,你这样与尊上拉拉扯扯,就不怕连累了他?”   胜楚衣被夹在两个不相干的女人之间,好烦啊,这边把衣袖从秦月明的爪子底下抽出来,那边便是有些不爽地问卓君雅,“太华魔君,怎么了?”   秦月明立刻来劲儿了,“对啊,太华魔君怎么了?你说说看啊?我怎么就连累国师了?”   说完,她又要去扯胜楚衣。   “你住手!”卓君雅伸手将她的手打开,“太华魔君嗜杀成性,荒淫无道,你自己嫁了虎狼,为何还要坑我师叔祖!”   胜楚衣凉凉看着她,“哦,嗜杀成性,荒淫无道。”   卓君雅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如就把想法都吐出来,一咬牙,一跺脚,伸手牵了胜楚衣衣袖,“尊上,东煌虽大,可您天纵之才,屈居人下,终非上上之选。尊尚若是不弃,我藏海愿举国相迎,您留在藏海,国师也好,闲人也罢,就算是……,就算是您想要我这王位,君雅也愿意双手奉上!”   没等胜楚衣答复,秦月明又跳在两个人之间,“哟!你这是倾国为聘啊!跟我们君上的学的啊?”   她回头跟胜楚衣挤眼睛,“国师,她摆明了要娶你啊!”   胜楚衣受不了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既然藏海女王有心待客,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暂且叨扰一晚,明日,便启程,前往朔方,萧皇那边,该是等急了。”   卓君雅:“什么?明日就走?”我才刚见到你。   胜楚衣对她倒是依然以礼相待,“本座皇命在身,女王盛情,心领了。”   “可否再多留几日,藏海是尊上的故国,我……”卓君雅一时之间情急,也不知该怎么留他,“我也好陪尊上重游故地一番。”   胜楚衣面上意味不明,说到故国重游,竟然含了些有些瘆人的笑意,“女王陛下说的是,故国重游,是必然的,但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明日,本座午时之前,必定护送帝后娘娘启程,不得再多做耽搁了。”   他也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接拎小鸡一样,拎了秦月明就走了。   留下卓君雅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失魂落魄。   一直立在门口的韦青鸢等人都走了,才走到近前,轻拍卓君雅的肩头,“雅雅,他既然无心,你又何必……”   “你不懂!你不懂!”卓君雅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水,“八年了,我已经等了他八年了,你看见他没?八年!他可以容颜不老!而我呢?我做不到!我还有几个八年?”   她将双手钳了韦青鸢的肩头,“你告诉我啊,我的青春还有几个八年?如果我现在还得不到他,我这辈子都别想得到他了!”   她推开他,神经质地原地徘徊了一圈,“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与他白头偕老,我只是,想……,想一偿心愿而已……”   卓君雅抬头定定地看着韦青鸢,“你知道孤王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的出尘风采与他神似,可是,你替代不了他,这世上,没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啊!”   她将头埋进韦青鸢怀中,呜咽着道:“我也不想独占他,我没那么贪婪,这世间没人能真正占有他,我只想与他亲近一下,这一辈子,也就无憾了……”   韦青鸢面无表情,由着她抱着,冷冷道:“好啊,那么,青鸢就替陛下完成夙愿。”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陛下,探子有消息回来了。”   卓君雅从韦青鸢怀中抬起头来,整理了一下鬓角,重新恢复了女王的姿态,“说。”   “回陛下,萧怜已经乔装为男子,从西城门走了。”   韦青鸢眼神一厉,“他们果然是有所图谋,一方面国师跟着帝后大张旗鼓回朔方归宁,另一方面她又单独行动。”   卓君雅思忖了一下,“东皇帝后也许并非萧怜这件事,暂时封锁消息,另外派人继续跟着萧怜,看她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韦青鸢道:“也许,萧怜才是真正的东煌帝后,这个秦月明,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假的。”   卓君雅冷笑,“无妨,既然她站出来了,那就当她是真的,这件事,朔方自然是越乱越好,我等坐收渔人之利。”   她这样想,自然是心中有另一番打算,如果这个萧怜硬是要赖着她师叔祖,那很有可能把秦月明塞给太华魔君,自己继续跟在尊上身边。   韦青鸢附和一笑,“陛下英明。”   卓君雅:“别忘了你刚才答应孤王的事!”   韦青鸢:“臣,明白!”   当晚,卓君雅在行宫以国宴的规格款待顶了东煌帝后名号的秦月明和国师胜楚衣。   秦月明长这么大,从来没在这么大的排场中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如今与女王比肩,就真的有了几分当皇后的感觉,一时之间也是威风八面,应酬自如。   胜楚衣坐在下首淡淡陪着,偶尔抿一口杯中之物。   直到弄尘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弄尘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胜楚衣就放下了酒杯,向卓君雅道:“女王陛下,本座不胜酒力,有些倦怠,先行告辞。”   他也不等卓君雅同意,也不跟冒充帝后的秦月明打招呼,就自顾自离席去了。   胜楚衣回到住处,司命、辰宿、紫龙都已在恭候。   “准备得怎么样了?”胜楚衣沉沉坐下,揉着脑仁。   辰宿道:“回君上,藏海国都及四座重城,都已安排妥当,一切按计划进行。”   “嗯,司命,你那里呢?”   司命道:“回君上,藏海国军机分布,经过这几日贪狼的探查,已了如指掌。”   胜楚衣又看向弄尘,弄尘赶紧上前,“这些年来种下的树,已经开枝散叶,只等君上诏谕,便可开花结果。”   “紫龙,你这边呢?”   紫龙道:“回君上,卓君雅派了人跟着娘娘,只怕是有所察觉。”   “替她清了尾巴。”   “是。”   “明日启程后,辰宿不必跟着大队,去神皇殿方向接应便是。”   “辰宿领命。”   胜楚衣合着眼,揉着眉心,“如果没旁的事,就都退下吧。”   弄尘心细,很少见胜楚衣如此倦怠的模样,“君上,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没什么,都退下。”   “是。”   等一众人都退下,关了门,胜楚衣睁开眼睛,回手将桌上的香炉,茶具,一应推倒地上,双眼骤然血红,“妈蛋!敢给老子下药!”   那神情,赫然已换了方寸天!   没过多久,屋内一片寂静,那门就轻轻地开了。   卓君雅已经换掉了酒宴上女王的王冠礼服,梳了低垂的发髻,换了身轻软的罗裙,肩头半透,披帛缭绕,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胜楚衣正在榻上面对着门,撑着头侧身躺着,似是睡着了。   那身姿,如一尊睡梦中的神祗,正是她朝思暮想了七年的啊,如今就近在眼前。   卓君雅轻轻走到他身前,嗅到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清冽又妖异的香气,比起她记忆中的木兰花,更加沁人心脾,更加迷醉,不觉有些神魂颠倒。   她在榻边上坐下,将手轻轻放在他搭在腰间的手上,“楚衣,你睡了吗?”   胜楚衣翻了个身,顺势抽了手,背对了她。   卓君雅的手落了空,就有些寥落,可见他并不如白日间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又多了几分欣喜。   “楚衣,”她坐在他身后柔声道:“我对你,并无奢求,你若对我有心,我自是愿意倾尽所有,博你一笑,可若是你无心,我也只求你今晚一夜……,善待于我。”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满面的羞红,犹如初经人事的少女一般。   胜楚衣的眼帘缓缓掀开,微微晃了晃脖子,那脖颈便发出骨骼的咯嘣咯嘣声,他眼光缓缓滑向她,“原来,你只求一夜春风?”   卓君雅见他醒了,一语道破心事,更加羞涩,“楚衣,我,我知道我不能奢求更多,从前,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祗,而我,只是顶礼膜拜的信徒,我即便心中有千般念想,万般情怀,也只能一个人藏着掖着,可如今,你已不再神坛之上,而又来了我藏海,住进我的行宫,我身为藏海女王,只求你一夜怜惜,也该……,也该不算辱没了你吧?”   胜楚衣懒洋洋从榻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根手指,掂了她的下颌,“长得还算不错,可惜……”   卓君雅心头如小鹿乱撞,听他这样一说,就颇为紧张,“可惜什么?”   胜楚衣将那手指一收,“可惜有点老。”   “……”卓君雅立时就有想哭的心了。   她都厚着脸皮倒贴来了,人家还嫌她老!   “楚衣,我……,你嫌弃我是吗?”   胜楚衣在榻上换了个姿势坐,全没了白日间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就是个禽兽,他一双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看得卓君雅觉得自己身上定是哪里生了角,或者哪里长了毛。   “楚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胜楚衣抬手,指尖冰寒如刀锋,在她脸上划过,他眯了眯眼,“我在看,我的雅雅到底哪里生了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酒中下药!”   他说着,那手刚好滑落到卓君雅纤细的脖颈上,就将那脖颈轻轻地攥了起来。   卓君雅浑身一个激灵,那手寒凉如冰,并未用力,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诱惑。   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与他接触,竟然是这样的,当下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楚衣……”   胜楚衣笑得魔魅,“楚衣两个字,唤得甚好,可是,还不够心痒。”   卓君雅慌张的一双眼睛不知该看哪里,“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我喜欢听女人的惨叫声,你会吗?”   “……”卓君雅有些怕了,“楚衣,你待我温柔一点,好吗?”   胜楚衣皱了皱眉,“温柔?不会啊。”   “可是我见你对萧怜,都是那么温柔如水……”   “你怎么跟我的怜怜比!”胜楚衣骤然发作,攥着她脖颈的手骤然一紧!   卓君雅立时脸色发青,双手想去掰开他铁钳一样的大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她拼命的拍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直到几乎快要被掐死了,胜楚衣忽然又松了手,笑眯眯重新坐在她面前,“怎么样?好玩吗?”   卓君雅大口大口喘着气,痛苦道:“楚衣,你既然不喜欢我,何必这样对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你?”卓君雅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喜欢看你垂死挣扎的模样,虽然有点老,但是老有老的好处,没那么嫩,轻易死不了。”   话已至此,卓君雅哪里还有心情谈一夜情,拔腿就要跑,却被一股大力,如猫抓耗子一般,又凌空给抓回来丢在床上,胜楚衣飞身从榻上跃下,两人换了个位置,啪地一声脆响,一条黑漆漆的蟒龙鞭,狰狞的逆鳞在灯火下闪闪发光,甩在了卓君雅脚边。   “敢给本君下药的,你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份!”   卓君雅向那榻里爬去,“楚衣,尊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啪地一鞭抽了过去!   卓君雅也不是泛泛之辈,哪里肯束手待毙,伸手就去抓住蟒龙鞭,刚一触及鞭子,就是一声惨叫,那白花花的手掌上顿时鲜血淋淋!   胜楚衣邪魔一般地笑,“既然有胆子下药,为何没胆子在本君的榻上多缠绵片刻?”   啪地又是一鞭子,卓君雅不敢碰那鞭子了,换来的,便是穿得薄薄的身子上,一条深深的血痕。   她飞身想多路而逃,可从来没有猎物能从方寸天的手底下逃走。   卓君雅被抓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你不是尊上!你到底是谁?”   “现在想起问本君是谁了?进来的时候,想什么呢?”   “你不是芳尊,你到底是谁!”   胜楚衣顺了顺鞭子上的鳞片,“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地等本君打到爽,要么,自己脱光了,跪下来磕头求饶,或许本君心情好了,可以告诉你,本君到底是谁!”   此时的卓君雅,枉称藏海女剑圣,一没有杏花剑在身,二居然想逃都逃不掉,她虽然不知自己到底招惹了怎样的存在,却知道眼前这个,绝对不是胜楚衣,但比胜楚衣更加可怕。   “你不要胡来,这里是藏海国!孤王是藏海国的女王!你要是敢胡作非为,就是与整个藏海国为敌!”   胜楚衣笑得更加欢畅,“藏海国,哎呀呀,好怕啊,”他俯身看着她狞笑,她就只能吓得向后退着爬去,身子在地上擦出一长串血痕,“小小一国之主,竟敢觊觎本君的肉身,本君是怜怜的!只有我最最亲爱的怜怜才配碰我,才配拥有我。”   方寸天夺舍了的胜楚衣,神经兮兮地笑,忽冷忽热,提起萧怜,便是一阵心驰神往,“你说,本君喝了你这杯中酒,心头烦躁,若是怜怜在这儿,该有多好,我若是抓到她,必不饶她!”   啪!又是一鞭!   卓君雅惨叫一声,爬着想逃走,却被蟒龙鞭给卷了回来。   “可是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连给本君提鞋都不配!”   卓君雅满身伤痕,趴在地上委屈地哭,“不是这样的,尊上,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对你,我只是不甘心,我等了你八年了,我哪里还有多少个八年可以等啊……”   她也不管这个打她的人是谁,就将满腔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哎哟哟,真是的,哭得这么伤心啊,小可怜儿!”方寸天夺舍的胜楚衣收了鞭子,蹲到她面前,学着胜楚衣平日里戳萧怜的模样,戳了卓君雅的眉心,软着嗓子道:“你呀,真是淘气,以后记得不要随便给男人下药啊,吃了药的男人,禽兽不如啊!”   他说着将手搭在卓君雅的肩头,“来,本君扶你起来。”   卓君雅见他忽然又对自己好了,望着他神祗般完美的脸,忽然心中又升起一丝幻想,“楚衣,你清醒了?你原谅我?”   胜楚衣脸上几乎绽出了花来,“傻瓜,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本君从来没有怪过你啊!”   他本君二字一出,卓君雅立刻知道又认错人了!   刚要挣脱,手臂上从肩头到指尖,一阵剧痛!   胜楚衣的五指如铁钩一般,从她的肩头一路猛地撸下!   那整条手臂的骨头,顿时如掐甘蔗一般,四分五裂!   啊——!   卓君雅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胜楚衣刚刚的魔魅和嬉皮笑脸,顿时消散无踪,一本正经道:“咳!本君现在就以你师叔祖的名义清理门户!身为万剑宗弟子,胆敢做出这般辱没师门,欺师灭祖之事,禽兽不如,今日就废去你的手臂,永世不得执剑,从此世间,再无藏海女剑圣!”   他手中大力一挥,将她直接丢出门口,瞬间又变回了流氓相,“妈蛋,德行败坏!还敢称圣!你这种贱人也能称圣,那老子就是九幽天了!”   外面闻声赶来的韦青鸢带了大批兵马,将胜楚衣的住处团团围住,他慌忙扶了卓君雅起来,“来人啊,将里面的人给我拿下!”   胜楚衣在里面金刀大马地一坐,将染了血的蟒龙鞭向身畔一甩,笑道:“本君身上的药劲儿还没过去,正躁得慌,来啊,杀人解闷啊!”他越说到后面,越是发狠,越是声色阴沉,吓得门口的人就都退了一步,谁也不敢上前。   这时,外面,司命等人带了贪狼军围了上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弄尘从人堆里跳出来,也不怕里面坐着的磕了药的魔王,大模大样走进去,“主人,这是怎么了?”   方寸天向来对弄尘的印象来不错,耐着性子晃了晃脖子,“闷!杀人玩!”   弄尘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方寸天又出来了,“玩玩差不多就行了,莫要坏了大事,明天还要赶路呢。”   “本君才懒得理会你们什么大事,惹毛了,毁天灭地,也是分分钟的事!”   “好好好!您毁天灭地,您最大!可是,您要是把这锅菜给砸了,有的人可是会不高兴的哦!”   “谁!谁敢给本君脸色看!”   弄尘凑近他一点点,“莲后!”   胜楚衣当下神色就缓和了下来,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弄尘一看有戏,故意加重了语气,“娘娘归宁省亲,这是盼了多久的事,又是多大的事,要是被你这么给生生搅合了,你说,你们俩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可是,本君烦躁,不杀人不爽!”   弄尘道:“这个好办,您只要答应,不给娘娘惹祸,爽的事情,我在行!”   胜楚衣阴着脸看了他一眼。   他就陪着笑,坦然看回去。   胜楚衣想了想,“好,暂且信你。”   “多谢主人。”   “快去安排!”   “是!”   “还有,今晚的事,谁都不准跟怜怜提起!否则……”   “明白!谁都不准说,谁说谁死!”   弄尘回身,快步走到门口,对韦青鸢喝到:“听见没,今晚的事,若是敢传扬出去,谁说谁死!”   韦青鸢刚安顿了受伤的卓君雅,一身的不忿,“你们伤了吾王陛下,居然还敢如此嚣……”   唰地一声!一道冰渊极寒刀锋,从弄尘耳边直冲过去,又从韦青鸢身上穿过,将他身后一排禁军,连同包围在外围的贪狼军,一连串十数人,全数穿透了过去。   全场一片死寂。   韦青鸢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人,齐刷刷如推牌九一般,倒下了整整一排,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一个拳头大的透明窟窿。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抬头不可置信,询问地看向弄尘。   弄尘耸耸肩,艰难地对他笑了笑,算是送行了。   他这才想明白怎么回事——他死了!   扑通!   暖玉兰衫韦青鸢直挺挺倒地气绝,身上没有流一滴血,只有一个大窟窿。   坐在屋内的胜楚衣舒坦地叹了口气,“总算爽了,好了,散了吧,本君要睡觉!”   砰!   那两扇门直接关了。   外面的几千人谁也没敢再多出半点声响。   寂静的夜中,安然睡在床上的胜楚衣,一动不动。   脑海中有两个声音。   方寸天:“小样儿,行啊你,学会放本君出去挡刀了?”   胜楚衣:“互利而已,他们的恐惧是你最好的食物,不是吗?”   “胜楚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还要聪明,本君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也是……”   次日,东煌帝后归宁的队伍,若无其事地从兰若城启程,继续向西行进,经宛城转北,慢悠悠向璇玑城进发。   重伤卧床的卓君雅,痛失心爱的面首,厉声对随侍的宫人道:“拿笔墨来!孤王要修书一封给师兄!”   小宫女捧来了文房四宝,“陛下,您的手……,还能写吗?”   卓君雅这才想起,她的右手,已经废了……   “滚——!”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声咆哮,“这一切都是因为萧怜!萧怜!我要杀了你!”   ——   藏海国前往神都的官道上,两匹快马,风驰电掣,互不相让。   萧怜一旦换了男装,蹬上皮靴,一身的狂肆便如同野马般奔腾起来。   而她身边那人,马速则始终不快不慢,与其说是在同她赛马,不如说是守护在她身边。   千渊一路话不多,萧怜说三句话,他说一两个字,整个人静得,如一抹月光。   这会儿,萧怜骤然心头一悸,耳根子发热,一定又是有人背地里骂她了!   两人一路飞驰,到了神都脚下,便有标准的千渊太子的车马在那里等候。   十六只銮铃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千渊下马,“车里有给你备好的衣裳,先去换了。”   萧怜蹭的蹿进马车,千渊就在外面候着。   等她出来时,便已经是一副小童儿的模样。   “我换好了。”   “驾车。”   千渊丢给她两个字,就进了马车中。   可人一钻进去,就滞了一下。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注意一下!   刚换下来的衣裳,就这样丢在里面,你让本宫坐哪儿?   千渊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衣裳抓起来,本想扔到一边儿,可一入了手,却将那衣裳上的温度,一同抓入了掌心。   于是便多停顿了一息。   “喂!干嘛是我驾车,你的手下呢?”   千渊缓醒过来,将那一堆衣裳丢在车厢角落里,“都在给你哄孩子。”   萧怜:“……”,好吧,驾车而已,应该不是很难!   她甩了鞭子,“驾!”   那马车就栽栽歪歪地直冲城门而去。   还没闯过第六城大门,就被守卫给拦了下来,“干什么的?”   一只白净的手从车窗中伸出,攥着一块祖母绿色的令牌,“千渊。”   “啊!是千渊殿下!冒犯了,您请!”   “新来的车夫,手生,见谅。”   “没事,没事,您坐稳了!”   守门的官兵招呼着,将他的车马送走,抹了一把汗。   这哪里是驾车,分明是喝多了!   于是,萧怜就以酒后驾车的姿态,横冲神都六城,一直冲到了神皇殿脚下。   等到千渊从车厢中出来时,人已经有些晃,脚也有些软。   晕车地厉害!   萧怜得意道:“怎么样!我驾车比骑马还快!”   千渊瞪了她一眼,“没用的女人!”啊,一阵阵地恶心!   “喂!你说清楚啊,到底谁没用啊!”   萧怜追在他身后,“喂!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到了神皇殿门口,千渊递了牌子,守门的例行公事看了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萧怜,“殿下今日来拜见尊上,白先生没有同来啊?”   “他最近比较忙,换了他的药童随侍。”千渊随口答道。   那守卫看了看萧怜,“白先生妙手回春,鬼医圣手,想必身边的药童也是药到病除的高手,我家老母亲染了重疾,在神都请了许多医生都不见效,不知能否向殿下借这药童一用,您晚上出神皇殿时,小的必定将人完完整整给您摆在这儿!”   萧怜悄悄扯了扯千渊的衣襟儿,“不行啊!”   “行!”千渊慷慨地提高了声调,“日落之前,本宫来此接人,她是个路痴,麻烦看好了,千万别弄丢了。”   那守门的一看,这么容易就要到了人,乐颠颠地道谢,“好嘞!您放心!没问题!多谢太子殿下!”   萧怜傻了,“喂!殿下!我……”   千渊头也不回,“好好诊病,莫要丢了本宫的脸。”   萧怜跺脚。   尼玛!日月笙!尼玛!难怪你姓日!日!    神皇殿门口,谁敢造次!   况且这里认识她的人,各个都能抬手间要了她的命!   萧怜只好老老实实等着守门的临时找了人顶岗,交了班,换了身便服,带她回家。   “我姓王,单字一个霸,小哥怎么称呼?”   “啊,王霸大哥,你好,我姓倪,单字一个玛。”   王霸:“哟!名儿不错,跟哥还挺衬。”   萧怜:“哪里哪里,都是太子殿下给小的取的。”   “话说你们这种,整天在贵人眼皮子底下混的,也是好命啊,说不定哪天,贵人一高兴,你就飞黄腾达了,不像我们,看城门的,十年八年,就算升职了,还是个看城门的,一辈子,见得贵人比谁都多,却一辈子没出息。”   “大哥,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您看我,以前就是给太子殿下倒夜香的,后来太子看我夜香倒得干净,就准我跟在白先生身边学医,白先生呢,也是个怪脾气的,平日里点拨不多,打骂却不少,我跟着他身边两年了,依然是每天倒夜香。”   王霸的脚步就有些慢了,“你,倒夜香?”   “是啊!”   “你到底会不会诊病?”   “不会。”   “那你跟我来干嘛?”   “殿下让我跟你来,我就得跟你来啊。”   “可你刚才怎么不说?”   “要是让殿下知道,我跟了白圣手两年,依然还在倒夜香,他还不一巴掌拍死我?”   “……”王霸想了想,“我估摸着你跟在白先生身边,多少也该染了点仙气,不行,你还是得跟我走一趟!”   “喂……!我去了也是白去啊!”   “老子假都告了,难道你让老子白折腾一趟?”   “……”   ------题外话------   太华上苹果手机精品三天,因为前面的收藏红包还没到期,所以要上午十点半以后才有订阅红包,持续三天,见者有份!今天若是错过了,记得明天来领哦!   ——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写神经病的胜楚衣……=。= 第133章 对自己的情敌,如春天般温暖 萧怜跟在王霸身后,琢磨着这么跟他走,岂不是越走越远,还如何混进神皇殿去办正经事!   她藏在袖中的杀生链悄无声息地蜕了下来,眼露凶光,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弄死,再转头想办法混进去。   可这一路上,王霸总挑人多的地方走,一边走,还一边跟她攀谈,净问些有的没的。   “哎,倪兄,听说千渊太子喜好的是男色啊?好好的东宫,娇妻美妾不少,却都是摆设。”   萧怜刚要勒上去的链子,就收了回来,“是啊,不但好男色,而且饥不择食。”   “那你这么水灵灵的小孩儿,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就没……”王霸看了看她,猥琐地笑了笑。   “我是倒夜香的,身上经常有怪味,殿下他有洁癖,所以得以幸免。”   “哦,这样啊。”   萧怜眼珠子一转,“不过,你也知道哦啊,鬼医白圣手,向来是不离殿下左右的,他们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   王霸恍然大悟,拍大腿道:“对啊,我就说呢,俩大男人整天腻在一起,走哪儿跟哪儿,肯定有毛病!不过你说,千渊太子他这爱好也是特别,放着水灵灵的小男孩儿不爱,偏喜欢那种看一眼就又冷又硬脾气又不好的大老爷们。”   萧怜将手里的杀生链收了收,“因为啊,我们太子殿下,才是水灵灵的那一个,他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粗暴,越是粗暴,越是冷漠,越是居高临下,他就越是心仪。”   “哦……!懂了。”王霸默默记下了。   两个人穿行在闹市,萧怜就有些急了,“王大哥,你家到底在哪儿?”   “我家有点远,在第六城!穷啊,住不起三城以内的房子。”   第六城!她要是真的老老实实跟他走那么远,再走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可这个人,讲话这么投缘,她又有点舍不得杀了他了。   就在这时,一辆垂着流苏的锦绣马车经过,前面几个金甲卫开道,后面跟着的侍卫,一看服饰就是空桑的。   一个婢女趾高气昂地手里拎了马鞭,坐在车上嚷嚷,“让开,都让开,见了凤三公主的马车,还不都把路让开。”   萧怜眉梢一挑,脚尖挑起一颗石子,向后飞了过去,砰地穿透马车的车厢,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敲在了里面凤倾城后脑勺上!   “哎哟——!有刺客!”   立时,马车前后所有的护卫全部亮兵器,要将路上的行人分到两旁。   萧怜手底绿光一抹,淡淡晃动一下,那拉车的四匹马就开始原地飞快转圈。   车里的凤倾城不停的尖叫,原本准备列阵捉刺客的卫兵也一时之间被马车搅合地乱成一团。   王霸伸着脖子看了会儿热闹,金甲卫果然是训练有素,跟他们这种看大门的不是一个级别的,转眼间就将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场面给控制个结结实实。   他对身边的人道:“看到没,咱神都的金甲卫,绝对不是盖的!你们那边儿不行吧?”   旁边的人粗声怼回来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俺们空桑的卫兵不行了?”   这人刚好是空桑来的,这会儿见自家公主经过,当然是要行注目礼,可有碰上公主的凤驾受惊,虽然为她开路的神都金甲卫非常威武,可他们空桑的卫队表现也不赖啊!   凭啥说俺们不行?俺们也是有爱国主义情怀和荣誉感的!   王霸转头一看,哎?怎么换了个彪形大汉?不是倪玛啊!   倪玛人呢?他还指望他跟他回去给他娘看病呢啊!   “倪玛——!”他大喊一声!   砰!一记猛拳!   “你妈!”彪形大汉巨拳一挥!   王霸两眼一片漆黑……   凤倾城的马受了惊吓,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坐在车前的小丫头扬起鞭子,“驾!”   那马车就一路摇摇晃晃冲向了神皇殿!   经过第二城、第一城的城门时,守城的卫兵木然对视,今天真是巧了,先是千渊太子的车夫酒后驾车,现在凤三公主的婢女,也酒后驾车!   等到车子到了神皇殿门口,凤倾城从里面天旋地转地走出来,已是晃得钗横发乱,“小蹄子!你疯了啊!让你停你不停!你想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了手腕子,小婢女笑嘻嘻道:“殿下,慢点,当心拧了脚脖子。”   凤倾城两眼瞪得滚圆,“萧云极?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怜笑嘻嘻凑到她近前,低声道:“诈尸啦!”   “装神弄鬼!哎哟!你轻点,疼啊!”   “不想手腕子断掉,就乖乖听话,奴婢扶您进去,公主殿下。”   神皇殿内,不准车马通行,所有人不论贵贱,都要在门口下车,步行进入。   所以,凤倾城就由萧怜扶着,一摇三晃地进了神皇殿。   “让你的人都离远点。”   萧怜端着凤倾城的手臂威胁,凤倾城就只好从了。   等到卫兵和仆从都落在后面好远,凤倾城这才问:“你不是死了吗?”   萧怜笑盈盈道:“你既然知道我死了,那就说明,想弄死我的人不止沈玉燕啊,还有你,还有……”她话不继续说了,看着凤倾城笑。   凤倾城被她笑得寒毛倒竖,“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从泛天尊那里随便听来的,他……,他不过也是从沈玉燕那里听来的。”   “看不出你还挺维护他啊?”   “这是事实。”   “温庭别,对你还不错?”   说起这个,凤倾城立刻两眼有光,“何止不错,尊上对本宫的宠爱,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整个璃光上下,独一份!”   两人步行穿过神皇殿的宫室,萧怜端着凤倾城的手臂,“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亲?”   “这个……”凤倾城倒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温庭别的确至今没有跟她订下确切的婚期。   “你几岁跟他上床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怜神鬼莫测一笑,“没什么,就是听说,泛天尊有个特殊癖好,专喜欢小女孩儿在身边伺候,他云音神宫中服侍的婢女,该是最大不超过十四岁吧?”   凤倾城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萧怜若无其事,“没什么啊,随便聊聊嘛,男人呢,在床上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怪癖,比如我男人,就喜欢我管他叫爹。”她笑嘻嘻怼她,“你呢?你男人喜欢什么?”   凤倾城被她胁迫着,又臊了个大红脸,不吭声。   “说啊,叫什么啊?大家都是过来人,干嘛那么扭扭捏捏的?”   萧怜手底下一发狠,凤倾城又是哎哟一声,“好好好,我说,他让我叫他叔叔……”   叔叔!   萧怜的手又是狠狠一拧,凤倾城尖叫一声,“哎呀,你想弄死我啊!这里是神皇殿!”   “闭嘴!陪我去趟祭剑楼!”   她扯着凤倾城,改道向祭剑楼走去。   祭剑楼在白莲宫的后面,是七年前后起的一栋楼,她去年来神都替萧兰庸办事的时候,住在神皇殿中专门给朔方皇室准备的子午宫中,曾经半夜偷闯过一次,盗了片残剑碎片当耳环。   看着两个人突然改道,后面的侍卫招呼道:“公主,走错了,咱们不是去尊上的神宫吗?”   萧怜在凤倾城的咯吱窝底下一掐,凤倾城立刻道:“本宫有要事要替尊上处理,绕个路,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公主。”   就这样,凤倾城在萧怜的胁迫下,甩了守卫,“亲密无间”地去了祭剑楼。   可还没走近,萧怜就拉住她了。   “什么时候这里安置了这么多守卫?”   凤倾城翻了个白眼,“去年秋猎之后就这样咯,连白莲宫都已经彻底封起来了,不要说活人,杨树花子柳树毛子,全都飞不进去!”   此时的祭剑楼下,已经与三年前截然不同,里三层外三层,从上到下,布满了精锐,显然,温庭别是在防着胜楚衣回来取走霜白剑。   以这个架势来看,不要说一个萧怜,就是胜楚衣亲自来了,只怕也很难悄无声息偷走霜白剑。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霜白剑对胜楚衣的重要,说明他们对这把剑的忌惮。   如今他没了冰渊和沧海诀,就必须要有一把顺手的剑,才能打下接下来的硬仗!   只是现在顺手牵羊的事变得如此复杂,萧怜一阵头疼。   这时,远处传来琼华圣尊的声音,“凤三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呢?”   凤倾城见有救兵了,踮着脚尖就要求就,被萧怜在咯吱窝下一点,半边身子立时又痛又麻。   “敢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老子怎么杀人,你可是见识过的。”   凤倾城立刻娇声笑着,“哎哟,尊上,巧了来,本宫今天来的早,无聊,到处转转,没想到在这儿碰到您呐。”   琼华尊温厚一笑,“公主,若是闲逛,神皇殿中的大小花园有几百处,如今草长莺飞,处处美不胜收,何必来此阴森晦气、刀光剑影之地呢?”   凤倾城挤了一脸笑,“啊呵呵呵,圣尊说的是,”随手在萧怜脸蛋上掐了一下,“这死丫头,说陪本宫散步,结果就把本宫给引到这里来了,看我回去好好教训她。”   萧怜在咯吱窝底下掐回她,“公主,那奴婢带您去旁的地方散心。”   凤倾城痛得只能笑:“啊呵呵呵呵,好啊,咱们走。”   两人刚要离开,身后的琼华尊道:“啊,对了,凤三公主,本座刚从云音神宫出来,好像泛天尊还念叨着您怎么今日迟了。”   凤倾城两眼一亮,“啊呵呵呵呵,琼华尊,本宫有些迷路了,这丫头又是个路痴,不如您派人送我们去啊?”   琼华尊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您是泛天尊爱重之人,既然迷路了,本座就当亲自护送才妥当。”   琼华来到两人跟前,“公主殿下,请。”   萧怜瞥了一眼被布下天罗地网的祭剑楼,“走吧,公主殿下!”   再掐!   凤倾城吃痛,强颜欢笑,“啊呵呵呵呵,有劳琼华尊,今天真是开心啊!”   琼华尊是认得萧怜的,所以萧怜这一路,为了防止被认出来,都低着头,小心的扶着凤倾城。   好好地公主,走路这样别人架着,就有些奇怪了。   果然琼华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公主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啊,内个,没什么,来的时候马车行得太快,现在还有点晕。”   “不若这样吧,本座替公主招一乘撵子来,送公主上神宫去。”   凤倾城刚要说好啊好啊,结果又被萧怜掐了一下,连忙笑道:“啊呵呵呵,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吃饱,多走走路,身心舒畅。”   琼华也不勉强,温厚点点头,便在前面带路。   直到来到云音神宫门口,凤倾城反抓了萧怜的手,“走吧,陪本宫进去换件衣裳。”   一旁的琼华忽然道:“公主,尊上该是有急事要见您,依本座之见,您还是先过去一趟比较好。”   凤倾城正求之不得,抓了萧怜,“好啊,一起!”   谁知琼华喝道:“公主殿下,您身边这婢女实在不懂事,难道不知云音神宫,没有尊上的亲允,任何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吗?还不退下!”   萧怜立刻嗖地退后两步,站在了琼华身后,“公主,奴婢就在外面等您。”   凤倾城好不容易被她放了,见既然抓不进去,就正好离远点,“好啊!你乖乖给本宫等着!”   说完使劲揉了揉被萧怜已经掐得不会动的手臂,急火火进了神宫。   等她走远了,萧怜立在原地不动,琼华转身,定定看了看她,“神皇殿不比别处,你一个小丫头,如此大胆,可是将本座这神都圣尊,都当成摆设?”   萧怜手里的拳头攥了攥,就等着他发难。   琼华向前一步,与她错肩而立,“千丈崖上的木兰树,自从被你碰了之后,就重现了生机,真是巧啊。”   萧怜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尊上,好眼力。”   琼华笑了笑,“芳尊可好?”   “甚好。”   “回头见了芳尊,请代为转达琼华的思念之情。”   “好,一定带到。”   “还有你。”琼华仔细审视身边这个小丫头,“你到底是谁?”   萧怜与他对视,容颜绽开,浮现出一个纯净灿烂的笑容。   琼华原本还有一丝笑意的脸瞬间凝滞,之后笑得更深,“哈哈哈,好!他果然言出必行!不愧为芳尊!”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萧怜也转而飞快地没入到神皇殿的阴影中去了。   云音神宫中,凤倾城揉着胳膊,一边走,一边哭,“尊上,你要给我做主啊!尊上!”   “不要吵!”偏厅里传出温庭别的声音。   她一头闯进去,便看到温庭别在与千渊对弈。   “哟,千渊太子也在啊。”   千渊向她淡淡点点头,手中执子,犹豫再三,终于落下。   温庭别手中白子落下,“阿笙,几个月不见,不如以往那般杀伐果决了啊。”   凤倾城扭到温庭别身后,“尊上,我跟你说啊……”   千渊淡淡笑着打断她,手中落子,“公主,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是……”凤倾城想要解释,温庭别两根手指夹了颗白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本座身边有这只花喜鹊每天叫喳喳,真的很吵啊,有时候倒是羡慕阿笙来去自由,从无牵挂。”   凤倾城本来要告诉温庭别,说萧怜不但没死,还混进神皇殿来了。   可他竟然嫌她像只鸟!   她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收住了。   千渊两眼只落在棋盘上,手中却执子反复斟酌,犹豫不定。   温庭别便静静地审视他。   凤倾城还是忍不住,“尊上,刚才进来的时候,你猜我遇到了谁?”   啪!千渊的子落在了一处要害,整个棋局瞬间扭转。   温庭别就没空理凤倾城了,“本座一直以为阿笙过了个新年,变得优柔寡断了,原来是设了个局,早早在这里等着本座啊!”   他脸色开始有些难看,执子便落。   千渊这次却没有给他喘息,紧跟着落子,步步紧逼。   轮到温庭别,手指刚夹了棋子,那衣袖就被凤倾城拉了,“哎呀,尊上……”   温庭别不耐烦,“好了!去里面等我,不要在这吵!”   千渊:“尊上,公主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温庭别重重落子,“天大的事,等本座下完这局棋再说!”   他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凤倾城就只好悻悻地嘟着嘴,出去了。   她身影刚没入宫室的锦绣中,就隐约听见千渊道:“师尊,前几日给您送来的几个雏儿,可还满意?”   温庭别的声音响起,“个个不是善类啊,本座着实好一番忙碌。”   凤倾城响起在外面萧怜跟她说过的话,当下银牙一咬,他果然是喜欢幼女!   于是恨恨冲进了温庭别寝殿。   她不知道,温庭别与千渊在这盘棋局上,已经杠了很久了,他并非是在乎一盘棋局的输赢,而是要看千渊的心意,因为他凭直觉,这个徒儿,要反了!   可偏生千渊一会儿杀伐果决,一会儿犹豫不定,反反复复,将一盘简简单单、高下立现的棋下的十分艰难,让他看不透他到底哪一步是真相,哪一步是伪装。   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想要看透!   温庭别本身是个喜欢玩弄权谋又阴沉的人,暗中窥测人心尤为擅长,他阴恻恻地观察着千渊如何布局谋篇,千渊就愈发虚实不定地做给他看,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可偏偏千渊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审视一般,若无其事地提到了前几日送来的金雕幼崽。   孔雀王朝别的不说,就那方水土,养出的金雕,个个都是凶猛无比,所以他每年都会给温庭别送来几对,今年这个时节,刚好将去年秋天孵化的幼崽献上,里里外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一面言谈举止天衣无缝,另一方面,手中的棋子又飘忽不定,温庭别就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暗暗较劲中,外面有人进来,“启禀尊上,有人擅闯白莲宫!”   啪!温庭别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本座去看看。”   啪,千渊的棋子也落下,“师尊,棋还没下完呢。”   白莲宫是温庭别的一个心结,向来不容有失,“这局棋,留着,改日再下。”   千渊起身,“真是可惜了,笙才刚刚茅塞顿开,如此便只好恭送师尊了。”   温庭别起身要走,就听里面凤倾城撒泼开来,“温庭别,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揪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宫女的耳朵,从里面出来,“有人告诉我你口味独特,我起初还不信,可刚刚稍加盘问,这小贱货就招了,你老实说!你当初跟我……”   “好了!”温庭别最恨的就是她口没遮拦,“本座还有要事,有什么疯,等本座回来再发。”   他拂袖要走,被凤倾城一把抓住,“温庭别,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咱们的婚约就此了结,你别想再要我空桑的半分支持!”   空桑立国数百年,虽然疆土只有整个西陆的四分之一,可兵力不容小觑,空桑剑士,天下闻名,若是失了他们的支持,他温庭别在神皇殿中的话语权,也少了一半!   他当下脸色就缓和下来,“倾城啊,你冷静一下,本座还有点事要去办,回来给你解释。”   千渊在一旁不咸不淡道:“公主对师尊情真意切,该是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吧。”   他这样一说,凤倾城立刻跳脚,“什么患得患失,我凤倾城用得着为了男人患得患失?他……,他竟然……!今天这个事,必须说清楚!”   她泼妇一般,抓了温庭别的衣袖不放。   温庭别又不好当着千渊的面揍她,又怕她嘴贱说了不该说的,正为难着,千渊不失时机道:“不如,白莲宫那边,就由笙代师尊去看看吧,毕竟还是家事比较重要。”   温庭别挥挥袖,“速去,处置妥当回来报本座。”   “遵命,师尊。”   千渊淡定离了云音神宫,留下里面的烂摊子,给温庭别慢慢收拾,不觉浅笑。   她果然如此聪敏,能领会他的筹谋,顺利逮了凤倾城混进神皇殿,三言两语,给温庭别制造了个烂摊子,再加上他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一番,便将温庭别的手脚给缠住了。   如此默契,若说二人不是心意相通,都有些令人不快了。   千渊不紧不慢到了白莲宫,便见到已有胧月等几位圣尊立在外面。   “尊上,里面如何了?”   胧月见他来了,“阿笙,你来了啊,尊上呢?”   “师尊有些家务事,被绊住了,笙替他过来看看。”   胧月意味不明地笑,“呵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些年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千渊道:“是啊,所以笙一直引以为戒。”   胧月的笑容里,就多了一分嘲讽。   这时,有金甲卫统领来报,“禀各位尊上,闯宫的人……,不见了……”   “混账,那么大活人,本座都看见她在里面上跳下窜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回尊上,的确是不见了!”   千渊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尊上,只怕是声东击西,笙去祭剑楼看一眼。”   胧月道:“祭剑楼那边的卫兵不得擅动,这么一个小贼,起不了什么风浪,不用去了。”   “笙不放心,还是替师尊去看一眼,毕竟在师尊眼中,祭剑楼,比白莲宫重要!”   他摆出了温庭别,胧月就不好多说了,一直拦着,若是真的霜白剑有失,算到他头上怎么办,于是只好道:“那就有劳阿笙走一趟了。”   千渊沉静谦恭,“尊上客气了,阿笙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他不紧不慢离了白莲宫,绕到后面的祭剑楼。   果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从上都下,纹丝不动。   他问守门的统领,“里面可有异样?”   统领答道:“回殿下,一切安好!”   “本宫进去看看。”   “……这个……”   “本宫奉泛天尊之命前来查看霜白剑,若是有所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那统领想想也对,便让开一条路,放他进去了。   千渊入了祭剑楼,不徐不疾上了三楼,避开机关,来到摆放着霜白剑的供桌上。   那些被重新拼摆在一起的精钢碎片,泛着凛冽的寒光,如同百十把小小的霜白剑。   千渊一面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一面道:“你若善待于她,也算是我的幸事。”   ……   等到他重新从祭剑楼出来,抬头一看,温庭别正阴着脸立在门口。   “阿笙,霜白剑如何?”   “一切甚好,笙不放心,特意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出来。”   “好,你劳累了一天,辛苦了,不如早点回去歇了吧。”   “是,师尊。”   千渊走后,温庭别箭步上了祭剑楼,直奔霜白剑,却见那霜白剑的碎片,依然摆在原地,什么变化都没有。   奇怪,难道他真的是来替他守着剑?   温庭别向来多疑,老谋深算,却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他拿起一只碎片,举在眼前仔细查看,无论从光泽,重量,薄厚,都一般无二,依然是霜白剑无疑啊!   今日,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   神都天街,入夜后,闹市喧嚣。   萧怜一身男装,坐在皮影戏对面的茶寮里,看着对面的皮影戏出神。   身边一人如一抹月华般出现,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合作愉快。”   萧怜啪地将茶钱往桌上一放,“老板,结账。”   两人出了茶寮,千渊突然抓了她的手,“走吧。”   萧怜刚要挣脱,千渊的手一紧,她便知,身后被人盯上了。   于是咧嘴一笑,直接挽了他手臂,低声道:“去哪儿?”   “本宫好的是男色,自然要去小倌馆。”   “……”   两人寻了最近的一家,还没进门,千渊的手便将她腰上一拦。   “你干什么?”   “不想死就拿出你做戏的本事。”   萧怜:“我……”   还没想好我什么,千渊已经在柜台上砸了一锭金子,“一间上房,包夜。”   萧怜惊叹,“你比我还轻车熟路啊!”   嘴上贫着,已经被人拦腰拖着上了楼,进了房。   千渊将她拉到灯前,一手揽腰,一手钳了下颌,两人亲昵的身影便投在了窗棂上。   萧怜推他,“行了,到此为止!”   千渊将她钳得更近,“你当温庭别是傻子?”   “你当我是傻子?”   “与本宫做戏,你很亏吗?”   “卧槽,难道是你亏?”   他转身将她逼退几步,按在窗前,两人的身影就被灯火投了个清清楚楚。   “你特么还将我扔给神皇殿看大门的。”   “本宫直接带你进去,你便立刻暴露在温庭别的监视之内!”   萧怜虽然早想到了这一层,可既然是兴师问罪,自然也是要做全套。   她抬手推他,又被按了回去。   “你就算准了我一定会跟着凤倾城重新混进去?”   “以你的这点聪明才智,胁迫凤倾城就是最好的选择。”   萧怜抬腿替他,反而被他一脚踢开,整个人立在了她两腿之间,将她摁地更牢。   “我若是错过了凤倾城的马车怎么办?”   “她那么招摇,你那么看她不顺眼,你们两个,如何会错过!”   “那你后来是怎么用凤倾城牵制住温庭别的?”   “无非提了提那几只雏儿的事。”   “可我若是不事先跟凤倾城说起温庭别的特殊嗜好,你提那雕雏便是没有。”   “你一定会提!”   千渊离她更近,逆着灯影,容颜上一片黑暗,微微偏了偏头,在外面看去,那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便已是吻在一处。   萧怜整个人已经贴在窗上,“你怎么就算准我会提!”   “因为本宫在路上提及此事,你尤为感兴趣。”   “……,千渊,你这样千算万算,兵行险着,若是漏算一步,今日我们都在劫难逃!”   千渊凝视她的眼睛,“不会,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萧怜不说话了,空气之中,有些凝滞,有些焦灼。   千渊回手弹指,熄了灯,缓缓将她放了,解开衣扣。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屋内,他将贴身里衣几个事先缝好的小口袋里,将霜白剑的碎片,一片片拿了出来。   “一百九十七片,一片不少,只是剑柄不能带走。”   萧怜小心地伏在桌上,看着那些在蒙蒙月光下亮如白霜的精钢,“千渊,谢谢你!”   他见到它们,一定很开心!   重铸霜白剑,他便重新成为真正天下无敌之人!   千渊拈起一片碎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时隔七年,他竟然可以以同样的力道,将另一把剑,震碎成一模一样的碎片,这份功力,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萧怜稀罕地,像收宝贝一样将这些碎片一片一片小心收好,“多亏有一把重量、光泽、薄厚都一模一样的剑,不然也难以办到。”   千渊将手中的最后一片也扔进她的小皮兜里,“好,本宫就等着他霜白剑起苍生叹那一日。”   萧怜将小皮兜搭在肩头,“日月笙,多谢你,我该走了。”   “好。”   她迈出几步,身后千渊问道,“你是如何从白莲宫中出来的?”他声音不大,她却听得清。   萧怜停了脚步。“白莲宫里有条逃生的密道,直通天街。”   “你对白莲宫如此熟悉,他又对你如此珍视,本宫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他知道她是谁了!   萧怜在黑暗中笑了笑,“北帝南王的约定,不变!”   “好,既然本宫猜的没错,如此输给他,也是情理之中,并无遗憾。”   萧怜也不再多说,转身从小倌馆专门给客人用来躲老婆的后门出去了。   千渊立在黑暗中,头缓缓低垂下来,又重新抬起。   胜楚衣能为她做到的,他远做不到。   胜楚衣能为她牺牲的,他远放不下。   他有太多顾虑,太多负担,太多枷锁,太多无能为力。   他对她只能极尽所能,暗中相助,且点到为止。   所以,他输得,心服口服。   ——   萧怜从神都的暗河隧道中,浑身湿漉漉地出来,便有人上来替她披上了披风。   “娘娘,辛苦了。”   “辰宿哥哥,我们走,快去给他看看!他该是想念它想念地紧!”   两人各乘一匹快马,一路马不停蹄,在天亮前到了宛城。   “君上他们入了宛城,我们要等到天亮才能进城了。”   “好,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先歇会儿。”   “娘娘安心休息,辰宿给您守着。”   “有劳辰宿哥哥。”   辰宿是个令人安心的人,有他在,便无需多虑。   于是,两个人在城外的树林中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萧怜实在累了,就沉沉靠着树,睡了过去。   天不知何时亮的,萧怜是被林子中的鸟儿惊醒的。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枕在一个肩头,当是辰宿,心里第一个闪念就是,完了!这么老实巴交的人,要被她害死了!   可在定睛看,立时满脸都笑开了花,“胜楚衣!你怎么来了?”   她整个人就被人捞进了怀中揉啊揉啊,“算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就出来看看,果然在林子里捡了只流浪猫。”   萧怜想起霜白剑,急着献宝,“快,看看你的剑!”   她将随身背着的小皮兜翻出来,哗啦,将一口袋的残剑碎片倒了一地,那些碎片,在朝阳下,尤为耀眼,宝石一般璀璨。   “你该是很想它们了吧?”   胜楚衣拿起一片,仔细端详,“还好,每日都得见,不是特别想念。”   “嗯?”   胜楚衣轻轻弹了一下她耳畔的那一片,“你不是早早就替我偷出来一片?”   萧怜就有些脸红地嘻嘻笑。   “记得当初问过你,为何要去盗这一片残剑,你说要给杀生链配最好的剑锋。”   萧怜眼珠子转了转,“是啊,没错啊。”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没别的原因了?”   “没有了。”   她将脸别向旁边,抑制不住地笑,却还不想给他看到。   当然不能告诉他,她虽然不记得他,却因为梦中见了个背影,就猜测到他是谁。   她当他是个早就死了的人。   怀着崇拜的心情,暗恋一个死人,不太好吧?   ……   等到进了宛城,入了行馆,第一个飞扑而至的就是戴了满头珠花,将自己簪成了糖葫芦的秦月明。   “我的爷!想死我了!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卓君雅,玩命地勾搭国师啊!”   萧怜本来的喜笑颜开立刻就没了。   “不过国师坐怀不乱,还将她打了个半死。”   萧怜:“……,他把她给揍了?太残忍了。”   “何止啊,是将她给废了,从此藏海国再无女剑圣!”   “……,废了?那杏花剑岂不是浪费了?”   “他还顺路把她的面首给宰了。”   “……,韦青鸢死了?长得挺好看的啊,真是可惜了。”   “爷,我说你男人真是一流啊!对自己的情敌,如春天般温暖,从不给媳妇添堵,对媳妇的情敌,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也从不给媳妇添堵,这个国师,本后给你点赞!”   萧怜两眼一沉,“本后?”   “啊,错了,”秦月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习惯了,习惯了,这不是这些日子叫顺嘴了嘛!”   第二日,归宁的仪仗便传出帝后娘娘玉体欠安的消息,于是行进的日程便无限期推迟。   什么时候娘娘身子爽利了,什么时候继续往前赶。   宛城,自古以来,是整个西陆的兵家必争之地,是前往神都的咽喉,占了宛城,便是夺了西陆的至高点!   这座城池,分为内城和外城,十分稳固,易守难攻,却一夜之间,就被两千贪狼军由内而外,将守城的官兵清洗了个干净,白日里一切按部就班,平静如常,却没人知道,这座要塞,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   东煌的帝后娘娘归宁走了一半,突然不往前走了,璇玑城皇宫中就有些不淡定了。   沈玉燕虽名义上还政萧素,却依然把持着朝政,此时坐在端方殿上,反复思量,“萼儿向来娇生惯养,长途跋涉身子劳顿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怎么就到了眼皮子底下就歇了呢?”   萧素向来有几分算计,“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她如此反常,必定事出有因,不如派人去接一下吧。谁去好呢?”   这一番,定要派个稳妥的人,一个必定站在他们这边的人。   而且,万一那边有什么危险,损失了也不可惜的人。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萧淡!   次日,萧淡就被任命为钦差,骑上高头大马,前往宛城,代表萧皇和皇太后,迎接帝后娘娘。   萧素行了几日,来到宛城,并未受到热情迎接。   城主一张脸,黑冷黑冷的,也不下跪,也不屈膝,只是草草抱拳一揖,“见过四王爷!”   “哎?本王记得上次见得宛城城主长得不是你这样啊。”   司命道:“臣一直生得这副模样。”   “本王记得他比你胖多了。”   “减肥了。”   “白多了啊。”   “晒黑的。”   “……,”萧淡四下巡视一圈,“本王的九皇妹呢?身子可好些了?带本王去见她。”   “稍后,先喝茶。”   “……,”萧淡觉得这城主不是在接他的大驾,而是哪里不对劲。   可毕竟是军机要地的官员,有几分怪脾气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坐下来,就先将那杯茶喝了。   入夜,软红深处,萧淡朦胧睁开眼,满身燥热,眼前花花绿绿。   定睛一看,全是极度饥渴型中年大妈!   “你等何人!”   一个浓妆大妈笑道:“哎哟,看他,还文绉绉的呢。”   另一个凑过来,“怎么样?南月春好喝吗?整整一瓶哦!”   “你们……!谁派你们来的?”   “不是派,是花钱请!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整个宛城所有青楼中当年最红的红姑娘!”   萧淡嘴角狂抽,“就你们!还姑娘?”   “怎么啦?年纪大了就不能叫姑娘了?”说着就开始扒衣裳。   “喂!你们不要动手动脚!本王是当今四王爷!喂!”   女人们笑道:“他还四王爷!他要是四王爷,老娘就是太后!来乖儿子,娘亲疼你!”   ------题外话------   这一万字,太华码到凌晨五点!   快给太华点个赞! 第134章 亲妈都杀,还在乎后妈? 所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一瓶南月春,七八个久无雨露的半老徐娘。   萧淡经此一夜,已后悔在世为人。   等到老女人们抹着嘴巴,心满意足地走了,便有人进来将已经被榨干的萧淡随便裹了衣裳,拖了出去。   萧淡被扔在一方软绵绵的地毯上时,已是眼眶发黑,两眼发直,魂不守舍。   屋内的纱帐后,有衣着奢华的女子斜倚着软塌,隔着纱帐看着他浅笑。   “四皇兄,好久不见。”   萧淡一个机灵,抬起头来,“老九?”   “四皇兄还记得一个死人的声音,真是难得!”   萧淡不敢说,她走了之后,经常梦到她啊,不过不是什么好梦,而是梦中索命!   如今,这噩梦怕是要变成现实了!   可是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夜的痛苦煎熬将人间极乐变成人间地狱,他行尸走肉般半伏在地上,“你回来了啊?”   “是啊,我回来了,既然回来,自然要首先给四哥一份见面礼,不知四哥可是喜欢?”   萧淡勉力坐起来,“老九,当年那个馊主意,的确是四皇兄我出的,可皇兄当年,也是少年人,不懂事,你如今这番报复,实在是太……”   萧怜坐在榻上,反复翻看秦月明新给她做的指甲,说是她在藏海国混了半个月学到的最新样式。   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也就那么回事,皱了皱眉,“怎么?不喜欢?不喜欢可以撞柱而死啊,为什么还活着?”   萧淡的确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却终究没那个勇气,如今被蹂躏一夜,什么心气儿都没了,“九弟,啊,不,九妹,你这样说,就实在是太残忍了。我毕竟是你的亲哥哥!”   萧怜下了软塌,掀了纱帐,一身奢华的东煌帝后常服穿在身上,金红绞缠,贵不可言,“不管是九弟也好,九妹也罢,你从未当我是你的手足,不是吗?”   萧淡这才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险,“老九,我说什么都是你四哥,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父皇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的!”   萧怜挪着莲步,在他身边徘徊了两步,“谁说本后要杀你了?屠戮至亲的罪名,本后已经认下了,残害手足的罪名,就留给别人背吧。”   “九妹……!”萧淡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你要我做什么?”   萧怜低头,垂着眼帘审视他,仿若猛兽在确定脚下趴着的这个孬种是否真的臣服,过了片刻,看得本已全身虚脱,酸软无力的萧淡又出了一层层冷汗,这才慢悠悠道:“也没什么大事,无非麻烦四皇兄回了璇玑城,面见母后时,替我说几句好话。”   萧淡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四哥此行,见到的分明就是萼儿,萼儿身为东煌帝后,一身威仪,贵不可言。只是旅途疲惫,需要在宛城暂住几日,带身子大好,就入帝都省亲!”   “不!”萧怜淡淡地将他这番话否掉了。   “不?”   “不入帝都。”她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只九尾凤簪,扔到萧淡面前,“这是母后当初精心挑选的陪嫁,本后甚是喜欢,日夜不离身。此番劳动四哥,还请以这凤簪为媒,代为向母后转达萼儿的思念之情。”   萧淡拾起凤簪,唯唯诺诺应了。   “还有,请四哥告知母后,萼儿虽为朔方的九公主,但如今已是东煌的帝后,出嫁从夫,萼儿从迈过西陆界碑的那天起,就生是东煌的人,死是东煌的鬼,所以即便是归国省亲,这东煌的仪制也不能废。”   萧淡小心应着,悄然改了口,“帝后娘娘说的是。”   萧怜垂眸看他,“四哥果然孺子可教。”   她慢悠悠接着道:“按照东煌的规矩,帝后驾临,接驾的一方,当于城外铺十里红毯相迎。”   “这个简单,没问题!”   “要沈玉燕亲自前来。”   “这个……”   “怎么?很难?”   “不,不难,母后舔犊情深,见了凤簪,一定会答应的。”   “很好,还要文武百官随行。”   “……,额,好的。”   “另有五品以上诰命夫人,也当全数前来。”   “……,是!”萧淡艰难地答应了。   萧怜重新回了纱帐后,靠向软塌,“应该就这么多了,也没什么旁的,相信以四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沈玉燕亲临,不是什么难事。”   萧淡艰难地点点头。   “七日之后,十里相迎,若是爽约,”萧怜又看了看自己那血红血红的指甲,皱了皱眉,“本后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萧淡真的是怕了,现在他死都不怕,就怕萧怜出幺蛾子。   “好!娘娘放心,四哥一定不辱使命。”   萧怜懒洋洋招呼外面一声,“进来。”   外面,弄尘端了一只大锅,笑嘻嘻走了进来,“十全大补汤,用东煌的虎鞭、牛鞭、马鞭、羊鞭、猪鞭等十余种壮阳大补药材精心熬煮,给四王爷补身体!”   萧淡一看,你这是先找人玩死我,再补得我七窍流血?“不,不用了,我受得住!”   “不喝?看不起我们东煌的虎牛马羊猪不成?”   掐过下巴,灌!   顿顿顿顿……   等萧淡跌跌撞撞、逃命般的走了,萧怜坐起来,“叫人送他一箱子上好的丝帕,这鼻血,只怕是要流一路了。”   弄尘:“遵娘娘懿旨!”   他乖巧地退了出去,抹了把汗,小阿莲,真的越来越不好伺候啊!他自从上次被梦里整了一把,现在在她面前,已经不敢嬉皮笑脸顺口胡说八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弄尘见了萧怜,比见了胜楚衣毛还顺,生怕不小心拂了她的意,若是再被她祸害一次,估计也跟萧淡一样,再也不想做人了。   萧淡果然是一路留着鼻血回的璇玑城。   最后也就真的将萧怜送的那一箱子雪白的丝帕用上了。   一路走一路扔,就有随行的军士嘀咕了,“王爷这是来小日子了?血流不止啊!”   等萧淡回了帝都,进了皇宫,入了端方殿,见了沈玉燕,倒是真的将沈玉燕和萧素母子吓了一跳,“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整个人都脱相了,要是在街上擦肩而过,必是认不出来的啊!”   萧淡这一行的遭遇,不能说,也不敢说,只好道:“九妹热情,送了我十余名东煌美姬,纵欲过度,纵欲过度……”   他将萧怜那只九尾凤簪呈给沈玉燕,沈玉燕便泪花蒙了眼,虽然是当成棋子抛出去的女儿,可毕竟是亲生的骨血,如今荣归故里,始终是又欣慰,又感伤。   “她可好?”   “九妹好极了。”萧淡多了个心眼,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称九妹,却不点名道姓。   “胖了瘦了?”   萧淡想了想,他好像从头到尾没怎么敢抬头看萧怜的脸,只好道:“不胖不瘦,只是长途跋涉,十分辛苦,容颜有些憔悴,令人看了,颇为心疼。”   他说得声情并茂,沈玉燕就有些坐不住了,“那她可说了何时才能动身来璇玑啊?”   “回母后,九妹一直迟迟未动,其实还有难言之隐。”   “她怎么了?可是那太华魔君派了人牵制她?为难她?”   “母后多虑了,主要是九妹现在身为帝后之尊,又已为人妻母,母仪东煌天下,已经变得十分懂事,识大体,顾大局,知进退。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份觉悟,才深得太华魔君的宠爱。她如今的地位稳固,来之不易,故而不敢稍加懈怠,以免失了这份娇宠。”   他铺垫了这么长长一串,沈玉燕就更加觉得她的女儿有苦衷,有难处了,“这么说,她还是隐忍吞声过日子不成?”   “非也,母后,九妹以为,此举十分不孝,所以也是与儿臣忸怩了许久,儿臣左哄右哄了许久,她才开口的。”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九妹她,此番归宁,为了防止那太华魔君觉得失了面子,必须按照东煌的仪制,请您出城十里,携百官及五品以上诰命夫人亲自相迎。”   “就这么简单?没别的了?”   “没了。”   “这有何难?派人替哀家回信,七日后,璇玑城外,十里长亭,母女相会!”   沈玉燕心中这是一阵疼啊,多懂事的孩子,生怕劳动老母亲,都急出病来了,也不肯说自己的委屈和难处。   萼儿真的是长大了啊!   ——   璇玑城外二十余里的地方,一座山峰,如毛笔一般拔地而起,直冲霄汉。   坐忘峰。   两匹马慢悠悠逛到山脚下,两个人下了马,自然而然地将手交到对方手中,十指相扣,携手来到山脚下的栈道下。   胜楚衣仰头望着插入云中的山峰,“没想到还能带你来这里,倒是此生的一个意外。”   萧怜笑道:“你上次就是自己躲在这里喝闷酒,害得我屁股开花?”   “今天带你前来,便是将过去做个了断,走吧!”   他拉着她,轻飘飘跃上栈道。   那窄窄的栈道,每隔一段就会断开好大一截,没有几分好的轻功身手,必然是走不了多远就要停步了。   坐忘峰,越是向上,越是陡峭险峻,栈道狭窄,不容两个人并行,胜楚衣就每逢栈道断开的缺口,将萧怜抛出去。   萧怜便如燕子一般,借着他手中的力道,更上一层。   如此往复,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层栈道,上面再也没有路了。   胜楚衣与她挤在窄窄的栈道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机会,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我带你上去。”   “用飞的?”   “有沧海诀的时候,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全凭轻功,就有些风险,怜怜怕吗?”   “不怕。”萧怜想也没想,坚定地望着他。   “好啊,那抱紧了!”   胜楚衣揽着她的腰,飞身而起,蹬在绝壁之上,凌空翻飞,几个转身,便眼看着要登顶。   可是偏偏最后一刻,他脚下一滑,两个人失去平衡,便直直向下坠去。   萧怜死死抱着他,暗骂,好死不死出来做什么短途旅行,现在好了,大仇未报,先双双摔死了,这将来东煌的史书该怎么写?   心思快如闪电,一闪而过,接着,一道黑光闪过,两人就被挂在了半空中。   胜楚衣低头看着怀中这个闭着眼等死的小人儿,就乐了,“怜怜这是真的准备与我同生共死了?”   萧怜睁眼,妈蛋!你耍我!   可她两手抱着他,悬在云雾之上的半空,想捶一拳都不成,“胜楚衣!你不作妖会死是不是?”   胜楚衣就笑得有些妖艳,“无非与怜怜回忆一下当初夜猎时的风情。”   啊呜!   我捶不了你,咬你总行了吧!   “哎呀,真是疼啊!”   “胜楚衣,你欺负我!”   这个娇,撒的十分露骨,偏偏胜楚衣就吃她这一套,喜欢的人,怎么腻歪,都是喜欢。   “欺负怜怜,乃本座人生一大乐事!走!”   他一声喝,手中借蟒龙鞭之力,两人如比翼鸟一般,翻身轻松跃上了坐忘峰。   萧怜放他抱着他的腰就是一顿小拳头,“胜楚衣!你明明一蹴而就的事,偏偏搞这么多名堂!”   “一蹴而就,不如缠绵悱恻,”胜楚衣端端正正的模样,说着色眯眯的话,将手中蟒龙鞭慢慢收了,环视四周,“许久不见,恍如隔世。”   萧怜跟着他穿过峰顶的云雾,便看到入口处那只巨大的石碑。   “忘。”萧怜看着那个字,端庄浑厚,沉静有力,正如记忆中的木兰芳尊。   “错,是亡心,心死而已。”   胜楚衣轻抚那石碑,“当日写下这个字,已是了无生趣之时。三年巡边归来,虽不能相识,却是鬼使神差,从怜怜和棠儿身上,找回了一线生机。”   萧怜便觉得心中甜滋滋的,又转到石碑后面,那上面的“妄”字,疏狂无度,笔走龙蛇,几分张扬,几分狰狞。   “亡女……”萧怜脸上的笑意淡了,想到当初,她若是不那么傻,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性情激烈,不一心求解脱,就不会请下炎阳天火,或许,暂时委屈求全,等他回来,当初的一切就不会是那番模样,他也不会承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胜楚衣,我上辈子欠了你许多啊!”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个字良久,骤然蟒龙鞭起,一劈而下!   石碑轰然断为两截,那两侧写了“亡”字的上半截,瞬间化作齑粉。   “欠我的,这辈子,肉偿!”   云雾与烟尘翻滚之中,他伸手掰过萧怜,便狠狠地将双唇压在她的唇上,用力再用力地狠狠亲吻她,要将所有所有的哀伤过往,所有曾经因她承受的痛苦,都用这一个吻讨回来!   高耸入云的坐忘峰,即便是神仙,此刻也该止步。   本立了二人衣冠冢之处,如今成了鸳鸯缱绻之地。   他抱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样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啄一次,再啄一次。—   “怜怜,你可想过与我会有今日?”   “胜楚衣!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要你!我上辈子第一眼见到你,也想要你,我很早就惦记上你了,你上辈子是我的,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还是我的!”   “好,”他温柔地在她脸颊呢喃,“如你所愿!”   她抱着他,如小兽般一通乱啃,风月无边,祸害神仙一样的胜楚衣,她最在行了。   ……   坐忘,坐忘,原来在这里,便可将江山红尘两相忘。   三日厮守,胜却人间无数。   七日之期将至,清晨,山顶薄雾弥漫,刚巧一朵流云经过,便将雪白的楼台亭阁全部掩在了迷雾中。   萧怜在云雾中睁开眼,耳畔便送过来一朵轻吻,胜楚衣哑着嗓子,依依不舍,“怜怜,我该走了。”   “嗯,好,城外十里,我等你。”   “自己万事小心!”   “放心了啦。”   她翻身接着睡,他就用额头在她发间蹭了蹭,起身褪去雪白的寝衣,涤荡尽神仙姿态,重披黑袍,如隐没入黑暗中的夜空,悄然离去。   直到下面的栈道上传来紫龙的怒吼,“娘娘,你再不起床,以后就不用起来了!”   萧怜这才醒转过来,坐起身,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艰难下床。   明知道她今天还有正经事,他还这么能折腾,存心祸害她!   她披头散发地随便穿了衣裳,从上面跃下栈道,紫龙便是翻了一下她那对超大的大眼睛,简直了!到底有没有一点节操!   “秦月明呢?”   “在下面候着。”   “好,本后要梳妆!”   ——   璇玑城外十里,此时已是人山人海。   太后娘娘銮驾亲自出宫迎接东煌帝后凤驾,满朝文武随行,五品以上诰命夫人全部奉旨出城,一时之间,场面壮观到无法描述。   沈玉燕坐在华盖下等了许久,才见前去查探的兵士来报,说帝后的凤驾已经在前方三五里的地方停了许久。   “这孩子,都到了眼皮子底下,还磨蹭什么?”   杨公公安慰道:“娘娘稍安,也许公主殿下是近乡情怯。”   沈玉燕越等越是心焦。   跟着来的秦寿眨眨眼,“娘娘,不如让犬子带人过去看看?”   他自从秦月明被抓了殉葬,一时之间人老了许多,在朝堂上也一直锋芒尽敛,多磕头,少说话,十分地小心谨慎。加上多年来的官场势力,盘根错节,大树参天,倒也能够明哲保身。   沈玉燕挥挥手,“去吧,速去速回。”   “是。”   秦方东有了懿旨,跟萧洛使了个眼色,便带了几个人,沿着官道向南去迎接。   他们走出三里多路,就看见前面的归宁仪仗,旌旗招展,气势不凡。   可还没到近前,就被草丛里扑出来的贪狼军给按了,“抓到几个奸细!”   秦方东向来是个没什么节操的,当下两腿一跪,“在下不是奸细,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有请帝后娘娘起驾的。”   几个人被灰头土脸捉回了大队人马前,往地上一扔,秦方东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劈头盖脸给抱了个满怀,耳边炸裂的尖叫,“二哥,想死我了!”   “月明?你不是……”   啪!那脑袋被砸了一下,“你就这么想我死?”   “不是。我就是奇怪你怎么还活着!”   啪!又是一下,“别人家哥哥见了死而复生的妹妹,都是哭得死去活来,如珠如宝地抱着,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谁家哥哥这样了?”   “话本里啊!”   “……”   哥俩叽叽歪歪,互怼了一番,虽然嘴上吃了辣椒火药一般,可那眼圈依然是红的。   这时,前面不远处就听见有人道:“久别重逢的,只怕不只是你们二人吧。”   秦方东抬头一看,当下从地上爬起来,冲锋一般的扑了过去,将萧怜给紧紧抱了个满怀,“九爷,想死我了!”   说着那么大人,竟然呜呜的哭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九爷了!有人说你在东煌封后,也有人说你早就被人害死,被旁人顶包了!”   萧怜推开他,也在他额头上凿了一下,“看你那点出息,爷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秦方东脸上的眼泪也还没抹干净,就破涕为笑,“是啊,九爷是谁,怎么可能被人先奸后杀、尸骨无存呢!”   萧怜:“……”狠狠瞪他一眼,“果然是这么久依然没长进!”   秦方东就摸着后脑勺憨厚笑。   秦月明一看,不乐意了,扑过来,“喂!我才是你亲妹妹啊!你见了我死而复生跟没看见一样,见了爷死而复生,就跟见了亲妈……”   她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看看萧怜,再看看秦方东,“你,不会……”   秦方东怼了她一下,“闭嘴,想什么乌七八糟的呢!”   秦月明担心的不是她二哥暗恋她夫君的问题啊,她担心的是,二哥这么多年没娶媳妇啊!而且在他眼中,萧怜始终是个男的啊!   那么二哥他……   天啊!   不得了了!   这事儿要是被她爹知道,还不当场气死!   萧怜对这个世界的混乱关系早就看开了,不以为意,“好了,时辰不早了,胃口也吊足了,我们该出发了,莫要让母后久侯。”   她转身上了按东煌帝后仪制准备的金碧辉煌的轿撵,大队人马便缓缓启动,向十里长亭行去。   长亭这边,除了文武百官、诰命夫人和看热闹的老百姓外,萧素还派了一万精兵,由杜棋砚亲率,将场子严严实实给围了起来。   如此一来,沈玉燕就尤为放宽了心。   一万精兵对你两千仪仗队,你还想怎样?更何况,那帝后是我亲闺女!   等到远远地,肉眼所及,看到下面蜿蜒长龙缓缓而来,沈玉燕便有了望眼欲穿之感。   东煌的仪仗,果然气势非凡,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千里迢迢,却步伐沉稳整齐,没有半点疲态。   若不是彩旗飘飘,披红挂彩,说对面来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倒也不为过。   长亭上,为了这次会面,专门搭了一处临时的楼台,坐东朝西,有南北两处入口,朔方的人,从北边入,东煌的人从南面进。   东煌的队伍行至指定地点,停了下来,缓缓落了轿撵,司命、弄尘分立在轿撵两侧。   三声礼炮,鼓乐齐鸣,沈玉燕从那边的銮驾中起身,萧怜这边也掀起了轿撵的帘子。   她缓步从中走了出来,高高梳起的飞天髻上,簪了九只东煌帝后最高场合才佩戴的金步摇。   其中正面的三只,长长的垂面而下,犹如帝冕上的旒珠,将容颜掩映了起来。   她由茉叶扶着,缓缓迈着端庄威仪的莲步,一步一步走上那座楼台,对面沈玉燕则由杨公公扶着,也走了上来。   萧怜身披盛装,金红的礼服在身后拖曳,远处前来观礼的朔方人便由衷地发出赞叹。   当年的云极太子,如今的东煌帝后,从英姿飒飒的少年模样,到如今母仪天下的威仪,与其说是脱胎换骨,不如说是浴火重生。   沈玉燕从那边走来,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气势,心头甚慰,不禁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几分,早了萧怜几步来到了楼台中央,巴巴地望着那边。   萧怜却故意放慢了步子,向着沈玉燕唇角轻牵,微微一笑。   她的眉眼掩映在步摇之下,那嘴角的笑意,却是分明可见。   “萼儿!”沈玉燕禁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萧怜不语,继续缓缓前行,额前的步摇随着莲步轻轻摇曳,便看见沈玉燕那张脸渐渐地,渐渐地,又慈爱期盼开始慢慢变得冷却、惊悚,最后扭曲!   “萧怜?”沈玉燕声音不大,却显然已经强调都变了!   萧怜来到她面前,“母后,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是你?”沈玉燕见了鬼一样的退后一步,“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萧怜毫不客气,伸手将她的手抓了过来,“母后,怎么?不记得儿臣了?”   沈玉燕立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了全身,萧怜还活着!   那泛天尊传话过来,说死得极惨的人又是谁?   他按她的请求,用她贿赂的金银,找了最残忍、最没人性的杀手,要他们用这世间女子最无法承受的死法来处死的人,是谁?   她不敢往下想了,一股恶寒,涌遍全身,毛骨悚然,心痛如绞!   “萧怜,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萧怜将她的手拉近,在脸颊上摩挲一番,对杨公公凉凉道:“去墙角蹲着去!”   “哎!好嘞!”   老太监一溜烟儿地扔了沈玉燕就去墙角面壁去了。   萧怜做出女儿极为思念母亲的模样,“母后,难道你就不该问问,你的萼儿临死之前,可过的愉快?”   沈玉燕被她触碰,如被恶鬼缠身,拼命地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萧怜死死抓住。   “母后,千百双眼睛可都看着呢,怎么?看到儿臣不高兴吗?你不是日日盼,夜夜盼,期待着儿臣省亲归来吗?如今儿臣荣归故里,您这太华魔君的丈母娘,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呢?”   沈玉燕惊得心口起伏不定,“你说,你到底将萼儿怎么样了?”   萧怜穿得隆重端庄,却是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我将她怎么了?等你死了,下去问她啊,看她可还能回答你?”   死了!   她的萼儿居然早就死了!   她却浑然不知!   还替这仇人能够登上后位,产下帝嗣欣喜若狂!   “萧怜!哀家必叫你血债血偿!”沈玉燕眼睛通红,人也发起狠来,刚才的惧意全无。   “好啊,说起血债血偿,的确是要算一算。”萧怜回身,示意茉叶端上来一个托盘,朗声道:“儿臣远嫁,得帝君垂爱,生下少君,一切都是承蒙母后所赐,儿臣一己之身侍奉君上,不能膝下尽孝,如今归省,特意为母后以东煌特产的黄金打造了一对好东西,请母后务必时时带在身上,以成全儿臣的一番孝心!”   她说完抬手掀了那托盘上的红绸,里面赫然躺着一对足赤的黄金困龙钩!   沈玉燕惊叫着退了数步,“萧怜,你敢!这里是璇玑城!哀家是朔方的太后!”   萧怜拎起困龙钩,“错了,这里是璇玑城门口!”   她伸手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玉燕,如捉鸡一般,“母后,来而不往非礼也,儿臣一点心意,请笑纳!”   她扬起困龙钩作势要刺破血肉,沈玉燕就是一声惨烈尖叫,“救驾!”   可萧怜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还没碰到你呢,就怕了?”   沈玉燕一声喊护驾,杜棋砚职责所在,首当其冲带人冲向披红的楼台,“保护太后娘娘!”   可他人还没到近前,唰地一道人影横在了前面,一把铁剑,唰地出鞘,司命阴沉沉道:“谁敢扰了帝后娘娘的雅兴,杀无赦!”   杜棋砚厉喝:“大胆!这里是朔方的国土,不得放肆!”他紧着向那楼台上喊道:“云极公主,微臣杜棋砚身负太后娘娘安危,职责所在,冒犯了!”   刀光闪过,对上铁剑,铮地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护驾!”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声四起!   东煌的两千贪狼军,对上朔方一万精兵,竟然游刃有余,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个人,竟然身法姿态都不差分毫,手起刀落,虽错落有致,也整齐划一,就算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依然不在话下。   朔方前来观礼的官员家眷乱成一团,尖叫着溃散。   楼台上,萧怜抓过沈玉燕,无视下面的血腥,“母后,好戏开场了!”   她笑盈盈看着她,将那困龙钩轻轻抵在她微露的锁骨上,“凉吗?害怕吗?”   沈玉燕被她一只手将双手钳在身后,呼吸急促,“萧怜!你不能给哀家戴这个,哀家是朔方的皇太后,你会后悔的!”   萧怜将那困龙钩的尖峰轻轻用力,刺破了上了年纪,略有细纹,却依然雪白的皮肤上,“那么,母后您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给儿臣用了困龙钩?”   她手中慢慢用力,那钩子就陷入地越深,沈玉燕疯了一般地嚎叫,却挣脱不得分毫!   “叫什么?有失太后威仪啊!儿臣当初可是一声都没吭的呢。”   沈玉燕痛得颤抖,“萧,萧怜,你要么一刀杀了哀家!你敢给哀家戴这个,哀家必叫你不得好死!”   萧怜手底下一狠,那困龙钩嗤地绕过锁骨,从另一头刺破血肉而出。   咔嗒!合拢了起来!   若非断骨强行取下,便是死都拿不下来了!   萧怜手劲儿极大地拍了拍沈玉燕两肩挂上的困龙钩,全不顾她的惨叫,“母后,话可不要乱说,‘不得好死’这四个字,太不吉利,儿臣记得,上个说儿臣不得好死的人,当晚就被儿臣给当成窜天猴儿给放了,你说好不好笑?”      沈玉燕痛得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肩头打滚哀嚎,没有人能上得来救她,只有杨公公一个人,却连个糟老头儿都算不上,正吓得在角落里,面对着墙,瑟瑟发抖。   “萧……怜,你这个疯子,你只有两千人,千里而来,在璇玑城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去吗?”   萧怜一脚踩在她脸上,“胡说八道,谁说儿臣要回去了?儿臣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为父皇报仇而来!”   她飞起一脚,将沈玉燕从楼台上踢沙袋一样踢入楼下乱军之中,任由踩踏,“朔方太后沈玉燕,其子萧素,弑君谋反,夺嫡篡位,本宫萧云极,以朔方太子之名,今日将其罪行昭告天下,兴兵讨伐,以正国本!”   她这一声,运了十足十的内力,十里长亭上一片混乱,却依然方圆二三里之内都听得见。   这时,璇玑城方向一声尖叫,“萧怜!你放了母后,否则,朕杀了他们!”   萧素不知何时已经赶来,擒了秦寿,将刀架在脖子上。   他也没什么可要挟她的,就只有抓了秦寿赌一把。   秦月明和秦方东远远地看热闹,就知道事情不好,却没想到萧素这么快就捉了他们爹!   秦月明紧张地抓着秦方东的手,“怎么办?他拿爹威胁咱们爷。”   秦方东咬咬牙,“平日里,咱们喊谁爹,喊谁爷,已经喊得清楚,这个紧要关头,诀不能为了爹,拖累爷!”   两人攥在一起的手,都紧了紧,满脸的大义凛然。   却没想萧怜那边笑道,“多谢六哥,你若是不提醒,本宫还忘了这个老头儿了,好啊,母后我留着也没用,还给你便是,麻烦你将秦寿及其夫人全须全尾送过来,若稍有短少,本宫可要在母后身上找回了哦!”   萧素大喝:“萧怜!她是你的母后,你居然敢对她用此酷刑!”   “母后而已,本宫连亲妈都杀了,还在乎个后妈?换人!”   本就痛得寻死觅活的沈玉燕,此时已经被下面的乱军踩得奄奄一息,萧怜随便派了个人,将她扔了过去,换了秦寿夫妇。   如此一来,那城中,就再没牵挂。   萧素一看自己亲妈大清早喜洋洋出宫,现在落得半死不活回来,还被戴了个金灿灿的大金链子,一阵狂怒,“萧怜!你以为你区区二千人马能有什么作为!就算以一敌百又能如何?难不成东煌的太华魔君真的狂妄到,相信以两千人马就能打下我朔方?”   萧素一挥手,身后的熊北极一声大喝,事先调集在附近待命的五万大军,便远远地向整个十里长亭包抄过来。   十里长亭地势较高,此时却成了一座孤岛。   被围困在其中的朔方文武百官,诰命夫人,挤在一处,不敢吭声,悲悯地望着萧怜那一边。   千里迢迢,为复仇而来,实在是孝感动天,勇气可嘉,可实在是太不会算账了,两千人就想打朔方,真的当北陆雄狮是纸糊的?   萧素安顿了半死不活地沈玉燕,重登高台,“萧怜,朕是个顾及手足之情的人,念在你对先皇一片孝心,不忍见你一个女流死于乱军之下,现在投降,朕或许还能放你的两千人马囫囵个地回东煌去,也好让那太华魔君在你死后,还记得你的好。”   萧怜一身奢华,立在楼台上,“萧素,本宫也是个顾及手足之情的人,念在曾叫你一声六哥,若是你现在下诏罪己,退位让国,交出帝玺,本宫还可以留你和沈玉燕一条活命!否则……”   “哈哈哈哈!”萧素狂笑,“否则怎样?就凭你区区两千人马,你能将朕怎样?萧怜!你用东煌的兵来打朔方,本身就是叛国之罪!不但判出朔方,而且判出圣朝!萧怜,今日不管你是输是赢,你都是千古罪人!”   萧怜一笑,“你错了,本宫这两千人马,只是随侍护驾而已,本宫是朔方的太子,自然要用自己的兵来夺回自己的国!”   唰唰唰!   八支箭!   同时齐刷刷从远处射来!   萧素身后一片惨叫,八个人应声倒下。   熊北极一声大喝:“不好了!堕天塔的黑骑兵,反了!”   远处,在那包围着十里长亭的五万大军之外,不知何时,悄然围拢了一支黑色的骑兵大军,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这五万大军逼迫地向十里长亭聚拢了几分。   萧素:“不可能!黑骑兵自从国师走了,就没人调拨得动!如何这个时候会出现!”   远处黑色的大军如水分开,一人一身漆黑猎装,英姿飒飒,骑在马上,手持弓箭,瞄准了萧素,“六皇子,好久不见,本座的第九只箭,你可要接好了!”   嗖!萧素已经忘了如何躲避,直愣愣看着那之间从自己肩头扎了个对穿!   胜楚衣!   本来怜悯萧怜的人群,现在开始倒向另一边!   天啊!国师回来了!   国师跟太子一起反了!   那谁胜谁败,高下立见啊!   国师依然风采不减,依然那么帅!   颜值及正义!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正义一定在国师这一边啊!   “撤退!保护皇上!”   熊北极下令,杜棋砚断后,五万大军作掩护,好不容易带着沈玉燕和萧素,向璇玑城方向逃去。   远处,胜楚衣不紧不慢,又提了一支箭,搭弓上弦,从五万大军头顶飞过,正好扎在萧素脚边。   “还不快跑?忘了当初本座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了?”   他又拿了一支箭,瞄准萧素。   妖魔国师!   当初他是怎么训练他们的,萧素如今依然历历在目,那份惊悚,至死难忘!   “快!快走!回城!”   萧素催促扛着他上马的熊北极。   嗖!   萧素头上的皇冕被一箭射飞!   他肩头本就剧痛,如今受此惊吓,实在抵不住了,咕咚一头,扎进熊北极怀中,晕倒了。   萧怜立在长亭之上,隔着五万大军,与胜楚衣遥遥相望,只见他重新搭了一支箭,转而瞄向自己这边。   嗖!   那支箭呼啸而来,萧怜坦然等着。   那箭嗡地扎在她脚边的地面上,上面插着一块白绢。   萧怜俯身拔出箭,摘下白绢,上书一行字,“怜怜,我又想你了。”   ------题外话------   萧怜:千军万马挡不住你嘴馋! 第135章 稍稍示弱,骗你倾情一吻 萧怜坐在十里亭中,倚在美人靠上,精心修饰过的殷红手指在护栏上轻轻敲动,翘着二郎腿,俯视着下方。   她身后十里,就是朔方的帝都璇玑城,长亭下面,便是围困她的五万大军,而在这五万大军之后,才是胜楚衣的八万黑骑兵。   她静静地端详着下面这五万人马,还是有些犹豫。   虽然碍手碍脚,毕竟是朔方的子弟,是她的子民。   这时,那五万人马经过刚才的混乱,重新整顿了起来,向长亭上又逼近了几分,领军的人骑马出列,喝道:“萧怜!下来受死!”   萧怜两眼一亮,哪儿来的?   弄尘跳前一步,“你谁呀?”   那人骑在马上,倒是威风凛凛,一派龙精虎猛,“萧怜,你斩了我父将,杀了我侄儿,我霍延山今日,必率领霍家军,取你项上人头!”   萧怜这才换了个姿势,来了点兴趣,难怪这五万人马这么坚挺,背后八万黑骑兵虎视眈眈,依然誓死效忠萧素,原来是重整后的霍家军!   她站起身来,褪去繁冗的礼服,去了步摇宫钗,里面穿的是专门为打仗杀人而穿的劲装,一身雍容华贵的帝后,立时又变成了飞扬不羁的少年郎。   “霍远山是吧?你终年戍边,对朝中之事,所知甚少,有点蠢,本宫不怪你,你为了老父报仇,本宫也心怀同理。”萧怜手中的杀生链随便甩了甩,捡了十里长亭的最高处当风而立。   “不过本宫只问你一句,你霍延山,今日是为了朔方而战?还是为了自己的老父子侄而战?”   霍延山喝道:“有何不同!”   萧怜:“你可曾回头看看,在你身后的是谁?”   “哼!不过堕天塔八万黑骑兵,大丈夫战死沙场,虽死犹荣,你以为我霍延山会怕?”   “你自然不怕,你们霍家的人就是因为从老的到少的都不懂得怕,所以才快要死绝了!”萧怜在那高处逡巡几步,“霍延山!你霍家军的兵是朔方的兵,堕天塔的兵也是朔方的兵,本宫是朔方的太子,今日为正国本而来,而非为了屠戮自己的子民而来!如今的情势,高下已见,我劝你顾念这五万兵士及其家人,莫要冥顽不灵。”   霍延山用马鞭远远指着萧怜:“萧云极!你谋杀先皇正宫,残害手足,女扮男装,谋朝篡位,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我父奉旨监斩你于辕门,你非但拒不伏法,还将他爷孙二人杀害,我霍家军今日就算战死剩最后一人,也必要将你人头拿下!”   萧怜笑道:“说白了,你还是要用这五万人的性命来向本宫讨债对不对?好啊,霍延山,这五万兵士的性命,你不要,本宫要!你不珍惜,本宫珍惜!”   她俯视下面已经略微有些骚动的霍家军,原本的霍家军当日城门一场大火之后,应该所剩残部只剩下万八千左右,如今的五万大军,必是后来霍延山回京后,萧素替他重新整合的一支新军。   现在他用新军来为旧主复仇,那就得问问,这里面有多少人受过他多少恩情,舍得将这条命拱手奉上了。   萧怜负手而立,朗声道:“下面朔方的将士听着,大丈夫,为国杀敌,战死疆场,名垂青史,自是可歌可泣!但若是沦为逆臣一己私欲之工具,助长内乱,死于同胞手足刀剑之下,那便是不但生前无义,且死后无名!”   “我朔方男儿,各个骁勇善战,都是刺骨朔风中磨练出来的英雄好汉,你们为人夫,为人子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身负家国重任,在本宫眼中,一视同仁!”   她往复逡巡几步,如一头母狮,俯视下方,“本宫今日,为正国本,兴兵围城,也是迫不得已,但不强迫你等立地倒戈!”   “所以,十声鼓响之后,若是愿与我萧云极讨伐逆贼,重振朔方者,后退十步,若是自愿解甲归田者,放下武器,退后五十步。”   她说到这里,眼神一厉,“但若是想要与本宫不共戴天者,劳烦上前十步,也好临死之前,让本宫看清你到底是谁!”   萧怜说完,挥手下令,“擂鼓!”   远处黑骑兵中,立时响起一声沉闷的鼓声。   下面的五万大军,开始人头晃动,兵士四下张望,有人动摇,有人激愤,有人岿然不动。   霍延山大声喊道:“霍家军,不要听那个不男不女的妖言惑众!老将军的仇,我们不能不报!这个大逆不道的国之重犯,也必须要绳之以法!宫中的皇上、太后还等着我们去营救!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贪生怕死,做了缩头乌龟!”   咚!   又是一声鼓响。   萧怜立在上面笑,不咸不淡,“他一直在想着让你们送死啊,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英勇一世,却成了被人泄愤复仇的刀,实在是不值啊。”   咚!又是一声鼓。   霍延山见有人已经开始悄然向后退去,“谁都不准后退!谁后退,本将就先斩了谁!”   上面萧怜抱着手臂笑,“看,说了你们的命在他眼里不值钱,你还不信!”   咚!又一声。   霍延山知道不能再拖了,这些人本就没跟了他多久,对萧怜又没什么国仇家恨,既然没什么大是大非,那性命自然是顶顶重要的,“众将士听令,现在拿起武器,随我冲上去,杀一人者,赏黄金十两,伤萧云极者,赏黄金千两,若是能斩下其项上人头,加官十级!”   如此诱惑,向前迈步的兵士又多了一分。   萧怜已经回了十里亭,重新倚在美人靠上,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司命挥挥手,“该说的都说完了,再不懂事儿的,杀了也无妨。”   司命咯噔一点头,抱着铁剑,上前一步,大手一挥!   两千贪狼军迅速列阵,齐刷刷在十里亭前布成一道人墙。   五声鼓!   六声鼓!   五万大军开始分化!   “不要相信萧云极妖言惑众!”霍延山眼睁睁看着半数霍家军回头了十步,又有三成直接扔了兵器,逃到了黑骑兵后方。   七声鼓!   八声鼓!   “懦夫!叛徒!”   他开始咒骂!“都给老子回来!孬种!”   九声鼓!   十声鼓!   霍延山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五万大军最后被分化地只剩下万余人左右,也多数都是当初霍崇光的旧部。   他手中长戟一挥,“萧云极!老子就算剩下一个人,也要跟你决一死战!兄弟们,冲鸭!”   砰砰砰砰砰……!   数十只人头大的黑铁球,凭空落下,砸在了霍家军之前。   霍延山回头望去,什么东西!   再向后望,黑骑兵后,赫然竖起了巨大的攻城投石车,那些铁球就是用这些投石车扔过来的。   “哈哈哈哈!老子当堕天塔的黑骑兵有什么能耐,就会扔铁球啊!”   胜楚衣坐在马上,不紧不慢,“霍将军,眼拙了啊,轰天雷都不认识?”   “胜楚衣,你特么当老子是傻的!轰天雷,它特么怎么不炸啊!你怕老子擒了你的心肝宝贝,心疼了?”   霍延山勒了缰绳,马蹄扬起,一身英雄气概,视死如归,再吼:“兄弟们,冲鸭!”   这一万人,虽然不多,却也如一道汹涌的山洪,随着霍延山越过那一排轰天雷,冲击而来。   两千贪狼军铸成的人墙,就在这万人面前,显得尤为脆弱!   擒贼先擒王!   只要一举将萧怜拿下,就可以结束一切!   霍延山牟足了劲,红了眼,冲在最前面!   可是,他正冲得起劲,却眼睁睁看见萧怜走出十里亭,从最高处飞身而起,迎面向着他们凌空扑了过来!   一道红云,周身炎阳火起,如灼灼骄阳。   萧怜如利箭般,逆向扎入声讨自己的大军之中,轰然之间,炎阳火点燃了脚边的轰天雷,那一连串数十枚轰天雷,随着声声巨响,依次炸开!   巨大的爆炸如朵朵迸发出火光的血色莲花,在这一万霍家军中炸开!   一时之间,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怜径直踏过凄厉如地狱的火海,身披蜿蜒咆哮火龙,双臂张开,巨大的火焰如凤凰的羽翼般横扫万军。   胜楚衣翻身下马,迎向她,被她周身泛起的圆融光火笼罩起来,不由分说掰过脸来,低头就要啃。   却不成想被萧怜戴着血金钉的小手一巴掌护在脸上,“国师,自重!”   好吧!   胜楚衣放开她后退了几步,悻悻地笑了笑,“你给本座等着!”   萧怜收了炎阳火,看着身后黑骑兵开展地毯式扫荡,整排向前推进,将一息尚存、苟延残喘的霍家军全部处决。   “胜楚衣,你哪里来的轰天雷?”   胜楚衣立在她身畔,仰面望天,“让我想想。”   “你不老实。”   胜楚衣眨眨眼,“没有啊,只是怜怜没问过,本座就忘了说了罢了。”   萧怜恨不得咬他一口,“当初璇玑城军火库转移后发生爆炸,是不是你将计就计做的手脚,顺便将整个军火库给私吞了?”   胜楚衣浅浅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你……!空山中的那场爆炸是假的?是你搞的鬼?”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看向别处。   “胜楚衣!你骗我!你算准了我会去救你?故意设了个局等我?”   胜楚衣笑嘻嘻,“也不算骗啊,的确是发生了一点爆炸,只是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萧怜迫近他一步,仰头咬牙切齿,“你……!你骗我去跟你一起被活埋?”   “不试试,怎么知道怜怜的真心?”   萧怜举起小拳头,“胜楚衣!那天怎么没炸死你!”   胜楚衣抓过那小拳头按在心口,“我若不稍稍示弱,怎么骗得来怜怜当日倾情一吻呢?”   “胜——楚——衣——!”   萧怜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想弄死他了!   十里长亭下,一片烧成黑灰的战场很快被清理干净。   霍延山的帽盔被弄尘当球踢来踢去。   八万黑骑兵加上半数临阵倒戈的霍家军,共计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   中央大帐,如一座黑色的巨大岛屿,盘踞在大营中央。   司命黑着脸,立在里面,“一座城而已,咱们有八万精兵,两千贪狼,不出一日一夜便可拿下,为什么还要安营扎寨这么麻烦?”   萧怜立在璇玑城的沙盘前,凝视着这座微缩的帝都,“司命哥哥稍安勿躁,璇玑城里面的兵力,充其量不过两三万,自然是敌不过我们十万大军,不过这里是一座帝都,储备充足,易守难攻,若要攻下,也并非易事。而且,我要的,并不是一座死城。”   辰宿道:“不错,我在璇玑城中住了七年,对里面的城防布局十分清楚,要想以蛮力攻城,不但要大动干戈不说,而且第一死伤的,就是城中的百姓,阿莲要称帝,便不可在第一时间失了民心。”   司命脾气又冷又硬,性子又急,“那怎么办?就这么围着?这里是都城,军备粮草充足,只怕从春天围到冬天,都饿不死萧素,饿死的只会是里面的老百姓。”   萧怜手指点了点沙盘中的几处粮仓,“不急,他们很快就没粮了。”   ——   璇玑城中,皇城内,受了伤的萧素,打着绷带,歪在龙椅里面,两眼阴沉沉盯着下面。   萧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您听我解释啊!”   “解释什么?说你见了萧怜没认出来?还是说你忘了萼儿长什么样?”   “我……,皇上,我是逼不得已的啊!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你的苦衷就是去了宛城,风流一夜,回来就将朕和母后给出卖了!”   萧素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向萧淡砸去!   可是他肩头受了伤,如此骤然用大力,肩膀的伤口立时裂开,好一阵剧痛,手中的力道一泄,砚台也没飞出去多远。   他气得直咳,“因为你贪生怕死,害得母后被那个贱人下了困龙钩,她是朕的母后,是朔方的太后,你让她以后如何见人!”   萧淡吓得赶紧磕头,“皇上,臣知错了,臣没想到萧怜那么心狠手辣,您饶了我这一次啊,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将功补过?你能立什么功?这个过,你补得起吗?胜楚衣的八万堕天塔黑甲骑兵,那是闹着玩的吗?那是整个西陆闻风丧胆的地狱之师,现在他要用这支魔鬼大军来打咱们的皇城,他要将朕这个皇帝从龙椅上拖下去喂狗!”   萧淡匍匐在地,“皇上,您给臣一个机会,臣出去说服萧怜撤兵,大家好聚好散,让她回东煌去做她的帝后。”   萧素斜着眼看了看他,“好啊,再给你一次机会!杜棋砚,进来!”   门开了,杜棋砚身后跟了四个卫兵,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叩见皇上,四王爷殿下。”   萧素摆摆手,“行了,免礼,废话少说,给他戴上,从城墙上,给萧怜扔过去!她既然自己有解开的办法,自然也能帮你解开!”   杜棋砚身后的四个卫兵,齐刷刷掀了托盘上的绸布,八只困龙钩!   萧淡一看,疯了,“不不不!不要!不要啊——!”   当晚,一个从锁骨到肋骨,挂了八只重达百斤的困龙钩的人,被从璇玑城城墙上扔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等萧淡被抬到萧怜面前时,已经气若游丝,无力地看着他,但求一个痛快。   萧怜背着手,立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许久才道:“你可知那个从小被你欺负着长大的孩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借尸还魂的一个恶鬼。”   萧淡本已死寂的眼睛登时瞪得滚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抬手就打,说踹就踹的软柿子,忽然间一双小拳头惹不得、招不得了!   “很吃惊是吗?所以,严格来讲,你并不是我的四哥,你的性命,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萧淡的眼神重新黯淡了下去,口中支吾含混,想说什么,又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不敢,或者不忍心,只是不屑于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也不愿萧兰庸看到他的孩子们骨肉相残。”   萧怜说着说着,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了一丝悲悯,“我说过,残害手足的罪名,给别人背。”   萧淡挣扎着动了动,嗓子中艰难地发出声音,“求……你……”   八只困龙钩,十六只铁钳,嵌在他的琵琶骨和肋骨上,如吞噬血肉的毒虫,死死攀附在身前。   剧痛之下,苦不堪言。   “求你……杀了我……”   萧怜摇摇头,“我说过,残害手足之事,我做不出来,对不起,帮不了你!”   她转身要走,萧淡回光返照一般,声音提高了几分,“老九!你在城中,还有……人……,要小心了……”   萧怜停了脚步,转身喝到:“谁?”   “萧洛!”   萧怜神色凝重起来,手中杀生链滑下,“好,我送你一程!”   她蹲下身来,将杀生链缓缓在萧淡的勃颈上饶了一圈,“四皇兄,走好!”   萧淡解脱般地闭上眼睛,惨白的脸上浮起了一点笑意。   咯嘣!   颈骨断裂的声音。   萧怜松了手,站起身来,“辰宿!”   辰宿很快进了大帐,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娘娘,有何吩咐?”   “派一队人随我进城。”   “娘娘,出什么事了?”   “萧素疯了。”   这时,帐外响起胜楚衣的声音,“你就这么闯进去,璇玑城内那么多人,你能救出几个?”   萧怜也知道这样做并非上上之策,可是却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对策,“那你说怎么办?萧洛跟着我这么多年,处处尽心尽力,如今萧素要拿他开刀,”萧怜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   辰宿道:“不如传令城中的花郎……”   “不行!”胜楚衣坐在了大帐主位,“所有花郎按原计划行动,不可临阵变动,否则功归一篑。”   萧怜思忖了一下,道:“没错,璇玑城的城防,十分坚厚,我太熟悉了,就算将调集了里面的部分人马去救人,也出不了城,反而还会暴露我们原来的计划。”   辰宿道:“那怎么办?”   胜楚衣从案上拿了笔,悠然道:“怜怜过来。”   萧怜心情烦躁,“干嘛?”   “研墨。”   辰宿叫人收拾了地上萧淡的尸体,识相地退了出去,中军帐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怜拿了墨条,捣蒜一样戳。   胜楚衣写了两笔,见她如此,搁了笔道:“极少见怜怜为了旁人的安危,如此心烦意乱。”   萧怜嘟着嘴答道:“萧洛是可用之人,就这么死了可惜。”   “哦,是吗?”胜楚衣声音就有些凉,“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人。”   萧怜瞪他一眼,“乱吃飞醋!”   胜楚衣笑笑,“好啊,不吃飞醋也可以,怜怜让我看看,楚郎跟旁人的待遇有什么不同。”   萧怜扔了墨条,“烦着呢,没空理你。”   胜楚衣皱眉,“这样啊,没人研墨,这南王世子,就没法救了。”   “你有办法?”萧怜立刻就来了精神。   “有啊,不过要怜怜把我哄高兴了才行。”   萧怜蹭的跳起来,钻进他怀中,严肃道:“说,怎么才高兴,我擅长!”   “红袖添乱!”   ……   等到两个人重新衣衫不整地从地毯上爬起来,胜楚衣再次提笔,修书一封。   可没写几个字,那笔锋就落不下去了。   他抬手将攀在后颈上的赖皮的人推了推,“别乱动,等我写完。”   “你写你的呗,关我什么事。”萧怜几乎是想要钻进他发间一样,在他后颈上腻啊腻。   “你到底要不要救萧洛了?”   “你答应我了,所以你救,救不出来,算你的。”   萧怜绕到他身侧。   “怜怜,手,拿开。”   “不要。”   “怜怜……,麻烦,让开一下,你挡着我了。”   “不管。”   萧怜已经骑到他腿上。   “怜怜……”   “你写你的,我自己来。”   “……”   这封信,最后,是胜楚衣在万般艰难之中,颤抖着写完的。   萧怜扯过来看了一眼,“萧素会相信这是以清的字?”   胜楚衣扔了笔,将她扳倒,“就说是以清公主日夜兼程而来,情急之下,在马上写的!”   萧怜:“……!”   第二日,萧素身上的伤势有了好转,在地上来回晃着活动躺了好几日的腿脚,对杜棋砚道:“小南王怎么样了?”   “回陛下,自从被软禁起来后,一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萧素也心里没底,按说他不过是萧怜的一个马仔,可有可无,但是他手头已经没有旁的棋子可用了,所以只好用萧洛来试一试。   “派人送封信给萧怜,就说,她三日之内若不撤兵,朕就将璇玑城中所有曾经与她交好的人全部抓来,一个一个慢慢杀,小南王萧洛,就是第一个!”   结果,没几个时辰,城外的萧怜回信了,两个大字,“随便!”   萧怜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气得伤口一跳一跳地疼,“随便!好!既然你这么随便,那朕就随便给你看!”   这时,门外有太监进来道:“启奏陛下,孔雀王朝大长公主以清殿下有亲笔信送到。”   “她来凑什么热闹?”   萧素扯过那只封了火漆的信,随手拆了,映入眼帘的是颤抖的字。   他只扫了几眼,就气得快要背过气儿去!   “混蛋!王八蛋!你们都是串通好的!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杜棋砚赶紧给他顺气,“陛下息怒,您这是怎么了?”   啪,那张纸糊到了他脸上,“自己看!”   杜棋砚抽着嘴角,看完了歪歪扭扭的一封信,“这是以清大长公主写的?”   “骑在马上写的!”   “她早不和亲,晚不和亲,要这个时候和亲?”   “所以说女人最贱!”   “她和亲的对象,选了萧洛?”杜棋砚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了,不过又总有种正中下怀的莫名喜悦!   ------题外话------   这一章,有点瘦,周末太忙,实在抱歉。   今天稍晚还有一章哈。 第136章 把自己的情敌变成媳妇的情敌 萧怜与胜楚衣坐在军营放哨用的塔楼上,游荡着双腿,吃瓜子。   “跟东煌比起来,朔方还真是个苦寒之地,都这个月份了,桃花才开,什么水果都没有。”   胜楚衣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将瓜子剥开,取了籽,攒在手心,一会儿便存了一小把,“张嘴。”   “啊——”   他抬手将那一掌心的瓜子倒进萧怜嘴巴。   萧怜咯嘣咯嘣嚼得香,歪着头,笑眯眯看他,“你真的比我爹还疼我。”   “那叫声爹听听。”   “哼。”她转过头去,看向远处,“以清真的会来?”   “不但会来,而且是为救夫而来。”   “她跟萧洛……”   胜楚衣轻声咳了一下,“这件事,没忍心告诉你,他们两个,在神都秋猎之时,就已经终身暗许了。”   “神马!”萧怜差点从塔楼上掉下去,“以清这个小婊砸!明里跟我勾勾搭搭,背地里却跟萧洛好上了!”   “是你跟她勾勾搭搭好不好?”   “……”萧怜想了半天想不通,“她怎么就跟萧洛勾搭上了呢,明明是我先出手的啊!”   “他们两个,在璃光女神像上一起抱着跌下来,大概是抱出了火花。”   萧怜不忿,“哼!这个萧洛,竟敢挖老子墙角!”   “好啦!”胜楚衣将她揽进怀中,“你有本座相陪,还要什么大长公主。”   “我不服这口气!”   “吃瓜子就好了。”   “等萧洛出来,一定揍他一顿!”   “乖,我剥瓜子给你吃。”胜楚衣不动声色剥瓜子,眉梢暗挑,把自己的情敌变成媳妇的情敌,还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是消灭情敌的最佳方案!   ——   锦都皇宫中,以清急三火四冲进千渊的书房,将一封写满颤抖的字的0信砸在他的书案上,“萧素这个疯子,居然抓了阿洛威胁萧怜!”   千渊正在批阅奏章,看都不看,“那又如何?”   “我要去救阿洛!”   “他是你什么人?”   “他……,他……”以清脖子一挺,“他是我男人!”   千渊手中的朱批笔停了下来,抬头掀了眼帘,“皇姐好品味,不过萧洛那样的人,我王朝之中的公子哥里,一抓一大把,皇姐不必大费周章,非要为了朔方那些粗鄙汉子,坏了两国来之不易的君子之盟。”   “哼!什么君子之盟!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现在就要救我的阿洛!”   千渊将笔搁下,“如今不是皇姐当初阻止以死相逼,劝笙以家国为重,不可擅自发兵营救一个女人的时候了?”   以清自觉理亏,“你与我不一样!当初你不救她,也有千百人心里惦记着她,她总有逃出生天的办法,你就算倾举国之力相救,她也未必感激你什么,最后依然会去找她的胜楚衣。可是我的阿洛不同,他眼中心中只有我,我为他拼尽一切,最终能得一心人,自是值得的。”   千渊端端正正坐在,“原来在皇姐心中,凡事都有个算计。”   “你少废话,那半块兵符,你给还是不给?”   千渊缓缓合上眼,之后重新张开,似是思虑了一番,“不给。”   “日月笙,枉我与你姐弟一场,从小疼你宠你,事事依着你,可如今长姐有难,你竟然坐视不理!你果然冷血无情!”   千渊重新闭上眼睛,“笙冷血无情,世人皆知,皇长姐难道是第一天认识笙不成?”   “你不给我兵符,我自己想办法!”以清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千渊的声音,“皇姐,可有想过,你我若是此时发兵,便是与神都为敌,从此,便与朔方的萧云极绑定在一处,成了圣朝的反贼?”   以清的脚步停了一下,咬咬牙,“反就反了,我早就看那十二个人不顺眼了!”   她说完大步向外走去,千渊靠向椅背,闭目养神,“错了,是十一个人。”   果然,不出几日,孔雀王朝的人马就出现在朔方的地平线上。   以清公主,亲自披挂上阵,兴兵救夫!   她身背重剑,一身戎装,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看不见尾的一条墨绿色长龙。   身后追来骑在马上,一身风轻云淡的江临仙。   以清问道:“你临出来的时候,笙他怎么样了?”   江临仙道:“回公主,太子爷他依然还在生气。”   以清抿了抿嘴,“他再不高兴,也没办法,此番,我是一定要发兵救人的。”   “公主心系小南王,太子爷一定会了解的。”   “哼,我不像他那么无情,又喜欢人家萧云极,又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囹圄,被开刀问斩。”当初明明是她拦着人家发兵,现在又假装什么的都不知道,推了个干干净净。   江临仙嗓子就有些干涩,“那咱们偷了太子爷那半块兵符的事……”   “等救了阿洛,回去再说,本宫是他亲姐姐,他还能将本宫怎样?”   江临仙含笑淡淡头,稍勒缰绳,退后了几个马头。   太子殿下果然是神机妙算,如此以退为进,就逼着以清公主自己跳出来偷了兵符,发兵支援朔方了!   ------题外话------   暂且日更8000+缓缓,存点稿子,睡点觉觉,保养保养太华这张老脸。   么么哒! 第137章 银风成精,方寸天作妖! 璇玑城下兵变之事,转眼间过去了三五日,萧怜与胜楚衣在中军帐中,将探子报来的朔方各处重镇动向一一翻过。   “看来,有心前来举兵勤王的,也只有这四座城。”胜楚衣将挑出来的四份密报扔在一处,“萧素和沈玉燕这半年来所作所为,果然不得人心。”   萧怜随手又将那几个只密报翻了翻,“这四座城,也不是一定要打,桃花盛开,春光正好,打架,太浪费了。”   两人相视一笑,“弄尘,进来。”   随侍在帐外的弄尘探头,“什么吩咐?”   萧怜满脸的笑一挤,甜甜道:“弄尘哥哥,替我跑一趟。”   弄尘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她这样跟他笑,肯定没好事!   果然,当天,弄尘被派了五百轻骑兵出发了。   这五百人,沿途每人折了只桃花枝在手,如一座开满桃花的移动桃林,按萧怜指定的顺序,依次来到四座随时准备发兵救驾的城下。   弄尘扬着手中的花枝,“云极太子有谕,如今春光正好,该是生机勃勃之时,特命在下为城主带来满园春色,无限生机,请城主出城受太子所赐之桃林。”   这第一座城的城主,该是与萧怜成见最小的,无非是个钢铁直男,秉着忠君报国之心,不肯见风使舵罢了。   如今立在城楼上,看见下面小心护送来的桃花,在和煦春风中摇曳,心头一动。   军师从旁道:“城主大人,云极太子殿下送来的,不止是诚意,还是一线生机啊!”   此言一出,城主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送娇艳桃花,明里是示弱,可这暗里,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他投诚,归顺萧怜,则从此如沐春风,来日享受皇恩浩荡也未可知。   可若是不收这五百桃花枝,只怕璇玑城陷落之日,也就是他的死期!   没人可以与堕天塔的那只黑色大军对抗。   萧云极身为太子,继任大统,也本就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城主叹了口气,“开城门,恭迎太子殿下所赐桃花。”      如此,有一就有二。   四座城,被弄尘挂起的粉红色旋风扫了一圈,便尽数宣誓效忠云极太子,如此以来,璇玑城便成了一座汪洋中的孤岛。   以清的大军,顺利通过各个关卡,来到璇玑城下,萧怜和胜楚衣并未露面,而是命十万兵马让开一条通路,由着以清直指城下。   萧素亲自登上城楼,与以清喊话,“以清公主,朕自登基以来,与贵朝邦交往来,从无怠慢,如今何须只为一人,大动干戈,伤了两国的和气。”   以清倒是直来直去,“萧皇无需多言,本宫就问你一句,萧洛人呢?”   萧素回头示意,便有人将萧洛给带了出来。   萧洛被软禁了许久,形容有些憔悴,但也是全胳膊全腿的,以清见了,便松了一口气。   “阿洛,你可还好?”   萧洛早就抱了一颗为九爷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的心了,如今见有人来救自己,而且来的还是被他灌了迷魂汤,过了一夜露水姻缘的以清,当下就有些慌了!   要是被九爷知道,他挖她墙角……   那还不如死在这城头上,做个英雄!   “公主,你不用管我!为了九爷,我死而无憾!”   “死你妈个头!给本宫滚下来!”   “公主,萧洛虽然只是个纨绔,却也是有骨气的,如何能靠女人来救!”   “你到底下不下来!”   萧素不耐烦,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萧洛还想慷慨陈词一番,却没想到身后被人重力一推,整个人反剪着双手被捆着,从城楼上跌了下去。   以清飞身而起,当空迎上,将他打横抱了,两人翩翩飞落,稳稳着地。   萧洛躺在以清怀中,傻了。   自古以来,这种场景都是英雄救美啊!   可这回,竟然轮到他一个大老爷们,躺在美女怀中了!   “公主,萧洛何德何能……”   以清笑眯眯看着他道:“阿洛,当初璃光女神像上,虽然是你先扑了我,可落地时,你却将我托起,自己先着了地。你是个君子,有怜惜之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那只是巧合,公主……   两人缱绻对视,以清含情脉脉,萧洛不知所措。   直到城楼上的萧素喊道:“以清公主,小南王已囫囵个还你,不知可否退兵,莫要插手我朔方的内务?”   萧洛牵了牵以清的衣袖,“我父王和母妃还在城中。”   以清起身,清了清嗓子,“萧皇公私分明,以清看在眼中,记在心头,以清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如今既然已救得心爱之人,自然不会再大动干戈,擅自撕毁两国君子之盟。”   她这样说,萧素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以清话锋一转,“本宫有心与朔方和亲,又千里迢迢而来,就再没有没名没分班师回朝的道理。不如这样,本宫暂且带兵退避三舍,等着你们朔方的家务事了解了,看看到时候谁说话管用,再与朔方谈谈两国和亲的国事。”   言下之意,我也不打你,我也不帮你,我就看着,等你们两边谁打赢了,我就跟谁谈和亲的事。   她带着大军不走,萧素就不敢动城中南王府的人,如此一来,倒是也令萧洛十分安心。   他不由得多看了以清一眼,顿时觉得这个公主虽然稍微年纪大了点,可却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嗯?为什么有种被掰弯的感觉?   等以清抱得美男归,率领大军从萧怜的军中辟开的那条路上通过时,就看见萧怜立在路边,一身女子明艳装扮,背着双手,歪着头看着她笑。   以清假装不认识,两眼平视。   她是个凡事都要盘算一番的人,如今的情形来看,事情还远没到一定要弃了萧素,与萧怜共进退的地步,所以,她保持中立,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从此,璇玑城外,除了萧怜的十万大军外,还有一支孔雀王朝的大军虎视眈眈,这城中的萧素,便是日夜如坐针毡,再没有能安枕的时候。   这日,城外一支白日叫天雷冲天而起,没多久,城中几处粮仓同时起了大火,本够全城军民支撑一两年的粮草,瞬间化作乌有。   萧素已是歇斯底里,数日未曾去看沈玉燕的伤势,将手中的琉璃盏用一率,“萧怜,你想饿死朕?这整个璇玑城的人都死光了,朕也饿不死!”   城外,司命也在说同样一番话,“阿莲,你将璇玑城的人都饿死了,只怕萧素那个疯子也不会开城门投降,依我看,还不如直接打进去,既然是战争,死伤在所难免。”   胜楚衣这几日尤其闲得慌,歪在榻上吃红豆糕,摇头叹道:“朔方的红豆糕,果然是最好吃的,只怕萧素要好久都吃不到了。”   萧怜笑道,“没有红豆糕,我们可以请他吃包子。”   司命:“包子?”   “没错,再过几天,你的贪狼军就开始包包子,记得荤素搭配,请璇玑城里面的人,尝尝东煌的口味。”   萧怜狞笑。   ——   锦都皇宫之内,小小的人儿不知怎么地就爬到了高高的假山上,拖着小圆脸望着北方出神。   “风,公主殿下去北方找爹爹和娘亲了。”   银风坐在假山下面,呜了一声。   “棠棠也要去。”   银风站起啦,硕大的身躯转了个圈,又躺了下来,仰望着上面的小人儿。   “风带棠棠去找娘亲。”   银风哼唧了一声,坚决否决这个提议。   梨棠站起身,想要爬下去继续说服银风,一道身影闪过,将她从假山上掠去,稳稳地放在地上。   千渊怒道:“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爬这么高的地方?”   梨棠嘟着嘴,揪着自己的小褂子,“棠棠想娘亲。”   “……”千渊一肚子到了嘴边要骂人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好蹲下身来,“棠棠乖,你爹爹和娘亲在打坏人,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分开,打过这一仗,棠棠就是朔方的公主,也是东煌的大帝姬,永远不用与爹娘分离了。”   “棠棠……想要娘亲……抱抱。”说着,竟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开了。   本来千渊硬气一点还好,如今一软下来,反而被她反攻倒算,哭了个手忙脚乱,蹭了一脸一肩膀的口水、眼泪、鼻涕。   等到千渊终于将闹累了的小人儿哄好,乖乖地去睡了觉,这才无奈地出去换衣裳。   他刚一走,小人人扑腾一下坐了起来,“风。”   与她昼夜相伴的银风本来趴在屋内的地毯上,也蹭地做了起来。   “走,找娘亲去!”   “呜——!”银风也受不了她哭鼻子,一颗野兽的心瞬间软话,当下就同意了!   梨棠本就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又从小跟一群江湖人士混在一起,向来不畏高,不怕险,跟银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趴在狼背上,随着它跳跃腾挪,于是此时,她轻车熟路的揪着狼毛爬了上去,银风带着她蹑手蹑脚来到宫墙边的一处假山上。   那假山的最高处与宫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算是轻功极好的人,也要仔细掂量一番。   梨棠知道银风要飞跃过去,紧紧贴附在狼背上,双腿夹住,揪着狼毛,“好呐。”   呜——!   银风轻轻地低哼了一声,后退两步,身子微弓,之后几个箭步,猛地一跃,便如一道流星一般,从宫墙下的甬道上空划过,稳稳地落在了对面墙头上。   梨棠抬起头,拍了拍它的脖颈,“走吧。”说着重新抓牢。   银风便纵身跃下数丈高的宫墙,稳稳落地,带着小人儿,一溜小跑,离了皇城。   第二天一早,城门大开,第一个出城的便是一辆拉稻草的马车。   那马车出了城,撒欢地跑了一阵,车夫才结结巴巴地回头道:“出……出来吧,狼……狼祖宗。”   车后的草丛中,蹭地探出一个银色的大脑袋,之后,是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车夫不敢与银风对视,转头视线平移向前方,狼会带孩子,还会要搭车,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城门那边,没过多久,就有两骑飞奔而来,霁月和朗清。   霁月对守城门的将士喝到:“见到一头银狼带着个小女孩儿出城没?”   守门的官兵见来人手里拿着的令牌,知道是宫里出来的人,忙道:“没有。”   “那可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回大人,就早上出城的马车,有点奇怪,一出城就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赶着投胎一般。”   两人相视一眼,拐带幼女!银风这是要成精啊!   追!   那边,银风和梨棠下了马车,一路向北,也不走官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银风凭着野兽的直觉,驮着梨棠,在密林山间一路直线向北,倒是比走官道的快马还要快上许多。   梨棠始终是个小孩子,折腾了许久,就又饿又渴,银风不敢将她一个人扔在林中去打猎物,就背着她去抓兔子。   巨狼抓兔子,就跟小孩儿抓蚂蚁一般,手到擒来。   可连毛带血的兔子扔在梨棠面前,就将本来饿的哼唧唧的小孩儿给吓哭了。   这可怎么办?   银狼歪着脑袋想了想,仰天一声长啸!   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狼群的呼嚎作为回应。   不一会儿,一支狼群,出现在他们两个周围。   银风在空地上,傲然而立,大爪子将小小的梨棠给拨到肚子底下。   梨棠本来哭得起劲,乍一看到这么多毛绒绒的大狗狗,一时好奇,居然就不哭了,从银风肚子下面探出脑袋瓜子去张望。   野兽之间的交流,就简单许多,没多久,一只刚生过崽子的母狼就乖顺的走到银风面前,低声呜了几下,便趴下身子,露出腹部。   银风用鼻尖拱了拱梨棠,示意她过去。   梨棠该是年纪小,与野兽之间便有天生的默契,又有银风护着,无所畏惧,便真的走了过去,跪坐在那母狼身边,有礼貌地道:“谢谢。”   母狼似懂非懂,翻了个白眼,矫情!   梨棠便趴下身子,大口大口喝起了狼奶。   嗝儿!   等她吃饱了,便有了精神。   银风向狼群的首领长啸了一声,那狼群首领也引颈长啸作为回应,之后整个狼群便全部“嗷呜——”地嚎了起来。   梨棠立在银风的大爪子前,小人儿还没有他的腿长,扎了眨眼,也“嗷呜——”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深得银风喜欢,轻轻衔了她,扔到背上,撒开四条长腿,便如风一般地继续向北飞奔!   如此又是一整日,临近入夜,梨棠又饿了。   “风,棠棠想吃饭饭。”   银风:“……”   于是,没多久,一座山野间的小村口,传来女娃的狂嚎。   不少好心的村民便举着火把出来看,这一看不得了,哎呀,哪里来的小娃娃,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哭得这么桑心啊!   于是,梨棠很快就被好心的李寡妇抱回了家。   “小妹妹,你爹娘呢?”   “喜了。”   “……,那你怎么来到咱们村的啊?”   “布吉岛!”   “……,你饿不饿,你要是饿的话……”   没等李寡妇说完,梨棠:“饿!”   “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李寡妇喜滋滋地看着这个娃。   她自己一个寡妇,一辈子孤苦伶仃,如今村长将这个小娃娃交给她养,就是存了心思看她一个人可怜,给她个伴儿。   如今这孩子还是个没爹没娘的,正中下怀啊!   梨棠扎了眨眼,想了想,“糖醋酥丸,蟹酿橙,荷叶鱼茸羹,还要一份凤梨糖糕。”   李寡妇也眨眨眼,“都没听过,说人话!”   “大米粥。”   “哎,好嘞!”   梨棠一顿清粥小菜,吃得饱饱的,又大大方方窝在李寡妇的怀中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顿烧饼小米粥,再配两个煮鸡蛋。   小小的人,知道下顿饭不一定会吃什么,就索性将自己吃到撑,才停下来,还暗暗的在怀中藏了个烧饼。   将梨棠喂饱,李寡妇还要下地干活,见她是个十分懂事儿的孩子,就交待她自己在家玩,等她中午回来。   梨棠答应的十分利索,笑眯眯看着李寡妇锁了门,扛着锄头出去了。   没过多会儿,砰!   那木门被一只巨爪凿开,银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绿幽幽的眼睛对上梨棠乌溜溜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居然弯了一弯!   没多久,一只银狼,背上驮着个小女孩儿,继续飞奔在山林之间,沿着一条直线,一路向北!   ——   半个月后的璇玑城,家家户户的存粮快要吃光用尽的时候,城外的贪狼军,果然真的开始包包子,不但贪狼军包,闲着没事儿干的黑甲骑兵也帮着包。   白花花的肉包子,用足够蒸一头骆驼的大蒸笼来蒸,很快堆了一车又一车。   无数菜肉包子的香气,顺风飘十里,进了璇玑城,那便是闻之者伤心落泪。   就在里面人心惶惶的时候,忽然城楼上有人高喊:“云极太子攻城了!”城外的大军果然迫至城下,竖起了攻城用的投石车,装上了火器包,灭顶之灾顷刻而至!   当日萧怜是如何用轰天雷炸飞了一万霍家军,璇玑城内早就妇孺皆知,如今若是真的开战,先不说要用多少兵卒,单单那些火器,就足以先毁掉半座城!   “跑啊!”   本就已经开始闹粮荒的百姓开始仓皇四下抱头逃窜,可是已经迟了。   外面的攻城车发动,白花花的火器包如陨石雨般地投入到璇玑城中。   有人被从天而降的火器砸中,扑倒在地,抱着头惨叫,“完了!死了啊!”   哎?   怎么还没炸?   哑炮?   爬起来再看,哪里是什么火器!   分明就是一大口袋包子!   那馅儿都摔出来了!   真特么香!   萧云极竟然用肉包子攻城!   饿肚子的百姓,手头最后的余量已经全部被官府强行上缴,正欲哭无门,这包子就从天而降了!   于是,璇玑城中很快就有一种传言,城里的皇帝不管百姓的死活,城外的太子管。   城里的皇帝要把百姓都饿死与他陪葬,城外的太子却是来救大家的!   一种暗潮渐渐涌动起来。   宫中的萧素震怒,“包子!包子!谁都不准吃包子!把包子全部没收!充公!”   很快,璇玑城的百姓手里,连捡来的包子都没有了。   夜色中,城外不远的山头上,司命对包包子已经上瘾,“阿莲,还要不要继续包包子?”   萧怜看着灯火已远不如从前辉煌的璇玑城,“不急,再饿两天。”   她身后,昏黄的满月挂在天空,颇有些赤色,硕大如轮。   “对了,胜楚衣呢?”   “额,君上说娘娘最近忙着包包子,他也不好蓝颜添乱,趁着满月,出去夜猎了。”   “哦,”萧怜隐隐有些莫名地不安,“他带谁去的?”   “君上一个人,不准人相陪。”   萧怜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方寸天要作妖!   城外的密林深处,胜楚衣弃马步行,手执一张强弓,却没有带箭。   他远远地瞄了一只云豹,手指在弓弦上一划,一只极为纤细的冰锥便凌空凝结而成。   他以冰锥为箭,搭弓上弦,嗖地射了出去。   那云豹应声倒下。   胜楚衣也懒得去看尸体,便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时,他的耳朵稍微动了动,向密林南边望去。   好一只大的!   南边,硕大如牛犊的银狼,正穿越密林,延直线向璇玑城方向狂奔。   它背上,紧紧趴着梨棠。   忽然,银风感觉到危险,骤然停了脚步,原地转了一圈,向着胜楚衣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声音。   趴在它背上的梨棠坐了起来,“风,是神摸?”   银风伏下身子,示意她下去。   小孩子本就有与动物相处的天分,梨棠这一个月来,已经与银风十分默契,她听话地从他银光闪闪的脊背上滑下来,躲在了他身后。   银风将身子横着,护着梨棠,紧紧盯着胜楚衣所在的方向。   隐在密林深处的胜楚衣,手中冰锥已在弦上,也正静静地瞄准它。   银风一动不动,胜楚衣也一动不动。   两厢相持不下,躲在银风身后的梨棠却按捺不住了,她从它腹部下面悄悄探头向对面黑森森的密林中张望。   一张雪白的小圆脸暴露在月光下。   胜楚衣眉头一蹙,“讨厌!”   当下随手扔了弓,向他们走去。   银风虽是畜生,却远远地便识得这换了芯子的胜楚衣绝非善类,喉咙中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胜楚衣从密林深处现身的一刻,月光落在身上,如暗夜中显形的魔王,长发从两肩垂落而下,妖异非常。   “爹爹——!”   梨棠终于看清他的脸,从银风腹下钻了出去,张开两只小胳膊,飞奔着跑向他。   胜楚衣立在原地,看着这个小不定点儿撒欢的扑了过来,之后抱着他的腿荡秋天,腻腻歪歪地撒娇,“爹爹——!爹爹——!”   银风从对面山坡上走下来,静静地审视着他。   这个人要是敢对它的小主人动手,它就立刻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胜楚衣终于蹲下身子,还没等开口,就被梨棠把自己软软的小身子塞进怀中,糊了满脸口水,“爹爹,棠棠想爹爹呐!”   胜楚衣无奈深吸气,闭眼,将脸上的口水抹掉,真烦!   “原来你就是新的狼主?给那狼塞牙缝都不够啊。”   梨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甜甜地又唤了声,“爹爹。”   胜楚衣将她抱了起来,举在面前,仔细端详一番,“长得还真是像,喊爹多俗气,唤父君!”   梨棠便搂了他的脖子,腻啊腻,“父君——!”   哎哟,不得了了,胜楚衣全身一僵,好吧,先给你当会儿父君。   “棠棠是吧?你这么小不点儿,半夜三更,怎么会在这里?”   他抱着梨棠往回走,身后的银风阴森森地监视着他。   “棠儿要父君和娘亲,殿下不给,棠儿寄几找!”   她才三岁,居然一个人骑着战狼,从锦都一路跑来了璇玑城!   胜楚衣回身看着银风,竖起一根大拇指。   银风见他卸去了全身的杀气,稍稍放心,哼了一声,回他一个白眼。   被方寸天夺舍的胜楚衣,抱了梨棠,慢悠悠回了营地,他也不懂怎么哄小孩儿,就学着胜楚衣的样子,先找了点东西给她吃,之后随手凝出几个冰球给她玩。   梨棠果然看了个新鲜,“父君会戏法!”抱着脖子又是吧唧一下。   那香香软软的小嘴儿在胜楚衣脸颊上一按,他就有些没了主意了。   给人当爹,也是件挺好的事儿啊!   梨棠趴在地毯上玩把冰珠当弹子玩,他就坐在一旁陪着,一面看,一面琢磨,看着看着,就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这时,外面响起马蹄声,接着是萧怜的声音,他立刻收了冰珠,对梨棠道:“娘亲来了,不要提冰珠的事,不然以后娘亲不准玩。”   梨棠做了半个月的贼,吃了半个月的霸王餐,立刻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萧怜担心胜楚衣出事,骑马在外面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只在林子里看到许多被冰锥射死的野兽,就尤为担心。   此时回来,乍一看到卧着在中军帐门口的银风,立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她冲进帐中,果然看到梨棠一朵小花儿一样飞扑了过来。   “娘亲——!”   奶声奶气的一声唤,把她一身本来要炸出来的暴脾气全给化掉了。   “你居然一个人从锦都跑了出来?”   “不系一个人,有银风呐。”   萧怜无奈摇头,总算有惊无险,你若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她将棠棠紧紧抱在怀中,狠狠地亲了一番,这才抬头,看见胜楚衣静静地坐在中军帐主位上,看着她们俩。   “你去夜猎撞到她的?”   “是啊。”   萧怜飞快地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没事?”   胜楚衣浅浅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他端然淡定的模样,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全不是方寸天的夺舍后的欢脱欠揍样,萧怜被梨棠这样一磨,也没心思细想,总之大家都没事便好。   “哦,没事就好,那我去带棠棠洗澡,她臭死了!”   说着萧怜用额头顶了顶怀中这个脏兮兮的熊孩子。   胜楚衣蹭的站起来,“好啊!一起。”   萧怜瞪他一眼,“棠棠在这里,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胜楚衣立刻觉得这样不对劲,于是重新淡定坐下,笑道:“好啊,怜怜。”   中军帐很大,后面布了屏风,便是简单的寝宫,这会里面安置了大木盆,烧了热水,娘俩久别重逢,一起洗澡就成了人生一大乐事!   听这里面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泼水声,胜楚衣走在外面撑着额角深思,到底是要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自从被乙木生封印后,胜楚衣的意志就明显强过方寸天一筹,平日里,凡是不想让他看,不想让他听的,他就看不见,听不见。   于是,在怜怜这个心肝宝贝洗澡的情况下,胜楚衣该怎么做,方寸天就没逼数了。   他站起来想进去偷看两眼,又怕挨骂,暴露了自己。   坐下来,又听得心痒。   如此反反复复,许多次,决定还是出去凉快凉快。   这时,里面喊道:“胜楚衣,你干什么呢?进来帮个忙啊。”   胜楚衣蹭的站起来,笑逐颜开,“怜怜,我来啦!”   此时北方的春天,大帐中依然并不是很暖,还是烘了许多炭盆,被四面屏风围成的简易浴室就尤为暖和。   胜楚衣绕过屏风,看见萧怜将满头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偶尔有几绺落下来,沾湿了贴在纤长的脖颈上,圆润的肩膀和后颈露在木盆外。   他微微晃了晃脖子,人间美味啊!   “怜怜,我来了。”   “嗯。”   “让我帮什么?”   萧怜忙着洗梨棠,被她淘气掀得满脸都是水,转头水汪汪地看着他,“你傻了?平时干什么,还干什么。”   胜楚衣就两眼放光了,有戏啊!平时都干什么呢?   暗暗搓手!   他笑眯眯来到木桶边,不动声色地偷瞄了几眼,鲜活的身子都掩在水雾中,什么都看不到啊。   讨厌!   胜楚衣手掌一攥,骨节咯嘣一响。   “站着干什么,搓背啊!”   嗯?   刚刚涌起的不开心,立刻就消散了。   “好嘞,怜怜。”   他拎起一旁的浮石,在萧怜背后的木盆边坐下。   梨棠许久没能跟娘亲一起玩水,就折腾地欢,盆里水花四溅,几乎溅到了胜楚衣脸上。   胜楚衣抬手抹了一把,阴着脸瞪了她一下,梨棠一愣,从来没见过爹爹这么可怕的表情,当时小嘴儿就扁了起来。   胜楚衣一看,不得了,差点坏了大事!   赶紧又龇牙咧嘴对她笑。   梨棠这才又把冲到前线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胜楚衣无奈摇摇头,本君只是想泡个妞,沾点便宜,怎么就这么难!   萧怜忙着陪梨棠玩,又要防止她呛了水,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发现身前身后的两个人微妙的表情变化。   胜楚衣手中拿着搓背用的浮石,认真看着萧怜水雾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脊背,小心地用浮石摩挲了几下,见萧怜配合地挺直了后背,不禁眉梢一挑,有趣!   那一块浮石,从左肩滑到右肩,从右肩滑到左肩,他哪里是在搓背,那眼睛几乎快要掉进水里去了,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真是急死人了!   “胜楚衣,想什么呢?上面都快搓掉皮了,下面也搓一下。”   叮!   胜楚衣两眼又是一亮!   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不要怪本君了啊!   他拿着浮石,缓缓沿着脊椎,向下滑……滑……滑下去。   冰凉的手没入水中,指尖触碰到滑腻的肌肤,双眼在萧怜身后危险地眯了一眯。   ------题外话------   用力拍你们鼓溜溜的大胸脯,说实话!你们想让方寸天怎样!   评论里留言给老夫! 第138章 流鼻血了 萧怜正忙着替梨棠洗头发,那些头发都黏在一起,半个月来狼窝里打滚不知多少次,早就没法看了。   胜楚衣突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   “浮石掉了。”   “掉了捡起来啊。”   “哎!好嘞!”   胜楚衣两眼冒光,挽起袖子将半只胳膊探进水里去。   指尖碰到落在盆底的浮石,一弹,就不知道给弹到哪里去了。   “哎呀,掉哪儿去了呢?”   他就着捞浮石的劲儿,身子往前凑了凑,刚好凑近萧怜的后颈,氤氲的水汽带着沐浴的花香,脊背上那只飞龙因沾了温热的水汽,若隐若现。   受不了了。   他跌跌撞撞起身,胡乱拿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浴袍,扔给萧怜,慌忙逃了出去!   流鼻血了……   扔下萧怜怀里抱着孩子,刚出水,有些冷,瑟瑟发抖,“喂!你不帮个忙啊,跑什么!”   “怜怜,等一下啊,容我缓缓!”   胜楚衣胡乱擦干鼻血,冲出大帐,仰面吹了吹夜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   还好四下无人。   低头一看,脚边趴着的银风,下巴贴在地上,正抬着两只眼睛盯着他。   胜楚衣虎着脸,“圆毛畜生,看什么看!”   银风白了他一眼,大家都是雄性,你那点心思以为老子不知道?   等胜楚衣凉快下来,就又开始惦记着里面的温香软玉,于是转身又钻进大帐。   “父君,棠棠要睡觉觉呐!”   梨棠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坐在床上,用被子盖在小胖腿上,笑眯眯望着他。   那小脸蛋被洗白白之后,就越发地嫩,让人想咬一口。   胜楚衣怕穿帮,威胁道:“现在开始,不要喊父君,要喊爹爹。不听话,一口吃掉你!”   梨棠眨眨眼,咯咯咯地笑了,“爹爹要吃掉棠棠,哈哈哈,爹爹吃掉棠棠……”   胜楚衣慌忙捂住她的嘴,“不要吵,嘘!你乖,不要吵。”   萧怜在屏风后面穿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出来,“你们两个玩什么呢?”   胜楚衣赶紧收了手,“没什么,没玩什么。”   棠棠的小嘴一被放开,就又咯咯咯地笑,“爹爹说要吃掉棠棠。”   胜楚衣眼睛一立,瞪了她一眼,转头又对萧怜挤了满脸笑,“我逗她玩呢。”   萧怜坐到床边,揉了揉梨棠的小脑袋,“棠棠不怕,爹爹要是敢吃掉你,娘亲就把爹爹吃掉。”   说着对她挤了挤眼。   胜楚衣听了,满眼冒光,往前凑了凑,“好啊,怜怜,来啊!”   萧怜双眼之中幽深一抹,“不早了,睡觉吧。”   “好哒,怜怜,睡觉!”胜楚衣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挥手熄了大帐中的烛火。   躺下一摸,身边是个小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棠棠睡中间。”   “去里面。”   萧怜闭着眼,躺在最里面,“她不是一直都睡在中间?”   “哦。”   胜楚衣又激动又无聊,等着梨棠睡着。   小人人不知是千里突袭成功,太兴奋,还是喝了半个月狼奶,变得更加强悍,折腾了一整天,到了半夜,依然不睡。   从胜楚衣身上爬过,又爬回去,又从萧怜身上爬过来,爬过去。   然后在两个人身上,一会儿骑这个大马,一会儿骑那个大马。   一会儿青蛙跳跳跳,一会儿小白兔,喵喵叫。   胜楚衣只好陪着笑哄着,萧怜却躺在黑暗中,话越来越少。   直到梨棠真的彻底折腾累了,四仰八叉横在两个人中间,一头枕在萧怜的小腹,另一头揣着胜楚衣的腰,这才终于睡着了。   “怜怜。”黑暗中响起胜楚衣贱兮兮的声音。   萧怜不吭声。   “怜怜睡着了?”   萧怜还不吭声。   真的睡着了啊   哎……   他幽幽叹了口气,好无聊啊!   那一双眼,黑暗中可以洞察一切,此时滴溜溜转,忽然精光一闪!   睡着了好啊,睡着了可以为所欲为啊!   他悄悄挪开梨棠的小胖脚丫,凑到萧怜脸侧,轻嗅她刚刚沐浴完,发间散发的淡淡香气,“帝呤,我也喜欢你啊,怎么办呢?”   他渐凑渐近,双唇就要落在她的脸颊上,骤然脖颈间一紧,一只小手铁钳一般钳住他的脖子!   “方寸天,谁是帝呤?”萧怜缓缓张开眼,盯着他。   胜楚衣趴在她身边,满脸堆笑,“哎呀,怜怜,你醒了啊,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滚!”   “别这么绝情啊!”   “你这是想我送你回地狱?”   “不不不,我这就滚,怜怜,不用送了!”   说完,两眼一闭,扑通,人就重重栽了下去。   清晨,胜楚衣张开眼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头时,发现旁边的萧怜竟然还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怜怜,不用盯了,是我。”他抬手将人给揽进怀中,用力揉了揉,在头发里吻了吻,又是一声叹息。   “楚郎,我们压制不住他了?”萧怜终于松了一口气,扎进他胸口,蹭了蹭。   “无妨,只是以后月圆之夜,还是将我锁了吧,昨晚险些伤了棠儿。”   “你知道帝呤是谁吗?”   胜楚衣眼光滑向别处,“不知道。”   “哦。”萧怜不语了,狠狠抓了他的寝衣,在手中揉的满是细碎的褶子。   胜楚衣眯着眼,望着上方的大帐圆顶,有些眩晕。   昨晚的一举一动,他都感同身受,仿佛那个方寸天操纵的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与那个身负九宗大罪的恶魔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或者说,他与他,终于回归到一处,就像是一个残缺的圆,悄然补上了一块遗失的碎片……   然而,这种诡异的静默没持续多久,帐外便听见有人扑通一跪,“殿下,霁月、朗清,前来请罪!”   这两个人,灰头土脸,跪在帐外,一路为了追梨棠,也走得是荒山野岭,直线前进。   可是,荒野疾行,马怎么如狼。   这俩人风餐露宿半个月,最后终于是足足迟了一夜的脚程,才赶到璇玑城,此时跪在外面,都是破衣烂衫的野人模样。   弄尘远远地看了眼朗清的模样,没来由地心疼,咧了咧嘴角,转身消失不见了。   小冤家,能不见,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   又过了两天,璇玑城中的军民已经是饿得怨声载道,隔着城墙都能听见哀嚎声。   而城外的包子香气,就又飘了过来。   一声攻城令下,城里的百姓学乖了,不但不躲不藏,反而都凑到城墙边上,等着收包子。   这一次,不但有包子,还有馒头,顺带着萝卜土豆,活鸡活鸭,用攻城投石车漫天如雨的扔了进来。   城外的攻城部队,扔完了掉头就走。   璇玑城城墙上的卫兵严阵以待了半天,仗没打成,肚子倒是被包子香气馋的咕咕叫。   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抢了包子就啃,他们却是动都不敢动。   终于有个士兵按捺不住了,三天就喝了几碗稀粥,两腿本就打转,这会儿闻到菜肉包子的香气,肚子里就像有一只饿疯了的手要从嘴里伸出来一般。   他挪了挪脚,嗖地把掉在脚边的一只包子捡起来,囫囵个塞进嘴里就吃。   可还没等咽下去,那头就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熊北极巨剑向地上一杵,站在城墙上高声厉喝,“奉陛下口谕,璇玑城军民,无论男女老少,敢吃包子的,以欺君叛国之罪,杀无赦!”   他人高马大,声音如雷,震得城楼上下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吓得下面本来捡了包子塞进嘴里的人,又都活活给吐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一大队士兵,将满地的包子、蔬菜、活鸡活鸭,划拉划拉,捡吧捡吧,全都抬上城楼,给倒了出去。   次日,天刚亮,城外萧怜的军队又按时来扔包子,伤势已近痊愈的萧素亲自登上城楼,“萧怜!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朕?”   萧怜骑着马,优哉游哉,“你的子民,你不疼,本宫来疼,你的将士,你养不起,本宫来养,有何不妥?”   这话明面上说给萧素听,却是嗓门大地,让里面的军民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个强行收缴他们的粮食充作军备,另一个隔着城墙给他们扔包子。   一个不准他们吃包子,一个惦记着他们,天天厚着脸皮扔包子。   谁是好人,当下立见!   萧素今日上城楼,是有备而来,披甲在身,手执长剑,“萧怜,你少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发兵围城,又派人烧了粮仓,璇玑城何至于此!”   萧怜挑了挑眼皮,“没错儿,祸害你的事,都是我干的,不过百姓何辜,我这不是发粮食给他们了吗?现在不让他们吃饭的,是你,不是我。”   萧素在城楼上走来走去,用剑指着萧怜,“萧怜,你这个无赖!”   萧怜晃了晃,“跟老子比流氓,你差远了!”   “萧怜,朕要跟你决一死战!”萧素转身对熊北极喝道:“传旨下去,开门迎敌!”   熊北极领旨,咚咚咚咚跑下去备战。   城外萧怜却懒洋洋挥了挥手,“撤兵!”   萧素:“……,萧怜!朕这都要开门跟你打了,你跑什么!你给朕回来!”   萧怜早就调转马头,向后招招手,“本宫不想跟你打!”   城外的千军万马,转眼间撤了个干净。   司命问:“阿莲,咱们到底还打不打?”   “不打。”   “那包子呢?”   “也不包了。”   于是璇玑城中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饥荒和恐慌。   早先混进城的花郎,开始散播新的谣言:皇上把唯一不想看老百姓死的云极太子给逼走了,皇上想要所有人跟他陪葬!   这一来,城中的暗流就更加蠢蠢欲动。   城外军营里,萧怜哄睡了梨棠,看见胜楚衣还在书案前忙,就觉得奇怪,“我包包子的时候,你闲的,我不包包子了,你倒是忙起来啊?”   胜楚衣手底下一抖,“怜怜啊,好好说话。”   “画什么呢?”   萧怜绕到他身后,伏在他背上,搂着脖子晃。   “包子包完了,这仗也快结束了,云极太子占了璇玑城时,总要有一面自己的旗,总不能打着东煌的旗,也不能用堕天塔的旗。”   吧唧!   萧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真是比我亲爹还亲!不过这画的是什么?”   “飞龙在天,你觉得怎么样?”   “龙我见得多了,生了双翼的,倒是第一次见……”萧怜说到一半,想起了当初在兰陵泉里,姜艳翎对她说过的话,“这是我背上那只?”   “是啊。”   “为什么背上会有一只龙呢?”萧怜嘟着嘴,眨眨眼,想不通。   胜楚衣随口道:“大概是因为生而不凡吧。”   “也许吧。”   吧唧,再亲一口!   “我觉得你这里画得不是很细腻啊。”   “因为不太记得了。”   “哦……”   胜楚衣回头,两人对视。   这个好办,洗澡!   ……   萧怜趴在木桶的边缘,等着胜楚衣将飞龙剩下的部分画完。   又累又困,半睡半醒。   胜楚衣一面认真临摹,一面有意无意道:“上次怜怜曾问我,帝呤是谁。”   萧怜哼唧,“是啊,你说你不知道。”   “忽然想起,曾在公主留下的书中看到过类似的名字。”   “谁呀?”   “帝呤天。”   “那是什么?”   胜楚衣坐在木桶旁,停了笔,看了看她,“语焉不详,不过既然名字以”天“字命名,也许与九幽天、方寸天一样,是个上古时期的神祗吧。”   “哦,那该不是一个人。”   胜楚衣重新提笔,“是啊。”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   三天后,云极太子的大旗制成之日,璇玑城内发生了暴乱!   璇玑城的老百姓和一部分官兵,反了!   数万人冲到城楼下,杀了看城门的官兵,打开了城门。   萧素命杜棋砚带兵镇压,可禁军还没到城门口,就被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饿的只剩下半条命的老百姓,手臂互相搭在肩膀上,围成一道厚厚的人墙,“杜将军,你从咱们身上踏过去吧!”   杜棋砚本是本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尽忠职守,可事到如今,看着百姓都沦落成这个样子,心痛如绞,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将手中的长刀一挥,“我,杜棋砚,反了!”   本以为会有一场血腥屠杀的百姓,骤然之间振臂高呼!   杜棋砚骑马穿过人群,走出城门,翻身下马,向对面重装压境的十万大军喝道:“恭迎云极太子入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城门口数万军民,随之跪下,“恭迎云极太子入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军之前的萧怜策马向前几步,“好,你们信任本宫,本宫也信你们。”   她回转头看去,便见梨棠一个人,小小的一只,骑在银风身上,肩头扛着根小竹竿,小竹竿上挂着一面大旗,稳稳当当地走向城门口。   她将自己的孩子只身一人派入城中,便是向所有人展现了最大的诚意。   梨棠骑着银风,来到城门口,翻身从狼背上滑了下来,有些吃力地扛着骑,爬上城楼。   银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围观的老百姓看了个新鲜,牛犊子一样大的狼,通人性一般,护着这个小郡主。   既然小孩儿都不怕它,该是不吃人的。   于是有胆大的就伸手去摸了一下它背上银光闪闪的毛。   接着,就有第二只手,第三只手,……无数只手。   银风的狼脸,越发地长了,忍!   梨棠太小,城楼上的垛口太高,萧怜在城下,就只看到那只旗,晃晃悠悠、栽栽歪歪地挪上了城墙,根本看不到她的小人人,就有些不安。   这时,杜棋砚跟着梨棠后面上来,亲手帮她插旗,之后,将小人儿嗖地抱起来,举过头顶,高呼:“云极太子,爱民如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萧怜派梨棠上去插旗,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然而,要活买民心,总要冒些风险,如今看来,的确是赌赢了。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挥手道:“走,进城!发包子去。”   就在所有人都高声呼喊,兴高采烈地时候,一直冷箭不知从哪里飞出,直向坐在杜棋砚肩头的梨棠而去!   等到有眼尖的看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一道冰刃破空而来,对上那只冷箭,将它打落在地,之后砰地,将后面的城楼穿了个窟窿。   萧怜猛地回头,见大军之中,坐着胜楚衣那乘黑轿,纹丝不动,不由得虚惊一场之后,心里又咯噔一下,冰渊回来了?   那现在里面坐的是谁?   可是眼下没时间想这些,她被簇拥着进了璇玑城,一路向皇城挺进。   高高的宫城上,萧素披头散发狂笑,“萧怜,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以为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救得了所有人?你不能!你功归一篑,你机关算尽,却还是害死了一个你爱他、敬他的人!”   萧怜冷冷地坐在马上,看着那个疯子。   萧素瞪着眼睛,神经兮兮看着她,“猜猜看,是谁?你害了谁?快猜啊!”   萧怜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依然岿然不动。   最后的较量,她若是乱了阵脚,就是输了!   “你为什么不猜!你猜啊!猜了我就告诉你啊!”萧素急得在城楼上走来走去,“你快猜——!”   “你不猜?你不猜我来告诉你!”萧素耐不住了,“抬上来!”   一个血淋淋的人,被兵士抬了上来。   没有手,没有脚。   一个人彘!   “哈哈哈哈哈!快看看!谜底揭晓!抬起头,让她看看你是谁!”   萧素暴喝,用剑不停的拍那人彘的脑袋。   人彘缓缓抬起头,看着下面,惨惨一笑。   “八哥——!”   萧怜手中的缰绳紧紧一攥!心头猛地一阵疯狂抽搐!   她咬着嘴唇,强按着冲天怒火,“萧素!他是你的手足!”   宫城上,萧素怪笑,“啊哈哈哈,是啊,手足!手足又怎样?你不也是我的手足!我现在把他的手足都砍了!等你进来,我再砍了你!”   萧怜回手,“弓箭!”   立刻就有人递了上来。   她抬弓瞄准城楼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萧誉,嗓音哽咽,“八哥,是我害了你!先送你一程,此仇此恨,我萧怜,一定替你百倍千倍讨回来!”   萧誉该是已经不能说话了,解脱般的点点头。   嗖的一箭!   正中眉心!   萧怜两眼通红,浑身发抖,沉着嗓子恶狠狠道:“萧——素——!”   萧素顺手从宫墙上,将萧誉的尸体推下去,“啊哈哈哈,你杀了他!是你亲手杀了他!萧怜,别忘了你刚刚说了,他是你的手足!他是对你最好的八哥!”   萧怜飞身跃起到宫墙下,接了萧誉残破的尸体,头顶一阵箭雨,劈面而来。   黑骑兵簇拥中的黑轿内,一道冰雾破空而来,将头顶的杀机尽数化为乌有。   萧怜抱着尸体稳稳落地,也不回头,一步一步想大军中走去,“萧誉,现在这皇城中,我了无牵挂了,你还能将我如何?”   萧素疯了一样在城墙上乱转,“是!萧怜,朕奈何不得你!不过朕是皇帝!朕到死都是皇帝!你是个反贼!你永远都是个反贼!”   萧怜交待了萧誉的尸体,翻身上马,“成王败寇,萧素,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她向后扬手,“攻城!生擒萧素!”   司命挥剑下令,“攻城——!”   十万大军整整齐齐向前三步!   唰!唰!唰!   萧素在城墙上退了三步,“萧怜!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   他回身从后面揪出一个人,挂了困龙钩,被踩得半死的沈玉燕!   神经兮兮地对她道:“母后,皇儿护不了您了,咱们一道走吧!”说着就拖着沈玉燕向城墙边走去。   沈玉燕虽是个半死的,也依然有求生的心,无力地挣扎着,“素儿,不要!哀家是你母!哀家是你亲娘!”   “亲娘又如何,母后又如何?下面那个不是一样杀了自己的亲娘,如今还不是万人拥戴!”   他根本容不得沈玉燕多言,直接将她推了下去,看着自己的生母从宫城上坠落,萧素敞开怀抱哈哈大笑,“看!萧怜,朕也了无牵挂了,来啊!皇城中被朕埋了无数雷火弹,你们进来啊!进来一个死一个,进来十万死十万!来啊!大家一起上天啊!啊哈哈哈哈!”   跟在萧怜身后的霁月受不了了,“殿下,我去捉他下来!”   萧怜刚点头,后面的大军开出一条窄道,朗清骑马飞奔而来,“殿下,不好了,藏海空桑联合举兵,大军压境,神都派人送来圣谕,称只承认萧素一个朔方皇帝!”   配合地真是天衣无缝啊!   萧怜深深吸了一口气,“暂停攻城!”   “是。”   十万大军静默在皇城下,沈玉燕的尸体摔得支离破碎,倒在血泊之中,无人收尸。   城墙上的萧素,整整疯到半夜,见无人理他,这才对始终忠心耿耿杵着巨剑立在身后的熊北极道:“给朕守着,朕要睡觉!明天接着玩!”   城下,萧怜彻夜无眠,给萧誉备了棺材,设了个临时的灵堂,静静立在旁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宫墙之内,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两个人,都被这母子两害死了,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胜楚衣安静地进来,脚步悄无声息,如夜色降临。   “怜怜,死者已矣。”   萧怜轻抚棺盖,“我被赐了一百钉棍,他是唯一一个敢上前安抚我的人,把他没用过的汗巾给我咬着,怕我伤了舌头。”   “他拿了好酒,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我,可惜我没有与他共饮,此生再无机会!”   “我被揭发所有罪名,满室凤子龙孙,手足兄妹,只有他肯替我披一件衣裳。”   “如今,他又因我而死!”   “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敢为我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她茫然转身,看向胜楚衣,“胜楚衣,他是唯一一个真的将我当成手足至亲的人,我却大胆地以为只要他不吭声,不惹事,萧素就会放过他!萧淡被从城墙上扔下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派人将他救出来,可我都干了什么?我完全置他于不顾!”   胜楚衣在那灵前上了一炷香,“怜怜,自古帝王,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你不可能顾全所有的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萧怜的手在棺材的一角狠了狠,“旁人的死活,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我当初就不该围城,就该听司命的话,一日一夜拿下便是!那些老百姓的死活,关我屁事!是我太贪心,我想要天下归心,我想要百姓拥戴,我贪图虚名,结果却害了八哥的性命!”   胜楚衣眉头微微一蹙,没来由地一阵不悦,“欲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你而死,该是他的荣耀。”   萧怜在灵堂立了一夜,两眼瞪着那灵位,笔挺如一支箭!   胜楚衣就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一般,立在她身后,陪了她一夜。   直到天将亮时,萧怜才抬起头,回身道:“胜楚衣。”   “嗯?”   “谢谢你陪我。”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萧怜这才,仿佛坚强用尽一般,恢复了女儿家的柔软,伏进他怀中,“你可以调动冰渊了?”   她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之后等着他回答。   胜楚衣双眸之中,染了一抹浓黑的深渊之色,“情急之下,不知怎么,就用出来了。”   萧怜的头枕在他肩头,抱在他脊背上的手,缓缓释出淡淡绿色的乙木生。   他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不是方寸天?   那到底为什么?   他没有说真话啊……   “怜怜,若有一日,我如今日城楼上的萧誉,你当如何?”   萧怜心头一紧,抬起头来,“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会如他!”   “那又或者,如萧素一般。”   “胜楚衣,你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   “只是想知道,我若入了绝境,再无挽回的余地,怜怜会如何?”   肩头被凿了一拳,“在大盛宫,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就算落入地狱深处,我也会将你拉回来。”   胜楚衣低头看着她,“那若是有朝一日,我已疯魔,无药可救了呢?怜怜可会亲手给我一个了断?”   “不!”萧怜抬手捂住他的嘴,“不……,你要是疯了,我就陪你一起疯,绝不留你一人!”   胜楚衣冷了一夜的脸,这才缓缓浮起了笑容,“好的,怜怜,我记住了。”   ——   朔方与藏海、空桑三国交界的边境上,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   中军帐中,卓君雅描画了浓重的凤稍,染了紫红双唇,已是一副妖艳万分的模样,揽了秋慕白的脖颈,坐进他怀中,“师兄,咱们还等什么?你我联军,踏平他朔方本就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何须瞻前顾后?”   秋慕白想推开她,又不忍心。   可被她这样投怀送抱,又觉得尴尬万分,“师妹,起来说话。”   “起来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我现在来了,你却不喜欢了?难道你嫌我不能再舞剑,便是个废人,配不上你了?”   “不,不是,师妹,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是……,可是不该是这样。”   秋慕白堂堂万剑宗宗主,如今却说不出一句囫囵个的话来。   “那你想要怎样的?我都如你的意。”卓君雅歪着头看着他,妖艳妩媚中,一抹天真,极致地诱人。   空桑剑士,天下无双,最是讲究的,就是一个端正。   秋慕白倾慕她,守护她这么许多年,也曾盼过她对那个人死心,却从未想过如此无媒苟合。   “雅雅,你先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师兄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卓君雅两眼迷离地看着他,“又或者,什么话都不用说……”   她低头凑近他,揉着他雪白的长发,双眸妖媚,勾魂夺魄。   可就在双唇迫近秋慕白的瞬间,她忽然停了下来。   他竟然呼吸这样平静,她已经坐进他怀中了,他都没有一点男人的反应!   “秋慕白,你不喜欢我?” 第139章 天命神皇,救世之能 秋慕白温声道:“雅雅,起来说话,我们不要这样。”   卓君雅羞恼,从他怀中下去,“我们不要这样?你不是等了我很多年了吗?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吗?怎么?唾手可得的,突然就不喜欢了?”   秋慕白起身,整理了一下一丝不乱的衣袍,不愿与她过多争辩,“雅雅,我军中还有许多大事要处理,你冷静一下,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谈,先告辞了!”   “秋慕白,你给我回来!”   卓君雅飞身挡在他身前,“你不能走!”她拦腰将他抱住,收敛了刚才妖媚的神情,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师兄!你不能走,尊上已经不要我了,甚至亲自出手废了我,阿青也死了,如果师兄你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秋慕白有些心痛,也有些莫名的嫌弃,将她轻轻推开,“雅雅,我不会不要你,你我师出同门,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只是……,我心中的雅雅,不是这般模样。”   卓君雅抓住他的衣袖,“师兄,你别推开我,你喜欢我什么样子,我改啊!你告诉我啊!”   秋慕白怜悯地看着她,“我心中的雅雅,干净温柔,如一朵莲花,你的眼,被太多尘埃蒙蔽,就算端坐镜前,也看不清自己的本来面目了,雅雅,你先静一静,师兄不会弃你不顾,有什么事,我们改天慢慢再说。”   他绕过她,绛衣白发,手持桃花剑,翩然而去,留下卓君雅呆在原地。   莲花!莲花!怜……!   “秋慕白!你也喜欢萧怜对不对!你自从神都秋猎回来,就对我不理不睬,你喜欢萧怜,对不对!”卓君雅一声尖声吼叫。   秋慕白行至大帐门口,脚步骤然停住,“莫须有!师妹,是不是在你眼中,除了情爱和嫉妒,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了?”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大帐。   卓君雅转身,对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颓然瘫坐在地,口中念念叨叨,“莲花!莲花!你喜欢的是莲花,他喜欢的也是莲花,世上的男人,都喜欢莲花,难道我做得还不够?难道我还不像一朵莲花?”   她神经质地理了理鬓角,重新站起来,强行收敛了脸上扭曲的肌肉,之后端端正正绽出圣洁的笑容,在浓艳的妆容之下,如同一朵诡异的妖莲。   ……   藏海与空桑的大军压境三日,始终在等着神都方面的圣谕,只要温庭别的手谕一到,便要立刻跨过边境,踏平朔方!   然而,三日来,圣谕没等到,却等到另一份军情。   孔雀王朝举国兴兵,借道朔方,直扑边境而来。   卓君雅与秋慕白再度会在一处,对着那份奏报,谁也不说话。   良久,秋慕白终于清了清嗓子,“如今的情形,并不意外。孔雀与朔方早已有和亲之盟,孔雀的版图又躲在朔方的后面,所谓唇亡齿寒,千渊为了自保,此番一定会鼎力相助朔方,而且必会将战场控制在朔方国内,以他和以清公主的算计,绝不准许这场战火蔓延到自己的国土上。”   卓君雅今日重新换回过往的清淡装扮,黛眉朱唇,端庄高贵,“师兄说的没错,听说以清率领的大军,本来是在璇玑城下作壁上观,如今也挥师向东,向边境而来,估计再过三两日,就会与千渊会师。”   秋慕白见卓君雅终于能好好跟自己说话了,心下安慰,面上的表情就温和了许多,“萧怜倒也是心大,敢让对手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横着走。”   卓君雅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师兄这是替萧怜担心呢?还是替我们担心?”   她好不容易端庄了一会儿,又突然拈酸呷醋,秋慕白无奈道:“雅雅这话怎么说呢?我何须替萧怜担心?”   卓君雅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赶紧重整了一下精神,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萧怜如此信任千渊,连我都替她捏一把汗啊。又或者,他们两个如此精诚合作,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可要当心了。”   秋慕白不想过多揣摩她善变的心思,凝眉看着那本奏报,“萧怜,虽好斗,但不好战,虽杀伐果断,但并不嗜血。在自己的国土上开战,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这场仗,只怕是打不起来,”   卓君雅见他又一门心思揣摩萧怜,立时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刚要发作,外面又有人来报:“陛下,紧急军情,十万火急!”   “进来!讲!”   “东煌突然兴兵,太华魔君,御驾亲征,不宣而战,东境告急!”   “什么!”   卓君雅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向秋慕白,“师兄果然料事如神!”   秋慕白眉头依然紧锁,“这一步,只怕是他们早有准备了。”   这时,外面又有空桑的人飞速来报,“禀护国剑圣,陛下的钦差刚刚抵达大营,传了陛下旨意,命护国剑圣即刻班师回朝!”   这回轮到秋慕白蹭的站起来了,“什么?可是朝中出事了?”   那人支吾了一下,道:“听说,听说是东煌的海王舰队,已经越过无尽海……”   “什么!”   秋慕白与卓君雅对视一眼,卓君雅已经稳住了刚才的急躁,坐了下来,“看来,东煌的太华魔君还真是对这个帝后宠爱地无以复加啊!若是他知道她的帝后与那国师不清不楚……”   秋慕白见她如此情形下,竟然先想到的是这个,皱了皱眉,“师妹,你不要轻举妄动,那太华魔君绝非善类,也绝非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卓君雅莞尔一笑,“看把师兄紧张得,我就是随便说说,师兄国内军情紧急,还是尽快去早做处理吧。”   等她把秋慕白送走了,召唤了藏海的将领进帐,“撤军,孤王要亲自去会一会那太华魔君!”   ——   七日,萧怜的大军在皇城脚下按兵不动,每日都只听见萧素疯了一样在城楼上的叫骂。   她一直在灵堂为萧誉守灵,同时静静地等着边境的消息,临近七日,内心不由得有几分焦灼。   终于,外面传来朗清的声音,“殿下!藏海和空桑撤兵了!”   萧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外面朗清又道:“还有,内个,神都来人了。”   “温庭别派谁来的?”   “琼华尊,还有白莲圣女!”   顾敛星?她来干什么?   萧怜从灵前起身,一身素简衣袍,陪了白玉发冠和银腰封,你说她是男子,她便是翩翩美少年,你说她是女子,她就是帅气小姐姐。   等到了外面中厅,便看到顾敛星一身雪白衣裙,额间白莲花钿一点,人模人样地坐在上首。   琼华坐在她下手,端端正正喝茶。   顾敛星见萧怜来了,立刻两眼冒光,裙子底下的绣鞋动了动,强忍着没站起来扑过去。   琼华轻轻咳了一下,“云极太子,好久不见。”   他好久两个字尤其加重,便是笑她上次去神皇殿偷东西被他给逮了。   萧怜在他对面坐下,“尊上此番前来,可是带来了泛天尊的圣谕?”   “正是。”   “那么,宣吧。”   她也不起身,也不跪接,就坐在椅子上等着。   顾敛星坐在上面,生怕萧怜托大,得罪了琼华,连忙道:“萧云极,琼华尊亲宣圣谕,难道你不该跪下?”   琼华浅笑,“圣女,算了,云极太子的膝盖,本座受不起。”   真正的天命神皇在此,他哪里受得起她的跪拜!   琼华磨磨蹭蹭拿出温庭别的亲笔圣谕,先向神都方向拜了拜,之后缓缓展开,清了清嗓子。   萧怜不耐烦,“算了,尊上,您就长话短说,别罗里吧嗦的,他到底要怎样?”   琼华一笑,正合我意!当下将那圣谕的卷轴收了,“字儿是有点多,那就劳烦云极太子回头有功夫了自己看。本座此番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带萧素回神都,第二,送圣女前来,救死扶伤。”   萧怜翘着二郎腿,换了一边,“第一,萧素的命,我是我的。第二,璇玑城中,暂无死伤,泛天尊想太多,尊上也请回吧。”   琼华脾气好,也不跟她着急,“萧云极啊,死伤现在没有,一会儿就有了。”   萧怜的嬉皮笑脸马上没了,“你是说排雷?”   “正是。”   “雷火弹而已,找一队死囚,将皇城横扫一遍就是。”   琼华依然温厚地笑,“太轻敌了啊,你远赴东煌这半年,萧素与神都往来密切,本座听尊上的意思,他该是从尊上那里,讨得了九转连环雷的图纸。他如今已经神志不清,若是想将整个皇宫都崩上天,也是未可知啊!”   九转连环雷,说是九转,但是只要掌握了制作方法,想将多少雷火弹连在一起,便可以连在一起。   而且,引信的设置随机,并不固定。   所以,即便是人肉地毯式排雷,也根本不会引爆脚下的连环雷。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危机化解,安然进城,只需一人在事先指定的地点引爆那只安装了引信的雷,那么所有人脚下的雷都会同时引爆。   萧怜面上的玩世不恭没了。   顾敛星道:“那何不对他严刑逼供?”   萧怜瞪了她一眼,“他是个疯的,保不齐随口胡说,如何能信!”   她这一眼,瞪得顾敛星没来由地浑身一爽,立刻来了劲头,“那就派人把地上的雷都挖出来啊!”   琼华端然回身,“圣女,九转连环雷之所以称之为九转,便是一旦埋下,拆除极为复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敛星:“说来说去,怎么都要爆,那要怎么办?”   萧怜又瞪她一眼,“爆呗,不然送你来干嘛?”   琼华道:“正解!尊上的意思是,九转连环雷一旦强行拆除,必然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圣女的救世之能,正体现在此处。”   “原来尊上派她来我这璇玑城,替神都收买人心了?还真是算得精细,不错过一点儿好处。”   琼华继续陪笑,“尊上心系整个西陆圣朝,关爱朔方子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萧素……”   萧怜起身,“好,萧素,我可以交,但是要先排雷,九转雷干净了,萧素,本宫双手奉上!”   琼华:“这个自然,本座与圣女必是要看着璇玑城上下安然无恙,才回神都复命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   “云极太子,果然爽快!”琼华看了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顾敛星,“圣女当初神都秋猎,与太子一见如故,本座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萧怜也不起身相送,“好,尊上请便。”   琼华笑盈盈转身出去了,既然正经事说完了,女孩子们急着要聊私房话,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是不方便总杵在这里的。   他出了门,穿过回廊,没走多远,便看到廊檐下立着一袭身影,负手而立,虽然只是简单的黑袍加身,却一眼便知是谁。   他远远停了脚步,掀了衣襟,端然跪下,“叩见尊上,琼华向尊上请罪。”   胜楚衣不语,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默然转身离开了。   琼华跪在原地许久,向着他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三叩首,之后才默默起身。   屋内,琼华一走,顾敛星立刻没了圣女端庄圣洁模样,飞扑向萧怜,“萧云极!想死我了!”   萧怜从椅子上跳起来,险险避开,“喂!你还惦记着我呢?”   顾敛星一扑没扑到,也不生气,转了个身,笑道:“我等你去救我,结果呢,却是我反反复复在救你。”   “当初温庭别要杀我的消息,是你透露给千渊的?”   顾敛星玩着自己的头发,“是啊。”   “我上次去盗祭剑楼,是你安排了个小女孩儿撞凤倾城的晦气?”   “对呀!”   萧怜从她身边经过,顺手钩了一下她尖尖的下巴颏,“你还真是无孔不入。”   “我这不是不遗余力地讨好你,好给自己多一些跟你讨价还价的筹码嘛。”   “你就不怕被温庭别知道了,弄死你?”   “死就死了,死了也比现在这样活着好。”   萧怜玩味看着她,“其实你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圣朝的至尊宠着你,神皇的位置等着你,你干嘛总盘算着跟我私奔?”   顾敛星嫌弃地看着她,“好?你觉得好,咱们两个换?”   “死开,别把我跟那个死变态扯在一起。”   “所以咯,我也想早日摆脱他。”   “别告诉我你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顾敛星摊手,“我是贪慕虚荣,可我更贪求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从十岁开始就过我这样的生活,你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想要自由。”   萧怜深深看了她一眼,“好,我会帮你离开他,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心有余,力不足。”   顾敛星贤惠地将她一抱,“我知道,我有耐心,我会等!”她露出的小臂上,尽是些不堪入目的伤痕。   萧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后怕,当初,自焚于木兰树下,并未委曲求全,也许是对的,否则,那个小小年纪的自己,会有怎样的遭遇,实在是不敢想象,   她也曾是个全身伤痕累累的人,可从来不以为意,不知为何,如今一想到顾敛星身上这些伤痕是温庭别留下的,不由得一阵反胃。   ——   既然边境之围已解,神都又来了圣谕,萧素就彻底成了温庭别的一颗弃子,不但弃了,而且还拿来送人情。   次日,司命将堕天塔黑甲兵重新编排,一千人为一队,计划城破之后,轮流对皇城进行地毯式排雷。   皇宫的大门,本就形同虚设,城门大破之日,万民空巷,就等着看那疯了的皇帝如何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然而,萧怜这边,并不好过。   一千黑甲兵,足以破城,却只能止步于城门口,之后改作横排一字阵,驱赶着刑部天牢中带出来的死囚,向皇城中地毯式推进。   没走多远,轰地一声!   地面炸开了一个大坑,几个死囚被炸飞,后面的接着补上。   被炸弹碎片伤及的兵士,便被抬到城楼上顾敛星处,用水系的治愈天赋加以救治。   如此一来,等到推进到北辰殿前时,已伤了数百人,萧怜跟在一字阵后面,周身泛着圆融的炎阳火的光晕,远远地便听到里面的萧素在狂笑,“来啊!进来啊!萧怜,朕等着你呢!”   如此排雷,外人看来已算是十分顺利,可萧怜的眉头却越来越紧,说好的九转连环雷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三分的皇城已经被雷火弹炸的伤痕累累,萧怜喝停了黑甲兵,一个人入了北辰殿。   萧素坐在皇位上,“九弟,你来了啊!”   萧怜迈进端方殿,“说吧,想怎么死?”   “哈哈哈!猫哭耗子假慈悲,朕想要老死,你给吗?”   萧怜眉梢一挑,“好啊,兄弟一场,我给!”   萧素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怜,你少惺惺作态,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兄弟手足之谊?”   “那是你没有,我若是没有,从你在钉棍上下了舍离断那日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素牢牢地坐在皇位上,“可惜,你心慈手软啊,萧怜,你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弄死我。”   “以后,我也不会弄死你,萧素,我答应了你,让你老死,一定说到做到!”   萧怜一步一步向皇位迈进,萧素双手撑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可惜,这一次,你做不到了!”   萧怜心头一紧,九转连环雷的引信在这里!   她飞身扑起,将刚要屁股离开龙椅的萧素给牢牢按了下去。   萧素狞笑,“哈哈哈哈!你果然聪明,可惜太迟了,你可以让朕不死,但是你能让整个璇玑城的老百姓都不死?”   萧怜脸色一变,恨恨道:“你说什么?”   “朕说,璇!玑!城!”   “萧素,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好玩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朕送你一个超级无敌千回百转连环雷,只要朕离开这把龙椅,就把整个璇玑城送上天为朕殉葬!”   萧怜一脚踩在龙椅上,将他死死按住,大喝一声,“来人!”   外面,有黑甲兵立刻进来,“殿下!”   “清城!”   那兵士领命下去,萧素懒洋洋在龙椅上一躺,“萧怜,你慢慢忙,朕先睡一会儿!”   “萧素!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若是朕没猜错,这城中现在该有二十万军民,萧怜,你要多久才能疏散干净?你怎么就知道,这城外没有朕的千回百转连环雷?说不定,你正把所有的人往雷区上赶呢?哈哈哈哈!”   萧素说完,闭上眼睛,几乎是心满意足一般,竟然真的睡着了,鼾声大动。   萧怜生怕他突然发难,摁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疯子!疯子——!   一个多时辰后,霁月进了北辰殿,“殿下。”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国师大人正在指挥众人安排所有军民从四个城门迅速撤退。”   “他可有说什么?”   “国师一切安好,只是吩咐大家按殿下的命令行事,并未说什么。”   萧怜轻叹一声,连他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啊!   她内心的焦灼,浸透了联结着两人的乙木生。   皇城外,坐在黑轿中指挥撤退的胜楚衣,放在膝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人,如果疯了,会怎样?   内心深处,响起方寸天的声音,“你比她还着急啊,胜楚衣。”   “闭嘴。”   “一个疯子会如何行事,你怎么不问问本君呢?”   “说。”   “死伤在所难免,你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等于没说。”   “你不是有沧海诀吗?放出来啊!沧海之水,众生之源,活死人,肉白骨,死而复生,也不是难事啊!”   “你闭嘴!”   “哎哟,我忘了,你若是放出沧海诀,九幽天就会醒来,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啊!”   “你可以滚了。”   “你们两口子,真是的,开口闭口就让人家滚,没教养!”   方寸天不说话了,胜楚衣张开眼,从萧怜心中传递过来的焦虑不断涌动,越来越暴躁不安。   他轻轻一声叹息,怜怜啊……   北辰殿上,萧素睡足了,睁眼一看,“哎哟,老九,你还在这儿啊,我还当你已经逃命去了呢。”   萧怜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萧素坐起来,认真地与她讨论,“你有没有试过,到底多少雷火弹,能把你炸死?”   萧怜还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盯着他。   萧素讨了个没趣,“放心,朕是你皇兄,怎么会炸死你呢,朕只是想逊位之前,送你一只千万尸骨堆砌而成的皇座,让你这个自诩泽被万民,爱民如子的新皇,每每午夜梦回都心惊肉跳,看到无数残缺不全的鬼魂来向你讨命!”   有时候,疯了的人,失了心智,却往往能看透人心。   萧素所要的,果然是萧怜不想看到的。   她花了这么多时间,用了这么多精力,无非是想要一个完整的璇玑城,打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而现在,她却要将整个璇玑城送上绝路!   萧怜心思稍动,萧素便两眼一亮,猛地从她手底下泥鳅一般的滑了出去。   萧怜手底下一空,等再去抓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一道冲天的火光轰然而起!   外面的胜楚衣猛地一惊!糟了!引爆了!   整个璇玑城的人都听见了那一声爆炸!   即便远在城门外,都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整个大地晃了几晃。   有被大人抱在怀中的小孩儿指着皇宫的方向,“快看!房子上天啦!”   胜楚衣一步迈出黑轿,飞身上了一旁的楼顶,向全城环视,除了北辰殿,一切安然无恙。   心头的那一抹乙木生还在,她便安然无恙,可是九转连环雷在哪里?   从爆炸的震动中缓醒过来的军民,继续向城外转移,数十万人,移动得十分缓慢。   “不要动——!”   皇宫的城楼上,响起萧怜的声音!   然而,已经迟了!   轰!轰!轰!   整个璇玑城中,无数声巨响,连环而起!   她从爆炸中出来,已是狼狈不堪,一瞬间,如被击垮了一般,跪在了城楼上!   城中,被萧素埋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连接四座城门,正在转移的人潮,全部在这两条死亡线上,被炸上了天。   烟尘四气,璇玑城一片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仿若将修罗地狱,搬到人间!   全完了!   全死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只为了一个萧素,二十万人!   胜楚衣!棠棠!   萧怜跪在城楼上,魂魄出离一般,一动不动。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萧怜,你振作一点啊。”   顾敛星一直在城楼上救治受伤的兵士,倒是没有被爆炸波及,“可惜我不是真的圣女,我的治愈天赋,也仅止于此。”   她在她身边蹲下,将僵滞着一动不动的萧怜揽入怀中。   “真的天命神皇,万物不侵,身怀救世之能,如果我是真的天命神皇,就好了。”   萧怜的眼帘,动了一下,颓然靠在她肩头。   即便是真正的天命神皇又如何,依然束手无策!   忽然,她心头一动,楼下的硝烟之中,隐约有个稚嫩的声音。   她推开顾敛星,踉跄奔向垛口,向下张望。   “娘亲——!娘亲你在哪儿?”   梨棠!   棠棠没事啊!   萧怜本来死寂的眼睛重燃了希望!   接着,便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梨棠,稳稳地从硝烟中走了出来。   胜楚衣抱着梨棠,仰面在城下看着她,微微一笑,“怜怜,做你该做的。”   萧怜眼中泪光滑落,“好!”   有一种力量,透过乙木生,缓缓向她传递过来。   胜楚衣在尝试唤醒她体内的水系天赋!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一切!   萧怜跃出城楼,远远望见在爆炸中幸免的商阳府,初阳楼依然在烟尘弥漫中耸立。   她从无数房顶飞掠而过,奔上璇玑城最高的初阳楼顶,仰天闭目,敞开怀抱。   救世!   我不需要救世!   我只想要所有因我而死的人都活过来!   全都活过来!   她立在初阳楼顶,张开双臂,越来越沉静,物我两忘,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渐渐地,一滴细小的水珠,落在脸上。   接着,又是一滴。   璇玑城上空,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   一场春雨。   润物无声,下了很久很久。   直到硝烟尽散,地上的泥土,酥酥地湿了一层。   她什么都不看,也什么都听不见,如一尊张开双臂,向天祈福的神像一般,立在初阳楼顶,迎着小雨,岿然不动。   如此,一天一夜。   直到不再有雨滴落在脸上,萧怜才张开眼,看见头顶一片妖红,恍若隔世。   胜楚衣含笑,撑着他那把缀着缀着珠串,绣着血幽昙的伞,立在她身边,“陛下,看看你的江山吧。”   萧怜如梦初醒一般,向商阳府外望去,空气中一片清明,足以看得很远很远。   城中巨大的伤痕,赫然在目,提醒她那场轰天的爆炸确确实实存在过。   可是那伤痕之下,跪着的一眼看不到边儿的军民,却也是活生生的!   一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城二十余万人,震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怜不可思议地看向胜楚衣,“不是都死了吗?难道我真的将他们都救活了?”   胜楚衣莞尔,“是啊,恭喜陛下,成功唤醒了水系天赋——天街小雨。”   “小雨?老子的救世之能,是一场小雨?”   “润物细无声啊,陛下。”   萧怜嫌弃地看着胜楚衣,愈发地觉得他喊她“陛下”的时候,实在就是个妖艳贱货。   等她从商阳府出来,周身已用炎阳火烘了个干爽。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琼华立在众人之后,向她微微点头。   萧怜坦然由胜楚衣撑着伞,来到琼华面前,“琼华尊。”   琼华恭敬欠身,“本座不知该承您一声陛下好呢?还是……陛下好呢?”   他的意思是,不知改称萧皇陛下,还是神皇陛下。   萧怜了然,笑道:“琼华尊还真是幽默。”   琼华看了看替她撑伞的胜楚衣,“有他立于您身后,还是唤陛下为妥吧。”   萧怜被他这样绕来绕去,就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嫌弃胜楚衣是个多余的,大庭广众,秀什么恩爱!   “啊,内个,琼华尊啊,你此番回神都,还要劳烦帮我说个谎。”   琼华浅浅一笑,“好说,本座最近,尤擅此道。”   两人会心一笑。   琼华始终敬畏立在她身后的胜楚衣,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陛下,说谎容易,本座要做的那件事,如今还没办成,就有些难以交差了。”   “你说萧素?”   “正是。”   “放心,我说到做到,说给你个萧素,就给你个萧素!”   萧怜从琼华身边,擦肩而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头顶上顶着胜楚衣撑得伞,得意洋洋地走了。   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贱人在身后撑伞的感觉,竟然特别好!   “胜楚衣,以后你都跟在我身后好不好?”   “好啊,本座,也很喜欢在怜怜后面。”   “……”萧怜回头瞪他一眼,“庄重!”   胜楚衣眉梢一挑,“本座很庄重啊,怜怜想什么呢?”   “讨厌。”   “哪儿讨厌?”   “哪儿都讨厌!”   ……   璇玑城百废待兴,萧怜的登基大典便暂缓举行。   琼华带着顾敛星启程那日,立在宫门口等了很久,才见到一个马车缓缓驶出,上面装着一只倒夜香用的粪桶。   顾敛星掩着鼻子,“好臭啊!”   琼华艰难地看向送马车出来的朗清,“请问,陛下这是何意?”   朗清笑嘻嘻道:“陛下说了,泛天尊要的萧素,在这夜香桶中。”   琼华皱了皱眉,太残忍了,但是任务在身,也不得不验货。   于是提了衣袍,登上马车,车夫掀了盖子,他低头一看!   呕!   包子!   满满一桶臭烘烘的肉馅包子!   ------题外话------   以后,还吃包子吗? 第140章 除了阿莲,他在乎过什么? 琼华见了那些包子,一阵反胃。   抬头看城楼上,萧怜正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陛下,您这是何故啊?本座要的是萧素,不是包子!”   萧怜龇牙笑,“琼华尊最近不但擅长说谎,连装傻都尤其精通,泛天尊要的萧素,不是就在那夜香桶中的素包子?我不过是给他多包了一层面皮而已。”   刚上车的顾敛星本来就已经被臭的不行,一听这个,也是恶心!   呕!   璇玑城,商阳府,初阳楼下,阴森的地牢中,有个人疯疯癫癫地哼唧,“萧怜,你有种就杀了朕,你将朕关在这里,好无聊啊——!”   萧素趴在低矮的铁笼中,动弹不得,口中的咒骂却从来没有停过。   外面传来皮靴踢踏石板的声音,萧怜从上面下来,“六哥,包子,好吃吗?”   萧素冷笑,挪了挪那条已经没了知觉,被剃得只剩下一截骨头的小腿,“自己的肉,自然是最好吃的。”   “喜欢就好,自己的肉养活自己,您倒是个不挑嘴的,咱们来日方长。”   “九皇妹,费心了啊!”   “六皇兄,客气了!”   等萧怜从地牢中出来,霁月喜滋滋地迎上前,“陛下,看看我把谁找来了!”   接着,便有两个穿着平民衣衫的妇人,向萧怜屈膝跪拜,“属下,叩见殿下。”   霁月忙纠正,“还叫什么殿下,该改口唤陛下了。”   两个人抬头,萧怜眼前一亮,“冷姑姑,梁婉?我当你们清绞商阳府的时候都挂了。”   霁月道:“陛下有所不知,商阳府的人,都是好样的,大多都幸存了下来,按照您平时的吩咐,隐姓埋名,低调行事,隐没在人群中,这次围城,她们暗中帮了许多忙,不然潜入城中的花郎也不会将事情办得这么顺利。”   萧怜许久没见这些莺莺燕燕,竟然一时之间有些惦念,“走啊,去看看她们。”   “哎,好嘞!”   藏了半年多的女人们,一旦主子重新得势,立刻就全都花儿一般的开了,花红柳绿地将萧怜团团围住!   “爷,您终于回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呸,还叫什么爷!现在该叫陛下!”   “哇塞!叫陛下啊,那咱们以后岂不就是娘娘了?”   “你想的美,以后正宫娘娘只有一个,就是国师大人!”   女人们一片唏嘘慨叹,同人不同命啊!   萧怜无奈,看着这群心大的女人,经历一场生关死劫,竟然都跟没事人一样,“今后,你们继续住在商阳府,平日里听从梁婉和冷姑姑的调遣,今后用得着你们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时,秦月明从后院扭着腰肢走了出来,“都准备好了,来呀,爷!一起欢脱啊!”   女人们骤然发难,将萧怜直接给抬了起来,“走啊!酒池肉林啊!泳池派对啊!”   秦月明幸灾乐祸地看着萧怜被抬进去,对杵在一旁的霁月挤挤眼。   霁月艰难地笑了笑,“月明姐姐,我就不进去了,你们陪陛下玩的开心啊!”   他识相的退出商阳府,关了大门,持刀守在门口,端端正正,如一尊门神。   ——   宫中,胜楚衣在堕天塔盘旋的楼梯中拾级而上,紫龙、辰宿、司命、弄尘跟在后面。   弄尘第一次进堕天塔,两只眼睛不老实,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辰宿,你们这几年是怎么伺候君上的,就让他住在这么随便的地方!”   辰宿老实,不说话。   紫龙哼道:“咱们打理的堕天塔,清净,君上住着消停。不像有些人,将大盛宫搞的乌烟瘴气,万八千的女人,想想都头疼。”   弄尘哼唧,“我只是个办事的,主意又不是我出的,大笔一挥同意纳妃的,都是悯生!”   胜楚衣停了脚步,“好了,你们几个再吵,堕天塔也不得清净,当心将你们全都扔出去。”   几个人在他背后撇撇嘴,谁都不吭声了。   胜楚衣来到堕天塔顶层,这里许久没人住,便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当初萧怜屁股开花的时候,两人在这里的那张漆黑的檀木床上腻歪了半个月,至今想来,依然忍不住唇角上扬。   司命是个不识趣的,“君上,如今已经替阿莲夺下了朔方,咱们什么时候回东煌?”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东煌?暂时不回去了。”   “可是您是东煌的皇帝……”   “不是还有悯生?”   他见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淡淡笑道:“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东煌……”他向东边望了望,“东煌对我来说,暂时没什么用了。”   几个人被胜楚衣轰出堕天塔时,还有些闷闷不乐。   司命怎么想也想不通,“哎,你们说,君上说东煌暂时没用了,是什么意思?”   弄尘道:“君上本就是个心性闲散的人,当初称帝东煌,无非也是为了成为方寸天的主人,给阿莲招魂。现在阿莲也回来了,东煌自然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了。”   司命不解,“整个东大陆,说不要就不要了?”   紫龙不耐烦,“君上不是说了嘛,还有悯生。”   辰宿淡然,“君上只是说,暂时没用。他老人家是什么人?这世间的一切,他还不都是想要的,拿来便是,他不想要,随手就丢了。除了阿莲,他在乎过什么?”   几个人:“……”   弄尘附和,“对啊,君上本就不看重这些,你让他天天坐朝问道,批阅奏章,同那些老头子勾心斗角,跟用天魔锁捆了他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将那些劳什子丢给悯生,让他有闲心找个地方偷偷看阿莲。”   几个人:“……”   预感到自己可能不用再做大内总管,无官一身轻的弄尘就有些欢脱,跟司命几个分开后,踩在宫墙上燕子一般的翻了几个跟头,刚好落在一个人的面前。   弄尘掉头就走,被那人伸手抓了肩头给擒住了。   朗清:“弄尘哥哥,你干什么见了我就躲?”   弄尘立刻脸颊有点红,“朗清啊,我突然想起君上还交待了许多事没办。”   “我现在手头没什么事,我帮你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   弄尘滑如泥鳅,掉头就跑。   朗清拔腿便追。   弄尘一边跑一边喊,“老子长这么大,除了君上,谁都没怕过,就怕了你了,你饶了我吧!”   朗清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善类,“弄尘哥哥,你别跑,我不请你喝酒了,你不要怕我啊!”   ——   神都这边,顾敛星跟着琼华回神都复命,进了云音神宫,就看见温庭别在自己一个人下棋。   “请琼华尊带回萧素,怎么却带回来一车包子?”   他指尖夹着棋子,狠狠向棋盘上一摁,啪地一声脆响。   顾敛星立在琼华身边,没来由地一哆嗦。   琼华坦荡道:“尊上要的是萧素,萧云极给的,也是萧素,只是形状发生了一点变化。萧云极那个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您是知道的,在下也是十分无奈啊。”   温庭别重新执了一子,“那么,天街小雨,起死回生,是怎么回事?”   顾敛星有些慌张,琼华淡定道:“是圣女情急之下,激发了潜能,降下了普渡甘霖,救了璇玑城二十万军民。”   温庭别手中那颗圆滑的棋子在五指之间依次转动而过,“普渡甘霖,敛星啊,真是稀罕啊,那你再显圣一次,给本座看看?”   顾敛星急忙道:“不行不行,弄不出来了,现在弄不出来了。”   “那在璇玑城,怎么就有了呢?”   “内个……”   琼华笑道:“尊上莫要吓到圣女,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嘛。当日璇玑城中,尸横遍野,如人间地狱,惨不忍睹。圣女该是慈悲之心被激发,又或者有感于天,才发动了救世之能,事后整个人恍若隔世,如梦初醒。在下当时也曾反复盘问,圣女自己对此事也混沌不清,全然不知是如何施展出来的。”   温庭别将信将疑,将顾敛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有几分斤两,本座还是知道的,若真如你所言,难不成还是真神降世,借了她的身子,救了那二十万人不成?”   琼华两眼放光,笃定道:“很有可能!”   温庭别脸色有些缓和,“真神降世!什么神呢?”他的眼光将顾敛星看得浑身发毛,“琼华辛苦了,这里没别的事,你下去吧。”   琼华看了眼顾敛星,我能帮你的仅止于此,你自己保重吧。   之后退出了云音神宫。   温庭别屏退了左右,走到立在地中央的顾敛星身边,“朔方走了一趟,胖了啊。”   顾敛星咧嘴笑,“包子,吃多了……”   “离开本座身边,心宽体胖?”   “哪儿有,日夜思念尊上,食不甘味,夜不成寐。”   温庭别阴森森地看着她,“你该叫我什么?”   顾敛星一阵恶心,又是一阵恶寒,又要开始了!   “叔叔……”   温庭别背着手,立在她身边,微微闭上眼,似是享受着被人这样称呼。   “她降临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哈?”顾敛星不懂他在说什么。   温庭别睁开眼,仔细端详她,“本座问你,阿莲的魂魄,降临在你身上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顾敛星脑子转的飞快,原来他以为是真正的白莲圣女魂魄归来,降到她的身上,才使她有能力降了那一场起死回生的小雨!   天啊!萧怜……!她是……!我的妈呀!不得了了!   “啊!内个,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庭别凑近她近前,深深吸了口气,“你身上,还有她的气息,她的味道,这真好闻!”   她身上要是真有别人的味儿,那都是她跟萧怜搂搂抱抱留下的。   顾敛星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他接下来又要怎样。   温庭别前所未有地温和对她讲话,“你别怕,既然她喜欢你,本座以后,定会好好善待你。”   他将手穿过她的领口,“阿莲,你当初要是不那么倔强,该有多好,我会好好珍惜你,好好待你,就像他待你一样。我们会在这神宫中,一直很开心地过下去!”   他将她扳入怀中,两个人齐齐扑倒在厚厚的地摊上,骑在顾敛星身上,那如一轮满月般温润俊秀的脸忽然一笑。   顾敛星心头一阵哀嚎!又来了!   砰!   重重一拳!   她脑袋嗡地一声,晕了过去。   温庭别这才俯身,对晕过去的人仔细端详,撕开衣衫,“阿莲,这世上没有人能代替你,也没人能将你从我手里夺走!除了我,没有人是真心爱你!他会将你献给九幽天,而我……,”他情动之下,含混不清,“我会为你,将那九幽天的神像砸碎,我可以为了你,将整个圣朝彻底颠覆!什么天嫁,见鬼去吧,你要嫁给我!你一定要嫁给我!”   他将全然失去知觉的顾敛星反复摆布,又爱又恨。   爱她,这么多年,他将她当成萧白莲的替身来疼来宠。   恨她,这么多年,她始终是个假的,连额间的神印都要用花钿来代替!   他去了衣袍,便摈弃了廉耻,人成了禽兽,便为所欲为。   正酣畅淋漓、不能自已之际,门口一声惊叫,“温庭别!”   温庭别抬头看去,凤倾城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如天神一般的十二圣尊之首,光天化日,一丝不挂,正对那纯洁无瑕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圣女,就如饥渴的盗墓贼对新死的女尸一般,胃中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   若不是刚好看到琼华尊回来,上前攀谈了几句,若不是琼华尊说话含糊其辞,眼神飘忽不定,她根本不会这么时候突然上来找他!   果然有奸情!   他居然连圣女都不放过!   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温庭别看了她一眼,就像没看到一样!   该是正在舒爽难耐之时,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反而更加动作剧烈,甚至发出无法克制的低吼。   “温庭别!你这个畜生!”   凤倾城冲过去!奋力想要将他拉开,却被他一巴掌重重扇开,一头撞在了桌角上。   凤倾城一阵天旋地转,好痛啊!   她摸了摸额角,好多血!   “血啊!”   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凤倾城并不是一个傻子,她终于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经发现了太多温庭别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对她动了杀心,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她趁着他情难自禁之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向外跑去,可没走多远,就被身后一股大力隔空抓了,直接摔了回去!   温庭别完事起身,随便裹了件衣袍,来到她面前,刚经历了一场极致,人就有些颓废。   “倾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这就想走了?”   凤倾城满脸是血,向后爬去,“尊上,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温庭别一步一步向前迫近,“太迟了,正好本座早就已经腻烦你了,好好地公主不做,不乖乖地回空桑等本座的花轿,整日流连在神皇殿中,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   “你不能杀我!你还需要我!你还需要空桑!只有得到空桑的支持,你才会实现你的目的,做西陆真正的皇帝!”   “是啊,”温庭别将她逼到角落,退无可退,蹲下身来看她,“你说的没错,本作还需要你,还需要空桑,但是,本座并不一定需要一个活着的你!”   他的手攥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死了的空桑公主,依然是空桑公主,依然是本座的未婚妻!”   “温……咯……咳……”凤倾城再也说不出话来,柔弱的身子根本撼动不得温庭别分毫,拼命挣扎的双手双脚渐渐变得无力,最后双眼爆出,极难看地一动不动了。   她临死之前,唯一后悔的,便是自诩身为空桑的公主,天之骄女,生于剑器大国,却从未想过执剑。   她从八岁起就知道,只要有权势、有地位、有美貌,再加上一个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未婚夫,一个女人一辈子就够了。   她八岁就被这个未婚夫相中,被他用一块梨花糕糊弄着,似懂非懂地褪尽了衣衫。   从此弃了剑,拿起了描眉画眼的笔,踏上了一条以色侍人的不归路。   她在他的荫蔽下,恃宠而骄地在神都横行了十年,最后被他活活掐死。   若是她手中有一把剑,在关键时刻,为自家一搏,也许不是他的对手,但总不至于死得这样没有尊严,这样悄无声息。   温庭别将手中软绵绵的死人丢在地上,歪着头端详了一翻,“始终是可惜了。”   他撕了她的衣裳,蒙在她死不瞑目,因为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之后,扔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衣袍,扑了上去。   渐冷的尸体,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他身后不远处,顾敛星悄然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周身汗毛倒竖,不敢吭声,也不敢逃走,退到角落里,缩成一团,面对着墙,一声不吭。   她唯一比凤倾城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她已经在魔爪下学会如何苟且偷生了。   堂堂空桑三公主香消玉殒,死讯仅止于这间看似金贵奢华的宫室,再无第三人知道。   琼华见她进了神宫就再没出来,便猜出了几分,依然笑颜浅浅,不动声色,继续做他的第十二圣尊。   空桑这边,秋慕白仓促收兵,班师回朝。   已迫至空桑近海的东煌海王舰队果然信守承诺,见已解了朔方危机,便不多做停留,直接调转船头返航。   小皇帝凤子烨年纪不大,立在城头,望着巨无霸一般远去的东煌舰队,对身后的秋慕白道:“来日朕长大了,空桑的舰队若是也有这般气派,便不用再如此躲在垛口后面了。”   秋慕白欣慰这个小皇帝有这样的心气儿,“陛下若是有此志向,慕白定当鼎力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凤子烨此时已长得快要与他一般高,一双眼睛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光芒,“你撤兵的时候,千渊那边,是什么动向?”   “回陛下,这场战争本就与孔雀王朝没有太大关系,既然我空桑与藏海已经撤兵,他们自然是无需逗留。”   凤子烨心情甚佳,“下一次神都秋猎,朕要亲自会一会日月笙和萧云极!”   秋慕白笑道:“好,那么,陛下当从现在开始,当勤加修习,不可懈怠。”   “知道了,秋师父!”   秋慕白几乎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陛下还是称我一声慕白比较好。帝师,在下不敢当。”   凤子烨望着辽阔的大海,“秋师父谦虚了,若是木兰芳尊尚在人间,朕必是要舍了你,求他收朕为徒,可如今,他已经死了,那朕便认定你这个师父了!”   秋慕白含笑欠身点头,眼光却有些迟疑不定。   雅雅认定那朔方的国师胜楚衣就是尊上,若果真如此,今后的朔方,只怕不会再偏安西北一隅了啊!   ——   与此同时,同样撤兵的卓君雅,业已赶赴藏海国东境。   对面暂时偃旗息鼓的东煌大军,黑压压一片,簇拥着一乘黑色的巨大轿撵。   卓君雅一派王者风范,向对面喊话,“太华帝君久侯,孤王来了。”   那轿中响起温润干净的男子声音,“女王千里跋涉,辛苦了。本君略备薄酒,想请女王共饮,不知可愿赏脸?”   卓君雅端然一笑,“好啊,太华帝君,久仰盛名,今日能得一见,三生有幸!”   界碑那一头,黑色轿帘掀起,走出一人,身材修长,一袭黑袍,面容清雅俊秀,略显消瘦。   悯生!   行走自如的悯生!   卓君雅见了不禁一愣,这哪里是个魔君,分明就是个书生。   悯生信步走到界碑之前,翩然而立,“女王,请!”   卓君雅:“帝君请!”   两人步入横跨在边境上的华盖下,悯生悠然晚挽袖,替卓君雅斟酒,风情云淡之姿,闲云野鹤之态,却是一副帝王身家。   卓君雅就有些出神,他言谈举止,为何与尊上这般相似。   若说是刻意模仿,又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   若无意为之,却又丝丝入扣,不差分毫。      她不禁看着那双手有几分出神。   悯生敏锐地察觉到卓君雅的细微变化,却依然面如平湖,纹丝不乱,端起琥珀杯,递到她面前,见她习惯性的以右手执杯,却虚弱无力,便知那手是被废了。   “可惜了一把杏花剑,从此要空楼寂寞了。”悯生话音未落,手底生风,迅雷不及掩耳,在她的左臂,五指如钩,由肩而下,虽未用力道,却手法与胜楚衣当日一模一样。   卓君雅未想到他突然有此一招。   她虽然手臂被废,却身法犹在,竟然会躲闪不及,又被人以同样的手法在手臂上比划了一番,若是他此时用了力道,只怕她的另一只手,也废掉了!   “你干什么?”   悯生拈着琥珀杯,淡淡笑道:“女王莫慌,本君只是想知道,当日废你手臂之人,可用的是这番手法?”   卓君雅立时诸般戒备,“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人,本君再熟悉不过了。”   “你识得芳尊?”   “他如此待你,你却还依然唤他一声芳尊?”悯生神情极为冷淡,抬手又斟了一杯酒,“果然痴心不改。”   “你到底是谁?”   “十年前,万剑宗老宗主曾带一个女孩儿赴神都朝圣,那女孩儿被留在广木兰神殿外,不得见圣颜,后来她百般哀求守在门口的一个少年,才得了空子,溜进神殿,拜见了木兰芳尊。本君,有没有记错?”   “你?你是那个少年?”   “你可以唤我悯生。”   悯生将手中的酒杯递到卓君雅面前,“他有一种接筋续骨的奇药,名为黑玉膏,怎么,没给过你吗?”   他抬手在她右臂上一掠而过,“可惜了,时日已久,怕是无法再复原了。”   卓君雅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你跟孤王说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悯生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本君只是想知道你心中所想,以揣摩是敌是友。”   卓君雅上前一步,“敌又如何?友又如何?”   悯生张开双臂,笑意浅淡却有些狰狞,“敌者,置之死地,铲除后患;友者,江山万里,海阔天高。”   卓君雅踱了两步,将这个一袭黑袍的人重新打量一番,“你?你不是他一手养大,又尽得真传吗?如何要为背叛他?”   悯生下颌微扬,“这不叫背叛。”他清朗俊秀的脸上,有种从未示人的神色,“这叫报复!”   卓君雅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向木兰芳尊说出“报复”这两个字,“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最亏欠的人!”   “你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悯生刚刚展露的神色骤然一敛,“你没资格知道,你只需要按本君的吩咐,做你该做的事。”   卓君雅被他身上的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所威吓,强作镇定,“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本君可三日灭你藏海。”悯生将她手中的酒杯重新斟满,“喝了它,便可活着出去。”   卓君雅咽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好,我可以与你合作,不过……”   “不是合作!”悯生打断她,“是臣服!”   他俾睨如蝼蚁般俯视她,一字一句,“无条件臣服。喝了它!”   他袖底如有微风轻起,卓君雅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意,只好举杯一饮而尽。   悯生兀自自斟自饮,不再看她。   卓君雅向那只巨大的华盖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你可知道你的帝后,与他甚是亲密?”   悯生本垂着的双眸蓦地掀起,“本君的帝后?”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无妨,帝后,她早晚会回到本君身边。”   卓君雅立刻洞悉了这个隐秘的情绪,“原来,东煌迎娶萧怜的,本就是胜楚衣,从头到尾,都没你这个太华魔君什么份,孤王说的对不对?”   悯生的手中的琥珀杯一声轻微的脆响,裂开了,“你若是再不走,本君的耐心可是要用尽了。”   卓君雅轻轻哼了一声,出了华盖,回了自己的御轿,招了随从,“备笔墨,孤王要修书一封。”   ——   孔雀王朝的大军,从东境撤回,临近宛城时,千渊策马在前,远远地看一袭红衣,一人一马,立在官道中央等着他。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以清从后面追了上来,“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人都来了,矜持什么,想过去就过去,你要学学皇姐我,敢爱敢恨真性情!”   千渊懒得理她,又不是她寻死觅活拦着他的时候了。   可他面上神情虽是冷淡,却双脚一夹马腹,座下的马就一溜小跑地迎了过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他四下看了一圈,问道。   “别找了,棠棠没跟来,他的轿子在前面等着。”萧怜调转马头,与他并行,“我今天来,是专程来接珩儿,顺便谢谢你替我解了后顾之忧。”   “谢什么,无非将孔雀大军拉出来,把你的朔方当成跑马场,走了个来回,”千渊看向萧怜,她今日似乎心情尤为的好,颇为有些春风得意,便不觉也随着她的心情神色变得柔和,“况且,粮草军饷都是你出。”   萧怜咧嘴笑着摆手,“咱们之间,不要谈钱,多伤感情。”   千渊转而看向前方,“本宫与皇姐一共动用了十五万兵士,这一趟的粮草军饷大概四千万两,看在多次合作愉快的份上,给你个最低价,三千八百万。”   噗!   萧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都说你们姐弟俩精于算计,今日算是见识了!”   “过奖。”   “能不能再少点?”   “最低价。”   “那能不能缓缓?璇玑城重建,要花很多钱的。”   千渊重新看了看她,静了一息,“三千八百万两,或者萧皇陛下卖儿卖女卖自己,您选。”   “日月笙!”   萧怜一鞭子狠狠打在他的马屁股上,千渊的马便长嘶一声,一路狂奔而去。   萧怜打马紧追,两匹马便在春风中扬开四蹄,奔出很远,才在一处山头渐渐停了下来。   千渊从马上翻身而下,极目远眺,下面正是偌大的一片海棠林,艳粉的海棠花开得正盛。   “过了这片海棠林,便是孔雀的边境。”   萧怜与他并肩,含笑看着那片花海,花海深处,一行黑甲骑兵,正簇拥着胜楚衣的黑轿,等着她,“能去锦都做客,不胜荣幸!”   千渊有些嫌弃地看她,“你以后若是一直这般春风得意,就无需再带着男人在本宫面前碍眼,可是,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锦都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丝帛卷,递给萧怜,“回来的路上,顺手拦下的,你看看。”   萧怜将那丝帛展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满面的春风霎时间消散无踪!   “不可能!”   “这是卓君雅给泛天尊的亲笔信,盖了她的王印,不会有错。”   “悯生,悯生他不会的!”   千渊转身,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眼光,就如同他第一次在乱霓裳见她之时,透彻无波。   “萧怜,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在你心中,默认所有人都是好的,所以你永远都是被动出击,疲于应对。现在,在你的身后有一个所向无敌的璃光大剑圣木兰芳尊,自然可以无所畏惧。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有一天胜楚衣不在你身边了呢?又或者,他也有等着你去救的时候,你再这样妇人之仁,就只会将你们两个,包括梨棠和北珩,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上一次,了无牵挂,这一次,你还能那么洒脱吗?” 第141章 男人,要又强又贱又会赚钱 萧怜不语,在山顶凝望着下面花海中的黑轿,紧了紧手中那只丝帛。   “走吧,你若是再不下去,他等急了,就要可惜了这一片海棠春色了。”   千渊重新上马等她,两人从山坡疾驰而下,穿过花海,到了黑轿近前。   胜楚衣掀了轿帘沉静道:“千渊太子,好久不见。妻儿多番有劳,不曾当面道谢,是本座失礼了。”   他从黑轿中迈出,一袭黑暗,立于日光之下,肩头飘落一朵海棠花瓣,看着千渊,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千渊第一次与胜楚衣正面交锋,虽然无论从武功造诣到身份地位,甚至年纪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却依然坦然直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于如此繁花树下朝圣,笙,三生有幸!”   他说完,竟然掀了衣袍,工整地跪下,向胜楚衣行了朝圣的大礼。   萧怜背过身去,妈蛋,如月高悬的日月笙呢哪儿去了?见了她家贱人,还没怎样,竟然就跪了,说好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   她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刺激啊!   好想看胜楚衣为她跟人决斗啊!   胜楚衣伸手,象征性抬了一下,将千渊扶起。   “本座,已不是什么圣尊。”他嘴上虽这样说,却坦坦荡荡受了他一拜,。   千渊起身,也全不觉自己跪了情敌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周全了礼数,不叫人落了话柄。   “笙幼时,父王曾有言,此生眼中,只认木兰芳尊一人为圣,孔雀王朝,也只以芳尊一人为尊。如今父王身染沉疴,仍时常怀念当年神都朝圣之情景,念及尊上,叹为天人,自惊变之后,再无缘得见。笙如今于繁花树下一拜,便是替他了却此番心愿。”   言下之意,拜你的不是我,是我爹,你不要以为我跪了你,就是怕了你,服了你。   胜楚衣欣然一笑,“好,那本座就受了千渊太子这一拜。”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同时转身背对萧怜,望着一望无边、繁花似锦的海棠林。   胜楚衣:“刚刚在山坡上,你那只手,想放在哪里?”   他果然开始算旧账。   千渊:“本宫的手,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稍加克制,并非忌惮于你,而是不想萧怜为难。反倒是你,有许多事,从不与她明言,看似在保护,实则使她陷于被动。”   胜楚衣不语,转身重新审视身边这个人,“你果然是个有胆子的。”   千渊直视他的双眸,“你虽立在她身后,宠爱呵护,倾尽所有,但却始终将她当成你的私有之物,表面上看起来,由着她任性飞扬,实则将一切牢牢把握在手心。”   胜楚衣眼光晃动了一下,随后面上浮起了些许妖艳又有些不真实的笑意,“日月笙,你说的没错,不过这是我与怜怜之间的相处方式,她甘之如饴,便无需旁人置喙。而且,本座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千渊也还他一个笑意,颇为不屑,几分轻蔑,“她即将称帝,志在神都,你能扶着她走多久?她早晚要自己登上神坛,身后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可以有任何人。”   胜楚衣笑得更深,“她就算登基为神皇,在本座眼中,也永远是个孩子!”   千渊:“无敌寂寞,胜楚衣,她终有一日不会再是个孩子,而她需要的,也不会再是一个守护者,而是一个旗鼓相当对手。”   胜楚衣颇有了些怒意,指尖开始变得冰寒,方寸天开始蠢蠢欲动,“杀了他啊,这个人吵死了,他想离间咱们和怜怜的关系,杀了他!”   两人针锋相对,然而只是瞬息,便各自平静下来,胜楚衣扬袖,一股浩瀚气浪在整座海棠林中荡开,漫天粉色的花瓣如雨翻飞,经久不息。   他上前一步,立于千渊近前,敛去怒意,一字一句道:“那么,那个对手也只能是本座!”   千渊面上依然浮着罕见的笑意,“好,甚好,如此甚好!”   胜楚衣也依然笑面盈盈,“多谢千渊太子提醒。”   远处,萧怜被落了一身一脸的花瓣,背对着两人看向远处,一动不动。   我收回我刚才的想法,胜楚衣还是不要动手地比较好,上次动手,把神都给劈了,这次挥了挥袖,又把这好好的海棠林给毁了。   于是一行人,在诡异的气氛中,等到以清带着十五万大军赶上,便浩浩荡荡进入孔雀王朝边境,奔赴锦都。   千渊和以清走在最前面,一直默不作声。   以清想了想道:“笙,要不咱们用这十五万大军,把胜楚衣就地干掉?”   千渊瞪了她一眼。   “哎,你别生气啊,皇姐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想逗你开心嘛。”   千渊轻哼了一声,“十五万,未必足够。”   以清倒抽一口气,“你不会真想把他干掉啊?”   “看心情。”   “……”   这时后面不远处,胜楚衣的黑轿中传出萧怜咯咯咯的笑,千渊就一阵烦躁,夹了马腹,向前奔去了。   轿子里,萧怜躺在胜楚衣腿上,两条长腿穿着小皮靴,蹬在轿厢上,“啊,想念东煌的葡萄了啊。”   胜楚衣一粒一粒给她摘黑莓子吃。   这些黑莓是他们途径一片树林,从杂草丛生的小灌木上摘下来的,一颗一颗只有黄豆那么大,却个个生得圆滚滚、滑溜溜,用春天冰凉的山泉水洗过之后,攒在手里一大把,之后啊呜全放入口中,大嚼特嚼,实在是太满足了!   “若是馋了,让悯生从东煌送些葡萄来就是。”   提起悯生,萧怜就不乐了,想了想,从腰间拿出那片丝帛,“你自己看吧。”   胜楚衣不接,“没手,喂怜怜吃好吃的呢,你念给我听。”   萧怜就将那丝帛攥了起来,“悯生的事,你知道?”   胜楚衣认真从小树枝上挑大颗的黑莓,“知道,不过没关系,要几串葡萄,他还是会送过来的。”   萧怜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他,“原来是你故意将帝位让给他?什么时候的事?”   “陪你离开东煌,我就没打算回去,所以临时决定将弄尘也带走,并且带走了最好了的贪狼军,以备你我不时之需,剩下的,都送他。”   他仔仔细细在那小树枝上打量,“大的都吃光了啊,”于是又摘了一颗剩下的里面最好的,给她塞进口中。   “他的双腿因你我而断了两次,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将东煌治理地井井有条,令我全无后顾之忧,安心寻你,又将你安然从朔方接入东煌,所以,那些都是他应得的。”   萧怜笑,“胜楚衣,你对人也太好了,为你做这点事,你就可以给他一整片东大陆?那我呢?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呢。”   鼻子被揪了一下,“整个璃光最厉害的男人都给你,你还不知足。”   萧怜揉了揉鼻子,“明明是璃光最老的男人……,哎呀,不要揪了!我错了!”   胜楚衣继续挑黑莓子,“以悯生的智慧,从我回归东煌时起,他就应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决裂,是迟早的事,但他大概就还存了一丝希望,所以倾尽所能,想要为我重铸一把霜白剑。我若收下那把剑,他便还有一线机会。不过可惜,那把剑用着并不顺手。”   “所以,当他知道你将他为你耗尽心血铸的剑震成碎片,拿去偷龙转凤,替换了祭剑楼中的霜白剑碎片,就彻底明白,你已经弃了他了?”   “正解。”又是一颗黑莓子。   “那你为什么要弃了他?因为我明明是自焚而死,他却怂恿弄尘几个,骗你说是几位圣尊请下天火对我处以极刑,害你一剑劈了神都?”   “对我说谎,只是其一,就算他当时不将那笔帐算在那几个人头上,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胜楚衣的手,顺着萧怜的头发,就如同顺一只猫,“悯生这个孩子,资质超群,世所罕见,你教他一分,他可以自己悟出十分。若是不任由他双腿尽废,只怕这几年我不在东煌,弄尘与司命早已无力与他相制衡,如此发展下去,早晚成这天地间的祸害。”   “原来你当初本可以治好他的腿,却听之任之,让他终身残疾?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难怪他会恨你!”   “此其二,其三,他小小年纪,有那般心机,对我的怀恨,却从不表现出来,暗地盘算,深不可测,细思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也不想再将他留在身边。”   “这么多年,他恨你,却始终没有背叛你,倒也是奇了。”   胜楚衣抬手将一只黑莓塞进她口中,“背叛我,对他有什么好处?紫殊那十一个人这七年来是如何惊惶度日,他又不是看不见。”   “东煌那么大的一块版图,你就真的不要了?”萧怜有些舍不得了,你不要给我啊,干嘛给别人。   “做皇帝,哪里有做我怜怜的国师好?不但自由自在,还可以时刻陪伴左右,形影相随。”胜楚衣抱着她,甚是餍足的模样,“东煌,就暂时存在他那里好了,你若是喜欢,回头送你便是。”   萧怜见他鲛人的腻歪劲儿又上来了,赶都赶不走,“胜楚衣,我还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看到你早将一切看得秋毫分明,也就放心了。”   胜楚衣的大手便在她头上揉啊揉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心思。”   萧怜合上眼睛,口中的黑莓子吃完了,就只管张嘴,“啊——”,就会有一小把新的送进来。   莓子酸酸甜甜,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莫名安心。   离开东煌之前,她曾会过悯生,当时两人对质,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可悯生也并不否认,二人心照不宣。   事后,她不忍胜楚衣伤了一颗玻璃心,虽然怀疑悯生早就萌生了反意,却始终没对他说出这件事。   没想到,他原来早就洞察秋毫,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男人够强大,的确是件省心的事儿。   胜楚衣也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轿中一片宁静,有淡淡的黑莓子的酸甜气息。   他耳边悄然响起方寸天的声音,“胜楚衣,你没告诉她,你今天的样子,都是悯生害的啊?”   闭嘴。   “他借弄尘之口,引你去屠了上邪,夺了皇位,屠城百万,以己身为地狱,将我召唤出来。他害你七年生不如死啊!”   闭嘴!   “之后又是他,将玉简送到你手中,让你请下九幽天来与我抗衡,最后的结果呢?为了同时压制住我和九幽天,你的冰渊、沧海诀两大天赋全数被封,成了一个普通人,还险些死在鲛人武士手中,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和怜怜早就成了你那个不要脸的老爹的殉葬品。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你怎么不告诉怜怜呢?”   我再说一次,闭嘴!   “胜楚衣,从始至终,你都明知是个陷阱,却欣然而往,为她付出所有、受尽折磨,也在所不惜,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值得吗?”   我,甘之如饴!你,闭嘴!   方寸天终于不再说什么,四下重归一片静好。   胜楚衣的手将萧怜小心向怀中拢了拢,抱在怀中,如珠如宝。   ……   大队人马在距离锦都还有一日路程的小镇附近驻扎,几位贵人便在地方官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处清雅的别苑。   这处别苑不大,千渊住主院,以清住左偏院,胜楚衣和萧怜住右偏院。   因着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所以一切从简,连晚饭都是各自在房中用膳。   可是,偏偏以清待不住了,这样闷下去,好像很无聊啊。   入夜,她敲了千渊的门,“你跟他们两个的院子这么近,会不会不舒服?不如皇姐跟你换?”   千渊刚沐浴过,长发垂散,坐在桌前,静静地调他那一味冷香,“不早了,皇姐早些歇息吧。”   以清大大咧咧在他旁边坐下,“皇姐辛苦点无所谓啊,可是我怕你睡不着啊。”   “笙有何睡不着?”   以清的话茬还没等接上,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出萧怜咯咯咯咯的笑声,“咬我啊!使劲儿啊!胜楚衣,你加油啊!”   两个人的目光不由得对视一眼。   千渊无可奈何,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香炉上。   之后,又是一阵咯咯咯咯咯地笑,“胜楚衣,你是不是不行!我下半生的幸福可全靠你啊!你倒是使劲啊!”   以清拍案而起,“皇姐替你去搞定!”   换了以往,千渊一定嫌她多事,这一次,却一声没吭,继续调香。   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真是……过分啊……!   以清来到右偏院门口,咚咚咚砸门。   就听见里面萧怜又是一阵笑,“哎呀,不得了了,你去开门,我腰疼。”   接着胜楚衣宠溺着笑道:“怜怜,我也腿软啊!”   以清受不了了,“喂!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院子里这么肆无忌惮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   胜楚衣衣冠楚楚,立在门口,“以清公主,吵到你了?”   以清就有些脸红,“我就是让你们小声点!内个……,”   她还没说完,就听萧怜一声尖叫,“胜楚衣!咬死我啊!使劲!加油!”余光里,萧怜正蹲在凉亭的地上,对着只瓦罐咆哮。   “斗蛐蛐,公主也有兴趣吗?”胜楚衣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地看着以清,却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斗……蛐蛐?”   “是啊,怜怜闲来无聊,本座就捉了两只蛐蛐陪她玩,我的那一只取名萧怜,她的那一只取名胜楚衣,输了的,要给对方洗一辈子脚。”   以清有些不可置信!   胜楚衣,你确定你是木兰芳尊?   你竟然趴在地上陪萧怜这个纨绔女斗蛐蛐!   这时,萧怜一声欢呼,“胜楚衣!我赢了!下半辈子,你给我洗脚!”   胜楚衣回头道:“好啊。”之后回过头来,“以清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以清尴尬,“没了,你们继续。”   她从右偏院往自己的左偏院走,一路琢磨,这么大人,还斗蛐蛐?她上次斗蛐蛐时是几岁?   忽然特别后悔将萧洛留在了璇玑城!   她两眼一阴,哼哼哼……!   右偏院中,萧怜虽然赢了蛐蛐,却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快,楚郎最亲爱的,来帮帮忙,腿麻了,我起不来了。”   说话间,就被人打横捞了起来,抱进屋去,胜楚衣回脚踹上门,“怜怜,说吧,全身按摩,从哪儿开始!”   两个人腻腻歪歪,凑到一处,那小嘴儿刚要碰到一起,忽然外面砰砰砰,又有人来敲院门。   “芳尊、云极太子,睡了吗?”   以清又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胜楚衣道:“不理她,咱们继续。”   萧怜推了推他,“我去看看,现在在他们的地盘上,外面有十五万大军守着,珩儿还在人家手里,太无礼不好。”   胜楚衣无奈,“好吧,那我去看看。你给我等着!”   萧怜笑嘻嘻,“好啊!”   胜楚衣重新披了衣裳,稍加整理,来到院外,开了门,“以清公主又有何事?”   以清身后的宫女奉上一只食盒,“刚刚我这边煮了点燕窝,忽然想起来萧云极也是个女子,连日来长途行军,少了保养,怕不滋润,特意分来一份给她养颜润肺。”   胜楚衣伸手接过食盒,“有劳公主记挂,本座替怜怜谢了。”   说完,砰,把门关上了。   以清对着那门吐了吐舌头,老娘和老娘的弟弟都这么孤单寂寞冷,今晚能让你们俩快活,老娘就不是以清大长公主!   胜楚衣拿了燕窝,往桌上一搁,便重新扑了过去。   萧怜张望,“拿了什么来?”   胜楚衣嫌弃道:“燕窝而已,我的怜怜有我就行了,要什么燕窝!”   萧怜就是咯咯咯咯一阵笑。   可这好戏还没开场,外面又砰砰砰敲门。   以清在外面扯着脖子喊:“萧云极,你那燕窝里没放糖,我给你拿冰糖来了。”   又来了!   萧怜将胜楚衣一推,“看我的!”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随便披了胜楚衣的外袍,就出去开门。   大大方方展示给以清看,老子正忙呢!   可以清偏偏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萧怜,刚才的燕窝我尝了一口,该是厨子忘了放糖,我怕你不喜欢,特意给你送了点冰糖来。”   说着,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拿了只精致的小匣子递了过去。   萧怜一把抓过冰糖匣子,“多谢以清大姐。”   她伸手要关门,却被以清将门板给抵住了,“萧怜,神都秋猎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分外亲切,你若是男子,我定是要选你做和亲的对象,不过你是个女子也无妨,我们还可以做好姐妹!我有好多私房话,想跟你聊聊,不如我进去说啊?”   萧怜手里发力,想要把门推上,“公主,我们嫁了人的女人一般都歇息地比较早,夫君他已经就寝,你也早些休息吧,等日后跟萧洛成亲,就知道早睡晚起的好处了。”   以清也手里发力,抵在门板上,“说起萧洛,就更加让人睡不着。你们一起长大,该是有许多趣事,不如你说给我听啊?”   “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喜欢早睡晚起。”   “哦,那好啊,那么,您和国师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呢,不要太辛苦。”   “好的好的,知道了。”   萧怜一使蛮劲儿,那门猛地,又关上了。   这次回房,两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听了良久,外面该是真的没什么动静了,萧怜长出一口气,“真是烦啊。”   胜楚衣眼梢妖艳一挑,“来,本座给陛下消消气。”   萧怜就又咯咯咯咯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胜楚衣里可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要……!”   太迟了!   砰砰砰!   噩梦般的敲门声,又响了!   “萧怜,燕窝吃完了没啊?吃完了把碗还换给我啊!”   疯了!   屋内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匆匆穿戴一番,携手跳窗,翻墙逃了出去。   立在门外的以清敲了半天,没有动静,也不罢休,还要扯开嗓子喊,正院中传来千渊的声音,“好了,别敲了,已经跳窗跑了。”   以清拍拍手上的灰,“大功告成!收工!睡觉!”   这处别苑在郊外,地处清幽的山脚下,月夜虫鸣,花影憧憧,倒也是个及时行乐的好地方。   两个饥渴的人奔出一里地,终于停下来。   胜楚衣脚步还没站稳,就被一双小手推了胸口,咚在一处凸起的山石下。   萧怜踮起脚尖便啃,明明日日夜夜陪伴在身边的人,偏偏就像馋了许久一样,唇齿纠缠,双手顺着好摸的胸大肌一路向下。   忽然,胜楚衣将她推开,捂住嘴,将人反摁住,示意她禁声。   头顶的高坡上,远远地传来极轻的脚步,黑暗中若不侧耳细听,还当是夜行动物经过。   孔雀王朝的疆土上,简直满地都是电灯泡,想安安静静地亲昵一番,竟然这样艰难!   两人在下面悄无声息,听见上面大概有三四个人,聚拢在一起,因着那山石凸出一截,正好挡住了身形,加上极好的轻功,倒也没被发现。   “老大,咱们的人一切准备就绪。”   “好,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可是,那一行人中,还有朔方的人随行,只怕不是好对付的。”   “无妨,只需将千渊引入销魂阵,其余的人,能杀则杀,杀不了,便撤。”   “喏!”   上面的人悄无声息,如鬼魂般散去,躲在山石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楚郎啊,没想到在孔雀王朝的领土上,还有这样的一等一高手在与千渊为敌,谁说他身在朝堂,一统江湖来着?”   “这些人不是江湖人,销魂阵,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人,该是东煌来的。”   “悯生派来的?”   “未必,但一定是他默许的。”胜楚衣看热闹一般的望着那别院的方向,“赤日堂的杀手,千金难买,从不失手,只怕千渊这次,在劫难逃了。”   萧怜牵了牵他的衣袖,“楚郎,咱们刚好欠了孔雀王朝三千八百万两军饷,现在看来好像是可以省了。”   胜楚衣斜睨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让本座出手救他,也可以,小娘子不来点诚意?”   萧怜立刻踮了脚尖,揽了他的脖颈,吧唧!狠狠亲了一口!   胜楚衣反手将她捉了,回身抵在身后的石壁上,细细地亲,深深地吻,狠狠地啃,完全不着急。   萧怜费了好大劲将他推开,“喂,咱们还得去救人呢。”   两只爪子被抓了别到身后,“急什么,救人救命,救火救急,不到生死存亡关头,怎么体现出他这一命,价值三千八百万两?”   胜楚衣手扯了她刚才逃出来时胡乱系的腰封,从衣襟下探了进去,面颊抵在她的肩窝里,深深一息,极为享受此刻的香软,“怜怜,楚郎今晚不但替你还了这一笔债,再帮你赚个三千八百万两,可好?”   萧怜被他那双万恶的手撩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不管了!爱谁谁!谁死都不关老子的事!老子要是再不从,就要被这个贱人撩死了!   深夜山中,稍有点动静,就回响极大。   这边儿强行压抑的销魂蚀骨的声音,很快被那边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盖过。   萧怜挣扎着抽了个空,看向别苑那边的火光,“他们动手了啊。”   “还早。”胜楚衣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   啊——!山下有一声濒死的惨叫。   啊——!山上也有一声撩人的惨叫。   “护驾——!”山下杀声震天,十五万大军被惊动了。   “怜怜,再大点声。”山上也战事激烈,难解难分。   山下,别苑中的声响和火光渐熄,该是千渊已被引走。   山上,胜楚衣意犹未尽,一面由着萧怜胡乱七手八脚给他将衣裳重新穿回去系好,一面还在她缭乱的耳畔逡巡。   “好了好了,快去替我还债,顺便赚回三千八百万两!”萧怜发觉自己刚才好像声音有点大,嗓子都哑了几分,于是清了清嗓子,“咳,贱人!”   胜楚衣便笑着腻歪,“贱人好不好?”   “好了好了,快去赚钱!”   胜楚衣这才起身,将萧怜穿得衣裳稍加整理,恢复了端然,顺手摘了旁边一株矮树上的花枝,“男人,就该又贱又会赚钱!”说罢,转身回眸一笑,便优哉游哉下山去了。   所谓销魂阵,是赤日堂的一种迷幻阵法,布局精细复杂,轻易不搬出来使用,故而只有在击杀十分难以对付的高手时,才会使用。   千渊被引入阵中,眼看着以清被人抵了脖颈,血渗了出来,不停地哀嚎,心头一阵焦灼。   “放了她。”   “放了她可以,劳烦千渊太子解下孔雀明王佩,自断双手双脚,您的皇长姐便可安然无恙送还。”   以清双手抓着刀刃,“阿笙,你别听他的,快走!别管我!”   她手掌被刀刃深深刻入,鲜血直流,千渊眉头紧蹙,垂手撤下腰佩,扔在地上,“给你们,放了她。”   几个杀手相视一眼,“自断双手双脚,快!”   “本宫怎么知道,自己手足尽废之后,你们会言而有信?”   以清拼命挣扎,“别相信他们,他们骗你的!快走!”   千渊立于原地,岿然不动,手中月轮刀缓缓抽出。   以清尖叫,“阿笙,你快走!你不要做傻事!皇姐不重要,你是王朝的储君,你不能……”   她还没喊完,唰地一道刀光,劈面而下!   死了!   几个杀手大惊!   “千渊,你连自己的皇姐都杀!”   嵌了硕大宝石的月轮刀,映着月光,将千渊清冷的面颊映得更加如霜雪一般莹白,“本宫的皇姐,向来贪生怕死,从无大义,她,演得不像。”   领头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果然是千渊太子,名不虚传,不过可惜,你太小看销魂阵了!”   他挥手而下,“阵起!”   当下四处烟雾弥漫,浓雾中响起女子和孩子的笑声。   萧怜和梨棠!   “千渊,原来在你心中,最重要的竟然是别人的女人和孩子啊!真是可笑可叹!”   千渊垂着眼帘,不为所动。   “怎么?你不说话了?那就是承认了?”   千渊破开迷雾,向那声音走去,赫然看见萧怜在与梨棠在浓雾弥漫的树林中捉迷藏。   小小的梨棠见了他,扑过来,牵着他的衣襟,“殿下,娘亲不见了,你帮我找她啊。”   千渊手中刀起,对上那双仰望着自己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就迟疑了一下。   “杀了她啊,杀了之后,阵说不定就破了,到时候再看看,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千渊推开抓着他衣襟的小手,继续向迷雾深处走去。   忽然,身后被梨棠拉住,“不要去,殿下,棠棠怕。”   手起刀落!   梨棠惨叫一声,倒下。   “假的。”千渊冷若冰霜,继续前行。   可没走多远,又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抱住,“殿下,为什么杀棠棠?”   满脸是血的梨棠突然出现,死死缠着他。   千渊闭目,刀光再次落下。   ……   如此往复,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已经麻木的时候,听见前面有萧怜的笑声。   抬头看去,萧怜刚好从胜楚衣怀中挣脱出来,“别闹,他来了。”   胜楚衣将萧怜伸手捞了回来,“怕什么,我是你夫君,他算什么?看就看了,看了也是白看。”   萧怜就窝在他怀中咯咯咯地笑,“真讨厌啊。”   胜楚衣抱着萧怜,“你看他,脸色铁青,该是有多不高兴。”说完低头拈了萧怜的下巴就要亲。   萧怜半推半就,一面笑,一面躲,一面还偷眼看着千渊。   千渊冷着脸,刀光横劈而过,将那两个人斩为四段。   直接大步上前,从上面迈了过去。 第142章 参商之痛,遥遥相对,永不相会 然而,没走多远,萧怜忽然满脸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小渊渊,你干嘛要杀我?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怎么舍得动手?”   劈面又是一刀!   萧怜一声惨叫,死了。   接着,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出现。   千渊一刀接一刀,刀刀毙命,杀到最后,心力交瘁,心头最后一根弦,绷成一根极细的线,下面坠着千斤巨石一般。   忽然,一个身上没有血,干干净净的萧怜在迷雾中绕出来,撞到他身上,“千渊?你怎么在这里……”   千渊已经杀得麻木了,抬手在她脖颈上就是一刀,一颗头咕噜噜地滚了老远。   迷雾之中,有个声音幽幽叹息,“千渊,你这样见了就杀,不加分辨,难道就没想过,也许这次自己真的把萧怜给杀了呢?”   千渊猛地去看地上那截没了头的尸体,脑中轰地一下!   持刀的手就开始有些颤抖!   他的意志,终于崩溃了!   霎时间,周围迷雾中走出不知多少萧怜和梨棠,手持与他一样的弯刀,浑身是血,残缺不全,向他索命!   千渊手中的月轮刀颓然落地,合上双眼。   有个细微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耳边喃喃低语,“死就死了吧,与其在这里杀心爱的人一万次,不如就此了断干净。”   无数月轮刀向他挥来,一只手悄然拾起地上的那一柄,直刺千渊心口。   忽然,一朵花瓣飘来,那把刀被嗡地一声击飞!   周遭迷雾轰然退散,一众黑衣人同时喝道:“何方高人!”   空中一个声音空灵浩荡,“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全都死有余辜!”   胜楚衣蒙着面,从天而降,手持一直花枝。   他看了眼立在原地,已失了神志的千渊,用花枝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醒醒吧,天都快亮了。”   那花枝刚好碰了他头顶的百会穴,本已涣散的双瞳骤然凝聚起来,整个人就恢复了神志。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立在原地不用,却在迷阵中仿佛走了千百里路,杀人无数。   “你到底是谁?”为首的赤日堂统领喝道。   胜楚衣也不语,扬起花枝为剑,便向几个人点去。   月影之下,缭乱花枝犹如绝世之舞,惊为天人。   然而,那舞姿只是瞬息,如昙花一现。胜楚衣骤然收了身形,周遭已是一地横尸。   赤日堂统领看着遍地同伴的尸首,惊骇道:“你……!你到底是谁!”   胜楚衣收了花枝,露在外面的两眼弯弯,“难道阁下看不出来?”   “你用的是万剑宗的剑法!”   “还算有几分眼光。”   “你是秋慕白?”   胜楚衣挑眉,没说话,看看一旁的千渊。   千渊双手抱拳一揖,“多谢秋宗主仗义相救!”   那赤日堂首领连退几步,“不可能,秋慕白绛衣白发,一柄桃花剑,世人皆知,哪里有你这样黑衣黑发还蒙着面的!”   胜楚衣看了看手里的花枝,“本座若是用了剑,你哪里还有命在此废话?”   手中花枝一颤,那杀手就跟着一个激灵,当下改口,“秋宗主说的是!谢秋宗主不杀之恩。”   “好了,留你一条命,劳烦转告你的大金主,就说万剑宗的祖宗讲了,日月笙的命,谁都不准动,若是谁还敢惦记,先问问本座手中的这只不知道开得什么花的树枝儿!”   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自己是秋慕白,全是借了千渊和这赤日堂杀手的嘴说的话,就把这门差事,给揽到了秋慕白名下。   他口中的祖宗称的,自然是他这位秋慕白的师叔祖,可在旁人眼中,那宗主和祖宗也没什么分别。   将来就算是与秋慕白当面对质,他只要随口说一句,对方认错人了,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等那杀手一个人连滚带爬跑了,胜楚衣摘了脸上蒙着的布,看着千渊,“千渊殿下,可有大碍?”   千渊惨淡一笑,有些心力交瘁,“无妨,稍加缓醒便好。”   “千渊殿下身陷销魂阵,也可谓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   “假的罢了。”   胜楚衣眼神就有些凉,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你杀的那么欢,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耳边,方寸天悄悄道:“胜楚衣,我猜,若是刚才身陷销魂阵的人是你,恐怕,你遇到第一个梨棠的时候,就栽了吧。”   胜楚衣并不否认,也不理他。   “既然殿下无事,那我们就来谈谈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千渊一听就明白了,这两口子乘人之危呢。   “尊上,还在乎这点钱?”   “本座并不在乎,只是内子在乎得紧。”   他故意不称怜怜,反而咬文嚼字地换了个词儿,就是故意给千渊添堵。   千渊果然对“内子”这两个字十分地听不下去,“好吧,三千八百万两的军费,一笔勾销。”   胜楚衣摇着手中的花枝,“原来殿下只值三千八百万两?想来也就是女人的几套首饰钱。”   “那你想怎样?”   “依本座来看,怎么也值七千六百万!”   “胜楚衣,你不要以为救本宫一命就狮子大开口!”   胜楚衣将手里的花枝一丢,“本座可是祭出了整个万剑宗的名号,以保你日后永无后顾之忧的。”   “你……!”千渊向来最擅长的就是讲道理,可碰上个不讲道理的胜楚衣,他就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好!随你!”   胜楚衣笑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他将刚才蒙面的布递过去,“此地没有笔墨纸砚,就劳烦殿下写一份血书吧!”   “胜楚衣!你欺人太甚!”   “千渊,你刚刚身陷迷阵,杀我妻儿无数次,这笔账,本座都没跟你算。”   “你……!”千渊无话可说,木兰芳尊原来竟然是个无赖!   他被迫写下血书,胜楚衣小心收好,念叨着,“如此,就可以回去跟怜怜交差了。”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千渊听了个清楚,好一对狗男女!   又是一阵气得头晕眼花!   两人回到山脚下,与以清和萧怜汇合。   胜楚衣扬了扬那张血书,献宝一样给萧怜递了过去,“怎么样,夫君能赚钱不?”   萧怜看了看,跟他挤挤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出场费挺高啊!”   以清始终惦记着千渊,见他并未受伤,但是似乎神色疲累,就知道是中了歪门邪道,慌忙将他拉到一边,“笙,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入了销魂阵而已。”   以清一听,销魂阵,不得了了,摧残心智啊!“你要不要紧?”   千渊气得胸口疼,“我不要紧,国库要紧!”   他将那张欠条的事简单一说,以清立时比他心口还疼。   这还得了!   里外里七八千万两真金白银,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紧了紧扶着千渊的手,“放心,皇姐给你把场子找回来!等着!”   众人稍加修整,到了天明,就继续启程,锦都的大门敞开,百官出城,迎接太子和大长公主凯旋,不费一兵一卒,解了西陆之争。   久卧病榻的老孔雀王,听说木兰芳尊竟然亲自降临锦都,挣扎着派人请神一样,将胜楚衣给请了去。   剩下萧怜一个人,悄然进城,有白圣手接应,径直从角门入了皇宫。   等到进了安置北珩的一处僻静的小宫殿,萧怜脚底下就几乎抑制不住地快了几分,想要飞起来一般地奔进去。   刚到门口,被黑寡妇拦了,手一伸,“钱呢?”   萧怜愣了,“什么钱?”   “抚养费。”   “……”   “五千万两!”   萧怜不让劲儿了,“……,我珩儿多大个孩子,要吃你五千万两?就连梨棠吃得都算上,五万两管够!”   “云极太子此言差矣,”白圣手从后面进来,手里竟然提前准备了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首先,梨棠郡主,我们殿下给您照管了半年,吃穿住用行一溜水儿的下来,都是用的整个西陆最好的,不说别的,单说她那小脑袋上每日簪的绒花,都是我们殿下请了神都一等一的老师傅,一枚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出一朵的,今儿一早,咱们盘点了一下,前后大概定制了三百六十四款,每款又有七七四十九色。”   “为了配这四十九色的绒花,殿下又专门招了西陆最好的裁缝,为小郡主定制了近千套衣裙,从常服到吉服到礼服,用的最好的料子,缀了最好的珠子,镶了最好的玉石,光是这一项开销,就不下一千万两。”   “同时,两位小殿下在锦都期间,厨子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人厨子,婢女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黑寡妇,御医用的也是西陆最可怕的区区在下我,我们三个人这半年来不干别的,就是奶孩子,云极太子,您可知道我们每个月从千渊殿下那里领取的俸禄是多少?”   “还有……”   萧怜受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懂了,五千万两是吧,给你!”   “拿来!”   “什么?”   “我家殿下的血书!”   啪!萧怜将那血糊糊的一块布,糊到白圣手脸上。   “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珩儿了吧?”   她抬腿要走,又被白圣手拦下,“慢着,”白圣手掏出一方手帕,“这只是三千八百万两的欠条,还有一千二百万两的现钱,麻烦云极太子也写一份字据。”   萧怜瞪眼睛,“拿笔墨来!”   “为显诚意,还是血书比较靠谱!”   “白圣手!”   “云极太子,珩儿可是很想念您的哦!”   萧怜深吸一口气,我忍!   等到萧怜终于心疼万分地轻轻抱起北珩,亲了又亲,门口的白圣手和黑寡妇相视一笑,胜利完成任务,奥耶!   北珩许久没见到娘亲,就有些认生,张着一对大眼睛,一边吧唧吧唧地啃着自己的小胖手,一边直愣愣地看着萧怜,看着看着,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怜立时两只眼睛都笑弯了,“果然是娘亲的小鱼儿,娘亲和爹爹来接你,带你回家!”   ——   孔雀王的寝殿中,胜楚衣由千渊和以清陪着,进了幽深的寝宫,里面四下遮了严严实实地帐子,透着一股浑浊的药味,还有一种濒死的气息。   孔雀王单字一个冕,一生纵横,将王朝推向盛世,最后临近终点,却是这样的令人嫌恶不堪。   人生垂死之时,缠绵病榻,任谁都没了尊严。   胜楚衣来到御榻前,垂眸俯视日冕,眼光之中颇有怜悯,却无慈悲,不似救世之主,倒像是接引的死神。   日冕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想要触碰一下神祗,可到了一半,又停住了。   “尊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当年第一次见您,正值盛年,虽心生敬仰,却有几分不服气。再见时,已是中年,历经坎坷,终有所成,而你,依然一如当年,容颜不老。”   胜楚衣静静地看着他,任他停在半空的手垂下,默不作声。   “如今最后一面,我已腐朽如枯骨,而您,却风采依旧,不减半分,”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胜楚衣一周,“只是白衣褪尽……”   日冕苦笑,“原来即便是真神入世,也逃不过沧桑欺凌。”   胜楚衣俯身,拾起他那只垂落的手,“既然明白了这一点,你又何须留恋,不如安心去了。”   日冕如回光返照一般,朗声而笑,“是啊,终于可以去了。谢尊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安然辞世。   床前一双儿女,默默跪下,并无该有的哀恸至极,哭天抢地,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   等到胜楚衣从那满是药味的宫室中出来,回头看向千渊,“恭喜孔雀王。”   千渊面容平静,“父王大行,脱离苦海,得以升天,才是可喜可贺。”   胜楚衣笑意颇深,“没错,可喜可贺。”   他触碰过日冕的那只手,不自在的拈了拈手指,辞了千渊,由宫人引着,去了下榻的宫苑。   萧怜已经抱着北珩在院中等他许久,见他回来,举着北珩道:“快看,爹爹回来了!”   北珩被举了个高高,口中哈赤哈赤地,向着胜楚衣手舞足蹈,萧怜喜道:“他还认得你呢。”   胜楚衣凑近看了看北珩,“爹爹这么好看,如何不认得。”   他也不抱北珩,先进屋去净手。   萧怜跟着进去,“怎么了?”   “碰了死人,不干净。”   “刚才听见了丧钟,老孔雀王被你看死了?”   胜楚衣将手反反复复洗了许多遍,才伸手要过珩儿,抱在怀中,一小团儿,疼了又疼,“他早该去了,只是不甘心罢了。”   “奇怪了,你居然肯摸个临死的人,转性了?”   “我只是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萧怜脸上的笑容凉了一下,“你是说……?”   胜楚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猜的没错。”   萧怜不语,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胜楚衣逗了逗北珩,“锦都绝非久留之地,既然接了珩儿,就尽快启程吧。”   “好!”   胜楚衣带回来的消息,令萧怜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当初千渊曾对她说过,他是踏过尸山血海,才走上皇权这一条路,现在来看,他这条血腥之路,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忍。   第二日,两人借口国有大丧,不便叨扰,便匆匆辞行。   千渊和以清也不多做挽留,只是将那只金贵的十六只銮铃的马车借给他们,以便路上照顾北珩更加方便。   千渊虽身着重孝,却已是孔雀王的服制,并不回避胜楚衣,直面萧怜道:“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锦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胜楚衣抬手将人给捞到身后,“有本座在,怜怜不会有那一日。”   千渊骄傲的头微微一点,“恭送尊上。”   胜楚衣几乎是拎起萧怜,上了马车,不多做停留,径直出了锦都。   马车一路不停,奔了一天一夜,直至出了孔雀王朝的疆土,进入那片海棠林,才稍作歇息。   萧怜下车活动腿脚,望着被胜楚衣摧折地只剩下光秃秃树枝的海棠林,“千渊和以清真的亲手弄死了自己的父王?”   胜楚衣用手指戳了戳北珩鼓溜溜的小脸蛋儿,“那寝殿中的药味,一嗅便知。我又亲手替他把了脉,不会错。”   “他们有白圣手这样的人在身边,想不动声色弄死个人,倒也不是难事。”   “我们的确低估了这姐弟两的心性。”   萧怜就有些紧张了,“那棠棠和北珩会不会已经被白圣手……”   “不会。”胜楚衣毫不犹豫。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他给孩子下了无色无味的慢性药,用来以后要挟我们……?”   胜楚衣有些含笑,又有些自嘲地看着她,“他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孩子们,他若要动手,一定是我,所以,我就赶紧带着你逃了。”   萧怜见他这样笃定,反而放心了,“你会害怕?”   “我怕徒生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珩儿还小,禁不起变故。”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害我和孩子?”萧怜跟着他上车,追着问。   胜楚衣敲了她脑门,“怎么?你还很得意?”   他不想告诉她,千渊在销魂阵中所见的,必是他心中最最重要、最最珍爱之人,即便如此,他依然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所以,他不对她动手,只是没到万不得已。   倘若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一切就难说了……      这世间,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   ——   东煌,天澈宫中,薄薄的水帘后,映衬着繁花似锦的花厅。   正是暖意袭人的五月天,悯生却前所未有地觉得,这天澈宫如此地寂寞,如此地凉。   新的大盛宫总管跪在水帘外,“君上,选秀吉时已到,请您移驾长乐大殿。”   悯生缓缓张开眼,站起身来,身形比之前更显清瘦,“好。”   长乐大殿上,燕瘦环肥,各个妙龄红妆。   胜楚衣在亲君宴上杀生无数,他就做了好人,将肝胆俱裂,心怀怨憎的人重新聚拢在麾下,朝堂一番换血,铲除异己,一如当年他为胜楚衣所做的那般。   只是当初,他坐在轮椅上,俯首称臣。   而这一次,他是坐在皇位上,接受万众顶礼膜拜。   女子一轮一轮地在脚下的玉阶前走过,搔首弄姿,眉目传情。   悯生有些困顿,“不用看了,都纳了吧。”   于是,新的帝君,便是新的一轮八千后宫。   当西陆传来千渊太子登基为王的消息时,悯生这边也刚好正式称帝,号参商。   参者,参星,在西方。   商者,商星,在东方。   东西相隔,遥遥相对,永不相会。   登基大典之后,他一人醉卧天澈宫,横倚在皇位之上,独饮如梦令,直到执杯的手垂落,一人凄遑入梦。   “尊上!尊上!我求求你,此去上邪,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不能留下阿莲一个人在白莲宫中!”他梦见年少时的自己,跪在木兰芳尊的脚边,死死拉着他的衣袖恳求。   胜楚衣推开他的手,“她是圣女,是天命神皇,紫殊他们,不会将她如何,本座去去就回,你们只要好好地看着她便是。”   “尊上,这件事只怕没这么简单,阿莲那么依赖你,又是个性子激烈的丫头,你就这样走了,我怕她会出事!”   “她不会有事,十一圣尊不是傻子。”   悯生膝行几步,“可是尊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准许我带阿莲走,我会寻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安置妥当,等您归来!”   胜楚衣看他的眼光便稍加迟疑,“你?”   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喜欢阿莲,喜欢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若是容他将她带走,那么,此生此世,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是!尊上,我一定可以保护阿莲,避开圣尊们的眼线,带着她,安稳地等您回来!”   胜楚衣声色就有些沉,“阿莲不能走,走了,便是坐实了秽乱神宫的罪名,她是圣女,不容有污。”   “可是您不在,他们一定会逼迫阿莲!”   “让她忍!让她等!”   悯生蹭的站起来,质问道:“尊上,是不是圣女两个字,比她的命还重要?”   胜楚衣看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羽翼未成,竟敢与他直言相向,“不!阿莲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就因为她重要,所以,她不会有事!你们只需安抚她,耐心等本座回来便可!”   “尊上!”   “无需多言,按本座说的去做!”   悯生几人,眼睁睁看着胜楚衣跃入海中,掀起滔天海潮,踏浪而去。   弄尘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辰宿:“回去!守好阿莲,等尊上回来!”   几个人回到神皇殿时,正撞上温庭别在白莲宫想要动手动脚,等到将他轰走,悯生的脸色就更阴沉了一分。   待到阿莲一个人在房顶上等胜楚衣时,他曾上去陪过她,坐在她身边,“阿莲,我带你走吧。”   阿莲目不转睛地望着东边的海平面,“去哪儿?”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我和你,凭我的本事,一定能保护好你,你不用做圣女,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儿,过你想要的日子。”   阿莲将目光从海上收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是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跟叔叔在一起啊,没有叔叔,我哪儿都不去。”   悯生不说话了,看着她恍若一朵白莲般圣洁,又无与伦比的美丽脸庞,良久,“阿莲,你若是现在不跟我走,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阿莲重新看向海面,十岁的孩子,哪里听得出话外之音,“就算走,也是去找叔叔啊,我永远都不要跟他分开!”   悯生从白莲宫的房顶一步一步走下去,越走,心思就越沉。   没过多久,正在摆弄花草的温庭别身后,悄然立了个少年。   “你来干什么?想提他辩白?”温庭别回头看了眼悯生。   悯生不卑不亢,“我来,是想告诉你,阿莲性情激烈,若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庭别笑道:“我对他,会比木兰芳尊更好,她是圣女,我只会哄着她,如何会逼迫?”   “是吗?那若是你做了至尊,也会将她奉上神坛,嫁与九幽天?”小小的少年,立在他身后,眼神有些阴鸷。   温庭别停了手中的剪刀,“你什么意思?”   “阿莲此生,最希望的,就是如平凡的女子一样,有人疼爱,过烟火的世俗生活,而她最怕的,就是被献给九幽天,从此枯守神坛,红颜白发,孤独一生。”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尊上一心要将阿莲献与九幽天,我看着她长大,疼爱她的心情不比旁人少半分,她不愿做得,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温庭别审视地看着他,年纪不大,神情坦荡,不像是在说谎,也不像有什么阴谋,“我知道了。”   悯生点点头,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又道:“天命神皇,万物不侵。阿莲被向来被尊上娇惯,有些调皮任性,偶尔给些小小的训诫,稍加调教,或许就听话了,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只要不太过分就好。”   他说完,悄然隐没于神皇殿重重叠叠的宫室之中。   温庭别稍加寻思,想不出这少年对自己说这番话能有什么企图,不过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小孩子而已,总不能事事都顺着她,稍加恐吓,利诱和逼迫,也就乖了。   然而,这一逼迫,他就将小女孩儿逼上了千丈崖。   就在小女孩儿已经满心凌乱,无所适从的时候,悯生带着几个少年适时地出现了。   他扑到紫殊掌下,硬生生受了那一击,断了双腿,将已经崩溃的萧白莲推向了绝境!   炎阳天火借着木兰树,轰然而下,将一切焚烧殆尽!   萧白莲竟然自己请下了天火,了断了一切!   事后,吓得炸了毛的温庭别,一不做二不休,将白莲宫屠了个干净。   四个少年也被软禁起来,不得随意出入。   断了双腿的悯生,坐在床上养伤,弄尘和司命、辰宿几个,要么抱着脑袋痛哭,要么在屋里乱转。   “怎么办?阿莲死了,尊上回来,咱们怎么交代?”   “尊上让咱们守着阿莲,结果咱们不但没守住,还眼睁睁看着她引火自焚!”   “我没用!我不如跟阿莲一起去死!”   “你不用求死,尊上一定会把咱们全都宰了祭阿莲!”   ……   悯生淡定地翻着一本古书,听得实在不耐烦,啪地将书合上,“阿莲的死,不是我们的责任,是谁逼死了她,谁就来承受尊上的怒火。”   几个少年,为求自保,商量一番,决定一口咬定,是十一圣尊引下了炎阳天火,对阿莲施了火刑!   果然,胜楚衣回来后,滔天的怒火席卷了整座神皇殿。   他只顾着对十一圣尊兴师问罪,竟然无视他断了的双腿!   他虽用了苦肉计来为自己开脱,可毕竟已经为了阿莲,彻底成了废人,他竟然都无动于衷!   原来,在胜楚衣心中,只有阿莲,而在阿莲心中,也只有胜楚衣!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这个天纵之才,神都娇子,是不是存在,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根本不重要!   一种无名的怨恨,悄然而起,如毒蛇攀附在肩背,挥之不去!   悯生寻了机会,抓住弄尘的肩膀,力道极大,“弄尘,你听我说,以尊上的心性,那般疼爱阿莲,只怕用来祭阿莲的,不止是十一圣尊。”   弄尘年纪最小,就有些慌了,“你是说,他还是会杀了我们?”   “不止是我们,在尊上眼中,除了阿莲,世间一切,都如粪土,生死不论。我担心,他会将整个神都都拿来给她陪葬!”   “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弄尘就有些要被吓哭了。   “不用怕,我还有个办法,但是我的双腿不能走路了,尊上又一直很疼你,所以这件事,就要你去办。”   “好,你说!”   “我曾在古书中读到,上邪魔国有一件镇国之宝,名唤方寸天,只有魔国之君可以使用,传说有起死回生之能。你只需要陪在尊上身边,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告诉他这件事,便是拯救整个神都和咱们大家的壮举!”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试试!”   “不,不能试!而是一定要成功!你若失败,沧海诀之下,我们全都要死!”   弄尘咬了咬牙,“好!我一定能拯救神都和大家!”   悯生目送弄尘离开,再看看自己断掉的双腿,面无表情,冷静地连他在梦中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都不寒而栗。   他浑身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清冷的天澈宫中。   回望四周,空无一人。   七年。   他折磨了胜楚衣七年,看着他痛苦了七年。   他用了七年,最后终于得到了整个东大陆,成了真正的皇帝。   可是为什么还不开心?   因为胜楚衣七年前就将阿莲据为己有,七年后,阿莲依然还是他的?   还是因为,所有的人都斗不过时间,而胜楚衣有那样漫长的生命,可以不疾不徐地逍遥快活,而他却用不了多久就终将衰老,如同孔雀王朝那个老皇帝,最后腐朽地哀求一个了断?   悯生缓缓坐起身,走出天澈宫,立在飞瀑之上,俯瞰三百里大盛宫。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脚下。   现在,实至名归,坐拥江山,却唯独缺少两样东西。   第一,长生。   第二,阿莲。   “来人啊,将本君新拜的大国师请来。”   守在下面的总管听了,飞快去请,没过多久,一个身披大氅,头戴深深兜帽的男子,立在了悯生身后。   “君上,本座来了,您终于想通了吗?”   悯生转身,“说说你的长生之道。”   ------题外话------   楚衣欧巴,C位出道! 第143章 本座姓胜,战无不胜 那人露在兜帽下面的半长脸上,有一只十分好看的嘴,却有冷冷的机锋,那唇角缓缓勾起,“回君上,长生之道,若论立竿见影,当属采阴补阳,但此一术,只能解一时之疾,非长久之策。”   “那长久之策是什么?”   “长久之策,本座尚未掌握具体方法。”   悯生周身气息一寒,“既然不知,要你何用?”   “君上,本座虽是不知,但当年的鲛人公主,必定已参透此道,而且,一定会将这一法门,留给她的儿子,胜楚衣!”   悯生失望,“鲛人公主已死去两百余年,时日久远,只怕传下来的东西,连胜楚衣自己都不知道。”   那人再进一步,“若是如此,那还有第三条路。”   “说。”   “纯正的海皇之血,是天生的灵药,可活死人,肉白骨!”   悯生双眸中光华一闪,胜楚衣用自己的血调制的黑玉膏,的确有接筋续骨的奇效。   可用胜楚衣的血来求长生,本就难如登天。   他脸色旋即一寒,“你这三条路,等于没说。”   那人笑道:“君上误会,拿下胜楚衣,的确难如登天,但若是用他那纯血的小儿子来炼制鲛丹,则易如反掌!”   悯生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这件事,容本君再考虑一番,你不得轻举妄动。”   那人悄然退后,“君上若有差遣,随时召唤,本座,随叫随到。”   “下去吧。”   “是。”   那个孩子,是他看着出生的……,悯生的手在袖底稍稍紧了紧。   ——   百废待兴的璇玑城,在弄尘这个建筑系天才的指挥下,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基本重现了往日的秩序和兴盛。   五月十八这一日,是胜楚衣事先算定的好日子,果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萧怜身披金红皇袍,头戴九旒冕,在红毯的这一头起驾。   胜楚衣立于她半步之后,笑盈盈地目光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萧怜回头一笑,犹如准备登台,在万众瞩目之下起舞的小女孩儿,向心爱的人讨个鼓励。   胜楚衣就向她微笑点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就像看着自己的杰作。   鼓号隆隆而起,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萧怜抬起右手,“有劳国师。”   胜楚衣上前半步,伸出手,等她将手搭在自己的手上,“护送陛下登基,本座荣幸之极。”   他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重建后的北辰殿最高处走去。   一如十七年前,他怀中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步向神坛,完成圣女的册封大典。   又一如四年前,她扶着他的手,从轿撵中下来,走向北辰殿。   “陛下,接下来,神皇殿的那条路,本座也这样陪着你可好?”   萧怜神色动了动,“你还是要把我送给九幽天?”   胜楚衣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如果我就是九幽天,怜怜嫁不嫁?”   萧怜的脸遮在九旒冕之下,噗嗤一声笑了,“好啊,你变成方寸天都没关系,你变成妖怪,也是我的夫君。”   胜楚衣唇角的笑就更加灿烂,“好。”   他扶着她走上九十九级玉阶,静静地立在她身后,面带微笑,看着她华丽转身,君临天下,接受百官万民朝拜,山呼“云极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基礼成,萧怜又转身偷看他。   胜楚衣点头微笑,低声开口,几乎是有些缠绵的吐出那两个字,“万岁。”   萧怜就白了他一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登基大典都挡不住你犯贱!   等到一整天的加冕之礼完成,萧怜披着沉重的冕服,端端正正地回了她的寝宫,新建的重阳宫,胜楚衣也端端正正随行在身后,从头到尾,一丝不苟。   等到端端正正屏退宫人,盯着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两人骤然双双发难!   一个扔了新帝的皇冕,一个抛了国师的礼服。   一个在扯满身的金玉披挂,一个帮她扯。   整整一天,眉来眼去,竟然只能偷偷地摸摸小手!   简直是莫名地饥渴万分。   胜楚衣拦着她腰间的手臂一紧,将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凶狠道:“萧怜,你这样一本正经,想要谁的命?”   萧怜将他肩头衣裳一扯,“胜楚衣,你这个贱人,一整天不停地暗戳戳撩朕,造反了不成!”   他将她扑倒,“在本座面前称朕,忘了本座是如何家法伺候的了?”   萧怜反扑,骑到胜楚衣身上,“敢给朕立家法,今天朕就偏偏要在上面!”   胜楚衣抬手将她掀倒,按住那一对小爪子,“谁给你的胆子,翅膀长硬了,就想上天!”   萧怜在他手底下挣扎了一下,放弃了,龇牙一笑,糯糯道:“叔叔,你又欺负我!”   胜楚衣被她这样一唤,当下整个人就酥了,“怜怜……”   可缠绵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被人飞起一脚,踢向后心!   萧怜趁他闪避,滑入泥鳅一般的逃了!   胜楚衣怒吼:“萧怜!今天就让你知道本座的家法!”   一场大战,便是满室旖旎。   “怜怜,如今你已登基称帝,一切顺遂,左右没什么大事,我可能要离开一小段时间。”   萧怜从他怀中钻出来,“去哪儿?”   “去北漠,找到第二颗鲛珠,重铸霜白剑,否则来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带你打上神皇殿。”   萧怜扯过脖子上日夜不离的那只黄金花球,里面的鲛珠在龙榻幽暗的床帐中,泛着莹润的光,“你可以先将我这一颗拿去铸剑啊。”   “这一颗,是给你的信物,不能动。”   “这颗先铸剑,等找到另一颗,替换给我不就成了?反正都是你娘亲的眼泪化的。”   胜楚衣激情过后,面上有些颓废,发丝凌乱,深深拥着她,“不一样,这一颗,我带在身边三百年,日夜不离,已是气血相融,来日若是为你求长生,该是效果最好。而另一颗,被沙魔夺了去造化绿洲,只怕其中的海皇精华已是不足,能否融合玄晶铁尚未可知,续命延年只怕必是不行了。”   萧怜光溜溜的身子,小鱼一样在他怀中滑转,翻了个身,趴到他胸膛上,“我跟你一起去。”   胜楚衣替她拢了拢头发,“不必了,区区沙魔罢了,我一人足以。你刚刚登基,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时候离开,对稳固根基不利。”   “可是,我不放心你,要不,你把弄尘、司命、辰宿、紫龙、霁月、朗清都带上!不够的话,秦方东,萧洛,都给你!”   “好了好了,”胜楚衣宠溺地揉她的脑袋,“现在身边需要可靠的人是你,我只带辰宿便足够了。”   萧怜还是不放心,“胜楚衣,沙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这世间的妖魔,不过都是迷失了心智的人而已,沙魔也不会例外。”   “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陛下放心,本座姓胜,战无不胜的胜!”   “胜楚衣……”萧怜撒娇般的偎进他怀中,忽然要仓促离别,就又多了几分眷恋不舍。   三日后,国师启程前往北漠千里黄沙之地。   云极大帝亲自出城相送。   两人共乘一马,缠缠绵绵,行了大半日,才从北城门向北走出不到十里。   胜楚衣的双臂合拢在她腰间,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怜怜,拿到鲛珠,我就尽快回来,你乖乖地在璇玑城等我。”   萧怜回转头,咬他的唇,“给你一个月时间,逾期不归,我豁出皇帝不做,也要去黄沙堆里把你挖出来!”   胜楚衣轻轻咬回她,“好,一言为定!”   两人默不作声许久,他才轻轻将她推开,“我该走了。”   萧怜反手抓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吧。”   胜楚衣却是坚定地拍拍她的手,“乖!等我!”   他飞身跃上前面辰宿牵着的另一匹马,扬鞭飞奔而去,“等我回来——!”   萧怜扁着嘴,咽喉之中就有些哽咽,不吭声,看着那两骑一前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良久,才慢慢调转马头,返回璇玑城。   陪同出来相送的大队人马在后方一里处远远地候着,萧怜脸色不好看,所有人就不敢出大气。   终于,秦寿骑着马,追了过来,“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讲。”   “臣的长子止卿戍守北疆近十年,期间回京述职几次,也曾谈及北疆见闻。”   萧怜稍稍勒住缰绳,“你想说什么?”   秦寿经过两次易主的变故,已是持重了许多,正色道:“千里黄沙,杳无人烟,却经常听见女子的歌声,凡是强行踏入沙漠的商旅,从无一人返回。”   萧怜心头一沉,“他不是普通的旅人,他是朕的国师胜楚衣!”   此后的一段时间,萧怜一直沉着脸。   新帝不悦,朝堂上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天下朝,萧怜出了北辰殿,就撞上秦方东和萧洛在外面等她。   “陛下,走,咱们给您解闷儿去!”   “朕不闷!”   “走啦!再天天这样黑着脸,您不生病,要把下面的人吓死了!”   “哎呀,你们拉我去哪儿!”萧怜禁不住被这哥俩磨,也懒得跟他们咬文嚼字地称孤道寡。   “斩红翎啊!今天给您介绍个妙人!”   “妙人……,喂!好吧……”   ……   萧怜匆匆换了男装,正要准备溜出去,撞上抱着大铁剑的司命,“陛下去哪儿?”   “啊,内个,出去散心。”   “臣陪您一起去。”   “不用了!”   “用!”   “朕说了不用!”   “尊上说了,用!”   “……,好吧,胜楚衣最大!朕第二,你随便!”   萧怜出现在斩红翎,已有许多从前一起鬼混的纨绔子弟在眼巴巴地候着。   她称帝之后,自然是不能再与这些人鬼混,可并不妨碍她与民同乐。   司命抱着铁剑,黑沉沉的脸在她身后一杵,所有人自动保持一丈开外的距离。   舞台上,轻纱漫漫,缓缓掀动,秦方东凑近萧怜耳边,“陛……,啊不,九爷,妙人儿来了!”   司命在他俩身后大声“哼”!   秦方东被吓了一个激灵,重新陪着坐好。   鼓乐响起,那青纱帐后,有一人婷婷袅袅,舞姿缭绕而动,腰身柔软非常,长长的水袖如碧海连天,波涛翻滚。   那舞姿说是阴柔,却又有几分大气磅礴,说是峥嵘,却又分外妖娆多姿。   萧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秦方东见了,便知,这个好,讨到心坎里去了。   等那台上的人一曲舞闭,便静静地立在上面,面颊微微低垂,“海云上,见过九爷。”   那一开口,却是个满是磁性的男声。   秦方东凑过来,“九爷,你猜,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萧怜笃定。   “没错,可那身段儿,比女子还柔软多姿啊。”   萧怜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给我看的妙人?”   “九爷,海老板擅长的,可不仅仅是鼓乐起舞,他还会占卜,百试百灵。”   萧怜无聊,“我不信命。”   “爷,国师已经去了小半个月,你就不想给他占上一卦,卜一卜吉凶?”   萧怜心头一动,“让他过来。”   “好嘞!”   身后司命沉声喝道:“慢着!找什么妖人来蛊惑圣听!国师吉人天相,武功盖世,岂是随便个什么不男不女的家伙,扶乩占卦摇龟甲就能定论的?”   萧怜回手止了他,“好了,司命哥哥,我就是无聊,随便玩玩,你不用担心!”   她唤他一声司命哥哥,便已是示弱,司命虽然是个冷硬脾气的人,却也是懂得进退的,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转而威胁秦方东,“哼!他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第一个弄死你!”   秦方东在萧怜身边,向来有恃无恐,“小爷跟九爷是光屁股娃娃一起长大的,你吓我?”   司命脸一黑,“大爷我是看着你九爷光屁股长大的!”   啪!啪!   两人脑袋上各挨了萧怜一巴掌,“好了,你们两个少吵几句,让我安生会儿!”   舞台上的海云上,应了秦方东的招呼,脚步轻挪,款款而来。   身姿比男子多了几分如在云端的轻盈,又比女子多了几分清逸出尘的洒脱,“见过九爷。”   萧怜抬头,惊觉除了胜楚衣,她还没见过什么男子会有如此容颜,完美无瑕,没有一丝缺陷,五官眉眼,无与伦比地精致,找不到一点缺憾。   她第一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个鲛人!   只有鲛人,才会生得如此超乎想象地完美。   “你叫海云上?”   “是。”   “你从海上来?”   海云上两眼中有微光,“正是。”   萧怜当下便笃定了,“你会占卜?”   “偶尔愚己娱人而已。”   “好。”萧怜靠向椅背,挥了挥手,秦方东立刻招呼四下清场。   等乐师和作陪的纨绔子弟散尽,偌大的斩红翎堂上,就只剩下四个人。   萧怜回头看看身后的司命,“海云上,你可见了他怀中的剑?”   海云上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眼笑了笑,“以剑为妻,看似冷血无情,却是忠贞不二之人。”   司命俾睨地看了眼对面这个风情万种的男人,哼了一声,“以色侍人!”   海云上也不生气,“云上红尘中打滚,出身卑贱,让这位大爷见笑了。”   萧怜翘着二郎腿,换了个姿势,“既然识得他的剑,便是最好。你现在替我占上一卦,无论吉凶,从实道来。若是有半句信口开河,他怀中的剑,立时取你的命。”   海云上温柔浅笑,漂亮的嘴唇划出如新月般的弧线,柔顺之中,暗含机锋,“好,云这就为九爷占卜。”   他眼光将萧怜打量了一周,立在原地不动。   萧怜斜倚在椅子里,静静地给他看。   秦方东按捺不住了,“喂,说好了占卜的呢,沙盘呢?龟甲呢?竹签呢?”   萧怜抬手按了他的头一下,“闭嘴。”   司命也不耐烦了,喝道:“你看够了没!”他家尊上的小媳妇,他身为近身侍卫都不敢多看一眼,怎么能容忍旁人这么毫无遮掩地上下打量!   海云上收了目光,俯首欠身,缓缓跪下,“草民触犯天颜,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秦方东一看,“哎哟卧槽,神了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海云上道:“云极陛下,天命为王,他日四海归心,万国来朝,都是迟早的事。”   萧怜道:“好一个四海归心,万国来朝,就凭你这八个字,朕看你嘴甜,暂且饶你不死。”   秦方东:“九爷,他神了啊!只看了看,就知道您是谁!”   哎哟!   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司命阴着脸,“花街柳巷里,是人都知道你是谁,自然知道你的九爷是谁,还用得着相面?”   海云上跪在萧怜脚下,淡定从容道:“即便不秦公子不随侍左右,陛下一身真龙气象,也是呼之欲出的。”   萧怜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那你可知,朕要你占卜的是什么?”   海云上不假思索道:“问平安。”   这一次,司命不说话了,萧怜的手指稍稍停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继续敲扶手,“那么,你就说说,朕的这个平安如何了。”   身后,司命的剑,唰地出鞘一寸,就等着他胡言乱语,就削了他的脑袋。   海云上抬头仰望萧怜,漂亮的嘴唇动了动,良久才道,“草民不敢说,说了,便是死。”   萧怜向身后摆手,司命的剑又唰地入了鞘,“说吧,饶你不死。”   “谢陛下。”海云上重新直了腰身,端正地跪在她脚边,“陛下所问之卦,只有四个字,‘凶多吉少’!”   “大胆!敢诅咒……”司命铁剑出鞘,直接抵在了海云上的脖颈间,却被萧怜抬腿,用皮靴的鞋尖给挡了一下。   她脸色骤然阴得可怕,“等等,让他说说看,从何而知,凶多吉少?”   海云上依然从容不迫,“回陛下,陛下所问之人,该是当朝国师,也就是您的夫君之安危。夫者,女子所倚也,如今陛下问卦之时,斜倚向椅子的那一侧却空无一人,便是无所倚仗,只怕国师大人,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砰!   萧怜一掌将那把椅子震成碎片,站起身来,对司命喝道:“给朕杀了他!”   剑光骤起,海云上如一朵云一般飘然向后退了几分,刚好与司命的铁剑保持距离,闪避杀机之下,笑得妩媚,“陛下,君无戏言啊!”   秦方东一看萧怜发飙了,赶紧拦下来,“等等,九爷,您现在不是个纨绔子!海老板不能杀,杀了他,以后就没人相信您说的话了啊!”   萧怜腕上杀生链落下,一身骤然而起的怒火无处发泄,向一旁狠狠抽出去,将一连串的桌椅板凳从中劈成两半,满堂凌乱之中,她深吸一口气,“把他给朕带走!”   说完,大步出了斩红翎,秦方东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九爷,您去哪儿?”   “北漠!”   “哈?”   ……   萧怜回宫,立在端方殿上,下面跪了一大堆人。   弄尘:“小阿莲,你听我说……”   萧怜沉声纠正,“陛下!”   “啊,对,陛下,您听说我,尊上上次把你留下,让我们守着,结果我们没守住,把你给坑死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你有半点差错!您不能随便听了个不男不女的妖人说三道四,就不顾一切扑去北漠找人,尊上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萧怜已经从刚才的暴怒中冷静下来,“朕此行,并非冲动,也并非为妖言所惑。都起来说话。”   她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眉间紧锁,“此前派去跟着他的朔方鸟,自从入了北漠,就再没有回来过。那是一方无人生还之地,他如今与辰宿进去已是半个月,全无消息,我不能再等了。”   司命长剑立在身边,抬头道:“如果陛下一定要亲赴北漠寻找尊上,司命愿同往!”   弄尘、紫龙、霁月、朗清也齐声道:“我等愿随陛下同往!”   萧怜将下面的人打量一圈儿,“司命中坚持重,霁月心思通达,你们二人相辅相成,暂时替朕镇守朝廷上下,主持大局。至于弄尘,你带上银风,随我同往。”   几个人齐声道:“遵旨!”   ……   次日,萧怜便轻装简行,从胜楚衣当初离开的北城门出发,前往北漠。   她与弄尘各乘一马,小牛犊般体型巨大的银风跟在一侧,而第三匹马上,则坐着手脚被锁了镣铐的海云上。   “陛下,您带我去那极北荒漠,碍手碍脚,实在是多有不便啊。况且,小人也是卖艺不卖身的。”   萧怜手中拉着他那匹马的缰绳,“国师若安然无恙,你这一卦,就是错的,按欺君之罪,就地处死。国师若凶多吉少,你便是一语成谶的罪魁祸首,朕必杀你,与他陪葬在茫茫沙海之中!”   她回头看他笑了笑,“所以,此行,你必同往。”   海云上俊秀的眉头紧锁,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跟陛下说那许多废话,如今害了自己!”   萧怜一扯那缰绳,害得被捆了手的海云上失了平衡,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你当初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引朕亲赴北漠吗?现在,朕如了你的意,此行路途遥远,山高水长,怎么能少了个你这么好看又有趣的人相伴呢?”   海云上原本的苦瓜脸霎时间灿若桃花,“原来陛下喜欢我,想要我来派遣旅途寂寞啊?这个我在行啊!”   弄尘在旁边抬腿踹了他一脚,“贱人!想什么呢你!老实点!再瞎嘚瑟,拿你喂狼!”   海云上看了眼银风,对它挤挤眼,“这一路,有劳了。”   银风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前往朔方北境边陲的路,并不难行,几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日之后,便抵达了最后一处岗哨。   秦寿的长子,秦月明的大哥秦止卿已在此守望北漠数年,如今已经收到飞鸽传书,早早的行出十数里相迎。   “臣接驾来迟,请吾皇陛下赎罪。”   萧怜也不与他见外,还按着原来的习惯,随着秦月明叫他一声大哥,“大哥辛苦了。”   她不愿多做停留,便随秦止卿回了营帐补给。   秦止卿看到被铁链拴着双手双脚的海云上,“陛下,这是……”   萧怜头也不抬道:“银风的狗粮。”   她亲自盘点了入沙漠必备的干粮、净水等一系列装备,换了骆驼,问道:“国师离开有几日了?”   “回陛下,国师半个月前抵达此处,也是如陛下一样,备齐粮草后,与辰宿先生一同,整装出发的。”   “此后就再没消息?”   “臣日夜守望,目之所及,尽是黄沙漫漫,再无动静。”   “好了,知道了。”   “陛下,不如臣派一队精兵,入沙漠寻找国师吧,您万金之躯,不容有失。”   萧怜紧了紧骆驼上的绳索,“不必了,我必是要亲眼见了他,才放心。”   他们在秦止卿的大营简单休息一晚,第二天,三人便各骑了一匹骆驼,驼着水和干粮,带着银风,踏入了万里黄沙之中。   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之中,灼热的风吹过,半点脚印都不会留下,根本无从寻找胜楚衣的影子。   银风在前面,凭嗅觉分辨,却也是一片茫然的表情。   海云上脸上蒙着面纱,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陛下,小人都说了,您的国师大人凶多吉少,您还不信,现在您自己也身陷这边沙漠当中,不要说找到他的尸体,就算是自己想活着回去,都难了!”   萧怜跳下骆驼,撕了几块布,将银风脚下特制的狼靴重新绑紧,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你能嗅到他的气息,对不对?”   银风双眼,始终向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两声呜咽。   萧怜心头便是一阵抽搐,“走,带我去。是生是死,我都要将他带回去。”   她牵着骆驼跟在银风身后,海云上骑在自己的骆驼上对弄尘道:“弄大人,不如你帮我把这枷锁撤掉吧,这黄沙万里,我没水没粮的,无处可逃,也不敢逃,戴着铁镣,碍手碍脚,反而拖累你们啊!”   弄尘假装没听见。   “弄大人,你看我也是有几分身手的人,你若是将我的铁链解了,待会儿若是遇到什么意外,我也是个顶用的帮手,可若是锁着,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快,想给你们的小狼狗儿当移动狗粮,都做不成了啊。”   弄尘还是不理他。   海云上一路唠唠叨叨,说得口渴,就大口大口喝水。   弄尘渴得嘴唇干裂,却也始终忍着,尽量节省,见他这样喝,看不下去了,“喂!你能不能省省?这才刚入沙漠多久,你那份水都去了一半了!”   海云上笑,“弄大人,现在有的喝,还是赶紧喝吧,不然待会儿,就算是进了绿洲,满满的整座湖水摆在眼前,你都没命喝了。”   萧怜停了脚步,“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不是熟悉,只是听人说过,西陆的北漠黄沙中,有数不尽的妖魔鬼怪,都是死在这里的人怨念所化,再将后面进来的人强行留下来,永远在这里陪他们。”   正说着,四下里黄沙中发出沙沙声,似是有东西在沙子下面游走。   海云上手脚被束缚,翻身从骆驼上滚了下来。   他刚落地,那骆驼肚子下面,赫然钻出一只一人粗的巨蟒,一只如黑洞嵌满细碎尖牙的嘴,直接将骆驼冲了个对穿,之后身子将骆驼尚在挣扎的身体一捆,迅速拖进了黄沙中!   整个过程,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刚刚海云上所在之处,除了掉落的一只水袋,什么都没有了。   海云上上前,捡起那只水袋,对弄尘道:“弄大人,您看,多亏我刚才多喝了几袋水,不然现在,只怕想喝都没得喝了啊。”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哎,风吹日晒地,还这么缺水,皮肤都不好了。”   弄尘看着那怪物消失的地方,“刚才什么东西?”   “世人称其为沙龙,”海云上无所谓道,“不过说白了,就是一种沙漠中的大蚯蚓罢了。”   “蚯蚓……”   比人还大,吃骆驼的蚯蚓!   萧怜凝眉立在不远处,喝到,“闭嘴!”   她侧耳细听,手中杀生链悄然滑落到掌心。   银风嗓子中发出呜呜地威胁声,显然是大战将至!   海云上慌忙连滚带爬跳到弄尘身边,“快!给我打开!”   弄尘不答应,“打开你还不跑了?”   “快给我打开!再不打开,就死了啊!”   “你死就死,关我什么事!”   周围的黄沙开始陷落,此起彼伏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该是有无数的沙龙相继而来。   这沙漠中许久没有活物经过,如今突然来了鲜活的美味,让这些怪兽无比兴奋地在脚下来回穿梭徘徊,仿佛饕餮盛宴开场之前的华丽仪式。   海云上还缠着弄尘要开锁,弄尘抽了剑,“你再嚎,直接先把你劈了!”   海云上还要说什么,两人之间的脚下,黄沙一拱,他飞起一脚踹向弄尘,自己借力随之向后飞去。   弄成刚要大骂,一只沙龙冲天而起,黑洞一样的大嘴在空中咔嚓一咬,落了个空。   这时,不远处的萧怜才看清,那东西根本就是**一样的身子上生了张嘴,不要说脖子,连头都没有!   那只沙龙一击失败,嗖地缩回到黄沙中。   弄尘一骨碌爬起来,持剑四顾,海云上也滚起来,跌跌撞撞向他奔去,“快给我开锁!”   他一面喊,一面跑,脚下的镣铐所限,只能挪着小碎步。   这时一只沙龙从他身后冲出,向着他张开大嘴就是一口。   海云上猛地向前一扑,咔嚓,一口落空!   沙龙口中喷出腥臭气息,一声嘶哑的吼叫!   海云上仓惶中,在松软的黄沙上哪里爬的起来。   眼看那只布满参差不齐、细碎尖牙的大嘴再次袭来,他几个骨碌疯狂向弄尘滚去,“王八羔子,快给老子开锁!” 第144章 国师,死了 远处,萧怜喝道:“给他开锁!”   海云上刚好滚到近前,弄尘手中剑光一闪,当地一声,海云上手脚见的铁镣都断为两截。   那剑光顺势从他身上掠过,凛冽拂面而去,将后面追来的沙龙砍成两截。   两段的沙龙一声咆哮,激烈地拱了拱,全部缩进了沙中。   同伴遭袭,脚下黄沙中所有沙龙霎时间全部咆哮着冲天而起!   海云上以腕上断为两截的镣铐为武器,挥动间将弄尘身后袭来的沙龙断为两截。   萧怜与银风且战且退,与弄尘两人汇合。   “退后!”她雌兽般一声咆哮。   海云上抓着手中的铁链挡在她面前,“危难时刻,身为男子汉大丈……”   他还没嘚瑟完,就被弄尘揪着衣领给抓了回去。   萧怜张开双臂,炎阳火轰地,横扫而去!   一片黄沙之上,瞬间弥漫着恶臭的烧焦味。   那些沙龙半截身子在沙中,被炎阳天火焚烧,成了焦黑地一团,居然依然不死,抽搐着扭动,黑洞洞的口中发出惨烈嘶哑的嚎叫。   弄尘感觉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阿莲,没见过炎阳火烧不死的啊!”   这时,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银风如临大敌般低吼。   海云上一拍脑门,“不是烧不死,是你只烧了人家的手指头!”   对面不远处的一处沙丘,开始缓缓升起,几个人脚下的黄沙不断的蠕动。   “跑!”   三人一狼顾不上骆驼,掉头向与那沙丘相反方向狂奔。   身后的沙丘越长越高,原本在几个人脚下黄沙中的沙龙开始向沙丘方向聚拢。   终于,一声几乎是从大地深处传出的咆哮之声!   沙丘上,黄沙落尽,一只黑黢黢的巨兽蠕动着山一样的身体,缓缓掀起一只硕大如轮的独眼,看向下面的几个小人儿。   接着,又一只眼睛张开。   第三只,第四只,……,几十只!上百只!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那怪兽圆滚滚、软绵绵如肉球般的身体上张开,上下左右,不停地转动。   怪兽身下,是数不清的一人粗的触手,如乱发般飞舞,触手的尽头,便是黑洞洞的大嘴,生着细碎的尖牙!   原来所有的沙龙,不过是这只巨兽的触手!   几个人拼命地狂奔,却依然逃不开巨兽的阴影,啪!   破空一响,一条长长的触手甩了过来,将三人一狼中间落下!   啪啪,又一声!   又有两只触手毒龙一般冲了过来,追击众人,刻意将萧怜与其他人隔离开来,无数触手翻滚着,遮天蔽日地拦住她去路。   那小山一样的怪物如一大团包裹着污水的气泡,甩着无数只出手向她滚来。   萧怜无路可逃,眼见那巨大的身体从一只骆驼上碾压而过,便可见那骆驼被吞噬进半透明的身体里一般,在一片污浊中漂浮挣扎。   她瞪大眼睛立在原地,身体绷直如一支箭,两手握紧,浑身蕴起炎阳火的光,只等它迫近就全力一搏!   怪物越滚越进,伴随着无数触手的凄厉嘶吼。   眼见转眼间就要被吞噬进那只气泡脑袋时,忽然被黑压压的触手包裹的头顶一亮,上方空出一个缺口,弄尘的声音,“出来!”   萧怜脚下一蹬,踹在身后的触手上,蹭蹭两下,从那被硬生生用剑豁开的缺口跃了出去。   晃晃悠悠站在触手上的,还有海云上,他抓住飞上来的萧怜,顺手扔下一大包东西,“跳”   萧怜随着他飞身而下,身后一声巨响轰然而起,接着就被一只衣袍蒙在头上,两人顺着爆炸的气浪,远远地被弹飞出去,又顺着沙丘向下翻滚,滚了许久,撞在一块坚硬的东西上,才停了下来。   萧怜和海云上被那袍子缠成一团,蒙在里面出不来,周围满是腥臭和粘腻的味道。   “喂!放我出去!”海云上叫道。   “到底谁放谁!”萧怜被蒙在袍子里。   “陛下,你不可以这样,我卖艺不卖身!”   “拿开你的手!”   “捆住了,动不了!”海云上趴在她身上偷着乐。   直到弄尘满身都是污泥一样的腥臭的东西,奔到沙丘上面,对下面吼道:“喂!你们两个怎么样?”   海云上这才三扯两扯,将身上缠住的裹着的乱七八糟的衣袍扯开,悻悻地坐到一边,看热闹般的搭把手,把被裹在里面的萧怜给挖了出来。   萧怜的脑袋钻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把它给炸了?”   弄尘大笑道:“哈哈哈!是啊!爽吧?还好带了一大包雷火弹!”   海云上起身,低头看着被缠得乱七八糟的萧怜,“所有的雷火弹都扔进去了,只是不知这一片黄沙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反正时日无多咯!”   他将手递给萧怜,要扶她起来。   萧怜也未多想,抓着他那只白净的手,这才从缠手缠脚的破烂袍子里摆脱出来。   “你拿袍子蒙我干什么?”   “陛下,小民若是不蒙了您,您现在就跟上面那只一个样子了。”   萧怜抬头看看弄尘,撇了撇嘴,他不但身上全是污泥一样的秽物,头上还挂着不明物体,惨不忍睹。   “对了,银风呢?”   “在那边。”   萧怜顺着海云上指的方向,看见银风远远地,在沙坑的另一头,向着一方向端坐着。   胜楚衣该是在那个方向!   萧怜立刻来了精神,“走,我们过去!”   海云上拦住她道:“慢着,今天不能再走了。”   弄尘从沙丘上面滑下来,“没错,陛下,是不能再走了,天快黑了,这个沙坑下面,该是能够躲避夜晚的风沙,而且……”   海云上接着道,“而且,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该是不敢下来。”   “何以见得?”   海云上一笑,“陛下且回头看,那是什么!”   萧怜回头望去,刚刚拦住他们的硬邦邦的东西,是一截苍白的巨石,深深没入在黄沙中。   或者说,那不是巨石,而是一截巨大的白骨。   她心头一惊,飞奔几步,爬上沙丘的半截,再回头看去!   这沙坑之下,竟然是一副巨大的枯骨横卧其中!   万载黄沙都无法完全掩盖的巨大骨架!   “什么东西?如此巨大!”   弄尘从上面下来,身上飘荡着无比的臭味,“不知道,只是几根肋骨就这么大,被埋在下面的,还不知有多少,这么大的怪物,简直闻所未闻。”   海云上也从下面手脚并用地爬上来,一身娇气的模样,完全不似刚才飞身救人时的姿态,“你闻所未闻只代表你读书少罢了。”   他对萧怜道:“陛下,这该是一具龙骨。”   “世上果真曾经有龙?”   海云上狭长的凤眼里闪着光,“这世上未知之事,远超乎您的想象。”   弄尘终于发现了头顶的不明物态,嫌弃地摘了下来扔到一边,“那怪物刚才被我们炸了个半死,追到这里就掉头跑了,该是对这具尸骨十分惧怕,所以咱们今晚,就在这龙骨下休息,应该比外面安全多了。”   “原来它还没死?”萧怜一阵恶心。   “那东西,那么大,不知来路,也不知命门在哪里,想一包雷火弹就炸死,只怕是有点妄想了啊,陛下。”海云上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他拉着萧怜就走,“来,咱们离远点,他臭死了。”   萧怜也掩着鼻子,躲了躲。   弄尘喊道:“喂!你们现在嫌我臭,刚才要不是我拼死拦着那半截恶心地冒泡的怪物,你们能跑出那么远?”   海云上嘲笑,“谁让你不事先准备好?你看我,将陛下保护地多好。”   说着向萧怜卖乖,“您说是不是呀,陛下。”   弄尘骂道:“不男不女,妖里妖气!小心把你喂狼!”   海云上凤眼一翻,“快把那一身脏衣服脱了,挖个沙坑搓搓自己吧,臭死了。”   三个人召回银风,又小心返回刚才遇袭的地方转了一圈,竟然找回了一头骆驼,水粮不多,还有一些装备,也还够勉强坚持几日。   弄尘又寻了几只臭气熏天的水袋,得意道:“看我找到了什么!”   海云上一阵呕,“你真是百无禁忌啊!”   萧怜也一阵反胃!   那是怪物刚刚吞了的那只骆驼身上背的水袋,在怪物肚子里滚了一圈,又被炸了出来。   他居然……   呕!   几个人在龙骨之下,寻了个避风的角落,简单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最里面供萧怜休息,弄尘和海云上在外面,如此安顿下来。   夜里,萧怜本来抱着银风取暖,谁知夜里被一阵狼嚎吵到了,翻了个身,怀中毛绒绒的不见了,却凑过来一个没毛的。   她两眼一争,啪地一个耳光扇过去。   海云上一咧嘴,压低嗓子道:“陛下,疼啊!”   “你找死?”   海云上厚脸皮,“也不是完全找死,就是睡不着,又见银风出去了,担心夜里陛下会冷,所以来顶它的位置。”   萧怜裹着毯子坐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海云上两眼一亮,“做什么?陛下新近登基,连国师都还没来得及册封,就顾念着问我想做什么?哎呀呀,这正宫之位,非国师莫属,小人也是知情识趣的,不便相争。”   他说着,用狭长的眼角余光撇了萧怜一眼。   萧怜阴着脸盯着他,“嗯,继续说。”   海云上就笑得更加灿烂,“小人只是个戏子,向来卖艺不卖身,如今能搏帝王一笑,三生有幸,什么凤君啊,元卿啊,昭华啊,都不挑拣的,陛下看着给就是了。嘿嘿嘿……”   啪啪啪啪!   一顿小耳光,打得噼啪响!   萧怜左右开弓,打肿他两片小白脸,接着一脚给踹了出去。   妈蛋!满脑子什么玩意!   “你要是再敢犯贱,别怪朕不顾念你白日间救驾有功,直接将你剁了喂银风!”   “哎!好嘞!”   海云上还没等爬起来,身后一阵臭气熏天,被弄尘拎着衣领给拖走了,一顿拳打脚踢。   敢惦记小阿莲,老子这么多年都没敢想过的事,你才见到她几天,就开始犯贱!   萧怜被海云上这样一搅合,再也睡不着了,向着银风蹲着的沙丘高出爬了上去。   银风一动不动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偶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揉了揉它脖子底下柔软的毛,“他在那边是吗?明天带我去找他!”   大漠中的月亮,比朔方更低,更圆,将万里黄沙映得如同一片茫茫白雪。   萧怜望着苍茫夜色,越看越是眼花,仿佛夜色中,不远的前方,影影绰绰,有无数亭台楼阁,林木葱茏。   她揉了揉眼,夜色又恢复了一片空茫。   海市蜃楼啊。   晚上还有海市蜃楼?   她回头问银风,“刚才的,你看到了吗?”   银风:呜……   它也看见了!那便不是幻觉?   萧怜重新睁大眼睛望过去,可却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龙骨之下,一夜平安无事,清早天一亮,日光跨过沙丘顶部蔓延下来,周遭的寒凉立刻退去,取而代之的灼灼如火的日光,刺得人皮肤疼。   海云上吭哧吭哧收拾东西,手软得如同一朵娇花,对弄尘道:“喂!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动手?”   弄尘蹲在地上抠啊抠,抠了半天,挖下几小块龙骨,揣在腰间,又挑了块大的,给萧怜递过去一块,“阿莲,龙骨辟邪,揣上一块,有备无患。”   萧怜觉得多这么一块巴掌大的东西在身上没什么所谓,就接了过来,揣在随身的小包里,顺便给银风的脖子上也戴了一块。   海云上见没人管他,自己动手,也抠了一块,揣在怀中。   三人一狼,牵着最后一头骆驼,向着银风已经守望了一日一夜的方向,踏着黄沙,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海云上将脸蒙得只剩下两只眼睛,仰面看了看天,叹道:“陛下啊,您把小人拖进这北漠之中,这哪里是宠爱,分明是要将我晒成小鱼干啊!”   萧怜回头,见他把自己已经裹得像个木乃伊一般,“矫情!快点!”   海云上不情愿地加快了两步,“我说咱们别找了,趁现在还来得及,掉头回去吧,黄沙茫茫,国师已经进来半个多月,只怕早就变成鱼干了!”   萧怜伸手揪过他的衣领,“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不介意现在就放了你的血解渴!”   海云上也是万分嫌弃,“看看你,看看你,一个女人,这么凶!难怪国师豁出命不要,逃到这世间唯一可致其死地的地方,也要躲着你!”   “你什么意思!”   萧怜的手直接扔了衣领,掐上脖子!   “哎呀,轻点……咳咳咳……”海云上艰难挣扎了一下,放弃了,“这不是明摆着的,鲛人啊,出了海,或许还能活,可若是周遭一滴水都没有,你猜他能活多久?所以我早就跟你说,他凶多吉少,你偏不信,现在大家都要陪他死在这里了。哎哟,我的脖子啊!”   萧怜的手放了海云上,她忽然明白,胜楚衣为什么不肯带她一起来!   他若是能活着回去,自然最好,可这其中的艰难,他不愿让她看见。   他若是回不去,她为了纪念他,也会一直将鲛珠带在身边,有鲛珠的滋养,她依然可以活得长长久久!   “胜楚衣!”   萧怜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银风!走!”   银风嗷呜一声长啸,向着那个方向飞奔,萧怜就跟在它后面,踏过黄沙,加快了脚步。   弄尘背了好多东西,艰难地跟着前行。   海云上被落在最后,哀嚎道:“喂!你们这是去送死!哎哟我的妈呀,浑身疼!”   三个人跟在银风后面,不知走了多久,直至日头从沙漠的另一边滚落下去,大漠之中重新变得寒凉,银风才终于不跑了。   它迷茫地徘徊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失去了方向一般,东嗅嗅,西嗅嗅,最后干脆坐在原地,趴了下来。   萧怜看向四周,与别处没有什么差别,依然是一片黄沙,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了?走不动了?”   银风呜了一声,下巴搭在沙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找不到他的气息了?”   银风还是不动。   “天已经黑了,那我们就暂且休息一下,明天继续吧。”   弄尘和海云上寻了附近一个沙丘,稍加安顿,萧怜就唤银风一起过去。   可银风就趴在原地,怎么都不肯走。   萧怜立在它身边,就有些慌了。   忽然,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划过,她蹲下身来,向下面的沙地猛挖!   忙前忙后的弄尘见了,心头一根崩了许久的弦,也像瞬间被狠狠地弹了一下,扔下手里的东西,也奔过去,帮着挖。   海云上跟过来,也不吭声,抱着手臂看热闹。   直到萧怜和弄尘将那银风身边的沙子挖成了齐腰深的大坑,他才摇头叹道,“想什么呢?国师要是真的埋骨于此,那大狗不是早就自己动爪子刨了,还用你们四只手去挖?”   萧怜再也受不了了,顿在坑里,抱着头吼道:“那你说,它到底怎么了?胜楚衣一定就在这附近,银风不会弄错!他到底在哪儿!”   海云上也没辙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沙魔。”   弄尘去安抚萧怜,“阿莲啊,咱们先出去,也许是银风累了,鼻子不管用了呢。”   萧怜回手将他推开,“出去,让我静静!”   她一头扑倒在沙坑里,埋头低声呜咽起来。   茫茫一片黄沙,什么线索都没有,他到底在哪儿!   死寂的沙漠中,没有一点活气,萧怜的压抑的哭声,就随着夜风掀起的缕缕黄沙,飘得很远很远。   她在沙坑中哭累了,就蜷缩在里面,将脖颈上装着鲛珠的花球拿出来,攥在手心,“胜楚衣,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半睡半醒间,她恍惚觉得有一只温凉的手,在脸颊上滑过。   萧怜当是海云上又来犯贱,猛地睁眼要打,却睁眼一看四下无人。   “谁?”   她从沙坑中站起来,环视四周,除了趴在上面的银风,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这一声喊,惊动了不远处的弄尘和海云上,两个人忙不迭的跑过来,“陛下,怎么了?”   萧怜定了定神,“没事,大概是做梦了。”   她借了弄尘的手,爬出沙坑,向里面回望一眼,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银风。”   海云上一本正经站在她身边,对弄尘道:“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陛下。”   萧怜抬手在他身后猛地一推,那人就扑通一下,跌进了沙坑。   “再犯贱,活埋了你!”   如此,半个晚上折腾过去,几个人重新安静下来,萧怜十分疲累,靠在银风身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怜怜……,怜怜……”   胜楚衣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怜怜,你怎么还是来了?真是傻啊!”   萧怜眼皮动了一下,强行克制自己不要醒来,纹丝不动,靠在银风有节奏起伏的肚皮上。   又是一只温凉的手,若有似无地在她面颊上滑过,“怜怜,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是他的声音没错!   萧怜心口激烈的起伏,猛地抬手去抓,却终于还是抓了个空!   “胜楚衣——!”   她凄厉的喊了一声,睁开眼睛,依然是除了银风,什么都没有!   萧怜见了鬼一般的站起来,“银风!你看见他了吗?”   银风转头看她,呜呜地哼了哼,那双碧绿的眼睛里,竟然满是哀伤。   萧怜心头一阵被揉碎般的剧痛!   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胜楚衣——!”   泪水便再也无法抑制,崩溃般的倾泻而下。   “阿莲,怎么了?你怎么了?尊上怎么了?”弄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已经瘫在黄沙中的人捞起来,抱进怀里,“阿莲,你怎么了啊,你告诉哥,你怎么了?”   “他死了!他死了啊!”   她抓着弄尘,拼命地晃他,“我该跟着他一起来的!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听他的话!”   海云上立在一旁,有些尴尬,有些不忍,虽然平日里玩世不恭,却没见过女子这样为了心上人肝肠寸断的模样,一时之间,无法安慰,“内个,陛下啊,您先冷静一下,你怎么就知道国师大人他死了呢?”   “他的鬼魂在这里!他的鬼魂在这里啊!他舍不得我,他来找我了!”   萧怜倒在弄尘怀中,似是要将这一生的哀伤都哭尽了一般。   直到哭得再也没有一丁点力气,她才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了一般,直到太阳重新升起。   “阿莲,你别这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许尊上没死呢?也许你只是忧心过度,思念过度,生了幻觉。”弄尘极力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胜楚衣在他心中,是无所不能的神,怎么可能就在这黄沙中殁了呢,阿莲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萧怜也希望自己是弄错了,但是,睡梦之中,那声音,那只手,太过逼真,如果不是他的鬼魂回来找她,又是什么?   还有银风,它为什么寻到这里就再也不肯走了?只是不住的哀鸣?   到底为什么?   她呆呆地坐在烈日之下,跟银风一起守着那块地方,眼睛一眨不眨。   “胜楚衣,你若是已经死了,我就在这里,变成石头陪你。你若是还活着,就给我滚出来!”   萧怜站起来,抢了弄尘的剑,开始在那个沙坑周围疯了一般地挖。   海云上揣着衣袖,立在一旁看了半天,随手捡了个家伙事儿,帮着挖。   弄尘抹了抹眼睛,掏出靴子上的匕首,蹲下来,也埋头挖起来。   只有银风一动不动,趴在沙坑旁,悲悯地看着这三个人。   挖了许久,海云上扶着腰站直身子,“咱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挖到山穷水尽,化作一堆枯骨,然后等你的国师来收拾?”   萧怜的手停了一下,“你们走吧,剩下的水和干粮,都拿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我留下来陪他。”   海云上点点头,“嗯,也好,反正我救也救过你,帮也帮过你,连暖床这么不要脸的事,我也努力过了,之前的乌鸦嘴之罪,也算抵消了,那我走了。”   他经过弄尘身边,“你一起走吗?”   弄尘埋头挖坑,“要滚自己滚!”   海云上所谓地晃了晃,“好啊,剩下的水,若是跟你分,也许还走不出去,我一个人,说不定刚刚好。”   他抬手将脖子上的围巾蒙了脸,随手牵了骆驼,“那我走了哈。”   沙坑中的两个人,谁都不理他,只顾不停地挖!不停地挖!   直到驼铃声渐渐远去,萧怜抬头,“弄尘哥哥,在这里为他殉葬,你后悔吗?”   弄尘满头满脸都是沙子,抬头看她粲然一笑,“有什么后悔的,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尊上捡回来的,我的一切,都是尊上给的,能为尊上陪葬,是我的幸事。”   他看了看萧怜,颓然的模样,令人心碎,“只是你,如果就这样永远留在这里,两个孩子怎么办?”   萧怜深深低头,“我心中,只有胜楚衣,他是我的一切!没有他,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孩子们,自会长大,有司命和霁月照顾,他们很快就会习惯没有爹娘的生活。”   她将手中的剑,再次深深插入沙中,用力挖下去,再不吭声。   这时,远处又响起海云上的声音,“喂!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趴在坑边的银风蹭的站了起来,一阵风声,一把长剑,嗖地破空飞来,嗡地扎在沙坑内,整个剑身没了进去,只留了剑柄。   “辰宿的剑!”   弄尘惊叫!   “你哪里找到的?”   “就在前面,说来奇了,我向着那个方向一直走,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就眨了个眼的功夫,前面就莫名奇妙多了一把剑!”   萧怜走到那剑前,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把剑从黄沙中拔出来。   “辰宿的剑在这里,说明,他们的确来过这里,银风寻得方向没有错。”弄尘还怀了几分惊喜,拍了拍银风的大脑袋。   然而,萧怜看着那把剑,反而泪如雨下,“剑在人在!如今剑在这里,人在哪里?”   她捧着那把剑,重新跪坐在沙地上。   原本藏在心中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也彻底化作了泡沫,在沙漠灼热的日光下蒸发殆尽。   “啊,内个……”海云上打破了哀伤气氛,“我可不可以说句话?”   “你要走就走吧,谢谢你把剑带来。”   “内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弄尘不耐烦,“能给的都给你了,已是阿莲慈悲,你不要不知好歹!”   海云上摇头,“不知好歹!好吧,看在你们这么悲伤的份上,我要是不说,显得我不厚道!那剑上有字,自己看!”   他话说完拂袖而去,牵了骆驼便走。   萧怜心头猛地一惊,低头去看剑身,果然一袭似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她将剑举到面前,迎着日光,赫然三个字,“活下去!”   “胜楚衣……”   萧怜站起身,手中拖着剑,漫无目的的向着茫茫沙漠哭喊,“胜楚衣!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你是活了,还是死了?你若是已经死了,我就去陪你!”   她撕心裂肺地对着一片空空荡荡,心碎不能自已。   “胜楚衣……,你到底在哪儿!好的,我活下去,我不死!但是我就在这儿陪你!我哪儿都不去!”   萧怜以剑撑地,“弄尘,把他给我抓回来!”   弄尘都没应一声,脚下一瞪,飞一样地冲了出去。   很快,海云上连那匹骆驼,就一路哀嚎着,被揪了回来。   “萧云极,你言而无信!”   萧怜站起身来,“朕,向来说话算数!之前悲痛欲绝,差点忘了,入北漠之前,朕有言在先,胜楚衣无论死活,你都要死!”   “萧云极!你要干嘛?”   “弄尘,把他和骆驼绑在一起!先吃骆驼!再吃人!”   “萧云极——!”   漫漫黄沙之中,响彻了海云上的哀嚎。   接下来的时间,弄尘继续在黄沙中漫无目的地挖,萧怜则抱着那把剑,靠在银风身上,蜷缩成一团。   活下去。   为什么?   如果是他在遇险的最后一刻,写了这三个字,留下这把剑,为什么剑会凭空出现在沙漠中?   难道一直只是浅浅地掩埋在沙下,海云上经过时,刚好有风吹过,那剑就露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巧?   为什么是这三个字?   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她会来到这里,发现他已经死了,会决定留下来陪他?   如果他能事先算好一切,为什么还要赴死?   不可能!   他还有我,还有棠棠,还有北珩,他不是一个甘心赴死的人!   所以,这把剑,至少剑上的字,是后来才出现的!   为什么?   她放弃了生机,“活下去”三个字就出现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若已是鬼魂,那这把剑从何而来?字从何而来?   萧怜越想越想不通,心碎、疲累,抱着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漫长,却是香甜。   身边仿佛有那个日夜思念的人,正与她依偎在一起,将她拢入怀中,小心顺着她的长发,“怜怜啊……”   他似是有千言万语,在对她倾诉,说了很多很多,可她不似上次那样听得清楚,只知道他在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胜楚衣,带我走吧,这种天人永诀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她睡梦中开口,可是,只是这一句话,人就彻底醒了过来。   四下空茫,依旧什么都没有。   ——   一片绿洲之下,芳草如茵,百花盛开,彩蝶飞舞,鸟雀清脆的鸣唱不绝于耳。   “怎么样?你就真的打算一直这样看着她为了你,备受煎熬,活活枯死在烈日之下,黄沙之中吗?胜楚衣。”   一身婉约的女子,轻纱遮面,声音犹如泉水般清越,立在胜楚衣身后。   胜楚衣从花丛间起身,“她不会死。”   “可是,她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觉得,在这万里黄沙之中,你靠乙木生与她相联,在这一滴水都没有的地方,又能撑多久?她是不是已经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了,很快,她就会彻底感觉不到你,到最后,你们之间的一切,就彻底断绝了。你连她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死后又被什么吞吃了尸体都不知道啊!”   女子身穿轻纱,毫不忌惮地裸露着雪白的肩头、手臂,两条长腿在纱裙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她转到他面前,“胜楚衣,我知道你是个鲛人,一生从一而终,永无更改,可我并不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人,只要你答应留下来陪我,替我滋养这颗鲛珠,我愿将这万里无边的绿洲与你享用,而你的小白莲,也会被安然送出去这无人生还的死地。”   胜楚衣立在原地,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双眸穿过眼前的一切花红柳绿,无边秀色,只凝视着另一方空间中,那个凄遑的抱着剑的人。   “你可知道,她脚下的黄沙之中,有多少妖魔鬼怪在觊觎着这鲜活的血食?可她为何还能安然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呀,胜楚衣,我让它们不碰她,她就是安全的,可若是我稍微动动手指,她就立刻香消玉殒。”   女人抬手,想要轻抚他的肩头,奈何那纤长雪白的手指一旦触碰到他,就瞬间化作黄沙。   她羞恼地将手收回,“你就这么看着她吧,等到你耗竭了自己,我再来收拾你!”   她可怜地几乎不剩几缕轻纱的衣袖,薄如云雾,轻轻一挥,萧怜所在的那一方天地中,远处,霎时间黄沙冲天而起!   遮天蔽日的沙暴,如百丈海啸,席卷而来!   “沙暴!”海云上被困在骆驼身上,“快过来!不想被活埋,就快过来!”   弄尘抓起已经木讷的萧怜,奔到骆驼身边,随手抽了只毯子,招了银风,将一人一狼,一左一右,揽在了身下。   海云上还在骆驼上,“喂!还有我!放我下来啊!”   弄尘手中小刀一扬,将困了他的绳子划开,海云上一个骨碌从驼峰上翻下来,也挤进毯子下,两个人刚好将萧怜给护在了中间。   三个人刚准备好,头顶便是一阵几乎是黑色的沙暴,裹挟着隐约的哀嚎,铺天盖地而来!   黑暗中,有女子的歌声在耳边响起,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劫烬琴,蟒龙鞭,倾城之吻,一怒堕仙。白衣褪,江山聘,猩红花雨,妖颜惑世,身披无尽黑暗,破碎云之巅。”   萧怜猛地掀了头顶的毡毯,逆着狂沙立在风中,“谁!出来!”   风沙如妖魔狂嚎,那个女子的声音却清脆悦耳,如山泉一般,“我是水柔,这里的死神,你的男人,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   那声音一顿,骤然变得凄厉狂暴,“你就死——!”   不见天日的沙暴中,赫然如有无数鬼手,伸向屹立在风沙中的萧怜。   然而,只是一瞬,冷硬的利爪刚一触碰到她的血肉之躯,骤然一声嚎叫,轰然见,黄沙从萧怜周身炸开,那漫天的沙暴,几乎是裹挟着惨痛的尖叫,飞速地向远处地平线掠去了。   弄尘和海云上斗去浑身的沙子,这才发现萧怜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   “陛下,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   呆立的萧怜一阵狂笑,“果然是贱人,死了都有人抢!”   她将手一摊,里面安然躺着一块龙骨,“把你们的龙骨拿好,朕,千里寻夫而来,今日起,就要把这是死亡之海,给翻过来!”   那一个世界的绿洲中,胜楚衣面上,笑意深深,他伸手在虚空之上轻轻一掠,她的脸,如镜花水月,却因为重现了生机而分外动人。   “胜楚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愚弄我!借我之手,向她传递消息!”   “不敢,黄沙之主,岂是随意任人愚弄的?”胜楚衣转身,那面上的笑颜竟然是水柔自从见他以来,从未领略过的风华绝代,不觉盛怒之下,竟依然有些看呆了。   水柔见他忽然之间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那话听着虽不似真心恭维,却也不难听,便稍稍软了下来,“她倒是不笨,懂得用龙骨护身。”   胜楚衣微微低头,依然含笑,“怜怜对我,一片痴心,可见日月,闻者动容。我若去了,她必不独活。与其送她离开,不如将她留下,掩入黄沙,来得痛快。”   水柔有些不解,“你想让她死?”   胜楚衣抬头,坦然直视水柔那双金黄色的眼睛,“刚刚在沙暴之中,楚衣已看得清楚明白,她那般无知无畏,实在令人心痛,而且,她不死,我心不安,即便身在绿洲,人也如在荒漠。”   “好啊,想她死还不简单!她身上一小块龙骨,不足为惧,我若亲自出马,弄死她只是垂手之间的事。”   “沙主既已留她多日,便是看在楚衣的薄面上,心怀慈悲,不如好人做到底,她既已时日无多,不如再给我几日时间,容我送她一程,日后也好安心,专注为您滋养鲛珠。”   水柔警惕地打量着胜楚衣,“真的?”   胜楚衣淡淡浅笑,“真的。在这滴水全无的绝境中,楚衣身为鲛人,生死全在沙主的掌控之中,只求她死后安息,而我活得安心,岂敢再有欺瞒?”   “好,那就再给你几日时间,萧怜一死,你就是我的!”   胜楚衣微微欠身,“好,一切,如您所愿。”   水柔几步走到他近前,审视他的双眼,“你不后悔?”   胜楚衣平静道:“不后悔。”   水柔的手,再次抬起,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这一次,果然没有化作黄沙。   她两眼微微一弯,面纱后的脸该是笑了笑,“好,胜楚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知道,在我的天下,你若是敢存二心,萧怜很快就会变成混沌怪身上的一只眼睛哦!”   胜楚衣笑得有些令人迷乱,“楚衣,不敢。”   ------题外话------   仨事儿:   第一,今天起,太华恢复万更!撒花撒花!比心比心!   第二,昨天有读者评论,说这一段有沙海的既视感,太华迅速码完今天一万字,就屁颠屁颠跑去膜拜了一下沙海,心里琢磨着可千万别撞梗,多露怯!   结果,只看了前十分钟,就受不了了!是不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沙漠里,都有一只触手怪啊!   撞梗!撞梗!善哉善哉!罪过罪过!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删改我的混沌怪了,毕竟还是有点软萌的,比如捏一捏,可能手感Q弹,还会尖叫。   第三,解释一下,当下怜怜跟国师被沙魔分开在两个平行世界中,一个黄沙万里,一个无尽绿洲,只靠乙木生还有一点点微弱的联结。   太花觉得自己的古言文,已经从权谋飞升到玄幻,再开着火箭上到科幻的高度了!=。= 第145章 隔世一吻,飞龙在天 水柔的声音愈发地柔和,双眼愈发地明亮,“好,我等你。”   “多谢沙主,”胜楚衣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楚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水柔几乎有些痴迷地望着他。   “黄沙无情,沙主却是心怀慈悲,爱妻濒死,人生最后几日,楚衣但求倾心相待,送她魂魄安然升天,所以……”   “好的,你不用说了,我懂。”水柔极尽所能表现的如真正的女人一般善解人意,“你想与她单独相处,不被打扰?我明白,女人该如何取悦自己的夫君,我都明白。我不会妨碍你们,但是,时间只有三日,三日之后,就是萧怜的死期,你可不要反悔。”   胜楚衣点头,“多谢沙主,绝不反悔。”   水柔转身离去,又回眸温柔地望了他一眼,三日而已,量你们两个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她向后衣袖一挥,胜楚衣周遭的景色顿时如幻梦般发生改变,原本芳草如茵,百花盛开之地,瞬间变得古木参天蔽日,灌木一人多高,将他整个围拢其中。   “胜楚衣,我答应你的,说到做到,给你一方天地,许你三日时光。但是你答应我的,也要说到做到,三日之后,我,黄沙之主,穿着嫁衣等你!”   林木深处传出胜楚衣的声音,“好,一言为定!”   胜楚衣在这一片用鲛珠幻化出的绿洲中央坐下,背倚一株数人合抱的老树,看着与他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到的萧怜,正在一片黄沙之中,忙忙碌碌地在他面前来回穿行。   “怜怜,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他等着她安静下来,任由她时而从自己身前穿越而过,时而衣角拂过脸颊。   静静坐在萧怜身后不远处的银风,仿佛忽然看到了胜楚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一声长长地,温柔的嚎叫。   萧怜奔走的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她怀中抱着一只硕大的龙牙,“银风,你怎么了?”   银风起身,缓步走到胜楚衣面前,想用鼻尖顶一顶他的手背,却碰了个空。   于是它只好坐下来,守着他。   萧怜来到它身边,看着它碧绿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又满是哀伤,“你又看见他了是吗?”   银风的喉咙里轻轻哼了哼。   萧怜当即扔了龙牙,跪坐下来,“他在这里?对不对?”   银风又哼了哼。   萧怜凑到银风的脸侧,顺着它的目光,向前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它就一直定定的看着那里。   于是,她也伸出手去,向着一片虚空,探出指尖。   胜楚衣坐在这面,微笑地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指尖轻轻捏住。   萧怜顿时周身如被电流击中一般,双眼瞪得滚圆,她感觉到他了!   他就在这里,正牵着她的手。   “胜楚衣!是你吗?”   手心,被人轻轻一点。   萧怜立时热泪滂沱,说不清是哭还是笑,“你真的在!你在这里!你怎么了?我该怎么救你!”   那手的拇指轻轻抚摸她的手掌,平静而温柔,似乎在示意她安静下来。   萧怜深吸几口气,安静的跪坐下来,“好,我明白,我不哭,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就写在我手心。”   她说完,将掌心向上,闭上眼,悉心体会。   果然掌心就被轻轻一点,之后,似有一只温凉的指尖在她掌心慢慢书写。   乙。   木。   生。   “乙木生?”萧怜睁开眼,望着胜楚衣的方向,挂满了泪珠的脸绽出一抹笑意,之后,她拍了拍银风的头,“帮我守着。”   银风似是看到了对面胜楚衣欣慰的笑容,乖顺的用头拱了拱萧怜。   便端端正正坐在了她身边。   远处正被迫拖着一只巨大的龙骨向这边艰难走来的海云上见了,“喂!萧云极,你别以为你是女的就偷懒!你知不知道这一根龙骨有多重!”   他身后立时被弄尘踹了一脚,“怎么跟我们陛下说话呢!不想变鱼干就赶紧干活!”   萧怜不理会身后的吵吵闹闹,安静闭上眼睛,调动乙木生的力量,一抹淡淡的绿光,便开始缓缓在掌心浮起。   那抹绿色,仿佛有穿越空间的能力,透过黄沙与绿洲之间无形的屏障,渐渐萦绕上了胜楚衣的掌心。   触碰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萧怜迫不及待的将胜楚衣的手紧紧握住,胜楚衣那只手也立刻反手将她握住。   乙木生的力量骤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泛着浓郁的绿光在两界之间翻滚。   “怜怜……”胜楚衣在这边轻唤她,声音就有些哽咽。   萧怜望着空握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将他牢牢地握在手心。   “胜楚衣,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胜楚衣的声音停滞了一瞬,“怜怜,若是你我从此天人永诀,你怕吗?”   “不!”萧怜立刻死死握住那只看不见的手,“我不会跟你分开,死都不会与你分开!”   “怜怜啊,若是真的留下来陪我,你可知是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我都不怕,我不会撇下你一个人离开这里,你若回不来,我哪怕化作一堆枯骨,也在这里守着你!”   那只被紧握的手中,胜楚衣的指尖动了动,“好,那便且行且珍惜。”   沙魔水柔远远地立在胜楚衣的古木屏障之外,侧耳细听了许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无非是男女情情爱爱,依依不舍之词,于是撇撇嘴,走了。   沙漠之中,寂静地夜晚,传来萧怜咯咯咯的笑声。   她坐在沙丘上,望着天空那一轮月亮,歪着头,似是枕在谁的肩膀上。   身边,银风安静地守着她。   沙丘下面,搬了一天龙骨的弄尘和海云上简单啃了几口干粮,对视了一眼。   海云上道:“你家女皇陛下可能是真的疯了。”   弄尘慨叹,“多情自古空余恨,她若是这样能开心,就让她开心好了。”   那两只被分隔在两个空间的手,被乙木生联结在一起,自始至终没有分开过。   胜楚衣笑着道:“只是可惜了,说了要与你生八个孩子,最后却只留下棠棠和珩儿。”   萧怜靠在他肩头,拉着他的手猛地一紧,明明是十二个,他为什么故意说成八个?   有人在监视他们!   于是她顺着他意思嘟着嘴抱怨道:“你说话向来不算数,说过要千里红妆,盛世大嫁地娶我,却为何没了下文?”   胜楚衣的手该是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只能来世再补给怜怜一个盛世大嫁了。”   萧怜扭头看向一片虚无,在那一面,则正是胜楚衣的双眼,“不,九幽天神像下,我们还差了一拜,不如,在我临死之前,凑一个完满吧?”   胜楚衣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面颊,“好,凑一个完满。”   两人相对而跪,一个在白茫茫的黄沙之上,一个在幽深的丛林深处。   同一个地点,不同的世界,全靠那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向联结。   胜楚衣向着萧怜的方向,深深俯身拜下。   萧怜也向着胜楚衣的方向,深深俯身一拜。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凝然不动,谁都不愿先抬起头来。   萧怜一只手紧紧握着胜楚衣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黄沙。   良久,胜楚衣才温柔开口,“第三拜,夫妻对拜,礼成。”   他直起腰身,抬起另一只手轻扶萧怜,“娘子,请起。”   萧怜深深埋着的头缓缓抬起,绽出了无与伦比的笑颜,“夫君。”   “既然长夜漫漫,想邀娘子月下共舞,不知是否有幸?”   萧怜笑道,“好啊。”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执了她的手,一圈一圈绕下杀生链,又从她耳畔摘下霜白剑碎片,小心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将那只剑锋的残片挂在纤细的金链上。   他带着她的手臂,浩然挥出杀生链,那手中顺势运出的力道,便将柔软的链子挥出如长剑。   胜楚衣在她耳畔低语,“今夜起舞,名为苍生叹,娘子当牢记。”   萧怜两眼中放出坚定的光,“永世不忘!”   一双看不见的手,牵着萧怜的手,整个人纵身飞跃而起,霜白的碎片在月色下光华璀璨,流萤飞火,昙花怒放,此处转瞬即逝,彼处又再次盛开。   而另一个世界中,操纵着萧怜的胜楚衣如一人独自林中起舞,无与伦比的盛世风华,犹如幽深的密林中一朵暗黑的花。   水柔远远立在绿洲高处,蒙着面纱的脸上,眉宇之间神情尽是倾慕之色。   有种按捺不住的悸动呼之欲出。   三日,三日之后,这个人就是她的!   如此,倒是没什么必要昼夜监视了。   她终于稍稍放下心来,离开了那片古木丛林,扔下胜楚衣一个人,依然在密林深处,一袭黑袍,舞得如痴如醉。   起初是与她共舞,之后是牵着她的手,稍加点拨,让她随着自己手下的力道跳跃腾挪,最后便只是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将那苍生叹越舞越是娴熟。   坐在沙丘下陪着的两个人,撑着腮帮子看那上面仿佛疯魔了一般绚烂舞动的人影。   海云上:“你们陛下是不是伤心过度,已经疯了?不过这一条大金链子还真是舞得好看。”   弄尘则越看越是心惊。   胜楚衣的剑法,他长这么大,只在剑劈神都那一日见过一次,虽然当时一片混乱、惊恐、哀伤,可那绝世的剑舞却是任谁只要看过一眼,便终身再难忘怀。   阿莲怎么突然会了尊上的剑法?   他跟海云上打了个哈哈,“陛下该是想以舞姿祭奠尊上吧。”   如此,不眠不休,直到几近天明,萧怜已有了几分疲惫之色。   “怜怜,休息一会儿,可以了。”   萧怜咬牙,“再练一次,我还没完全记住。”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一紧,将她拉入怀中,双臂抱着虚空,“我们还有时间,切莫急躁。”   萧怜将头埋进那看不见的胸膛,“可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胜楚衣将脸颊在她耳畔摩挲,以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怜怜,你当安心凝神,悉心体会乙木生,才能真正与我配合地天衣无缝,成为我的剑,与我共舞苍生叹。”   “我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也必须可以。我们只有三日时间,甚至更少,若是失败,便从此天人永诀,永无相见之日。”   “楚郎……,我好怕……,我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七年前引下天火自绝于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怕过!”   “怜怜,你且记得,只要乙木生在,你我就在一处,若是败了,我便随你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入轮回,我随你入轮回。生生世世,形影相随,不离不弃,永世不渝!”   “胜楚衣!不要这样……”萧怜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捧了脸颊,一双看不见的唇轻轻覆在了唇上。   萧怜垂着手臂,任他揽进怀中,合上眼,泪珠潸然滑落。   隔世一吻,生死一诺。   第二日,弄尘依旧与海云上尽可能多的搬运龙骨过来。   萧怜端坐在商丘上,依偎在胜楚衣看不见的肩头,远远看去,依依不舍,柔情蜜意。   “怜怜,万里黄沙之中,虽然没有一滴水、一丝生机,限制了天街雨和乙木生,但却无碍于你的炎阳火,你当因地制宜,借助沙漠中的炎炎赤日,使天火再上一个台阶。否则,对上沙魔,依然毫无胜算。”   “可你没有天赋护身,我放出炎阳火,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不会。相信我,我有自己的办法。”   “好。”   这一日,萧怜依胜楚衣所授,自日光和黄沙的灼热中吸取力量,将体力酝酿到了极限。   入夜,依然是起舞不息。   那月光投在地上,形只影单,却与另一个世上的影子刚好凑成一对。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两日两夜间不曾分离,带动她飞旋,再飞旋,“出剑,还要在快一点!手还不够稳!身子要更轻一些。”   萧怜咬牙,再次出剑,飞身跃出时,周遭的气息却是一荡,牵着她的那只手,悄然松开了。   胜楚衣将手背在身后,悠悠转身,水柔果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胜楚衣,你在干什么?”   “教她舞剑。”胜楚衣坦荡道。   “她都快死了,你教她这个做什么?”水柔阴郁着脸,怀疑地打量他。   “怜怜一生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为她舞剑,如今人之将死,却不能相见,楚衣便只好将平生最为得意的剑舞传她,一了她的夙愿。”   水柔听了,将信将疑,阴沉的眼中神色稍缓,“你会舞剑?”   “是。”   水柔向他走了几步,“那么,你可愿来日也为我舞剑?”   胜楚衣神情有些凉薄,“好啊,荣幸之至。”   水柔思忖了,试探地将他重新打量一番,“你会舞剑?那你的剑呢?”   “很多年以前就断了。”胜楚衣淡淡道。   “因何而断?”   “因为个孩子。”   “哦……”水柔始终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她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却想不通他到底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她不知道。   鲛人,海皇血脉,本就是已经天大的不凡。   万里黄沙中,从来就不会有鲛人来这里送死。   所以,胜楚衣是她所见过的活物中最美好的一个。   完美的容貌,悠长的生命,一个鲛人!可以赏心悦目地陪她很久很久,而不会像普通的男子那样,用不了十年的光景就颓然老矣。   她目光穿透空间,看着那一面的萧怜,还有沙丘下方被搬运过来的龙骨,安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水柔忽然两眼一阴,“胜楚衣,我改变注意了,我现在就要萧怜死。”   胜楚衣眼中凶光一现,旋即恢复平和,“沙主,说好了三日。”   “事先,的确说好了三日,可是你的女人,好像并没有坦然赴死之心,反而,还妄图想要与我对抗到底。”   “他们搬运那些龙骨,只是为了一求安心。”   “她以为,有这些龙骨在,我就奈何不得她?”水柔转身,浅金色的眼睛凝望着他,“胜楚衣,我的耐心用完了,你已与她耳鬓厮磨了两日,我看腻了,我现在就要她死!”   胜楚衣袖底的手指微微一紧,声音有些沉,“沙主,我们有约定,三日为期!”   “我反悔了,”水柔歪着头看他,“胜楚衣,你太天真了,我是个妖魔啊,你居然跟妖魔讲约定,我让你们两个最后缠绵恩爱一番,你已经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了啊!”   她衣袖一挥,卷起狂沙,消失在原地。   萧怜在那一头,加进了搬运龙骨的速度,两日来却依然只运来一些小块的碎片和牙齿。   “只怕这些远远不够削弱沙魔的力量。”   海云上累得披头散发,“不行了,女皇陛下您也不去看看,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肋骨有多长,我跟弄尘挖了半天都挖不到头,还有头骨,都不知道在哪里。我跟你说,这玩意,若说辟邪,一定要头骨才是最凶最厉害的,你搞这些牙齿,顶多就是吓一吓沙漠里的小怪物。”   弄尘怼了他一下,“你能不能不整天乌鸦嘴信口开河,能不能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没错啊,这沙漠里,不知有多少闻所未闻的妖魔鬼怪,那天看到的多手多眼的泡泡怪,只怕还是个小的。但是饶是那个东西,这些破牙齿,碎骨头,也抵挡不了多久。”   萧怜不吭声,从两人之间穿过去,拾了地上那把辰宿的剑,“时不我待,尽力而为便是。你们两个,现在想要离开还来得及。”   海云上哼了一声,“我才不走呢,你这个女人,整天出尔反尔,一会儿放我走,一会儿一句话就把我给抓回来。这次我学乖了,不走了,省得白高兴一场。”   萧怜也懒得理他一个话痨,凝眉悉心体会左手上的乙木生。   刚才胜楚衣忽然放开她,必是出了差错,只怕,是要提前动手了。   这时,周遭的沙漠中,不再如之前一般死寂,开始有东西蠢蠢欲动。   三人一狼立刻退到了龙骨围成的防御圈中,背向而立,警惕地望着四周。   那些隐藏在黄沙之下的东西,果然被龙骨拒之其外,便缓缓绕着圈子,开始越来越躁动。   萧怜拍了拍银风,“他在哪儿?”   银风原地转了个圈,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她身后。   萧怜便笑了笑,胜楚衣该是就立在她身后。   于是手中绿光渐浓,悉心体会乙木生的力量远远不断的输送向另一个空间。   “楚郎,你在吗?”   “我在。”   “我准备好了。”   “你还差一日的日光储备,如今提前发难,只能竭力一搏了。”   “我不怕。”   “好!”   他将手送进她泛着绿光的小手中,牵起她另一只持着辰宿那把剑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道:“霜白剑起苍生叹,怜怜,你今日为我手中之剑,替我荡破虚空,有劳了!”   萧怜唇角绽出数日来罕见的笑容,“好!”   一双人,在两个世界,以同一个姿势舞起,萧怜周身炎阳火起,借了日光,蓄足了全部力量,正要一剑劈出!   整个沙漠上空,骤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女子声音,“原来你们两个腻歪了两日,就琢磨出这么个法子?是不是太小看我这黄沙之主了?”   原本一片宁静,晴空郎朗的沙漠中,骤然四面黑色的沙暴腾空而起,四面八方如山一般,隆隆而来,速度之快,迅速将龙骨中的人淹没其中。   黑暗中,狂风肆虐,稍有不稳,就会被风沙卷到天上!   萧怜的两只手,没有一刻的放松,一面,紧紧握着胜楚衣的手,另一面,紧紧握着那把剑。   “萧怜,你就这么信任胜楚衣?难道你就没想过,也没问过,他失踪的这半个月到底都干了什么?”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想知道。”   “呵呵呵……!”水柔轻笑,“你还真是天真啊,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毕竟说出来,实在难以启齿。”   原本一片漆黑之中,萧怜的眼前骤然一亮,便是一片芳草如茵的绿洲,花丛间,有人在缠绵,纠缠旖旎,如海浪波澜起伏不绝,声息绮丽香艳,鸾凤和鸣。   “这就是你的胜楚衣过去半个月的美好时光,与我的美好时光。”   萧怜闭上眼,“你说谎!”   “说谎?既然我在说谎,那为什么你不敢看了?你认得他的背影对不对?说实话,他的脊背真是漂亮啊,可惜被我留下了许多血痕,真是让人心痛。”   “闭嘴!”萧怜怒吼!   “哎哟,你生气了?你知道我没有说谎,对不对?虽然海市蜃楼是我的拿手好戏,可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如何会有如此逼真的情景给你看呢?他在欢好时,是何姿态,你最清楚不过了,对不对?”   萧怜握着胜楚衣的那只手,就有些松动了,那一边的人似是感觉到她的动摇,反而反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水柔的声音越来越近,“萧怜,你那花花世界中,男人无穷无尽,其实不论别的,就是跟你深入险境的这两个,我看也很不错,你为什么偏偏要抓着胜楚衣这个负心汉不放呢?”   萧怜咬牙道:“把我身边这两个男人给你,换他!”   水柔轻笑,“哎哟,你还真是无情啊,他们两个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拿来换负心人。说实话,我若不是要靠胜楚衣的海皇血脉替我滋养鲛珠,才不会这么巴巴地非他不可呢。”   这时,许久没有声息的乙木生那一端,猛的传来胜楚衣一声怒吼,“萧怜!不要同她讲话!”他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这一句话送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声息了。   萧怜一个猛醒,重新攥紧胜楚衣的手,挥剑向黑暗中刺去!   那里面空无一物。   空中回荡着水柔的笑声,“你可真意思,以剑刺黄沙,如抽刀断水,徒劳啊!”   她话音方落,黑暗中股大力轰然而起,直接将萧怜击飞出去。   萧怜左手一空,四下去抓,却再也找不到胜楚衣的手了。   “胜楚衣——!”   无边黑暗中,一阵彻底的绝望!   她将他丢了!   接着,身上被重重一击!   萧怜再次飞了出去!   该是有不知多少实体的东西,在黄沙上向她移来,有尖牙咔嚓咔嚓作响,有无数细小的脚沙沙作响,还有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光滑的鳞片摩擦沙地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形形色色,伴随着某些沉重的呼吸,黑暗中,该是布满了妖魔鬼怪。   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怜,我给过你和胜楚衣机会,可惜你们并不懂珍惜,反而一心想要重新在一起。这万里黄沙中,我就是天,就是一切,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抢!跟我斗!”   “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朝生夕死,蝼蚁蜉蝣罢了,你凭什么占有那么好的男人!你不配!”   萧怜刚刚连受两次重击,也弄不清自己到底伤了哪里,口中一片腥甜,勉强站起来,耳边那些怪物的声音更加迫近。   “是的,我不配,可我至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与他心心相映,我为他生儿育女!而你是什么东西!你拿什么给他?你的心在哪里?你拿什么给他生孩子?哈哈哈哈哈……!”   萧怜忽然笑得开心,水柔便气得发疯!“萧怜!你死到临头!”   “是你死到临头!”萧怜爬起来,傲然昂头,一只有力的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左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透过乙木生如海啸一般汹涌而来,从她身体中横贯而过,直注右手所持的剑锋之上!   萧怜周身,炎阳天火再起,凄冷的剑映出灼灼的火光!   霜白剑起苍生叹!   飞旋而起的长剑横扫周遭一切妖魔鬼怪,劈空而下!   一声惨叫!   黑暗的狂风沙,如被一道闪电击中,骤然白光耀眼,萧怜飞身落下,借着光亮,看到前方不远处,口角沁了血的一个女子,穿着暴露,一身轻纱,上半张脸莹白如玉,一双通透的大眼睛,而下半张脸,则如同一只沙雕,由细细的黄沙凝结而成,没有嘴唇,露出惨白稀疏的牙齿和狰狞的牙床。   萧怜的身后,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头,胜楚衣从黑暗中翩然现身,“怜怜,好久不见!”   失去面纱的水柔尖叫,“胜楚衣!你骗我!”   胜楚衣皱眉,“黄沙之主,太天真了,居然跟本座讲约定,你难道不知,本座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妖魔?”   水柔退后几步,“给我杀了他们!”   原本被白光吓退的妖魔,隐在尽头的黑暗中,重新蠢蠢欲动。   胜楚衣抬手将萧怜拨到身后,一道冰渊极寒拔地而起,向水柔所在之地疯狂蔓延而去!   水柔惨叫一声,裹挟着黑色的沙暴逃走了。   萧怜接着白光,赫然看到那道冰渊是血红色的!   她还没来记得及问,胜楚衣抓起她,冲破翻滚着的沙暴逃了出去。   “胜楚衣!”见到外面的天光,她唤了他一声,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就被胜楚衣一把抓进怀里,紧紧地抱了又抱,在头顶狠狠地吻了一下,“我的冰渊维系不了多久,没时间多说!快走!”   不远处,弄尘拉着跌跌撞撞的海云上迎了过来,“尊上!”   胜楚衣道:“弄尘,做得好!我们走!”   海云上惨嚎:“这里这么多活物,你要发动冰渊之极,凭什么只放我的血!”   冰渊!萧怜的脚步停了一下,抓住胜楚衣,“你是方寸天?”   时间紧迫,哪里有功夫细说,胜楚衣抓了她,“怜怜,不怕,是我!”   他看她的眼神,还一如从前,身后是鬼哭神嚎的嘶吼声,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她抓着他的手,继续亡命狂奔。   这时,漫天的狂沙铺天盖地,卷土重来,水柔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清透水润,完全是嘶哑的狂暴,分不清男女,“往哪里跑!全都留下来陪我!”   几个人,一匹狼,一路向前奔逃,身后,几乎整个沙漠都被席卷到了半空,如一只无边魔口,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萧怜牵着胜楚衣的手,仓促间回头看了一眼,那身后的风沙,已经凝聚成一只硕大无朋的骷髅,向着他们狞笑,“逃啊!逃啊!看你们用两只脚,能逃到哪里去!”   萧怜心头一阵恶寒,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空,脚下黄沙陷落,直接滚了下去!   一通没头没脑的翻滚,几个人落到杀坑深处,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跌作一团。   萧怜伸手一摸,龙骨!   再抬头,一只巨大无比的龙头已化作白骨,两只硕大如轮的眼睛,黑洞洞地,仿佛正俯视着她。   萧怜背上一阵灼热的刺痛,被一只手在身后一拍,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气疯了的水柔,掀起的黑色沙暴,裹挟着吞噬天地的力量,席卷而来,偌大的沙坑,在那沙暴之下,瞬间就被填平,将四个人和银风一起,掩埋其下!   “哈哈哈哈!好玩吗?留下来陪我吧!做干尸,还是混沌兽的眼睛,你们选!”   水柔卷着沙暴在半空中狂笑,对下方随之而来的妖魔下令,“把胜楚衣给我挖出来,要完整的!”   妖魔鬼怪,似是全无心智,却对她唯命是从,在黑暗中,涌向了那个被填平的沙坑。   轰!   突然,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   轰!   接着,又是一声!   似是有什么巨大的事物,在黄沙深处,正呼之欲出!   轰!   第三声,一只硕大无比的身影,从黄沙中轰然崛起!双翼张开,似有横扫千军之势!   “魔龙!”水柔一声惨叫!   下方妖魔四散!   “不可能!它已经死了!”   巨大无比的龙骨终于整个从黄沙中活了一般地站了起来,恍如山脉一般的脊骨,轻轻晃动,两只骨翼扇动一下,便振翅飞起,直冲水柔的黑色沙暴!   它一路飞,下方之前被萧怜和弄尘几个人搬走的龙牙如被吸引了一般,从地上拔地而起,重新组合回骨骼上,在冲入沙暴之前的瞬间,巨大的龙头上,上下颌骨咔嗒咔嗒开合了两下,似乎在检查是否好用,之后便满意地,整只没入了沙暴。   铺天盖地的沙暴中,传出龙之怒吼和沙魔嘶哑的惨叫,黑云翻滚,接天蔽日。   这一方晴空下,沙坑中,胜楚衣怀中抱着昏睡中软绵绵的萧怜,双眼定定地望着上方。   帝呤……   骨龙与沙魔的激战,惊天动地,终于,那沙暴之中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嚎之后,所有风沙瞬间轰然瓦解!   巨大的翅膀扇动声由远而进,之后是巨大的双足落地,缓缓走向沙坑边的沉重声音。   胜楚衣抬头,一只巨大无比的骷髅头从上面探了下来,大嘴咔嗒一张,从牙缝里掉出一只珠子。   胜楚衣抬手接住那只鲛珠,笑道:“怜怜,辛苦了,快回来吧,这个样子,不好看。”   那骨龙却晃了晃大脑袋,转过身去,将长长的大尾巴扔了下来。   胜楚衣一笑,“好主意!”   海云上摆手,“干嘛!你们要干嘛?不行啊!我恐高啊!”   弄尘第一个七手八脚顺着龙尾爬上去,回身帮着胜楚衣接过昏睡的萧怜,“你爱来不来,要是不来,你就留在这里变成小鱼干吧!”   “讨厌!”海云上哭丧着脸,顺着龙尾往上爬,“被放血不算,还要坐飞的回去!撞上你们,我是真的倒霉透了!”   骨龙行了两步,刚要振翅,却停住了,回头看胜楚衣。   弄尘也沉不住气了,试探问道:“尊上,辰宿呢?”   胜楚衣面上原本的浅笑瞬间淡去,“他……,他为了救我,死在了沙魔手中。”   那日,被沙魔困在绿洲中的胜楚衣,看着伤心绝望,一心求死的萧怜心急如焚。   辰宿割破自己的脉管,递上宝剑,“尊上,辰宿的全部,不过是一条命,一把剑,都是尊上给的,如今,便还给尊上!”   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沧海诀无所不能之地!   辰宿用自己的全部鲜血为引,给了胜楚衣将那把剑送出绿洲的力量。   当水柔发现他的尸体时,只是嘲笑了一番,就将他扔了出去,喂了妖魔。   然而,胜楚衣不能说出这个事实,因为,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巨大的骨龙振翅高飞,没过多久,就到了沙漠的边缘,咕咚一声,落在地上,便瘫倒在地,散架成了一摊。   萧怜从胜楚衣怀中,疲惫地睁开眼睛,“你们几个大男人,好重啊!”她哼唧。   胜楚衣笑着将她在怀中紧了紧,跃下骨龙。   几人一狼走出万里黄沙时,秦止卿已经率军在边哨等了许久,见女帝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已经拿到了第二颗鲛珠,便不着急赶回璇玑城,萧怜第一次经历这样灵魂出窍的事,元气大伤,与胜楚衣一商量,决定暂时在边境的小镇里修养几日。   等到安然躺在柔软的床上,喝着香甜的小米粥,萧怜就开始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胜楚衣,我问你,你进沙漠这半个月都在干什么?”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进了沙漠没多久,就被水柔的海市蜃楼给困住了。”   “我知道,我问你在她的海市蜃楼中,都干什么了?”   胜楚衣稍稍顿了一下,“怜怜以为,我都干什么了?”   萧怜撇撇嘴,将粥碗放下,“水柔,给我看了些幻像。”   “哦?都是什么?”   萧怜看着胜楚衣坦坦荡荡、平静无波的眼睛,“她给我看你在花丛中……,什么都没穿……,打野战……”   胜楚衣先是楞了一下,接着眉梢轻扬,“你可见了那女子是谁?”   萧怜见他并不否认,心头一阵酸痛,可毕竟人活着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就道:“我看那么仔细干什么,我认得你就是了。”   胜楚衣端起她没吃完的那半碗小米粥,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沙魔擅幻像,将虚妄变为现实,你我在沙漠中所见妖魔,皆是化作了实体的幻像。”   萧怜不乐意地吃了一口,满脸的不高兴,“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她还幻化出一个我来迷了你?”   胜楚衣两眼弯弯,“非也,这世间能迷了我的,唯眼前这个怜怜也。”   “那你说我看到的是什么?”   “沙魔除了会造幻像,还擅窥视人的梦境,”胜楚衣盛了满满一大勺,塞进她嘴里,“你看到的,是我这半月来困倦至极,不小心睡着时,做的一场与怜怜难舍难分的春梦。”   砰!一拳!   “哎呀,好疼啊,怜怜。”   “你们鲛人是不是都这么犯贱?”   又是一大勺!   “说起犯贱,我倒想问问,怜怜,你身边那个贱兮兮的鲛人,是哪里来的?”   胜楚衣眼光有些沉,萧怜就有些慌,“内个,他是个算命的。”   门,咣地开了,海云上闯进来,“不对呀,陛下,我不是算命的,我是卖艺的,斩红翎的最新头牌,卖艺不卖身,就是我了!”   胜楚衣手里的那只勺子,在米粥里搅啊搅,“看来,本座不在的时候,怜怜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萧怜正想解释,海云上欢脱地笑着道:“是啊,陛下看我跳舞,看得可开心了!还让我给国师算了一卦,结果你猜怎么着,‘凶多吉少’四个字啊!啊哈哈哈哈哈!”   咣朗!胜楚衣将勺子扔在碗里,“走,我们出去说话。”   他抬手拎了海云上就向外走。   海云上向着萧怜伸手求救,“陛下!救我!国师要杀人啊!”   萧怜滑进被子里,将头蒙好。   胜楚衣,你随便吧,只要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第146章 帝呤,你真好看 胜楚衣揪着海云上往外走,海云上其实也并未过分挣扎。   等到了院子里,胜楚衣的手放开,他就整了整衣衫,“讨厌,混血就是粗鲁!”   胜楚衣背着手,在他身边缓缓踱了两步,“谁派你来的?”   “你管?”   胜楚衣危险的笑颜挂上眼梢,“除了怜怜,还没人敢这样对本座说话。”   海云上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愚蠢的人族!就你这点本事,回了深渊海国,根本不够看!”   “是吗?”胜楚衣抬起一只手,那手掌轻翻之间,掌心赫然凝成一支血红的冰棱。   海云上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细看,那手掌一覆,冰棱瞬间冰消瓦解,化作细碎的猩红尘埃,消散无踪。   “去洗干净。”胜楚衣那一抹笑意有些许凌厉,些许妖艳,转身回房去了。   海云上这才发觉有异,抹了抹鼻子下面,好多的血。   他竟然已经可以操控别人体内的鲜血为己所用!   海云上一阵寒颤。   胜楚衣推门回了屋内,见被子里的小鼓包没了动静,该是睡着了,就在萧怜身边躺下,伸手将她往怀中拢了拢,安然合了眼。   萧怜的头从被子里钻出来,“你把那个贱货收拾?”   胜楚衣微笑,“以后,他再也不敢在你我面前造次了。”   “奇怪,若说在藏海遇到个把鲛人还是常有的事,怎么会有鲛人来朔方卖艺呢?”   胜楚衣枕着一只手,细细替她将额前柔软的头发理了理,“他是个天谴师。”   “天谴师是什么东西?”   胜楚衣又笑了笑,“就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讨厌家伙。”   萧怜噗嗤一声笑了,“你又逗我!”   胜楚衣便哄她一般地道:“是真的啊,怜怜。有些鲛人灵感通达天地,的确有一点未卜先知之能。而这世间,凡事不好的事,都会更容易被人体察到,所以,就有了天谴师。”   “所以他接近我们果然是有目的的咯?”   “还不知道,但是很快就会知道。”   萧怜眼珠子一转,“不管他来干什么,这么个乌鸦嘴,不能留!”   胜楚衣莞尔一笑,“好啊,任凭怜怜处置便是。”   他隔着被子,抱着小人儿,就有些不甘心,“不说别人了,说说我们,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萧怜吃吃地笑,躲进被子里去,“我累着呢,别惹我。”   “怜怜啊……”他的手从被子一角里探进去,指尖轻轻从脊背上掠过。   萧怜被他一碰,没来由地惨叫了一声,背上一阵灼热的痛。   “好疼啊!快帮我看看,我背上怎么了?”   她这样一疼,胜楚衣也慌了,两人七手八脚揭了被子,解了衣裳,定睛一看,胜楚衣便有些愣神。   她脊背上那只飞龙刺青,此时虽然没有水汽,却也已经浮现了清晰的轮廓。   一条飞龙。   与那骨龙一模一样的,振翅欲飞的龙。   胜楚衣眼光略微有些动容的,用手指在那条龙上浮过,“怜怜,你的土系天赋,怕是觉醒了。”   “真的?是什么?”   “万骨沙。”   萧怜微微蹙眉,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就如那日操纵骨龙一样,今后,这世间入土的白骨,怕是都有新的主人了。”   萧怜咧了下嘴,“内个,天赋这东西,能换吗?这个,太恶心了。”   胜楚衣轻笑,“你恰巧遭遇了这样的机缘,就唤醒了这样的天赋,只怕是再无更改了。就如天街雨,乙木生,炎阳火一样。”   “胜楚衣,你老实说,大家掉进沙坑里时,是不是你一巴掌将我打得灵魂出窍,扑进那骨头架子里去的?”   “不是我。”胜楚衣想都没想。   “不是你?那能还有谁?”   两人相视一眼,哦!海云上!   ……   这一晚,萧怜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自己化作一只巨龙,不是生生白骨,而是有血有肉,披了麟甲,翱翔在万里晴空之上。   她的头上和四爪,戴了精心打造的青铜战盔,双翼之上嵌了缀满宝石的刀锋,冲破层云,直升九霄!   真是好威风啊!   她忍不住张口喊了一嗓子!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响彻天际,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接着,天上咔嚓一道闪电,又一道闪电,无数紫色的雷电,披风戴雨而来!   爽啊!爽死了!   她欢脱地在云层中腾挪穿梭,正翻云覆雨之际,背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温和又有些清冷的声音,在无尽风雷中反而听得那样清晰,“帝呤,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她一愣,回头用龙眼看去,一个男人,看不清样貌,一袭雪白的衣袍,在天风中浩荡飞舞,手持长剑,宛若天神一般,正稳稳地立在她的背上。   说好的飞龙在天呢?她竟然是给人家当坐骑!   萧怜不高兴了!   梦中一个分心,竟然忘了该怎么飞,骤然从云端飞速下坠而去。   她越坠,身形越小,越坠,越是眩晕。   该不会就这么摔死吧?   这时,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拥入一个宽厚的怀中,在空中翻转几个来回,她便随着那人,轻飘飘落在了一处山峰上。   两脚落地,萧怜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人,于是晃了晃肩颈,“真有意思啊!”   她想谢谢那个人,可一回头,那人却已经近在咫尺,正欣赏一般的专注看着她。   “帝呤化了女子,这样好看。”   萧怜心里骂道,这是撞上哪个花痴了?   可那身子却没来由地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张嘴,有些羞赧道,“谢君上,帝呤不过是一头战龙而已。”   那人身子又向她倾了一分,垂眸看了她良久,将她看得不知所措,心头狂跳,才淡淡笑着道:“我的。”   萧怜不解,什么你的?你的什么?   可却问不出口,那脸颊被火烧了一般席卷而下,脸便红到了脖子根。   那人该是在头顶上轻轻一笑,“这样更好看。”   他伸手轻轻掂起她的下颌,眉眼弯弯,俯身而来。   萧怜便觉得这身子仿佛抑制不住地在悸动着,等着他的降临。   然而,那双唇还没落下,骤然周遭一片浓黑,脚下的山峰轰然坍塌!   她再次从高处落下,重新化作飞龙,双翼振开,身披风雷,在无尽黑暗中盘旋,哀鸣。   一个冷漠无情的声音浩荡响起,“你不过是个畜生!却妄想贪图上神荣宠!从今日起,将你打入无间地狱,受万世苦楚,永生不得光明!”   她脊背上轰然落下一道极雷,痛得几乎断为两截,巨大的双翼颓然垂着,心死一般,如断了线的纸鸢,向下面永无尽头的黑暗中坠去。   一场梦而已,却仿佛没有尽头,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寒冷,还有无数怨灵的哀嚎。   就在她以为,这场梦再也不会停止的时候,有一双手将他拖住,之后猛地向上扬去。   她便越升越高,重新见了天光。    而那个救了她的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到底是谁,就已经代替她,堕入了无尽地狱之中。   萧怜缓缓睁开眼,双手冰凉,却被一只更凉的手握着。   她转头看向胜楚衣,他也已经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有些出神。   他发觉她醒了,微微一笑,“刚才听你呼吸急促,该是做梦了?”   萧怜也微微一笑,“这些日子劳累,又见了那么多妖魔鬼怪,做了个噩梦。”   胜楚衣侧身过来,饶有兴趣道:“都梦到了什么?”   萧怜想了想,“该是那沙洲魔龙残存的记忆在脑子里作怪。”   胜楚衣向她凑了凑,“难道那龙还有故事?”   “嗯,大概是好好地坐骑不当,作死地爱上了它的主人,最后被天打雷劈而死。”   胜楚衣翻身伏在她身上,“那你说,他们该不该相爱?”   萧怜无所谓道:“我只觉得它的主人脑洞比较大,好好的人,非要喜欢个畜生,那龙若是个母的还好,若是个公的,可怎么得了?还有,那魔龙那么大块头,他们两个想酱酱酿酿的时候该怎么,万一那龙一激动,一口把他给吞了……哎呀!胜楚衣!你混蛋!”   她越说,伏在她身上的胜楚衣两眼中凶光越深,终于没等她说完,不由分说地,也不顾及她的意愿,不理会她的感受,连一个吻都没有,撩都不撩一下,就这么简单粗暴、直接地,将她给酱酱酿酿了!   萧怜起初有些疼,还锤他,可捶着捶着就开始咯咯咯咯地笑,再然后,那房中就是一片春色旖旎,连绵起伏,花开般的声音了。   缠绵悱恻之间,萧怜抚摸他冰凉的脊背,光洁如玉石一般,沙魔说的那些话,本如鲠在喉,此时终于冰消瓦解。   “胜楚衣,你的冰渊释出了,那方寸天怎么办?”   正忙着上下求索的人忽然就停住了,他情到深处时总是双眼如狼,定定地俯视了她片刻,意味不明道:“不要提他。”   之后便深深埋骨于一片香软之中,任凭萧怜怎么问,都不再理会她半句,反而手段愈发激烈,毫不容情,不给更多思虑的机会,将她送上了霄云之极。   “怜怜啊,你真好。”   他弯着双眼,在已经被折腾地半死的萧怜耳畔腻歪,几分掠夺,又几分天真。   萧怜艰难地抬起手,想推开他,却早就没了力气,试了试,终于放弃了。   “胜楚衣,你饶了我吧,我快要死了。”   “怜怜,我们生个孩子吧。”   “还生?不是已经儿女双全了……”萧怜困死了,哼唧了一声,躲开他送过来的唇,想图个清静。   “不一样啊,这一次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行,我不想生了,又不是你大肚子,十月怀胎,很辛苦的。”   “怜怜啊,说好了生八个的啊!”   萧怜抬手将他推开,“什么八个,是十二个。”   胜楚衣楞了一下,想了想,“对啊,是十二个,我忘了,那还等什么?快来啊!”   “胜楚衣!你这个禽兽……!”   萧怜哀嚎着想要逃走,却被重新拖进了床帐中。   此时!终于门外响起弄尘怯怯的声音,“尊上,辰宿今日下葬,您跟陛下要不要……”   “不要!”   “要!”   房中的两个人同时作答。   萧怜可怜巴巴地望着胜楚衣。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好吧,听陛下的。”   ……   辰宿的衣冠冢,设在边境,对着北漠的万里黄沙。   萧怜跟着胜楚衣在他坟前上了柱香,不觉有些哀伤。   胜楚衣扬起辰宿的佩剑,一剑刺下,没入到坟冢之中。   “未能保住你的尸身,本座问心有愧,来日神皇殿上,必定给你立个牌位,受万众香火膜拜。”   他袖底的手,默默地紧了紧,眼神沉沉地盯着那块简单的墓碑,不自觉地晃了晃脖子。   辰宿,你一生忠诚持重,如此死了,真的甘心吗?   你临死之时,可曾心怀怨恨?   若是没有,为何那双眼,至死都不肯合上!   “胜楚衣,快放我出来,只有我才能救怜怜!”方寸天那日的话语,犹在耳畔。   “此地一片绝境幻像,没有一滴水,你的冰渊如何救她?”   “没有水,还有血啊!你身后不是还站着一个辰宿?祭了他,淬了血,用他的剑穿破虚空,告诉怜怜你还活着啊!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就不会寻短见了!”   胜楚衣回头看了看辰宿,“不行!”   “妇人之仁!他与怜怜谁更重要,难道还需要思量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你就等着亲眼看着怜怜在你面前,化作枯骨吧。反正那是你心爱的女人,不是我的。”   胜楚衣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怜,伤痛欲绝地伏在黄沙中痛苦,心如刀绞,却无论怎样抚慰她,都无济于事。   辰宿上前安慰,“尊上莫要关心则乱,辰宿相信,凡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胜楚衣抬头看他,“辰宿,你跟了我多久了?”   “辰宿三岁被尊上带回神皇殿,如今算来,该有二十三年了。”   胜楚衣站直身子,看着他,“二十六岁,正是男子最好的年华,你本该活得更好,更长久……”   他心念一动,方寸天瞬间夺舍而出,抓了辰宿的手腕,咧嘴一笑,“想救萧怜,其实简单,一命换一命,就看你舍不得的?”   辰宿先是一愣,接着一如平时的淡定,“辰宿没什么舍不得,尊上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本君无所不能之地。”   他说着,双眼几乎是贪婪地望着他。   辰宿欣然一笑,“好!尊上,辰宿的全部,不过是一条命,一把剑,都是尊上给的,如今,便还给尊上!”   他横剑割了自己的脉管,递上带血的宝剑,“尊上,万望一次成功!”   被方寸天夺舍的胜楚衣见了血色,骤然两眼如殷红的玛瑙。   辰宿脖颈间的鲜血如一条被牵引的猩红丝绸,在胜楚衣的目光之下,汩汩而出。   待到那剑在一股悍然迸发力道下刺破空间的结界而去后,胜楚衣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看向依然笔直立在他身后的辰宿,灿烂一笑,“谢谢啊,又救了怜怜一命,我真棒!”   一息尚存的辰宿本已溃散的双瞳骤然一缩,“你……不是……”   他咽喉被割破,艰难吐出几个字,却根本听不清是什么!   胜楚衣笑眯眯道,“对啊,我不是胜楚衣,我是占了他身子的魔鬼,你是不是知道的太迟了?”   辰宿本还凝着的一口真气,轰然溃散,身子摇摇欲坠。   胜楚衣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轻轻一点。   那笔挺的身子便轰然向后倒去。   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死就死呗,还那么多废话,讨厌。”胜楚衣白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   就在这里,内心深处一股悍然而起的暴怒席卷而出!   “胜楚衣!你干什么!你不要忘了,你还要依靠我来对抗九幽天!”   方寸天忽然发现,胜楚衣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压制,而他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悍!   “方寸天。”一个空灵浩荡又冷漠到近似无情的声音响起。   “九幽……!”方寸天慌了,“胜楚衣!你疯了!你干什么?你放他出来,我们两个就一起玩完!你还需要我来对抗九幽天,你不能放他出来!”   “不,”胜楚衣的声音响起,“从现在开始,与九幽抗衡的那一个,是我!不是你!”   胜楚衣静默地立在花丛之中,体内却是一场空前的交战与争夺。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强行压制的一抹猩红渐渐散去,便长长舒了口气,晃了晃脖子。   九幽天空灵浩荡的声音再次响起,“务必善待于她,胜楚衣。或者该唤你一声,方寸天!”   胜楚衣眉眼微弯,唇角妖艳一笑,“合作愉快。”   ……   “胜楚衣,我们走吧。辰宿哥哥已经入土为安,你也节哀顺变。”   萧怜立在他身边,陪了他许久,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胜楚衣回过神来,“好,走吧。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两人携手从山上下来,下面的马车里便传出海云上的尖叫,“萧怜!胜楚衣!你们两个没人性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这张嘴,可不是吃素的!……”   胜楚衣被他哇哩哇啦吵得耳根子疼,吩咐弄尘,“堵了他的乌鸦嘴,省得说些不吉利的!怜怜不爱听。”   “哎!好嘞!”   很快,弄尘驾车,胜楚衣和萧怜坐在车里,笑容可掬地看着被五花大绑,塞了嘴巴的海云上。   胜楚衣道:“怜怜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天谴师?”   萧怜翘着二郎腿,“既然不肯说是谁派来的,也不招所为何事,一只乌鸦嘴整天恶心人,杀了又显得咱们太残忍,不杀又看着膈应,不如卖了换钱,用作回璇玑城的盘缠!”   坐在车厢地板上的海云上两眼瞪得滚圆,老子卖艺!不卖身——!   边城小镇,兵多民少,于是某些行业就尤为发达,比如小倌馆。   萧怜一身男装,和胜楚衣坐在桌边喝茶,静静地候着。   里面传来海云上的惨叫,“萧怜,你不是人!你狼心狗肺,你无情无义!”   接着便有男人粗暴地低吼,“嚎什么嚎,验一下货而已!”   没多会儿,海云上依然被捆着,从里面被推了出来,一张净透俊美的脸红得番茄一样,看着萧怜几乎快要哭了,“萧怜,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萧怜挑挑眉,“好啊!”   那大汉对一旁候了许久的老鸨道:“验过了,是个干净的。”   老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啪地,一摞银票,砸在桌子上。   “一万两,点好!”   萧怜拿起那一沓银票,在手中甩了甩,“鲛人,还是个没人用过的,就一万两,是不是少了点?”   老鸨道:“也就这个数了,这里是边城,不是皇城,没什么达官贵人肯出大价钱,都是些贩夫走卒,穷酸兵痞,咱们这小倌馆的生意,赚的是血汗钱,一万两,顶天了!”   血汗钱!   海云上跳着要逃走,却被那大汉按着,只能原地蹦跶,“萧怜!你会后悔的!”   萧怜假装听不见,对一旁始终含笑坐着,默默喝茶的胜楚衣道:“一万两,还是有点少啊。”   胜楚衣笑道:“那就路上省着点花。”   萧怜点头,“嗯,如此一来,就不必动用秦大哥的军饷,也不用算到国库的账上,咱们俩路上不但能住的舒服点,还能给银风买点上好的牛肉吃。”   胜楚衣笑眯眯点头,“娘子说的极是!”   海云上疯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禽兽!”   萧怜收了钱,对老鸨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我们也是个好说话的,只是你们,可能要费些心力调教一番了。”   老鸨一拍胸脯,“这个就不用这位小爷操心了,老娘干什么出身的,就他这幅心性,用不了七日,保管妥妥的一朵娇滴滴的小花魁。”   “如此甚好!记得他手脚上的镣铐绝对不能打开,否则你这一万两就长翅膀飞了哦!”   “好嘞,放心吧,咱们这一行,自然有这一行的办法,逃跑这种事,想都不想要!”   萧怜咧嘴一笑,又对海云上道:“好了,钱货两清,我们走了哦,小花魁,你在这里好好学习服侍人的本事,过个三年五载,我什么时候想起你了,说不定还会来接你,到时候给你封个什么君,什么卿,也未可知哦!”   “萧怜!胜楚衣!你们俩当心出门被车撞死!”   萧怜一面往外走一面堵着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她一脚踏出小倌馆,走上大街,迎面一辆疯了般的马车扑面而来!   身后的胜楚衣将她横掠而起,险险避过,两人双双落在了街对面。   好险!   还真是一张乌鸦嘴啊!   院子里传来海云上的尖叫声,萧怜笑眯眯拉着胜楚衣的手上了自家马车,“走啊,陪我巡视一番边城。”   “好啊,前几年巡边,曾来过此处,有几个地方还颇有些印象,带怜怜去看看,顺便体察民情。”   “好啊!”   那马车渐行渐远,小倌馆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里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外张望。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按说主人该是十分地好看,可不知为什么,若是只从这缝里望过去,就分外地瘆人。   那窗子没多会儿,又重新关好。   里面的女子,是个没穿衣裳的,清雅娴静的面容上,衬着一双会说话般的大眼睛,而那眼睛因为太大,太会说话,反而有些突兀。   她随手从地上拾了件衣裳,瞥了眼床上那具男子的干尸,轻手轻脚出门,下了楼,没事儿人一样从后门出去,上了一乘小轿。   那小轿经过几个周转,到了一家茶楼下。   人还未进去,楼上就已经传来女子们的娇笑声。   这女子提了衣裙,端庄上楼,“我来晚了。”   坐上的一众贵妇便招呼道:“哎哟,秦夫人,你怎么才来,我们这茶都喝过一轮了。”   秦夫人温婉笑道:“府上有些事,耽搁了,抱歉。”   马上便有夫人用帕子掩了口笑道,“怕是你夫君舍不得你下床吧?”   秦夫人微微脸红,嗔道:“休要胡说。”   一众贵妇便笑得欢,“你看她,脸都红了,别不承认啊,谁不知道咱们秦止卿大将军疼夫人,那是出了名的。日落而息,日上三竿而起,那是常有的事啊!哈哈哈……”   秦夫人陪着笑,坐在贵妇之中,面上的一缕不耐烦的神色一晃而过,“你们笑吧笑吧,过阵子我随夫君回京述职,他此番护驾有功,只怕是要高升的,到时候,我在那帝都的雕花楼中喝茶,你们可就没得笑咯。”   她那双水汪汪地有些诡异的眼睛闪着光,衣袖轻拂,一缕细沙不经意间,落在了脚边。   ——   萧怜返回帝都的马车,三日后出发。   她来的时候,快马加鞭,救人如救火。   此时回去,就有心拖沓,专门弄了辆马车,让弄尘给布置地舒舒服服,又准备了许多时令水果,这才牵着胜楚衣钻了进去。   她躺在胜楚衣腿上吃,躺在他腿上睡,时不时路过风景独好之处,还要下车流连一番,如此下来,一日之间,也走不出多少里路。   胜楚衣耐着性子陪她,“怎么不想回去?不想念棠棠和珩儿?”   “想啊。”   “想他们,怎么不快马加鞭赶回去?”   “因为……,”萧怜眼珠子转了转,“因为回去又要做皇帝,每天被很多人很多事烦。”   她牵着他的手,“我还是喜欢这样跟你在一起,自由自在的,什么都不用想,除了吃,就是睡。”   胜楚衣一本正经道:“我倒是不在乎吃,只在乎睡。”   说着,心口就被萧怜给凿了一下。   这一路,越是向南,天气就越温暖,六月的天,北国已是初夏,却依然不温不火的温度,甚是舒爽。   马车经过一片花田,萧怜跳下车去玩,胜楚衣就远远跟在后面。   她低头采花,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忽然心头一凛,抬头时,便是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辰宿!   他正手里拿着那把被胜楚衣插在坟头的剑,远远地立在阴影中望着她这边。   萧怜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鬼!   所以即便是认识的鬼,她也炸了毛七分!   当初沙漠上,遇到看不见的胜楚衣,她也第一时间当他是鬼,只是伤心胜过了恐惧,也就忘了炸毛。   如今,明明已经死了的辰宿,竟然直挺挺立在她眼前不远处,她就一个机灵从脚心打到头顶!   跑啊!   萧怜掉头就跑!“胜楚衣,救命!有鬼啊!”   身后的辰宿骤然飞身而起,一剑破空,呼啸而来!要将萧怜一剑对穿!   ------题外话------   今天来迟了,第一章7000+,后三千中午之前发哈。   困死本君了,不在乎吃!只在乎睡…… 第147章 吃人不吐骨头的奶爸 铮地一声脆响!   一只血色的冰棱直刺辰宿眉心。   那人那剑就在几乎已经触碰到萧怜的瞬间,轰然炸开,成了漫天迷了眼的黄沙,落了萧怜满头满脸。   这没炸还好,如今炸了,萧怜剩下那三分毛也瞬间炸开了花!   她像是被糊了一身死人肉一般,抓狂的跳着,拼命地拍去一身的沙子。   胜楚衣过来,替她拍了拍,“没事了,沙魔的幻像而已。”   “水柔没死?”   “一缕黄沙,无生无死。现在看来,她失了鲛珠,心有不甘,倒是跟着我们来了。”   “不行!不能让这个祸害入世!”   “只怕没那么容易,沙魔擅幻术,窥人心,她既然出来了,就如一捧倾泻的黄沙,恐怕再难收回。”   “那怎么办?她那样的能耐,进了花花世界,怎么得了!”   胜楚衣笑着按了按她的肩膀,“无需过分担忧,万里黄沙是水柔的根本,她离了沙漠,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成不了大气候。而且,她要混迹人群,维持外形,就一定要有所补给,所以,只要她一动,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萧怜惊魂未定地看着之前立着辰宿的那棵树,“那辰宿……?”   胜楚衣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笃定道:“辰宿已死,确定无疑。”   萧怜深深看了胜楚衣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对于辰宿之死这件事,分外地冷漠无情。   两人重新回到马车上,萧怜继续躺在胜楚衣腿上吃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前朝遗老遗少,便忽然道:“回去之后,剩下的五个皇兄,还当妥善安置,我打算将他们封了王,找块封地扔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胜楚衣替她接了樱桃核,又递过去一只,“怜怜的弱点就是太看重亲情,总默认旁人都是好的。封藩并非不可,但如果留在帝都做过闲散王爷,隔三差五入宫请安,倒是更为让人放心一些。”   “那好吧,听你的。那么父皇留下的公主,也有二三十人,除了神都秋猎上已定有婚约的三个,其余的,都还得养着。”   胜楚衣慢悠悠道:“怜怜若是嫌她们吵,都送出去和亲,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交给弄尘去办便是。”   “好啊。”萧怜闭着眼睛,只顾着吃,“说起公主,就想起萧恬,父皇将她许配给东越小国,委实委屈了一点。”   “那是她的命。”头顶上,胜楚衣对此毫无兴趣,随口应付。   “既然是和亲的公主,那她的母妃虞太妃,是不是也应该提个位份?”   “随你。怜怜是皇帝,这种小事,不必与我商量。”胜楚衣安然合上眼。   萧怜的眼睛却猛地张开,慢慢坐起来,动作极轻,生怕惊了他。   “怜怜,怎么了?”   萧怜回头,看他依然合着眼,便道:“我想下车解手。”   “我陪你去,免得再碰到辰宿。”   “额,内个,不用了,大的,臭!”   “……,好吧,不要走太远,有事唤我。”   “好。”   萧怜叫停了马车,稳稳地跳下去,三跳两跳,钻入荒草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闭目养神的胜楚衣才睁开眼,习惯性地晃了晃脖颈,“怜怜,好了吗?”   外面没人应。   他掀了车帘,探身出去,“怜怜?”   依然没动静。   胜楚衣问驾车的弄尘,“她人呢?”   弄尘始终背对着萧怜没入的那片草丛,“啊?不知道啊,她拉屎,我也不敢看啊,听都不敢听!”   胜楚衣下车,走到那片荒草从边,放眼望去,一条被人趟过的窄路还依稀可见。   她竟然跑了!   胜楚衣原本温润的脸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弄尘跟过来,“尊上,阿莲怎么一个人悄悄跑了?”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宁太妃,虞太妃,呵呵,小心思还挺多,稍加疏忽就被她钻了空子。走吧,跑了没关系,抓回来便是。”   他摘下腰间的蟒龙鞭,上了车,将漆黑布满鳞甲的鞭子摆在腿上。   弄尘替他落下车帘时,小心瞥了一眼,那幽深的车厢中暗黑的身影,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萧怜躲在荒草从中许久,见那马车远去,才小心站起来,结果身后被谁轻轻拱了拱。   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好大一只脑袋!   “银风,你怎么在这儿?”   银风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脸颊,轻轻哼唧了一声。   萧怜不可置信地皱眉,“你害怕了?你这么大个儿,居然还懂得害怕?”   银风又拱了拱她。   它是狼,不是狗,所以自从从沙漠出来后,没什么正经事要办,就自由活动了数日,去野外撒欢去了。   而如今再次出现,萧怜没想到,它几日来不见踪影,不是去放风,而竟然是因为害怕。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呜——   银风喉咙里轻轻呜了一声。   萧怜叹道,“我也觉得他有问题,说他是方寸天,可我的乙木生根本感受不到方寸天的存在。说他是胜楚衣,他又有好多琐事都不记得了,对辰宿的死,无动于衷。他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向来信任,不离左右,如今就这么惨死,尸骨无存,他那么玻璃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平静,竟然一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   她用力顺了顺银风头顶上的银亮银亮的毛,“你的眼睛,看得见真相,既然你都不敢靠近他,那他一定有问题!”   银风哼唧了一声。   萧怜翻身跃到它背上,“走吧,暂时不管那么多,一万两银票在我这儿,先找个地方落脚,给你买肉吃!”   她骑着银风,与胜楚衣背道而驰,回了北面此前途径的一处小镇。   入夜前,萧怜先在镇外的小村里砸了一张银票,给银风买了头小牛犊,之后寻了片荒地,背过身去,听着它撒了欢一般地将那小牛甩来甩去,活活咬死,之后呼哧呼哧地将肚子和内脏那一块最柔软的肉吃完,又啃了啃牛腿,接着,便听见两排钢牙嚼碎小牛骨头的声音,在黑暗的荒野中尤为瘆人。   她就只好假装听不见,仰面望天数星星。   等银风吃够了,舔干净身上的血,又是月光下银光闪闪的一身皮毛,坐在了她面前,歪着大脑袋看她,乖顺安静极了。   萧怜看了看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狼与胜楚衣简直如出一辙。   杀了生,吃了肉,喝了血,敲骨吸髓,之后敛了浑身的杀机,擦净血迹,又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整齐干净地如同画里出来的一般。   她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始终有种深不见底的黑暗缭缭绕绕,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恐惧牵扯出来,再小心温柔地抹平,犹如刀锋上的舞蹈,地狱边缘的鲜花,勾魂摄魄,妖艳欲滴,又令人欲罢不能。   到了镇口,萧怜从银风背上跳下来,拍拍它,“你去吧,跟我进去,怕是要吓到旁人。”   银风哼唧了一声,掉头一路小跑走了,没跑几步,又回头看她。   萧怜对它笑,手背上的血金钉向一块撞了撞,发出脆响,“你去吧,我没事。”   银风这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没入了黑暗中。   萧怜摇头,“还真是跟你的主人一模一样,虽然吃人不吐骨头,可腻起来又像个奶爸。”   她一个人入了已经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两下梆子声的小镇,随便捡了个没打烊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客房住下。   夜深人静之时,枕边空荡荡,就分外地想念那个人。   想念他的怀抱,还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可一想到,他如今的模样,又令人不寒而栗。   “胜楚衣啊,你到底怎么了?我好想你……,可又莫名地越来越怕你……”   萧怜抱着被子缩了缩,两眼就越来越沉。   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袭黑袍缓缓走了进来。 第148章 国师,振夫纲!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燃了一柱香,室内便很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   萧怜迷迷糊糊中,发觉有人坐在床边正看着她,艰难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她好不容易看到,那正是胜楚衣的脸,逆着室内的幽光,好似在对着她笑。   “怜怜啊,好好地甜蜜日子不过,跑什么呢?”   他虽然问得温柔,却反而更加瘆人,萧怜想努力睁开眼,又怎么都睁不开,看了看他,又沉沉合上。   想从床上爬起来,又全身软的没了骨头一般,头刚抬起来,又咕咚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不是胜楚衣,你到底是谁……?”   她艰难地问了一句。   胜楚衣微微俯身,那张始终微笑的脸便看得更清楚了些,“我是胜楚衣啊,真正的胜楚衣!今晚前来,就是想与怜怜重新认识一下。”   萧怜抱着被子,越来越昏聩。   “你搞什么鬼?”   胜楚衣坐在床边,欣赏她有些迷乱的表情,“这里偏远小镇,寻不到南月春,就随便点了根香,可还喜欢?”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啊……”萧怜口中咒骂着哼唧。   胜楚衣回手落了床帐,一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擅自离家出走,就得家法伺候,否则,你这小人儿如何长记性!”   萧怜无力地推他,“死贱人!你居然给我下药!”   胜楚衣晃了晃手中的蟒龙鞭,狞笑,“贱人今晚,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夫纲!”   那支香,燃得特别慢,特别久。   整个客栈的人仿佛都不约而同消失了一般,没人听得见这房中缭乱的情事。   他软着嗓子在她耳边,既似哀求,又像是命令,“怜怜,不准离开我,片刻都不准。你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离开我!”   “你不是方寸天!可……,你也不是胜楚衣!”萧怜用仅存的神志推开他,却换来更强势的掠夺。   胜楚衣在一片暗香中放纵心神,如痴如醉,却又是几分哀求的意味,“怜怜,方寸天已经不在了,他杀了辰宿,他不受控制了!所以我……,我只能借九幽的手,将他彻底吞噬……,我与他,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将她狠狠地揉进怀中,“怜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你,夺走一切!我不得已而为之,怜怜,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胜楚衣梦呓般低语,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要将怀中这个人抱紧,再抱紧,求得她原谅。   红尘凌乱,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身负九宗大罪,堕入无间地狱的方寸天,却多了一个披着无尽黑暗,梦魇加身,行走在人间的魔神胜楚衣。   ……   萧怜最后,终于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时,睫毛几乎碰到了胜楚衣的脸。   昨夜他说了什么,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对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般。   萧怜稍稍一动,他的眼睛便从沉睡中缓缓睁开。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对视,萧怜就觉得有些眼珠儿疼。   “禽兽!”她张嘴第一句话。   胜楚衣一侧的唇角勾起,重新闭了眼,“还跑吗?”   “畜生!”   “再跑,下次更凶!”   “贱人!”   萧怜拱了一下,想挣脱他。   “胜楚衣!你不是人!”   她恨恨地盯着他!   神祗般的容颜,没有一丝缺憾,完美无瑕。   那每一寸线条,她都刻骨铭心地印在灵魂里。   明明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就看着特别可恨!   咕噜噜噜……   那肚子不争气地一连串叫了出来。   胜楚衣这次眼都懒得睁开了,“想吃什么?”   “吃人!”   萧怜被他抱着,一动不能动,一动不敢动。   这次重逢开始,他身上就开始隐隐有种威压,与日俱增,越来越沉重,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可她偏偏是个桀骜不驯的,那一张嘴就不服软。   头顶上那双眼睛缓缓张开,一抹笑在胜楚衣脸上浮起,几分娇宠,几分揶揄,“好啊……!”他哑着嗓子,懒洋洋道。   ……,然后,萧怜就后悔如此信口开河了!   又是一顿收拾!   等到胜楚衣终于重新衣冠楚楚地穿戴整齐时,头戴血玉的发冠,身穿漆黑的长袍,犹如黑暗凝聚而成的神,立在床边俯视着披头散发,胡乱裹着被子,半死不活地萧怜,笑得就十分温存。   “怜怜大可试试,是否还敢离家出走?”   萧怜无力地抓了一只枕头,想扔出去,却手指尖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嘴上服软道:“胜楚衣,你饶了我啊……我真的错了……”   胜楚衣微微俯身,“现在知道错了?太迟了!与我再要个孩子,不然不准下床。”   他简直是阴谋得逞般地坏笑出了声,说完转身神采飞扬地离去。   萧怜悲催地把自己埋进被子堆。   妈蛋!死变态!老子说什么也是这朔方的皇帝!   等到胜楚衣亲手端着丰盛的早餐回来时,那被滚得几乎快要榻了的床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窗子开着,风进来,吹散了满室的荼蘼,一张纸压在桌边,上书几个字:“胜楚衣,王八蛋!”六个大字。   胜楚衣暴怒!回手将精心准备的一顿爱心早餐猛地向身后砸去,扔了一地汤汤水水。   “萧怜!别让本君抓到你!”   银风背上驼了个人,一路狂奔出十几里路,终于头顶上一片阴影掠过,胜楚衣飘落在它面前,拦了去路。   “这么快就换了主子了?”   银风委屈扒拉地呜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口子玩猫爪耗子的游戏,干嘛总让我这狗狗管闲事?   然而它说不出口,胜楚衣也懒得多做废话。他上前掀起它背上趴着的人,果然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竟然忘了,声东击西,金蝉脱壳是她擅长玩的把戏。”   他抬手轻轻在银风头上作势要打,银风就立刻哼唧着伏在了他脚边。   “知道错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将她给本君带回来!”他的手在银风头顶上狠狠揉了两下,叹道:“好寂寞啊!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没有她!”   呜——!   银风狗腿地卖乖,扬天长嚎了一声,一时之间,方圆百里内的狼群,回应之声,此起彼伏。   ——   边城的小倌馆里,老鸨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斜瞟了两眼床上的干尸,衣袖里的手,瑟瑟发抖。   秦止卿的夫人,苏氏,闺名芊芊,随便披了件衣裳,光着胳膊,裸着长腿,坐在妆台前,仔细查看自己的容貌,“生得还算可以,不过比起原来那张脸,还是差远了。”   她转过脸去看老鸨,赫然另一边半张脸的下颌处,还是以黄沙凝聚而成的,里面露着惨白的牙床,如死人骨头掩埋在沙漠中一般,十分地瘆人。   老鸨惨笑,她吸干了两个小倌儿,才变回人样,此时看来,比刚才已经是好看多了。   “夫人,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下颌。   苏芊芊叹道:“是啊,始终还是差一点,”她十分地彬彬有礼,“有劳妈妈再给我找个干净点的,这种身子早就被掏空的人,实在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是,小的明白了,干净的,也不是没有,就是不太驯服,怕驳了您的雅兴。”   苏芊芊抬头,大得过分的眼睛眨了眨,“没关系啊,带他来。”   老鸨见她也不是很难说话,便大了几分胆子,“可是,这价钱……”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有人。”   “夫人,那是个鲛人啊!”   苏芊芊立时两眼一亮,“鲛人?”   “没从!鲛人!”   “带来!快!多少钱都行!”   “哎,好嘞!”   没过多会儿,门开了,海云上被踉跄推了进来,身后的门又砰地,逃命般地关上了。   他手上,脚上,被萧怜锁了特制的镣铐,虽然不大,却极为沉重,链子纤细,手脚相连,从周身纠缠而下,一副十足十地受虐相。   屋内的苏芊芊满心欢喜地抬头一看,立时又是满眼的失落,“怎么是你?”   海云上只看到她那半张露着黄沙的脸,扬天闭目长叹,“冤家路窄啊!”   苏芊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虽然比他逊色几分,可也终究是个尤物,还不错。”   海云上嫌弃道:“去去去,想什么呢!”   苏芊芊在他身前身后转了一圈,“听说鲛人是从一而终的,所以那胜楚衣才对萧怜至死不渝,豁出命不要,也不肯弃了她,从了我。那么你呢?你可有心爱的女人?”   海云上傲然扬头,“不好意思,小爷虽然是个戏子,可也是有尊严的,向来卖艺不卖身!”   苏芊芊哼道:“还装什么?谁会相信一个鲛人会来这北国蛮荒之地做个戏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你一定不简单,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海云上也是个没节操的,“好啊,说来听听?”   苏芊芊一笑,脸上就掉下一缕细沙,“平分秋色而已,萧怜,你的,胜楚衣,我的。”   海云上也是咧嘴一笑,抬手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勾了勾,“好啊,你果然是美得掉渣!”   苏芊芊啪地将他那只手打开,“老实点。”   海云上两只手带着铁链,哗啦,伸到她面前,“帮我打开。”   苏芊芊一扭头,“你当我傻的?在沙漠中我就看出来,你绝非等闲之辈,若是此时给你打开镣铐,你如何还会与我合作?”   海云上讨了个没趣,悻悻将手收了回来,“那你说,怎么弄?”   苏芊芊也不好好穿衣裳,就这样春光乍泄地随便裹着一件罩衣,在妆台前坐下,“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海云上。”   “我要你的真名。”   “讨厌,海云上就是老子真名。”   苏芊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来朔方的目的,可否与我分享一下?”   海云上站了半天,就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受人之托。”   “哦?”苏芊芊有些意外,“谁呢?”   “你这乡下土狍子,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   苏芊芊指了指床上那两具干尸,“好啊,变成那样,或者让外面的妈妈给你找个汉子,你选?”   海云上不假思索,“都不要!”   “那就乖乖听话,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所为何事?”   海云上嫌弃,“你常年躲在万里黄沙之中,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做女人不要太多好奇心?男人不喜欢!”   苏芊芊天真地歪了歪头,“是吗?这个我倒是从来不知道。”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为了鲛珠而来。”   苏芊芊立刻警惕来,“鲛珠是我的!”   “我靠!胜楚衣,你也要!鲛珠,你也要!什么都是你的!那我干什么与你合作?”   “说好了,萧怜归你!”   海云上眼珠子一亮,“好!一言为定!萧怜归我!她身上的一切,都归我!”   “好说!”   “钱来!”   “你要钱干什么?”   “买凶杀人啊!你是主谋,难道钱不该你出?”   “……”   苏芊芊打发了海云上,又随便招了个小倌进屋,没多久,床上又多了一具干尸,这才容光焕发地对着镜子穿戴整齐,从后门出去,回了将军府。   秦止卿的将军府,不算大,也不算气派,装修整齐典雅,该是女主人这些年来精心打理的结果。   他们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在这边疆小城,是出了名的。   特别是秦夫人,虽然人不是最漂亮的,也多年尚未生养,但其贤良淑德的美名,堪称女子典范。特别是去年受封诰命,在这边陲,更是有口皆碑的三八红旗手。   苏芊芊进了府,回了房,见一桌子的饭菜都凉了,秦止卿还坐在桌边,端着一本书,正等着她,那碗筷却是一下也没动。   “将军怎么还没吃饭?这么晚了,等我做什么?”   秦止卿将手中的书放下,“芊芊,你去哪儿了?”   “几个要好的姐妹们闲来无事,在茶楼小聚,唠唠家常。”   “是吗?可我听说,刘大人和江大人的夫人今日并未出门。”   “哦,我约的是方大人的夫人。”   秦止卿起身,温声道:“芊芊啊,方有为的夫人,今日生产,喜帖刚刚才送来。”   “啊……,内个……,我记错了,是李大人,李参将的夫人。”   “李奔的夫人,去年冬天去世了。”   “……”苏芊芊没兴趣再找理由,“哎呀,算了,反正我就是在府中憋闷,出去转转罢了。”   秦止卿言辞就有些嗔怪,“芊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为夫说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肯改!”   苏芊芊手中一紧,“我哪里不好?”   秦止卿将她的细腰一揽,“就是太贤惠,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受着,从来不想给我添麻烦。”   嗯?苏芊芊袖底的手稍微松了松,“哈?”   秦止卿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对不起,芊芊,我整日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我们又没有孩子,你一个人在府里对着这些家仆,始终是要厌烦的。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尽量多陪陪你,不叫你一个人这么孤单寂寞。”   苏芊芊被他的温柔撩得,忽然心底一根弦一动,原来男人的温柔是这样的!胜楚衣那种,是特么什么王八蛋温柔?   她立刻学着这几日在风月场所里学来的样子,将手臂在秦止卿肩头缠上,“夫君,你好坏!”   秦止卿一愣,我哪儿坏了?   “芊芊,这话从何说起啊?”   嗯?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苏芊芊脑子转的飞快,按说,男子与女子两情相悦,互诉衷肠的时候,不都是说“你好坏”?   这个不对,那就换一个。   “官人,我要……!”   秦止卿正色道:“好!没问题,芊芊,您要什么?只要我能弄到,全都给你买来!”   还是没有发生预期中的事!   奇怪了啊!   苏芊芊不耐烦了,“哎呀,烦死了,走啊!上床睡觉!”   “可是,芊芊,你还没吃晚饭呢,我让人拿去热热?”   “还吃什么饭!”苏芊芊着急。   “晚饭啊!”   “……”   第二天一早,眼眶发黑的秦止卿晃晃悠悠起身,两腿发抖地穿了盔甲,准备去巡防。   苏芊芊从床上妖娆下来,学着人样替他打点,过家家玩得有滋有味。   秦止卿见她面色比昨晚更加鲜艳欲滴,心中更加喜欢,“昨夜,夫人凶猛!”   苏芊芊:“坏!”   “啊?芊芊,什么坏了?”   “哎呀,没事,你坏!”   “我?我坏什么了?……啊!”   苏芊芊却不高兴了,“秦止卿,你是不是榆木脑子,一点情趣都没有的?”   秦止卿十分委屈,“芊芊啊,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总是教导我,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夫唱妇随,要日出而作,日落……”   苏芊芊受不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京述职?”   秦止卿道:“说起这个,还没来得及跟夫人汇报,这次我护驾有功,又当面向陛下汇报了北疆近来的情况,陛下如今亲临,也对这里的军情亲眼目睹,十分放心,所以准我这次例行的半年述职就暂且免了,还说若是无事,可告假半个月,在家多陪陪你,顺便生个孩子……”   “什么?不回帝都了?”   “是啊,不回去了,免得一来一回,山高水长,又要与夫人分别许久。”   “我陪你一起回去啊!”   “夫人不是向来身子孱弱,受不起车马劳顿吗?你忘了上次爹他老人家四十大寿,你我急匆匆赶回去一趟,结果害得你病了三个月。”   “可是……”   “好了,陛下已经既然已经说免了,我就是想回去,也不能擅自回去。等手头的事情忙完,就休息几日,专心陪夫人好好游历这北疆的白山黑水,可好?”   苏芊芊小拳头紧握,“萧怜……!唔……!”   秦止卿大手捂了她的嘴,“夫人!慎言!要称陛下!”   ——   萧怜从胜楚衣手底下逃出来,一时之间便真的如离家出走的孩子,无处可去。   想到边城还有个秦止卿可以投靠,于是就又绕了回去。   可人还没进城,就被一伙山贼给堵了个正着。   她腕上杀生链一蜕,“让开。”   几个山贼一掐腰,一瞪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萧怜嫌烦,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扬起杀生链便打。   可是,人没打到,脚下一空,扑通,掉了下去。   咔嚓嚓,几道大锁,将她像困兽一样给困在了里面。   深深的陷阱上面,探出海云上贱兮兮的头,“陛下,好几不见啊!”   “海云上!你好大胆!”   萧怜伸手去掰铁笼,却啊的一声叫!   那铁笼的栏杆上,似是有一层细小的尖刺一般,刺得手掌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子。   她勉强睁了睁眼,晃了晃,“海云上!你个贱人!”   海云上慨叹,“用来抓老虎的刺铁牢,栏杆上涂得可是烈性麻药,真的花了小人我好大的功夫啊,陛下!三、二、一!咕咚!”   萧怜应声倒地。   海云上自己手脚上还是铁链哗啦啦响,张罗着让几个山贼将睡得呼噜震天的萧怜给弄了出来,随手付了银票,扛了人,扬长而去。   萧怜是在一片刺鼻的浓香中醒来,耳边鼓乐声声,莺莺燕燕从楼下传来。   她躺在一张挂了艳粉纱帐的床上。   床边立着几个人,正品头论足。   “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可惜不是处子,这价钱就要减半了。”   海云上的声音响起,“不是处子好啊,有经验啊!会服侍人。”   老鸨没见过这么讲价的,“看那腰身,虽然紧致,但是以我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该是个生养过的。”   海云上用惊艳的眼光看着她,“这你都看得出来?生养过的好啊,欢脱啊!没羞没臊啊!”   老鸨嫌他,“生养过的,你都敢拿来卖,你媳妇?”   海云上见萧怜已经睁了眼,可还有几分迷糊,神志不清醒,清了清嗓子,叹道:“是啊,你看我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没钱还,被人锁了手脚,若是再不还钱,就要将双手双脚都剁了去,如今卖娘子,也是被逼无奈。”   萧怜气得一阵血液逆行,“海……云……上……!”   她舌头还僵着,这三个字说得十分艰难,旁人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老鸨白了他一眼,“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男人,不过,老娘向来认钱不认人,你这媳妇若是好好调教一番,也该是块头牌红姑娘的料子,我就收了,一万两银子,你收好。”   “不,一万两不行!”海云上坚决不同意。   “一万两你都嫌不够?”   “一万零一两!”   “你……?”   “一万两,是欠别人的,那一两,是今晚的饭钱。”他说完对萧怜挤挤眼,你卖我一万两,我卖你,一万零一两,赚了!   “穷鬼!给你!”   “多谢!”   海云上掂了掂手中的一摞银票,从中抽出一张,又给老鸨递了回去,“这个,给你。”   “你又要干什么?”   “一百两,自己的媳妇,第一次接客,我欠着赌债也要自己来!”   “……”   等看着老鸨出去,海云上从桌上倒了一杯水,来到床边,俯视着萧怜笑,“陛下,被人卖掉等着接客的感觉怎么样?”   “滚……!”   萧怜有口说不清话,气得翻白眼!   “别那么大火气啊,多伤身子!你从今日起,还得努力接客赎身呢。”   他在床边坐下,开始慢悠悠解开萧怜领口的第一个扣子。   萧怜两眼都瞪圆了,“你……敢!”   可惜她僵着舌头,这句话就完全没有恐吓力。   但是,海云上听懂了。   “有什么不敢,”他笑嘻嘻,“就算我将你怎么样,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国师大人也不知道。”   他的手又解了第二颗扣子。   萧怜气得,胸脯欺负不定,反而有些撩人,海云上的手,就是一抖。   他定了定神,“哎哟,怎么气成这么样子。”   “你找喜……!”   第三颗扣子,“别说的那么难听啊,咱们俩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啊!”   “我没……嫖你!”萧怜说完了就后悔了。   海云上两眼一亮,“好啊,我可以先给你嫖!”   他的手指,在她脖颈上细细掠过,探进领口,见萧怜整个人都绷直了,忽然两眼一眯,“除了胜楚衣,你没碰过别的男人,对不对?”   “去shi……!”   海云上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这么专情,他跟了你,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有别人,可你不一样啊,你又不是鲛人,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比如……”   他手指又向下探了一分,“比如我。”   说话间,嗖地,将她藏在胸口的那只鲛珠花球给夹了出来,登时目放精光,“果然在你这里!”   他手下一狠,撤下链子,将鲛珠送到眼前细看,“原来胜楚衣用了花金做外壳,隔绝鲛珠上的海皇气息,难怪会没人感知到它在你这。”   海云上将鲛珠小心收好,将那杯水放在萧怜枕边,“你若是有本事自己喝到水,这药劲儿,就会解除。若是没本事,待会儿进来的下一个大爷,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他从床边起身,戴着一身的沉重枷锁,却风轻云淡,“好了,我该走了,后会无期。”   “海……”萧怜急得快要疯了!那是她的鲛珠!拿了她的命,也不可以拿走她的鲛珠!   可是偏偏那麻药的力道极大,她空有一身的本事,却半点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出去。   外面,传来海云上的声音,“老板,我媳妇被卖了之后,果然滋味跟以前不一样,你可以找人来继续了。”   “好嘞,您慢走!”老鸨招呼着,“小翠,刚才那位陈大爷,说要换个口味,你安排一下,就说有个新来的姑娘,活儿好!”   萧怜躺在无力,气得两眼冒火,却因着不能动,半点炎阳火都用不出来!   眼下除非灵魂出窍,否则是逃不掉了!   灵魂出窍?   ……   这边城中的妓院,已经有些年头,里面见不得人的事,就颇多,比如杀人藏尸。   后院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块泥土向上拱了拱。   经过的小丫头端着个水盆,停了脚步,看了看,没什么异常,接着走。   咔嚓!   身后一声响。   小丫头回头一看,当下一声尖叫,扔了水盆就跑!   一只惨白的骷髅手,从土中探了出来!   接着,一只摇摇晃晃的骨头架子,从土里慢悠悠钻了出来。   那具白骨颇为完整,喝醉了一般的歪歪斜斜走了几步,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之后,两排森白的牙,卡塔卡塔动了两下,该是十分满意,就晃着出了后院,直奔前堂!   啊——!   啊——!   鬼啊——!   整个妓院,从后院开始,惊声尖叫潮水般散开,妖艳的红姑娘和风流的浪荡子,争先恐后奔逃。   骷髅途径楼下几间房,长长的指甲在墙壁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制造出更加恐怖的气氛。   那些屋里衣不蔽体的人本来忙得欢,听到外面乱成一锅粥,又见了窗上映着的骷髅,当即吓出了毛病,下半生的幸福,算是没着落了。   终于,几个胆大的护院,提了刀冲了出来,堵了骷髅的去路。   那骷髅一歪脖子,两只白骨爪子一攥成拳,当下扑了过去!   一拳,掀翻一排,夺了路便向楼上闯!   老鸨远远看着,揪着手绢喊:“不能让它上楼,楼上都是贵客!”   几个护院冲楼梯攀援而上,一跃而起,拦住骷髅去路。   楼上房中,萧怜已经昏睡过去。   醉醺醺的大汉拎着酒壶,两耳不闻窗外事,迷离的眼中只有床上那个明艳无边的女子。   那领口的扣子被人解开了几颗,睡得这样沉,让人分外地蠢蠢欲动!   既然是新来的,该是个不听话的,被老鸨子给下了药。   “美人儿,我来了!”   他扔了酒壶,向床上扑去!   身后,咣朗一声!   门被砸塌了,一个活人被扔了进来!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醉醺醺的陈大爷怒吼,“干什么!这姑娘,爷包了!你们滚出去!”   卡塔!   门口闯进来一具骷髅,手里还攥着一把刀。   陈大爷一愣,“搞什么?万圣节?”   那骷髅一看,卧槽!你都上床了!扬手将刀狠狠一掷!   用力过猛!   连刀带胳膊,一块儿飞了出去,从陈大爷耳边穿过,直接定在了床边的墙上!   姓陈的耳朵被刀戳成两截,一声惨叫,疼得打滚,就把躺在床上昏睡的萧怜踹一顿乱踹。   那骷髅看着好生心疼!   这时,楼下传来几声暴喝,将乱哄哄的人群给镇压了下来,“都别嚎了!秦将军到!”   唰唰唰!一队重兵将整个花楼上下全部控制起来,下面传来秦止卿的声音,“妖魔在哪里?”   “在楼上!”   咚咚咚地皮靴上楼声。   骷髅哗啦一声,散了架子。   床上的萧怜便立刻睁开眼,呕!一阵反胃!陈年老尸,臭死了!   她艰难地抬腿,将满床乱滚,满脸是血的陈大爷给踹了下去!   “你敢踹老子!老子杀了你!”   姓陈的痛得疯狗一般乱咬!   门口秦止卿进来,当即扑通一跪!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云极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先带人扑上去制住了陈大爷。   萧怜艰难的撑着僵直的手脚起身,秦止卿赶紧七手八脚将萧怜扶起来,“陛下,这是怎么了?”   “喝……,喝口水……”   秦止卿赶紧倒水。   果然,一杯水下肚,麻药立解!   萧怜将杯子重重一甩,“传旨下去,出动你所有的兵马,全力通缉鲛人海云上!要活的!”   朕要玩死他!   萧怜是被秦止卿供着,请回了将军府的。   阖府上下收到消息,全都出来接驾。   苏芊芊跪在最前面,微微含笑,两眼放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怜进了门,这一通折腾,又累又烦,也懒得搭理老的少的,径直在临时为她打点出来的小院里歇下。   秦止卿见她心情不好,小心告退,“陛下,请安心歇息,这院子臣已派了重兵把守,确保陛下高枕无忧。”   “有劳大哥!”   萧怜药劲儿刚过,全身无力,急着要调息一番,就匆匆将人给打发了。   屋内的灯熄了没多久,外面的地上,就有一缕细沙,悄无声息地游走,从守门的卫兵脚下溜过,悄然从门下面的缝隙,进了屋内。   那细沙越聚越多,眼看就要化作人形。   床上的萧怜盘膝凝神,全然不察。   那边,秦止卿再次救驾,又立了大功,十分兴奋,回了卧房,第一时间就是找媳妇!   媳妇最近很火爆,很主动啊!   想想都兴奋!   他摘了身上的披挂,看着落下的帐子和床边的绣鞋,“芊芊,你睡了啊?都不等我?”   里面本来已经剩下半个人的苏芊芊当下迅速聚拢起来,赶紧恢复人形,将已经干瘪得衣衫重新撑得鼓溜溜,开口带着困倦的娇柔道:“等你啊,人家等你很久了。”   ……   第二日,安稳休息了一夜的萧怜下床,屏退进来服侍的将军府丫鬟,自己动手浣洗了一番,回身之际,无意中看到地上一缕细沙。   心头咯噔一下!   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水柔在这里!   沙魔擅幻像,若是造了什么虚幻的景象,或者变成什么人,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察觉!   她强行定了定神,外面就有秦止卿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携家眷,前来给陛下请安。”   萧怜推门,见是苏芊芊,就笑了,这个嫂子,虽然她只见过几次,一直都是印象不错的,不但人温柔,做菜好吃,对她也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好,从不巴结奉承,当初也是实心实意地将她当成自家妹夫来待。   于是上前搂着苏芊芊的腰就是撒娇,“嫂子,好久不见,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调戏你一番了!”   她这样一抱,苏芊芊就不自在了,萧怜!你干嘛!你到底要干嘛!   “啊,内个,陛下,我……,你……,这个,……”   秦止卿憨厚笑,“夫人,习惯一下就好了,以前陛下是女扮男装,逗逗你也就罢了,如今换了女儿家模样,你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这几天,你就好好替我陪着陛下吧。”   萧怜抱着她挤挤眼,“是啊,好好陪陪朕啊!这世上的女子,除了秦月明,朕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苏芊芊顺势一笑,咬牙切齿,“好啊!那臣妾就好好陪陪陛下!”   秦止卿去军营了,却将军中一半的精锐留在了府里护驾,特别是两个副将,萧怜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秦止卿领着萧怜从花园转到后院,从后院转到前厅,始终不得机会下手。   于是道:“陛下,我们这将军府,也就这么大,没什么好玩的,听说今天有庙会,不如臣妾陪您去庙会转转啊?”   萧怜心里合计着这府中到底谁才是沙魔水柔,没心思逛庙会,“算了,还是不去了,这府中环境清幽,挺好。”   苏芊芊也不敢太过主动,生怕惊动了她,就不好下手了,毕竟这不是在沙漠中,毕竟身后还跟了半个军营的精锐。   她陪着萧怜尬聊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奇怪,国师向来与陛下形影不离,怎么如今只见陛下天颜,不见国师呢?”   苏芊芊若说之前在沙漠中并不知道胜楚衣是谁,但这混迹人间的一段日子,光是从秦止卿口中,就已经将胜楚衣和萧怜的来龙去脉摸了个门清。   “他啊,他有事,先回璇玑城了。”   “哦……”苏芊芊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   失望的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那个玉一般的人了。   兴奋的是,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救得了萧怜了!   “对了,陛下,我想起来了,今天庙会有大能作法,我想去求个平安福,给止卿随身带着,不如您也一起去,顺便为国师求一个?”   提起平安,萧怜还是心头一动。   胜楚衣可恶归可恶,可他若是有什么意外,第一个心疼的就是她。   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像这次在沙漠中这样,为他赴死!   “好,那就去求个签,速去速回。”   苏芊芊笑得甚是温婉,“好,我这就去安排。”   ------题外话------   求月票……,撒欢打滚,太华君求月票,求你们的爱爱! 第149章 夫君!他们欺负我! 苏芊芊去安排的时候,萧怜招呼不远处立着的副将过来,“你,过来。”   那副将生得精瘦,一身的耿直,“陛下,有何吩咐?”   “你们将军可在府上有火器储备?”   “有些防备不时之需的,旁的趁手的,倒是都在营中。”   “无妨,百花雷可有?”   “这个没问题啊!陛下亲自研制的配方,咱们将军经常念叨,那是居家旅行杀人逃命必备的佳品啊!”   “好,给我来几颗。”   等到萧怜揣着那几颗百花雷,跟着苏芊芊上了马车,心里就犯嘀咕。   人家做皇帝做太子,做得风风光光,她这皇帝做得,从太子开始,就一路被惦记。   先是被人惦记,之后不是人的也惦记着她!   现在沙魔要除,海云上要抓,还有个胜楚衣要抓她生孩子,真是焦头烂额啊!   马车行了许久,才停下来,掀开车帘一看,小小的边城,居然会有一座九幽天的神庙,而且排场还不小。   车子就停在了闹市街口,前面骑兵开道,后面重兵拱卫。   里面参加庙会的人,熙来攘往,热闹喧天。   苏芊芊牵了她的手,“陛下,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众多,您要多加小心,不如就让将士们跟着吧。”   萧怜回头看看,“不便扰民,两个副将跟着就够了,我进去求个平安符就出来。”   苏芊芊一笑,“好,陛下真是爱民如子。”   “嫂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说话了?”萧怜笑道,“以前你在我面前,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难道现在因为知道我不是个儿郎,就不喜欢我了,不疼我了?开始跟外人一样阿谀奉承了?”   苏芊芊沙魔所化,人事儿还没学明白,哪里应付得了萧怜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当下眨眨眼,没太想明白,稍微有些愣神,我赞你都不对了?   萧怜将她柔弱无骨的手一牵,“好啦,走吧,逛庙会去。”   萧怜牵着苏芊芊的手,身后跟了两位秦止卿的副官,直接进了人群,走向神庙。   这人群,仿佛望不到边际,沿途各色小摊,杂耍,应有尽有。   萧怜入了神殿,殿内极为安静,求签的人都只与庙祝悄声低语,若是得了上上签,便如获至宝,喜滋滋地走了。   萧怜抬头仰望九幽神像,那神像仿佛也垂眸看着她。   当年若不是引下炎阳天火,自绝于世,今年夏至,萧白莲年满十八,就该嫁给这尊泥胎神像,这一生,也就一眼看到尽头了吧?   萧怜皱了皱眉,对那神像道,“你真是贪心!”   跟在她身后的苏芊芊猛地抬头,嗯?我贪心什么了?   萧怜仰望着神像接着道:“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何却不肯放过一个人?”   苏芊芊当她话有所指,也不知她到底认出自己没有,便只好应付道:“陛下此言差矣,这世间的人,谁曾知足过?谁不渴望等多?贩夫走卒尚且如此,更何况人上之人。”   萧怜哼道:“哼,贪心不足,就是欠揍!”   想揍我?苏芊芊当下袖底隐隐带风,“陛下,难道这是要打神不成?”   萧怜扬眉,“一座泥胎而已,打了又怎样?难不成他还从天上落下一道雷来劈我?”   话音刚落,外面晴天一道旱雷,咔嚓一声,震得整个大殿嗡嗡响。   萧怜立刻没脾气了,抬头看着九幽天,“你还真听得见?”   苏芊芊却被那雷惊得肝胆俱裂,险些一个趔趄!慌忙收了手!   天谴雷!   是谁?是谁在警告她!   苏芊芊觉得此地必有高人在盯着自己,不宜久留,当下放弃了动手的念头,“陛下,庙会上打雷,怕是不吉利,咱们回去吧。”   萧怜回头,“我的平安符还没拿呢,等一下。”   “你骂九幽天,还跟他求平安符?”   萧怜:“反正又不是保我自己的。”   苏芊芊:胜楚衣,你这个媳妇是假的!   两人从庙里出去,外面逛庙会的人依然和刚才一样熙来攘往。   苏芊芊是个妖魔,最怕的就是五雷正法,如今被天谴雷吓得,心中发毛,加快了脚步,几乎想扔下萧怜自己跑了。   萧怜手里捏着那只平安符,也越走越是心里发毛。   边疆小城,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衣着虽然华丽,样式却是十分古旧,与当下边城老百姓的服饰相比,乍看上去,颇为相似,但实际上,无论是花色,还是制式都明显不同,倒是颇有几分沿海风貌。   两边卖艺的,手里舞弄的,也多是沿海特色的杂耍。   左边的地摊上,卖珍珠贝壳串的首饰。   右边小吃摊上,居然是烤鱿鱼!   萧怜挤在人群中,放眼望去,远处一处高台矗立,十分眼熟。   百丈台?   这哪里是在朔方,分明是在藏海国!   百年前的百战城!   她牵着苏芊芊的手悄然松开,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护身符,“嫂子,以前去过藏海国吗?”   苏芊芊急着离开,应付道:“去过啊,我以前去过一次,刚好也撞上庙会,十分热闹,就像现在……”   萧怜脚步停了,她也脚步停了。   百多年前,水柔曾亲赴百战城,进入胜秋声的墓中盗取鲛珠,碰巧见识了当时百战城庙会的情景,就记了下来,如今化作海市蜃楼,用来迷惑萧怜。   萧怜盯着她,“沙魔,这么快就见面了啊!”   苏芊芊不知刚刚落下天谴雷的是何方神圣,也不多理会萧怜,“你自求多福!后会有期!”   说着化作一缕狂沙,从那衣裙中嗖地钻出,蜿蜒呼啸着逃走。   没冲出多远,却被一只靴子踩在脚下。   一阵不男不女地嘶哑惨叫,那一股黄沙如同一条被踩住尾巴的泥鳅般,在那人脚下乱窜。   几个身披黑色大氅之人,头戴深深的兜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虚幻的闹市中,从烤鱿鱼摊儿上踏过。   跟在萧怜身后的两个秦止卿的副将当即抽刀,“什么人?”   咕咚!   被人抬手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给掀晕了过去。   “你可曾见了一个鲛人在此地出没?我们被他落下的天谴雷所引,特来查看。”对面的人问道。   萧怜警惕道:“你们是谁?”   中间为首一人,向前一步,“深渊海国,天谴师。”   萧怜一阵头疼,刚走了一个海云上,现在来了一群乌鸦嘴!   “你们深渊海国的小鱼干,最近可谓是横行无忌啊!”   几个人相视一眼,不懂她在说什么,一个人便沉声道:“胆敢对天谴师不敬,找死!”   一道惊雷,咔嚓一声,砸在萧怜面前,将地面砸了个大坑,还冒着黑烟!   萧怜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现在,知道天谴师的威力了?快说,鲛人在哪里?”   萧怜在胜秋声墓中见识过鲛人武士的威力,见这些人来者不善,担心是敖天派来追杀胜楚衣的,她自知根本不是对手,也不顾什么君王风范,拿出无赖泼皮相,“我不认识什么鲛人。”   对面一个人,嗓音好听却低沉地可怕,“说谎,你身上有鲛人的气息!”   萧怜嗅了嗅自己,自从逃走后,她已经洗过好几次澡了,身上明明早就没有胜楚衣身上那种清冽妖异的香气,他们怎么还闻得到?   “这都闻得出来,你们什么狗鼻子!”   “此人必定与他有关,先拿下再说!只要一番严刑逼供,不怕不说实话。”   为首之人微微点头,“锦刺,拿下她!”   那个被唤做锦刺的便上前一步,扬手又要招雷。   萧怜又往后一跳,“喂!你们若是敢随便动我,一定会后悔的!”   锦刺轻蔑,“低劣种族,说什么大话!”   再扬手!   萧怜又一声尖叫,“喂!不准动!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朔方的皇帝萧云极!”   锦刺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头领,头领道:“莫要说朔方的皇帝,就算是这西陆的神皇,我深渊海国也从未放在眼中,拿下!”   锦刺再次扬手!   “喂!停!”   “又怎么了?”   萧怜吞了口口水,妈蛋,难道今天真的被这些小鱼干给烧成烤肉?   “你们知道我夫君是谁吗?”   几个人果然不知道,对视了一眼,“你夫君是谁,不关我们的事!”   “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夫君必一剑将你们劈成八瓣!”   锦刺上前一步,怒道:“口出狂言!”   “你不要过来啊!我夫君天下无敌,脾气坏得很!”   “危言耸听!”   “你停!你要是敢动我,我就死在这里!我夫君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我今日死在你们手中,来日我夫君必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废话连篇!”锦刺已不耐烦,再也懒得理会,宽大的袖袍从黑色的大氅下扬起,挥手之间,一道天雷轰然向萧怜头顶砸去!   完了!这次真的要变烤肉了!   萧怜知道难逃一劫,将心一横,两眼一闭,拼了!   她身上藏着的百花雷扔了出去,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冲天而起。   生死一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萧怜一路飞奔,一边逃,一边扔百花雷。   鲛人本就洁癖,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当下暴怒!一道接一道天谴雷瞄准了砸!   于是她脚后便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   直奔到山根下,前面是一处绝壁堵在面前,死路一条。   “死丫头!去死吧!”   碗口粗的雷霆轰然而下,直奔顶心!   然而,那道闪电并未如期落下,而是在距离萧怜头顶丈许处轰然炸开,血色的冰凌化作猩红花雨般的细雪,在她头顶纷纷扬扬落下。   一袭黑袍翩然而下,如夜幕降临,无声无息却笼罩万物。   “娘子,今日这番话,听得甚是舒坦。”   “夫君!他们欺负我!”靠山来了啊!萧怜顿时来了劲儿!   胜楚衣伸手将她捞进怀中,拨到身后,向对面几个人道:“不知我家娘子如何得罪了各位,要受此天谴雷?”   那边为首的鲛人有些惊异,“鲛人?”   胜楚衣谦和道:“不完全是。”   锦刺嗤鼻,“原来是个混血在此兴风作浪!”   胜楚衣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锦刺傲然,“锦刺!”   唰地一道血红冰渊纵贯而去,血红冰棱刀锋直逼他脚边。   锦刺要闪避,却被身边的首领抬手按住,“别动!冰渊之极,触之必死!”   他就当下被困在冰渊的冰刃刀锋之中,不敢再动半分。   那首领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只有鲛人才有的冰雕玉琢般完美无瑕的脸,“在下慎行,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胜楚衣面上依然含着浅笑,却不理他,只先回身问萧怜,“你没事吧?”   萧怜在他身后,立刻就变成小白兔,探头看了看对面,告状道:“他们要抓我,还要大刑伺候!”   胜楚衣眉头一蹙,“对怜怜动大刑的只有我啊,旁人谁敢?”   萧怜掐他,“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胜楚衣茫然,“很正经啊,说的都是事实。”   对面的鲛人看这俩人全没将他们老大放在眼里,“喂!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换个时间,大祭司在问你话,快从实回答!”   胜楚衣两眼只看着萧怜,就像许久没吃肉的人看着一块肘子,刚要动筷,又被人搅合了,不耐烦道:“让他等着。”   那边的鲛人还想吼,被慎行按住了肩膀,“无妨,等着便是。”   等胜楚衣将萧怜从前到后翻了一遍,又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番,道:“怎么几日不见,就瘦了呢?秦止卿家的伙食不行啊。”   萧怜觉得,自己明显就是他家过年待宰的猪逃去了邻村,如今邻村的人也要宰她,于是无可奈何又逃回了旧主家,结果旧主见了,不但磨刀霍霍,而且还嫌她没在隔壁村吃胖点。   “胜楚衣,原来你一直监视我?”   “叫夫君,”胜楚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不叫监视,叫守护!”   他说完也不再理会萧怜,回身对慎行道:“听见了?我是胜楚衣。”   慎行傲然将他打量一番,又看了看脚下的沙魔,“你们可有见了一个鲛人天谴师?”   鲛人长生,又容颜永驻,就看不出年纪,萧怜躲在胜楚衣身后打量,见他一身风骨,该是个稍加年长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虽然容颜不改,但是双眼已非她所见过的胜楚衣和海云上那样透彻。   胜楚衣笑着答道:“不曾,不过他前日刚刚从我家娘子这里抢了点东西,我们也正在找他。”   慎行道:“好,既然如此,那若是见了他,找回你们想要的东西,麻烦将人交给我们处置。”他顿了顿,看了眼两人,“你知道如何找到我们,这个沙魔,我暂且带走。”   胜楚衣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挥袖化了锦刺脚边的冰渊。   慎行双手之间划出一道电光,锁了不停扭动的沙魔,带人便转身,步履如飞,直至行远,锦刺才低声道:“大祭司,他们对您如此无礼,就这么放过他们?”   慎行眼神稍厉,“不然你以为如何?”   “一个混血而已,何惧之有!”   “没见识!那人身怀冰渊,哪里是什么混血,分明是个百万中无一的海皇纯血,就凭你我,动他不得。”   身后,沙魔被收,所有百战城的幻想冰消瓦解,周遭哪里是什么九幽神庙,无非是一处荒野。   萧怜跳脚,“喂!让他们把沙魔留下……”   胜楚衣按了她的头顶,“算了,都走远了。”   “我得问她将我嫂子怎样了啊!”   “他们无非是要我们捉了海云上去换罢了。”   “又是海云上!我捉了,一定先将他晒成鱼干!”   胜楚衣看着自己到了嘴边的肘子,“好了,现在说说我们,你又跑什么?”   萧怜退一步,“我不跑,难道在床上等死?”   胜楚衣近了一步,微微俯身凑近她,几乎是轻轻嗅了嗅,“现在开始,不强迫你了。”   居然以退为进!   必定是酝酿了更大的幺蛾子!   “你要干什么?”萧怜觉得自己都快跟他贴在一起了,向后稍稍避了避,贴在了山崖壁上。   “他们刚才不是说了,你身上有鲛人的气息?”   “我洗过澡了!”   “洗不掉的。”   萧怜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大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走吧,先去看看你的秦大哥是不是还活着!”   胜楚衣在前面走,萧怜在后面追着问,“你不是说天谴师就是乌鸦嘴胡说八道吗?这些人怎么这么厉害?连沙魔都说收就收?”   “沙魔离了黄沙,本就不足为据,我也说收就收,你怎么不说我厉害?”   “胜楚衣,你有事瞒着我!”   胜楚衣停了脚步,“怜怜啊,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徒增烦恼。”   “可人家都找上门来啊!你却什么都不对我说,打算这样自己扛多久?”   胜楚衣两眼一亮,“怜怜这是又开始关心我?”   萧怜抬脚在他的鞋上狠狠跺了一脚,“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我来这里还不都是为了你!”   “那你总跑什么?”   “我……,”萧怜想说,我跟你在一起瘆得慌,可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出来,“内个,我怕你把我祸害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胜楚衣的气息有些沉,深深地看着她,“怜怜,你无需害怕,我到何时何地,都是你的楚郎。”   萧怜像个被胁迫的小兽,明明心中想念得挖心挖肺,却又不敢扑上去。   明明被他身上的气息逼迫地想要逃走,却也不敢掉头就跑。   就僵在原地,心中有些憋闷。   胜楚衣低头看着她有些握紧的小手,伸手牵了过来,一个一个手指掰开,将自己的掌心与她相对,十指相交,扣在一处。   “许多事,不想说,不是有意相瞒,而是不想你因我徒增负累。如今看来,反而画蛇添足,平添许多烦恼。”   萧怜低头嘟着嘴,“你知道就好。”   “怜怜心思通透,如今大概也猜得出八九,我若再不如实相告,就显得与自己的娘子生份。”   他将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摁在心口,“怜怜,方寸天与我,已经分不清彼此了,你可明白?”   他掌中,萧怜的手一抖,有了想要抽回的意味,却又强行止住了。   萧怜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胜楚衣将那想逃走的手紧了紧,“但是楚郎还是楚郎,待你的心意,始终不变。”   “可是……,许多我们之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我以为你是那魔鬼扮的。”萧怜小心地嘟囔了一句,怕自己现在若是抱怨,他就不肯再说了,可又实在忍不住想问个清楚明白。   胜楚衣轻轻叹了一口气,“记忆,有些混乱,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方寸天的。他在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实在是……”   那些地狱深处的无尽黑暗,恐怖,寂寞,还有极寒,以及万灵缠身、吞噬血肉的痛苦,他没办法说出口。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萧怜慌不择路一般地给了他一个台阶,她也不敢听,她怕听了,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两人静默许久,直到胜楚衣面上始终温存的笑容灿烂了一分,“那么,怜怜就不要再躲着我了,一日不见,真的是如隔三秋啊。”   他试着抬手,拢上她的肩头,萧怜果然没有想再避开的意思。   于是那手便小心地,稍稍用了点力,将她揽进了怀中。   始终是生死相许之人,如此相拥,呼吸相闻,所有隔阂便瞬间冰消瓦解。   萧怜的手将胜楚衣的腰环抱起来,实实在在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头顶上那张虽然笑着,但是始终绷紧了几分的脸,立时如一株玉树般开满了琼花,笑得分外迷人。   “胜楚衣,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鲛人?”   “他们是鲛人的天谴师,是深渊海国中专司惩戒与刑罚之人,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替敖天杀人之人,也是鲛人之中,最为冷血无情之人。”   萧怜心惊,“他们是来杀你的?”   胜楚衣笑着揉她的头,“放心吧,不是我。”   “那是……,海云上?”   “也许。而且,海云上自己也该是个天谴师,却不知为何背叛了敖天,所以被同僚追杀。”   “我懂了,所以海云上抢我的鲛珠,是要跟敖天换他的命。”   胜楚衣蹙了下眉,“若只是为了用来换命,倒也简单,可若是为了别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那颗鲛珠是敖薇公主淬尽海皇血脉之精华而成,又被他随身滋养了三百年,实实在在地可活死人,肉白骨,续命千年,容颜不老。      若是这个秘密被公诸于世,只怕,整个璃光,都不得安生了。   而这一颗鲛珠,也是他们二人长相厮守,共赴白头的唯一机会,所以,胜楚衣绝对不会准许宝物旁落。   以他现在的能耐和心性……   萧怜想到这一点,一阵心乱如麻。   有种无法压制的恐慌呼之欲出。   “楚郎,走吧,我们回去看看秦大哥,估计他这几日被水柔祸害地不轻。”   萧怜找了个理由,把心头的不安盖过去。   “好啊,怜怜,我扶你。”   萧怜被他忽然献殷勤,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你干嘛?”   胜楚衣笑得简直是有些甜蜜,“不干什么,扶着怜怜,免得摔倒。”   “胜楚衣,你还有事没对我说!”   “没有,没有。”   “你又来!”萧怜作势要甩开他的手。   “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胜楚衣赶紧给她顺毛,“其实也没什么,按说第三胎,不会那么娇气。”   “神码?”   胜楚衣指背蹭了蹭鼻尖,仰面望天。   “胜楚衣!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放过我!”   “怜怜,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哎。”   “难怪那些天谴师说我身上有鱼味!”   “……,是鲛人!”   “胜!楚!衣!”萧怜气得原地转圈,“你你你……!我才刚刚生完!你,你太残忍了!”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章,午后发布哈。最近家里小朋友开学,太华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要忙着陪读、陪练,稿子都要熬夜写,一万字实在是一次码不出来,请多包涵! 第150章 古往今来第一浪 “怜怜!”胜楚衣将她拨了一圈,拥进怀里,耍赖道:“我说了要八个,你偏说要十二个,这不就如了你的意嘛。”   萧怜挥手拍在他抵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上,“你无赖!”   “那就给无赖再生个小无赖。”   “大肚子很烦的啊!”   “楚郎每天给怜怜捶背捏腿。”   “会身材走形!”   “恢复身材就要勤加按摩啊,我最擅长了!”   “会有雀斑和妊娠纹!”   “没关系,美容养颜的汤汤水水、瓶瓶罐罐,都交给我。”   “可是,生的时候,会很痛的啊!你又不能替我!”   胜楚衣抱着她晃了晃,“那下辈子,换我给怜怜生孩子,可好?”   萧怜无语凝噎!   胜楚衣!你厚脸皮到这地步,竟让我无言以对!   她回身将刚才请到的平安符糊在胜楚衣心口,“给你!”   胜楚衣将那只符拈了,“专门给我请的?”   “捡的!”萧怜没好气。   胜楚衣笑得更加妖艳,“谢陛下!”   此时,沙魔的幻像散尽,只留下一座荒废的破庙在前,守在远处的秦止卿的兵马乱成一锅粥,等到匆匆忙忙找到这里来,发现皇帝陛下还在,夫人却丢了。   胜楚衣弄醒了两个倒地昏厥的副将,大队人马直接去了秦止卿的军营。   秦止卿收到消息出来迎接时,眼眶深陷,面色蜡黄,却是精神头十足。   “陛下,芊芊呢?”   萧怜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节哀顺变的意味,“大哥,那个嫂子,是假的,乃北漠中的妖魔幻化的,我会尽量快帮你把真的嫂子找回来。”   “哦。”听说自家那个夫人是个假的,秦止卿竟然也不着急寻找真正的苏芊芊在哪儿,反而颇有些遗憾之意。   萧怜看了眼胜楚衣,胜楚衣对她不动声色的地摇了摇头。   等屏退了左右,营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胜楚衣道:“秦止卿被沙魔蚀了心智,不过水柔对他倒也算是手下留情,否则,早该成了一具干尸才对。”   萧怜不解,“秦大哥也是意志坚定之人,他与嫂子也算是情比金坚了,怎么就会被她迷惑了呢?”   胜楚衣道:“两个人关起门来,床笫之间的事,就难说了。”   萧怜笃定,“我觉得秦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跟大嫂相敬如宾,就算没有孩子也能恩爱这么多年,怎么会就这么失了本心呢?”   胜楚衣笑得意味不明,“怜怜整天扮成男人,却不知男人背地里喜欢的是什么?”   他说完,那胸口就被一根小手指头戳戳戳,“你知道?你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水柔那样的?你老实交代,你被水柔困在绿洲里时,到底有没有被她……,内什么!”   呗儿!   脑门上又被爆了个栗子!   “想什么呢!胡言乱语!”胜楚衣说着将她捉了,手掌在后面鼓溜溜、俏生生的屁屁上狠狠一捏!“我的怜怜,天上有,地上无,古往今来独一份,有怜怜在怀,胜却人间无数!旁的,皆不入眼!”   萧怜这才满意,推开他,“庄重!也不看场合!朕忙着呢!”   她转身要走出大帐,与胜楚衣擦身而过时,随手在他身后狠狠回敬了一把,得手之后,麻利儿地加快脚步,一溜烟儿地逃了出去。   可是没走多远,就越想越不对,那贱人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是胜却人间无数?   卧槽!   他是在说她酱酱酿酿时比妖魔还浪!   浪得天上有地上无,古往今来独一份!   胜楚衣!今晚你死定了!   ——   如今海云上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若是全境广发告示,悬赏通缉,只怕会过早的将这颗鲛珠有长生之效的消息传播出去。   可若是不抓,万一让他逃出了朔方,局面就再难收拾。   另一面,真正的苏芊芊不知所踪,秦止卿又形容枯槁,丢了魂一般地失了本性。   萧怜手头可用的人不多,收拾这个烂摊子便嫌烦,一个头两个大。   胜楚衣随她在军营中,也不露面,只是在帐中静候佳人。   然而,佳人没等到,却等来了弄尘。   “尊上,我回来了。”他汗流浃背地进来,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怀中抱着一只用缀着镶金流苏的黑绸裹着的事物。   “劫烬,给您带来了。”   胜楚衣起身,将手中调和的一碗药递了过去,“你去将这碗药给怜怜送去,就说给秦止卿吃了,先将亏空的气血补回来再做计较。”   “遵命。”   等到弄尘放下劫烬出去,营帐内就只剩下胜楚衣一个人。   他掀起那绸布,漆黑狰狞的劫烬琴便显露出来。   “许久不见,你可好?”胜楚衣的手指在琴上轻轻拂过,琴弦嗡地一声响,似是在回应他。   “你可是寂寞地太久?想找人陪?”   他轻抚那琴上被天火灼烧的累累伤痕,就像心疼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我只想让她以后的日子都能开心度过,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胜楚衣抱琴出了营地,寻了处高山,几下翻飞之间,跃上山顶,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膝坐下,将劫烬横于膝上。   那双手食指相互一划,便渗出血来,落在琴上,空灵浩荡的琴音随着浅淡撩拨,悠扬流转而出。   那声音从山顶虽天风流云散去,没过多久,崖边便有响动,接着探上一只手,再然后,爬上来一个人。   海云上。   “行了行了,别弹了,我受不了了,怕了你了!”   海云上理了理衣袍,清了清嗓子,“不就拿了你媳妇一颗珠子嘛,至于这么拼命?连血脉压制都使出来了!”   他摸一下嘴角不易察觉的血丝,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刚才,胜楚衣的这一曲琴音,蕴入了海皇之血,又在高山之上,下面的人听不见,可入了五感极敏的鲛人之耳,便是无法抗拒的命令和召唤。   胜楚衣继续闲淡地抚琴,“拿来。”   “不在我这里。”   “哪儿去了?”   “送人了。”   “要回来。”他抚琴的指尖开始稍稍用力,海云上就有些吃不消,按了按心口。   “要不回来了,这会儿,该是已经入海了。”   胜楚衣的手猛地砸在琴弦上,本来空灵悠扬的曲调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眼眸之中全没了之前的恬静,“再说一次,不管你将它给了谁,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给我找回来!”   “说了找不回来,就是找不回来,你弄死我也没用。”   胜楚衣站起身来,抱着琴,“也罢,看在你在沙漠中帮了不少忙,此前又以天谴雷威吓水柔,不惜暴露自己,替她解了次危难,我不杀你。”   海云上哼道:“我对陛下的好,还用你说?”   “既然你交不出鲛珠,要你也没用,跟我走一趟吧。”   他提步下山,随手拨了一声琴弦,海云上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一步。   “喂!胜楚衣!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胜楚衣!我怎么说也是天谴祭祀,我是有尊严的!”   “喂!你不要再弹了,我自己走!”   海云上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着,一路跟着胜楚衣,踉踉跄跄下了山。   当晚,依旧是城郊那片破庙荒地,琴声在夜空中悠扬响起,几个身披黑氅的鲛人便悄无声息出现了。   胜楚衣一面抚琴,一面道:“你们要的人,我带来了,沙魔呢?”   海云上被琴声控制着,想逃又逃不了,“胜楚衣,你们两口子,没一个好人!”   胜楚衣琴弦猛地一弹,海云上口中便是哇地一口血,“花楼中的那件事,还没跟你算账。”   海云上也是皮实,吐血也不妨碍贫嘴,“是萧怜卖我在前!我卖她不过是换点路费!”   对面慎行前来,“胜楚衣,你果然言出必行,既然已将逃犯带到,那么我就这就将沙魔给你。”   胜楚衣也不抬头,“敢问这位大祭司,此人所犯何罪?”   “那是海国之事,不便为外人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地比较好。”   胜楚衣抚琴的节律稍稍慢了几拍,抬眼瞥了下海云上,“你犯了什么大罪,连天谴大祭司都不敢说?”   海云上摸摸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管了点闲事。”   “不说是吧,那就跟他们走吧。不送。”   “喂!胜楚衣!你太无情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难的好兄弟!你把我送给他们,等于把我往死路上推!”   “我从无兄弟。”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现在不是兄弟,但是将来也许会是呢,万一哪天陛下纳了我……”   琴弦铮地一响!   海云上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口血。   “你……,太残忍了!”   胜楚衣神色有了几分怒意,“再敢觊觎本座的妻子,不必大祭司动手,本座亲自动手处置你!”   海云上见他真的生气了,收了嬉皮笑脸,“好了好了,我不气你了,不过你要是真的将我送了人情,那颗鲛珠,你就一定找不回来了!”   “鲛珠在哪儿?”   “你帮我打发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胜楚衣骤然停了抚琴的手,起身抱琴,“话不投机,不送。”   他走向慎行,“沙魔呢?换人。”   慎行的手下从后面拽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村妇模样女子,“被我以雷光禁封印,困在这妇人体内,随你处置。”   胜楚衣伸手揪了那女子,竟温声问道:“水柔?”   水柔没想到胜楚衣竟有一日会这样同她讲话,虽然此时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却有几分动情,“你是来救我的吗?”   胜楚衣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冰凉,对慎行道:“嗯,确认过眼神,是我要的人,你们可以把那个带走了。”   水柔满心刚升起的欢喜骤然一凉,“胜楚衣……?你耍我?”   胜楚衣凉凉道:“苏芊芊是生是死,人在哪里?”   “你来救我,就是为了知道她在哪里?”   “告诉我她在哪里,就帮你解脱。”   水柔想了想,“你不骗我?”   “只要你不骗我。”   “好!我说便是,”水柔依然有些艰难,“她在军慰所。”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了胜楚衣的意料,“什么?”   水柔嘟囔,“我本来是把她关在后山的洞里,留着将来当保命符,可是后来,我看秦止卿那么喜欢她,我就生气,我一生气,就把她给扔去军慰所当军妓……”   胜楚衣也不等她说完,手中血红冰霜暴起,劈头一掌,那整个人,连同禁在里面的黄沙,全数烟消云散了。   一旁擒了海云上,冷眼旁观的几个鲛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那锦刺更是后怕。   昨日若不是慎行拦了他,只怕现在烟消云散的,也算是他自己一份了。   慎行道:“阁下的冰渊,已至御血之境,只怕纵横世间,无出其右啊。” 第152章 海皇的漂亮玩偶 雪姬眼角的鱼尾纹已经消失不见,鬓角的白发重新变得乌黑如墨染。   她爱他,但是日久年深的爱,在变态的呵护下,变成了一种负累,一心求死的负累。   她雪梅深如今算是个什么?一个见不得天日,被软禁在这深宫中,活了三百多年的百岁人魔罢了!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随他归海,就只能在这海边的宫殿与他遥遥相望,而每隔七日,他来的时候,就会带来新的少年,供她以采补的办法延续寿命。   三百年,她就这样活了三百年,而他,用这样的方式,爱了她三百年。   雪梅深有些迷乱,恍惚中不知岁月,依稀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梳着双环髻,踩着软底绣鞋,一脚踏入雪中的少女。   她离家晚归,正赶上下雪,一身单薄的衣裳根本掩不住春雪的寒凉。   那些雪花极大,纷纷扬扬,且落且化,海边同往渔村的小路,下面是湿滑的泥水,上面是一层白绒绒的积雪。   她没有伞,抱着肩膀,沿着海边的下路,快速往自己的渔村走去。   周遭天色渐黑,就有些吓人。   忽然,她看到路边的雪地里,倒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雪梅深好心地凑过去看,却吓了一跳。   那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一尾大鱼,或者说是个生着鱼尾的人!   她从小生在海边,这里的人,个个都知道鲛人的传说,却很少有人见过,只有出海捕鱼的老爷爷,说年轻的时候,曾在礁石上看见鲛人吹奏箜篌,迷惑过往的船只。   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见到了一个真的鲛人!   她试着凑过去,“喂!你还活着么?”   那鲛人伏在雪中,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脊背上,听见有人说话,艰难的抬起头看她。   雪梅深发现,它竟然这样的美,美丽的令人害怕!   不是妖艳,不是圣洁,单纯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救我……”   它的声音,分不出是男还是女,就是那样中性的嗓音,如金玉敲击在玉石上一般地好听。   “我……,我怎么救你?”   “送我回海里。”   雪梅深向路的另一边张望,海就在不远处,可这个鲛人却似乎是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你动不了了是吗?那我试试!”   这鲛人已经有成年男子大小,还有一条长长的鱼尾,对于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极为沉重。   雪梅深试了几次,也只是勉强将他拖动了几分。   “要不,我去村子里喊人来帮忙,你在这里等着?”   “不行!”那鲛人本已是力竭,却立刻警惕起来,“我不相信他们,你想想办法,只要送我入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雪梅深眨眨眼,“我什么都不要,可是我也能将你丢在这里,冰天雪地,你会死的。”   她想到了以前见村里人在旱地拖船的法子,“你等我!”   说这便跑向海边。   “你回来!”那鲛人艰难地喊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它漂亮修长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这个人族的女子,说不准真的找人去了。   那些人,那样贪婪,若是见了他,必定奇货可居。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它简直无法想象!   可鲛人等了没多久,便重新见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冒着大雪,从海边拖来一截滚木。   她个子不高,拖着滚木就极为艰难,费了好大力气,才来到他身边,擦了擦额头上说不清是化掉的雪水还是汗水,“我有办法了,你等我,我再去找几根来!”   鲛人当下也明白了她的办法,却依然不甚信任。   于是,便看着这小女孩,一趟又一趟,往返于海边和路边,湿透的绣鞋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泞和冰雪中,替他找来了四五根极粗的滚木。   它攥紧的手,不知何时松了下来。   “谢谢你。”   女孩儿拢了拢头发,“你能动吗?我帮你!”   鲛人受了伤,勉强借着她小手那一点微薄的劲儿,挪到这一排滚木上。   那些滚木极硬,远不及它在深渊中那张舒适的床。   可能活命已是万幸,这点小问题,并不是问题。   从路边到海边的路并不远,可这一人一鱼却极为艰难。   雪梅深与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借着滚木,来到了海边。   冰冷的海水,对于那鲛人来说,就是生的希望,滑入水中后,借着水的浮力,立时灵活了许多。   它没入水中的身子,只露出半个胸膛,长长的头发,入了水,虽湿润却不粘腻地贴裹在身上。   “谢谢你,我叫敖天,你叫什么名字?”   “我……,雪梅深。”女孩望着它如一尊雕塑般完美的身形,在黑暗的海水中浮浮沉沉。   “好的,我记住了,你想要什么,我会回来赏赐你。”   “我……,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想想,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敖天转身便要没入水中,忽然身后的女孩儿道:“喂!你家很远吗?”   它立刻警觉起来,这女子,难道贪心不足,对他生了妄想?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你受了伤,这么冷的海水,你能回得了家吗?”   敖天楞了一下,从始至终,他好像都将人想得太坏。   而这女子,又将自己想得太弱。   “我不怕冷,水中是我的天下,你放心。”他留下好听的声音,没入水中,再也没有出来。   雪梅深对着黑夜的海水看了许久,确定敖天真的已经走了,这才想起,此时已经入夜,她还没回家,而且周围很黑很黑,海潮声声,喧哗又有些可怕。   她转身穿着湿透的绣鞋,向村子方向的飞奔,不小心踩了鹅卵石,摔了一跤,顾不得膝盖上的疼,又爬起来,撒腿飞奔。   鹅毛般的春雪,依然纷纷扬扬,好冷……   敖天回了海国,第一件事就是去劈开鱼尾,化出双腿。   负责教导他的老师有些担心,“殿下,这次出去,难道遭遇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鱼尾虽美,却始终不能横行于陆地,诸多限制,不得施展报复。”   “可是,分化双腿,是件极为残忍,也极为痛苦的事情。”   “无所谓,来吧。”   巨剑斩下,鱼尾一分为二,再经历血肉转化的过程,最后化成一双修长的腿,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敖天静静地忍受着,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体内一种难捱的焦灼。   他开始神志不清,一种莫名的痛苦在体内涌动,充满渴望,又畏之如虎。   等到老师发现异样时,他已经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敖天睁开眼,看到老师正含笑看着他,“皇子殿下,恭喜。”   “皇子?”   “是啊,您选择了成为男子,可是此次出去游历,遇到了心仪的女子?”   敖天心头一动,怎么可能?他竟然为了那个小女孩,这样仓促做出了选择?   但是,如果不是心动,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生转化。   他强行掩饰了自己的惊骇,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回答,“也许吧。”   老师倒是对他选择了成为男人颇为欣喜,“既然已经有了选择,就早日将她接来完婚,从此了却人生大事,也好专心学业,你的妹妹,生下来就是女子,虽是纯血,却生性温柔,天真随性,注定难当大任,你当勉力进取啊!”   老师说得十分隐晦,敖天却听得清楚明白,他是对他给予了无限厚望的。   于是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当双脚上的伤全部愈合,选择成为男子的敖天,已是个绝美的少年郎。   他复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海边渔村,寻找雪梅深,还她救命之恩。   敖天的出现,在村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活人怎么可能生得这样好看,他一定是个妖怪!说不定是海里专门迷惑船夫心智的鲛人!   于是,本来极为自负的敖天,还没等说出雪梅深的名字,就这样被渔民轮着船桨给打出了村子。   他越是见不到她,就越是想见,琢磨着索性将这一村子碍手碍脚的人都杀了算了,却又觉得这样做,她可能会不高兴。   敖天开始嫌弃自己,别人高不高兴,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关键问题是他现在,很不高兴!   但是,一想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冒着漫天大雪,拼了命一般的想办法救他,那一刻冷漠的心就骤然柔软了下来。   敖天警告自己,雪梅深只是个低劣种族的女子,不但生命短促,而且脆弱不堪。   而他,则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海皇,坐拥整个深渊海国几乎无限大的版图。   这样一个女子,既没有配得上他的容貌,也没有一点本事能为他登上皇位助力,甚至连长久地活着,陪着他,取悦于他的能力都没有,要她何用?   所以,只是见一面,见一面就走。   他在村口又徘徊了一阵,便看到有大胆的村姑远远地向他这边张望。   毕竟是美到无法言说的男子,一眼万年,怀春的少女,心思被撩拨了起来,便有几分不知死活。   敖天向那村姑招手,“过来,我不会伤害你。”   那村姑果然就大着胆子探出头来,之后向前挪了几步,“你刚才说,你是来找人的?”   敖天道:“是啊,我来找一位姓雪的姑娘,雪梅深。”   村姑有些失望,“她啊,你来晚了啊。”   “怎么了?”   “她死了。”   “什么!”敖天心头猛地一缩,“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死的。”   “葬在哪里?”   “葬什么啊,她家穷得连个棺材都买不起,又是个女孩儿,尚未成年,直接扔去乱葬岗了。”   她死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死了!   而且死后,没人安葬,竟然扔去乱葬岗!   敖天并非善类,可他知道,雪梅深那晚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凭着“善良”两个字!   所以,一个善良的小女孩,即便是死了,也该有个安息之地!   他抬手掐了那村姑的脖子,“乱葬岗在哪!”   “在……在……那边。”   他手下劲儿稍大,那村姑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敖天扔了尸体,径直向乱葬岗走去。   臭气熏天的乱葬岗,新死的尸体与腐烂的尸体堆叠着,吃惯死人肉的海鸟和乌鸦见有活人来了,也不躲避。   它们经常遇到躺在这里不能动弹的垂死之人,然后以啄破他们惊恐万状的浑浊的眼珠为乐。   敖天掩着鼻子,立在尸坑旁边,一眼望去,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下面全是酥烂发臭的死人,而雪梅深,到底在哪里?   他绕着尸坑转了转,臭气已经熏得头晕眼花,鲛人本就洁癖,他生来尊贵,哪里受过这个罪,便对着尸坑道:“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当早入轮回,或许来生,投个好人家。”   他心中隐隐一动,想说,你来生若是有幸,生做鲛人,我倒是依然愿意去找你。   可这话,始终不现实,就有没念叨出来。   敖天如此,算是悼念了雪梅深,便转身要走,忽然余光瞥见那尸坑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看下去,该是成群是的鸟在啄食一具新死的尸体,便一阵干呕。   可偏巧一只鸟飞起,就露出了一只绣鞋。   一只沾满了泥的绣鞋。   那日,他伏在地上,不止一次地看到她那双单薄的绣鞋踏入冰雪与泥泞之中,艰难地将他弄到海中。   她在那!   或者说,她的尸体在那!   敖天弯腰拾了块石头,扔了过去,鸟们只是稍稍挪了挪,飞走了三四只。   那下面就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尚且在剧痛之下抽搐的脸!   她还没死!   敖天当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脚踏入尸坑,从那些已经腐烂许久的尸体上踏过,冲进中央,哄走了乌鸦和海鸟,这才看到已如一具活尸一般的雪梅深。   “我带你走!”   他弯腰将她抱起,不嫌弃她身上血肉模糊,还沾着某些下面的腐尸的烂肉和尸水,带她离开了这个地狱。   他在海边替她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寻了最好的大夫来为她疗伤,还遣了最可靠的宫女来照顾她。   她生命力如此顽强,不甘心就此死了,所以被家人扔进乱葬岗,被乌鸦海鸟啄食时,依然抱着一颗活下去的心,终于等到了她的救世主到来。   雪梅深就这样,奇迹般的又活了过来。   敖天每隔几日就来看她,坐在她床边与她说话,等到雪梅深重新缝合的嘴角终于能动了,他们就可以聊天了。   “你怎么会被家人扔进乱葬岗?他们以为你死了?”   “我……,我染了风寒,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弟弟要抚养,根本没钱给我请大夫抓药。”   “他们就这样看着你死?”   雪梅深的双眼已经被啄瞎了,沉静了一息,道:“是啊,不然有什么办法。死我一个,总好过花光家里所有的钱,全家一起饿死。”   敖天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这个千疮百孔的可怜女孩,原来她差点死了,只是因为感染了风寒。   虽然没有亲口对他说,可他明白,她是为了救他,在雪地里湿透了,吹了海风,才受了凉,生了病!   他若是晚来一天,或者尸坑边早走一步,那么害死他救命恩人的,就是他自己。   “你好好休息,我会将你治好,报答你当日的救命之恩。”   雪梅深苦笑,“好了有什么用?我虽然没了眼睛,可却心里清楚得很,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恐怖。那尸坑中有多少人是被鸟活活吃掉的,从小到大,不是没听说过。敖天,你肯给我一条活路,我已经很感激了。”   敖天却是心中怅然,雪梅深,你不懂,鲛人一旦动了心,就收不回来了。   雪梅深的存在,敖天再也没有对旁人提起过。   他找来深渊中的古书,开始研究为活人换皮的方法,又寻了皮肤极好的人族女子,亲手剥了皮,替她换上。   换皮是件复杂的事,需要一步一步的完成,每次都痛苦万分。   敖天不解释,雪梅深也不吭声,就默默地忍着。   直到最后一日,他手中的白瓷碟里,盛了一对新挖出来的眼睛,替她小心换了上去。   雪梅深才终于又说了声“谢谢。”   摘下纱布那日,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已全然换了一副模样,一副敖天心目中所喜欢的女子模样,白皙、妖冶、双眸潋滟。   敖天痴迷地望着自己这件杰作,抚摸着她的头顶如欣赏一只漂亮的玩偶,“雪姬,以后,你就是我的雪姬!”   他生来自负,从未想过世间能有什么女子能配得上自己。   而如今,这个唯一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已经亲手被他制造出来了。   他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她,便是将自己这漫长的一生,都与她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雪梅深是个温顺的女子,她对于敖天给她的一切,欣然接受,并乖顺地做他黄金笼中的金丝雀。   如此一年又是一年,十年弹指一挥间。   再娇美的容颜,也抵不住岁月的风霜。   雪梅深,开始老了。   敖天比她更早发现了这件事。   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他未来的余生,就都将在孤单清冷中度过。   他因她分化了双腿,因她转化为男子,又将自己这份情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所以,他不能没有她!他不准许她比自己先死。   然而,长生之路,到底在哪里?   敖天开始将眼光看向自己的妹妹,敖薇。   这十年间,他对于皇位的筹谋始终无所突破,但敖薇却因着天生的海皇纯血,受到了比他更多的重视,并且已经开始接受储君的教育。   她的老师,是这深渊海国中唯一的帝师,她所能出入的书院,是深渊之中唯一向皇者开放的书院。   所以,她也许会弄得到长生之法。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既心甘情愿让出皇位,又会替他找到长生之法?   敖天开始在陆地上寻找,找一个青年俊美,野心勃勃,又能言善辩,可以不动声色说尽花言巧语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籍籍无名却不甘平凡的胜秋声。   可是,胜秋声迎娶敖薇后,声名鹊起,威震四方,就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他一旦生了纳妾的心思,便将敖薇对他的信任尽毁,将自己关进小院,陷入了休眠。   敖天多年来所有的筹谋功归一篑。   虽然胜秋声后来又做了许多事来弥补,但是对于一个已经伤了心,绝了念想,让自己陷入休眠的鲛人,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敖薇有的是时间与胜秋声怄气,但是敖天却等不得,雪梅深的年纪更等不得。   既然求不得正法,那就走邪路。   阴阳采补,便是最为唾手可得之法,而唯一的阻碍便是,以雪梅深的心性,大概宁可死,也不答应这件事。   敖天深知,他若是直接提出这件事,她便一定有一万个理由拒绝他。   他不想什么冠冕堂皇,既然这一生只能有这一个女人,那他就不能忍受她变老,变丑。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忍受怀中的女人鸡皮鹤发,他更不能忍受她死后的数百年,都孤零零一人床榻清冷。   他要她在他面前,永远都娇艳如花,哪怕是朵冥河那头的彼岸花。   于是,敖天开始刻意疏远雪梅深,故意将眼光流连在年轻漂亮的宫女身上,有意无意地提及当年的她,十四五岁,如何的娇嫩欲滴。   雪梅深生性温婉,寡言少语,却并不笨,她很快就懂了。   敖天开始嫌她老了。   她开始命人去收集各种养颜美容的偏方,起初,找来的,只是些奇花异草,收效甚微。   再后来,传入她耳中的延年益寿,滋养容颜的东西就开始变得越来越玄,也越来越有效。   接着,这种玄妙开始变得诡异,最后变得伤天害理,变得恶心。   比如,以刚刚成型的胎儿熬油敷面。   雪梅深在这种日以继夜的侵染中,开始迷失,每日痴迷于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是否刚刚消失的皱纹又回来了。   如此,又是十年。   当底线越来越低,防线就越来越弱。   终于有一日,她“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本以采补之法滋养容颜,延年益寿的奇书。   这种方法立竿见影,却极为霸道,对伴侣损伤极大,几乎会令其淬尽精华而死。   雪梅深对着镜中再次出现的皱纹和藏在发髻间的白发,看见敖天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终于下定了决心。   很快,一个少年被请入她的床帐。   敖天立在外面,静静地听着,一面是恨,另一面,则是计划终于成功的喜悦。   经此一夜,雪梅深惊喜地发现,她竟然一夜之间,容光焕发,如同回到了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她精心打扮后,出现在敖天面前,果然得到了他极大的赞许和疼爱。   所以,这条路,果然行得通!   她只需要小心,再小心便是。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当雪梅深开始习惯这种采补之法,心中的负罪感和羞耻心已经彻底消失时,敖天适时地出现在她的床前,捉奸在床!   她却与那少年无法停止动作,直到将人彻底榨干身死。   敖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似是等着她解释。   她无地自容,又吓得头皮炸开了一般,只得跪在他的脚边,告诉她,她只是为了永远陪着他,求得他的垂怜,不想形容枯槁的衰老死去,而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漫长的余生数百年。   她伏在地上哀求,几乎哭得昏死过去,甚至不惜撞柱自尽,以死明志。   敖天终于没再说什么,救下她之后沉默地离开,此后,月余才来看她一眼,也是极为冷淡。   这样冷漠地日子,又是五年。   雪梅深在悲伤和悔恨中衰老地很快,最后灭绝了所有希望,不再乞求敖天的原谅,终于悬梁自尽。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的时候,敖天出现了。   他救下她,将她抱在怀中,疼惜地安抚她,与她诉说他的愧疚和相思。   他不准她死,他要她活着,他要她永远不准离开她,他要她不惜一切代价地活着!   之后,他将她推入了一个花儿一般的少年的怀中,又亲眼看着她将那少年变成一具死尸。   他又伸手扔开她身上的死尸,将她重新推倒,分别那么久,便似是要将她彻底吞噬殆尽,又像是要将她身上的污浊全部涤荡干净,重新宣告主权。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那送入她床帐边的少年从一个月一个,到每七日的四个。   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又永远没有资格跟他回海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身体更没有可能为他孕育子嗣。   雪梅深起初只是为了敖天而活,可渐渐地,她开始不知道,现在活着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为什么还活着?   等她真的一心求死,却早已经没有死的权利。   她必须活着,不计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的活着,因为她是海皇精心打造出来的漂亮玩偶,他千年的漫长生命中,唯一的伴侣。   ——   与此同时,璇玑城皇宫中,萧怜的重阳宫内,一对儿女已经安然入梦。   茉叶和奶娘安顿好两个孩子,这才稍加放松下来。   北珩的奶娘是个东煌女子,却也是心眼儿不错的妇人,“茉叶姑娘,不如你先去外间休息一会儿,这里我守着便是。”   茉叶想着左右无非两个孩子,又有大人看着,便点点头,“好,后半夜,我换你。”   她出去在外间陪宿的床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夜里,一个轻微的声响,茉叶鬼使神差地醒了。   她望了眼外面,黑沉沉一片,该是后半夜了,便晃晃悠悠起身,想去替换奶娘。   可那帘子才掀了一角,就看到奶娘已经倒在地上,睁着双眼,死了。   屋内,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人,正立在两个孩子的床边!   茉叶悄然退后一步,抬手将门边摆着的琉璃瓶狠狠推倒!   咣朗一声脆响,虽然不甚响亮,却足以惊动日夜守在附近的司命!   有人破窗而出的声音,接着便是司命一声厉喝,“什么人!拿下!”   刀兵声起!   茉叶慌忙进了里间,梨棠已经被惊醒,揉着眼睛,北珩也被搅了清梦,开始哇哇哭。   茉叶左手抱一个,右手搂一个,蒙着梨棠的眼睛,看着地上死去的奶娘,一阵后怕!   若是刚才,她偷个懒,没有起来,现在是番什么情景,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等到外面的声音渐息,司命提剑进来,身后跟着闻声赶来的朗清和霁月,“两位殿下可好?”   “没事,都好好的,就是受了惊吓。”   司命命人将奶娘的尸体抬到外面,检查了一番,回来道:“来人非比寻常,我不是他的对手,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倍小心了。”   ------题外话------   中午还有一章哈。   太华困出一百层眼皮儿…… 第153章 朕主外,国师主内 “什么?司命先生,难道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茉叶失声叫了出来。   在她眼中,除了胜楚衣,已经没有比司命更厉害的存在了。   司命,司命,掌生死,取性命。   司命脸色黑沉,“那人的目标该是两位殿下,此番没能得手,他一定还会再来!”   茉叶不由得将怀中的两个孩子紧了紧,老天保佑,陛下您赶紧带着国师回来啊!   ……   还好,第二日,那辆从北漠一路疾驰的马车,在一队轻骑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了璇玑。   萧怜回来地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入了皇城。   可一入城,几个人就立刻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与胜楚衣携手回宫,便看到贪狼军将重阳宫给围城了铁桶,司命正严阵以待守着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   萧怜人还没现身,声音便先到了。   司命见了她身后宫门口悠然现身的胜楚衣,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陛下,尊上,你们终于回来了!”   萧怜急得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司命回答,殿内一声娇滴滴的唤,“爹爹——!娘亲——!”   梨棠飞了出来,像一块糊了个满怀!后面跟着抱着北珩的茉叶。   胜楚衣抱起北珩,先举了个高高,笑逐颜开地亲了又亲,双眼只黏在两个孩子身上,随口问司命,“怎么了?”   “回尊上,有人在打两位殿下的主意,还好茉叶及时发现,对方只杀了奶娘,并未伤及两位小殿下。但是我怕他会卷土重来,所以就只好将贪狼军给调入皇城,把重阳殿给围了起来。”   胜楚衣和萧怜对视一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而,对于孩子来说,爹爹和娘亲回来了,便是有了最大的仰仗和靠山,什么坏人都会被打败,也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特别是爹爹,又香又美又会举高高,实在是比娘亲好玩多了!   胜楚衣抱着北珩,被梨棠拽着衣袍,无可奈何地进了重阳宫。   “爹爹,看棠棠画的毛毛虫。”   “爹爹,你吃棠棠的糕糕。”   “爹爹,抱一个!”   “爹爹……”   怀中,北珩:“啊啊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胜楚衣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可远远立在门口的一大群人,谁都不愿意进来拯救他,全都躲起来偷着乐。   萧怜悄然回鸾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这天伦之乐的情景没多看上几眼,就被迫去了端方殿接见跪了一屋子的朝廷大员。   萧怜揉着酸痛地脖子,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抬起头,就看见秦寿立在下面,正看着她。   “看什么看?你儿子没事,好得很。”萧怜白了他一眼。   秦寿笑了笑,重新揣着袖子,低下头,“臣并非为了止卿。”   “那你看什么?”   “臣在看,陛下,果然已经是陛下了。”   他言外之意,当年飞扬跋扈的,需要他在朝堂上勉力维护的惹祸女婿不见了,如今坐在上面的,是真正的女皇陛下。   萧怜挑了挑眉,“大哥说他不想守在边关了,朕准了。”   秦寿有些意外,“他好好地戍北将军不当,回来做什么?”   萧怜将手中的折子向一旁的小山一样的折子堆里一扔,“生孩子啊。”   “……,咳!生孩子好!生孩子好啊!”秦寿干咳了一下,他也很想抱孙子啊,可这三个孩子,真是一言难尽!   老大秦止卿,娶了媳妇七八年,还是膝下无子,又夫妻恩爱,誓死不纳妾。   老二秦方东,早就过了成婚的年纪,就跟着萧怜身后转,花街柳巷没少去,可就是不肯娶妻,跟别说给他生孙子。   老三秦月明,帝都有名的霸王花,终于是好不容易早早嫁出去了,还嫁了个皇子,本以为当年就生了个小郡主,是天大的有出息!有本事!虽不是男孩,可也算是有他们秦家的外孙女。   可结果呢?女婿原来是个女的!孩子是特么国师的!跟他们秦家没半毛钱关系!   而且最要命的是,按说别人家的女婿若是当了皇帝,这糟糠之妻顺势也就成了皇后。   可他家秦月明,到现在,这个名分的问题,还一直悬而未决。   萧云极你要么就休了她,要么就封了她,白耗了人家四五年,最后毛毛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   可这些话,秦寿在心里揣着,也不好当着端方殿上的诸多朝廷肱骨大臣说出来,萧怜再跟他不见外,也毕竟是皇帝了,于是就换了个话题,“陛下,国师此番北漠归来,可还好?”   萧怜重新埋头批奏章,“好得不得了,放心吧,不用你惦记。”   “哦,那他怎么没一起来议政啊。”   萧怜抬头,“朕主外,国师主内,朕忙着前朝的事,国师打理后宫,怎么?你有意见?”   “……,没意见。”   重阳宫中,胜楚衣果然在主内的一把好手,坐在地毯上,一面逗着歪歪斜斜、爬来爬去的北珩,一面哄着骑在他肩头左摇右晃的梨棠。   手中还剥着新送来的枇杷,喂给两个孩子,你一口啊,他一口,谁都不要抢。   茉叶立在一旁伺候着,觉得开了眼界了!   您老人家堂堂东煌的帝君不做,放着整片东大陆拱手就送人了,却跟着帝后回来这北方小国,风轻云淡地做入赘的奶爸,而且,好像还在做一件很值得的事情,如此痛并快乐地忙碌着,放眼天下,您老人家也是头一份了。   端方殿那边,萧怜忙得昏天黑地,掌灯时分还没回来,派人传话,说不用等她。   胜楚衣就十分贤惠地按时将两个孩子喂饱,亲手替他们换了寝衣,父子三人在萧怜偌大的龙床上玩骑大马抓人的游戏。   梨棠虽是个女娃,却十分好动,抱着枕头满床地追着爹爹打,北珩刚学会爬,手脚不利索,坐起来也就那么一小团,却是一把起哄的好手,激动地哇哇叫,拍着小手咯咯咯地笑。   整个重阳宫,本是皇帝的寝宫,如今夜深人静时,却满是孩子的欢脱声。   直到两个孩子将一身的精力都发泄光了,才一边一个,抱着爹爹呼呼大睡。   胜楚衣被绑架了一般地给挤在中间,一动也不敢动,却又怕身子寒凉,对孩子们身体不利,只好等他们呼吸均匀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两个孩子顺势翻了个身,各自四仰八叉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那睡梦中都肆无忌惮的模样,与萧怜如出一辙。   这份奶爸的差事,还真是又辛苦,又甜蜜啊!   胜楚衣靠在床边,合目稍事休息,静待他那日理万机的佳人归来。   可没安静多久,那双眼却突然猛地张开,如一道影子般,直接从窗口跃出,飞身上了宫殿屋脊之上!   一轮明月之下,他白衣皎皎,与不远处飞檐上立着的那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静静对峙。   良久,那人开口道:“胜楚衣,木兰芳尊,璃光大剑圣,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胜楚衣负手而立,洁白的寝衣在夜风吹拂之下,将整个人趁得分开如仙如画,“鲛人?”   短短两个字,尽是寒意,居高临下,甚至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那人摘下头顶兜帽,果然是一副鲛人的相貌,却比所有鲛人更加妖冶,满是魔性的容颜,描了艳红的凤稍,双唇如血,机锋凛冽。   “初次见面,我是湘九龄。”   胜楚衣将他稍稍打量一番,黑氅之下,该是穿了一件艳红的衣袍,露出了领口和边角,将整个人衬得更加妖孽。   他是个有姓氏的。   胜楚衣稍微蹙了一下眉头。 第154章 不省心的天下无敌(一更) 鲛人生来血脉观念淡薄,一旦成年,便自谋前程,很少再与亲族往来。   当初胜楚衣与敖薇公主之间,便是这样的淡薄亲情,他七岁被送往空桑后,数十年不归,直至胜秋声入殓,才回百战城与敖薇告别。   在深渊海国,只有掌握海国命脉的大家族、大门阀,才会借助姓氏,对杰出的子嗣进行统御,籍籍无名之辈,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亲族姓氏。   所以,一个鲛人能够被冠以姓氏,不但是一种荣耀,一种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此前慎行、锦刺这等天谴师祭祀,尚且都只是有名无姓。   至于海云上,以他的行事习惯,那姓氏分明就是为了顺应璃光人族的习惯,随便取了个假的,真名顶多也就是“云上”二字而已。   而眼前这位,不但有名有姓,而且那份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来的自信,令人无法忽略。那么他在深渊海国中的地位必不会太低,能力更不容小觑。   胜楚衣向来对敌不喜废话,沉声问道:“所为何来?”   湘九龄脚尖立在飞檐之上,黑氅随夜风轻轻鼓动,笑得妖孽放肆,“听说,你这杂种与低劣的人族生了两个小杂种,我特来瞧个新鲜。”   胜楚衣双眸之中骤然沁满猩红,“自寻死路!”   一道血红冰渊凌空迸发而出,湘九龄张开双臂向后倒退飞去,险险避开,身子在半空中飞舞,笑道:“胜楚衣,御血冰渊,触之成灰,你这是打算替那低劣的小女帝拆了皇宫?”   胜楚衣双唇微微上扬,笑得从未如此危险,黑发与白衣轰然飞扬而起,漫天冰雪如天罗地网,将湘九龄迫出皇城,两人在夜色之中,急速消失。   砰!   重阳宫门口,沉沉落下一个人,双脚黑靴及地,留下一地沾满黄沙的脚印。   辰宿面若死灰,一步一步踏入寝殿之中。   铮地一声,一把铁剑从后面直刺而来,辰宿也不躲,被那剑穿心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将自己从剑锋上给摘了下来,阴森森回头望去,双瞳溃散,没有一点情绪。   “辰宿君?”司命一惊,收了剑,“尊上说你已经……”   辰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转身走向睡着两个孩子的龙床。   “辰宿,你干什么!”   司命横剑,抢上一步,挡在他面前。   辰宿的嘴动了动,可方一开口,就泄出满口黄沙。   司命大惊,“辰宿君,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他挡在辰宿面前,便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半步。   “让——开——!”辰宿的声音,缓慢而粗重,完全不同以往。   “你不是辰宿!你到底是谁?”   “让——开——!”   他还是那两个字!   “辰宿,你要是再向前一步,就别怪我铁剑无情!”   司命对着二十余年的亲如手足的兄弟,始终是有了几分犹豫。   然而,还没等到他说完,辰宿已经悍然欺身而至!   他手中还是当初的那把剑,却是锈迹斑斑,如已掩埋千年一般,一招必杀,直取司命的性命。   司命横剑拦下,一面抵挡,一面急切道:“辰宿,你住手!”   可辰宿却是完全不要命的进攻,仿佛要与他同归于尽。   司命被逼后退数步,如此再一味相让,恐生大变!   两人全部由胜楚衣从小亲手教导,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力道,在寝殿中不相上下。   宫室深处,重重幔帐之后的龙床中,纱帐稍稍晃动,探出一个小脑袋。   “叔叔打架呐。”梨棠被吵醒,睡意全无,竟然钻出来看热闹!   司命一阵心焦,辰宿夺了空隙,向龙床掠去。   司命伸手去抓,却只撤下一块已是酥烂的衣袖。   辰宿掠起一地黄沙,挥剑向着龙床劈下。   梨棠瞪大眼睛,全没想过这个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叔叔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眼看一剑之下,龙床就被劈为两半,两个孩子将无一幸免。   一道金光快如闪电,如一条纤细的金蛇,猛地勒在辰宿的脖颈上,将向前猛扑的人硬生生向后拉了半步。   可是,该是力道太猛,辰宿的一颗头,就咕噜噜,滚了下去。   没了头的身子又晃了几步,没站稳,才咕咚一声倒地。   脖颈的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尽是黄沙。   萧怜不知何时,已将身子挡在龙床前,蒙了梨棠的眼睛,“乖,不看,不好看。”   司命向来冷酷,却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回不过神来,只眼看着辰宿的尸体中黄沙倾泻,最后变得干瘪,如一具皮囊。   萧怜一阵寒颤,沙魔,竟然还没死!   “国师呢?”   还没等司命回答,外面传来胜楚衣的声音,“本座在这呢。”   他周身上下依然一丝不苟,全然不似经过一场大战,看了眼地上的皮囊,皱眉,“调虎离山啊。”   之后看着萧怜调笑,“却不知道真正的小老虎在这里。”   萧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的两个崽子怕是要被人做成咸鱼了。”   胜楚衣倒是云淡风轻,“没事,他们暂时不敢来了。”   “怎么,你搞定了?”   “不死,也没了半条命,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萧怜再看看地上的皮囊,“难怪它这么容易就挂了,原来是操纵它的人失手了。”   她看了眼胜楚衣,眼神就有些小别扭,明明是他一力扭转了乾坤,却将最后的功劳又扣在她头上。   等到殿内善后妥当,再看那床上,北珩小朋友果然是个心大的,从头到尾睡得香喷喷。   梨棠白天玩得累,被胜楚衣哄了哄,就又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胜楚衣小心将睡得软绵绵的小家伙儿放在床上,动作稍大,就似是压制不住,终于还是微微咳了一下。   萧怜立刻发觉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受了一点小伤。”   萧怜抓过他的手腕,“让我看看。”   胜楚衣几乎是宠溺地看着她认真体察脉搏的样子笑,“我的怜怜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连把脉这种小事都会了?”   萧怜这才想到,她不会啊。   平日里,她不舒服,胜楚衣都是抓过她的手腕体察脉搏,所以她下意识地就学了他的样子。   “不会怎么了?关心一下都不行?”   “怜怜要是真的关心你的楚郎,就过来捶捶背,捏捏肩,这两个小祖宗,真是比你小时候难伺候多了。”   “我小时候怎么就要你伺候了?”萧怜不悦,抬手重重将他推倒,翻扣在床,抬腿骑到背上,开始捏肩膀!   下手极重!   “哎呀,怜怜啊!”胜楚衣半是哄着她,半是真痛,哀嚎了一声,却是有几分撩人。   “痛了?痛则不通啊!朕也是懂几分医理的!让朕给你好好的揉捏一番!”   萧怜骑在他身上,挽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   一番揉捏下来,纵然胜楚衣一身钢筋铁骨,那十根小手指头的麒麟拳,也不是吃素的。   那场面,就十分生动活泼了。   “怜怜,往下一点。”   “这里?”   “哎呀,对,再使点劲儿!哎呀……”   “现在怎么样?”   “好了,再往下。”   “这里?”   “沿大椎下行。”   “这样?”   “哎呀,对……,怜怜,轻点!”   “现在呢?”   “好多了,就是这个力道,不过,腰还是很疼。”   “这里?”   “再往下。”   “你不是腰疼?”   “腰下疼。”   萧怜的手继续往下,“这里?”   “继续向下。”   “这里?”   “哎呀,对,继续……不要……停……”   胜楚衣陶醉其中,便想要更多,刚巧骑在他背上的萧怜目露凶光。   两人同时发难!   齐刷刷滚下龙床。   寝殿的地面,铺了厚厚的地毯,就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床。   胜楚衣被撕开寝衣,露出心口,上面赫然一只乌黑的掌印,十分骇人。   萧怜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他伤成这样,心疼地想去抚平那掌印,“可伤得厉害?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有怜怜的炎阳火,还需要什么太医。”   “那人是谁?”   “深渊来的。”   萧怜就有些担心,抱住他,“胜楚衣,我以为你是天下无敌的啊,可你怎么总这么不让我省心。”   那言语虽然嫌弃,可却全是忧心。   胜楚衣拨开她碍事的小手,将那一身一本正经的皇袍一层一层剥莲花骨朵一样掀开,露出香软的花蕊,稍加撩动,便有喘息如风轻吟。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既然怀璧,便不可能高枕无忧。”   他的手指在她的身上触动,如拨弄琴弦,萧怜的身子便不自觉地向上弓了起来,将如花般绽放的美好拱手献上。   “胜楚衣,海国一定十分凶险,让我……我跟你一起去吧。”萧怜勉强维持这个正经地话题,那声息力不从心,就有些楚楚可怜。   “求我啊。”他分明已经无心再谈这件事,却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萧怜一门心思地实实在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深渊,双手十指穿入他的发间,落入圈套,“求你,楚郎,求求你……”   胜楚衣坏坏地笑,一切,不可描述……   天亮时,外面便传来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茉叶小心敲了两下门,“陛下,该上朝了。”   梨棠被吵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爹爹和娘亲都不在。   “爹爹?娘亲?棠棠睡醒了。”   她刚要掀开床帐滑到地上,就被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给挡在面前。   胜楚衣随手抓了只被子向后一扔,正好蒙在四仰八叉睡在地毯上的萧怜身上,向着梨棠咧嘴一笑,“棠儿醒了?”   他自己也是匆忙裹了件衣袍,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狼藉。   棠棠歪着头看了半天,赫然见他半敞的领口上,露出乌黑的掌印,“这是神摸?”   胜楚衣随手将领口紧了紧,“娘亲给爹爹画的,回头洗掉就好了。”   一夜炎阳火的滋养,这伤势竟然还是恢复地如此缓慢,这条重返深渊之路,只怕是要比预期中更加坎坷了。   而且,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与女皇陛下的夜生活,顾忌着这两个小东西,始终不够完美啊!   胜楚衣伸手揉了揉梨棠的头发,正色道:“棠儿,你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你跟皇弟,有自己的宫殿,不要再跟爹爹和母皇一起睡了。”   “哈?”   梨棠眨眨眼,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待会儿就给你们移宫。”   哇……!   梨棠哭了,她觉得,爹爹可能是不爱她了。   所谓的移宫,最后只是将两个小家伙给搬去了偏殿。   胜楚衣笑眯眯地看着计划完美地进行,却将哭唧唧的梨棠丢给萧怜,“乖,去哄哄棠儿,哄好了,今晚我给你捶背。”   他对她挤了挤眼。   萧怜忽然发现这个贱人越来越嚣张,几乎来不及争辩,就被他给进了哇哇叫的梨棠的魔爪之下。   不远处,宫门口,靠着抱着手臂看热闹的海云上。   “听说昨晚遇袭了?我特意来看看。”   胜楚衣正好想找他,“新到了一坛好酒,有兴趣吗?”   “好啊。”海云上来者不拒。   两人在花园寻了处凉亭坐下,胜楚衣挥挥手,屏退了宫人,也不管他,就自斟自饮。   “你对深渊,知道多少?”   海云上见他这请客的都不让一下,就自己抢过酒壶,自己斟酒,“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聊聊。”   然而,海云上却是个极聪明的,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只通过阿丑几句含混不清的话,就猜透了鲛珠的秘密。   “你要去深渊?”   胜楚衣的酒杯向桌上一撂,“与你聊天,果然不费什么力气,不过,看来以后,若是有什么秘密,还要加倍防着你。”   海云上在他脸上打脸了一圈,“你受伤了?昨晚那人干的?”   “是。”   “哇塞!”   海云上忽然有种终于有人替他出头了的感觉。   胜楚衣转动桌上的酒杯,“你可知湘九龄是谁?”   海云上见他只喝了一杯就不动了,就自己喝自己的,却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湘姓?还好,位列九卿,但比起四大国姓,只是蝼蚁比之邙山。”   “四大国姓?”   “是啊,比如海氏,就是四大国姓之首。”   “所以,你这个海云上,是个假名字。”胜楚衣眼皮都不抬。   海云上昂了昂头,“胜楚衣,你看不起人啊!”   胜楚衣道:“难道我说错了?”   “咳,我爹的确是姓海。”   “但是你没有被冠以海姓,因为,你不够强,对不对?”   “……”   “现在,你又成了深渊的叛徒,所以,只怕这一生,你都只能在璃光招摇撞骗了。”   “那又怎样,你不是比我还惨,你连亲族都没有,你这辈子都回不去。”   胜楚衣的手指在那酒杯上轻轻一弹,“你以为我稀罕回去?你以为,我若是想回去,谁又能阻止得了?”   海云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又干了一杯,“你都被人伤成这样,还敢说大话。”   胜楚衣抬眼看他,一朵绚烂的笑容骤然在面上绽放开来,“我只是伤了,他却是性命堪忧。”   这笑,海云上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不高兴了,于是面揶揄的笑骤然凝固了,“你将姓湘的打死了?”   “不死,也差不多了。”   “……”海云上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胜楚衣,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以后我跟你混!”   胜楚衣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可以告诉我,湘九龄,是谁了?”   “说了你也拿他没办法,他是海皇身边的人,背地里人称九妖,是个专门给海皇出馊主意的怪物。”海云上想了想,“不过说起这个人,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出现过了。”   胜楚衣靠向椅背,“所以,他是被派来璃光了啊。”   他的眼神开始有些悠远,有些事,即便你不想做,也会有人逼着你去做。   有些人,即便你视而不见,他也会将你当成敌人来对待。   所以,保全自己与身边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化被动为主动。   他的脖子晃了晃,神情之中刚刚稍微浮现出的凛冽又重新柔和下来,“你说的那个阿丑,我想见一见。”   “神马?你真的要去海国?”   “是。”   “你进不去的,你是混血,你……”海云上还没说完,就正对上胜楚衣的双眼,立刻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海皇血脉,百万中无一,可就凭你一个人……,唉,反正我不会陪你去送死。”   胜楚衣平静道:“我只是想见见她,也许是位故人。”   “她是重犯,别看可以随便走动,可就在那一亩三分地,多迈出一步都不行。别看谁都能见到她,可若是想带她走,那是难如登天的。海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召见她,依我看,阿丑她一定没那么简单,你冒那么大危险,去闯深渊,就为了见她?”   “是,一定要见,至于怎么见,你来筹谋,”胜楚衣的笑愈发浓烈,“我知道,你这个人惜命得很。”   “……”   “今天的酒,就喝到这里。”   他起身离开,扔下海云上就一身的不爽,立刻找了个报复的由头,“喂!胜楚衣,你就打算这么跟着陛下当国师?不讨个正宫什么的当当?”   唰!   一道冰渊,咔嚓一声在海云上脚边炸开。   “给本座闭嘴!”   胜楚衣回到重阳宫,萧怜正哼唧着,由茉叶给捏肩膀。   见他回来,救星到了一般,“快来,还是你的手法好,她们都不行。”   茉叶识相地退了出去。   胜楚衣就妖艳笑了笑,十根修长的手指搭在萧怜的肩头,“陛下,您辛苦啊。”   他这一样一句话,萧怜立刻发觉风声不对,抬屁股就想跑,又立刻被按住坐了下来。   “喂!我今天可没惹你啊,你不要拿我出气。”   胜楚衣俯身凑近她耳畔,“看陛下说的,难不成,是本座欺负了陛下”   萧怜就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一跟她自称本座,就一定没好事。   “胜楚衣,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胜楚衣那双手在她肩头轻柔地捏着,手法的确是好到无法言说,萧怜一阵酸爽,接着又是一阵警醒,这家伙,一定有阴谋!   果然!   “陛下从东煌浩浩荡荡地杀回朔方,打的,可是帝后的名号,是本座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本座这个帝君不做了,陛下却成了朔方的皇帝,可本座,却依然是个国师……”   噗!   萧怜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笑疯了!   胜楚衣的手从她肩膀上拿下来,等候着她笑够。   萧怜真的是笑到肚子疼,才好不容易直起腰来,“胜楚衣,我以为多大的事,原来你嫌我不给你名分,哈哈哈哈……!”   ------题外话------   太华持续万更中,后五千,晚6点前献上!   庆祝《国师》再次上精品,看完本章,请不要忘了点击订阅红包哦! 第155章 简而言之,朕要娶你(二更) 胜楚衣整了整衣袖,傲娇地白了她一眼,“那么好笑?”   “哈哈哈!皇后、凤君、元卿、昭华,什么乱七八糟的,随便你选,反正朕这后宫就你一个人,你一天换一个名头,朕也不管,随爱妃喜欢!哈哈哈哈哈!”   胜楚衣阴着脸,嘴角却挂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笑,“就知道笑!”   萧怜笑得前仰后合收不住,结果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扑倒,立刻改口,“爱妃,朕错了!”   “朕的昭华,饶命!”   “元卿,升为元卿!”   “啊呀!救命!立刻封为凤君!”   “皇后!皇后可以了吧?胜楚衣!你还想怎样——!”   “……”   次日早朝,是萧怜称帝后,国师第一次上朝。   以前萧兰庸当皇帝的时候,他是从北辰殿外乘着轿撵而来,在百官簇拥下进入北辰殿。   而现在,他则是跟在皇帝陛下的身后,一同从耳房进入大殿。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像一个摆设,却是个不容任何人忽视的重要摆设。   萧怜向来应付下面一众老头子,十分不耐烦,眼睛就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风轻云淡闲坐着的胜楚衣身上。   让你闲!   等下有你好看!   于是,还没等一旁的太监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一番话说出口,萧怜便道,“今日,朕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胜楚衣始终闲淡地垂着的眼帘就稍稍动了一下。   萧怜给一旁的公公使了个眼色,那新上任的太监总管是个极为机灵的,赶紧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师楚衣,……”   公公读不下去了,看了看萧怜。   萧怜挤挤眼,示意他就照着那上面念。   于是公公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念。   “国师楚衣,朕见你闲得蛋……疼,十分不忍。而朕,日理万机,经常冷落于你,还是十分不忍。所以,今日,朕特加封你为摄政亲王,代朕主理朝政,从此前朝后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简而言之,朕要娶你!你可愿意?”   满朝文武:“……”   胜楚衣:“……”   萧怜坐在龙椅上笑嘻嘻,“你可愿意?”   胜楚衣声色纹丝不动,悠悠起身,恭敬欠身行了个礼,“谢陛下。”   秦寿带头高呼,“恭喜吾皇陛下,恭喜摄政亲王殿下!”   百官这才缓醒过来,也跟着齐声高呼。   而胜楚衣抬头看萧怜,那眼神分明在说另外三个字:你等着!   萧怜假装没看见,翘了二郎退,招呼小太监再读下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氏月明,贤德温婉,忠心耿耿,尽心竭力服侍于朕,几经生死,患难与共,功勋卓著,其心可昭日月。特赐与周姚为妻,不日完婚。封一品诰命,号荣国夫人。”   立在下面的秦寿已经激动不已,感激涕零,又再次山呼万岁,替女儿领旨谢恩了。   萧怜见正事完了,便起身,“好了,现在开始,麻烦摄政亲王代掌国政,朕……,朕回去补觉。”   她说完,竟然真的就扬长而去了。   胜楚衣的手将那把华丽的太师椅捏得咯嘣咯嘣响,你给我等着!   之后他从太师椅上起身,携百官恭送了这位不正经的陛下,踏上大宝,坐上龙椅,俯视下方,无奈叹息,终究还是逃不掉这种坐朝问道的厄运啊!   ——   胜楚衣加封为朔方的摄政亲王大典,在半个月后举行。   萧怜一大早浣洗整齐,开始梳妆更衣,心中就按捺不住地兴奋。   娶国师哎!   你胜楚衣也有今天!   太特么激动了!   总感觉好像有人被掰弯了!   茉叶忙前忙后地张罗,秦月明也带着一群诰命,替萧怜梳妆。   萧怜望着镜中的自己,两眼晶晶亮,再看看秦月明,比她还激动,手都在抖。   “又不是你出嫁,这么激动干什么?”   秦月明仔细用小篦子将她的鬓角再细细理了理,“当然激动了,国师嫁了,后面就轮到我了。”   萧怜晃了晃头上沉甸甸的龙冠,嘟囔道:“他还欠我一场盛世大嫁呢,我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却先把他给娶了。”   秦月明眨眨眼,“说起这个,他那东煌的帝君真的就不当了?那么大一块东大陆,真的就不要了?”   萧怜其实也是十分心疼的,不说别的,那么多好吃的水果,一年四季,可比朔方强多了,“算了,不要就不要了。我要守着朔方,守护我的子民,还有神皇殿的一笔烂账没有清算,他又是个粘人的,一日不见都不行,若是东西两望,他如何能安心,不如搁在身边,物尽其用。”   好一个物尽其用,现在封了亲王,还真是白天晚上都不闲着。   秦月明啧啧道:“国师不世之才,天下无双,却生了一颗闲心,眼里心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连我看着都觉得可惜。”   萧怜却笑道:“他是个天大的祸害才是真的,你最好还是祈祷他守住这颗闲心,若是这颗闲心没了,保不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当年一剑,到现在神都还裂成八瓣呢。”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他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从昨夜开始,两个人就被强行给分开,说是大典之前见面不吉利。   秦月明伺候了萧怜这么多年,是那种只要她一放屁,她就知道她昨晚吃了什么的人。   此时透过看见萧怜的眼神,就附耳道:“想他了?”   “也不知他现在什么心情。”   “那就偷偷去看看啊。”   “不是说好了,提前见面不吉利吗?”   “谁说的?咱们朔方有个不成文的话儿,新娘上轿前,沐浴更衣的时候,若是新郎偷看到了,这辈子,新娘子就被吃的死死地,永远不会给新郎官戴绿帽子。”   萧怜一拍桌子,“这个好,朕现在就去偷看!”   她头上还戴着沉甸甸的九龙喜冠,穿着吉服的里衣,起身就跑。   身后秦月明喊:“喂!是他偷看你啊!”   你们俩到底谁是新娘子!   皇上跑了,满屋子的诰命夫人,谁都不敢拦,就只能由着她去。   萧怜一路溜着墙根小跑,去了临时为胜楚衣安排下榻的华明殿。   见司命和弄尘、紫龙都杵在门口,谁也没在里面服侍。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弄尘挠了挠头,“啊,内个……,尊上说他要静一静。”   萧怜忽然心头就有一丝紧张,“怎么?他反悔了?不想做我的亲王?”   “不是,就是……静一静。”   “我去看看。”   “陛下,别去。”   “干嘛不能去啊?”   紫龙看弄尘磨磨唧唧,冷着脸道:“尊上,心情不好。”   闹闹腾腾来的萧怜立刻就没声音了,心情不好?难道事到如今,还不愿意与她成婚不成?   “好的,朕知道了。”   她绕开前门,就溜到了墙边,飞身翻了进去,寻了胜楚衣的寝殿,轻轻推开窗棂一角。   那人该是刚刚沐浴完,披散着长发,穿着宽松的衣袍,赤着脚,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两套衣裳,一套黑如墨染,一套白如皎月。   空气中,有种情绪在涌动。   萧怜想看得仔细些,不小心头顶上的九龙喜冠太大,就撞在了窗子上。   胜楚衣一动不动,“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穿着里衣,趴在窗外,像什么?”   萧怜见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推开窗,跳了进去。   “楚郎啊,你怎么了?”   胜楚衣的手,在桌前那两套衣服上掠过,“只是有些茫然,不知该选哪一套,也不知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不如就由陛下来选吧。”   他抬起头,脸上绽出笑颜,将刚才那种莫名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掩饰了干净。   萧怜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那套雪白的礼服上,小心地瞥了胜楚衣一眼。   他不动声色,两眼之间,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手又摸上那套黑色的礼服,胜楚衣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萧怜抬手,将那套黑色的礼服抓起,唰地抖开,“来,朕为你更衣。”   胜楚衣依然稳稳地坐着,抬头看她,“当年请下方寸天,受尽万灵吞噬之苦时,上邪的大巫祝曾有言,我此生此世,都将身堕无尽黑暗,却始终心向光明,受尽求而不得之苦。”   他站起身,轻轻抓住萧怜的手,“怜怜,白衣褪尽,真的就再也穿不回去了。”   萧怜看着他如此模样,心中一阵痛,却笑着道:“楚郎,你有没有想过,他所说的光明又是什么?这世上身披白衣之人,我见过不下一千也有八百,可哪个及得上你半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这世间,身披黑衣的人更多,却都望你项背而不及。”   胜楚衣唇角牵起,“怜怜何必说这些好听的哄我?”   萧怜替他将那一袭礼服披上,捧了他的脸,“胜楚衣,无论你身披白衣也好,黑衣也罢,你都是我心中的神,而我,永远是你的太阳,你想要的光明,我都给你,再也不让你忍受黑暗中沉沦之苦,相信我!”   胜楚衣凝眉,看着她那张小脸上认真的模样,“怜怜啊……”   萧怜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双唇,想把自己所有的誓言,都用这个吻告诉他。   胜楚衣垂着的手,悍然抓起桌上的那套洁白的长袍,随手扬起,层层叠叠的繁复礼服,纷纷扬扬飘落。   一件轻薄的衣衫缓缓落下,盖在两人头顶。   正是难舍难分之际,外面传来敲门声,“尊上,时辰快到了。”   两个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萧怜扯下头顶上那件衣裳,定睛一看,“胜楚衣,这礼服,谁给你准备的?”   “自然是弄尘。”   萧怜两手将那件衣裳一展,“他还真是花了好多心思……”   雪白的、薄薄的,一条亵裤。   还以银线绣了朵莲花!   这是想要闹哪样?   胜楚衣伸手抢了过去,“扔了便是。”   “不行。”萧怜又给抢了回来,脸不红心不跳,抓着亵裤,逃跑一样的,跳了窗户出去了。   她人从窗户落地,一颗心才想起来扑通扑通地乱跳。   等到神情恍惚的翻了墙,面前不知多少华服女子山呼,“恭迎陛下!”   秦月明带着一群诰命夫人,已经追到华明殿墙根底下来了等着她了。   她扭着腰肢笑,“皇上,您偷窥回来啦?咱们继续哈!”   萧怜匆忙将那条白亵裤藏在身后,“啊!好!走!”   正式的册封大典,萧怜立在九五至尊之地,看着胜楚衣披着她替他选的黑袍从下面缓缓走来,踏上玉阶,来到她面前,两人相视一笑,携手一共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秦月明与秦方东并肩而立。   礼毕之后,秦方东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国师这么强势的人,说嫁就嫁了,这场面,若是先皇见了,估计是要吐血的。”   秦月明倒是几分艳羡,“这算什么,不过是名分上比咱们爷低了点。你是没见在东煌时,国师那是一副什么样的身家,太华魔君啊,九爷说鞋里不舒服,他立马就跪下替她提鞋。”   秦方东撇撇嘴,“这男人的尊严……”   秦月明打断他,“你懂什么,拿得起,放得下,专心疼老婆的,才叫真男人,赶明儿我也得让周姚学学。”   亲王的册封大典,十分隆重,却也不算繁琐,因为皇上嫌麻烦,就省去了很多细节。总之根据云极大帝的意思就是:你们全知道胜楚衣是朕的亲王,以后朕的家事国事都归他管,这件事就成了。   两个人回了重阳宫,萧怜惦记着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条白白的绣了莲花的亵裤,红着脸,扭扭捏捏半天,只哼唧,不说话。   胜楚衣见她欲言又止地模样,也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怜怜啊,你怎么了?你我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萧怜暗戳戳蹭到枕头边,将手指探进底下,抽了那个亵裤一角出来,“额……,这个……”   胜楚衣笑,“你是内衣狂魔,我懂,送你便是。”   “不是的,我不要,还是你要吧。”   “怜怜,那个本来就是我的啊。”   “我的意思是……,”萧怜向后退了退,想要离他远一点,“你……,……”   胜楚衣侧耳,“什么?听不见。”   “咳,我的意思是,你……”萧怜说到后面,就又只有嘴唇在动,没了声音。   胜楚衣又凑近了一点,“到底是什么啊?大点声。”   萧怜两眼一闭,大声吼道:“我想你穿上给我看——!”   她等半天,没动静,悄咪咪睁开眼,正好对上胜楚衣放大的脸,“好啊,怜怜,不好后悔哦!”   萧怜见他答应了,来劲儿了!   “我帮你!”   她说着七手八脚开始扒胜楚衣!   等到咔嚓一声,撕了最后的一件衣袍,只留下一条黑色的亵裤时,萧怜的两只眼睛,叮!又瞪圆了!   这一条,黑色的天水重丝上,以金线绣了只她脊背上的那只龙图腾。   “这个,谁给你准备的?”   “弄尘!”   “弄尘怎么知道这龙?”   “啊……内个,好吧,是我给他的图样。”   “所以说,这两条裤衩,都是你自己亲自过问的?”   “这个……,可以这么说。”   “胜楚衣!原来你一直变着法想把我绣在裤衩上!”   “没有啊,怜怜,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怜怜,真的没有!”   “所以你今天对着两套衣裳发呆,根本就是还没想好,到底在你那国之重宝上,到底是贴着白莲花,还是龙图腾?”   “怜怜……”   妈蛋!亏老子还担心你那颗玻璃心,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哄着!   原来你一直在用下半身想问题!心里早就浪得没边儿了!   萧怜暴起!   家法处置!   ——   天澈宫中,潺潺流水。   高高的皇位上,悯生敞着衣衫,周遭服侍的七八个妃嫔。   他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向外望去。   时值盛夏,这天澈宫中大概是因为有水的原因,就有些阴凉。   有人身披黑氅,翩然落下,也不通传,直接进来。   “君上,本座回来了。”   悯生似是早已意料之中一般,“你不但失败了,还受伤了。”   那人摘下兜帽,鲜红的嘴唇划起危险的弧度,“胜楚衣,果然名不虚传。”   悯生起身,踢开碍脚的妃嫔,“湘九龄,本君跟你说过,不要去打那孩子的主意,你偏不听,如今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湘九龄欠身,恭敬道:“还请君上赐药。”   悯生来到他近前,提起手腕,双指按在脉门上,片刻,道:“被他他动了杀心,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也算是难得。跟本君来吧。”   他敞开的衣衫也不合拢,自顾自带着湘九龄去了内室,寻了一只瓷瓶递给他,“你的伤,短时间内不能动用内力,每日一颗,半年该有好转,这素心丸,你先吃着,没有了再来找本君。”   湘九龄接过素心丸,有些疑虑。   “不放心?若是不敢吃,就还回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幸服用本君亲手炼制的丹药。”   湘九龄绕到悯生面前,看着他原本清秀的脸如今多了许多锋芒,抬手在他面颊上一掠,“君上消瘦了许多,可是她们伺候的不好?”   悯生本能地向后退退让了一分,避开他的手指,“国师管好自己的事。”   湘九龄的面容,妖艳且雌雄莫辨,“你倒是有意思,何必心中惦记着永远得不到的人?”   悯生的脸色阴沉,“不用你多事。”   湘九龄悠悠叹道:“少年人啊,呵呵呵,这世间之事,本座比你经历的多,也比你活得久,看尽多少人因为”情“之一字,粉身碎骨仍不知悔改,却不知,情,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恶,最深的毒。”   他的眼光不自觉地从悯生胸膛划过,又飞快地看向别处,“君上,好自为之。”   湘九龄攥着手中的瓷瓶,虽有告退之意,脚下却没有挪开半步,直到见悯生并未在说什么在,自觉十分无趣,这才转身离去。   他身受重伤,脚步就有些沉重,独自一人回了住处,脱去宽大的黑氅,露出一身鲜艳的红袍。   侍奉的一众宫女已经备好香汤沐浴,湘九龄散开长发,褪尽衣衫,缓缓滑入水中,十分享受地叹了口气。   身后为他淋水的小宫女,是个新来的,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一瞥,不由得手底下慢了一分。   湘九龄纤长的手指从水中掠出,轻轻扬起,带起一串如珍珠链子般的水线,径直从那宫女的眉心一贯而过。   “讨厌,少见多怪。”他一开口,那声音全没了之前可以伪装的男子之声,而是一种中性的美好嗓音。   ------题外话------   感谢书友【简言之、】成为《国师》的第一位贡士,谢每日日常打赏和有爱评论!   太华今日特别以本章标题《简而言之,朕要娶你》作为回馈,顺便秀恩爱!   感谢书友【eukaryote】成为本书解元,暴力宠月票狂魔一枚!   感谢书友【香水伊人】、【君X篌】成为举人,你们从从免费期一直陪伴太华,鼓励太华,全订太华,有什么好的都攒着给太华!   感谢所有愿意付钱阅读正版的书友,你们的满满爱,是太华脑洞越挖越深、码字越来越快的的强大支持!   爱你们! 第156章 国之重宝,辣么大!(一更) 胜楚衣胸口的那一记乌黑的掌印,直直用了一个月,才逐渐好转起来。   萧怜这个皇帝,自从有了摄政亲王,就做的极为轻松,每日要做的就是替她的亲王打理好衣帽冠带,与他一同上朝,然后撑着腮帮子,坐在龙椅上,看着胜楚衣发花痴。   这天下朝,两个人腻腻歪歪走在前面,胜楚衣偶尔附耳低语两句,萧怜就吃吃地笑,顺便捶他。   秦月明进宫来请安,大老远地就招呼着,“陛下,亲王殿下,你们俩说啥呢,这么高兴,算我一个呗?”   萧怜笑道,“我们俩在说一样国之重宝。”   胜楚衣立刻瞪了她一眼。   秦月明一听,宝贝?来精神了,“爷新得了宝贝?”   “得了有一阵子了,越用越是喜欢,越用越离不开,所以经常忍不住要与朕的亲王仔细讨论一番。”   胜楚衣脸色一沉,萧怜就笑得更欢,撇了他,一身皇袍帝冕,与秦月明勾肩搭背,“来来来,我跟你自己仔细说说这个国之重宝的好处啊。”   说着,回头向胜楚衣挤挤眼,假装没看见他要杀人的目光,掉头跟秦月明一面走一面比比划划,“这个国之重宝呢,辣么大,辣么长,辣么粗……”   胜楚衣立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仰面向天,忽然有种苍天无眼,为什么让他摊上这等祸害的恨意。   等萧怜拉着秦月明沿着御湖转了一个圈,说了无数那宝物的好处之后,两人窃笑个没完,才好不容易将话题绕到了点子上。   “我要跟他去一趟空桑,你最近这段时间,就搬进宫里住,替我看着棠棠,她跟你最熟识,也听你的话,给旁人带,总怕将她宠坏了。”   秦月明听说她又要走,将那一双手抓住,“爷,什么时候回来?”   “放心,这次只是去陪他重铸霜白剑,顺便游山玩水,散散心,没什么大事。”   秦月明将手放在萧怜的小腹上,“你每次出去,都是出生入死一遭,现在这里还有一只,千万要多当心。”   萧怜将自己的手掌叠放在她的手上,“我知道了,有他在,一定会护着我,就算他有事,我都不会有事。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有人在打珩儿的主意,虽然有司命和贪狼军守着,可始终不太平,要劳烦你日夜警醒,替我守好两个孩子。”   “放心吧,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夫君,就是我的夫君!我秦月明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有一颗给爷卖命的心,若是有什么事,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护了棠棠和珩儿的周全。”   萧怜将她紧紧抱住,下颌抵在肩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秦月明极为贤惠地拍拍她,“夫妻一场,别这么客气。”   萧怜:“……”   于是,临出发去空藏的前几日,萧怜都一直与孩子们待在一起。   有些感情,若是咬咬牙分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越是粘腻在一起,就越是难以割舍。   她坐在秋千上抱着北珩,看着梨棠在花丛见捉蝴蝶的小小身影出神。   身后,有一只手轻轻一推,她与北珩就飞的稍稍高了一些。   “想什么呢?”   胜楚衣刚替她批阅完如山的奏折,从北辰殿逃了出来。   萧怜两眼跟着梨棠转,“楚郎,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胜楚衣立在她身后,浅笑盈盈,“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们安守着朔方,儿女成群,共赴白头,也是不错的选择。”   “如此甚好,只是你不可再将国事全都扔给我一人,否则我这头发,定是要比你先白了。”胜楚衣的手轻轻一推,她便带着北珩飞的更高。   “楚郎,重铸霜白剑后,你去深渊办完你要办的事,就回来朔方,我和孩子们在璇玑城等你。然后,我们就不要再去管什么神皇殿,什么过往的恩怨仇恨,就安心带着孩子们,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胜楚衣依然是笑着,“好,一切都依陛下的意思。”   萧怜将脸颊贴在北珩胖嘟嘟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珩儿,你听见了?父王答应了呢,你替母皇作证哦!”   胜楚衣看着他们母子的身影,如蝴蝶一般在秋千上越飞越高,一抹阴影从眼底掠过。   这世间,有许多事,你愿意放下,别人却未必会放过你啊,怜怜。   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沾染刀光剑影,那我便陪着你就是。   出发那天,萧怜一大早起来,亲手照顾两个孩子,看着北珩已经是适应了新的乳娘,又陪着梨棠认认真真吃了一顿早饭,之后替她换衣裳,梳了漂亮的小团子。   母女二人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梨棠歪着小脑袋道:“母皇好漂酿。”   萧怜看着镜中的小人儿,“棠棠长大后,会比母皇更漂亮!”   “母皇什么时候回来呐?”   “很快,母皇最后陪父王出去一次,以后就一直守着你们,直到长大。”   梨棠便听懂了一样,搂着萧怜的脖子,花瓣一样的小嘴儿在她脸颊上长长地亲了一下,“棠棠会听话。母皇快回来。”   “好!一定!”   如今的梨棠,已经三岁多,更加懂事,更加懂得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疼。   茉叶见两人难舍难分,小心催促道:“陛下,亲王殿下已经在外面侯了许久了。”   萧怜的眼眶有些湿润,“好了,棠棠打扮地也好漂酿,出去跟父王告别。”   梨棠努力点点头,便奔了出去。   萧怜站起身来,正要跟出去,忽然耳畔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   “阿莲……”   她恍惚间回头,向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寝殿的尽头,那间不见光的内室,被胜楚衣上了锁,重重幔帐后,只摆了劫烬琴。   “阿莲,来……”   那声音依稀可分辨,挥之不去。   门上的锁,只是用来防着宫人和两个孩子误入,如今萧怜手中稍加用力,锁链应声而断,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   她鬼使神差地迈了进去,来到琴前,“是你在唤我?”   那声音从她进屋的那一刻起,戛然而止。   萧怜轻轻掀了琴上的黑绸,下面狰狞焦黑的琴身便缓缓绽露出来。   乌黑的琴弦泛着幽光。   “醉龙琴……”   当年,凤凰木雕成的玉色长琴,她真的觊觎了很久很久,只要一有机会,就想尽一切办法摸一摸它。   而如今,它却成了这般恐怖嗜血的大凶之器,萧怜心头阵痛,垂手而下,指尖在琴弦上滑过。   轻轻的一声,温柔而浅淡。   胜楚衣在殿外抱着梨棠,被央着举了一个又一个高高,骤然心头一凛,放下梨棠,冲进重阳殿。   “怜怜!你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飞奔着闯了进去,却刚好萧怜从里面出来,两人险些撞到了一起。   “你没事?”   萧怜嫌弃地捶了他一下,“朕在自己的寝殿,能有什么事?”   胜楚衣看向寝殿深处,安置劫烬的那门,关地好好的,便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没事,就走吧,耽搁久了,只怕一会儿棠儿要哭了。”   “好啊!”萧怜满脸笑得灿烂,挽着他的手臂,出了重阳宫。   这一次,因着只是去空桑铸剑,两人不带随从,各乘一马,出了璇玑城,便沿着官道,直奔神都以南的空桑。   空桑是璃光的剑器大国,空桑剑士,天下闻名,也是胜楚衣二十岁封圣之前学艺的地方,比起百战城,在空桑的十三年,倒是还留下些许愉快的记忆。   而他们此行便是要去空桑的西南重镇安西城,寻找一位叫做师夫人的天下第一剑器大师。   两人一路互相调戏,倒是夫妻搭配,万里不累,没过多少日,就进了安西城地界,入了城,寻了客栈住下,开始打听师夫人的消息。   萧怜第一次来空桑,对街边各色小吃情有独钟,一路吃过去,全然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   等她将那水晶包子都塞进嘴,见胜楚衣从街对面回来,依然是摇摇头。   萧怜:“奇怪了,既然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大师,声名远播,为何到了家门口,却打听不到呢?”   胜楚衣怅然夹起一只水晶包子,仔细端详,“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怎么了?”   萧怜嘴里含混不清问。   “论年纪来看,这位师夫人,若是还活着,好像应该近百岁了。”   噗!   “什么?”   “我上次听闻关于她的消息时,好像还不曾收养司命他们四个,具体时隔多久,也算不清楚,只记得她成名时,便已年近花甲。”   “胜楚衣……!”萧怜服了,“你怎么不早说?”   “过去的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太在意。”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千里迢迢而来,却找的是个死人。”   “无妨,也许,她有传人在这世上,只是不知手艺如何。”   “好吧……”   铁匠铺里,打铁的汉子光着脊背,将大锤子砸得咣咣响。   胜楚衣斯斯文文问道:“请问这位师傅,不知现在空桑最好的铸剑师,在哪里找得到?”   “空桑第一铸剑师?那就是我啊!”   胜楚衣无奈摇头,整整一条街的铁匠铺,每个铁匠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萧怜受不了了。   咣!   一锭金子砸在一旁凌乱的案台上,“我问一个句,你答一句,答得好,一句话,一锭金子!答得不好……”她手掌中一簇炎阳火砰地烧了出来,“我烧你全家!”   铁匠瞥了她一眼,“这种把戏,老子见得多了。”   刚好街边路过一辆马车,萧怜挥手便是一道火光扔了出去。   那马被烧了尾巴,长嘶一声,疯了一般地在铁匠一条街上横冲直撞。   铁匠手里的锤子,咣朗,掉在了地上,“姑娘饶命!”   萧怜跳上案台,坐在上面游荡着腿,“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夫人,你听说过吗?”   铁匠想了想,“好像……”   “说实话!”   “听过听过,不过,已经死了很久了。”   “可有传人?”   “怎么可能有啊!”   “为什么没有?”   铁匠看了看外面,压低嗓子道:“提她,犯忌讳的啊。”   萧怜与胜楚衣对视一眼,“她怎么了?”   “当年师夫人谋反,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朝廷明令,禁止任何人提起姓师的啊!”   既然满门抄斩,就是无后,两个人当下心凉了一半。   “那现在,我们要寻最好的铸剑师,该去哪里?”   铁匠还没等回答,就听见门口一声清脆的声音,“找我啊!”   一个少年,肩头扛着一把剑,立在门口。   “刚才,是你们放火烧马屁股?”   萧怜见他一个脆生生的小男孩儿,站出来道:“是我干的。”   那男孩把剑从肩头轮下来,指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容易伤到别人?”   萧怜下巴一扬,“你知不知道,老子就是个惹祸的?”   她一身女儿家的打扮,却是浑身的流氓相,分外地格格不入。   胜楚衣抬了抬眉头,一阵头疼。   再看那男孩,又是一阵头疼,那边的,也是个女扮男装的。   那男孩借着铺子内的火光,将萧怜和胜楚衣打量了一番,“你们不是空桑人?哪里来的?”   萧怜便跟他杠上了,“你管?”   那铁匠生怕这俩人在他的铺子里打起来,赶紧来打圆场,“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小凤爷,这两位,是来找空桑最好的铸剑大师的!”   接着,又赶紧对萧怜道:“这位小凤爷,就是咱们这条街上最好的铸剑师!”   萧怜禁了禁鼻子,“就他?最好的?”   小凤爷也禁了禁鼻子,“就你?也配找我?”   胜楚衣将两个人拦开,挡在萧怜身前,“小凤爷是吧?你好,在下姓肃,单名一个心,来空桑,想寻找最好的铸剑师,为我重铸一把剑。”   萧怜就在他身后偷笑,肃心,分明就是萧怜各拆了一半。   于是,她伸长了脖子,半是炫耀地对那小凤爷道:“我姓月,单名一个生。”   月生,为胜。   胜楚衣回眸对她会心一笑。   那小凤爷见胜楚衣是个好好说话的公子模样,脾气消了一半,“好吧,看你生得人模人样地,我不跟她计较。我姓凤,你们可以叫我城城。”   胜楚衣又看了一眼萧怜,凤氏,乃国姓,这个铁匠一条街的小男孩,不但姓凤,还自称是个爷。   “凤城城?”萧怜听了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了凤倾城,“你跟空桑的小皇帝凤子烨,什么关系?”   凤城城不假思索,“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你们不是要重铸一把剑吗?剑呢?”   胜楚衣抬手拨了一下萧怜耳畔那一片残剑碎片,“你先看看这个。”   凤城城稍稍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便是两眼冒光,尖叫道:“玄晶铁!”   萧怜:“算你识货。”   两个人几乎是被极度兴奋的凤城城给拉到他的剑庐的。   一进了门,凤城城就迫不及待,“快把你的残剑给我看看!”   胜楚衣将随身收纳残剑的匣子递了过去。   凤城城打开看了一眼,啪地合上,镇定了半晌,几乎是被吓到了般,“霜白剑?”   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你?木兰芳尊?”   胜楚衣一笑,“看来,是找对人了。”   凤城城将匣子往一旁一方,屈膝便拜,“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这一拜,倒是把胜楚衣吓到了,赶紧扶他,“小兄弟,这是干什么?”      “收我为徒,我帮你铸剑,否则,死都不起来!”   萧怜撇嘴,“威胁!”   凤城城却是十二分真诚,“芳尊,您收下我吧,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到活的大剑圣,能学到最好的万剑宗剑法!”   萧怜就有些酸,“就凭你?”   凤城城扭头看她,“我怎么就不配了?我是空桑的三公主凤倾城!难道不配?”   “神马——?”   那个凤倾城死在了云音神宫,萧怜也是后来通过琼华尊的密报才知道的。   可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凤倾城?还是个女扮男装的!打铁的!   凤城城见他们两个一副见了鬼般的表情,就知道这俩人肯定认得那个凤倾城,于是大咧咧往旁边一坐,“你们见的那个,是个假的!我呢,才是如假包换的,不然芳尊可以进宫去找我皇兄和秋慕白查证,便有分晓!”   原来,当年凤倾城的母后梁梦竹皇后生下她时,就多了个心眼儿。   皇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和亲的命。   可这位空桑的皇后,是位剑术高人,一生骄傲,虽然嫁入后宫,与无数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却依然身怀剑士的清高。   她的第一个孩子,三公主,也是后来出生的凤子烨的亲姐姐,取名倾城,自是倾注了这位皇后娘娘无数疼爱和心血,哪里忍心好不容易养大了,在送入别人家的深宫内苑,与她一样,跟无数女人分享夫君呢。   于是,她就在凤倾城周岁那年,从外面找了个生得十分好看,又与凤倾城有几分相似的女婴回来,悄悄养在宫中。   平日里,两个孩子打扮得一模一样,需要抛头露面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将那个假的推出去。   一岁多的孩子,无非都胖成一个肉团,眼生的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就这样,她潜移默化地,慢慢地,将真的公主和假的公主,身份做了互换。   假的那一个,当成金枝玉叶来养,无比娇惯宠爱,说风就是雨,唯独一样,就是不太上心教她学武,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假的公主。   而真的这一个,稍大一点,就扮成男孩儿,梁梦竹亲自手把手教她习武,严加管教,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不为过。   到了八岁时,假的那一个,在花园里撞上了温庭别。   当时的温庭别,被木兰芳尊私下逐出师门,胜楚衣顾全萧白莲的声誉,并未对外声张,所以他仍是整个神都,乃至西陆不容忽视的存在。   一块点心,一点哄骗,他就逗着贪慕虚荣的小女孩儿脱去了衣衫。   当时的皇帝痛心疾首,却是个软弱无能之人,敢怒不敢言,梁梦竹也心知肚明却冷眼旁观。   终于等到一日,多日按兵不动的皇后将那禽兽不如的人和这个假的公主在房中堵了个正着,一纸婚书,便强迫着温庭别签了下来。   从此,空桑与这位芳尊的亲传弟子,神都呼风唤雨的人物,达成了形式上的攻守同盟。   而真正的凤倾城,则在这一年,送出了皇宫。   铸剑大师师夫人获罪,株连九族。   梁梦竹费尽心机,再施偷梁换柱之法,将开刀问斩的师夫人给保了下来,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她将毕生铸剑所学,倾囊传授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凤倾城。   ------题外话------   下一章在晚上六点以前发布哈! 第157章 重铸霜白剑(二更) 师夫人的谋反之罪不论真假,也不问其中是非曲直,但是在所有亲族子弟被全部诛杀的情况下,仍然有机会将天下独步的铸剑之法传于后世,对于她来说,已是幸甚之事,于是当时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就在人生最后的时光,将所有铸剑心得,倾囊授予凤倾城。   而凤倾城也在她寿终正寝之后,以弟子的身份,为她送终守孝,做到仁至义尽。   萧怜和胜楚衣默默听完这个凤城城一番话,都不吭声了。   这位梁皇后,心思之深,套路之深,竟然令人佩服地无言以对。   难怪那个假的凤倾城常年在神都那般招摇,向来以家教严格的空桑皇室竟然不闻不问,任由她一条蛇一样地死缠着温庭别。   难怪她在神都突然悄无声息了,空桑皇室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胜楚衣先缓过神来,“凤三公主,不知本座可有幸鉴赏一下你的杰作?”   他依然不放心这小丫头的手艺,但是除了她,只怕也没有更好人选了,所以就只能先看看她所铸之剑,再做定夺。   凤倾城见得了炫耀的机会,乐得跳起来,“芳尊,您以后叫我城城就可以了,跟我来,把我铸的剑,都给你看!”   胜楚衣跟在她身后进剑庐,萧怜就跟着胜楚衣走。   凤倾城横身一拦,“剑庐重地,闲人免进。”   萧怜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样,还没开口,胜楚衣将她揽在身后,“公主,她是本座的夫人,有本座在的地方,就有她在。”   凤倾城不情愿地对萧怜吐了吐舌头,“师尊啊,您叫我城城就可以了,不必那么见外。”   胜楚衣婉言拒绝,“本座已非万剑宗掌门,没有资格再收弟子。”   凤倾城脚步停了一下,笑道:“这样啊,那没关系,改天我让秋慕白把掌门的位置让给你。”   跟在胜楚衣身后的萧怜脸色就更难看了。   师夫人的传人,果然造诣不凡,胜楚衣仔细翻看了几柄凤倾城的剑,对萧怜道:“你觉得如何?”   萧怜根本没心思看剑,随便应付了句,“也就那么回事。”   胜楚衣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对凤倾城道:“果然尽得真传,那么就有劳凤三公主了。”   凤倾城见木兰芳尊都认可自己铸的剑,开心极了,“芳尊,你不收徒也可以,传我苍生叹,我立刻为你重铸霜白剑。”   萧怜蹭的跳起来了,“你还敢要挟他!”   “威胁什么?凡事都有条件的而已,别人铸剑,收的是钱,我铸剑,收个剑法怎么了?师夫人替人铸剑,收的是人命,你不知道?”   “你……!”萧怜手中杀生链滑落就想打架,被胜楚衣拦了一下。   “怜怜,也无不可,剑法而已,不同的人手中,有不同的变化,若是没那份资质,即便得了,也只是摆设,若是有那资质,多传一人,也并非坏事。”   他对凤倾城道:“苍生叹传你,没有问题,只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对外不得称本座是你的师尊,第二,不到性命交关之时,不得于人前卖弄。若有违背,本座不论你是哪国的什么公主,相隔千里万里,也随时取你性命,你可明白?”   他声色相当谦和有礼,缓缓道来,话语的内容却满是骇人的威慑。   凤倾城见他果然答应了,跳着拍手,“好啊好啊,我都答应,一言为定!”   胜楚衣抬手在掌心化出一只极细的血红色冰棱,拈在手中,如一根极长、极细的针。   “凤三公主,坦白的讲,本座并不相信你,可又不想你受胁迫,心怀障碍而铸霜白剑,所以,麻烦受点委屈,剑成之时,这根冰渊血针,本座自会替你化去。”   凤倾城这才惊觉,眼前这位,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厚啊!   “芳尊……”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那没三寸长的针,就已经从一侧太阳穴没了进去,一阵刺痛之后,便没了感觉。   “放心,苍生叹,现在就传你,明码标价,公平交易,本座很喜欢。”   胜楚衣在剑庐内寻了个椅子坐下,俨然反客为主,对一旁气呼呼的萧怜道:“怜怜,麻烦将苍生叹舞一番给她看。”   萧怜不答应,“干嘛又是我?”   胜楚衣双手放在膝上,做得端正,笑道:“我的,只给你看。”   凤倾城吃了闷亏,暗暗嘟囔,“秀恩爱!”   她这一声,被萧怜听了,反而乐了,“好啊,我舞给你看,你要是现在改主意,叫我一声师父,我倒是不介意多个晚辈。”   没想到凤倾城却是个没节操脸皮厚的,两眼一亮,“真的?”   萧怜本来想占她便宜,没想到却被赖上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真的。”   扑通!   凤倾城双膝一跪,“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砰砰砰!   就是三个响头!   “我现在人已经跪了,头已经磕了,你不准反悔!”   萧怜:“你快给我起来!”   凤倾城要她口供,“你确认收我了?”   “……,好了好了,我收你!”   凤倾城膝行两步,抱大腿,“师父!”   她嘿嘿嘿笑,没攀上木兰芳尊不要紧,他这么疼这小媳妇,她就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胜楚衣浅浅笑着,却有些幸灾乐祸,“恭喜怜怜啊。”   萧怜突然被路人转粉,收了人家的膝盖,做了人家的长辈,就不好再任性,只得做出样子,“好,为师现在就传你苍生叹,你看好了。”   她从胜楚衣那里学来的,本就是为了对付沙魔,是个半吊子,又一直贪玩,从未温习,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舞起来,就差了许多。   可是在凤倾城眼中,依然惊为天人,双眼瞪得滚圆,想要将一招一式都记下来。   偏偏她看得最激动的时候,萧怜唰地收了手里的剑,停了。   “喂!你干嘛停了?”   “你该叫我什么?”   “啊,内个……师父啊,你怎么停了?”   “这是一半,已经给你开过眼了,下一半,剑成之日,传你。”   凤倾城看看萧怜,再看看胜楚衣,你们夫妻俩,一路货色!欺负人!   ……   开炉重铸霜白剑,并非易事,况且此次融的是玄晶铁,那炉火不够旺,始终不能成就大器。   凤倾城一个女孩子,一整日都在剑庐里挥汗添柴,煽风点火,萧怜和胜楚衣则坐在院子里吃瓜乘凉。   那院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开了,一个少年抱着一个油纸包立在门口,“你们……怎么……在这儿……”   正是小皇帝凤子烨。   他身后走出绛衣白发之人,秋慕白。   院子里那俩,正一个坐在另一个怀中,一面吃瓜一面动手动脚,这一刻,满是看点。   秋慕白先是一愣,接着赶紧咳了一声,顺手拨了一下跟前的凤子烨,两人背过身去。   萧怜七手八脚从胜楚衣怀里爬下去,躲在他身后一边啃瓜一边偷着乐。   胜楚衣皱着眉头用手指狠狠戳了她额头一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裳,重新恢复庄重,“秋宗主,可以转过身来了。”   凤子烨转身,见了萧怜,笑道:“没想到,会在这小院子里,见到朔方的女帝与亲王。想必二人也已经知道城城的事情了吧?”   胜楚衣稍稍欠身致意,“此番前来,的确是劳烦了凤三公主。”   秋慕白等两人客气完,恭恭敬敬对着胜楚衣,掀了衣袍,跪了下来,“弟子秋慕白,拜见师叔祖。”   若是当初胜楚衣因常年服食血幽昙,容貌发生了改变,他认不出来。   眼下,便是一眼就认得明白。   “弟子惊闻师叔祖尚在人间,该当亲自登门拜见,奈何俗世缠身,不得开脱,请师叔祖恕罪。”   凤子烨奇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木兰芳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慕白就有些尴尬,“前阵子,有东煌杀手行刺空孔雀王日月笙,曾有人以一支花枝退了赤日堂的高手,用的是万剑宗的剑法,还自称……”   他含着笑意看了眼胜楚衣,见他并无怒意,便道:“自称是万剑宗的祖宗。旁人皆误以为此事是慕白所为,但慕白听闻,便立时明白,是师叔祖您老人家现身了。”   胜楚衣听了最后一句,有些不悦,问萧怜,“我有那么老?”   萧怜吃吃笑,“这儿,你最老。”   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子。   几个人客套了一番,凤子烨虽然是个皇帝,却依然小孩子心性,当初神都秋猎,对萧怜的身手是仰慕至极,此时有机会重逢,又听说她收了自家姐姐为徒,立刻也赖着要拜师。   那边,亭子里,秋慕白恭恭敬敬陪着胜楚衣,将秋猎之上的不恭敬,诚心诚意道歉一番,提及神都之时,又有些欲言又止。   胜楚衣见状,递了一块瓜过去,“有什么话,尽管说,吞吞吐吐,哪里有个宗主的模样。”   秋慕白怕他还惦记着寻仇的事,陪着小心道:“尊上可知,神皇殿传来消息,今年夏至之日,圣女的天嫁大典,将如期举行。您……”   胜楚衣闲淡道:“无所谓,随他们去好了。”   他眼光看向正与凤子烨胡扯的萧怜,既然她都回来了,也将过往都放下了,他自然是由着她开心,愿意陪着她过悠闲日子。   可秋慕白的几句话,顺着风,吹进萧怜的耳朵,她人就有些晃神。   夏至,天嫁,神皇殿!   她立在原地,眼前正眉飞色舞夸夸其谈的凤子烨不见了,只有火,铺天盖地的炎阳火!   焚尽血肉的痛,仿佛被从灵魂深处挖了出来一般,那样清晰。   透过火光,看到温庭别与诸位圣尊的嘴脸,有人惊恐,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还看到悯生,双腿浸满鲜血,隔着天火,与她对视,口唇开合,好像是在无声地说,“对不起。”   还有弄尘和司命、辰宿,看见她自绝于世,悲痛呼嚎,为她也为自己。   “怜怜,怎么了?”   耳畔胜楚衣的声音响起,很轻很远,他唤了她很多声,她才听清,回过神来,“啊?没事,我有点累了,不玩了。”   这时,凤倾城从剑庐里灰头土脸地冲出来,“快,炉温刚好,可以铸剑了!——哎?你们都在?”   ……   胜楚衣将萧怜送入房中休息,见她突然精神不佳,担心是怀着身孕的原因,温声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有一点,我睡会儿就好。”   他的手在她耳畔掠过,请碰那残剑碎片,“怜怜啊,这个,该还给我了。”   “好。”萧怜珍而重之将那耳坠子拿了下来,递到胜楚衣手中,“替你保管了这么久,如今物归原主。”   胜楚衣将那碎片攥在手心,“以鲛珠重新铸剑,并非一蹴而就,接下来九日的时间,我要一刻不离地守在炉边,不能有差错,你乖乖地在外面等我。”   “嗯,好的。”萧怜乖顺地答应了。   “不准惹祸。”   “知道了,快去吧,错过了这个炉温,再重新烧起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我乖乖地等你就是,保证不惹祸。”   他又将她塞进被子,仔细安顿一番,这才掩了门,随凤倾城入了剑庐。   床上,门关上的瞬间,萧怜双眼猛地张开,一片幽深浓黑之色。   没了霜白剑剑锋的压制,一股深深的怨恨轰然而起,唤醒了之前从方寸天中吸纳的黑暗力量,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殆尽。   ……   剑庐中,温度极高,凤倾城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敞开了领口,汗水从脸颊淌下,滑落在脖颈肩窝上,映着炉火,闪闪发亮。   她偷眼看胜楚衣,他竟然可以在这样高温下,纹丝不动,一滴汗都没有,不由得心生敬畏。   胜楚衣拿出鲛珠,立在炉边,静静看了许久,似是告别,之后再没有半点犹豫,与霜白剑碎片,一同送入熔炉之中。   鲛珠在炉火中,随着高温,渐渐融化,与融化的玄晶铁融合在一起,化作铁流,送入剑模,初具形态,再反复锤炼,直至成钢。   剑庐中,一声声,一锤锤,昼夜不息。   小屋中,不知睡了多久的萧怜被吵醒。   她从床上起身,径直悄然去了剑庐,那门敞了个缝隙,里面的锤炼声,铿锵有力。   “尊上,让我来吧。”凤倾城有些不好意思,到底现在谁才是铸剑师?   胜楚衣此时已去了外袍,挽起袖子,亲自锤炼霜白剑,“你虽铸造技艺精湛,可这锤炼的力道还差几分,本座自己来。”   他每锤炼一千次,便滴上一滴血,那血落在红透的剑上,滋地一声,化作白烟。   凤倾城在一边想搭手帮忙,又没什么可做的,见他忙得终于出汗了,心中惊叹,太好了,您老人家也终于知道热了!   她随手抓了汗巾,冲过去替他将汗擦了。   擦了一下,没擦干净,凤倾城还想再擦,胜楚衣却将头一偏躲开,“让开,不可分神。”   “哦。”   她向后退了一步,又变得无所事事了,就继续杵在一边看热闹。   忽然,凤倾城感觉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她向门口看去,发现虚掩的缝隙外,萧怜如鬼魂一般的立在那里。   有杀气!完了!误会了!   凤倾城赶紧扔了汗巾,“我出去一下。”   说完,冲了出去。   “师……师父!”   萧怜的手极快,直接掐住她的脖颈,压低声音,“叔叔是我的,谁敢打他的主意,全都要死!”   凤倾城骤然被掐住咽喉,说不出话来,比比划划,“放……开……开开……”   “他还用得着你,暂且不杀,再敢造次,当心脑袋!”萧怜慢慢放开她的脖子。   她绕过凤倾城,从门缝向里张望,眉眼间,有说不尽的倾慕和思念,又有说不出的幽深与黑暗,额间银白的神印,莲花一般,一闪而过。 第158章 一声声叔叔,唤得好听 萧怜轻推剑庐的门,悄无声息走到胜楚衣身后,看着他衣衫被汗水浸透,贴裹在身上,勾勒出脊背无与伦比的强健好看的轮廓。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胜楚衣知道是她,也不回头,专心锻完了这一千次,淬上了血,看着那红透的剑身上,已隐约有了当初的神韵,这才回头看她笑,“怜怜看我将来做个铁匠,如何?”   他长发束起,落下几绺,随着汗水贴在额角,有些狼狈,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萧怜走到他面前,被炉火映红了脸,幽幽道:“夏至,要到了。”   胜楚衣双眸专注于剑,“没有圣女的天嫁,不过一厢情愿的闹剧而已,那个顾敛星,只怕九幽不会收。”   萧怜绕到他身后,小心地伸出双臂,轻触他的腰,见他并未避开,面上露出些许小小的,得逞了一般的喜悦,将胜楚衣环抱起来,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我们是不是该去将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那些人,是不是都该遭到报应?”   胜楚衣笑着拍拍腰间的小手,“比起复仇,怜怜不是更喜欢抱着孩子们在朔方荡秋千吗?”   萧怜脸上的笑意没了,“我改变主意了。”   “好,我的怜怜,说什么,便是什么,正好许多事情,可以一起清算。不过……”胜楚衣将她从身后捞了过来,“还要再等一等,剑成之后,怜怜先回朔方安心养胎,等我去海国拿了鲛珠就回。”   萧怜几乎是极为贪恋地在他怀中蹭了蹭,“我跟你一起去。”   “怜怜啊,海国之行,我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而且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不能去。”   “那你也别去!”   “鲛珠若不尽快追回,只怕夜长梦多,你我能不能共赴白头,就指望它了。”   “不行!叔叔!我可以不要鲛珠!我只要你!你别离开我!你再也不准离开我半步!”萧怜几乎是不讲道理地将他死死抱住。   胜楚衣被她这样一唤,反倒手足无措了,“怜怜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怜将脸埋在他胸口,强行冷静下来,“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想你了……”   此后铸剑的几日,重新熔铸的玄晶铁经过几十万次均匀饱满的锻打,已百炼成钢。   接下来,刮削琢磨、砥砺开刃的事,就都是凤倾城的了。   胜楚衣在剑庐中待了几日几夜,全身被汗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乍一出来,清新空气扑面而来,顺带着有人飞扑入怀。   “叔叔!你终于出来了!”   胜楚衣轻轻将她推开,“怜怜啊,好好说话,容我先浣洗一下,当心弄脏了你。”   “我不嫌弃,我帮你!”萧怜几乎是跳着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往上贴,也不嫌那一身的汗味。   这剑庐中,原本就只住着凤倾城一个人,可此时,她为了讨好巴结萧怜这个新认的师父,特意让凤子烨从宫里拨了几个人出来服侍。   秋慕白也跟着张罗了半日,说师叔祖他老人家酷爱清洁,一应日常起居用度的事物,就都配备了全新的。   胜楚衣活了几百年,从来没这么嫌弃过自己,直到进了水中,才舒爽的长叹一声,“有劳怜怜了啊。”   “叔叔,我……”   “这几日,转地是什么性子?一声声叔叔,唤得好听。”   “你喜欢吗?”   “喜欢,怜怜的,都喜欢。怜怜的,都想要。”   “叔叔,叫我阿莲。”   胜楚衣停了下来,仔细看她,之后,笑得令人迷醉,“好啊,阿莲。”   那一大桶水,很快就凉了,屋子里被两个人扑腾地满地湿滑。   她放出圆融的炎阳火,他就释出薄薄的冰雾,将两人笼罩其中。   两人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直至潮水渐散。   萧怜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叔叔,那些人,都该遭到报应。”   胜楚衣闭着眼的眼睛缓缓张开,“好好地,怎么突然又说这些?”   “难道你不急着报仇?”   “怜怜前几日不是还说过,岁月静好,就是心中所想。”   “可是我一想到那些人还活着,就很不开心!”   胜楚衣将她揽进怀中,“怜怜啊,若只是杀人便可以解决一切,当初木兰树下,整个神皇殿便荡然无存了。我要的,是一份倾尽天下来还给你我的公道。称帝朔方,只是其一。”   萧怜从他怀中钻出来,“原来,你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刮她的鼻子,“你真的当你的楚郎这七年来无所事事?再大的天下,无非是一盘棋罢了,你若无心,我便陪着你偏安一隅,闲来无事,生儿育女。但你若有心,横扫西陆,另立新朝,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怜这才满意地笑了,在他臂弯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叔叔,你对我真好。”   她安心地合了眼,胜楚衣却不安了。   她不对劲。   妖魔一般敏锐的人,心细如发,将一切洞察秋毫。   “阿莲?”   良久之后,他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   萧怜睡得迷糊,随口应了。   “你是不是碰了我的琴?”   怀中的人不说话了,蜷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头顶上,胜楚衣一声轻叹,虽是温柔,却不容违逆,“劫烬,出来!”   萧怜许久,才幽幽道:“你只喜欢她,不喜欢我了,我不开心。”   “你本就是她最后时刻留下的怨恨和恐惧,既然已有容身之处,何必还要回来?”   萧怜坐起来,用被子裹了身子,天真又邪性地看着他,“难道你只喜欢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萧怜吗?可是我与她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人啊!走投无路,天火焚身的痛苦,她不记得了,我替她记得!杀生百万的弥天大罪,她无知无识,我与你一力承担。可你凭什么要将我关在醉龙琴中不理不睬?”   胜楚衣轻抚她的脸,“多说无益,去你该去的地方,乖。”   “我不!”   “劫烬,听话。”   萧怜一骨碌从床上翻下去,抓了衣裳胡乱往身上穿,那神色,分明就是个惹了祸准备逃跑的熊孩子模样,“我就是太听你的话,才被你困了这么久,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再囚禁我!”   胜楚衣翻身下床,却找不到自己的衣裳,“萧怜不需要你,那些仇恨和痛苦她都不需要,你给我回来!”   “谁说不需要?她若是没有我,如何知道你为她到底做了什么?承受了什么?她若没有我,难道就像个快乐活着的傻子,任由仇人逍遥快活?”   萧怜七手八脚穿靴子,“我要让她知道,她该做什么样的事,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要教她做真正的而自己,而不是躲在你的羽翼下茫然无知!”   胜楚衣想去抓她,却没衣裳可穿,追到门口,顾忌着外面还有许多下人,就只能停了脚步。“劫烬!不准胡来!你会害死她!”   萧怜立在门口,晃了晃手里的衣裳,直接扔进院子里,“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你给我回来!”胜楚衣气结。   萧怜转身跃入夜色之中,“胜楚衣,你以为你的小阿莲真的就那么天真无邪?她为什么要请下炎阳天火,自绝于世?等你想清楚了,我们神皇殿见!”   ------题外话------   太华重重重重重感冒,头昏脑涨,暂且先发一小章解解渴,今天一万字,一定会有! 第159章 本座在神皇殿等她(二更) 胜楚衣啥都没穿立在门口,又找不到衣裳,眼看着萧怜消失不见。   这时,外面响起凤倾城的声音,整个人慌慌张张从剑庐跑出来,“师父!尊上!出什么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胜楚衣砰地将门带上,“滚!”   凤倾城一听那语气,是动了真怒啊!   “好!马上滚!”说着掉头就走。   “回来!”   “哎!”凤倾城脚底下又是一个急刹。   “替本座找套衣裳来!”   他的所有衣裳,都在沐浴时被那个小混蛋给偷偷藏起来了,如今整个房中,连件能穿的都没有!   等凤倾城小心翼翼从门缝儿里把衣裳给塞了进去,踮着脚尖想偷看一眼,神仙不穿衣服时候啥样,结果那门砰地被一股大力给关上,差点夹了鼻子。   “不看就不看,老男人,也就我师父当成个宝!”   她正嘟囔着,门又开了,胜楚衣居然已经飞快地将自己打理整齐,直接冲进夜色中。   凤倾城招呼,“喂!怎么又跑了一个,霜白剑你们不要了?”   胜楚衣一路风一样追出去数十里,也没有找到萧怜的一丝踪迹,无奈霜白剑未成,他又不得不回了凤倾城的小屋,此时天色已亮,他的脸色却阴得吓人。   凤倾城也不敢多说话,小心问道:“内个,尊上啊,我设计了几种剑柄,要不,您选选?”   “木兰即可。”   “哦,”凤倾城凭借求生的本能知道再墨迹下去,一定会挨揍,“那,我回剑庐去了,您有事唤我。”   胜楚衣的手紧了紧,“还有多久成剑?”   一说到剑,这人又来劲了,“一把神剑,旁人或许数年,而我当初答应尊上只用九天,加上尊上亲手锻造,又省了许多功夫,如今看来,再过两日,就可以开刃祭剑了。”   “距离夏至,还有几日?”   凤倾城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还有半个月。”   胜楚衣思量了一下,“速去做你的事,两日内,铸好霜白剑,若迟半日,拿你祭剑!”   凤倾城只好在心中怒摔,仗着年纪大,武功高,欺负人啊!   她暗暗骂骂咧咧回了剑庐,胜楚衣稍加平复心情,坐了下来。   半个月,她若是回朔方,以皇帝仪仗前往神都,一切必定来不及。   可若是一个人直奔神都,又能有什么作为?   若是去锦都求助千渊,则舍近求远。   那么……   胜楚衣起身,对随侍的下人道:“备马,再知会你们公主,就说本座去一趟皇宫,两日内必回。”   ——   空桑皇宫中,南风殿里忙忙碌碌,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好玩意,不停地被送过来。   凤子烨搓手,两眼冒光,“小师父,您老人家看看,这些可还喜欢?”   萧怜靠在椅子里,将两只脚搭在桌子上,随手捡了几样,又扔了,“比以前叔叔送我的,差远了,不喜欢。”   “不喜欢啊?没事,我再给您找。”   立在门口不远处的秋慕白趁着凤子烨又出去,抓了他的衣袖,“陛下,她是皇帝,你也是皇帝,你干什么这么低三下四求着她?”   凤子烨赶紧竖了手指,示意他禁声,“嘘!你就不能小声点!我这不是求着她教我苍生叹嘛!她都教给我皇姐了,就是因为皇姐把她哄得好!皇姐学了我不学,将来我们俩互撕,我打不过她啊!”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陛下,不得了了,有人闯宫!”   秋慕白哀叹,“陛下,您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收留这个祖宗干什么,现在尊上找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凤子烨眼珠子滴溜溜转,“干都干了,坚持到底!一口咬定,她没来过!走!”   秋慕白摇头,“你把他惹急了,当心一剑劈了皇宫,以后没地方睡!”   “不怕,朕若是搭上皇宫就能学到苍生叹,也值得!”   两个人来到宫门前,见数万禁军正一步一步被迫后退。   宫门那边,胜楚衣一袭黑衣走来。   他进一步,禁军就退一步,虽然刀柄出鞘,却没人敢上前半分。   凤子烨在宫墙上喊道:“芳尊,来喝茶了啊?也不打个招呼!”   胜楚衣衣袖轻拂,双手背到身后,“这就是空桑的待客之道?”   “撤了撤了!全都撤了,朕要亲自以国之大礼迎接芳尊!”   他磨磨蹭蹭搞什么仪仗,下面胜楚衣等得不耐烦,“凤帝不必如此麻烦,借一步说话便是。”   凤子烨却不敢一个人下去,拉了拉秋慕白,“国难当头,要不,你替朕下去?”   秋慕白使劲将衣袖扯回来,“现在,皇上想起慕白了?之前那祖宗来投靠的时候,您干什么去了?慕白不去。”   凤子烨指着他鼻子,“秋慕白,你不够意思!”   秋慕白微微垂首,“陛下自己挖的坑,还是自己跳吧。”   凤子烨恼怒,“哼!不去就不去,朕自己去!待会儿若是被他杀了砍了拧掉脑袋,你就是弑君的罪魁祸首!”   秋慕白微微一笑,“芳尊洁癖,杀人,从不留尸体。”   凤子烨被怼的没话说,吞了口口水,理了理皇袍,下了宫墙。   胜楚衣就立在偌大的皇庭上,一人独对万军,静静候着。   又等了许久,还不见凤子烨下来,“凤帝若是再不现身,本座就只好自己进去了。”   “不用不用,朕来了!”   大军分开一条缝,凤子烨躲了半天,见早死晚死都是一死,只好从里面钻了出来。   “芳尊,走,萱花殿喝茶去。”   “不必了,萧怜可曾来过?”   “啊,内个……”凤子烨眼珠子乱转,若是说来了,又不交人,那是找死。   若是说没来,敢跟芳尊撒谎,还是要死。   “她啊,不知道来没来啊?怎么?芳尊把萧皇给弄丢了?”   胜楚衣凉凉白了他一眼,“走吧,萱花殿,喝茶。”   说完径自穿过大军,入了皇宫。   凤子烨跟在后面喊,“喂!不是说不喝了吗?朕还没准备好啊,朕现在就让人去准备,芳尊,您老人家慢点走!台阶多!当心摔着!”   胜楚衣的脚步戛然而止,找死!   凤子烨也跟着保持三丈的距离,停在身后,小心陪着不是,“朕说错了,芳尊,您慢走!”   胜楚衣阴着脸,入了萱花殿。   那茶奉了上来,他也不喝,就端在手中,静待茶凉。   凤子烨坐立不安地陪着。   该死的秋慕白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把心一横,事到如今,咬死不交人便是,“芳尊啊,茶都凉了。”   胜楚衣眉梢轻挑,“的确是凉了,麻烦换一盏。”   宫人将茶换了一盏,他还是不喝。   接着又等着变凉。   如此四五个来回,凤子烨本就是个小小少年,心气儿沉不住,“尊上,跟你说实话吧,萧皇她的确不在朕这里。”   “不在最好。”胜楚衣终于抿了一口茶,目光将整个萱花殿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在那屏风上停了停,“她若是来了,有劳凤帝相告,就说本座,在神皇殿等她。”   说完,撂下茶碗,起身告辞。   凤子烨懵了,吓唬朕半天,这就走了?没事了?   等胜楚衣身影走远了,他才缓醒过来,高喊一声,“送芳尊——!”之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萱花殿的屏风后,绕出个人影,萧怜目光幽幽,直到再也看不到胜楚衣,“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   凤子烨也奇怪了,“他不就是来抓你的吗?怎么发现你在这儿,就坐了这么半天,喝了口茶,就走了?”   “他……,大概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没事吧。”萧怜目光闪烁不定。   “师父,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凤子烨狗腿地凑过去。   “这次天嫁大典,是整个西陆三百多年未有过的盛事,不过此番,神都那边显然是无意邀我朔方出席,那么,朕要借凤帝的仪仗用一下了!”   凤子烨打了个指响,“好说!没问题!”   ——   等到胜楚衣从皇都回了安西城,刚好两日,剑庐之中,霜白剑成!   凤倾城两眼冒光,双手将开过刃的剑恭恭敬敬奉到胜楚衣面前,“尊上,试试吧。”   胜楚衣拿过霜白剑,迎着光仔细一寸一寸查看,刃如霜雪,寒光如冰,剑柄上仔细铸了栩栩如生的木兰花。   他随手拔了凤倾城一根发丝,扔向剑刃,那发丝还未触及宝剑,就已被剑上凛冽的气息催断为两截。   胜楚衣眼角终于有了抹笑意,“师夫人的手艺,果然没有失传,有劳凤三公主。”   他收剑入鞘,便要离开,被凤倾城张开双臂横身给挡住了去路,“尊上,你不能走,师父还有后一半苍生叹没有教我,她现在跑了,你是她夫君,你得替她付账!”   胜楚衣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有这么大胆子,定定地看了她的眼睛,清澈无暇,没有半点杂质,“什么样的人,铸什么样的剑,当年师夫人肯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你,该是没有看走眼。霜白剑比之从前,少了戾气,多了灵性,更具神韵,该是铸剑之人心无旁骛,不染尘埃。好,我现在就将苍生叹后半段传你,但是只舞一次,学会多少,看你的本事。”   凤倾城大喜,扑通一跪,“谢师父!”   胜楚衣将她扶起,“怜怜才是你的师父,公主也说了,我是她的夫君,就该替她还账。”   他随手从院子里树下捡跟树枝,“苍生叹威力太大,我若是用剑,只怕这座安西城不保,只好以树枝代剑,三公主看好了,本座只演示一次。”   凤倾城为了霜白剑,这几日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却只能看到舞树枝,觉得好遗憾,可是能学到后半段,已经是三生有幸,就只好应了。   胜楚衣这后半段,舞得极为收敛,一招一式,完全按部就班机械地走完过场。   凤倾城虽然功夫不高,却极聪明,当然看的出来,“尊上,你该不是骗我吧?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师父舞的不一样呢?”   “哪里不同?”   “师父的苍生叹,分明就是绝世剑舞,荡气回肠,令人一眼心动,如痴如醉。可你这……”她嫌弃地撇撇嘴,“你这就是耍棍子。”   胜楚衣扔了树枝,“剑随心走,舞剑,要有人愿意舞,有人愿意看。我传你的只是剑招,剩下的,自己体会。”   他说完带着霜白剑,翻身跃上马背,策马而去。   凤倾城在后面吼,“喂!什么玩意!骗人!”   她喊了两嗓子,见胜楚衣已经走远了,砰地关了院门,骂道:“什么木兰芳尊,两口子合起伙来铸霸王剑!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哼!”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学着刚才胜楚衣的样子,随便捡了个招式,把满肚子暴脾气给舞了出去!   砰!哗啦啦啦!   剑庐轰然塌了!   凤倾城呆立在滚滚烟尘之中,嘴角抽搐,“苍……苍生叹……!”   她顾不得灰头土脸,转身冲出门去,“芳尊!等等我啊!再教几招啊!我当牛做马伺候您老人家一辈子啊!” 第160章 万恶的海云上 从璇玑前往神都的要道上,几匹快马飞奔而来,远方见有人一袭黑衣,坐在马上,静静地候着,马前立着个女孩儿,替他牵着马。   紫龙策马到了近前,翻身而下,直接跪拜,“叩见尊上。”   接着来的是弄尘、朗清、霁月,后面大老远还跟着哀嚎的海云上。   “你们都骑马,让我骑骡子!老子屁股好疼!”   胜楚衣下马,见了几个人,又凉凉看了朗清和霁月一眼,“陛下传信给你们两个的?”   没等朗清说话,弄尘抢着道:“没错儿,阿莲派了只鸟儿来传旨,这俩人就偷偷地想走,还好我机灵,逮了个正着。”   其实他哪里是机灵,他分明就是那日心里惦记着霁月,悄咪咪地想去偷看人家一眼,结果看到朗清夜里神秘兮兮钻进霁月的房间。   当时他这个恼火,妈蛋,是可忍孰不可忍!捉奸捉双!   他当即冲了进去,黑暗中,朗清和霁月当是有人行刺,三个人一顿乱打。   忽然霁月唤了一声,“弄尘哥哥?”   屋子里顿时悄无声息。   朗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有人点了灯。   弄尘只好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半夜三经,黑灯瞎火,混在一起干什么?”   既然是密旨,朗清自然不肯说,支支吾吾,胡乱搪塞,没说几句,就被弄尘给拆穿了,“编!继续编!”   霁月忍不住了,若再不老实交代,万一弄尘哥哥误会怎么办!   而且,陛下和亲王那般恩爱,这密旨,亲王也一定是知道的!   于是就三句两句和盘托出,“陛下让我跟朗清带五百精锐花郎,秘密潜入神都,听候她指令。”   弄尘毕竟老油条一些,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只调拨花郎,不动贪狼军,说明什么?尊上不知道这件事啊!   否则以尊上的脾气,有什么事,都要护着阿莲,连带着阿莲的嫡系亲兵都当儿子一样护着,需要摆平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贪狼军先上啊!什么时候舍得让花郎冲锋过?   所以他打了个哈哈,掉头走了,回身就跟司命、紫龙商议一番,阿莲要一个人动用亲兵去神都,难不成是背着尊上去找温庭别晦气?   他们最近也听闻神都的天嫁大典将至,而朔方却迟迟未收到观礼的请柬。   越是不让朔方去,就越是针对朔方,越是不见面,就越是有阴谋啊!   那么,他们的小女帝陛下,这是要一个人去惹祸啊!   三个人也不多想,回头三下五除二,就把朗清和霁月给摁住了。   要走一起走!有什么大事要干,先请示了尊上,大家一起干!   朗清和霁月见任务没法执行,打又打不过,也喊着要找芳尊评理,正巧这时宫中就收到胜楚衣召唤几个人的消息,于是就留下司命看好孩子们,其他人呼啦啦迎出来几百里路,要找胜楚衣评理。   这会儿,两厢终于见面,朗清见自家主子的小秘密被拆穿,愤愤道:“亲王殿下,陛下既然是传的密旨,定是有所考虑,您的人将我和霁月强行扣下,若是陛下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胜楚衣向来对萧怜的几个亲信和颜悦色,但是这一次,却分外严厉,“她现在没事,但是你们若是贸然去了,只怕早晚会出大事。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及所有花郎,听命于本座,不得擅动。”   他说着,看了眼紫龙,吩咐道:“违令者,杀无赦。”   紫龙两眼一瞪,点了下头,也不吭声,就算是令命了。   朗清和霁月知道朔方虽然萧怜是皇帝,可这皇帝家到底谁说了算,就要仔细体会了。   平日里大事小事,胜楚衣两眼一眯,柔声细语,全听怜怜的,全都依着怜怜便是。   可到了动起真章,他能替所有人做主,管你听还是不听,都是他说了算!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于是,一时之间,两个少年也不敢吭声了。   海云上站在一边屁股也疼腰也疼地揉了半天,看完热闹,才发现还有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在给胜楚衣牵着马,那女孩儿看着年纪与萧怜相仿,肤色本该不黑,可大概是风吹日晒多了,就有些金棕色,反而比起平常女子的白皙多了些健朗的味道,十分可爱。   还有那因为要牵马而随意挽起的衣袖,露出来的小臂,也是结实滚圆的,一看就知道浑身都是劲儿。   海云上向来口无遮拦,凑到胜楚衣面前,对着凤倾城努努嘴,“哎哟,换口味了?”   胜楚衣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跟来做什么?”   “我不是乌鸦嘴嘛,来看你们怎么倒霉啊。”   弄尘道:“他整天鬼鬼祟祟,做贼一样,如今司命在宫中守着两个小殿下,我不放心把这个祸害留在宫中,就索性给带出来了。”   海云上哼唧,“是啊,还给老子骑了头骡子!”   胜楚衣道:“既然跟来了,就一起去神都吧,这乌鸦嘴或许还有用。”   说着翻身上马,等着海云上骑着骡子过来,“鲛珠,真的已经入海了?”   “是啊!”   “交给了谁?”   海云上想都没想,“自然是海皇的人。”   胜楚衣静了一息,“你在说谎。”   “嘿嘿嘿,我哪里敢跟您老人家说谎啊。”   胜楚衣目视前方,“这一路上,本座反复思量,以你的心性,奸狡反复,怎么会将鲛珠放心交托给旁人?”   海云上嘟囔,“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我朋友遍天下!”   “你若是有朋友,为何被困朔方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救你?”   “是我自己不想走!”   “你会甘心陪我,冒死去闯深渊海国?”   “……,是你太凶,我朋友技不如人,当然要先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你的朋友,若是连谋算本座的胆量和心机都没有,如何替你去与海皇换人?”   “……”海云上不说话了。   “你根本就只是一个人,没有同党,所以,鲛珠,还在你身上!”   “没有!绝对没有!”   胜楚衣回眸看了看他,“若是本座没猜错,你起初只是想用鲛珠换阿丑,但是现在,你要待价而沽了。”   海云上几乎从骡子上跳了起来,“胜楚衣!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我对我女神的崇敬之情,可昭日月!不然我冒着叛国之罪跑出来替她找什么鲛珠,换什么人?”   他义愤填膺,胜楚衣却依然平静等他说完,“好,最好没有,不要让本座看错你。”   “哼!”海云上见他终于还是信了,傲娇地扬了扬头。   胜楚衣转头对弄尘招呼道:“你们几个,将他扒光,把鲛珠找出来!”   “好嘞!”弄尘撸胳膊挽袖子。   “喂!胜楚衣!你干什么!你这个禽兽!胜楚衣!你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   海云上哀嚎着,被弄尘从骡子上扑了下去,朗清霁月齐齐动手!情况惨不忍睹。   等到终于扒了个干净,弄尘来到胜楚衣马前,“尊上,的确没有鲛珠。”   胜楚衣该是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就这么绑在骡子上,带去神皇殿。”   海云上疯了,“喂!胜楚衣!我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胜楚衣也不回头,沉声道:“鲛珠——。”   “还给你可以!但是你要保证替我救出女神,还要保我不死!”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他从方寸天那里得了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一旦开始不耐烦,就有这个动作。“阿丑,一定要见,救你,看心情,现在,轮不到你跟本座讲条件。”   “既然反正都是死,那你就别想知道鲛珠的下落!”   “好啊,那就劳烦云上天谴祭祀赤身裸体,去神都展示一番!”   “喂!胜楚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流氓!你被萧怜给带好坏了!胜楚衣——!我输了!我认错!我投降!——!”   海云上一丝不挂被捆在骡子上,紫龙早就背过身去,可凤倾城却侧着脸不停地斜瞄。   身材还真是不错啊!   偷看尊上没看到,这个倒是看得满眼白花花!   弄尘骑在马上,用鞭子敲了敲那骡子的屁股,“你说了鲛珠在哪儿,尊上就放过你啊!”   海云上骑着骡子,一溜烟儿地裸奔向前冲,向后狂嚎:“我……我把它给吞了!”   一道凄冷霜白的剑光,那骡子四条腿齐刷刷断开,半截骡子带着海云上顺着惯性又冲出去很远,才滚落在地。   胜楚衣飞身而至,霜白剑直接抵在他咽喉,“你竟敢吞了它!”   “不然怎么办?我往哪儿放啊!你总不能让我把它塞**儿里去啊!”   “你……!”   胜楚衣活了三百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气得想杀人!   那鲛珠,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那鲛珠,是他送给媳妇的信物。   现在,被他给吞了!   “剖腹!取出来!”   他一声喝,弄尘几个就要动手。   “喂喂喂!别动!我自己吐出来!”海云上伸手进口中,拿下挂在槽牙上的那根细链子的一端,慢慢的,一阵干呕,居然硬将那鲛珠从胃里给拽了出来!   凤倾城看了受不了了,跑到一边儿吐了好一会儿。   那鲛珠的花球,被封了蜡,挂着粘粘的胃液,惨不忍睹。   弄尘捏了鼻子,用块布垫着,将外面的蜡丸掰开,金色的雕花镂空花球掉了出来,里面的鲛珠莹润有光,倒是没有一点损伤。   胜楚衣拿过珠子,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看着好不容易披了件衣裳,蹲在地上干呕的海云上,“杀了。”   海云上蹭的跳起来,“喂!你还杀!”   “亵渎鲛珠!岂能留你!”   “胜楚衣!你杀了我,谁陪你去深渊海国?”   “本座有一千种办法重返深渊,何须你教!”   “没有我带路,你就算去了,也找不到阿丑!她是海皇重犯,以你现在的实力,难不成还想一路打进去?”   “海云上,你敢威胁本座!”   “胜楚衣!阿丑教我的绝学,你可以舞得不差分毫!你很早就认识她!他对你很重要!我要是猜得没错,你是……”   “闭嘴!”胜楚衣怒喝打断他!深深吐了口气,强压怒火,“穿好你的衣裳!”   海云上满身流氓相地往地上一坐,“没马!”   “给他马!”   弄尘、朗清、紫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让出自己的马。   霁月小声道:“那,把我的马给他吧。”   弄尘眉梢微微一挑,“啊,那也不能让霁月就这么用脚走去神都,这样吧,过来,跟哥共乘一骑。”   霁月马上眉开眼笑,“谢谢弄尘哥哥。”   海云上穿好衣服,上了马,乐得颠颠地,忽然看到胜楚衣马前跟着徒步前进的凤倾城,“胜楚衣,你太残忍了,让个小姑娘给你当马夫。”   胜楚衣已经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她自愿的。”   凤倾城赶紧接话儿,“是啊是啊,我说了只要尊上愿意带着我,我愿意给他当牛做马。”   海云上眼珠子一转,“什么当牛做马,他又没骑你!过来,上我的马来!”   凤倾城就有些动了心思,那么好看的人,虽然被祸害地惨了点,可软的好啊,软柿子向来好捏啊!吃干抹净、欺负了走人,没脾气啊!   她悄咪咪看了看胜楚衣。   胜楚衣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毕竟是个空桑的正牌公主,长得再壮,给他牵着马走路去神都也不太好。   凤倾城见他默许了,三跳两跳跳上了海云上的马,稳稳地坐在他身前,那肩膀还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胸大肌上碰了碰,嗯,不错,有弹性! 第161章 杯不离壶,公不离婆(一更) 胜楚衣几个人低调而行,越是临近神都,路上的行人就越多。   天嫁大典,西陆圣朝三十余国,不论皇族亲贵,但凡稍有名望的,都要去看一份热闹。   等进了神都,他依然不住旁的地方,只住星月楼。   那顶楼的天字一号房,他自初来神都就十分喜欢,所以随手一次付了足够五百年的房钱。   到进了星月楼才知,那房里已经住了人了。   弄尘气不过,“我们主人常年包下的房间,如何住的别人?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老板为难道:“那里面住的姑娘,就是胜公子上次带来的啊,一住就是好几天,愣是没下楼,所以记得尤为深刻。这次姑娘自己一个人来,也要这间房,我当是胜公子的心上人,哪里敢不同意。”   两个人争辩间,胜楚衣却已经独自一人进了黄金笼,上了楼。   十二楼上,一切如故。   只是那露台的门是敞开着的,显然有人刚刚从那里跳了出去。   胜楚衣来到露台之上,整个神都尽在眼底。   他当风而立,望向远处的白莲宫,“怜怜,你终归是要做你自己的啊,我只需好好守着你便是。”   他在露台上风轻云淡地站着,那个一只手扒在露台边缘,挂在下面的人就很辛苦了。   萧怜本来可以直接跳下去走人,可又想他想得紧,琢磨着偷看他一眼就走,可现在被他堵在露台上,上不去,下不来,就只能吊在这里不出声,巴望着他赶紧伤春悲秋完毕,掉头走人。   然而,胜楚衣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在露台的小椅上坐下,随后倒了一杯茶,见那茶水还是热的,莞尔一笑,竟然细细品味了起来。   他手指转动茶杯,念叨着,“茶杯啊茶杯,你可知道你的茶壶甚是想你,你可想念你的茶壶?”   萧怜心里暗骂,“再不滚,你的茶杯就要摔碎了!”   胜楚衣将茶水一饮而尽,用手指抹出杯底的一片茶渣,沾在指尖细看,“这茶渣只是一缕过往,却随水而来,你说,我该是将它吃了,还是扔了?”   胜楚衣接着又倒了一杯,将那茶渣弹入杯中,再次一饮而尽,“吃了、扔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茶是好茶。”   他又将那茶杯安安稳稳放回原处,“而这茶壶和茶杯,本就是一套,不该分开。”   说完,向那露台下瞥了一眼,将那只盛着鲛珠的金色花球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等到确定他走了,萧怜才从露台下面翻上来。   揉了揉生疼的手指,拿起鲛珠挂在脖子上,“妈蛋!你是壶,她是杯,你们俩深情如水,却将我比作茶渣!”   旋即又笑了笑,“还好你吃了!”   这时,神皇殿下的大御码头上,一艘奢华的大船缓缓靠岸。   船上一个女子,轻纱遮面,由婢女扶着,踏下甲板。   神皇殿派了专门的礼官相迎,“雪夫人,脚下小心。”   女子声音极为温柔,谦和有礼,“有劳大人。”   “泛天尊已为您专门准备了下榻的宫室,请随我来。”   雪夫人道:“不必了,早就听说神都天街繁华,我想随便走走,大人请回。吉日吉时一道,我自会前往神皇殿观礼。”   既然是贵客,礼官也不好违逆,只好退下。   雪夫人入了马车,便轻掀窗帘,向外望去。   西陆,三百年,她终于回来了,却已物是人非。   敖天竟然肯将她从那小岛上放出来,准她重归故土,还特意替她安排了贵宾的身份,参加这样盛大的典礼,满足她小小的心愿,看来,他真的是很宠她,很爱她啊。   随侍的婢女,名唤小檀,是个鲛人。   “夫人,我打听过了,这神都最好的客栈,名唤星月楼,我们就去那儿住吧。”   “好。”   雪梅深向来温顺,从不多言,起居住行,只要小檀安排了,她都是一个“好”字。   如今,她坐在马车里,向外张望,一双绝艳的眼睛睁地大大的,仿若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   她从十几岁被敖天从乱葬岗带走,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没见过这么繁华的街市,如今终于重返人间,已经顾不得舟车劳顿,几乎失了矜持,想要下车去一样样看个究竟。   等到马车到了星月楼下,小檀便直接寻了掌柜,“老板,清场,包楼!”   老板一看,卧槽,你谁啊,好大的口气!   “小姑娘,外地来的吧?不好意思哈,小号门面不大,可接待的都是贵客,哪个都得罪不起,不要说你钱多,就算是神皇殿中的至尊来我这里下榻,也顶多包一层,那还得是没有旁人事先住了的情况下。您这说清场就清场,嘿嘿,不好意思,在神都,可没这个先例。”   小檀还想坚持,被雪梅深叫住了,“好了,小檀,包这么大楼做什么,有个干净舒适的房间住下就好了。”   老板道:“是啊,还是这位夫人有见识,小的这就叫人给您安排一处景观好的客房,不如,十楼朝南的客房怎么样?正好可以眺望神皇殿。”   雪梅深刚想说好,小檀道:“老板,你们这里一共多少层?”   “十二层,不过上面两层,已经都给人包了。”   “叫十二层的出来,我们出双倍的价钱,跟她换!”   老板道:“啊,这个,恐怕您换不起。”   “怎么就换不起了?客房而已,你还能把价开到天上去?”   “因为啊,那客房,人家付了五百年的房钱……”   “……”小檀被噎了回去,就算她再不了解这西陆的行情,也会稍稍用脑子盘算一番,“那,就十一楼。”   “十一楼,也不行,住的是那虎狼之地来的摄政亲王,脾气嗷嗷暴躁,叨扰不得,万一惹毛了,发兵造反,小的可担不起祸国殃民的罪名啊。你家夫人担不担得起,小的就不知道了。”   老板说完自己都偷着乐,小丫头片子,大帽子扣不死你!   小檀还不甘心,雪梅深将她拉了拉,“好了,小檀,就住十楼,也该是不错的。”   小檀:“可是夫人!您什么时候头顶上住过人,若是被……被大人知道了,我这脑袋还要不要?”   “没关系,出门在外,不可招摇莽撞。”她说着向老板点头,“就十楼吧,有劳。”   两人付了定金,便随着小二的指引,去等黄金笼下来。   雪梅深看个稀奇,见那金灿灿的大鸟笼子从高处缓缓降下来,里面还立着个少年,一身红袍,穿着小皮靴,背着手立着,煞是好看的模样。   等黄金笼停稳,萧怜从里面出来,与雪梅深擦肩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可小檀却脚步迟疑了一下。   雪梅深极为敏感,入了黄金笼后问道,“怎么了?那人有问题?”   小檀皱眉奇道:“奇怪了,明明不是鲛人,为何身上有鲛人的气息?”   雪梅深透过黄金笼向下望去,看着萧怜的背影渐渐变小,羡慕她自由自在的洒脱模样,叹道:“真是好看的少年啊。”   小檀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   到了晚上,在外面浪了一天的萧怜回了星月楼,在楼下仰望了一下十一楼,那灯火还亮着,就知道胜楚衣还在等她,当下心安,还有莫名的喜悦。   一进大堂,老板就凑了过来,“小爷,有您一封信。”   一把年纪还玩写情书的游戏啊!她也等不及上楼,直接将信展开来看,可只看了一眼,就咔嚓揉成一团。   十楼的请吃饭?   雪梅深的房间,熏的是平日里惯用的香,自己不觉得如何,可萧怜一进门,就觉得这香实在是浓重得有些糜烂,就像是要遮掩什么味道一样。   她被劫烬控制,虽然戾气十足,却依旧是十岁孩子的心智,凡事脑子就少了几个弯弯,既然有人请,又神秘兮兮,自然好奇心使然,要弄个明白。 第162章 她怀了鲛人而且是两个(二更) 小檀上前相迎,“这位小公子,里面请。”   “你们找我做什么?”   “我们夫人甚是欣赏小公子风流洒脱,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所以想与小公子攀谈一番,交个朋友。”   萧怜随着小檀入内,见雪梅深已经换了轻软的便服,去了面纱,在等她。   萧怜心头一惊,漂亮的女人,她见得多了,她自己这张脸,便已经堪称世间女子楷模。   可是这样好看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说她是人,她那张脸分明完美得不像人。   你说她是鲛人,可又比鲛人多了许多尘世的风情和妩媚。   “我是雪梅深,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雪梅深一开口,便不是官家小姐夫人的咬文嚼字,简单直白,反而让萧怜心中升起一丝喜欢。   “萧怜。”   “原来是萧公子,请坐。”   萧怜金刀大马地坐下,“夫人今天在电梯,啊不对,是黄金笼中见过吧?”   “是啊,正是一面之下,心中喜欢,所以想结交公子。”   萧怜道:“那你相公呢?你这么深更半夜,请个男人入房,你相公不生气?”   雪梅深浅笑,从容坐下,举止端庄,仪态万方,那身姿该是所有小女孩都企望自己所成为的模样,“我所做的事,从不违逆夫君的心意,忠诚于他,他信任于我,自然也不会疑不悦。”   “不违逆夫君?”萧怜歪着头想了想,“女人难道不能违逆夫君的意思吗?”   雪梅深吩咐小檀斟酒,轻柔细语道:“是啊,女子以夫君为天,自然是温柔顺从,察言观色,事事以夫君为先。”   萧怜若有所思,“那要是已经违逆了夫君,怎么办呢?”   雪梅深见她一个少年,却对这些妇德之事感兴趣,笑着道:“若是已经违逆了夫君,只要他还对你心存疼惜,自然是要小心求得他的原谅才是。”   萧怜再追问,“那,用什么方法求得他的原谅呢?”   “比如做他喜欢吃的菜。”   萧怜:不会。   “比如,抚琴取悦他的心。”   萧怜:不会。   “再比如,他忙碌的时候,在一旁红袖添香,温柔相伴。”   萧怜:还是不会。   她不禁暗自扶额,这么多年什么都不会,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额,雪姐姐啊,那如果什么都不会,这个女子可该怎么办呢?”   雪梅深以帕子掩了朱唇轻笑,“世上哪有女子连这些都不会呢?即便嫁人之前因家境不好,未能学过琴棋书画,嫁人之后,就算是有下人服侍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偶尔能亲自下厨为夫君做一两道小菜,总该是要的。”   萧怜暗自掰着手指头记下,做几道小菜!   “内个,那要是真的……从来都没下过厨,难道就没办法挽回夫君的心了?”   “这个也不一定啊,”雪梅深敬了她一杯,自己一饮而尽,“男人若是对自己的妻子心存怜爱,总归是有原因的,或者如花美眷,或者温柔贤惠,或者……,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   她说完有些脸红,“你看,我这个人不太会应酬,与公子一见如故,就说了这么多不合适的话,实在是失礼。”   萧怜又暗自记下:床头吵架床尾和!   雪梅深言归正题,“其实,我今天请公子过来,无非是见公子一个人出行,却来去洒脱,必是对这神都极为熟识,所以想请教一下神都的风土人情,以便这几日玩的尽兴。”   “这样啊!玩神都,你算是找对人了!比如第三城的天街,有一整排的珠宝店,各色小吃古玩数不胜数,还有第六城有个烧鸭店……”   萧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那个她最心爱的烧鸭店,已经被胜楚衣给化成灰了!   于是心中一阵懊恼,“鸭店就不要去了,我跟你说啊,你来的不是时候,这神都最好玩的便是上元节!”   她哇啦哇啦拉开了话匣子,将小时候那些记忆深处,曾跟胜楚衣偷偷去玩过的地方,掰着手指头细数了一遍。   两个人,一个说得欢脱,一个听得专注,雪梅深一面认真听,一面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萧怜身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不由得心生无限羡慕。   她如此年轻,意气风发,而自己,虽然有一张没有皱纹的脸,可是心,早就已经老了,死了。   此时,两个人的头顶上,正是十一楼,住的海云上。   咣当!   凤倾城拎着一坛酒,砸在海云上面前,“来!陪小凤爷喝酒!”   海云上看她小姑娘那么丁点儿大,一点基本教养都没有,他们鲛人对于男女尊卑还是很讲究的,所以许多鲛人少年时若不是对男子心生了爱慕,通常都会选择转化为男性。   “你谁啊,凭啥我陪你!”   凤倾城刚才已是喝了个半醉才回来,晃晃悠悠道:“妈的!让你喝就喝,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她从小在铁匠一条街混大的,跟糙爷们拼酒那是常态啊!现在看他好看,想请他喝一坛,竟然还被拒绝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顿顿顿顿倒了一大碗,一条腿蹬在凳子上,“来!干了!”   海云上看她喝得小脸蛋红扑扑地,本来就是金棕色的皮肤,更加好看,忍不住伸手去掐了一下。   凤倾城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海云上两眼一眯,“好啊,喝酒可以,但是只喝不玩,没意思,不如咱俩行酒令吧!”   凤倾城晃晃悠悠道:“谁怕谁呀,你说怎么玩儿?”   海云上想占人家的便宜,笑嘻嘻凑到她面前,“咱们俩比赛脱衣服,输一次脱一件,看谁先脱光。”   凤倾城暗自琢磨,你那一身肉我正好没看够呢,于是道:“好啊,没问题来吧。”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热闹,衣裳也越来越少。   海云上越喝越觉得不对劲,等到只剩下最后一条底裤,他才发现凤倾城两眼目光如狼,心中大惊,不好,中计了,原来被算计的那个是他自己!   与此同时,楼下的房间中,萧怜的酒,越喝越是头晕,终于喝到不省人事,咕咚一声栽倒在雪梅深的肩头。   雪梅深有些奇怪,问小谭,“他怎么这么就醉了?喝得也不算多啊。”   小檀阴沉的笑道,“夫人,奴婢不过是在她的酒杯上加点儿东西。”   雪梅深有些生气,“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并没有想将他怎样!”   小檀道:“他这样的少年,只有服侍了夫人,才不辜负了花一样的身子啊!”   雪梅深看着倒在桌上酣睡的萧林,的确是心头一动,她这一生,遇见过这么多好看的男孩,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能痛痛快快地与她喝过这么多的酒,聊了这么多的天,说了这么多的话。   他这样信任她,她却要害他,于是心中有些不忍。   可是雪梅深是一个没有什么原则的人,天性软弱,小檀在她身边,除了服侍日常起居之外,还充当敖天的耳目,所以主仆之间,向来都是小檀说什么,雪梅深就听什么?从来没有过二话。   可是这一次,她立在原地不动,心中十分犹豫,小声与小檀争辩道:“她算是我这一生第一个朋友,我不想害她。”   小檀道:“夫人不想害他,可是他已经进了夫人房,陛下是一定会知道的,夫人若是让他活着离开,您那更是要害他生不如死!”   雪梅生咬牙,“那我们留他半条命吧,至少给他一条活路。”   小檀点点头,“好,一切就依夫人的意思。”   可心里却暗想,你何时曾留过别人的性命?   雪梅深立在床边,看着小檀七手八脚将萧怜拖到床上,又手脚麻利的解开衣衫,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她第一次有了害人的感觉,既不忍,又亢奋,有种隐秘的快感!   可是小谭扒衣裳的手却动作越来越慢,直到看到里面那一层紧紧围着的裹胸,她才停手,“夫人,她好像是个女的!”   雪梅深惊奇,也深深吐了口气,“原来是个女孩儿,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她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不死了啊!”   小檀像翻检尸体一样,将萧怜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最后手停在小腹上,那里已经微微有些隆起。   “夫人,她肚子里怀着鲛人!”   雪梅深惊道:“怎么可能?她不是一个人族吗?”   小檀道:“她是个人没错,但是她肚子里面怀的一定是鲛人,而且是两个!”   雪梅深呆呆的立在床边,“难道人族与鲛人,真的可以生下后代?”   小檀安慰她道:“夫人,这种事,依个人体质而异,不能一概而论,也许这个女子,身体异于常人,所以才能为鲛人生下后代,只是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时,床上的萧怜已经开始慢慢醒转,通身燥热难耐,脸颊绯红。   她看着立着的两个女人,“你们干了什么?”   雪梅深当下慌张,将小檀拉到自己身前,挡住脸,仿佛这样,萧怜就看不到她了,“快,她醒了,怎么办?”   小檀眼中厉色一闪,“杀了她!”   她说着,从靴子中拔出短刀,冲向床上的萧怜。   萧怜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却因为中了迷药的缘故,浑身筋酥骨软,直接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完全爬不起来,只能就是一滚,躲过了那一刀。   雪梅深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她捂着嘴,不敢叫出声,躲在一旁,既替萧怜担心,不忍心看她死,又生怕小檀失手,让她给跑了。   “别让她跑了,打晕!先打晕!”   她不会功夫,就只能在旁边指手画脚,吵得小檀心烦,知道她还是舍不得,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是要杀了还是先弄晕。   楼上楼下,闹腾得不可开交。   胜楚衣的房间就在海云上隔壁,被两个人闹腾得心烦意乱,正在闭目打坐默诵清心诀,突然感到右手中与萧怜相连的乙木生一阵躁动,心头一凛,当下随着乙木生指引,冲出门去。   楼下,萧怜已经被再次掀翻在地,眼看小檀就要手起刀落。   外间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一道血红的冰棱如箭一般地飞来,将她手中的刀子打飞。   小檀知道是有高手来了,回身抓起雪梅深,直接从十楼的窗子飞了出去。   ------题外话------   亲亲们,太华重重重重感冒,从早到晚,欲仙欲死,暂时6000更几天,好了之后再加字哈!   摸摸揪! 第163章 颠鸾倒凤的星月楼(一更) 等胜楚衣冲进来时,就只看见萧怜,身上有几处不深不浅的刀伤,正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她见他来了,伸手抓住他的衣衫,哀求道:“救我!”   “怜怜,这是怎么了?又惹了谁……唔……”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萧怜整个人蛇一样的缠在了身上,堵住了嘴,浸染了酒香的舌尖,纠缠不清,又略显笨拙地索求着。   她有些神志不清,只知道抱着他,靠近他,求着他,就能得救,于是不能自已地贴合上去,“叔叔,救我……!”   “怜怜……,慢点……,小心孩子……”   十一楼的另一个房间中,弄尘、朗清、霁月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对于隔壁和楼下惊天动地的声响,只能假装没听见。   终于,霁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种多余,站起来道:“我出去转转。”   说完一个人提了刀,出去了。   剩下弄尘与朗清两个人独对。   有些紧张,还有些冲动。   两人突然同一时间暴起,企图制住对方,三招两式之下,扭打成一团!   朗清不是弄尘的对手,被摁在下面,弄尘:“我在上!”   朗清不说话,满脸委屈与无奈。   弄尘心一软,放了手,“好了好了,你别哭,你在上也可以,不过,那是哥让着你,不代表哥是个娘们!”   朗清的脸上立刻如春花般绽满了笑意,“弄尘哥哥,你对我真好!”   说罢,反扑!   楼下,负责打扫的小二是个新来的,从楼上下来,来到掌柜的近前,“掌柜的,十楼跟十一楼这会儿比着赛地忙啊!我在外面听了听,简直就是天灾,那里面的……”   掌柜的睁一眼闭一眼,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但是楼上楼下的比赛倒是第一次,“回头收拾的时候,将打碎的物件儿仔细地列个清单记个账,一块儿算到房钱里便是。”   星月楼顶上,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所有的人都在清晨的时候,又被一声尖叫吵醒!   海云上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尖声怒吼:“凤倾城,你这个禽兽!你酒后无德!你乘人之危!你要对我负责!”   凤倾城满脸莫名其妙,“卧槽,我也是第一次,凭什么是我对你负责?”   海云上委屈吧啦,“我们鲛人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这一辈子,被谁睡了是谁的,到死都不能换!反正我以后就是你的,你得对我负责!”   凤倾城眉梢俺一跳,原来是这样,还挺矫情!   便道:“好啊,看在你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小爷先收了你,不过以后还得看你表现。”   海云上立刻抱大腿,“嗯嗯嗯!以后小云朵都听小凤爷的话!”   “恶心!你咋那么肉麻!”凤倾城用力将他甩开,撸了撸自己的腿,全是鸡皮疙瘩。   “干嘛这么凶,昨晚谁不停地喊我小云朵,飘啊飘的!”   凤倾城:“……”   海云上忽然又发觉有点比对劲儿,“喂!我真的是你第一个男人?”   凤倾城扯了一把染了血的床单,“你说呢?”   “那你怎么啥都懂?操作那么溜儿?”   “我……,”凤倾城脸蛋儿有些红,“我春宫看得多还不行吗?”   海云上终于放心了,“那你以后可不能负我,否则……”   “否则,怎样?”看他还敢威胁自己,凤倾城两手将腰一掐。   “没什么,没什么,我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海云上扁扁嘴。   凤倾城捏过他的下巴,“这还差不多,来,再亲一个!”   等到两个人做恩爱状,如胶似漆地下楼时,刚好在黄金笼里碰到胜楚衣上楼。   楼上楼下声音有点大,大家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两厢心照不宣,十分尴尬,互相点头致意,也不说话。   就在胜楚衣的脚步要迈出黄金笼时,海运上突然问:“她呢?”   胜楚衣阴沉着脸道:“跑了!”   十楼的两个是一同被海云上的尖叫声吵醒的,萧怜看到躺在身边的胜楚衣时,第一反应便是抓起衣裳就要跳窗逃走。   胜楚衣也没拦着她,只倚在床边懒懒道:“门在这边,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少跳上跳下的。”   萧怜想想也对,掉头又往门那边儿跑。   结果还没到门口,也没看清胜楚衣是怎么从床上起来,又披了衣裳,已经堵在了她面前的。   他这次是学乖了,不管多大事,先穿上衣裳再说。   “你总跑什么?”   萧怜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我不跑,难道老老实实给你收回琴里去,然后看着那些人逍遥快活?胜楚衣,当年你有本事剑劈神都,为什么没本事将他们都杀了?你想将他们留给我?但是现在我来了,你为什么还拦着我?”   “怜怜……”   “不要叫我怜怜,我不是萧怜!我是劫烬!我是萧白莲!”   胜楚衣眼光有些悲悯地望着她道:“好,阿莲。杀生对我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若是将所有人都杀光就能解决一切,当年,整个神都都已不复存在了。”   他试探着用指背触到她的脸,“但是对有些人来说,死亡只是最慈悲的惩罚。我将他们留给你,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们跪在你的脚下赎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你将自己再次送入险境。”   萧怜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可是我不要什么赎罪,我就要他们死,当年你就该把他们都杀了,凭什么最后我死了,他们却都还好好的活着,而且高高兴兴活了这么多年,胜楚衣,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解脱,我要他们的命!”   胜楚衣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阿莲,你什么意思?”   萧怜冷笑一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圣女,是注定的天命神皇,若是不死,就永远摆脱不了注定的命运,始终要登上神坛,嫁给九幽天,枯守那十九丈高的神像,红颜白发,一生一世,死水一潭!”   她开始笑,笑得有些妖艳,“可我若死了,一切就不一样,从此再也不是圣女,也不需要成为神皇,我只需要在轮回中重新回来,回到你身边,就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名正言顺地与你在一起!而你,会因为我的死,震怒之下,替我杀光所有的人!”   “可惜我的计划也不是很完美,该死的悯生自作聪明,诱导你去寻什么方寸天,将我既定的轮回打乱,害得我在醉龙琴中被困了这么多年!”   胜楚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怜,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骗自己最深的人,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人,“阿莲,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划?”   萧怜有些含着泪的笑,“没错,温庭别对我说,只有死了,才能解脱一切,于是我就开始酝酿这件事,我不但要自己死,而且要所有人都死。可惜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你胜楚衣最后关头竟然放了所有的人!”   她在眼角抹了一把滑落下来的泪珠,“所以既然你不肯杀他们,我就亲自动手!”   萧怜说完,退后几步,从他身边绕开,大步走出门去。   胜楚衣几乎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懊恼,回身对她背影喊道:“你给我回来!”   然而萧怜却根本没听见一般,抽出杀伤链,绕上黄金笼滑动的柱子,顺势飞旋而下,燕子一般直落下十二层,翩然离去。   胜楚衣立在原地,内心一片怅然,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悯生才是心机最深的那个,却没想到所有人都被这个小丫头最简单的小心思算计进一盘棋中。   她只是一门心思地要摆脱圣女的宿命,却拼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劫烬如此暴烈的性子,不知此番又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第164章 天嫁大典的筹谋(二更) 神皇殿内,一处幽深的宫殿中,光线阴暗,传出略显痛苦的呻吟声。   小檀带着雪梅深小心走了进来,那里面的呻吟声骤然停止,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檀连忙道:“湘大人,夫人出了点差错,想先在您这里避避。”   湘九龄从幔帐深处走出来,一身红衣披拂在身上,身材不似之前的平坦,而颇为有些凸凹有致,面容极为疲惫。   他望着小唐身后怯懦的雪梅深:“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一开口,小檀便心中一惊,湘九龄大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转化了,而且还是个女子!   她连忙替雪梅深道:“大人莫要吓到夫人,夫人她,从未离开过陛下在外抛头露面,也未经过风浪,许多事自然不知如何处理,小谭是个奴婢,也不敢自作主张,遇到事情,就只好带夫人来大人这求助。”   湘九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身子不是很舒服,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雪梅深依然不敢吭声,小檀替她道:“夫人招惹上了一个人,初一看女扮男装的模样,倒是个好看的少年,本想用来续命,可后来才发现,竟然是个女子。”   湘九龄并不以为意,“既然是女子,杀了便是,这种事,找我来说什么?”   站在小檀后面的雪梅深抢着道:“可是……可是她已经怀了身孕。”   湘九龄皱眉,“怀了身孕又如何?不过是低劣的种族,随手处置了罢了。”   “但是她腹中怀的是鲛人!”   湘九龄这才注意到这主仆二人的表情,“鲛人?这世上能为鲛人生儿育女的人族女子倒是寥寥无几,可知叫什么名字?”   “萧怜!”   湘九龄的手指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萧怜?好死不死,你们惹她做什么?”   旋即她唇角的机锋上划过一抹冷笑,“她又怀孕了,真有意思啊!”   小檀道:“湘大人认得萧怜?”   “嗯,”湘九龄冷笑,“你可知道,她是谁?那是朔方新登基的女帝,萧云极。”   雪梅深有些害怕,“湘大人,那我该怎么办?请你帮帮忙!”   湘九龄笑地有些神秘莫测,“雪夫人无需惊慌,这件事,交给我好了。”她抬手翻看自己变得柔滑纤细的手指,“你平时,都喜欢用什么颜色的豆蔻花染指甲?”   雪梅深不知她为何突然问题这个,只好答道:“陛下说喜欢我将指甲染成红梅色。”   “好,那就红梅色。”   湘九龄招来旁边的侍女,“带雪夫人下去休息,替我准备红梅色的豆蔻花来。”   她目送雪梅深离开后,勉力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重伤之下,心智果然不够坚定,身体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转化!   ——   云音神宫中,顾敛星披着数十斤重的神皇礼服,立在巨大的铜镜前,那双眼中哪里有半分即将登基为皇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   温庭别从外面进来,屏退替她打点皇袍的宫人,负手立在她身后,定定打量她镜中的模样,一言不发。   银白的白莲花钿,雪白的皇袍,极尽世间奢华璀璨之能事。   顾敛星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可又不知是哪里不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温庭别转到她身前,手指在她额间的花钿上拂过,“可惜这神印是个假的。”   接着又前后打量了一番她的皇袍,“这身皇袍,我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式定做的,如今却穿在你的身上,如此奢宠荣耀,你为何还不开心?”   顾连兴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尊上,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紧张。”   温庭别在她的脸蛋上拍拍,“怕什么,大典过后,这天下便是本座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现在,你只需要演好你自己的戏。”   顾敛星还想厚着脸皮最后挣扎一下,“可是尊上,我听说,上神不收假的圣女,我怕我会遭天谴!我不想死!”   “什么天谴!”温庭别有了些愠怒,“都是些愚民的手段,那九幽天若是有灵,八年前就该发难,还用等到现在?”   这时,外面有宫人来报,“尊上,人都来了。”   温庭别恶狠狠指着顾敛星,“既然是个摆设,就管好自己的嘴,乖乖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说罢,他重整了一下神色,召唤道:“一个一个进来问话。”   外面,最先进来的是卓君雅,手中竟然重新执了杏花剑。   她见温庭别端坐正位,而圣女则一身皇袍,一动不动地立在他身后,主次上下,当即立见。   “拜见尊上,圣女。”   “女王请坐,看茶。”   “不知尊上召唤孤王前来,有何吩咐。”   温庭别微笑:“女王既然执剑而来,想必是那手臂已经大好?”   卓君雅欠身致意,“多亏尊上寻得灵丹妙药,如今已经恢复了五六成,虽不及从前灵光,可为尊上效力,已不在话下。”   温庭别满意点头,“如此甚好。天嫁当日,不但整个西陆诸国都要前来观礼,就连东煌和无尽海的那一头,也来了许多贵客,倒是还请女王鼎力支持。”   卓君雅道:“藏海必唯至尊的马首是瞻!”   “嗯,好,有女王这句话,本作就放心了。”   温庭别笑着,将卓君雅送走。   第二个进来的便是一身雪青色锦袍的千渊,身侧跟着以清。   “徒儿拜见师尊。”   温庭别对他们两个,就没有对卓君雅那么客气,“你们两个,可是很久没有来神都请安了啊,是不是得了王位,就不记得本座这个师尊?”   千渊淡淡道:“徒儿不敢,只是重孝在身,不便远行,且初登王位,诸事烦仍,实在是力所不逮。”   他这样说,就是借口说忙,不肯来请安了。   以清连忙替他开脱,“师尊,阿笙他直肠子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怕这个孔雀王做得不好,丢了师尊的颜面,所以只能埋头发奋。他从小就是这样嘴硬,不会说窝心的话,您是知道的。”   温庭别刚刚的确有些不悦,但被以清这样一说,倒也不好发作,摆弄着手里的珠串道:“你们两个此前助萧怜夺位,可是配合地天衣无缝啊。听说清儿还得了个朔方的小南王作未婚夫婿?两厢联姻,可还眼中有我这个师尊?”   “啊,这个,”以清笑得尴尬,“徒儿也是没办法,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做了寡妇。”   千渊懒得拐弯抹角,“回师尊,当初相助萧怜,只是权宜之计,朔方与孔雀,虽争斗百年,但却是唇亡齿寒,若任由藏海与空桑联军过境,孔雀王朝只怕江山不保。”   温庭别点点头,也不愿这个时候与他们闹僵,“笙儿说的也在理,为师岂能不明白,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开口跟你们提这件事。”   他从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只不过,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从前的圣朝,权力涣散,诸国争霸,称王称帝,不一而论,此番天嫁大典之后,必将四海归心,万国来朝,皆归于我神皇殿下,所以以后,若是再有哪一国敢擅动干戈,私扩版图,本座必倾整个圣朝声讨之!”   千渊眼光纹丝不动,以清却有些七上八下,两人齐声道:“师尊圣明。”   “好,只要你们两个忠心耿耿,维护师尊,师尊来日,也必将倾力维护你二人江山永固,孔雀王,永远是孔雀王。”   “谢师尊!”   温庭别稍稍松了口气,将他们两个也打发了,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请凤帝进来吧。”   凤子烨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身后跟着个男孩。   他一进殿,就叫着嚷着,“三姐,我三姐呢?整天在神皇殿跟尊上腻歪着,都把我这个皇弟弟给忘了吧?”   温庭别脸色一沉,“凤帝,请坐。”   凤子烨仗着自己年纪小,也无拘无束,大大咧咧一坐,先谢了温庭别,接着又问,“尊上,我三姐呢?”   温庭别看了眼旁边的顾敛星,她果然从头到尾都假装自己是个死的,站着一动不动,脸上也一点表情都没有。   “啊,倾城她啊,听说最近天街来了很多各国卖艺地,图个新鲜,出去玩了。”   凤子烨也不追问,就道:“好啊,等她回来,麻烦尊上代为转告,就说皇弟弟想念她想念得紧,让她有空也要回去看看,不要还没出嫁,就成了泼出去的水。”   温庭别温厚笑道,“好,一定转告。”   他眼光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凤子烨身后立着的那个少年,“你怎么带了外人进来?”   凤子烨笑道,“他啊,他是个聋子,哑巴,我最近的新玩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又乖巧,又不会惹事。”   温庭别眼光一厉,随手拆了手中珠串中的一颗珠子,直直向那少年飞去。   眼看那少年就要被珠子击穿脑壳,竟然纹丝不动的垂头站着。   凤子烨惊叫一声跳起来,顾敛星也吞了口口水,千钧一发之际,温庭别骤然收了力道,那珠子就悬在少年的太阳穴处。   少年似是发觉凤子烨跳了起来,这才抬起头,一张极为平凡的脸,看到自己额角还悬着一颗珠子,当下慌了神,啊啊啊啊地怪叫。   凤子烨慌忙拍拍他,“别怕,尊上只是试试你是不是真的聋的哑的。”   温庭别这才收了珠子,重新端坐好,“既然是个废人,就暂且留下吧,只是凤帝已经快要成年了,以后莫要再做这么没分寸的事。”   凤子烨吐了吐舌头,“好了,我知道了,姐夫。”   他这样撒娇,温庭别顾及面子,倒也没办法,只好言归正题,“今日请凤帝前来,是想聊聊三日后天嫁大典上的事。”   凤子烨机灵地很,立刻道:“尊上之前的密使已经说得仔细,朕一定言出必行,万事唯尊上马首是瞻!”   温庭别点点头,“是啊,空桑与本座精诚合作,倾城该是最乐意见到的,事成之后,本座必将尽快与倾城完婚。”   凤子烨笑嘻嘻,“好啊,那朕就等着喝皇姐和姐夫的喜酒了啊!”   温庭别继续宽厚笑道:“你尚未成年,该当收敛些。”   “知道啦姐夫!”   凤子烨带着身边的哑仆一蹦三跳地出去了。   顾敛星却睁大眼睛看着那哑仆的手。   刚刚那颗珠子迫近的时候,他右手纹丝不动,被身子挡了温庭别视线的左手却下意识地攥了攥。   若是扑通的习武之人,临敌之时,通常都用右手御敌,他既然要用左手,为何却是收回去的姿势?   记忆中,似乎有谁有那样一双手,要打架前,左手会微微握拳,又不似出招,而是……褪下杀生链?   她忍不住想笑,萧怜,你装聋作哑混进神皇殿来,难道是来救我的? 第165章 倾尽天下,换你一世安好 温庭别缓缓靠向椅背,暗自盘算,如今藏海、空桑、孔雀,皆已归心,天嫁大典上的行动便已成功了一半。   如今就只剩下朔方了。   神皇登基,四大王朝,岂可少了朔方皇帝观礼?   这时,宫人用轮椅推了一个人进来,“尊上,萧皇来了。”   温庭别笑道:“萧皇,近日身体可好?”   坐在轮椅上的萧素十分消瘦,衣袖和双腿上干瘪空荡,两眼却鬼魅般的闪着光,“谢尊上,已无大碍。”   当日,趁着宫中有人奇袭重阳宫之际,温庭别就已经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初阳楼下水牢中的萧素给换走,弄了个四肢血肉被剃得干干净净的死囚顶包,竟然也没有惊动萧怜和胜楚衣。   温庭别一笑,“那么,三日后大殿之上,有劳了。”   萧素已全然没有了往昔的张狂,阴沉沉道:“尊上众望所瞩,实至名归,萧素心悦诚服,愿唯尊上马首是瞻!”   温庭别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此一来,终于可以放心了。   两人又简单寒暄一番,温庭别看着萧素鬼一般的脸,十分嫌弃,随便将人打发了,转身将立在身边的顾敛星揽入怀中,“三日后,就看你的表演了,阿莲!”   他扯去她的皇袍,两人正要滚在一处,忽然顾敛星惊慌失措地拼命推他,“尊上,有人!”   温庭别抬头,见不知何时,一个身披黑色大氅,头戴深深兜帽之人,悄然立在他们两个前面不远处。   温庭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对顾敛星道:“下去。”   顾敛星匆忙拖着无比隆重的皇袍逃了。   “你来干什么?”温庭别有些不悦。   “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尊上的雅兴啊。”依然是男子声音的湘九龄,她不摘兜帽,躲在阴影之中,“你想要的,八年前海皇就已经全部给了你,如今,你该用什么来酬谢海皇陛下呢?”   温庭别哼道:“可是八年前,我也替海皇将那人从至尊之位逼迫下去,成了丧家之犬!我们公平交易,两清了!”   “真的是这样吗?”湘九龄的声音愈发阴沉,“可是他不但没有尽废,反而比从前更加难对付,你说这是谁的错?”   “海皇陛下妇人之仁,当初若是按我所说,在他往返上邪时于海上截杀,如今哪里来的这么多是非?”   湘九龄怒喝,“你还敢胡说八道!”她一时情急,就有些露出了女子的强调,立刻又强行收敛了脾气,“海皇如何筹谋,岂是你这种低贱之人能妄加揣测的?陛下要的,是一个废人胜楚衣,而不是死人!”   温庭别见湘九龄震怒,便有了一些怯意,“那你说,本座该如何?”   “好好做你的圣朝至尊,旁的闲事,不用多管!”   “湘大人专程来此,就是为了跟本座说这个?”   湘九龄转身欲走,“今日前来,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再次辜负海皇陛下的厚望。顺便说一嘴,萧怜来了,你的天嫁大戏,并没那么容易唱下去。”   温庭别将手负于身后,傲然道:“她终究不过是个小丫头,能耐我何?”   湘九龄消失在暮色中,声音却依然回荡在云音神宫,“你该想想,她身后站着的是谁。”   温庭别被湘九龄如此一搅合,刚才的舒坦劲儿全没了,怒喝道:“来人,将天嫁大典的布放图拿来,再调拨三倍的兵力,确保万无一失!”   当晚,整个神皇殿的兵力便开始调动,彻夜不休。   湘九龄回了下榻的宫室,因着身体正在发生转发,燥热与灼痛交替来袭,浸在满是冰块的浴池中,强行压制痛苦。   身旁服侍的小鲛人替她将冰块从头顶淋下,便是一阵激爽贯穿全身。   “大人,您这样提醒温庭别加强防备,那萧怜动手岂不是更困难?”   湘九龄合着眼忍受,“就是要她难,越是困难,她就越是会感激我。”   神皇殿的另一头,宫墙一角的飞檐上,一个人影蹲在上面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   待到静观了一个时辰之后,才转身如一只夜猫子般,跳下了高高的宫墙。   可人还没落地,便两眼瞪得滚圆,没跑了。   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张开双臂,仰面笑得妖艳,等着接她入怀呢。   萧怜一头与胜楚衣扎了个满怀,推开就想跑,却被伸手给捞了回来。   “怜怜还想逃到何年何月?”   “我不是你的怜怜。”   “你只不过忆起了前尘旧事,仇恨和恐惧迷了心窍罢了,何时不是我的怜怜了?”   胜楚衣月光下笑得又温柔又令人眼花缭乱,萧怜看着看着,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你不会把我再关起来?”   胜楚衣张开双臂,将她放开,“怜怜不是说要做完整的自己,要自己选择何去何从吗?好的,叔叔想通了,以后再也不左右你的想法,也不限制你的自由,随你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惹多大的祸,就惹多大的祸,可好?”   萧怜试探的退开一步,他果然没有再抓她的意思,“真的?”   胜楚衣依然张开双臂,敞开怀抱,“真的!你看,我都不抓你,你现在想走就走,但是若是想回来,这怀抱随时等着你。”   他话音未落,萧怜掉头兔子一样飞奔而去。   胜楚衣脚下一动,又强行停了下来。   果然,萧怜没跑出多远,停了脚步,回头看他,见他依然停在原地,便喊道:“喂!你真的舍得让我逃走?”   胜楚衣向前走了两步,“舍不得,可是又怕吓到我的心肝宝贝。”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萧怜果然没再逃。   于是,胜楚衣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缓步走到她身边,牵了手,“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两夫妻,叙叙旧。”   他不知为何,今晚笑得愈发的妖艳,看得萧怜魂都要没了,就只好跟着他走了。   城外山郭,一处小屋,隐在竹林深处,甚是安静。   萧怜仔细看那小屋,怎么也不像个牢笼,便稍微放心,可是还是猜不透胜楚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说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相处一下啊。”胜楚衣进了屋,随手脱去广袖宽袍。   萧怜向后退了一步,“我不想跟你相处了。”   她想起自己在星月楼被下了药,浪得没边儿地那一晚,就觉得这脸没地方搁了。   “怜怜怕什么?又没要怎样。”胜楚衣一面说,一面挽起衣袖。   “那你干嘛?”   “我听见有的人肚子饿得咕咕叫!离开叔叔,难道穷得没饭吃?”   “我……,我没来得及吃。”   她这一整天都在神皇殿四下转悠,里里外外看了个明白,到现在不要说吃饭,连口水都没喝过,胜楚衣若是不说,她都忘了。   果然,胜楚衣给她倒了杯水,“先来喝点热水。”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等着萧怜过去。   萧怜离桌子几步远,分明觉得那就是个引她上钩的陷阱。   可是胜楚衣就那样含笑等着她,她就觉得若是不去,该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了,谁让她喜欢他,死了活了几个来回,依然喜欢他。   于是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坐到桌前,端端正正地将那杯子端起来,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一样,小心认真地喝水。   忽然,胜楚衣两手在桌子上一撑,凑到她面前,两人瞬间离得极尽,四目对视。   萧怜正想扔了杯子逃走,那拿着杯子的手被胜楚衣抓住,“想吃点什么?”   “哈?”   “我问你,问你想吃点什么?”那语气分明是要把她给烹了。   “啊,随便!”萧怜不知所措。   “没有随便这道菜!”胜楚衣一字一句。   “啊,那就看着办。”   “也没有看着办!”   “那就……,”萧怜努力回想以前在白莲宫里都曾经吃过哪些难以忘怀的美事,“那就翡翠猪肚瑶柱面。”   “没有。”   “樱桃红烧肉。”   “也没有。”   “蟹酿橙!”   “还是没有!”   “那你有什么吃什么吧?”   胜楚衣两眼盯着她,几乎是想把她给吃了!“鸡蛋面!吃不吃?”   “我……,我不爱吃鸡蛋,要不……,只吃面吧……”萧怜越说声音越小。   “好。”胜楚衣从桌子上收了手,直起身来,望着厨房,“下面,给我的怜怜吃!”   等他真的进了厨房,开始准备煮面,萧怜就震惊了!   跟了进去。   “叔叔啊,你自己煮?”   胜楚衣咔嚓,将一只鸡蛋捏成两半,“不是我,难道是你?”   “你居然会下厨?”   “活得久了,总会遇到没人给做饭的额时候,会做点吃的,有什么奇怪?”   “哦。”   萧怜看着他用筷子将那鸡蛋打散,洒向滚开的锅里,那鸡蛋便在水中开出牡丹一样薄薄的花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经常煮面?竟然这么熟练!”   “这还用练?看一次就会了。”   胜楚衣被她捧得,就有些得意,忽然眉头一皱,“糟了,还没有擀面条……”   萧怜:“……”   “要不,怜怜,你先喝点鸡蛋汤充饥,我慢慢来?”   “……”   这一顿饭,折腾到半夜,才正式端上桌,萧怜饿的趴在桌子上等得快要睡着了,才被钻进鼻子里的香味叫醒。   “红烧排骨面啊!”   胜楚衣坐在她对面咧嘴一笑,“知道你爱吃肉,所以还是做了这个。”   “不是这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吗?”   “额,刚刚你睡着了,我出去杀了一头小野猪,取了肋排。”   “哦。”萧怜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得头晕,就顾不得那么多,埋头大吃,一面吃一面点头,“真的……嗯,很好吃,下次还做!”   胜楚衣点点头,有些艰难道:“好……”   他将手背在身后,对着门口比划了一下。   隐在门外的弄尘见外卖送到,得了好评,悄然退入了夜色中。   等到萧怜吃饱了,抹抹嘴,这才想起问他,“你突然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做一碗面给我吃?”   胜楚衣拿起她的衣角,仔细替她擦擦嘴上的油花,“听说,两夫妻若是生了嫌隙,该互相迁就,比如做一顿对方喜欢吃的东西,哄一哄就好了。”   萧怜心中一动,“那天我在楼下跟雪姐姐说什么,你都听见了?”   “听了一知半解,隔壁……太吵。”   萧怜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叔叔,我不是故意不想听你的话,我真的是怕你再把我关起来。”   胜楚衣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两只小手都握在掌心,“我明白,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怨恨未了,所以会失去理智。怜怜,那些人的生死,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但是事情并非你想象那样简单,我怕贸然行动会再害了你,失去你。”   萧怜反握他的手,两眼冒光一般,“那你帮我啊!他们都害怕你,将你奉若神明!只要你一出面,他们立刻都会跪在你的脚下,重新将你奉为至尊,到时候你替我讨回公道啊!”   胜楚衣笑意渐浓,“然后呢?你可想过接来下如何?”   “……”   “接下来,你是天命神皇的这个事实就会暴露于天下。怜怜,你是想逼迫我亲手将你送上神坛,还是想与我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白头偕老?”   胜楚衣紧了紧她的手,“怜怜,你听我说,至尊之位,我从来都不稀罕,东煌的江山,我也弃如敝履。在我的眼里,只有你!若是倾尽天下能换你一世安好,我愿意就在这茅草屋中与你粗茶淡饭、共赴白头!怜怜,我只要你!”   胜楚衣紧紧地凝视她的眼睛,期盼着她能听懂。   萧怜皱了皱眉,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展开笑颜道:“叔叔,我明白了。”   胜楚衣松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把那颗头紧紧按在胸口,“你若是明白这份心意,那便最好。从现在起,你就与我住在这竹林中,等天嫁大典过去后,就送你回朔方。”   “什么!”   萧怜猛地将他推开,“你说什么?原来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怜怜!”   萧怜从凳子几乎是跳了起来,“天嫁大典,我一定要去!温庭别一定要死!所有的圣尊都要死!”   她撇开胜楚衣,大步向门口走去。   “劫烬!你给我回来!”身后,胜楚衣几乎是震怒地低吼!折腾了一晚上,原来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扯,所有的言语,都是废话!   萧怜转过头,扁着嘴快要哭了,像个负气的孩子,“你果然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喜欢萧怜!我告诉你!我不是她!我是萧白莲!是那个你从来都没爱过的孩子!”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不会将她还给你的!既然天嫁大典凶险万分,那我就带着她一起去死!”   她转身哭着奔入竹海,“胜楚衣!我恨你!我要死给你看!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萧怜死在你面前!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我要让你再尝一次生不如死的滋味!”   “劫烬!你跑不出去的!”   身后,刚刚还满是浓情蜜意的茅草屋,被胜楚衣周身的威压轰然炸开,化作一片废墟。   萧怜根本不顾身后什么情形,在黑漆漆的竹林中一路飞奔,却始终寻不到出路。   周遭响起醉龙琴缭绕的声音,不远不近,若有似无,如影随形。   “劫烬,这竹林被我布了迷阵,你出不去的,不如安静地坐下来,我陪着你,好不好?”胜楚衣的声音又重新变得温柔,仿佛就在耳畔。   “你骗人!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劫烬,你已经回归本源,你就是萧怜,萧怜就是你,我已经没有办法将你重新关进醉龙琴了。你听话,安静下来,等过了天嫁大典,我带你回朔方,棠棠和珩儿还在等着你。”   “骗子!胜楚衣!你是个骗子!”   “劫烬,你试着感受一下怜怜的存在,听听她的意愿,你们本就是一个人,何必要同归于尽?”   “我不听!她心里只有你,你心里只有她!我算是什么!我只是个多余的,被你关在醉龙琴里的一缕亡魂!一只恶灵!”   胜楚衣不说话了,只是那琴音更加清晰,更加缠绵,仿佛藤蔓萦绕于周身,挥之不去。   萧怜在漆黑的竹林中飞奔,月光投下的婆娑竹影越来越狰狞。   “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你们全都想逼我死!你们没有一个人真心爱我!”   “你丢下我一个人去了东陆,悯生和温庭别,他们各个都惦记着我!我只有十岁!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   “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活该我就要不得好死?”   萧怜一边哭一边嘶喊,一边飞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可这竹林中因为迷阵的关系,依然幽深昏暗。   萧怜彻夜狂奔,终于力竭,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便一动不动了。   良久,胜楚衣才抱着醉龙琴,轻飘飘从竹林上方翩然落下,走到她面前,摇头叹道:“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他放下琴,俯身想要将她抱起。   忽然,萧怜两眼猛地睁开,周身五色光暴起,将胜楚衣轰然击退数十丈开外,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怜怜!”   萧怜站起身,全没有半点狂奔整夜,力竭而殆的模样,“琴弦金,觉醒了。叔叔,多谢这一夜所赐!”   她俯视着他,邪肆狂傲一笑,几分狰狞,几分妖艳,额间白莲神印一抹而过,转身欲飞跃出竹林。   胜楚衣如一只大鸟般,身影从她头顶掠过,挡住了去路,从背后抽出霜白剑,横在她面前,“劫烬,再说一次,不准走!”   萧怜昂头,将脖颈抵在剑刃上,“你为我,霜白剑两次出鞘,第一次,因为我死了,第二次,却是要杀我?叔叔,你果然是真的疼爱我啊!”   她向前半步,“来啊,要么一剑割喉,不要犹豫,要么,就看着我走!”   胜楚衣转过身来,虽然手中持剑,唇角依然沁着血迹,那眼神却仿佛在恳求她,轻声道:“不要走!”   萧怜咽喉中便有些哽咽,“你是在求我?木兰芳尊会求人?为了她?”   她抬手将霜白剑推开,与他擦肩而过,再不回头。   胜楚衣执剑的手颤抖,无力地戳进泥土之中,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整个人便轰然倒下。   等他再次醒来时,便只见到弄尘和紫龙守在是身边。   “他们呢?”   紫龙冷冰冰道:“霁月和朗清收到主子的召唤,跑了。凤倾城说那是她师父,也闹着要去,海云上说要看热闹,就都跟着去了。”   弄尘忙怼了怼她,“你少说几句。”   接着转而对胜楚衣道:“尊上,小阿莲如何会将您会伤得这么重?”   胜楚衣勉力坐起来,靠在床头,“她神皇天赋全部觉醒了,我,没有设防……”   弄尘愤愤道:“尊上对她那么宠爱,她竟然下的了手!”   胜楚衣叹息,“没想到劫烬的戾气已经达到如此地步。阿莲她临死之时,大概是连我一起恨了。”   紫龙向来话语不多,抱着手臂立在床边,超大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只怕恨的不是尊上,而是求而不得,所以恨上了另外一个自己。”   弄尘问道:“尊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明日就是天嫁大典了。”   “她要杀温庭别,只怕不能全身而退,无论如何,护她周全便是。”他疲累地闭上眼睛,“你们出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我稍事休息。”   弄尘只好跟紫龙一起离开,出去的时候,哼唧道:“以往尊上受伤,跟小阿莲滚一晚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没了小阿莲,这伤……,哎呀,你掐我干嘛!”   紫龙狠狠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闭嘴!”   屋内,胜楚衣与萧怜以乙木生相连的右手微微攥起,“怜怜,你若与我心意相通,便回应于我……”   此时的萧怜,已经跟在凤子烨身边,以哑仆的身份,进了神皇殿。   她立在凤子烨下榻的宫室屋脊上,望着白莲宫出神,手掌中淡淡泛起一抹绿色。   耳畔仿佛有胜楚衣的声音在低语轻唤。   怜怜……,怜怜……!   她心头一阵悸动,第一反应便是回应他,可旋即眼神一厉,左手狠狠攥了起来。   彻底截断了乙木生。   那一头,胜楚衣眼光一亮,找到了!   当即起身,对外面道:“弄尘!去神皇殿!”   然而,到了神皇殿门口,胜楚衣的轿撵被守卫拦在了外面,“抱歉,管你什么朔方的摄政亲王,没有请柬,就算是九幽上神下凡,也不能进神皇殿。”   这时,琼华圣尊巧得不能再巧地从外面回来,车马与胜楚衣的轿撵差身而过,他掀起马车的窗帘,望了眼轿撵中的身影,对守卫道:“请亲王殿下进去,若是泛天尊问起,就说是本座请来的贵客。”   说完,又望了胜楚衣一眼。   坐在黑色轿撵中的人,隔着沉沉黑色纱帐,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琼华的车马在前面先行进了神皇殿,他坐在车中,暗自松了口气,该回来的,早晚要回来,如今看来,自己这条命,该是保住了。   等到了琼华尊自己的景萃宫,他下车,立在胜楚衣的轿撵前,“请亲王殿下下轿。”   口中虽这样说,态度却是极为恭敬。   胜楚衣由弄尘扶着,从轿撵上下来,与琼华对视一瞬,“有劳。”   言语虽是客气,却是褒奖之意。   琼华看到他手中竟然已经重新持了剑,猜想是霜白剑已成,心中一阵凛然,木兰芳尊,终于还是回来了!   “亲王殿下,如今神皇殿中已经住满了各国贵客,一时之间,也收拾不出像样的宫室给您下榻,不如就暂且委屈一下,在本座的寒舍将就一晚。”   胜楚衣也不客气,将周遭扫视一圈,“那就打扰琼华尊了。” 第166章 梨棠是朕的小媳妇(一更) 琼华将胜楚衣请入景萃宫,安置了最好的房间,小心察言观色,见胜楚衣并无嫌弃之意,道:“亲王殿下稍作休息,本座私下请人进了神皇殿,还需向泛天尊报备一番,失陪了。”   胜楚衣心中惦记着萧怜,也懒得与他多言,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便可。   琼华恭敬退了出去,立刻掉头去了云音神宫。   人刚进门,就听见里面的温庭别道:“听说你把胜楚衣给请进来了?”   琼华温厚道:“是啊,尊上,偏巧在门口撞到了,若是拒之于门外,倒是显得咱们怕了他。”   温庭别向来自负,被他堵得没话说,“罢了,饶是他本事再大,也不敢在天嫁大典之上,整个璃光的众目睽睽之下闹什么幺蛾子,替本座盯紧点,生了事端,唯你是问!”   琼华俯首道:“尊上放心,琼华已经将他安置在自己的景萃宫中,亲自看管,保证万无一失!”   才怪!   温庭别点了点头,“好了,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是。”   那边,刚刚还说着要被严加看管的人,这边早就已经离开了景萃宫。   胜楚衣轻车熟路,三转两转,来到凤子烨下榻的若离宫,一路无视守卫,如入无人之境,直闯萧怜的房间。   萧怜本出去溜达一圈,回来见整个若离宫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里面却如临大敌。   凤子烨立在庭院中间,艰难一笑,指了指她的房间,“你自己搞定,朕是无辜的!”   萧怜口中狠狠骂道:“阴魂不散!”   砰地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胜楚衣你个老不死的,你有完没完!”   她吼完了才发现屋里没人。   等到回头之时,被人用一根手指在眉心一点,晃了两晃,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胜楚衣伸手拦腰将人接住,“老不死的再不出招,你当我这个夫君是个假的!”   萧怜被他抱在怀中,仿若陷入梦魇一般,眉头不停地蹙动。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悠悠叹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靠你自己去战胜劫烬。怜怜,你若是赢了,我们便一如从前,可你若是输了,我就只好将你从此关起来了啊。”   那梦中,一道巨大的火光,从天而降,沿着三百年的木兰树,轰然而下。   天命神皇,万物不侵,唯独不受炎阳天火。   从小到大,从不知受伤和疼痛为何物的女孩,此时骤然烈火焚身,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血肉之躯被渐渐烧成焦炭,散发出可怕的味道,无一处不是剧烈地令人疯狂的疼痛。   火光的那一头,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脸,没有谁真的为她悲伤,更没有人企图想冲进火海来救她。   有人仿佛看见一件漂亮珍贵的衣裳跌落火海,露出惋惜的表情。   有的人,则仿佛打碎了主人最心爱的花瓶,而担心受到责罚。   更有人,向她无言致歉,嘴角却挂着冷笑,既然自己得不到,就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萧怜立在火海前,看着那火中的萧白莲痛苦挣扎,抱着与她一同被天火焚烧的木兰树,向着东方最后呼喊,“等我!叔叔!等我!”   那烈火焚身之痛,仿佛就在自己周身漫延!   忽然有一只小手牵上了她的手,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声音道:“你看到了吗?是他们将我们逼上绝路,我们死了,他们却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萧怜低头,看到另一个萧白莲站在身边,一身雪白的衣裙,如一朵披霜挂雪、莹白如玉的莲花。   萧白莲仰头看她,“难道你不恨吗?不想让他们尝尝你临死时的痛苦吗?烧死他们,一个不留!”   萧怜茫然道:“我离开得太久,活了许多次,也死了太多次,当初那些痛苦,已经不记得了。”   萧白莲紧紧抓着她的手,“你以为你生生世世裹挟着炎阳火而生是为什么?是为了怀念你曾死在这火中的滋味?不是!是仇恨!你要用这火,将所有人都烧死!让他们体味一次你走上绝路,自焚而死的痛苦!”   “可是,我已经回来了,什么都没少,还有了他,和两个孩子。”萧怜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然后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很多很多!”   她看向萧白莲,“死地重生,改变命运,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自由了,不用再被困在神坛上,孤独一生,不用只是苦苦看着他,望着他,想着他,却连牵一下手都要小心翼翼。这就是结果,我已经满足了!”   “你不懂!这根本不是结果!这只是开始!”萧白莲甩开她的手,“你没资格教我!你只知道享受他给你的一切!而我却替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我陪他经历了那七年的磨难!与他分担了一切,却被他关在醉龙琴中,日夜饱受煎熬!凭什么!凭什么!”   萧白莲开始不再那样洁白剔透,周身泛起浓黑之色,“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一步一步走入悯生的陷阱,明知是无尽黑暗,却欣然而往!他为你承受一切,百死不悔,却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就在那,也不肯多看上一眼!就因为我是恨,是怨,是愤怒!而你是天真!是欢笑!是自由自在?他想要找回的是你,根本不是我——!”   萧白莲小小的身子变得如一朵黑莲,向萧怜扑去。   一道光轰地暴涨而起,如一轮骤然而生的太阳,刺目的炫白,将一切梦魇化作寂静,周遭空空荡荡。   “怜怜……,怜怜啊……”   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召唤她的名字。   萧怜睁开眼睛,看到胜楚衣正在头顶上,探寻地望着她,身形遮住了室内的光亮,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   “怜怜?”他似乎是在确定她到底是谁,仔细打量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眼神的波动。   萧怜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为我承受了那么多。”   胜楚衣原本有些紧张的脸,就顿时绽开了笑颜,将她紧紧拥进怀中,“我的怜怜,回来了。”   萧怜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异常平静道:“是啊,我回来了。”   胜楚衣发觉不对,心思稍动,萧怜周身浓绿的乙木生已经将他滚滚萦绕着束缚起来。   “怜怜,清醒起来!你不能任由她控制自己!”   萧怜将他抱住,“楚郎,阿莲已经不在了。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记起了一切,那么温庭别就一定要死!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将你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多活一天都是罪过!”   “怜怜,别去!他们会知道你是谁!你若是现身,便是将你我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胜楚衣用力挣扎,却被乙木生纠缠地越发透不过气来。   “楚郎,没用的,你最大的力量来自方寸天,可他最忌惮的,就是乙木生,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明日一过,我就来放开你。”   萧怜起身要走,胜楚衣急切低吼道:“萧怜,你给我回来!”说完却被乙木生封住了嘴。   房门砰地关上,外面,萧怜对凤子烨道:“他刚刚踹了你几道门,记在我账上,还有他明天的伙食费,等我回来一起结算。”   凤子烨见萧怜与之前截然不同,现在眼前这个,终于有了几分女帝的气势,和他敬仰万分的流氓气息,与之前的那个动不动就耍脾气的小孩子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于是担心道:“师父啊,咱们之前说好的事,还干吗?”   “按原计划进行。温庭别明天想要自己做圣朝的皇帝,一旦得逞,四大王朝重则逐个剿灭,轻则被架空皇权,无论是你我还是千渊、卓君雅,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凤子烨搓手,“好啊,搞事情,我最喜欢了!那说好了事成之后教我苍生叹呢?”   “说了传你就一定传你!她答应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那和亲的事呢?”   萧怜的脚下的皮靴,咔嚓一下,停了,“这种事,你还真下的去嘴说!”   凤子烨眨眨眼,“喂,凶什么!秋猎上我见过,就是可爱啊!好看啊!胆大啊!各种喜欢!”   “那是她答应你的,我没说过!”   萧怜转身,背着手出了关着胜楚衣的院子,凤子烨跟在后面想了一下,之后追出去,“喂!谁答应我的?难道不是你?那梨棠公主到底给不给我做小皇后啊?喂!”   ……   次日的天嫁大典,如期举行。   整个神皇殿表面上看起来热闹喧天,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不知何时起,金甲卫已经将这处巨大的宫殿群围成了一只铁桶,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是瓮中之鳖,就看至尊一声令下要抓谁!   凤子烨身后,左边跟着哑仆,右边跟着秋慕白,一路招摇而来,逢人便打招呼,俨然整个璃光的人都跟他是朋友。   秋慕白手里握着桃花剑,立在他身后,“陛下,慕白怎么不知道您何时多了这么多朋友?”   “啊,有一半是上次神都秋猎结交的,还有一半,是这两天新认识的。”   秋慕白眼光从萧怜扮作的哑仆身上扫过,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这位当初风光无限,叱咤风云之人,如今可以隐忍至此。   而自己身边这一只,却好像她亲生的一般,瞬间承袭了全部缺点!   萧怜也回敬了他一眼,“秋猎之上,秋宗主亲手营救棠棠,这件事,始终没有亲口正式道谢。当时情况危急,秋宗主又与朕有嫌隙在先,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秋慕白端正了一下姿势,“萧皇言重,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梨棠公主只是个孩子,稚子无辜。”   凤子烨立在两人中间,“你们俩都少客套两句吧,那天要不是朕闹着要冲下去救人,你以为秋慕白会出手?”   萧怜:“秋宗主若是无心救人,稍迟半分出手,痛失爱女之下,朕如今只怕也不会立在这里了。”   “他敢!那是朕亲自相中的小媳妇!未来的空桑皇后!”   秋慕白:“……”   萧怜:“咳……”   等到所有观礼的人群基本就坐,森罗万象殿门前,除了温庭别外,十位圣尊便已现身,接受诸国朝拜。   萧怜悄然向后退了几步,隐没在人群之中。   可还没走远,就被一只染了红梅色指甲的玉手给拉住了。   “萧怜。”蒙着面纱的女子,露着一双画着鲜红凤稍的双眼,向她微微一笑。   萧怜心头一惊,她扮作哑仆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那女子身边立着的,却是当日星月楼上给她下药、捅刀子的小檀!   小檀道:“谁家的仆从,冲撞了雪夫人,还不快赔罪!难道不知,我家夫人是神都专门请来的贵客?”   萧怜看看那个雪夫人,只凭双眼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雪梅深!   ------题外话------   劫烬,把梨棠,给卖了…… 第167章 九幽上神,天地无双,不容有二 雪梅深的眼睛,虽然美丽却单纯得几乎空洞,而这双眼,却如一对魔瞳,深不见底,直指人心。   “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雪夫人!”萧怜想要从那手中挣脱,却被抓得牢牢地。   妈蛋!胜楚衣都没她劲儿大!   到底何方神圣!   那雪夫人走到她面前,深处纤长的手指将她的衣领提了提,顺便把本来隐没在衣领里面的那只挂着鲛珠的细链子掖了掖,“带着重宝出门,要仔细看路,待会儿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找我便是。”   萧怜被她的手触碰,周身一阵不寒而栗,想要退后一步,刚好那手就放开了她,面纱后面的脸,对她似乎笑了笑,只从双眼看去,就妖艳地不像是个人!   萧怜眯了眯眼,“多谢雪夫人!”转身快步离开。   带着重宝出门?她知道她身上有鲛珠!   萧怜的心思沉了一分,也许,胜楚衣不让她出现是对的,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只有逆势而上。   温庭别若是今日称帝,明日第一个要灭的,必是朔方!   她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萧怜如幽灵一般隐没在喧嚣的人潮中,静静观察整个森罗万象殿前的形式。   朗清立在她身后,扮作看热闹的路人,“爷,弄清楚了,他今日的护卫,并非来自神皇殿,而是专门以重金从东煌赤日堂请来的三重暗卫。”   萧怜东张西望,装聋作哑憨厚地笑,嘴唇不动,“赤日堂不是只管杀吗?”   “我在东煌的那段时间,跟着悯生学艺时,曾偶尔听得他与赤日堂的人有接触,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赤日堂该是早已不仅仅是从前的杀手组织了。”   “嗯,看来,悯生早就有意将手伸向西陆了。他心思缜密,极擅布局谋篇,既然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暗卫,温庭别也是该花了好大手笔才请来的。”   朗清道:“哼,他在神皇殿做了至尊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可以托付信任之人,只能花钱借着东煌的手称帝,倒也是可悲。”   “温庭别身后只怕不止一个东煌,今日前来观礼的,可还有许多东西两陆之外的贵客从海上来。”   萧怜看向之前那个假冒雪梅深的女人的方向,眉头微锁,“三重暗卫,如何布局?”   朗清道:“人太多,看不完全清楚,但是我替悯生整理随笔抄录时,曾见过他画的一分布防草图,倒是与今天的布局有些相似。”   萧怜向四周望了望,“以悯生的心思和算计,会用一个不怕被人看的布局来护温庭别?只怕他是想借我的手,要他的命!那我今天,就做了这个好人!”   萧怜抬手将朗清揽过来,附耳叮嘱一番,之后作出下等仆从之间嬉戏玩闹的样子,将他推开,顺便在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他给踹走了。   悯生的这个三重暗卫布局,顾名思义,由远及近,从上到下,分三个层次,对目标做全方位守护。   第一层,名盾挡,即人肉护盾,不论是刺客近身还是躲在暗处放冷箭,盾挡者都要第一时间用身体替温庭别抵挡攻击。   第二层,名反杀,即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等近身,就地制服,甚至格杀。   而第三层,名点杀,则隐僻在整个森罗万象殿四周制高点,以神机弩和疾风箭将现身的刺客第一时间远距离击杀。   这三批人马,各司其职,有严格的分工,肉盾者不得反击,反杀者不得追击,而点杀者,不得离开事先既定的位置。刺客一旦进入下一层,上一层人马就必须退守原位,不得越界,这样才能保证整张防护网疏密有度,没有漏网之鱼。   如此,三重暗卫,在森罗万象殿上,形成一张以温庭别为圆心的严密防护网,而要杀他,就必须先破了这张网!   按照劫烬原本的计划,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一把火,将整个森罗万象殿上所有人烧个干净,便一了百了。   而如今,这件事落在了萧怜身上,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广场上,天嫁大典一切按计划举行。   十二声礼炮轰鸣,长号吹响,万众瞩目之下,温庭别携着顾敛星的手,出现在森罗万象殿的那一头。   按照圣朝的仪制,他是新的圣女的养育者,今日,就要牵着圣女的手,将她送上神坛,奉与九幽天,扶她登基为神皇,从此,执剑立于她的皇座之后,守护她一生。   萧怜远远地看着那浩浩荡荡护送圣女天嫁的仪仗,有些出神。   当初若是一切都没发生,现在被送上神坛的,就该是她自己。   而那个牵着她的手,就会是胜楚衣。   若是那样,她可会如顾敛星这样平静的一步一步迈上神坛?   而胜楚衣又是不是会如温庭别这样,冷静到近乎无情?   萧怜忽然有些感谢温庭别当初谋划了这一切,他毁了他们的名,也成就了他们的情。   让她与那个心爱的人日夜缱绻相对,交拜天地,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何须在乎什么坐拥天下的虚名和负累。   她紧了紧衣袖底下的手,过了今日,就立刻跟他回朔方去,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从此乖乖地听他的话,再也不违逆他的意思,这一辈子都不再离开他半步。   还要……,既然鲛人这么在乎以夫为尊,那她还是要好好学学厨艺,向神都最好的糕点师傅请教,学习做最好吃的点心,认真向他赔罪。   她嘴角稍稍笑了笑,回过神来,目光穿过人群,向远处隐匿在人群中已经就位的霁月点了点头。   这时,温庭别牵着顾敛星的手,已登上森罗万象殿的玉阶。   顾敛星身披繁复的雪白皇袍,端端正正跪在十九丈高的九幽天神像之下,仰面而望。   温庭别手执祷文,“圣女白莲,天命神皇,侍奉九幽……”   他朗声将通篇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祭文读过一遍,之后把长长的卷轴扔向青鼎中熊熊燃烧的天火中。   接下来,按照圣朝千百年来的惯例,圣女将在祷文燃尽那一刻时,满头青丝瞬间化作白发,以昭示天下,圣女已受封九幽,成为他在人间的神妃,西陆的神皇,从此代神传谕,享受万民顶礼膜拜。   然而,这个顾敛星,是个假的圣女。   所以祷文燃尽那一刻,根本不会有瞬间红颜白发的神迹发生。   顾敛星紧张极了,双手紧紧抓着皇袍,跪在神像前,小心地偷眼瞧了瞧立在青鼎旁的温庭别。   温庭别并不理会她,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长长的卷轴在天火中渐渐卷曲、焦黑,化作灰烬。   就在那最后一刻,高高伫立的九幽天神像,轰然从中间断为两截!   顾敛星一声惊叫,被温庭别拦腰抱起,避开山一般砸下来的神像,跃向一旁!   整个森罗万象殿前广场上,上万人惊呼!   等到那神像落地,砸了个粉碎。   温庭别慌忙将手中的顾敛星放开,故作关心状,“圣女可安好?”   顾敛星连忙稳住心神,两膝一曲,直接在他面前跪下,双手及地,将额头抵于手背,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下面所有人都蒙了,怎么圣女突然拜上圣尊了?   是不是弄反了?   温庭别赶紧将顾敛星扶起,“圣女是天命神皇,这是做什么?”   顾敛星转而向下方高声宣布,“刚刚祷文燃尽之时,本座心有所感!九幽上神,天地无双,不容有二!如今神像崩塌,乃上神入世之兆!”   下面立时一片潮水般的惊呼,立在最前面的凤子烨立刻按照之前温庭别交待的台词道:“那敢问圣女,九幽上神既然入世,所附何人?”   顾敛星一身皇袍,华丽转身,指向温庭别,“正是泛天尊!泛天尊乃是真神入世!是活着的九幽上神!” 第168章 红颜白发,幽昙千朵 顾敛星说着,再次向温庭别隆重跪下,三叩其首。   下面人山人海,一片茫然。   如此场面,倒是从来没人经历过的啊!   真神入世了?   凤子烨身边立着的千渊,从头到尾,那一轮明月般的脸,都没有一丝波澜,见戏已经演到这一步,直接掀了衣袍,便跪下,朗声道:“叩见九幽上神!”   他身后的以清,也赶紧跟着跪下高呼。   所有孔雀王朝极其附庸国见状,都跟着呼啦啦跪下。   随后,卓君雅也端端正正跪下,“叩见九幽上神!有生之年,得见真神,乃我圣朝万世之幸!”   接着凤子烨回头看了看秋慕白,玩一样地扑通一跪,也跟着高呼三声,“叩见九幽上神!”   如此,整个广场上,三大王朝极其附庸小国,乌泱泱地拜见上神,便已经有一大半人匍匐在地。   这时,有人惊呼一声,“你们看,那是谁!”   神殿中,有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萧素,走了出来。   “是萧素!”   “不对,该称萧皇!”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是啊,他怎么会从神殿中出来?”   萧素从轮椅上下来,没了血肉的双腿挣扎着也跪向温庭别,“九幽上神,法力无边,活死人,肉白骨!知萧素蒙受冤屈,特施神力,令素死地重生,素愿奉上朔方江山为祭,永生永世,供奉上神!”   他说着,示意随从从他怀中掏出一份诏书,递给温庭别,“朕,朔方萧氏皇族第五十一任帝,今日自愿逊位,恭请上神转世之身,泛天尊温庭别兼统朔方,祝上神九幽,四海归心,万国一统,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庭别也不客气,垂手接过那卷逊位诏书,“其心可表,不枉本座重新赐你一线生机。”   他手执诏书,向下方昭示。   立时就有许多朔方的附庸国君王使臣跪了下去。   一个朔方的附庸国国君道:“本王有一事不明,如今朔方的皇帝,并非眼前这位传召逊位的萧素,而是萧云极,如今,萧云极不在场,已经死了的先皇却冒出来起草什么逊位诏书,只怕是于礼不符吧?”   他这一句话,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便有许多双眼睛望着真神入世的温庭别,等着他答复。   温庭别淡然走到神坛正中,“圣朝诸国,称王称帝,均当有圣朝神都所赐玉册,方为正统!萧素称帝时,本座曾亲笔手书玉册,所以他才是圣朝认可的朔方萧皇!而萧云极称帝至今,从无圣朝玉册,从头到尾,都是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立在神坛上,眼光将下方俯视一周,“所谓不知者不怪,方才心有疑虑者,本座概不追究,但是,从即刻起,若是有谁,还对本座之统御心存疑虑,便是与整个圣朝为敌,便是忤逆上神,当就地正法!”   他话音方落,下方原本立着的人,也都乖乖地跪了下去。   卓君雅笑着道:“既然泛天尊是上神临世,那么我等自当归顺,以成全圣朝一统,藏海国玺印,君雅愿拱手奉上!”   她说着,竟然真的将随身戴着的玺印给掏出来,奉于头顶。   千渊接下腰间的孔雀明王佩,也奉于头顶,“孔雀王朝,愿奉上神为唯一圣皇!”   秋慕白从后面怼了怼看热闹走神的凤子烨,凤子烨也赶紧掏出空桑的凤印,“啊,内个,空桑也愿奉九幽上神为圣朝唯一圣皇!”   温庭别立在神坛上,神情之中有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好!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今日的天嫁大典,即刻改为圣皇登基大典!”   他回身看了看立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顾敛星,“如此一来,就无需有劳圣女了。”   顾敛星见自己终于解脱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转眼间,天嫁大典改为圣皇登基,一切转换竟然井然有序,明眼人一看便知,一切都是毫无掩饰地事先预谋,可却没人敢再说半个不字。   四大王朝都跪了,君王印信都交了,谁还不服!   隐在人群中的萧怜,始终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直到温庭别重新在仪仗簇拥中举行加冕典礼。   她才抬头,看向对面的霁月,示意他可以开始行动。   霁月看见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是来不及多想,立刻掉头开始行动!   萧怜此刻一副哑仆的打扮,带着小歪帽,也开始悄然向前移动。   那边,登基大典上,霁月的一支冷箭直射向温庭别!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无数支箭,向着冷箭发出的地方射了过去!   霁月早有准备,小心隐匿了身形,避开箭矢,整个大典当即被打断。   凤子烨一声高呼,“不得了了!有人行刺圣皇!护驾!”   说着第一个向温庭别那边糊了过去。   这个少年,始终姓的是凤,始终从小就是空桑的皇帝,即便交了凤印,也依然是空桑人眼中的皇帝,所以他这一扑,包括秋慕白在内的,所有守护他的空桑剑士,立刻都糊了上去!   一时之间,闹闹哄哄一团,竟然将温庭别身边原本严阵以待的赤日堂暗卫给打乱了阵脚。   还端正跪在地上的千渊,冷着一张脸,平静起身,对身后的以清和江临仙,不徐不疾道:“走,抓刺客!护驾!”   说着,转身带着孔雀王朝的人,从神坛下方抽离出来,对将整个森罗万象殿全部控制起来的金甲卫统领道:“从现在开始,所有金甲卫,听本王的指挥。”   金甲卫统领:“哈?”   江临仙上前一步,手中一枚细针直接戳入统领的后脑,“哈什么,孔雀王的话,没听懂?”   那统领一阵头晕目眩,木然道:“遵命!”   千渊道:“赤日堂暗卫中藏有叛徒,现命金甲卫全数出动,替换赤日堂,所遇抵抗,全部格杀!”   “遵命!”   那统领如木头人一般转身离去,很快,森罗万象殿四下的角落里便传出一阵阵不易察觉的骚动。   以清悄声问千渊,“金甲卫对赤日堂,能行吗?”   千渊神色依然冰凉,“不行也得行,一对一不行,百对一难道还不行?”   江临仙负手立在千渊身侧,道:“大长公主,王上要的,不是胜,而是乱!”   千渊的目光在广场上纷乱的人群中,迅速找到那个哑仆的身影,见她安然无恙,便稍稍放心,可是细看之下,却一阵心惊!   他的眼神中,从来没有的慌乱一抹而过。   糟了!她竟然还没察觉!   他撇下以清和江临仙,直追萧怜而去。   神坛下,赤日堂暗卫的阵脚被凤子烨的空桑剑士搅合地乱成一团,全是一副越帮越忙的情形。   朗清不知何时已经扮作温庭别随行的礼官,袖中刀光闪现,虚晃一招,掉头就跑!   高处藏匿的赤日堂弓弩手已经被金甲卫格杀地差不多,只有几支箭向他飞来。   朗清身手极为敏捷地躲过飞箭,没入人群之中。   空桑剑士不帮忙抓人,反而推负责反杀的暗卫,“快啊,去抓人啊!”   还有人喊:“小心!还有刺客!”刚被推来推去的赤日堂反杀暗卫不知到底该去抓刚才那个,还是防着身边更有旁人偷袭。   接着,再有人喊,“当心暗箭!”这一喊,负责掩护的盾挡暗卫也赶紧又把温庭别给围了起来。   一时之间,赤日堂的人回护着温庭别,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刺客,也不知到底要抓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乱成一锅粥。   温庭别被无数人挤在中间,羞恼难当,明知有人要趁乱兴风作浪,却不知到底在哪里!   他被身材比他高大许多的暗卫挡住视线,忽然间,从人与人的缝隙中,骤然见到一个戴着小歪帽的人,立在人群中,双眼森然地看着他,额间白莲神印,银光灿灿,清晰可见!   “阿莲!”   他几乎喊出了声音!   不顾暗卫阻拦,奋力要冲出去。   可等挤了出去,再想那个方向看去,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他着了魔一样,不顾场上几千几万人,也不顾身边完全没人掩护,大声喊道:“阿莲!你回来了是吗?阿莲!你在哪儿啊?”   就是现在!   萧怜袖中一枚小小的袖箭,箭头上一簇如豆的火光,嗖地冲了出去!   她瞪大眼睛,静静等着,只要那枚小箭碰到他,就可以让这个妄想吞天的禽兽败类,亲自尝尝天火焚身的滋味!   就在这一瞬间,温庭别也看到了她,“阿莲——!原来你就是阿莲!我找你找得好苦!”   那箭,已经迫在眉睫之间!   铮地一声脆响!   一道血红的冰棱,将燃了天火的小箭打落在地,瞬间熄了那火。   有人回头,忽然高声惊叫!   “沧海诀——!”   神皇殿四周,漫天的海水轰然而起,数十丈之高,如山一般的水墙,将森罗万象殿之外所有一切在海水中碾压为齑粉!   “捣毁本君神像,仅以一缕炎阳火处死,实在是太便宜了这孽障!”   胜楚衣仿佛是从那无边海水之中走来,声音空灵浩荡,全不似凡人。   他重伤之下,竟然被体内因神像倾覆而震怒的九幽天夺舍了!   原本早就受到温庭别胁迫,只能立在神坛两侧看热闹的十位圣尊,此刻见木兰芳尊重御沧海诀归来,当下如见了救世之主,扑通一下,齐齐跪下,“恭迎芳尊重返神皇殿!”   唯独琼华最后一个跪下,向着胜楚衣行了三拜九叩大礼,“他不是芳尊!他才是真正的九幽上神入世啊!”   现在两个九幽上神,两个是真,哪个是假,瞎子都看得出来!   山一样的海水就将森罗万象殿像孤岛一样紧紧围住,谁不服谁死!   于是这在场的千万人立刻又向着胜楚衣这边跪了下去!   胜楚衣所经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他径直来到温庭别面前,“怎么?你还不跪吗?”   温庭别双膝一软,“师尊,饶我!饶了我!我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胜楚衣神色凝然,看向被拦腰截断的九幽天神像,“本君不是你的师尊,本君,是那你妄图推翻的真神!”   他抬手隔空将温庭别抓起,直接扔了出去,就像扔开一只碍眼的死狗,之后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锁定萧怜藏匿的方向,“帝呤,过来。”   他不是胜楚衣!萧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胜楚衣当下震怒,“过来!”   他挥袖而起,将挡在她前面的人全数掀飞,一阵劲风,去了她头上的小歪帽。   满头的银发霎时间如水般倾斜而下,额间白莲神印熠熠生辉!   所有人呆住了!   刚刚烧了祷文,向九幽天奉献白莲圣女,上面那个纹丝未动,下面这个,却不知不觉之间,应了神迹,满头青丝,化作了白发!   九幽天果然已经收了圣女,但是收的不是那个假的,而是这个真的!   萧怜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心头一股恶寒猛地升腾起来,劫烬重新占据了身体,惊恐道:“我不是圣女!我不是圣女!我不要在神坛上陪着你!我不是——!”   她掉头劈开人群,夺路而逃。   胜楚衣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沧海诀之下,谁又能逃得掉!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出去,挟起萧怜,两人直接冲入了数十丈的海潮之中,很快就化作了一个黑点!   “胜楚衣,想要你的女人和孩子,就回海国来啊!”   一个女子妖艳的声音在滔天的海啸中悠然荡出。   数道天谴雷急速从天而降,炸入海水中,却始终没能击中。   海云上从水中冲出来,飞跃到胜楚衣面前,“湘九龄入了水,只怕除了海皇,无人能敌!”   胜楚衣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仿佛神祗的雕像,望着萧怜消失的方向,一言不发,只是眉头越锁越紧,体内正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接着,一口鲜血涌了上来,“怜……怜……”   周遭的海水失去控制,颓然退去,胜楚衣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   神皇殿,一场浩劫,除了森罗万象殿外,便只有与其遥遥相对的璃光女神像仍伫立在废墟之上。   等到剩余的海水渗入当年剑劈神都的八条裂缝中后,云音神宫、白莲宫,所有一切,全部在九幽天震怒之下掀起的沧海诀中化作瓦砾。   胜楚衣醒来时,已经被人抬进森罗万象殿中,琼华等十位圣尊跪在不远处,等着请罪,弄尘和紫龙守在他身边。   “尊上,您醒了?”   胜楚衣环顾一周,“她呢?”   他紧了紧右手,那上面的乙木生还有一些微弱的感应,该是告诉他,她尚无性命之忧。   弄尘道:“尊上,阿莲她,不知去向了。那女人将她带走时说……”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立在一边抱着手臂看热闹的海云上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海里一只螃蟹都能掐死你,如何去救你的心肝宝贝?”   “那你让我如何?”胜楚衣沉声怒道。   “湘九龄既然以陛下相要挟,该是不会轻易威胁她的性命,你若是这么急火火地去了,只怕人没救成,反而正中她的下怀,取了你的狗命!”   啪!他脑袋被敲了一下,“怎么说话呢!”   凤倾城从外面进来,“尊上,我回来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温庭别假立圣女,妄图独揽圣朝的证据,我在云音神宫废墟的地下室中果然找到了许多,”   她看了看周遭的人,嘴角抽了抽,艰难道:“除了物证,还有许多不知算是人证还是物证的东西。”   海云上被她敲了脑袋,就有些火大,“人证就是人证,物证就是物证,怎么叫不知是人证还是物证?”   凤倾城对着外面喊道,“抬进来!”   于是外面两个金甲卫,抬了个东西进来,该是个跪着的人形。   凤倾城揭了上面盖着的幕布,下面赫然一具已经有些干瘪的赤裸人偶,或者说是干尸。   离得最近的竹醉尊看了一眼,差点没吐出来,“凤三公主!”   凤子烨笑嘻嘻道:“是假的凤三公主!”他指了指凤倾城,“真的我三姐,在这里呢。”   秋慕白叹道:“还好当年太后娘娘英明,将三公主给换了出来,不然……”   凤倾城嫌弃道:“想什么呢?我会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   几位圣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齐齐俯首向胜楚衣叩拜,“如今既已真相大白,温庭别狼子野心,其罪当诛,芳尊蒙受莫须有之罪名八年,如今当正本归元,我等恭请芳尊重登神皇殿至尊之位!”   胜楚衣懒得应他们,挥挥手,“都先下去吧,”他哪里还有心情理会这些,对弄尘道:“送我出城,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怜怜还在等我。”   “好,尊上。”   很快,一乘马车从神皇殿出来,穿过六道城门,直奔城外山郭中的竹林小屋。   胜楚衣披着大氅,以霜白剑撑地,不需弄尘相扶,一个人进了小屋之中,挥手轻轻掩了门,动作那般小心,似是怕惊动了屋内睡着的人一般。   然而,这屋中,却空空荡荡,那夜的碗筷都还没收,人却已在天涯海角之外了。   胜楚衣在萧怜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对着那只空碗发呆,如此日升日落,便是一整天。   弄尘送吃的进来时,见他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就有些心焦,“尊上,您这样看着,就算把那只碗看成灰也没用,不如快些养好身体,去救她回来。”   胜楚衣的眼眸这才微微动了动,“我在想,若是当日没有那样逼迫她,一切随着她的心意,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阻拦她出面去杀温庭别,的确是藏了私心,我怕她被人发现神皇的天命,我想将她据为己有,只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两相对,却忘了她心中还有个朔方,她还是个皇帝。”   他拾起那双筷子,手指小心拂过,“我做皇帝时,可以随性而为,什么都不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皇位想夺就夺,不想要了弃如敝履,可她不能,她心中还惦记着亲族和子民的安危。   ”即便那些人本与她并没什么真正的关系,可她却并不愿看到他们因她而成亡国之奴。弄尘,既然是我扶着她登上了皇位,就该帮她守住她的江山,再亲手将她接回来,将一个盛世还她,对不对?“   弄尘听不懂胜楚衣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应道:”对啊,所谓夫唱妇随,反过来也是一样。“   胜楚衣放下那双筷子,”好,替我传书悯生,就说,要一千朵最好的血幽昙。“   ”什么!尊上!不可以!您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毒花!“   ”按我说的去做!没有比这更快的办法。“   ”是,尊上。“   ……   半个月后,竹林外响起一阵车马声,那马车停在远离小屋的地方,怕扰到里面的人,便不再前行。   车上,下来一人,略显清瘦,一身青色便装,绣着同色的暗纹,极尽低调奢华。   他来到小屋前,恭敬掀了衣袍跪下,”悯生,叩见尊上。“   里面传出胜楚衣的声音,”参商帝君竟然亲自驾临了,进来吧。“   悯生起身,推门入内,室内昏暗,看不清胜楚衣人在何处。   ”尊上要的血幽昙,悯生带来了,一千朵,地狱谷最好的。“   胜楚衣从帘后走出,看着站在他面前,几乎与他一样高的悯生,”悯生上一次立在我面前时,还是个孩子,这么多年,竟然不知,已经长得这样高。近来可好?“   ”尊上万里江山相赠,悯生再无所求,自是极好。“   胜楚衣深深看了他一眼,”赤日堂的人,是你派来的?“   悯生也不否认,”正是。“   ”为何突然弃了温庭别?“   悯生恭敬微微欠身,”圣朝至尊之位,他本就不配。悯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分内之事,将原本属于尊上的,还回来,算是聊表江山相赠的感激之情。“   他说着,眼光稍加闪动,”只是没想到,阿莲会出意外。“   胜楚衣一身幽深,与他错肩而立,望向窗外,”悯生啊,你真的没想到?你以为我不知道,一直在你身后,为你筹谋的东煌国师,是谁?“   ”湘九龄已不知所踪。“悯生在胜楚衣面前,知道一切无所遁形,也从不隐瞒,”尊上,她本就不是为我所用之人,所有行动,都是指向尊上您而已。“   ”海皇座下的人,在璃光这种小地方,到底所为何来?“   ”尊上,她已经在璃光许多年了,据我所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您杀而不灭。“   ”杀而不灭?“   悯生谦和一笑,仿佛在与他说些家长里短,缓缓道:”没错,诛心。“   胜楚衣转身看他,笑得却浓烈妖艳,”那要多谢海皇陛下,还念及血脉亲情,这么多年费尽心机,只是想毁了我,却未动杀手。“   悯生道:”杀而不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海皇要看您如何对一个人族女子心动,再为她寻到长生之道。“他走近胜楚衣一步,”因为,据我所知,海皇身边,刚好也有一个人族女子,苟延残喘三百年,欲求长生而不得,受尽苦楚,人称雪夫人。“   胜楚衣于幽暗中凝视悯生的双眼,”你与我说这么多,为什么?“   悯生浅笑,”因为,你我都心系阿莲,此生不再做第二人想。深渊海国,我无力前往,所以,你去!“   ”那你呢?   “我,供你血幽昙,并且承诺十年内不犯西陆寸土。”   “但是呢?”胜楚衣太了解悯生的心性,知他必有后话。   悯生笑道:“尊上果然是悯生至亲之人。但是,这十年,我每年要尊上一壶海皇之血,以求不老。”   胜楚衣笑着哼了一声,“参商帝君的算盘打得甚是精妙啊!”   悯生也笑,“尊上一定会答应,对不对?”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题外话------   今日就这一章6000+哈,后面不用等更啦~谢谢支持嗑药中神魂颠倒的太华君。 第169章 从今以后,你是朕的雪姬 一艘奢华的大船,出了西陆所辖的碧波海,进入到璃光外域的修罗海上。   湘九龄已经重新换了一身红袍,披着大氅,在甲板上,凭海临风而立。   居高位惯了的人,即便成了女子,也没有半分而柔美。   雪梅深从船舱中出来,走到她身后,“湘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湘九龄今日的凤稍画得极长,尤显得妖艳冷厉,“夫人跟了陛下三百年,却从来没有入过修罗海吧?”   船下的海水中,黑浪翻涌,全不是雪梅深从小到大所见的碧波无垠。   她有些胆怯,“陛下倒是曾带我出海游玩,也曾入水中捉小鱼,看珊瑚,但是这黑色的海中,却的确没有来过。”   对于鲛人来说,雪梅深只是一个低劣种族的女人,所以她从来没有资格随敖天回到海国,也从来没敢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只能在碧波海与无尽海之间的一处小岛上生活,每个月等待敖天驾临的那几日,所以见识有限,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越是害怕,退让,湘九龄就越是兴味十足,“修罗海是深渊海国的外围海域,也是守护海国不受外敌侵扰的屏障,这漆黑的海水之下,有多少可怕地东西,夫人只怕是想也想象不到的。”   她转身意味不明地笑,“夫人想下去看看嘛?舱底的舷窗以琉璃制成,倒是欣赏那些东西的最好地方。”   雪梅深强作镇定,鼓起勇气道:“湘大人,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可你这样羞辱我、恐吓我的恶趣味,三百年来,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受够了?”湘九龄伸出纤长手指挑起雪梅深的下颌,“刚好,我也玩够了。”   雪梅深虽然胆小懦弱,却并不笨,“你决定让我死了?”   湘九龄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我早就想弄死你了,你死了,陛下才能解脱,不是吗?”   雪梅深向后退了一步,深呼吸道:“没错,我死了,陛下才能解脱,我也才能解脱。可是,他……”   “放心!”湘九龄打断她,“陛下纠结于鲛人所谓的忠贞二字,又害怕半生孤独,才始终放不下你,你活得很辛苦,我知道,陛下活得更痛苦,我也感同身受,所以,我已经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但成全夫人和陛下,还能让夫人在临死之前,送陛下两份大礼,让他在今后漫长的余生中都念着夫人的好。”   “怎么做?”雪梅深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勇气,“湘大人,你教我!”   湘九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庞,“很简单,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用不了多久,陛下的心腹大患胜楚衣就会被彻底击垮,而雪梅深,将成为深渊海国之后,并为陛下诞下双生皇儿!”   雪梅深纤细的手紧紧抓了抓衣裙,两眼之中泛起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亮光,“多谢湘大人!”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萧云极。”湘九龄转身重新看向海面,漆黑的海水即将到尽头,前方的海面,碧蓝如洗,与天相接,天海之间,是一线陆地,远远望去,似有无数琼楼玉宇,一片盛世繁华。   ——   萧怜从劫烬的噩梦中醒来,这一场梦魇,几乎快要窒息一般。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起来。   等到呼吸渐平,她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是个华丽地几乎不真实的所在。   床边珠帘低垂,鲛绡纱帐轻挽,硕大的血红珊瑚树摆在门边。   该是听到屋内有了响动,那门就开了,小檀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便回身对外间道:“陛下,夫人醒了。”   夫人?   那外间该是一处书房,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袍的男子正对着书柜翻阅,听见小檀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刚好穿过门,看见萧怜,于是对她一笑。   一个极美极美极美的男人,美到不应该存在于世一般。   他笑的时候,那双眼中,仿佛漫天的星星都碎了一样迷人,“雪姬,怎么自己下床了?”   他赶紧扔了手里的书,穿过那扇门,去扶萧怜。   萧怜向后躲了一步,警惕道:“你是谁?”   男人的手落了空,有些尴尬,却不生气,“你怎么了?朕是敖天啊,你不记得了?”   萧怜头顶仿佛被一道炸雷劈开!   敖天!   那她现在在哪儿?   深渊海国?   她怎么会在这儿?   胜楚衣呢?   她到底被劫烬占据了多久!   她都对她干了什么!   这时小檀走过来,扶了她的手臂,“夫人此番远行,受了惊吓,记忆有些混乱,也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牵着她走到妆台前,手中稍稍用力,将萧怜按坐下,“来,夫人向来不喜欢自己蓬头垢面地接驾,小檀也还是先为您梳妆吧!”   萧怜想抬手将她打翻出去,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那手却柔弱无骨一样,没有半点力道。   “你们对我干了什么?”   小檀双手掐在她肩头,“夫人不要惊慌,先看看镜中的自己吧,是不是比从前更美了呢?”   萧怜顺着她的眼光,向那面珠贝打磨,嵌了硕大琉璃的镜中望去——   雪梅深!   那镜中之人,竟然是雪梅深!   萧怜头皮发麻,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头顶,“不!那不是我!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敖天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关切道:“雪姬,怎么出去一趟,有了身孕,就这么心神恍惚了?”   他走到她身后,小檀自动退下。   敖天的手放在她的肩头,顺着脖颈,抚上脸颊,“你是雪梅深,朕的雪姬,深渊海国,未来的皇后,怎么样?高兴吗?”   萧怜挣扎了一下,却被死死摁住,挣脱不得分毫,“胜楚衣一定会来救我!”   “没错,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如愿救走他的心上人,但不是你!”   敖天镜中那绝色的脸,瞬间美得狰狞可怖,在她耳畔道:“好好做朕的雪姬,腹中的两个孩子,才可以平安无恙。相信朕,未来的日子,朕会一直对你很好,你将与朕同生,再与朕同葬!穷此余生,都是朕一个人的!至于胜楚衣,这三个字,你这一辈子,都不可以再提,想都不可以想!”   他从后面,将她抱入怀中,几乎是如痴如醉一般,“你是朕的雪姬,从今以后,永远都是!”   萧怜僵直着身子,一动不能动,双眼死死瞪着镜中的两个人,如临噩梦,却将嘴唇咬破了都无法醒来!   ——   而在修罗海的黑浪之上,那艘大船依然缓慢前行。   雪梅深也在妆台前坐下,望向镜中的自己。   一张萧怜的脸。   湘九龄真的是安排了一场好计谋啊!   她轻而易举地哄骗了那个占据了萧怜身子的恶灵,让她乖乖地跟着她上了船,服下了麻药。   湘九龄亲手主刀,替两个人换了面皮。   从现在开始,萧怜是雪梅深,而雪梅深则是萧怜。   这时,外面的水手发出惊呼,雪梅深从舷窗望出去,远处百丈的海潮遮天而起!   一袭黑衣,迎着天风,立于其上。   胜楚衣来了!   然而,好戏,才刚开始!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粲然一笑,满是解脱般的满足感。   “敖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此生此情,就到此为止,来世,不要再让我遇到你。”   海潮之上,胜楚衣微微合目而立。   一千朵血幽昙,他在竹林的小屋中,一朵一朵,用了一天的时间,全数吃完。   用来自地狱的花,将原本彻底压制下去的方寸天黑暗的邪魔力量再次唤醒,才强行将体内的重伤全部压制,重新御了沧海诀,踏浪而来!   湘九龄跃上船首像的头顶,仰面看他,妖艳地笑,“胜楚衣,你来了啊,还真是快啊!”   胜楚衣的眼帘缓缓掀起,在滔天的海潮声中,那声音异常沉静清晰,“人呢?还来!”   他的双眸,已是血幽昙的颜色,猩红如一对琥珀。   “胜楚衣,萧怜就在这船上,你若是有本事,就下来救她。不过你不要忘了,她可不是鲛人,这滔天的巨浪,只要轻轻一拍,她可就死了!千万手下留情啊!”   胜楚衣晃了晃脖颈,“你说的没错。”   他手持霜白剑,跃下百丈浪头,飞旋而下,脚尖点在桅杆上,“人呢?”   湘九龄击掌三下,“既然来了,这么着急干什么,胜楚衣,你自出生,就从未回过海国,陛下作为你的舅父,念及亲情,却始终对你牵肠挂肚,如今你千里追妻而来,初入修罗海,怎么能让你空手而还呢?”   她话音方落,整个人向后跃出,弃了船,御浪而起。   黑浪之下,一个硕大的身影轰然撞上船身,将奢华的大船顿时冲击成两截。   与此同时,无数只生着巨大吸盘的触手,从海底如疯长的野草般蜿蜒破水而出,涌向胜楚衣。   一只,两只,不知多少只,形形色色的巨大海怪,将大船的残骸如顽劣的孩童踩碎破风车一样,碾压而过。   湘九龄立在浪尖上笑道:“胜楚衣,好玩吗?仔细找找,你心爱的女人到底在哪里?是在残骸中,还是已经落进水里了?”   胜楚衣避开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触手,钻进船舱。   那触手就如生了眼睛一般,紧随其后,疯狂涌入,一路将木质的走廊挤破,半只已经倾覆的船,在海上颠沛着晃动。   胜楚衣在舱内翻了一间又一间房,“怜怜!怜怜!……”   他疯了一样,一个接一个房间去找,一层又一层向下找去。   那触手钻进船舱的部分越来越粗,最后被龙骨卡住。   海怪该是大怒,直接甩起触手,就直接连带着,将已经没入海水中的半只船嗖地扬到半空疯狂晃动。   舱内的胜楚衣被晃得从墙壁这边飞撞到那一边,依然奋力去将每个角落都翻一遍,“怜怜,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   他的乙木生已经有许多天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可却不敢放弃希望。   外面,那海怪疯够了,将半只船直接甩了出去。   另一只海怪,从海中飞跃而起,如一只巨大的怪鲨,张开血盆巨口,咔嚓一下,将船咬成两截。   “楚郎——!”   胜楚衣立在船只残骸的这一头,看到萧怜正在被怪鲨的巨口中的那半截船中,身前是巨大的尖牙,下面是漆黑的海水和海中涌动的怪兽,而后面,是怪鲨的咽喉。   怪鲨咔嚓,嚼了一下,巨齿落下,萧怜一声尖叫,那小半截船便被碾碎了一分。   巨口再次张开,萧怜所在里面,惊声尖叫!再有一下,就会连人带船全部吞下去。   胜楚衣抽出霜白剑,扔出剑鞘,直接抵在了巨鲨的口中,便要飞身过去救人。   这时,半空中的海浪上,响起湘九龄的声音,“胜楚衣,这世上的男人经常会被问到一个问题,若是你的妻子与你的母亲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她手中不知何时,拎着一个女子,“这个阿丑,不知你认不认识?”   阿丑仿佛刚从昏迷中醒来,茫然地看着眼前海上怪兽疯狂涌动,残破的船只残骸,还有那残骸上立着的黑衣男子。   她容颜尽毁,双眼迷茫,可胜楚衣只需一眼,便认得出她是谁!   “公主!”   阿丑不知他在说什么,“我在哪儿啊?”   湘九龄哈哈大笑,“太好玩了,胜楚衣,来啊!游戏开始!让我看看,你会选谁!”   她抬手将阿丑给推入海中,完全没有半点留情,也没有一丝犹豫,双眼兴奋地瞪着,等着看好戏!   一只触手从海中涌出,直接从半空卷了阿丑,之后飞速收入水中,将她拉向深海。   怪鲨口中,萧怜喊道:“楚郎!别管我!”凄凄切切,全是诀别之意!   胜楚衣扬起手中霜白剑,直向抓了阿丑的那只海怪猛地掷去,之后转而飞身扑向怪鲨,张开双臂,将萧怜一头抱住怀中!   咔嚓!   一片漆黑!   怪鲨的嘴合拢起来!   巨大的头没入了海中。   周遭的海潮颓然散去,张狂涌动的怪兽失去了目标,绕着湘九龄的浪头转来转去。   湘九龄微微皱了皱眉,“你还真是痴心啊!可惜了!同生共死,哪儿有那么容易!”   她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我的戏唱完了。”   说罢,遣散海怪,御了浪头,直接向深渊海国的大陆方向飞快而去。   湘九龄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海平面上。   刚刚散去的海怪又开始隐隐躁动。   接着,海上一阵冲天的海浪飞旋而起,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个女子,手持霜白剑,立在了浪头上。   海云上用肩头蹭了一把脸上的污秽,骂道:“妈蛋,真特么难搞!”   他低头看看怀中的阿丑,阿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小云,你怎么在这儿?”   “啊,女神啊,我,刚巧路过。”   海云上将阿丑放下,望了望四周,大吼:“胜楚衣,你要是有种就别死啊!你给我滚出来!”   他话音还未落下,海水之下便已是传来隆隆巨响,原本游弋在虎视眈眈的海怪纷纷退让,接着,一道巨大如山的海潮在从深海之中拔地而起,直接轰然冲出海面。   海云上的浪头相比之下,就小的可怜,他骂道:“喂!你劲儿大了不起啊!”   胜楚衣抱着萧怜,满心都是欣喜,“怜怜,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回去!你不是一直想看鲛人是如何踏浪而行的吗?看好了啊!”   萧怜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只是看着他道:“好。”   那海浪涌动而起,他抱着她,如获至宝,一路踏浪乘风,出了修罗海,入了碧波海,风驰电掣,没多久,便已经可以看到神皇殿的影子。   萧怜双手揽在他的肩头,静静躺在他怀中,却对这奇遇一般的处境并没有太多兴奋。   胜楚衣见她觉得无趣,问道:“怜怜,是累了吗?”   萧怜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是抿了下嘴唇,不吭声。   胜楚衣将她在怀中紧了紧,“就快到了,你抱紧我,我带你飞回去!”   萧怜两眼闪着光,望着他的脸,那是男子见了挚爱的情人才有的神情,如今在日光下,海潮上,如此的好看。   胜楚衣运了沧海诀,卷起海浪,飞旋而起,将海云上和阿丑两个,远远的抛在后面,就这样抱着萧怜,在神皇殿众目睽睽之下,在神皇殿落下。   “怎么样?好玩吗?”他没想到能这样一帆风顺地将她救回来,几乎欣喜地像个少年郎一般,“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带你去玩更有趣、更冒险的……”   他便说着,便去感受她腹中的胎儿,那是一对龙凤胎,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可那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胜楚衣满脸的笑容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人,“怜怜,孩子呢?”   萧怜从他怀中挣扎了一下,跳在地上,退了两步,“楚郎……,我……”   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此时却不忍心说出口了。   刚刚在海上这一日,她在他怀中,仿佛重新感受到了一丝生机。   那是三百年来从未体验过的生机。   原来被一个人真心爱恋呵护,是这样的。   原来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怀抱是这样的。   那么,她这三百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到底有没有爱过?又有没有被爱过?   换了萧怜的容颜的雪梅深,忽然开始贪恋胜楚衣的怀抱,和这种被爱恋的感觉。   “我……,楚郎,孩子……,没了!”她咬牙望着胜楚衣,纵然不忍心,却必须这样做。   之后,她等着他暴怒,或者悲痛欲绝,或者迁怒于她,等等,所有可能想象到的后果,雪梅深都在脑海中飞快闪现过一遍。   可是,胜楚衣却只是一瞬间的哀恸拂过猩红的眼底,便重新笑着对她道:“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   他说着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抱住怀中,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怜怜,只要你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雪梅深那双手便终于,忍不住抱上了他的腰。   胜楚衣几乎是宠着一个孩子一般地将她抱了很久,才笑着道,“你看,神皇殿又被我拆了,上次你离开,是那样,这次离开,是这样,若是再有下次,已经想不出会是什么样了,所以,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雪梅深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口,“好。”这一个字,她说得万分艰难,却终究还是从唇齿间滑了出来。   接着,眼前一晃,她又被他打横抱起来,当着整个神皇殿前所有人的面,转身走了。   “这里太乱,你小月子耽误不得,我带你去个舒服的地方。”   胜楚衣说着用额头在她的额头上抵了抵,那满心满眼的笑意,几乎将雪梅深瞬间溺死在其中。   她一声不吭地靠在他身上,由着他将她抱走。   “怜怜,怎么身子这么凉?炎阳火呢?”   “啊,我不知道啊……”   “没关系,大概是伤了元气,休养一下就好了,回头帮你好好补一补。”   “……”   胜楚衣将她在星月楼安置下来,直到看着她暖暖地窝进被窝里,又吩咐了紫龙去张罗些补品,里里外外忙活了许多,才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牵了她的手,觉得比起以往分外地凉,就更握紧了几分。   “怜怜,怎么一声不吭?”   “我……,我有些累了。”雪梅深不知该如何自处,现在的每一瞬息的时间,都是她因为贪图这份温暖,强行掠夺来的。   “既然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胜楚衣说着,大手在她脸上一抹,让她闭上眼睛,之后一头倒在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周身血幽昙的香气浓烈地弥漫着。   雪梅深身子猛地一僵。   这三百年,她不知触碰过多少男子,早就不知所谓男女大妨为何物,羞耻为何物。   可此时此刻,他这样搂着她一同入睡,却让她觉得自己这样的脏,分明玷污了身边这个人。   “楚郎,我想一个人睡会儿。”   她只好极尽温柔地对他说。   胜楚衣睁开眼,那一双眼还是血色一样的殷红,却是笑意满满,“怜怜放心,我不动你,你刚小产,我没那么馋。”   说着,反将她搂得更紧,“只是,只是想你了。我就这样隔着被子抱着你,你乖,闭眼睛。”   雪梅深无可奈何,只好将脸别向里面,却忍不住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对于这样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忍心了。   她的呼吸稍微有了起伏,胜楚衣又重新睁开眼,在耳边温柔疼惜道:“怜怜,怎么哭了?是为了孩子吗?”   雪梅深只好点点头。   那脸被胜楚衣的手掰了过去,“看着我!”   他撑起身子,倚在她身边,“孩子没有了,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你一切安好,什么都没所谓!怜怜,我们还有棠儿,还有珩儿,问我真的已经满足了。”   他的手在她脸上微微摩挲,“我想过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怀胎十月很辛苦,真的嫌痛,以后,我们都不要孩子了,若是棠儿和珩儿长大了,用不着我去抱去疼,那我就抱着你,疼着你,还将你当成以前那个孩子来宠,好不好?”   他将额头抵在她脸侧,耳鬓厮磨,“怜怜,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听你的,都依着你,由着你,不管什么后果,都不会再如这次这般,让你一个人冲出去,你相信我。”   胜楚衣说着,冰凉的唇刚要触碰到雪梅深的脸颊。   “不!”雪梅深触电般向旁边躲了开去。   她本就是个乱葬岗中爬出来的活死人,又肮脏龌龊地活了三百年,她不想弄脏了身边这个神祗一般干净的人。   胜楚衣那个没送出去的吻就停在半空中。   眉头微微蹙动了一下,嗓音有些艰涩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回去拜见公主。她该是经历了许多磨难,将许多事都忘了。”   ------题外话------   给你们点小惊吓。   放心,绝对不会把楚郎和怜怜玩脏,最多玩坏…… 第170章 生死两茫茫 他起身下床,替雪梅深落了床帐,才悄声离去,掩了房门,对守在门口的紫龙道:“仔细守着,小心看护。”   紫龙向来冷硬,也不吭声,微微点头,便算是领命了。   胜楚衣走出几步,脚步忽然停了,“紫龙。”   “尊上,紫龙在。”   紫龙见他有话欲言又止,便走到近前,等候吩咐。   胜楚衣转身,神色有些尴尬,“我只想问你,女子若是小产,身上的气息可会有变?”   紫龙嘴角抽了一下,“属下,没有经历过,委实不知,不如回头找个大夫问问?”   胜楚衣想了想,“她该是这段时间受了许多委屈,不必问了,直接找个专事女疾的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是。”   胜楚衣步履有些沉重,进了黄金笼,缓缓向下落去。   萧怜身上一直以来那种清甜的气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隐约的腐烂气息。   他并非嫌弃,而是有些忧心,她此番被劫走二十余日,不知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回来之后,与他这般疏离。   只是她若是不肯说,那他就不问,人回来了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胜楚衣下了星月楼,乘了弄尘准备的轿撵,回了神皇殿。   阿丑已经被诸位圣尊以最高规格的仪制,安置在森罗万象殿中仅存的最好的宫室中。   胜楚衣进了阿丑的房间时,众人还没来得及参拜至尊,他便已先端端正正向着坐在床边的阿丑跪了下去。   “公主,楚衣来晚了,令公主蒙受屈辱。”   容颜尽毁的敖薇早已什么都不记得,有点害怕地看了看海云上。   海云上向她挤挤眼,“别怕,这世间跟你最亲的人就是他了,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也就是他了,有他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胜楚衣起身,替敖薇诊脉,之后道:“除了陈年外伤,并无大碍,该是心灰意冷,不愿记起旧事罢了。”   敖薇歪着头看了他许久,道:“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胜楚衣微笑,“一个女子是吗?”   “是啊。”敖薇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胜楚衣温言道:“那个女子在我眼中,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也是这世间最天真无暇之人,能生得与她相像,是我的荣耀。”   敖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仰头看着他。   她面上的伤痕纠结错落,伤及眼睑,丑得令人心痛。   胜楚衣在敖薇身边坐下,牵过她的手,小心地放在掌心,细细凝视她的双眼,“不用怕,以后楚衣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准许任何人伤害你,终有一日,你会愿意重新做回自己。”   敖薇该是听懂了一般,眼光动了动,努力点点头。   母子二人静默无声,却是三百年来,罕有地如此亲近。   海云上退散了众人,替他们关上门,好事做尽却依然摇头不忿,“明明是我的女神,怎么就拱手送人了?”   凤倾城敲他的头,“你老实说,你当初变成男的,是不是因为她?”   海云上揉了揉脑壳,“你能不能轻点,一样都是女人,温柔点会死啊?”   凤倾城:“姑奶奶是打铁的,就这么大手劲儿,怎么着?不服?”   海云上立刻就怂了,“服!谁都不服,就服你!”   凤倾城嘟着嘴,还是不让劲儿,“那你说啊,你当初是不是因为她才选择变成男人的?”   “哈,内个,我只是想,如果我是个男子,大概会更强一些,也许能救她。”   凤倾城怀疑地看了看他,“真的?只是想救她脱离苦海?你可别想骗我!”   “哎呀,小姑奶奶,真的真的,不然我还能怎样?难道给你小皇帝弟弟的媳妇的父王当后爹?太复杂了!我不喜欢!”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喜欢你这样简单的!”   凤倾城终于笑了,“这还差不多!”   等胜楚衣从房中出来,海云上还不放心,又凑过去,“我女神呢?”   “她很开心,已经睡了。”   胜楚衣神色闲淡平静,与那双殷红如血的双瞳极为不登对。   “这次,要多谢你。”   海云上无所谓地挥挥手,“你这种人,跟人道谢都不会,怎么听怎么都是居高临下!”   胜楚衣唇角划起好看的弧线,“世上最厉害的人哈?”   “嗨!我就那么一说,安抚我女神的,你也不要太当真。”   胜楚衣的心情莫名地好,回星月楼时,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愉悦许多,让随侍在身边的弄尘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他回了星月楼,上了十二楼,却见一个老大夫与紫龙尴尬地立在门口。   “怎么了?”   紫龙哼道:“她不肯让大夫诊治。”   胜楚衣笑,“你找了个老先生来,她自然不肯,去寻个女医便是。”   紫龙满脸不高兴,嘟囔道:“麻烦。”揪着老大夫下楼去了。   胜楚衣推门进去,见那人还躲在床上,落着帘子,故作严厉道:“讳疾忌医怎么成?紫龙去请女医了,待会儿,一定要乖乖地给大夫诊治。这小月子,按说也该是仔细调养的,否则若是将来落了大毛病,便都是我的错了。”   雪梅深躲在被子里不吭声,她根本就没小产,若是被大夫诊治,岂不是当下穿帮!   胜楚衣将她的手拉过来,也没说什么,直接搭了脉,细心体察。   雪梅深没想到他也会诊脉,惊得要将手腕抽走,可胜楚衣几根手指钳住她,哪里随便说躲就躲得掉!   胜楚衣笑着道:“干什么?连我看看都不行?可惜我活了这么久,却始终不曾涉猎女医之道,看了也是白看,看来以后为了怜怜的身子,也该仔细钻研一番才是。”   他虽然口中说笑着,那手却按着脉门没有放开。   她的脉象,为何与从前不同了?   雪梅深只能哼唧着蒙在被子里,“我疲累极了,楚郎,刚才紫龙和那大夫进进出出折腾了许久,我也没睡好,你快让我再睡会儿。”   胜楚衣笑着道:“好,我不吵你,就在这儿陪着你。”   雪梅深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隐隐觉得床边那双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凉。   没多久,紫龙又揪着个女医推门进来。   胜楚衣见了,“轻点,她刚睡了。”   他虽然嗔怪,却也不责罚,这些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各个都是宠着惯着的。   雪梅深从头到尾都没睡着,听见又来了一个女医,把自己在被子里埋得更深,“出去,都出去,我不需要诊治,我不要别人碰我!”   那女医大概也是见过许多妇人下身受了伤,羞于启齿,不愿诊治的,淡定道:“诸位先请回避一下,我来劝劝这位夫人吧。”   紫龙虽然嫌弃此时的萧怜矫情,反反复复折腾她家主子,却也是个护崽子的性子,见外人要将他们都请出去,立刻就不乐意了,“不行,我在这里守着!”   那女医道:“若是人多,只怕夫人依然避讳,不愿诊治啊。”   紫龙脖子一挺,“都是女人,她孩子都生过两个了,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胜楚衣见他还没怎样,紫龙却跟大夫杠上了,抬手拨了她一下,“出去吧,医者父母心,不会如何。”   紫龙只好气鼓鼓地跟着出去,砰地带上了门。   回头看到胜楚衣有些嗔怪地看着她,便争辩道:“尊上,你难道没觉得很奇怪?”   胜楚衣微微一笑,“哪里奇怪?”   紫龙大眼睛转了转,“说不出来,反正很奇怪!”   胜楚衣眼帘微微垂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大概是受了许多委屈,又被劫烬所制,经历了许多事,还不曾说出来,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无需操之过急。”   紫龙气鼓鼓地不说话,抱着手臂横在门口一立。   胜楚衣也走到黄金笼前,俯视下方,神色闲淡,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忧心。   屋内,那女医伸手掀了雪梅深上的被子,以极低的声音道:“出来吧,雪夫人,别装了。”   雪梅深心惊,回头去看,的确是个不认识的,“你是谁?”   女医双手在半空中左右舞动一下,便有一缕细沙从掌心滑出,落到另一只手的掌心,之后消散不见,“主人担心你会坏事,所以事先叮嘱我看着你。看来,你果然是个贪心不足的没用货色。”   雪梅深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湘大人派你来的?”   沙魔咧嘴一笑,口中满是黄沙,“是啊,她让我告诉你,不要被眼前的温柔迷失了心智,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我……,时机还没到,我还没准备好。”   “哼,是舍不得了吧?你贪恋胜楚衣的好?”   “我没有!”雪梅深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跳了起来,被沙魔一掌按住。   “雪夫人,活了这么久,没想到你还这么天真!大概是海皇陛下对你实在太爱护,不知这世间的险恶。”   雪梅深被她那只柔弱无骨却沉重万分的手压住,动弹不得,只好道:“给我一点时间!”   沙魔的声音愈发嘶哑低沉,“你当胜楚衣是什么人?我曾偶然窥探过他的梦境,当初萧怜生产,他从来不曾离开左右,如今你不肯就医,他竟然坦然撇下你一个人。”   她附耳到雪梅深耳畔,“他已经有所察觉了,过不了今晚,你就会被他亲手将这张面皮撕下来,胜楚衣这个人,对待外人,可绝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千般温柔,万般体贴的模样啊,雪夫人,你怕不怕?”   雪梅深被她吓得,浑身一阵寒颤,“那……,我……”   “马上,按照你与主人的原定计划进行,不得再作拖延,你一时贪心,若是坏了海皇陛下和主人的大事,你觉得,后面的路,会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的吗?若是不小心再活三百年,可就不是像过去那么舒服了!万里黄沙之下,可是个永不安息的好地方。”   雪梅深缩在床上,泪珠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我不怕死,只是,他是个好人,我这样做……”   “糊涂!他只是对萧怜一个人好,你以为他若是发觉你是个假的,会对你心存半点怜惜?你只不过是个被海皇弃了的烂货!”   沙魔扭曲着的脸,离她只有寸许,“雪夫人,求仁得仁啊,为何临到眼前,却后悔了?”   雪梅深咬了咬牙,狠狠道:“好,你说的没错,求仁得仁……,求仁得仁!”   她抬手啪地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沙魔的脸上,大声喊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什么大夫!我什么都不要!”   门砰地开了,紫龙先冲了进来,“又怎么了?”   沙魔重新作出女医恭顺的模样,无奈道:“夫人她讳疾忌医,好说歹说,都是没用。”   胜楚衣从门外进来,来到床边,温声安慰道:“怜怜,你这是何苦?只是检查一下,又不会怎样。”   雪梅深定定看了他一眼,猛地将人推开,从床上跳下来,顺手抽了挂在床边的霜白剑,直接冲向露台,将长剑在脖颈上一横,“都别过来!”   胜楚衣本追了一半,果然立刻收了脚步,不敢再向前半步,“怜怜,别胡闹,把剑放下。”   “楚郎……”   雪梅深该是与世诀别之时,真的万念俱灰,苦笑着流泪道:“楚郎,我再也不是你当初的怜怜了,我没办法再面对你,我……我哪怕沾了你的衣襟都觉得污了你!”   霜白剑锋利无比,上面的剑气尚未触及皮肤,便已经将她雪白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流淌而下。   胜楚衣本来心中还存有一些疑虑,可此刻见了这番模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多想,“怜怜,乖,把剑放下,过来,好好说话。”   他向前一步,雪梅深就像后一大步,抵在露台的护栏上,“你别过来,楚郎,你知道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吗?你知道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是怎么过的吗?他们给我灌了药,将我丢给那船上的水手,楚郎,二十多天,无日无夜,我亲眼看着孩子血淋淋地离开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人蹂躏,却依然还活着!”   此时,胜楚衣的本来殷红如琥珀透亮的眼睛骤然沁满了血色,有种黑暗如从深海之下涌动而上。   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沙魔微不可见地向雪梅深点点头。   雪梅深深吸一口气,“楚郎,你告诉我啊!我为什么还活着?我已经配不上你了!可是为什么还活着?”   她将霜白剑向脖颈上用力一抵,便是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滚滚而出。   “怜怜,不要!”胜楚衣慌了,向前一步,又生怕逼迫她急了,强作笑颜道:“怜怜,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你活着,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你回来,乖!”   他张开双臂,眼巴巴地等着她。   雪梅深忍着脖颈上的剧痛,见他如此,竟然有了片刻的迟疑,他竟然不在乎!   世上会有哪个男人不在乎呢?   敖天第一次发现她的背叛时,是何等模样,百年之后,她依然记忆犹新,他嘴上说不在乎,甚至为了让她活下去,定时送男人给她,可他却比谁都在乎!比谁都介怀!比谁都恨!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不在乎!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已经脏透了!我活在你面前,都是污了你的眼睛!”   雪梅深说着扬起霜白剑,毫不犹豫,一剑穿心而下!   “怜怜——!”   胜楚衣疯了一般扑了过去,将她已经软绵绵的身子抱了起来,那些血从伤口弥漫开去,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彻底慌了,“不是这样的,怜怜,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不在乎,孩子没了没关系,他们伤了你,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这么傻!”   他将气息奄奄的雪梅深抱在怀中,“怜怜,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紫龙,去叫人来,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若是换了普通的兵器,他或许还懂得如何救她,可如今穿心而入的是霜白剑,一剑之下,只怕是五脏六腑尽毁了。   胜楚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无章,满手是血,却只能紧紧抱着雪梅深,“找人来!谁能救她就找谁来!快!”   他也不知道谁能救她,紫龙更不知道。   沙魔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划起一抹冷笑。   雪梅深屏足最后一口气,竭力抬手抚上胜楚衣的脸,“楚郎,我本就该死在海上,却苟延残喘到现在,只是想看到你安好,只要你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怜怜——!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胜楚衣抱着她,苦苦哀求。   “楚郎,你听我说,不要报仇,好好活着!替我将孩子们养大,我要看着你活着,看着你平安无恙!答应我!千万不要去报仇!否则,敖天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孩子们!答应我!答应我——!好好活着!”   雪梅深濒死的眼睛,紧紧望着他,等着他答应。   只要他应了,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沙魔的眼睛,也在所有人背后,紧紧盯着胜楚衣。   “怜怜……”他眼眸垂下,两行清泪落下,化作细碎的鲛珠,落在露台的地上,之后穿过护栏,从高高的星月楼上,坠落而下。   “答应我了,便要做到,楚郎,我在天上看着你!”雪梅深的手从他脸颊垂了下去,终于闭上了眼睛,结束了漫长而不堪的一生。   沙魔满意转身,刚要离开,觉得戏要做足,对始终笔直立在前面,脸色极为难看的紫龙道:“这位姑娘,节哀顺变,这里也该是用不到我了,在下告辞。”   紫龙随手从腰间拿出银子,将她打发了,之后带上了门。   沙魔立在门口又静静听了一会儿,屋内,尽是胜楚衣压抑的哭声,近似哀嚎一般,心碎欲裂。   一抹冷笑在脸上绽开。   你不爱我?没关系!   让你尝尝彻底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让你被她临死的誓言束缚,一生一世不能报仇,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一个彻底崩溃、心死的男人。   一个被彻底毁掉的胜楚衣。   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痛怜惜啊!   她将那一锭银子抛向空中,再重新接住,转身下楼去了。   屋内,紫龙也在听着外面,等到确定外面的人已经走了,才转身低声对着露台道:“走了。”   胜楚衣哀恸欲绝的脸骤然凝固了下来,哭泣戛然而止。   他将怀中的死人翻扣过来,咔嚓一声,撕了背后的衣衫。   光洁如玉的脊背,没有一丝瑕疵,也没有那只飞龙刺青。   他痛惜道:“还真是逼真,也不知她现在如何,又身在何处,还有那两个孩子……”   紫龙走到近前,将他扶起来。   这人刚刚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与挚爱之人生离死别,受了一番肝肠寸断之苦,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尊上何时发觉有异的?”   胜楚衣看着她苦笑,“第一眼见了,便觉得不对,可碍于那张脸,始终不敢怀疑太深,若是她遭逢磨难,心性大变,也未可知。万一错怪了她,可该如何是好。”   “那您刚才,却又为何这般笃定?”   胜楚衣精疲力尽般地坐下来,长长一声叹息,“从未笃定,只是莫名觉得,怜怜不该是这样。而直到最后霜白剑伤了她,才确定这是个假的。”   紫龙这才去了满脸的冰冷,倒是颇为有些自豪道:“是啊,天命神皇,万物不侵,如何会被霜白剑所伤!相信圣女一定不会有事的!”   胜楚衣却凝眉道:“可她若是离了璃光,就难说了。天命神皇是璃光的信仰,失了信仰的神祗,便失去力量。她的乙木生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大概……,人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尊上,那我们该如何将圣女寻回来?”   胜楚衣看了看露台上雪梅深的尸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临死之时,该是已经良心发现。”   他眯了眯眼,心焦如焚,却无可奈何。   这个女人临死时曾说,“敖天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孩子们!”   只怕她是在向他示警,要随时提防敖天的眼目,不能轻举妄动,而那孩子们,所指的并非梨棠和北珩,而是萧怜腹中的龙凤双胎。   他若擅动,那两个孩子就会有危险。   可若不动,那已经远在天边的人,又生死未卜,让人无时无刻不如坐针毡。   “紫龙,几个事,着手去办。第一,责成弄尘主理,重建神皇殿。第二,你亲自回一趟朔方,与司命带贪狼军,将棠儿和珩儿护送前来。第三,知会诸位圣尊,就说,新的广木兰神宫建成之时,本座要重临圣朝至尊之位。第四,传书悯生,十年之约不变,但东西两陆之间的封禁必须从此打开,本座以十壶海皇之血,换他整支海王舰队十年。”   紫龙两眼一亮,“紫龙,领尊上圣谕!”   ——   一片锦绣珠玉的沧澜宫中,萧怜木然坐在窗下,任由小檀以乌藻为她将头顶露出的银发重新染成黑色。   “你要记得,你是雪梅深,不是萧怜,所以,每隔细节都要注意,陛下不喜欢你不乖顺的模样,知道了吗?”小檀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她以前也是这样训斥雪梅深的。   这些低劣种族的女子,一个接着一个获得至高无上的海皇陛下的垂怜,却一个胜似一个的不知好歹!   萧怜不语,双手轻抚在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因为是双胎,所以才五个月,就已经突兀地如同七八个月的模样。   小檀将她的银发重新染成黑色,又迎风吹干,再替她挽成海国流行的发髻样式,“陛下一个月才来一次,是何等荣耀的事!等会儿驾临,你记得不要乱说话,若是那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要开口,免得像上次那样惹他不高兴,还得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听见没有?”   她替她最后簪上发簪时,下手重了点,萧怜痛得皱了下眉,依然不说话。 第171章 用双胎和胜楚衣的命换一个皇儿 “我交待你的,都听见没啊!你倒是应一声啊!哑巴了?”小檀叫道。   萧怜白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就不要开口,你说的。”   “你……!”小檀狠狠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劣种,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萧怜不理她,继续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大海,海的那一边,是偌大的深渊海国。   横穿过海国的大陆,过了修罗海,才是圣朝的碧波海,而碧波海的那一头,才是璃光。   圣朝神都的千丈崖上,那个人可有也向着她这个方向张望?可曾知道她在哪里?   外面的海水接天而起,挡住了她的视线,敖天来了。   沧澜宫上下匆忙接驾。   小檀拉起萧怜,“走啊!你能不能不这么半死不活地模样!待会儿若是惹了陛下脸色不好看,小心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她手底下用力,萧怜突然双腿一软,跌倒了。   “喂!你干什么?我还没用劲儿呢!你别装!你给我起来!”   小檀两手掐着腰,抬腿在她腿上踹了一脚,还想骂,却听见外面敖天的脚步声,只好蹲下来假装扶她,“哎呀,娘娘,您小心啊,奴婢扶您起来。”   她越是扶,萧怜身子就越是往下沉,拽都拽不动。   “这是怎么了?”敖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怎么摔倒了?”   小檀连忙解释,“回陛下,刚才娘娘梳妆打扮妥当,见您来了,忙着接驾,忽然有些头晕,就摔倒了。”   敖天走到萧怜近前,低头俯视了她一会儿,对小檀道:“扶她起来。”   小檀赶紧应了,伸手去扶,萧怜便畏缩地躲了躲,之后又似被逼无奈,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起来。   她始终垂着头,不吭声,两眼只看着自己的肚子。   敖天将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在眼中,挥手示意小檀下去。   小檀立在敖天身后,狠狠地给萧怜使了个眼色,之后退了出去。   萧怜垂着头立着,一言不发。   敖天温声道:“你怕她?”   萧怜依然不说话,将手下意识地捂在手臂上。   敖天直接抓过那手臂,扯开衣袖,便见白皙的手臂上,全是一块一块紫青的瘀痕。   他两眼一立,“谁干的?”   萧怜怯怯地抽回手臂,用衣袖掩了起来,“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敖天的脸色就愈发地难看,以前雪梅深的手臂上,也偶尔会有这样的淤青痕迹,他心里多少有数,也并不太在意,可这次,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简直是没有将他这个海皇放在眼中!   “朕知道了。”   他见萧怜比上次见面温顺了许多,心情大好,“来,朕扶你坐下,你怀着两个孩子,这样站久了,也是辛苦。”   萧怜不说话,未等敖天的手递过来,却是两眼一翻白,直接晕倒在地。   敖天愣了,这怎么好好的人,到了他手里就晕过去了!   没多久,沧澜宫中随侍的御医、宫人就跪了满满一屋子。   “让你们这么多人,每日请脉问安,小心伺候,都干什么去了?朕一个月未来,雪姬被你们伺候成什么样子?”   一众御医惶恐地跪着,不知所措。   那边诊脉的御医小心体察了脉情,“禀陛下,娘娘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日来几乎不曾进食,再加上身怀六甲,体力无以为继,所以才导致晕厥。”   敖天问一旁跪着的小檀,“你说!你日夜服侍雪姬左右,为何她多日米水不进,你一不劝慰,二不禀报?”   小檀惊了,“陛下,不可能啊,娘娘今日的早膳还用过许多,奴婢还当她得知陛下今日驾到,有了回心转意的意思,胃口大开呢,娘娘她,从来不曾有过米水不进的情况啊!”   那边御医一听,你什么意思,你说的要是真的,那我这就是欺君之罪了!当下咕咚一磕头,“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在场的御医可以逐个请脉,以证实老臣所言非虚。”   敖天问小檀,“你呢?你说的话,谁可以作证?”   小檀呆住了,没人能作证啊,这新的主子每日吃饭时候,都屏退左右,只留她一个人布菜伺候啊!   她支支吾吾半天,“娘娘的确是将每日膳食吃了大半的,奴婢没必要撒这个谎啊!”   立刻有宫女反驳,“她说谎,奴婢曾经亲见她将娘娘的膳食给吃了个干净!”   “你……!”小檀竟然无言以对!她的确是吃了,不过那是有原因的!   她平日里仗着曾经伺候过海皇,又跟了雪梅深三百年,一向在沧澜宫以半个主子自居,对其他宫人颐指气使,从未将谁放在眼中,如今蒙了冤,竟然没人帮她辩解,反而尽是落井下石的。   敖天瞪了她一眼,“不长进的东西!”   接着又问御医:“雪姬手臂上的伤,你可看得出是何原因造成?”   “回陛下,这些伤痕,显而易见,乃是人为施加无疑。”   敖天沉沉看着小檀,走到她面前,“那么你再说说看,雪姬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小檀扑通匍匐在地,“陛下,奴婢不知啊!”   “你近身服侍她,如何会不知?”   “陛下,娘娘每日起居沐浴,从不准奴婢近身!奴婢不知娘娘身上有伤。”   “不准近身?”敖天审视着小檀。   “是啊,陛下,千真万确!奴婢真的不知娘娘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敖天沉静下来,“既然是个不得近身的奴才,要你何用?来人啊,剁了扔进修罗海!”   小檀惊恐万状,“陛下!陛下饶命!陛下!奴婢错了!奴婢只是偶尔出言不逊,偶尔动手也是为了让娘娘对陛下心怀敬畏,奴婢从来不敢饿着娘娘,跟更不敢将娘娘伤至如此地步啊!”   敖天不耐烦,挥手,“拖下去!吵死!”   接着看向一众服侍的御医奴婢,个个低头匍匐在地,“你们,全都出去领一百荆棘杖,活着回来的,继续伺候,死了的,扔去喂鱼!”   等到满屋子的人都出去受刑,就没人伺候在左右了。   敖天用暖炉煨了热粥,端端正正在床边坐着,等萧怜醒来。   这个女人,被湘九龄制住了筋脉,一身功夫无从施展,表面上沉默寡言,装作软弱可欺,可背地里,这心思却从来没安生过,不动声色地就借他的手,将身边的人全收拾了一遍,立了威,还真是有趣得很。   他也乐得顺着她的心意,成全她的小阴谋,等着看她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这样的女人,倒是比起从前那个整天一潭死水,心如死灰的雪梅深,有意思多了。   而那小檀,到死也没想通,她从前是海皇陛下还是皇子时就随侍在身边的人,是他自以为最好用、最机灵的婢女。   后来陛下有了雪梅深,就第一个想到将她遣去伺候,一来服侍周到,二来也是因为她彻头彻尾效忠于他。   可是,如今,小檀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服侍了雪梅深三百年,都相安无事,一样的招数,跟了这个新的雪梅深一个月,就被活活剁了,喂了海怪。   床上,萧怜翻了个身,面向床里,假装睡得沉,不肯睁眼。   最近一段时间,她每到用膳时,就将旁人全部屏退,只留小檀一人陪着布菜,不但吃得多,而且吃得香,不但吃得香,而且吃得时间很长,专挑大鱼大肉吃。   不但饭前要折腾许久,花样百出,各种讲究,吃完了还要更衣净手各种折腾,熬地小檀每天都比平时晚一两个时辰才能换班休息,饿的头晕眼花。   等她回了自己的住处,发现萧怜刚吃过的那一桌子剩菜剩饭已经被人整整齐齐地打包送了过来,美其名曰小檀辛苦劳累,娘娘赐的膳食。   小檀嫌弃,但也的确曾挑了几样萧怜没动过的冷菜吃了几口,毕竟那都是海皇陛下赐下来给雪夫人补身子的山珍海味。   而萧怜,则在小檀走后,假意如厕,挖了喉咙,将刚刚吃过的东西,全数给吐了出来。   这恭桶中的东西,小檀那么倨傲的奴婢,自然是不会检查的,所以也轻松蒙混了过去。   等萧怜算好了日子,到了敖天驾临这一日,刚好饿的头晕眼花,又不至于真的伤了腹中的孩子,顺势一倒,便可以躺着听戏了。   至于那手臂上的伤,就更简单了,自从小檀第一日掐她开始,她就每日狠狠地多掐自己几下补刀,一个月下来,伤痕叠着伤痕,淤青叠着淤青,便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她平日里不用小檀服侍穿衣沐浴,小檀也懒得伺候,刚好两厢都如愿,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萧怜身子背对着敖天,张开双眼,眼底一抹轻蔑闪过,老子变着法坑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敢跟老子耀武扬威,老子没了一身功夫,一样治你个死无葬身之地!   始终静静坐在床边的敖天,起身从暖炉上端了那碗粥,“既然醒了,就该吃东西了,难不成你真的想将自己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同饿死?”   萧怜不吭声,也不动。   “雪姬,你这一身的性子,朕很喜欢,但是,女人使小性子,通常会有两种后果,要么更多的宠爱,要么……,”他顿了顿,“更大的耳光。你选哪一样?”   萧怜唰地掀了被子,坐起来,伸手道:“拿来!”   她的确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若是再不吃东西,长此以往,必然对孩子不利,怀了双胎,本就对身体是一种极大地损耗,更何况是一对鲛人,种性强势,每天对她身上的精华,简直是一种掠夺式的汲取,换了普通女子,早就耗竭而亡了。   敖天却不肯将粥碗给她,而是坐到床边,“朕来喂你,你乖乖吃。”   萧怜白了他一眼,将脸别到一边,继续不吭声。   敖天却依然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让你吃,你就吃,朕说了喂你,是对你的恩宠,你就要欣然接纳。在这深渊海国,没人敢违逆朕的意思,也没人敢在朕的面前耍小心思。”   萧怜瞪着他,与他对视片刻,终于张开嘴,吃了那一勺已经变凉的粥。   敖天这才神色稍加缓和,“这就对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吃点东西而已,何必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朕又没有想将你怎样。”   他一勺一勺地喂,萧怜就一口接一口机械地吃。   “朕已经顺着你的意思,将你不想看到的人处理了。按照朕一贯的脾气,你腹中这一对双胎,也该是第一时间拿掉才对。可是,朕怕伤了你的身子,也念及与他们有些许血脉亲情,才准你十月怀胎,将他们生下来,如此已是最大的恩赐!那么雪姬,以后你的日子,你拿什么来报答朕?”   “我不是你的雪姬。”萧怜冷冷道。   敖天饶有兴致地端详这张冰冷倔强又藏着愠怒的脸,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完美无瑕的容颜,果然有了脾气性子之后,就变得活色生香,“没关系,朕说你是,你就是。至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你想怎样?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了我和孩子?”萧怜直视他的双眼,他绝美的容颜果然与胜楚衣有几分相似的痕迹,这大概是整个偌大的深渊海国,以多少代的最优血统,打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人。   敖天微微笑了笑,耐着性子道:“朕想怎样,此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朕想要你继续做朕的雪姬,陪着朕走完接下来的漫长余生,朕会封你为海国的皇后,与你共享江山,而朕千年万载之后,会赐你殉葬,生同眠,死同穴,如此荣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萧怜向一旁避开一分,“你想要的一切,早就有人愿意为你做了,为何还要找我!”   “她早就是个该死之人,强行以邪术苟延残喘,身心腐朽,如同败絮。”他凑近她,碧蓝色的眼睛如两颗漂亮的宝石,“而朕想要的,是个活的雪梅深,一个有哭有笑有性格,如你这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些女人可爱的小伎俩,就甚是可爱。”   他的目光落在萧怜隆起的腹部,“鲛人的一生,伴侣唯一,至死不渝,若有移情别恋,便是天地不容之大罪。朕少年时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却再也无法更改,如今世人皆知朕的恋人是个人族的女子,所以朕只能强行让这个女子长生不死,青春永驻地陪在朕的身边。”   “朕可以忍受她的腐朽不堪,可以接纳她如行尸走肉,却不能忍受她无法为鲛人生儿育女!”他的眼睛,如揉碎的星辰,却极其阴沉可怖,“你猜,若是朕此生无后,深渊海国的皇位会落到谁的头上?”   萧怜蓦地抬头,胜楚衣!   敖天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回答,“没错,你猜对了!真是聪明。所以,要么,你为朕生一个孩子,来做海国的储君,要么,朕就只能亲自动手,杀了这唯一的外甥,断了皇权旁落的可能。”   原来这才是他费尽心机要实现的目的,他要一个人族的女子以雪梅深的名义,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一方面皇位后继有人,另一方面,成全了他鲛人之皇一生一世忠贞不二的美名。   敖天捉过萧怜的手,放在掌中,“用腹中两个孩子和胜楚衣的性命,为朕换一个皇儿,这笔账,雪姬好像划算地很。”   他仔细翻看萧怜的手,它们不似雪梅深的那般柔弱无骨,而是一双劲道十足的小手,于是不由得攥了攥,“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不过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孩子出生之前,朕要一个满意的答复,越快越好。”   他几乎是有些舍不得地放开那手,站起身来,俯视萧怜,“以后朕每个月都会来看你一次,量那些奴婢也不敢再有不敬,但是,你也不要再耍今日这般花样,朕的赏与罚,都在一念之间,不要妄想玩弄心机,利用朕对你的耐心。”   敖天转身离去,前脚出了门,萧怜后脚跳下床,进了里间。   洗手!   拼命地洗手!   ------题外话------   这是第一更,今天午前还会有一章哈。   欢迎来太华的书友群806866899互相无节操剧透,长期追订的亲亲经验证后,可被太华邀请,进入VIP群“三百里大盛宫”,享受V待遇,互动多多!奖励多多! 第172章 东煌船来(二更) 不久之后,一艘东煌的奢华商船,在海国舰队的左右监督下,穿过修罗海,缓缓驶入了海国皇都附近最大的港口。   深渊海国自诩为整个世界的中央大陆,与许多大陆和国家有通商往来的协定,但是今日却是第一次迎来璃光的商船。   港口的市舶使立在灯塔上,盯着那艘船良久,“真是稀奇了,什么世道!璃光的劣种也有胆子来海国露脸。”   他身后的副官道:“那艘商船明摆着是艘战舰改装的,不若容属下过去盘查一番?”   市舶使挥挥手,“去看看吧,以防万一,不过量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副官退了下去,很快来到大船下,揪了个正前后张罗着,指挥船工卸货的管事。   这管事明摆着是人族的青年男子,却穿了一身海国商旅的衣裳,生得虽然好看,却是一脸的玩世不恭。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弄尘。”   副官看了看他,“姓弄?这么难听!”   “回大人,小的有名无姓,当年主人捡了小的后带回家中养育,刚好那时,阳光洒落进房间,看得见灰尘在日光下飞舞,小的就坐在地上与灰尘游戏,主人见了,觉得有趣,于是随口给小的取名弄尘。”   “你们老板倒是个有意思的,找他出来问话。”   弄尘眯眼一笑,“麻请大人入内喝杯东煌的清茶,坐下来一叙吧。”   他说着挤挤眼,副官就心领神会了。   许多第一次入港的船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情世故上下打点一番,看来这些东煌人也是懂的规矩的,于是欣然跟着他入了主舱。   弄尘在前面一面引路一面道:“我家主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身子不好,早些年就张罗着要来海国开拓商渠,就因为晕船,一拖再拖,将我都拖成了大老爷们了,这才成行。”   副官跟在他身后,一路打量这艘商船,的确是由东煌的战舰改造的,东煌帝国的徽记处处可见,“东煌距离海国,有千里万里之遥,你们就凭这艘船过来的?”   “是啊,”弄尘也不隐瞒,“这是我们主人花了大价钱跟东煌的参商帝君买下的大号海王舰,船身装了重甲,两侧备了大型啸天炮,所有水手都是一等一的汉子,不要说碰上风浪和海盗,就算是撞上修罗海中的怪兽,也可以一路冲过去。”   “你家主人还真是胆识过人啊!”   “唉,也就是有胆子而已,在海上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若不是碰上了海国的舰队相护,只怕要被海怪追上个十万八千里了。”   “你们主人能与海上舰队谈判,求得护航,果然令人刮目相看,本官倒是等不及想要见到他了。”   副官跟着弄尘,在巨大的船舱中穿行,越走越深。   弄尘笑着道:“好嘞,前面就到了,不过您得有个心理准备,我家主人,身体不太好,这一路大船倒是乘风破浪威武地很,可他老人家,却是连黄疸水都吐了个干净,这会儿估计还在吐呢,没个三天五天好不了。”   “……什么?……”副官的脚步就有些迟疑了,鲛人都是有洁癖的。   “哎?大人?来,就在前面,”弄尘说着塞给他一个帕子,“您待会儿进去时,记得用这个捂住口鼻,那舱内,都收拾不过来了,全是……”他禁了禁鼻子,挥了挥手,“你懂得哎!”   副官脚步更慢了,用那帕子捂住口鼻,之后一阵恶心,“什么味?”   他立刻嫌弃地将那帕子扔了。   弄尘一看,“哎?大人?还有味儿?这帕子我早上给主人擦过呕吐物,不过后来洗了都晾干了啊!”   呕!   副官停了下来,“大胆!竟敢戏弄本官!”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那帕子小的真的是认真洗过了!您看,我们主人是个经商的,最注重节俭,这一路从东煌吐到海国,帕子若是擦一只丢一只,只怕这船上不用装旁的货物,只用来装帕子就塞满了啊!”   “满口胡言!”副官虽然怒责,却不肯再往前了,他几乎已经闻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呕吐物的味道了,“叫你们老板出来问话!本官在这里等他!”   “您真的不进去喝一杯东煌今年的春茶?”   这时,房间里传出男子“呕——”的一声,极为惨烈。   副官胃里一抽,“还喝个屁!让他出来便是。”   “哎,好嘞,您等着,小的去去就来。”   弄尘三跳两跳进了船舱深处的房间,那门一开,一股污秽的味道扑面而来。   接着,听见里面道:“主人,您忍着点,待会儿大人问话,可千万别吐他身上。”   于是,有个上了年纪的男子道:“好了……,知道了……呕——!”   副官直接向后退了一步,眼看着那门开了,弄尘扶着一个身形瘦高却十分岣嵝的老人出来,那一身味儿,大老远地就能闻到,连忙喝止,“停!站在那儿别动!本官问几句话就走!”   老头儿用帕子捂在嘴上,声音含混不清,“大人请问,呕——!”   “好了好了,不要吐了!本官就是问问你们来海国从事什么贸易,计划逗留多久,带了多少人,还有提醒你们所有入港物品都要如实报备,不得欺瞒!”   他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那边老头儿忙不迭地点头应着,三句两句,便是“呕——!”一次。   副官实在说不下去了,再在这里待一会儿,他也要呕了,于是匆匆交代警告一番,也忘了红包的事情,掉头逃一般的跑了。   弄尘扔了老头儿,在后面追上,“大人,这船舱通路迂回曲折,小的送您出去啊!免得迷路!”   副官被他碰了衣袖,慌忙逃得更快,“你的手不要碰本官!”   “那大人您慢点,您小心!您当心头!……”   等将人彻底恶心走了,弄尘一边招呼着,一边才转身,溜溜达达回去,对那老头道:“尊上,好了,打发了。”   胜楚衣飞快地摘了发套,脱了满是污渍的外套,两根手指拈着,扔地远远地,“快!沐浴更衣!臭死!”   若不是为了萧怜,他这辈子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这样恶心!   他本可以御着海浪铺天盖地而来,可那样杀气腾腾,必然会惊动敖天。   如今坐着商船进入海国,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以免被人察觉到他是个鲛人。   而掩盖身上气息的最简单的,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了。   “尊上,您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小阿莲了。”   “……”胜楚衣本来想说句嫁鸡随鸡,可想到他的怜怜此时生死未卜,乙木生全无动静,一颗心一沉,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弄尘七手八脚张罗了洗浴的热谁,便撸胳膊挽袖子要伸手替他脱衣裳。   “这里不用你了,出去帮忙吧。”胜楚衣有些为难。   “尊上,我不忙,我就乐意伺候您。”   “内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哎?尊上,弄尘从八岁就服侍您沐浴,没什么时候伺候不周过啊?你怎么突然嫌弃起我来了?”   “听话,出去。”   他不出去,胜楚衣不肯脱衣服。   弄尘一脸严肃,“尊上,是不是弄尘什么时候惹您不高兴了?这一路上,您都避嫌一样避着我。”   胜楚衣强行温和笑着道:“虽然此时怜怜不在,可我也不想她来日有什么误会,所以,你还是出去吧。”   弄尘莫名其妙地出去,砰地带上门,嘟囔道:“有什么好误会的?误会什么?我特么……”   说到一半,住嘴了!   朗清正立在舱门口看着他笑。   完了!尊上这是知道他跟朗清的事儿了啊!   他这张脸……,没地方搁了啊! 第173章 你这幅德性,异于常人(一更) 此后的几日,东煌的客商悄然没入到海国的各处港口重镇,如溪流入海,悄无声息。   胜楚衣换了鲛人普通人家公子的打扮,虽不似在璃光时走在大街上那样引人注目,但仍然引来不少有意无意的青眼,他又不爱在自己脸上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只好低调再低调。   如今已经来到海国的皇都七夜城数日,却始终打探不到半点萧怜的消息。   胜楚衣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凝望外面的繁华街市,车水马龙,神色颇沉。   “公子,小阿莲她机灵地很,最懂的趋利避害,一定不会有事的。”弄尘安慰道。   胜楚衣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上的茶杯,没有了璃光众生的信仰,圣女的五行天赋边弱得形同虚设,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乙木生。   “她该是不在七夜城,但是若要顺藤摸瓜,就只能在七夜城等敖天有所动作。”   这时,朗清从外面进来,坐到桌边,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茶,“公子,派去附近几个主城重镇的人都回了消息,完全没有半点陛下的线索。”   “好,辛苦了,”胜楚衣道:“今晚,我还是亲自出去看看。”   弄尘阻拦道:“公子,不可犯险!”   胜楚衣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不能再等了,与其在外围察探,不如直接去皇宫走一遭。”   朗清道:“公子说得对,与其这么没头苍蝇一样找来找去,不如直接闯了他们皇宫,说不定陛下就被关在里面。今晚我跟公子一起去!”   弄尘赶紧道:“我也去!”   胜楚衣道:“不会,他不会把怜怜带入皇宫。而且,你们两个,谁都不能去,把海云上召回来吧。”   弄尘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啊?而且整个七夜城都已经翻了几个来回了,也没见到哪里有什么皇宫,莫非海皇的皇宫不在都城?”   胜楚衣一根手指指了指地上,“在,海皇的宫殿,在都城下面。”   深渊海国的皇宫,的确在七夜城的下面,然而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水下。   整个海国大陆,虽号称这片世界的中央之国,可本身的陆地部分却只是一座巨大的浮岛,疆土大小充其量不过西陆的一半大小。   而其真正的庞大疆土,却是在水下,广袤无垠的海底世界,全部都是鲛人的天下,海水所及之地,皆是海皇的领地,所以,这才是鲛人得以凌驾于几个大陆之上的真正原因。   七夜城的皇宫入口是一座华丽却不大的宫殿,有重兵拱卫。   这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奢华繁复而又巨大的城门。   入夜时分,一个天谴师身披黑氅,来到城门前,扭着一个人。   “干什么的?”守门的兵士喝道。   头戴深深黑色兜帽的天谴师低着头,阴沉道:“奉旨捉拿叛逆,回宫复命。”   说着将一卷画像抖了出来。   卫兵看了看画,又看了看那人,“捉拿云上祭祀,还真是,进去吧!”   扮成天谴师的胜楚衣拎着海云上坦然入内,却不知该往哪边走,于是脚步稍慢。   海云上被他扭着,低声道:“左边儿。”   胜楚衣向左边走去,身后的卫兵叫道:“喂!大人,你怎么回事,左边是奴隶走的。”   胜楚衣脚下一停,平静低沉道:“本官以为,此叛徒只能由奴隶之门入内。”   “不行不行,您别矫情,咱们职责所在,您还是走右边吧。”   胜楚衣从善如流地转身,“好,有劳了。”说着就去了右边。   一进了门,他将海云上往地上一扔,“再敢胡说八道,横生枝节,当心扭下你的脑袋!”   海云上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衣袍,“谁让你拎着我拎地那么疼!人家千里万里地跟你回来,是冒了生命危险的,你不但不领情,还虐待我!哼,我告诉你,没有我,你进得来出不去!”   胜楚衣嫌他嘴碎,也懒得搭理,“现在怎么走?”   “看,这么快就求我了吧?跟我来。”   右侧的门,走的是条辅路,与中央帝王出行的大道相比,窄小许多。此时夜深,只有他们两个,海云上放开手脚,翻过两条路之间的花丛,上了仅供海皇车马行进的大道,招呼胜楚衣,“喂,上来体验一下做海皇的感觉啊!”   胜楚衣阴着脸,“没兴趣。”   “你真的没兴趣?你可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女神,最有资格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就是你了?”   胜楚衣道:“知道,不然敖天为何针对于我?”   “你知道却不争?你傻啊!四海之皇,谁不想要啊!”   “我不好战,也不喜相争,鲛人天性,本就闲淡,倒是你,哪里有半分鲛人的姿态!”   “哎?你终于发现我是个混血?”   胜楚衣却是脚步一停,“你真的是混血?怎么看不出来?”一个混血鲛人可以在海国生存,甚至位至天谴师,倒是极为罕见的事。   “看不出来吧?我是海氏老祖宗在深渊上捡的,她一直疼我,看到我襁褓上绣了两个极难看的字,其中一个认得出是”云,“,另一个字看不清,所以便取名云上。因我是捡来的混血,不能挂上姓氏,但是依然仗着老祖宗的颜面,也得了天谴师的职位。”   海云上走着走着,想起疼爱自己的老祖宗,就有些伤怀,“可惜她年纪大,死得早,不然我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你来自深渊?”胜楚衣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是啊,也不知我爹娘是谁,这么狠心!”   他们此时说的深渊,便是鲛人口中特指的祖先发祥之地,海国深处的那道深不见底的漆黑地下裂缝。   相传鲛人的祖先便是从这条深渊般的裂缝中游弋出来的,后来在海底繁衍生息,发展壮大,创造了偌大的海国版图。   再后来,发生天灾,海底火山爆发,引发了大地震,海国的核心区域从海底升起,脱离了海床,被海底火山巨大的爆发力量掀起,翻了个底朝上,形成一座巨大的浮岛,鲛人这才开始试着,在浮岛的上下两面都修建城市,并且寻到了化鱼尾为双腿之法,开始谋求在陆地发展。   而那道深渊,则向来被奉为圣地和禁地。   因为那里既是鲛人生命的起点,也是最后的归宿,若是活人跃入,则绝无生还。   所以,海云上这种凭空从深渊中冒出来的婴儿,简直就是先祖重临般的神迹,难怪海氏老祖宗会对他如珠如宝地宠爱。也难怪胜楚衣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怎么样,突然被我惊呆了吧?”   海云上察觉到胜楚衣的变化,得意笑道,“我就不明白了,鲛人到底为什么那么崇拜深渊,连你都这样。深渊对我来说的好处,不过就是,只要我跟人说起自己的来历,对方一定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旁的,我也没见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胜楚衣淡淡白了他一眼,“你这幅德行,便是异于常人。”   “哼,其实海国之中,来自深渊的婴儿不止我一人。”   “还有谁?”   “大祭司塔中的言灵天女!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啊,刚好相反,坏的不灵好的灵,所以被人给供起来咯。”   两人一路走过长长的大道,来到一处巨大而奢华的水池前,“走吧,下去!”   海云上第一个跃了进去,胜楚衣也紧随其后。   那池水是一条穿通浮岛,进入下面水下世界的路,十分宽广而且布满珊瑚灯,夜明珠在灯中泛着幽光。   两人在水中向下沉去,过了许久,眼前骤然豁然开朗,一片深蓝而灯火辉煌的水下城市群。   胜楚衣伸手将海云上给重新拎起来,刚好生了鱼尾巴的卫兵游过来,“干什么的?”   胜楚衣又把门口糊弄人的那一套说了一遍。   卫兵果然放行,最后还叮嘱道:“海皇陛下明日要出行,此刻已经宵禁,大人还是要仔细点,即刻回避吧。”   “好,多谢提点。”   ------题外话------   抱歉昨天比较忙,今天的文奉上比较晚,后面还有第二更,等我等我! 第174章 扒鱼皮拆鱼骨剁鱼头(二更) 第二日,海皇的御驾沿深海水道前行,一路急速御了海中汹涌暗流,从大陆底部的海域穿过,直到了沧澜宫所在的小岛附近是,才冲天而起,掀起遮天蔽日的海潮。   萧怜对外面的喧嚣没听见一般,手里攥着一根针,正努力想在一只襁褓上绣字。   立在身边宫女是新来的,名叫小蛮,看着她拿针的姿态,嘴角直抽,“娘娘,您想绣什么字,我帮您绣啊。”   “云极,我想绣云极两个字。”   “我帮您吧,我绣东西很快的,陛下要来了,您还要接驾。”   “我自己来,不用假手旁人。”   她肚子已经有普通孕妇足月的模样,行动十分辛苦,就只好倚在榻上,将那只襁褓上的字戳几针,不好看,又拆,拆完,再戳,反反复复折腾。   这时,敖天从外面进来,看她这次果然没闹什么幺蛾子,心情大好,“雪姬,忙什么呢?这么专注?”   萧怜不理他,继续在襁褓上戳。   敖天也不生气,凑到近前,看了看,“绣的什么?”   萧怜嫌她烦,把东西向身后塞了起来,“没什么。”   敖天讨了个没趣,又回头问一旁的小蛮,“最近雪姬胃口可好?”   小蛮脆生生答了,“好得不得了,吃得香,睡得好!御医也每日晨昏来请脉,全都仔细得不得了。”   “嗯,一切都好,就是好事。”   敖天将手撑在榻上,与萧怜咫尺之遥,“朕相信日久生情,等你将孩子生下来,就封你为后。”   说罢深深地看着她,渐渐离她的脸颊近了一分。   旁边的小蛮识相地想要悄然退出去。   萧怜也不躲,忽然对已经走到门口的小蛮大声道:“回来,我饿了。”   敖天就只好停住了。   小蛮也只好回来了。   “娘娘想吃什么?”   “剁椒鱼头,鱼绒羹,嫩竹烤鱼,还有香炸鱼骨,凉拌鱼皮,再给我炖一盅花胶鱼翅。”   小蛮:“……”   敖天:“……”   小蛮尴尬地领命出去了,这娘娘哪里是要吃鱼,她是要吃人!   她到了外面,正要去张罗着杀鱼,便有个随海皇仪仗前来的礼官上前,“这位小姐姐,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啊?”   小蛮抬头一看,这礼官生得真是好看,除了海皇,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鲛人了,心头扑通一跳,“还不是那个雪夫人,仗着怀孕大着肚子,闹着要吃鱼,各种吃,扒了皮剃了骨地吃。”   “雪夫人怀孕了?”   “是啊!稀罕吧?她一个人族,强行活了三百年,如今竟然也给咱们陛下怀了皇嗣!”   礼官回头,与立在不远处阴影中的另一个礼官相视一眼,“这样的话,伺候起来可真是不容易啊,小姐姐辛苦了,来日雪夫人诞下皇嗣,小姐姐您就是第一劳苦功高之人啊!”   小蛮撇撇嘴,“我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上一个小檀怎么死的,大伙都知道,那雪夫人看起来柔顺性子,沉默寡言,可背地里黑得很,阴得很,谁要是敢跟她过不去,保准活不过一个月,就被她给不动声色地给弄死了。”   “哦,那小姐姐您可是要多加小心啊,你这么人比花娇的……”   那礼官一双凤眼,眯了眯,小蛮就小脸一红,“我还要去厨房看着他们,不跟你说了。”   礼官道:“我左右也是没事做,不如去帮帮小姐姐?”   “……,好吧。”小蛮甜滋滋地答应了。   礼官扶了扶帽子,向那阴影中的人招呼,“来啊!给小姐姐帮忙去。”   小蛮刚想嫌他多事,带他一个人去已经够可以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可以看那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哇塞,比这一只还好看,若是与海皇陛下并肩而立,也不逊色半分,当下脸就红到脖子根,“好的好的,一起一起!”   她在前面带路,心头一只小白兔突突突地跳,今天走的这是什么桃花运!   寝殿内,敖天无奈,背着手在原地逡巡了几步,“你就这么恨鲛人?你别忘了,胜楚衣也是鲛人!”   萧怜侧身躺下,背对着他,“我谁都不恨,就是想吃鱼,剥了皮、拆了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吃了,一个渣都不剩,怎么?你坐拥天下海域,却舍不得几条鱼?”   “……好!你吃!”敖天竟然有些拿她没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要求着人家给生孩子,还得哄着,于是道:“雪姬啊,朕一个月才来一次,你却只给朕看个后背?”   萧怜闭眼,“困了,睡觉!孕妇都这样,你不知道?”   敖天悻悻道:“好吧,那你先休息,待会儿一起吃饭。”   他守着个背影枯坐了许久,才等到那全鱼宴被小厨房的人一溜水儿地给端了上来,随便看上一眼,大概七碟八碗十余样。   “你要的扒鱼皮、拆鱼骨、剁鱼头,都来了,起来吃饭。”   萧怜这才慢悠悠动了动,小蛮慌忙上前帮忙,将带着沉甸甸肚子的人扶起来。   萧怜坐在榻边,等着小蛮帮忙穿鞋,抱着肚子,双眼泛红,显然刚刚被过身去这么许久,一直在偷偷地哭,形容憔悴,又分外地惹人怜。   立在门口的几个从小厨房跟来伺候的仆工,都低垂着头不说话,其中一人稍微动了动,就被另一人从背后按住。   海云上与胜楚衣对视一眼,向他暗暗摇了摇头。   胜楚衣只好强行收敛起来,重新低下头。   萧怜来到桌边坐下,也不理会敖天,提筷便吃。   可那筷子就要落在嫩竹烤鱼上时,忽然停住了。   那烤鱼的嘴上,被布了一片殷红的花瓣。   血幽昙的花瓣。   她的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将那花瓣夹起,扔到盛鱼刺的碟中,之后尝了一口,忽然对敖天笑着道:“这个好吃。”   敖天难得见她笑,十分开心,“既然喜欢,就多吃点!”   萧怜便大口大口吃那条鱼,“嗯,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鱼了。”说完,笑眯眯望着他,“谢陛下!”   敖天心头就像被一只小鹿撞了一下,“雪姬喜欢就好。”   整顿饭,萧怜没再吃旁的,就是将那条烤鱼吃了个干净,之后对小蛮道:“小厨房的手艺越来越好,替我赏了。”   小蛮喜滋滋应了,“哎,好嘞。”   混在仆工中的胜楚衣离得远,什么都看不清,却被海云上强行拉着,撤了残羹剩饭,回了厨房。   小蛮开心,对两个人道:“真有你们的,这烤鱼做得好吃,娘娘很喜欢,居然赏了,也是难得。”   胜楚衣心乱如麻,海云上赶紧替他回道:“小姐姐谢什么,下次咱们随陛下再来时,再帮你们烤了便是。”   小蛮将一袋贝珠入扔了过去,“好啊,下次你们若是还能来,记得来找我。”   海云上掂了掂贝珠,“放心吧,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沧澜宫中的漂亮小姐姐。”   他拉着胜楚衣向外走,“快走吧,还舍不得小姐姐?待会儿陛下起驾,发现少了人,就不好办了。”   说着将人给硬拖了出去。   到了没人处,海云上也不客气,直接戳了胜楚衣脑壳,“你傻了?一世英名,想死在厨房?”   胜楚衣如灵魂出窍,“不行,我要再回去看一眼,刚才太远,看不清楚。”   海云上连忙拉着他,“你给我稳住!不要命了?你想变烤鱼?她哪里长得像你的小陛下?”   胜楚衣道:“那个女人可以换成怜怜的脸,怜怜为何不能被换成别人的脸?”   “可是你看她跟那敖天有说有笑地吃饭,哪里像是被人软禁的模样!还有,她看到你的血幽昙,直接嫌弃地扔进鱼骨头里去了,若是萧怜,知道你来了,还不疯了一般跳起来求抱抱!”   “但是……,她也怀有身孕……,不行,我要再去看一眼!”   “你给我回来!”海云上紧紧拉住他,“你怎么去?我就问你,那雪夫人的寝宫,敖天还在里面呢,你怎么进去?你想变烤鱼?还有,大肚婆满世界都是,你怎么见了就认作是你的怜怜?你你你!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一遇到跟萧怜有关的事,你那脑子就被人吃了一般!”   胜楚衣狠狠甩开他,“那你让我如何!怜怜怀着两个孩子,生死未卜,我不能放弃任何可能,她倘若真的是怜怜,我今日与她擦肩而过,只怕这辈子,都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你让我此生何安!”   他大步重新要回去寝殿那边,海云上拉也拉不住,喊也喊不住,急得跳脚,“疯了疯了!那里面的人是敖天!你就这样冲进去,若真的是萧怜,大不了拼了命,大家一起死也就算了,若不是,你还哪里有命再去找你的怜怜?”   他说完这句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胜楚衣的背影。   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垂着头,“那你说怎么办?”   海云上赶紧跑到他身边,将他抓住,“她若不是萧怜,我们就继续找。她若是,则说明大人孩子都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回去从长计议,海皇下个月还会来沧澜宫,咱们再跟着来,到时候说不定就想到办法了呢!”   “下个月……”   “没错,你两个月的船期都等了,不在于这一个月,对不对?”   海云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冷静下来,直到胜楚衣紧紧与他较劲的手臂垂了下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寝殿里,萧怜心里惦记着那朵花,知道是胜楚衣来了,却更是担心他的安危,对敖天道:“我几个月不曾出门,想出去看看海,吹吹风。”   敖天难得见她不那么冰冷,“好,朕今日正好有时间,就多陪你一会儿。”   说着,将伸出手去,等着她。   萧怜看着那只手,稍稍想了想,便将手递了上去。   她随着他,出了寝殿,走向海边。   外面的仪仗整齐地立着,静候御驾。   萧怜随着他从浩浩荡荡的仪仗中间穿过,骤然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咽喉中一阵哽咽,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胜楚衣也静静看着她,仿佛想用目光穿透那张面皮,找到下面的真相!   她的些许微动,立刻被敖天发觉了,“雪姬,怎么了?”   萧怜抬头,“骤然吹风,有些冷。”   敖天便顺势抬起手臂,揽上她的肩头,“这样可好些了?”   萧怜咬碎了牙根般,看着他笑,“好多了,多谢陛下!”   她随着他走到观海台上,身后那缕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不放。   若是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敖天发觉。   萧怜索性脖子一歪,将头枕在了敖天肩头。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敖天却是有些凉,“雪姬这是何故?突然回心转意了?”   萧怜机械地歪着脖子,望着远方的海水,心思却都在后面远处的那个人身上,“你的要求,我全都答应,但是我要你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绝不准再动胜楚衣分毫!”   ------题外话------   今日更完。 第175章 主角死 敖天终于满意地笑了,“好,朕答应你,只要胜楚衣安守璃光,不觊觎朕的皇位,那片大陆,朕就与了他,到时候就算他想上天,朕也可以视而不见!”   萧怜抬起头,“不,是不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准再动他!就算他来了海国,你也要保他平安无恙!敖天,他对你的皇位从无兴趣,你却夺了他的全部!现在,我身为他的妻子,却要答应你的无耻条件,已是最大的让步,你若再敢伤他,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所有人同归于尽!”   她越是发狠,敖天就越是有兴致,“一介女流,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朕吗?”   萧怜微微昂头,“有人说过,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孩子,但是,他们不知道,胜楚衣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看我怕不怕,能不能?”   四目交战,良久,敖天重新笑道:“好,有脾气,朕很喜欢,退一步,只要他不危及朕的皇位,无论何时何地,朕都保他平安无恙!雪姬,你可满意?”   萧怜定定看着他,“一言为定!”   敖天张开双臂,“一言为定!”   他等着她入怀,萧怜就坦然向前一步,可巧那巨大的肚子挡在了两人中间,抱不到!   敖天嫌弃、尴尬又无可奈何,只能收了手臂,“海边风大,雪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多谢陛下相陪。”   萧怜这次主动挽了他的手臂,穿行过仪仗的队列,回了寝宫,再没看立在队伍中的胜楚衣一眼。   等周围没人了,海云上凑过去,“这回看到了?我就说她不是。”   胜楚衣却不死心,“她也许不是,可怜怜到底在哪儿?敖天抓了她,若是只是要挟我,没必要弄一个假的来死在我面前,若是还有别的企图,他又想要干什么?这个养尊处优的若不是怜怜,那她身怀六甲,又在哪里受苦?”   他说着,心头气血翻涌,原本压制地血幽昙的魔性泛起,双眼骤然一片血红。   “悠着点悠着点!”海云上赶紧给他顺毛,“您老人家千万别动怒,这里不比璃光,仅仅一个湘九龄,就够你对付一阵的!而这海国之中,不知多少远在她之上的高手,你敢在海皇面前动手,怕是要被拍得渣都不剩啊!”   胜楚衣强行压制了魔性,双眼之中猩红褪去,定了定心神,“走吧,你说的对,从长计议。”   海皇这一日,到了日沉西海,才回了皇宫。   湘九龄已经恭候多时,见他回来,上前迎驾,“陛下,今日在沧澜宫逗留了许久,看来心情不错。”   敖天的确是面上带着笑回来的,“她答应了。”   “哦?”湘九龄笑得妖艳,“看来臣要恭喜陛下了。只是不知陛下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么犟的小脾气回心转意了?”   “朕答应她,不动胜楚衣而已。”   湘九龄机锋凛冽的唇角微微上挑,“她突然提出这个条件,该是听到了外面什么风声。前阵子鲜花港那边来了一只璃光的商船,说是东煌的富商,逗留月余,采办了不少,却始终不见要离开的意思。我想臣下不在璃光的这段时间,该是悯生那个小崽子又心思动摇,听从了胜楚衣的摆布,劣种果然是靠不住。”   敖天叹道:“是啊,胜楚衣这场戏演得逼真,若不是关心则乱,朕还真的发现不了端倪,一面做出痛失爱妻,肝肠寸断,心灰意冷的模样,另一面,却偷偷地乔装商旅,来了海国。枉我折了一个雪姬,都没能毁了他。”   湘九龄试探道:“陛下这是想念雪夫人了?”   敖天嗤之以鼻,“想她做什么,此番能摆脱那个贱人,还要多亏爱卿的锦囊妙计。”   “那么接下来,要不要臣下去将胜楚衣翻出来,交给陛下处置?他那个人,虽然深不可测,却唯独一个情关过不去,只要放出风声,说萧怜有难,他便一定会大大方方将自己送来。”   “不必了,朕答应了她的事,就要说到做到。至于胜楚衣,朕不动他,并不代表朕放过他!”   湘九龄深深一笑,“陛下心思如海,臣叹服。”   敖天转而看她,“倒是你,说说怎么回事?此番一别不过数年,怎么就变成了个女子回来了?”   “……这个,”湘九龄有些尴尬,“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食色性也,何罪之有?你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朕乐得为你主婚,只是千万莫要学朕少年时,一时冲动,酿成大错,终身不得回头。现在,说说看,那人是谁?”   湘九龄低头俯首,“陛下……,臣不敢欺瞒。”   “看把你紧张地,跟了朕这么久,难道连你都怕着朕不成?”   “非也,只是,臣也不知那人是谁……”   敖天:“……”   湘九龄艰难笑了笑,“陛下见笑了,臣是真的不知。”   敖天奇了,“这种事,如何会不知?”   “臣大概重伤之下,意志恍惚,不知不觉之间,就发生了转化。那段时间接触的人数不胜数,也的确不知到底是对谁动了心。”   “如此……,倒是与朕当年有几分相似,朕本是为了化出双腿,从此陆地横行无阻,却在疗伤时想到了雪姬,动了心念,化作了男子。”   再次提起雪姬,敖天想到的却是那个在冰天雪地之中救他于危难,纯净地几乎透明般的女孩,不由得心生几分感伤,在这皇宫之中,他无需压制,便将那股哀伤的气息,随着海水,以鲛人的共情弥散开去。   湘九龄不敢打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吗,却被那哀伤触动了心弦。   她不是完全不知道那个令她心动之人是谁,只是不敢说,也不能说,说了,就会凭空给自己多增添一份负累。   那日她被胜楚衣重伤之后,见到的唯一男人,只有悯生。   既然不会是胜楚衣,那么,就一定是悯生。   湘九龄如一尾鲜红的鱼,游向自己的府邸,忽然之间,身形顿了一下!   嗯?胜楚衣?   为什么不会是胜楚衣?   湘九龄感觉头顶天雷滚滚,不行!绝对不能是胜楚衣!一定是悯生!   ——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胜楚衣带来的人再也没有打探到其他关于萧怜的消息。   他每日隔海向着沧澜宫的方向眺望,如一尊石像。   弄尘和朗清换着班来劝都没用,只有海云上在一边儿看热闹,“你望着那边变成石头也没用,就算是她,那日那样的情景你也看见了,她不愿与你相认,其中必是有原因的,你若一定要探个究竟,只怕会害了她。况且,那个雪夫人还未必是她,可能只是你的错觉罢了。”   胜楚衣直勾勾的看着海那边隐约的小岛,“我若不亲自与她确认一番,死都不会瞑目!”   “喂!你停!你这样贸然闯过去,敖天一定会发现,到时候死不瞑目的不止你一人!”   “那我到底要怎么办!”胜楚衣低吼。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海云上搓着手,装模作样地想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远处朗清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尊上,有消息了,无尽海和碧波海交界处,有一座小岛,叫做寻梅,陛下被敖天关在那里!”   这个消息,胜楚衣和海云上都是一愣,怎么又绕回去了!   “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湘九龄已经出发去了那边。”   胜楚衣原本无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召集所有人,今晚出港,回东煌!”   “是!”   胜楚衣心中几乎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从海边的礁石上一跃而下,又最后回望了一眼对面的小岛,那岛屿已经渐隐于海上刚刚升起的雾气中,再也看不见了。   海皇宫中,有人来报,“陛下,东煌的商船果然已经起锚。”   敖天挥挥手,“放他们走,再派支舰队护送出修罗海海域,替朕转告他们,就说璃光的人,以后都不准再跨过修罗海半步,否则杀无赦!”   于是,胜楚衣的船在海国舰队的监视和护航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缓缓穿过了漆黑的修罗海。   而沧澜宫中,这时萧怜的肚子已经快要瓜熟蒂落,因为怀的是一对鲛人,便比生北珩时更加痛苦数倍。   她手中紧紧攥着鲛珠,身子半浸在水中,痛苦的嘶喊声,响彻整个宫殿。   楚郎!楚郎…!   她在心里喊了一万次他的名字,却也不敢开口念出一声。   我一定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就算是死,也要生下来!   两只小鱼对这个母亲可以说是毫无留情,萧怜整整痛了两天两夜,死去活来,几次晕厥过去,才终于将他们全部生下来。   她看了眼生下来就会在水中游弋的小婴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与北珩一样生来就分了性别,有着双腿,却能鱼儿一般的游泳。   他们两个基本上还算足月,就明显比北珩强壮许多。   萧怜安慰地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再次晕了过去。   她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时,身边有小蛮伺候着。   “孩子呢?”   “娘娘好好休息,养好身子重要,不要想太多。”   萧怜立时心头有种极为不好的感觉,强撑着坐起来,揪住小蛮,“你给我老实说,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小蛮怕了,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您听我说,孩子……”   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外面响起敖天的声音,“一个奴婢而已,不要为难她。”   他进来,萧怜便如丢了崽子的雌兽般扔了小蛮,从床上跌落下去,挣扎着站起来,“你告诉我!我的孩子们呢?”   敖天挥手示意小蛮退下,小蛮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伸手扶住萧怜,平静温声道:“你刚刚生产完,先好好休息。”   萧怜疯了一般甩开他,瞪着眼睛几乎想要咬人一般,“我问你我的孩子呢!”   敖天退开一步,“好,朕告诉你,不过你还是要节哀。”   “你说什么?”   “朕的意思是,他们出生后一离了水,就死了!”   “不可能——!你骗人!我看到他们好的很!”   敖天无所谓道:“大概是混血的原因,某些方面先天不足,总之一出水就死了。”   “尸体呢?尸体呢?”   “扔进深渊了,鲛人死后,魂归深渊,朕赐他们葬于深渊,是莫大的恩典。”   “敖天——!”   萧怜真的疯了,气急攻心,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一口气上不来,就又直挺挺倒了下去。   浑浑噩噩的黑暗之中,有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在咯咯咯地笑,“怎么样?好玩吗?”   “劫烬!你给我出来!”   萧怜立在黑暗之中,疯了一般地想要杀人!   “看把你气得,像个疯子!”劫烬的声音在四周飘飘荡荡,捉摸不定到底在哪里。“如今看来,我把你送给海皇,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萧怜嘶吼:“这样折磨我和胜楚衣,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这么好处,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好!我得不到他,难道就眼巴巴看着你与他恩恩爱爱,生儿育女?我做不到,换了是你,你也做不到!”   “劫烬!你这样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归于寂灭!”   “好啊,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无所谓再死一次,倒是你,你舍得死吗?你舍得与叔叔天人永决吗?你舍不得的,萧怜,你贪生怕死!”   “那你也不能害我的孩子!那难道不是你的孩子……”   萧怜话未说完,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朦朦胧胧的光明,接着便是留着长胡子的老御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醒了。”   敖天遣散随侍的众人,坐到床边,拉过她的手,“雪姬,你产后未愈,万万不得再动肝火,好好休息,孩子,以后我们还会再有。”   萧怜双眼木然地望着床帐顶部,一动不动。   敖天哄她道:“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就大婚,到时候,朕会送你一样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萧怜始终一声不吭,敖天耐心用尽,将她的手放回被窝,“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已是既成的的事实,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你也无力改变,不如乖顺地作朕的雪姬,否则未来活着的日子很长,你会很辛苦。而朕,也不喜欢你这副嘴脸,难保什么时候脾气会不好。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起身离去,萧怜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眨一下。   如此三日,她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敖天再来看她,才声音嘶哑,开口道:“我想去祭奠他们。”   敖天一口回绝,“不行,深渊在深海之下,你目前的身子,不行。”   “那要怎样才可以?我好想他们”   她神情可怜,柔肠寸断的模样,敖天就又心头被触动了一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本想你我大婚之上才送你……”   “我愿意!”萧怜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   “什么?”敖天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愿意,你的要求我都答应,我嫁给你!但是在那之前,我要祭奠我的孩子们。”   “好!雪姬,你应了,可就不准反悔了!”   “陛下放心,至死不悔!”   敖天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就答应了,   “好!明日,朕就安排你入海!”   第二日,在床上活死人半躺了三天的人,果然早早的起身,对着镜子认真梳妆。   小蛮看不出萧怜的喜怒,但是夸赞总是没错,“娘娘今日非常漂亮。”   “你说我的孩子们会喜欢吗?”   “会啊!一定会!有这么美丽的母亲,是他们的荣耀。”   萧怜对着镜子,“有他们做我的孩子,是我的荣耀。”   敖天亲自来接萧怜,携手入海之前,对她道:“雪姬,你将鲛珠含入口中,便可避水,等你我大婚之时,朕有办法替你将鲛珠化入体内,便可为你延寿千年。”   萧怜双眼望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木然道:“谢陛下。”   “等下入水不必惊慌,只需要随着我下潜即可。”敖天说完看了看她的脸,哪里有什么惊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自作多情。   海底深渊,距离海面不知有多远,直到一片漆黑的海水中,只有星星点点的海中生物的幽光。   萧怜被敖天牵着,又过了许久,才双脚触及海床。   这里被安置了许多珊瑚灯,亮如白昼。玳瑁与琉璃雕砌成的祭坛,该是海皇在这里祭祖祭神时之用。   敖天道:“你可以在这里寄托哀思,再往前就危险了。”   萧怜口中含着鲛珠,也不说话,从祭坛向下看去,一望无尽的黑暗,无边无际。   胜楚衣,我无力保住两个孩子,也没能力做到忠贞不二,如今,只有随孩子们同去,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她一步步走到祭坛边缘,面上骤然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笑颜。   即便几经死地,都不曾放弃过希望的人,如今一旦抱了必死之心,便一如她的求生之念般不可动摇。   “你干什么!雪姬,回来!”   敖天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选择死,人不是都在追求长生吗?她怎么会舍得死!   “雪姬,你回来!萧怜,你给朕回来!朕不逼你,你回来!”   萧怜面向深渊而笑,对身后挽留置若罔闻,跃出祭坛,直扑无尽黑暗之中!   脑海中是劫烬的尖叫,“萧怜!你这个疯子!你才是真正的疯子!我不要死!我不要再死一次!……”   敖天飞身去捞她,却来不及了,只撕下衣裙一角,自己还险些被带入深渊之中,只好抓住祭坛的护栏,眼睁睁看着那一抹身影在黑暗中蝴蝶一般越飞越远,最后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海上,胜楚衣在送走海国舰队后,便便迫不及待的拉着海云上,跃入海中,急速在海底箭鱼般向碧波海与无尽海之间的那处小岛方向前进。   海云上被劈头而来的海水撞击的七荤八素,“喂!你能不能不这么神经?”   “乙木生!我感受到微弱的乙木生,怜怜在呼唤我!”   胜楚衣不顾一切向那小岛冲去,全不顾周遭的鱼群正飞快地逃离。   “喂!你停下!这里不对劲!”   “我知道!就因为不对劲,所以要快,怜怜很绝望,她在唤我!”   海云上死命挣脱胜楚衣的手,反手拖住他,“你疯了,等等,海水在震动,怕是要出大事,不能去了!”   “放手!带你来是要你帮忙,不是让你添乱!再拖累我,先杀了你!”   海云上索性抱着他大腿,“不行,你看,海水越来越热了,你不能去!临走的时候每个人都跟我交代了一遍,让我看好你,若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我回不去璃光是小,再也见不到我的小凤三是大!”   两个人拉拉扯扯之间,整个大海连带着那小岛一阵剧烈晃动,接着,轰地一声巨响,那岛上冒起了黑烟!   “怜怜!”胜楚衣猛地将海云上在水中甩出数十丈,飞身而起,御起开锅了一般翻滚的海浪,直扑小岛而去!   就在他靠近小岛的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小岛被海底的火山喷涌而出的冲天火光笼罩,天地一片火海,如修罗地狱!   胜楚衣右手上的刚刚升起的微弱的乙木生,骤然消失了!   “怜怜……,怜怜……!”   天翻地覆于前,他木然地望着已被岩浆彻底覆盖的小岛。   之后又是一场轰天而起的巨大爆炸,将整座岛炸上了天,再重重落下,砸入海中,随着岩浆在海水中渐渐冷却,那岛也沉向深海,不复存在了……   漂浮下海水中的胜楚衣,浑浑噩噩,心碎欲死,万念俱灰,怜怜不在了,那么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恍惚间,他看见一袭红衣正游向自己。   “怜怜……”他向她伸出手,被她的手牵住,带着他游向海面去了。   ——   一个月后,深渊祭坛上,敖天手中攥着那一片衣角,望着脚下的无尽黑暗,两眼之中,似有泪光,“雪姬,对不起,朕没想到你没了这两个孩子会寻短见,朕原本以为你若是没了他们,就会安心跟随我,与我生儿育女,共赴白头!可如今事与愿违,你既然已经去了,若是寻不到孩子,必然会伤心,所以,朕今日,就将两个孩子,给你送过去!”   他身后,立着两个鲛人奶娘,怀中各抱着一个孩子,每个孩子都裹了萧怜绣了极难看的“云极”二字的襁褓。   那是她的封号,胜楚衣为她取的封号,是他们两个永生永世都不愿分开的见证!   “扔下去!”敖天阴沉道。   两个奶娘被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朕命你们将这两个野种扔下去!”   两个奶娘艰难的向深渊边缘走了几步。   这孩子这样小,这样可爱,她们喂了一个月,已经有了感情,如今如何能说杀就杀了。   “连你们都敢忤逆朕!”   敖天上前,一手抓起一个孩子,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回手双双扔下了深渊!   “陛下!”   湘九龄的声音响起,人却依然来晚了一步。   她赶到深渊边缘时,那两个孩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是我太残忍,怪只怪你们命不好。   胜楚衣,我已经尽力了,你怪不得我了。   湘九龄这才回身向敖天请安,“陛下,臣回来了。”   敖天将两个孩子都扔下深渊,耳边再没有那些恼人的啼哭声,反而却没有预想中的安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   “一切依计划进行,胜楚衣靠近寻梅岛时,臣刚好引发了海下的火山,如此一来,萧怜的死,只能算到天灾头上。”   湘九龄看了看深渊,一阵寒战,那深渊仿佛也在凝视着她。   她连忙收了目光,“伊人已逝,陛下当节哀。”   敖天悠悠叹息,“原本只是想让胜楚衣死心,结果现在,却是朕彻底死心了!你让朕如何节哀,朕这一生,都与雪梅深这三个字死死地绑在了一起,不得解脱。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有了新的开始,却又亲手生生将人给逼死了!”   湘九龄道:“臣下愚见,陛下若是心情烦闷不得头绪,不如前往大祭司塔,向言灵天女寻求解惑之道呢?”   “天女……?”敖天点点头。   ------题外话------   主角死,全剧终?——NONONO!   太华任性,撒丫子一虐,明日转甜! 第176章 被迫周游世界,公费的!(一) 言灵天女在深渊海国是一种传说中的存在,终年被供奉在大祭司塔中,拥有预知过去未来的力量,虽无权利却地位极高,甚至可以见了海皇而不拜。   敖天来到大祭司塔顶端时,言灵天女正坐在重重幔帐深处,轻薄的鲛绡帐随水波轻摇,掩映着里面的人,身后恭敬侍立着三个女祭司。   她生来是个女子,生来就拥有双腿,却能如鲛人般在水下生活。   “陛下来了,我已久候多时。”   敖天在她面前坐下,看她脸上蒙着轻纱,“天女果然未卜先知,那么可知朕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天女摆弄着面前桌案上的兽骨,并不抬头,那卦象上明明显示着“向死而生,死地后生。”   可她莞尔一笑,抬头只说了一个字,“诀。”   “绝?”敖天愣了愣神。   立在他身后的湘九龄也愣了愣神,为什么以前从未注意到,这天女的眼睛这样酷似一个人呢?   “没错,诀别,天人永诀的诀。”天女重新低头,再不愿多说一句话。   侍奉天女的女祭司道:“陛下,天女每日静思的时辰到了。”   敖天还想细问,却又没想好从何问起,只好起身,“打扰了,改日再来请天女解惑。”   言灵天女依然不语,低着头,合着眼,敖天就只好带着湘九龄离开了大祭司塔。   等到他们走远,哗啦一声,将桌上的兽骨立刻被全数推到地上,言灵天女骂道:“妈蛋,贱人!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坏了老子一手好牌!”   她抬手扯了脸上的面纱,多身后的立着的三个女祭司道:“来来来,继续,打麻将!”   那张脸,笑得如同一轮骄阳,与萧怜一般无二。   ——   被湘九龄送回神皇殿的胜楚衣,自从回来那日起,就终日痴痴坐在千丈崖的木兰树下,望着远方的海面。   当初被萧怜无意之间摸过的木兰树,如今已绿叶葱茏。   胜楚衣一袭黑袍,披散着长发,毫不修饰,只是望着海水出神。   起初,只要有船出现在海平面上,他就会直接跃入海中,迎过去。   再后来,只是起身眺望。   再再后来,便只是微微抬头看上一眼。   没有什么船只侥幸在海上救了她,也没有任何人带来有关她的消息。   她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胜楚衣殷红着双眼,颓然如活死人,了无生机。   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发间穿过,“爹爹头发暖了,棠棠给爹爹苏苏。”   梨棠不知何时上了千丈崖,他居然都没有发觉。   胜楚衣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任由梨棠用小胖手,替他将数日不曾打理的长发一点一点顺开。   若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也许早就掀了百丈的海潮,用生命将整个深渊海国化作冰渊,让敖天跟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   “棠儿,来,给爹爹抱抱。”   梨棠很懂事地窝进他怀中,一小团,香香的,软软的,头顶的细软的头发毛绒绒的。   “棠儿想念娘亲吗?”   “想——!”梨棠的声音奶声奶气,带着绵长的尾音。   “若是娘亲再也回不来了,棠儿怎么办?”   梨棠眨了眨眼,“棠棠努力长大,找娘亲肥乃。”   胜楚衣摸了摸她头顶的小丸子,“好,那就等棠儿长大……”   等梨棠与北珩都长大了,他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弄尘。”   一直立在远处陪着胜楚衣的弄尘见他召唤自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木兰树下,“尊上,有何吩咐?”   胜楚衣摆弄着梨棠的头发,“传话下去,就说木兰芳尊三日后重登神皇殿至尊之位,心存二志者,你知道如何处置。”   弄尘欣喜道:“尊上,弄尘明白。”   “另外,着手准备一支最好的舰队。”   弄臣当他要去打海国,“啊,尊上啊,听弄尘一言,海国的实力,咱们都亲眼见过,不要说圣朝的神机舰队,就算是将东煌的海王舰全搬出来,只怕还没过修罗海就损失大半了!”   胜楚衣回望碧波无垠的大海,“报仇?不,这支舰队,是给海云上的,本座要他,替本座将这世间海水所及之地,全都跑上一趟!”   “扩张版图?”   “不,做生意!”   “……”   三日后,神皇殿至尊重临,胜楚衣一身繁复奢华的黑袍加身,肩头绣着一朵妖娆的血幽昙,猩红的花瓣狰狞绽放,放佛浸透了鲜血,一如他的双眼。   他立于重建的九幽天神像之前,早已没了当年的闲淡超然,一身肃杀不怒自威。   历来圣朝至尊都是由诸位圣尊推举而产生,从未有人敢强行登上此位,可如今他越过推举这道程序,就这样立在这里,却也没人敢多言半分,这位置,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呢!   剩下的十个人,在他两侧俯首而立。   胜楚衣脸色森然地将他们一一望去,“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座好像还有许多旧帐没有与诸位一一盘算、”   琼华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琼华有罪,令至尊蒙冤,使圣女蒙难,请尊上降罪!”   按说同为圣朝的圣尊,他是没必要跪胜楚衣的,可如今既然跪了,那就是俯首称臣之意。   其他人为求自保,也噼里啪啦全数跪下,“我等心意不定,受奸人所惑,令至尊蒙冤数载,今日昭告天下,还至尊清白!”   胜楚衣转身,与九幽天神像对视,“你们没有错,本座的确背叛圣朝,也的确与圣女有染。”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整个森罗万象殿上前来朝圣的人都听得清楚。   “不过,那又如何!”胜楚衣抬手一掌,血红的冰渊带着冰棱凝结的脆响,飞速覆盖了整座神像,之后,一声巨响,刚刚重新立起的九幽天神像,霎时间化作了漫天的鹅毛大雪,又红如幽昙,纷纷扬扬落下。   他立在腥红花雨之下,一张神祗般容颜绽出惑世的笑,“从今日起,你们的信仰,便是本座!本座,就是你们活着的神!”   他走到跪着的十位圣尊面前,“不杀你们,不代表饶了你们,既然圣朝需要十二圣尊,你们就暂且凑个数,至于死了的那个……”他放眼向下望去,“海云上,你可有兴趣?”   立在下面看热闹的海云上突然被问到自己头上,“哈?”   后腰立刻被凤倾城推了一把,“去啊!傻瓜!”   胜楚衣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今日起,你就顶替死了的紫殊,称云上圣尊吧。”   “可是……,内个……,我……”海云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定是没那么好心,又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凌乱,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好吧,那我恭谨不如从命,就暂且享受享受!”   胜楚衣道:“你没时间享受,舰队已经准备就绪,明日起航,你要以圣朝圣尊的名义,替本座跑一趟。”   “胜楚衣!原来你又利用我!我看你可怜才帮你,当你是明白我劳苦功高,给我个闲差,现在竟然让我出去跑腿,我不干!我不干!”   “不干也得干,准你带上小凤三。”   凤倾城一听还有自己的事,立刻特别激动,“尊上,去哪儿啊?”   “周游四海,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璃光,不可以再盲目闭锁,本座要你们两个出去,替本座打开一扇门。”   凤倾城开心死了,晃着海云上的手臂,“公费周游世界啊!蠢货!还不快谢至尊!”   海云上甩她,“你当有那么容易的?你怎么知道别的大陆上生活的东西不是吃人的?就算不吃人,万一吃鲛人怎么办?鲛人的肉可是很鲜的!”   侍立在胜楚衣下首不远处的弄尘道:“尊上想让云上圣尊找的,就是鲛人的天敌,云上圣尊,快谢恩吧!”   “胜楚衣,你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老子就是不去!老子不做圣尊!”   海云上跳着脚抗议,弄尘挥挥手,“摁了!”   金甲卫蜂拥而上,森罗万象殿的上,海云上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神皇殿。   ------题外话------   周末要照顾两个孩子,太华实在忙不过来,今天的二更稍晚奉上。   怜怜今日必定重返,敬请期待哦! 第177章 海上明月生,身披楚衣来(二) 第二天,海云上是被绑了手脚,堵了嘴,扔上了一艘巨大的全副武装的商船。   胜楚衣亲自送行。   被捆成毛毛虫的海云上,正在一跳一跳地企图跳下甲板逃走,胜楚衣视而不见,对凤倾城道:“此别必是经年,海上风霜摧人老,三公主正值青春好时光,全部交付海上,有些可惜,不过倒是可以迫使海云上落泪,以鲛珠研磨成粉敷面,以保护容颜不老。”   “哈?他还有这个功能!”凤倾城两眼发亮,搓手,“弄哭他,我擅长啊!”   胜楚衣回手抓了正从他身边跳过,准备逃跑的海云上,也不管他怎样呜呜叫着抗议,直接扔进凤倾城怀里,“此番联横四海,共谋深渊海国,为怜怜和两个孩子复仇,就全靠你们二人了,万望诸事小心,给本座活着回来。”   凤倾城道:“尊上放心,您和师父教我的苍生叹,我每天都勤奋练习,保证不给您丢人!”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外不可过分张扬,使用苍生叹之人,修为越高,威力越大,不到危难之时,不用为上。”   “倾城明白。”   “好了,十七艘战舰,两万水师,各色璃光重宝,都已交付,剩下的,就看你们两个的了。”   海云上被凤倾城夹在手臂下面,一面呜呜地叫,胜楚衣敲了他的头一下,“你已有心爱之人日夜相伴,还有什么不满足?”   海云上对着他翻白眼。   胜楚衣假装没收到,又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身下了船。   等他走远了,凤倾城拔了海云上嘴里的布,海云上立刻哇哇叫,“败家娘们!吃里扒外!”   凤倾城抬手就又将那布塞了回去。   “呜呜……!”海云上摇着头挣扎。   凤倾城看着胜楚衣的背影,有些伤感,“天下无敌,坐拥万里江山又如何,没了心爱之人相伴左右,他真的很可怜。”   十七艘用胜楚衣的血与悯生换来的东煌海王舰,经过改装,身披重甲,备齐重型啸天火炮,而表面却是一支奢华的商贸船队。   黑色的风帆缓缓升起,大御码头长号相送。   海云上弱弱的抗议声便立刻被淹没在水手起锚的号子声中。   胜楚衣立在木兰树下,看着船上如芝麻大小的凤倾城正在向着他这边使劲儿挥手告别,不由得替她的天真叹息。   海云上还有数百年悠长的性命可以消耗,而她,却不过人生百年,加上海上风霜,只怕活不过四十。   如此花儿般的人,从此人生已看到尽头却不自知。   他派海云上出使海上诸陆,寻找能够合纵连横对付深渊海国的盟友,就是因为,这个使者,可以活得足够长罢了。   “给你一百年的时间,但愿能活着回来!”   ——   十年后。   又是三年一度的神都秋猎之时。   凤子烨的御驾,正前往神都途中,可那御轿之中,却没有人。   “棠棠,你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啊!棠……”微服的凤帝,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拎着桂花糖,眼睁睁看着一道水粉色的身影,一蹦一跳,欢脱地消失在视线中。   又跑了!   这小媳妇到底何时才能追到手!   他都二十多了,至今后宫空无一人,就在等着梨棠公主及笄,可她怎么长得这么慢!十年了,还娶不到手!   凤子烨去神都求了至尊无数次,可每次胜楚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搞定,追本座的女儿要靠本事说话,本座没闲心理你的闲事。   但每次看到他铩羽而归,他那神情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幸灾乐祸!   朕要是能拐走那个恋父狂魔,还用来求你老人家?   凤子烨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妈蛋,说什么爱吃糖葫芦和桂花糕,朕就转个身的功夫,就跑了!”   秋慕白抱着桃花剑,立在他身后不说话。   “喂!慕白,你说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小丫头追到手呢?”   “搞定至尊。”   “等于没说!尊上没了媳妇,就天天盯着女儿,朕每次提亲,都像是要抢他宝贝一样!”   凤子烨又狠狠撸了一颗山楂,忽然眼前一亮,“你说朕如果再给至尊找个媳妇,他会不会就不会再盯着棠棠了呢?”   秋慕白仰头望着天上的云,嘴里蹦出两个字,“找死。”   凤子烨讨了个没趣,不过想想也对,往那广木兰神宫中送女人,的确是最好的作死方式!这十年中,的确有个国君试过,不过后来,那个人连同他那小国就一道没了。   “走吧,天快要黑了,赶在太阳落山前住进馆驿,朕怕黑。”   秋慕白:“……”   凤帝的御驾到达流风城时,天色已晚,这里是一个神都附属的小国上秦的地界,即便是空桑的凤帝,也不好太过张扬,所以出于礼貌,大队人马驻扎在城外,只有御驾和亲随入了城,前往馆驿。   凤子烨的马车刚进城门没多久,就看见前面的人群惊叫着仓皇逃窜,对面一辆马车上,车夫惊叫,“让开!马惊了!都让开!”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坐在马路中央哇哇大哭,母亲却被人群挤在中央没办法冲出去。   凤子烨一看,我靠,危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   “慕白!上!”   秋慕白白了他一眼,刚要动身,却因着这一个迟疑,功劳被人抢了!   有人从天而降,一袭灰袍,戴着一只粗糙的铁片打造的面具,遮了上半张脸,如一支箭般扎在那孩子身前不远处,迎向狂奔而来的马车,向那匹马迎面一拳!   受了惊的马扬起前蹄,一声惨叫,之后轰地瘫软在地,死了。   灰衣人飞身将因着巨大惯力飞出去的车夫扬手抓住,之后转身看那孩子,也不说话。   孩子的母亲这才从人群中冲出去,抱起孩子千恩万谢。   灰衣人见孩子没事,转身要走,却被车夫一把抓住衣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要做英雄没人拦着你,可你打死我的马怎么算?赔钱!”   灰衣人由着那车夫拉拉扯扯,腰身笔直,却始终一声不吭。   凤子烨给秋慕白使了个眼色,秋慕白又对马车外随侍的人递了个眼色,侍者麻利地过去,“你的马多少钱,我们公子替这位壮士赔了。”   他说完看看那灰衣人,天色渐沉,如今走了近看,好像也不算是很壮,可那一拳却是实打实的排山倒海,毫不含糊。   凤子烨的人替灰衣人打发了车夫,那人也不道谢,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马车,转身自顾自没入了人群中。   凤子烨从车窗看出去,叹道:“明明是个英雄,却怀才不遇,如此寥落。”   秋慕白道:“陛下,此番神都秋猎,正缺个极具爆发力的人手来护送陛下夺取女神花冠。”   凤子烨两眼一亮!“慕白,我觉得你真是越活越聪明了!”   秋慕白脸色唰地阴了,“陛下真是越长大越会说话了。”   可这是,那灰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凤子烨亲自下了车,找了个老头问,“大爷,刚才那个戴面具的英雄,你知道是谁吗?我想结交他。”   “英雄?”老头儿笑,“那不是个英雄,是个傻子。”   “傻子?”   “是啊,很少说话,无名无姓,住在破庙里,除了每日蹭饭,其他时候,都在街市那边儿看免费的戏。”   “傻子看戏?”   “嗯,都看了快十年了。”   凤子烨跟秋慕白对视一眼,嘴角微抽,“你觉得傻子去抢龙珠,行吗?”   秋慕白道:“看他救女童的姿态,并不傻,大概是隐士高人,有些怪癖,我们过去看看。”   “好。”   这会儿,小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中,华灯初上,夜市已经开始,两个人大老远就看到那个戏台,走过去时,也没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那个穿灰衣的傻子,正坐在马路对面的台阶上,痴痴地看着对面戏台上的表演。   那出戏,讲的是木兰芳尊与圣女的故事,将剑劈神都,七年离散,神都秋猎,朔方称帝,水没神皇殿,都精简了一番,倒也演得有几分意思。   凤子烨算是几分知情的人,看了一会儿,就指指点点,嫌那个演芳尊的人太丑,嫌那个演圣女的人太呆,演梨棠的小孩儿太胖,之后抱怨为什么没有他堂堂凤帝的戏份!   秋慕白一只眼睛盯着灰衣人,一面劝他,“算了,一个小地方的戏台子,哄哄老百姓,逗几个小钱儿罢了,陛下不要认真。”   凤子烨不忿,“不行,这次秋猎,朕得跟他们国君说说,演的这么差,被芳尊知道了,会被灭国的。”   秋慕白:“……,您还是看看那位吧,他好像已经看哭了。”   凤子烨这才想起那灰衣人,发现他直愣愣地望着戏台,面具之下,腮边竟然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台上的女子正唱着,“海上明月生,身披楚衣来”,将胜楚衣的名字,融到了唱词中,虽然唱的粗糙生硬,可细听之下,词曲倒是有十分的婉转哀伤。   讲得正是圣女被海皇撸走,日日夜夜坐在窗前,盼着芳尊来救她的情节。   凤子烨和秋慕白都是很有教养的人,觉得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十分不礼貌,就只好再等等。   这会儿有个看腻了的,一边转身一边骂道:“什么破戏,都唱了十年了,还有这么多人听。”   这人走得匆忙,差点撞到凤子烨,看见他不看戏,却看傻子,笑话道:“你外地来的吧?没见过傻子看戏?”   凤子烨假装憨厚地笑道,“还真没见过。”   “那傻子,天天来看,天天哭,戏班的老板看在他天天哭的份上,引为知己,不收她钱。”   一旁的大娘插话道:“要钱也没钱啊,那傻子,每天只吃一顿饭,这几年才学会给人打工赚几个铜板,前几年,就为了偷吃的抢吃的,整条街的人都被他揍过。”   凤子烨:“……”要说你们整条街的都揍傻子,我还可以说上两句,现在你们整条街都被傻子揍,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那咿咿呀呀的戏终于唱完散场,傻子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起身要走。   秋慕白上前礼貌地打招呼,“这位壮……”   他话到嘴边,却愣住了,这位壮士身量不高,可这“胸肌”倒是发达得很!   凤子烨也看出来了,怼了怼秋慕白,“女的?”   秋慕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   灰衣人茫然看着他们两个,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这样和颜悦色地问过她是谁。   她抬头看了看戏台上还没收拾利索的道具,一面写着大大的“胜”字的旗正被卷起来。   “月生。”   ------题外话------   海上明月为谁生,身披楚衣撒糖来! 第178章 他是谁?他在为谁落泪? 她一开口,凤子烨和秋慕白立刻就证实了,果然是个女子啊!   凤子烨嘴大不嫌牙多,“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秋慕白用胳膊怼了怼他,“不好意思,我家公子有些顽皮,他的意思是说旁人都说你是……”   月生:“傻子。”   她这样一说,凤子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还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是傻子。”   月生道:“我是。”   她说完,转身要离开。   “喂!月生姑娘,听说你住在破庙?”   月生停了脚步,身形消瘦,却笔挺如松,肩背风骨分明,全无刚才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是。”   “我们住在全城最好的馆驿,不如,请姑娘过去喝杯茶?”   “不喝。”   凤子烨看她要走,自己又留不住,就赶紧给秋慕白使眼色。   秋慕白心中早有打算,等到凤子烨求他,才上前道:“月姑娘,你为何看木兰芳尊和圣女的戏?”   月生冷冷道:“喜欢。”   “那你可想看到真正的木兰芳尊?”   他此言一出,月生果然双眼之中有了光芒。   凤子烨一看有戏,立刻凑过来,“活的!比这个好看十万八千里!住在神皇殿里,广木兰神宫中的那一个!”   月生低头,该是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坦言道:“看!”   “好!想看就跟我们走!告诉你啊,我是空桑的皇帝,你只要在神都秋猎上好好表现,替我抢了女神花冠,我就直接引荐你去朝圣!”   凤子烨说完,笑嘻嘻去拉月生。   没想到人还没沾衣襟,一股大力轰然而起,将他直接推平了一大排夜市摊子,人扔了出去。   “傻子又打人了!”   满街的人都开始仓惶逃跑。   凤子烨摔得腰酸屁股疼,艰难爬起来,“喂!你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月生将手背在身后,“习惯。”   凤子烨:“……”   秋慕白:“……”   等两人将月生带回馆驿,安顿了房间,又觉得人家再傻也是个女子,大晚上的不好总缠着不放,所以有许多事,就打算第二天再仔细交代。   于是凤子烨安置了个婢女在门口守着,以防月生夜里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就由秋慕白陪着回自己的上房。   “慕白,朕觉得你越来越不厚道了。”   “陛下何出此言?”   “你明知她就算真的替朕拿下女神花冠,也根本见不到至尊一眼。这十年间三次秋猎,芳尊哪次出现过?”   秋慕白清了清嗓子,“咳,那要不,咱们明天把她送回大街上去?”   “不不不不!留着留着!此等高手,不要说泯然民间,就算是留给上秦,都是可惜的,朕必然是要将其收入囊中!”   “所以咯……!”   “恩恩!”将来若是去神皇殿抢亲,这个月生说不定还能冲在前面!   凤子烨打定了主意,一夜安睡好梦。   可是第二天清早,天刚亮,就是一声惨叫,响彻整个馆驿!   “有刺客!有刺客!”凤子烨仓惶从被窝里稀里糊涂地爬起来,才发现惨叫声不是自己这边儿发出的。   没多会儿,秋慕白从外面进来,“陛下,无须惊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啊,内个,月生打人了……”   “死了没?”   “她控制了力道,死倒是没死,但是都飞了出去。”   “……”   凤子烨也顾不上形象,胡乱穿了衣裳就要过去看个究竟,只见随行护驾的一众空桑高手,正将月生团团围住。   月生负手而立,却也无惧,也不出手,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子消瘦如一株秋天的树,令人有些不忍。   “怎么回事?”凤子烨摆出一副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模样。   “回陛下,这个人一大早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凤子烨来到月生身边,刚要伸手牵她衣袖,又想起昨天屁股疼来着,立刻收了手,“喂,你也是跟朕混饭吃的,他们也是跟着朕混饭吃的,大家同袍兄弟姐妹,见了面,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随便打架好不好?”   月生歪着头看他,“你是谁?”   “……!我?”凤子烨指着自己的鼻子,“昨天朕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吗?空桑皇帝啊!带你去神都看芳尊啊!”   月生面具后的面容似乎有些迟疑,想了想,“不记得!”   说着拨开他要走。   秋慕白一看,这到了手的全金属强力战斗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赶紧拦过去,“月生,你怎可对陛下如此言而无信?”   他这一拦不要紧,月生两眼一厉,“我不是月生!”   说着出拳快如闪电,直冲秋慕白面门!   她的拳头,虽然不大,那力道却是世所罕见地强悍,好在秋慕白身为万剑宗宗主,也不是盖的,轻飘飘闪身,避开那一拳,直接以未出鞘的桃花剑迎了过去。   两人在馆驿小小的院子里,霎时间打得天翻地覆!   一个路边捡来的傻子,竟然与桃花煮酒秋慕白不相上下,这就有十分的看头了!   凤子烨记恨着昨天摔了屁股那一拳,暗暗攥着拳头,“揍她!替朕狠狠揍她!”   而秋慕白也正好想领教一下,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傻子,到底有多深的修为,于是也并无相让的意思。   可谁知,他以礼相待,那月生却是个不讲理的。   一拳下去,秋慕白躲开了,半边房子塌了。   再一拳下去,秋慕白跃起,院墙一个斗大的窟窿。   没多会儿,馆驿的管事报了官,上秦的官府就派兵将这里团团围住。   秋慕白见不可久战,又拿不下月生,只好退了一步,稍稍示弱,“月生姑娘,有话好说,适可而止。”   月生虽然不讲理,却也不傻,整个人落地,冷冷道:“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你们口中说的月生。”   凤子烨脾气上来了,欺君之罪啊!   “喂!你昨天明明说你叫月生,你要是不认识我们,怎么会在我们下榻的馆驿里住着?听说你平日都住破庙对不对?”   月生回头,仔细看着他良久,似是觉得这个男子只有愤怒,却并无敌意,终于开口道:“你说的,我不记得。”   凤子烨:“哈?”   这时,流风城的周太守见院子里已经安全了,从破了的墙洞钻进来,“不知凤帝驾临,有失远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秋慕白指着月生,“太守可认得此人?”   周太守一见是傻子,叹道:“她啊,在这城中好多年了,赶也赶不走,就为了看那个戏班子唱戏。”说着指了指自己肥头大耳的脑袋,“她这里有问题的。”   “果然有问题?”   “是啊,本官也是几次因着她打人,想要抓她却抓不到,但是又几次因她救人,最后免了她的罪,这个人啊,她有个毛病,就是不记得头一天的事。”   “不记得?”   “是啊,睡一觉就忘。除了街上那出戏,她什么都不记得。很多事,要重复很多遍,她才会偶尔记住一点,但是稍过几日若不温习,就又忘了。就拿买馒头要付钱这件事,她大概用了三年,打了无数人,又被抓了无数次,才学会的。”   金鱼脑啊!隔天就忘!   凤子烨悄悄对秋慕白道:“怎么办?这么健忘,能指望她替朕夺花冠?”   秋慕白道:“很简单,不睡觉就是了。”   “……,你够狠!”   “陛下过奖!”   好在月生这么多年无数次被官府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加上越狱无数次,打了无数次官兵之后,终于认识了那些这位周太守,也听得进去他说的话,才勉强相信凤子烨和秋慕白这两个人说得是真的,终于同意随他们去神都。   而凤子烨一提出要将她带走,周太守立刻求之不得,送瘟神一样,将一行人欢天喜地送出城。   月生离开流风城,满城老百姓夹道相送,您可算走了,您真的再也别回来了。   前往神都这一路,秋慕白担心月生再睡一觉起来,又把自己答应的事给忘了,于是就直接在马车上起草了一分文书,一式两份,让她按了手印。   “你自己的手印,认得吧?揣好了,以后醒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在何处,就自己看看。”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等于没说,她一定会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东西啊,而且那手印那么虚幻的东西,这位暴脾气上来,哪里还有功夫一一核对!   没想到月生比他心思多一个弯,早就想明白了,直接道:“不认识,不看!”   “那你平时都怎么提醒自己重要的事情?”   月生歪着头看了看他,像是看个傻子,“我要是记得怎么提醒自己,还会忘?”   “……”   秋慕白想了想,对凤子烨道:“陛下,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会儿,就远远听见周太守杀猪一样嚎叫,“本官是上秦的朝廷命官,岂容你等说劫持就劫持!”   秋慕白将人横在马上,追上凤子烨的御驾,“借你用用,用完了送你回去!”   “胡闹!本官职责在身,岂能擅离职守!”   “老实点!你们流风城出来的月生,若是在神都秋猎之上惊了圣尊,岂是一个小小的上秦能担待得起的?”   “哎哟,秋宗主,您老人家到底要怎样啊!”周太守一身肥肉横在马上,颠地快要散架了。   “麻烦太守给在下当个人证,每日月生姑娘晨起后,仔细提醒她如今身在何处,所为何来!”   “她是个没脑子的!你让本官干这个,要何年何月是个头!”   “等到她认识我家陛下,相信我家陛下为止!”   “秋慕白!都说你们空桑剑士心性高洁,天下无双,原来就是一群无赖!你就是无赖头子!”   秋慕白老脸一抹,“周太守,过誉了!”   凤子烨的御驾,本来在路上与梨棠逗着玩,就耽搁了很多时间,后来又因为月生的事情耽搁,结果是最后一拨抵达神都的。   当晚在下榻的宫室中安顿下来,秋慕白先找了月生。   “明日你要做的事情,都记住了?”   “记住了。”   “今晚万万不可睡觉,否则全忘光了,明日还要周太守从头说起,实在是……太麻烦!”   “知道了。”   “还有,你这个面具,能否摘下来?”   “不能?”   “为何?破铜烂铁,真的……很难看。”秋慕白是个极爱美的人,连手中的剑桥都要雕满桃花,如何能容忍陪同他家陛下出场的护卫脸上戴着一只破铁片子。   月生冷冷道:“我不喜欢自己这张脸。”   “好吧,那你等会儿。”   秋慕白出去了,一面慨叹自己又当爹又当妈,一面去神都天街,精挑细选,买了只纯银打造的雕花面具,两侧挂在耳朵上的地方,还缀着长长的祖母绿的流苏,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又经过成衣铺子,估摸着月生的身高胖瘦,挑了几个颜色样式的衣裳,这才婆婆妈妈地回去。   谁知,月生对那些衣裳视而不见,唯独面具还是多看了一眼。   “你真的就穿这身灰袍上场?你可是陪在陛下身边,代表了整个空桑,你不嫌难看,别人却是会笑陛下穷得养不起护卫。”   月生只好随手挑拣了一番,拿了一套黑的,“就这个吧。”   “黑的?”秋慕白觉得有点可惜了,“其实你是个女子,大可……”   “就黑的。”   “好吧。”你是祖宗,你说了算。老子若不是年纪大,不能上场跟一群小孩子抢花球,你当我还求着你?“那么面具换了吧。”   “哦。”   秋慕白本觉得月生戴着面具是有隐情,此时若是摘下来,至少会扭捏一番。   可是她侧坐在他面前,就那么抬手,就将面具给摘了下来。   一张惊艳绝世的脸,妖艳得不真实,美得不似活人!   秋慕白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美得惊心动魄了。   “你……”   “我不喜欢这张脸。”这是月生第二次说。   她反复说这句话,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吧。   秋慕白觉得自己明明见到了一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却总有种见了鬼的感觉,那张脸真的不该是一个人该有的美。   “你养精蓄锐吧,过了明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记得,不准睡觉!”   “好。”   “我隔一个时辰会过来看你一次,免得你睡着。”   “不会睡着。”   “你有分寸就好。”   “嗯。”   起初第一个时辰,秋慕白过来侦查,月生果然只是老老实实坐在房中,一动不动。   第二个时辰,她就有些打瞌睡。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哦。”   到了第三个时辰,秋慕白再来时,刚好看到月生的头向前一磕。   “起来!你还想不想看到木兰芳尊了?”   月生只好重新振作起来。   秋慕白无可奈何,“那要不,你出去转转,吹吹风,但是不要走远,天亮之前回来。”   “好吧。”   月生平日里没什么事,本就睡得多,这会儿一整夜不让睡觉,就分外地困,被他赶出门,夜风一吹,才好不容易清醒了些。   “就在院子里啊,不准到处乱跑。”   “哦。”月生有气无力地应了。   “过一个时辰,我再来。”   “哦。”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秋慕白再来时,发现月生不见了。   她本是真的立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几乎快要站着睡着了,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缭缭绕绕的琴声在整个神皇殿的夜空中漂荡起来。   沧海之上,皓月之下,万里潮生,如有矫龙,在上下翻滚腾挪,吞吐风雷。   她蹭的从院墙翻了出去,直奔那琴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千丈崖下,被布了一层薄薄的冰渊,触之成灰,禁止任何人前进半步。   而月生却无知无觉地,一脚踩了上去,顺着琴音,上了千丈崖顶。   那木兰树下,月光依稀映着一个人的背影,虽是抚琴,却在那荡气回肠的曲调之下,暗藏了常人无法体察的心碎之声。   他在哭。   他是谁?   他在为谁落泪?   她呆呆地立在远处,听了许久,那曲子从起初的清朗也越来越缠绵,听着听着,就蹲下来,依着一块山石,睡着了……   许久没有如此安心地入睡。   此时入秋,夜里渐凉,她就抱着自己,靠在石头上,睡梦中瑟缩了一下身子。   那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一袭黑袍之人,森然立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这个人。   居然悄然越过了他的冰渊。   居然浑身上下全是酸臭。   居然还带着个破铁面具。   居然还睡着了!   一到秋猎之际,神皇殿中就会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人。   胜楚衣凝眉,嫌弃地审视了窝在地上人许久,最后从她身边如一抹夜色般悄然离去。   次日,神都秋猎正式开始!   十位圣尊依次就坐,中央芳尊与云上尊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秋猎第一箭,以鲜花装饰的战车从女神像那边飞驰而来,上面立着的,也是个身量不高的孩子!   西陆圣朝的小祖宗,北珩小圣君!   他年纪小,不能参加秋猎,却向来谁都不服。   上一届争夺黄金爵的最终胜出者,依然是孔雀王千渊,北珩就为了要在秋猎上露脸,就直接跑去锦都向人家挑战。   千渊也没手下留情,将熊孩子狠狠揍了一顿,又骂了一顿,言外之意,你爹没心思管你,本王就替你娘管你!   可是揍归揍,揍完了依然心疼,毕竟是自己亲手带过的孩子,于是就大方地将射出秋猎第一箭的荣耀拱手让了出去。   然而,这份露脸的差事,却不是给了谁都能接的下来的!   这一箭,必须既强又准,立在飞驰的战车上,射中高高的女神头顶的花球!   北珩一露面,头戴玉冠,身披软甲,手持几乎与他身高一样长的苍穹弓,果然满场一片惊呼!   他年纪虽小,膂力却世所罕见,瞄准璃光女神像头顶的花球,一箭射出!   那花球在一片哗彩声中轰然绽开,落下漫天花雨。   今年要争夺的目标,就展露了出来,一顶以黄金雕铸、缀满鲜花的女神花冠。   任何人夺得这只花冠,都可将它献给一个女子,因此这一次的秋猎,就变得更加引得诸国皇亲贵族少年跃跃欲试!   毕竟,至尊的长公主如今已经年近及笄,明珠待嫁,实在是令人……   而想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此时正在广木兰神宫求她的爹爹,“爹爹,你就去看看呗。”   “不去。”胜楚衣原本是合目静坐,此时却要被梨棠晃得快睡着了。   “珩儿亲自挽苍穹弓啊!”   “不去。”   “啊,您才,待会儿谁能抢到女神花冠呢?”   “没兴趣。”   “爹爹——!”   梨棠软磨硬泡了半天,胜楚衣依然不为所动,她嘟着嘴,不开心了。   “要是娘亲在,她一定会陪我去看的!”   “你娘亲要是在啊,一定不准你出这种馊主意!”   “可是……”   “可是,千渊这个人,你想都不必想!他即便夺得花冠,也不会送给你。爹爹不准许。”   “谁说我想着他了!”   梨棠气得满头小步摇乱颤,负气扭头跑了。   胜楚衣坐在空荡荡的广木兰神宫之中,无限寂寥。   当初,他陪着她共赴秋猎,是何等盛事,那一袭红袍,叱咤风云,一时无两,天下无双。   而如今,那一袭红衣埋骨何处,都不得而知。   “怜怜,棠儿已经长大了,我该将她托付给谁才能安心去陪你呢?”   他痴痴地望着脚前的地面发呆,眼前仿佛掠过那个日思夜想之人的音容笑貌。   “胜楚衣,你就是个禽兽!”   “胜楚衣,你就是个王八蛋!”   “楚郎,我好想你……”   胜楚衣的手指动了动,哽咽道:“怜怜,我也好想你……”   几颗鲛珠扑簌簌跌落在地上,滚落了很远。   这时,窗外一声极轻的声音,该是有人看见他的眼泪化作了珍珠,一时没忍住,发出的惊叹声。   “谁!”   胜楚衣挥袖而起,直接掀了那扇窗,一道血红的冰渊炸裂般的狂袭而去!   他将哀伤化作盛怒,要将那胆敢偷窥之人一招置于死地!   果然,没人避得开冰渊之极,但那人只是仓促间,双脚落在了血红的冰霜上。   四目相对!竟然是昨晚戴着铁皮面具的那个流浪汉!   月生从千丈崖上醒来,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在哪儿,看到这边有做宫殿,就试探着走了过来。   广木兰神宫中的人,都被散去看热闹了,于是她就如入无人之境。   而胜楚衣正在神伤,竟然被她偷看了半天却不自知。   “能在本座眼皮子底下两次藏匿许久,又无惧冰渊,你到底是谁?”   月生刚才在窗外,看到一个这样好看的人,竟然黯然伤神,就像是看戏一样,出了神。   如今这演戏的不但出手就是杀招,而且还有一对血红的眼睛,她就有些慌了!   这么多年,她早就被人追打习惯了,惹毛了,自然是掉头就跑啊!   而且既然身后是个大魔王,那就使劲浑身解数地跑啊!   于是她掉头燕子般的翻出广木兰神宫的宫墙,飞一般的逃走!   胜楚衣正杀心大起,既容她再一再二触犯,却不容她胆敢一言不发,在自己手下逃走!   当下广袖张开,飞身追了去!   月生逃跑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对手,又在一片全完不知倒是什么几把玩意的地方狂奔,索性就朝着人多的地方、热闹的地方跑去了!   昊天校场上,各国都在跃跃欲试,却只有空桑这边乱成一团。   月生不见了!   凤子烨换了猎装,准备上场,有些紧张地对秋慕白道:“怎么办?这小子临阵脱逃了,我一个人可打不过千渊。”   秋慕白没想到会突然出了这种差头,“是慕白疏忽,现在就去找人,陛下先带人冲上去!” 第179章 你的姓氏,我的名字 凤子烨一个头两个大,“朕不怕别的,就怕她忘了自己是谁,到处乱跑,死了都没人认尸。”   秋慕白腹黑冷血,“那样死了的话,倒也省事了。我反而最怕她一拳打出去,惊动了不能惊动的人,咱们麻烦才大了!”   凤子烨惊叹地看着秋慕白,“慕白,你何时变得这样……”   秋慕白不耐烦,“去去去,赶紧去抢你的女神花冠,小梨棠等着你呢!”   一说到梨棠,凤子烨就又来了精神,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上。   孔雀王朝那边,千渊整装待发。   以清笑他,“一把年纪,还跟人家年轻人抢花戴。”   千渊不语,沉静地立着,手中月轮刀紧了紧,脸色并不好看。   以清只好尴尬地收了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想借此祭奠她,我不嫌你脸皮厚,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三声鼓响,各方入场。   朔方这几年人丁凋零,从前的皇子如今的诸王本就没什么能耐,又都已一把年纪,纷纷拒绝出赛,而各路郡王之中,萧洛这种颇具身手的又早就倒贴入赘去了,所以最后整个朔方干脆脸皮一厚,派秦寿出来发声:我们女帝的亲王是神都的至尊,所以我们朔方是神都的属国,我们朔方不跟你们这些圈外的争!我们不参加了!   藏海那一头,向来就没什么人参加夺花球这种热身赛,现在女王已近中年,当初的王室亲贵少年如今已是大叔阿伯。卓君雅去年也曾勉力组织过一些少年参加进来,可却背地里被人笑作是女王面首团,于是今年索性也弃权了。   所以,如今场上,除了二十来个凑热闹的小国摩拳擦掌,真正有实力相争的,就是凤子烨与千渊二人。   而千渊的实力又更胜凤子烨一筹,所以凤子烨才不惜大费周章地招了月生来帮忙,本以为从此如虎添翼,志在必得,结果现在,那人却不见了,他就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带人上!   就在琼华尊即将宣布秋猎开始之时,忽然一声娇叱响起,“等等!我代表朔方,夺花冠!”   梨棠手里缠着一只小软鞭子,俏生生地跃入了场中,“母皇不在,就不要以为朔方无人,我是朔方的大帝姬,今年秋猎,要替朔方出战!”   琼华艰难道:“小祖宗,您快下去吧,刀剑无眼!您还未及笄呢,不能参加。”   “我还有半年就及笄了,半年的时间,有什么区别呢?朔方无人多年,母皇荣耀不再,我今日,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母皇能做的事,我梨棠也一样能做!”   她手中小辫子一甩,骄傲倔强地望了眼千渊。   千渊垂着眼眸,岿然不动。   凤子烨急了,“棠棠,你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去下面看着,等我抢了花冠,给你戴啊!”   “怎么?你看不起女子?我母皇也是女子,当年还不是叱咤风云,无人能及?就算是不孔雀王,当年也是我母皇的手下败将。”   坐在场下的以清强压了一股火,我弟弟是你娘手下败将?你怎么不说你娘她色诱我弟弟?   梨棠说着,也不管琼华有没有喊开始,就第一个跃起,踏了身边一个倒霉家伙的脑袋,直接跃上了璃光女神像。   接着,便是北珩一声大叫,“姐姐,我来帮你!”   说着,粉妆玉砌的孩子,也持着剑,冲了上去。   在场所有人都皱眉,这哥俩上场,谁敢跟他们抢?   谁知梨棠站在女神腰间的玉带上,对这下面叫道,“怎么?你们不来抢?难道都是懦夫?我现在是朔方的帝姬,不是圣朝的公主,混战之中,死伤与人无尤,来啊!”   她虽然这样说,依然没人动。   凤子烨是舍不得动,而千渊是不想动。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广木兰神宫那边如一支箭一般射了过来,直扑女神头顶的花球。   北珩还未变声,稚气十足大喝,“大胆!敢偷袭!”   说着冲了上去!   梨棠一看,哎哟,还真有人敢跟我抢!   也扑了上去!   凤子烨见,哇靠!月生,你可来了,但是朕可不是让你跟我棠棠抢花冠啊!   他也冲上去拦着!   千渊抬眼,一眼看出此人身手非凡,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知是谁派来的,生怕伤了两个孩子,便也飞身跃起,追了上去。   空桑和孔雀已经带了头,剩下的二十来个小国那就不客气了,于是乌压压、呼啦啦,一场混乱的夺冠之战开始了!   其实,月生只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躲避后面的追杀,慌不择路而来,这一片破房子中,只有璃光女神最高、最大!她就飞扑了过来,可人还没落稳,一只小鞭子就抽了过来!接着一个熊孩子扬着寒光闪闪的剑,也刺了过来!   什么破地方,连小孩子都见人就杀,果然没一个好人!   她心头一阵邪火,手中的狠拳一攥,对着梨棠的面门一拳冲了出去。   这一拳,足够要了梨棠的命!   梨棠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对她如此出手,此刻感受到了月生拳风中凛冽的杀意,却吓得不知如何躲避,只好张着大眼睛等着。   就在那一拳落下的瞬间,一只嵌满宝石的刀鞘稳稳挡在了梨棠面前,化去月生拳头中的力道,接着顺势打了回去!   凤子烨一把将梨棠拉到一边,“小心肝儿,你没事吧?”   梨棠差点被人把脸砸塌,惊魂未定,又见是千渊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立时两眼发亮,挥着小拳头,“揍她!殿下,替我揍她!”   凤子烨生怕暴露自己,赶紧附和:“对!揍她!”   他心里的小鼓七上八下,但愿这个月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否则被棠棠知道,这个敢将一击必杀的拳头往她脸上糊的家伙是他弄来神都的,那这小媳妇算是彻底丢了。   所有涌上来夺冠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竟然有人敢对梨棠公主痛下杀手!   此时已没人再去惦记那花冠了,而是全都屏住了一口气,看热闹!   月生一身简陋的灰衣,破铁皮面具遮了半张脸,却没有遮住一双精致到极限的唇。   分明是个绝世美人,却一身的酸臭味,头发板结如一张大饼。   她对上千渊这样的高手,被迫将自己十成十的本事全都拿了出来。   若是不能快速抽身,一会儿那个黑袍红眼睛的大魔王赶来,几方夹击之下,她肯定必死无疑!   千渊的月轮刀破空出鞘,白日之下荡过一片流光,凄冷之气优胜十年之前,满身雪青色王袍,与腰间翠绿的孔雀明王佩相映生辉,一片乱舞锦绣。   可没几个回合,千渊手中的刀,杀气骤然一敛,“麒麟拳?她在哪?”   她竟然会麒麟拳?难道她与萧怜有什么渊源?   他想问个究竟,可月生却趁着空档,掉头就要跑,千渊哪里肯放过她,手中月轮刀直接飞了出去,飞旋着绕到月生前面,想要将她逼回来。   月生腰身向后倒仰过去,避开贴面飞过的刀刃,不敢耽搁片刻,向着千渊相反方向逃去。   但这个方向,偏偏横着一个祭坛,让面供着女神花冠。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一看,卧槽,小砸!对上孔雀王,你小命都难保了,还敢抢花冠!兄弟们!上!打他个不要脸的!   于是呼啦一下全扑了上来。   凤子烨一只手牵着梨棠,一只手痛苦地糊在自己脸上,实在不忍心去看了。   接着,便是一片惨叫之声,一股大力轰然袭来,他身不由己拉着梨棠,也被那股力量给掀飞出去,从女神头顶上掉了下来。   天上掉下来的人五彩缤纷,可整个昊天校场上却是一片惊呼。   凤子烨护着梨棠落了地,正想要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却听见梨棠叫道,“爹爹!”   他抬头一看,脑袋轰的一下,这月生失踪这几个时辰到底惹了多少祸!   活生生把至尊给招来了!   他觉得自己带来的人大闹神都秋猎,还惹毛了胜楚衣,这辈子皇帝算是做到头了!   要不待会儿认尸的时候,一口咬定不认识就完了!   再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麻烦,至尊杀人,从来不留尸体。   千渊被胜楚衣的内力震飞,空转飞旋如一只华丽的孔雀,翩然落地,眼中原本泛起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既然他都发现了她与萧怜似乎存在某种联系,胜楚衣大概也发现了。   那人,始终不是他的。   生或者死,都不是。   于是也懒得多看,转身回了孔雀王朝的观礼台。   神像头顶上,胜楚衣第一次遇到可以无视冰渊,也无视他的权威之人,更有了几分意思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于是也不出大招,三下五除二,不容分说,甚至根本就不给月生招架的余地,直接伸手摘了她脸上的铁皮面具。   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骤然亮于光天化日之下。   胜楚衣双眼微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此人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月生知道在他手底下逃也逃不掉,警惕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历来是所有被抓住的细作开口第一句话!   可是大刑之下,这句话通常坚持的时间都不长。   胜楚衣脚下上前一步,重重一踏,整个璃光女神像便是一晃!   “入神皇殿,所为何来?”   “神皇殿?这里神皇殿?”   “正是。”   “那你可认识木兰芳尊?”   胜楚衣审视了一眼,有些阴沉道:“你找他做什么?”   月生一脸天真,歪着脑袋想了想,“哦,想起来了,我就是想看看活的芳尊长什么样!”   胜楚衣见她这样的姿态,一如萧怜当年在他面前撒娇耍宝装傻时的模样,一潭死水的心头如被一片羽毛掠过,杀心顿时潮水般退去,伸手将旁边的女神花冠拿起来,狠狠扣在她头上,“你已经看到了。”   说完转身飞下了神像。   留下月生歪戴着那花冠,不知所措,望着下面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盯着她,谁都不知道芳尊这是几个意思。   还是秋慕白反应最快,赶紧招呼,“喂!快下来!还杵在上面干嘛?尊上将花冠赐了你了。”   月生向自己身前身后看了看,旁人都早已经被掀飞了出去了,所以她觉得,下面那个人该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且看起来也没什么敌意,于是也跃了下去。   她来到秋慕白面前,“谢谢。”   周太守肥胖的身影嗖地从秋慕白身后蹿出来,“傻子,你惹了大祸了!”   “哎!”秋慕白挡了周太守,“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来的路上,凤子烨还说,给尊上再找个媳妇,他就不盯着小梨棠了,现在,这个媳妇,好像来了!   这时,上面有人来传话,正是弄尘,“这位姑娘,得了女神花冠,可以去朝圣了。”   秋慕白赶紧道:“啊,弄尘君,这个,她还没准备好,稍等。”   他本来想教月生几句话,省得她刚刚从胜楚衣手底下侥幸得了性命,又再把他惹毛。   可没想到月生却一把将挡在自己前面的秋慕白推开,“正好,我也有几句话想请教芳尊。”   说完,全不顾秋慕白和周太守想要挽留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痛苦表情,跟着弄尘去了诸位圣尊的中央观礼台。   秋慕白停在空中的手攥了攥,“那花冠是要摘下来捧在手……中……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已经知道说了也没用了。   月生戴着女神花冠,来到胜楚衣座前,也不跪拜,反而张大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胜楚衣凉凉地看着她,等着她打量完。   旁边的十位圣尊也不知他心中是怎么想的,谁都不敢吭声。   那女神花冠,戴一下就可以了,回头是要捧在手心供起来的!   可她就那么歪戴着,实在是……   熬了好一会儿,月生终于看够了,开口第一句不是拜见问安,而是,“你跟戏文里的不一样!”   胜楚衣心情不悦,脖子微微晃了晃,手指在交椅的扶手上微微敲动,“戏文中是什么样?”   月生又重新确认了一番,“戏文里,木兰芳尊的眼睛不是红色的,穿的是白衣,像个神仙。”   胜楚衣眼帘沉沉合上,又重新张开,“那你看本座,像什么?”   月生像是不会察言观色的孩子一般,就上前一步,又真的仔细看了看。   这下,所有在下面看着这一幕的人都替她咧了咧嘴。   哪儿来的傻孩子啊!   月生将胜楚衣反复看了几个来回,“我说了你别生气。”   胜楚衣手指轻敲了一下扶手,“不生气。”   “你像个魔头。”   她说完,就定定地看着他,就像在等着他答复自己说的到底对不对一样。   “大胆!”琼华喝道!   他这十年,风生水起,如今已经能够在胜楚衣下首而坐,地位仅次于海云上。   胜楚衣沉沉道:“她说的没错。这么多年,难得有人肯说真话,你很好。”   这话虽说是褒扬,却分明在告诉对方,你快要死了,还有什么遗言。   可偏偏月生没听出来,见他觉得自己说得对,有些欣喜道:“看来戏文里还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哪一句?”   “见面不如闻名啊!早知道你是这样黑乎乎的魔头,我就不看这么多年戏了。”   胜楚衣袖底隐隐有风,离他最近的琼华就想找个借口逃命去。   月生全然不察,“既然神都也来了,芳尊也见过了,我的心愿也了了,该走了,告辞!”   她学着戏文里那些江湖人的模样,向胜楚衣拱了拱手,掉头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胜楚衣问。   一个豁出命不要,也要来神都看他一眼的人,死在他手中,也该留个名字,算是他的慈悲。   月生愣住了,名字?她忘了啊!   她挠了挠头。   立在下面的秋慕白立刻明白她又想不起来了,赶紧飞快上前帮腔道:“禀尊上,她叫月生,明月的月,生机的生!”   “胜?”胜楚衣眯着眼看向秋慕白,“慕白,你想救她,不必在本座面前卖弄如此拙劣把戏。”   凤子烨一看,不得了了,尊上这是心情不好,连着他们护国剑圣也要一起问责了,赶紧上前道:“尊上,她的确叫月生,她自己说的,不过,不过她说完了又给忘了。”   “忘了?”胜楚衣看着空桑这两个人,不知他们两个要唱什么戏。   “有人可以作证!周太守,过来过来!”   周太守若不是身形太胖,早就找个缝儿溜了,这会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   “回尊上,下官可以作证,凤帝陛下与空桑剑圣并未说谎,此人是个傻子,今日不记得前日之事,至于她说自己叫月生,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   若是换了平时,胜楚衣哪里有闲心听他们这样颠三倒四地辩白,可今日,却没来由地想探个究竟。   他余光瞥见下面那个人,双手垂在身侧,笔直如一支箭一样立着,虽茫然,却没有半分胆怯。   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女子,倒是像极了他的怜怜。   周太守的方法很简单,找了张纸,写了个大大的胜字,命人在月生面前摊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月生看了看那副字,忽然就笑了,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的很重要的事,“月生!我叫月生!”   胜楚衣站起身,从交椅上走下来,到她面前,脸色阴沉地可怕。   一身威压几乎迫的人想吐血。   离得近的就想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月生却像是看不懂一样,歪戴着花冠,歪着头,仰面与他对视,“你看什么?我又哪里不对了?”   胜楚衣抬手。   凤子烨把眼睛一闭!   所有人:要死人了!   然而,胜楚衣只是将她头上的花冠正了正,便转身走了。   所有人松一口气。   月生莫名其妙,“喂!我的面具,你还给我!你这个人,看你这么有钱,怎么抢别人东西的!”   她跳着要去追,被凤子烨和秋慕白扑上来死死按住,“还闹!你嫌命长?”   ——   第二日,秋猎照常举行。   月生一大早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太守的大胖脸。   “太守,你怎么在这里?”   周太守连日来已经无奈了,背戏文一般半死不活道:“你的名字叫做月生,你是跟着空桑皇帝凤子烨陛下以及护国剑圣秋慕白前来神都,参加三年一度的秋猎大赛,你昨日在璃光女神像上被至尊赐了女神花冠……”   他一口气哇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终于喘了口气,“现在你知道本官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了?”   月生虽然健忘,倒是不笨,“哦,太守辛苦,月生明白了。”   “好极了。”周太守回身指着桌子上的衣裳和面具,“空桑剑圣托我送来的,既然陪同凤帝陛下出席秋猎,还是穿得像个样子吧。”   “哦。”   周太守觉得终于完成任务了,转身要走,行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了,你要是有空,麻烦洗个澡!臭死!”   月生:“哦。”   她流浪了这么多年,除了下雨天淋一淋,大概也没怎么好好洗过澡。   洗澡……   怎么洗?   她穿着那一身邋遢灰袍子,从屋子里出来,刚好院外有个水池,养了些荷花和鲤鱼。   扑通!   月生跳了进去。   秋慕白刚好来检查今日周太守的事情办得怎么样,看她跳进水里,赶紧跟着跳了进去,“喂!你这是干什么!年纪轻轻,怎么就轻生?看到的芳尊不是你想象中的没关系,觉得难过的应该是他,不是你!因为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   月生直愣愣等他说教完,“内个,我想洗个澡。”   “……”秋慕白扑通将她扔进水里,“洗澡你不早说!要几个人帮忙?四个够不够?”   “我……自己来!”   秋慕白派人替她安排了沐浴的热水和一应事物,就立在外面等着。   月生一个人在里面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地差不多。   她换了那一身黑色的猎装以银线绣了云纹,戴了缀着流苏的银色面具,板结多年的长发被梳得顺如流水,踏上猎装相配的皮靴,才跟着秋慕白匆匆赶去昊天校场。   这会儿,校场上的比试正激烈,秋慕白惦记着他家陛下,把她往观礼台的空闲处一扔,就走了。   月生自己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也向场下看去。   这一场,凤子烨亲自出战,周围空桑人的呼声便是一浪高过一浪。   月生看得新奇,也探着脖子看,若是别人欢呼,她也陪着笑笑。   “这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旁边有人道。   “挺好看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场面,戏文里也没表过。”   “你的世界里,只有戏文?”   “不是啊,还有吃饭。”   旁边的人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月生越来越投入,一双眼睛就越来越有神采。   忽然身边的人轻轻唤了声,“怜怜?”   她顺口应道:“啊?”   之后想了想,不对啊,认错人了吧。   这才回头去看,身边不知何时坐在了个一袭奢华黑袍之人,她却不记得是谁。   胜楚衣介怀她昨日嫌他红眼睛像个魔头,今天就特意掩去了双瞳中的血色,神色平静,倒也不再那么吓人。   月生想了想,既然昨天秋猎那么大场面,她该是认识了不少人,可现在就这么把人家给忘了,好像很失礼,也不好直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胜楚衣以为她见了自己坐在这里,有些局促紧张,不知所措,便淡淡道:“你继续看你的,不用理我。”   月生也是实在,既然你说了让我继续看,不用理你,我就当真了啊。   于是重新把注意力转向赛场,专注地盯着赛场上的局势。   胜楚衣微微将身子向她这一次轻轻侧过,之后眼神无比复杂地看向她戴着面具侧脸,微微凝眉。   于昨日的酸臭不同,她身上今日泛着淡淡的甜味,是他久违了好多年的怜怜的气息,他经历百年千年也不会忘的气息。 第180章 咱爹在搔首弄姿 怜怜,是你吗?你魂兮归来了?你又把我忘了?   胜楚衣的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根手指抵在额角,静静看着越来越欢脱的月生。   举手投足之间,与他的怜怜一般无二。   “你为何戴着面具?”   眼看着凤子烨就要取胜,月生激动地像个孩子,随口答道:“我不喜欢这张脸。”   胜楚衣静静道:“还可以,我不在意。”   他声音极轻,月生就只听了个大概,当是戏文里那种人艰不拆的安慰,就也不多想。   等到凤子烨凯旋,夺得一尊黄金爵,所有人呼啦一下,拥了上去,欢天喜地。   却只有凤子烨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圣朝的至尊正在勾搭那个街边捡来的傻子,胜楚衣还有意无意地将手臂搭在月生的椅背上,就像将她揽在怀中的模样。   他当下背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胜楚衣看着月生艳羡的望着那尊金灿灿的黄金爵,眼巴巴的,想要摸摸的样子。   “你喜欢那个?”   “哈?”月生缓过神来,觉得那是人家辛苦了一上午才得到的,她凭什么说喜欢不喜欢的,于是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怪好看的。”   “回头你也夺一个就是。”   “我?”   “有何不可?”   在月生的记忆中,从来没人这样与她说过话,这样看重她,于是顿时有了几分自信,“说的也是。其实刚才凤帝最后关头若是弃了马,以双箭射出,该是能一次夺得两尊才对。”   胜楚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若换了是你,行吗?”   “拉弓射箭的力道和准头大概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骑马,说不好。”   胜楚衣没不再说什么,也不告别,忽然突兀地起身,自顾自走了。   身后月生喊道:“喂!你怎么走了?还没聊完呢!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胜楚衣脚下一滞,回头看她,双眼之中,全没有半点伪装。   原来她是真的今日不记前日之事!聊了这么半天,却不知他是谁!   “肃心。”他对她浅浅笑了笑。   月生被这一笑,惊得当下有种魂飞天外的感觉,心头一阵狂乱,暗暗拍胸脯,不能看!不能看!看了会死!   等她回过神来,胜楚衣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的午间休息,空桑的人都在兴致勃勃讨论这一上午他们的陛下是如何的勇猛,这黄金爵是如何的耀眼。   至于月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傻子,又不记得事儿,今天结交了,明天就忘了,所以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   月生就自己在兵士奴婢的伙食里拿了个馒头,寻了个僻静的宫室,跃上向阳的屋顶,也不吃别的,只啃馒头。   吃着吃着,她鼻子动了动,好香啊!   一只鸭腿递了过来。   “肃心!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她看到胜楚衣,立刻喜笑颜开。   胜楚衣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手中已经凉了的馒头,“你就吃这个?”   “不然吃什么?”   “为何不去与凤子烨他们同桌用膳?”   “我?我有馒头就够了。”   “尝尝这烧鸭喜不喜欢?神皇殿最好的厨子做的。”胜楚衣看着她,极为专注。   曾几何时,他虽心如死灰,可始终隐约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若归来,就能马上吃到自己最爱吃的东西,于是选了最好的烧鸭师傅,常年备在神皇殿中。   月生接过去,先啃了一小口,立刻尝到了味道,接着便大口大口地吃,该是许久没吃过肉,狼吞虎咽的模样,令胜楚衣心头一阵抽搐。   他的怜怜,该是受了多少苦……!   他的手攥得骨节咯嘣咯嘣响。   月生飞快地将一只鸭腿啃完,嘴上全是油,口中塞得鼓鼓的,含混道:“好吃!你还有吗?”   胜楚衣本是随手拿了一只鸭腿来哄她,就有些尴尬,“没有了。”   月生使劲将嘴里的鸭肉咽下去,噎得够呛,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啊,太好吃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帮我偷了鸭腿,也是不容易,我也不该要求太多。”   偷……   好吧。   胜楚衣默认了。   月生的确没吃饱,就又就着手上的油花,将馒头啃光,这才有些满足,随手用袖子擦了嘴,再在衣襟儿上抹了抹手,“我吃饱了!舒服!”   她向后一躺,双臂交叠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晒太阳。   胜楚衣静静打量她,怜怜最悠闲自在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她该是她,确定无疑了吧?   “你坐着干嘛?多累?躺下,一起晒太阳!”   “好。”   他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躺下,转头目不转睛地看她,想把这么多年失去的时光都看回来一样。   月生太阳晒得舒服,闭着眼,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是极满足,“我流浪了许多年,旁人都叫我傻子,可是你知道吗?流浪的傻子,其实很开心。”   胜楚衣侧过身,在有点硌的琉璃瓦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对着她道:“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就没有烦恼,吃饱了就晒太阳,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   她换了一条腿在上面,晃啊晃,张开眼,转过脸来对着他笑,“而且,现在,我一直以来想要看到活的芳尊也看过了,人生没什么遗憾了。”   胜楚衣的声音有些轻,“可惜他已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样子。”   月生晃啊晃的腿忽然停住了,“糟了!”   “怎么了?”   “我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怎么办?”   “你可还想见他?”   月生重新仰面望天,看着碧蓝的天空上,淡淡的云,“不看了,既然没记住,也该是没什么好看的。”   胜楚衣也转过身平躺,望着天上的云,“是啊,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有些寥落。   原来她已经不喜欢现在的他了。   不由得悠悠一声轻叹。   身边,却听到月生道:“就是说啊,说不定都没你好看,我觉得你很好看。”   胜楚衣原本落寞的眼光就又有了光亮,“那你喜欢看见我吗?”   “喜欢啊!至少今天很喜欢!至于明天,就不知道了。”   胜楚衣坐起身,向她伸手,“那不如就活在今日可好?”   月生看了看他的手,“干什么?”   “带你去骑马。”   “我可能没骑过啊。”   “我教你。”   月生想了想,将手递了过去,刚触碰到胜楚衣的手掌,又立刻被扎了一般缩了回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生病了?”   胜楚衣不说话,停在空中的手掌缓缓收了起来,他果然是不会再被她喜欢了啊。   连他的手,她都嫌弃。   谁知,那手被一双热乎乎的小手又给抓了回去。   月生掀起衣襟儿,将他的手塞进腰间,贴肉儿放在肚子上,“真是可怜,这么热的太阳都暖不了你!”   她这么多年,从未与人亲近,也不懂男女大妨,就觉得他既然凉,那就替他暖暖。   胜楚衣整个人僵住了,直愣愣看着自己被她贴身塞进衣襟的手,“你……”   月生憨厚笑道:“我没事,我不怕凉!冬天的时候,我都这样。”   一瞬间的五雷轰顶之后,胜楚衣马上心念一转,脸色沉了下来,“那你也经常替别人这样暖手?”   月生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啊,没人需要我暖手。”   没有,那就放心了。   胜楚衣整个人的气息温柔下来,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由着她抱着他的手,藏在衣襟儿里,触碰到小腹柔软的肉儿。   “怜怜……”   他试着又唤她一声。   月生抬头,“你干嘛总说这两个字?”   胜楚衣向她近了一分,强按着心头的悸动,“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前是谁?”   “想也没用,没人认得我,我也谁都不认得。而且……”月生所谓道:“而且就算我曾经知道自己是谁,第二天一觉醒来就又忘了,所以,无所谓了。”   她坦荡随性的模样,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人如出一辙。   胜楚衣被她窝在衣襟儿里的手动了动,反手抓住她的小手,声音有些颤,“怜怜,你回来了……”   他双瞳有些泛红,盯着她,等着她应,只要她应一声,他就将她死死抱住,再也不放开!   可月生却向后避让了一分,他双眼之中泛起血色的模样有些瘆人,“我……内个……,你可能认错人了也说不定!”   “怜怜,别躲着我……”他几乎哀求着伸手想抓住她,月生却直接扔了原本抱着的那只手,向后又退了许多,“喂!我只是给你暖暖手,你别这样!你也傻了?”   胜楚衣怕吓跑了她,只好停下,退了回来,强行稳定了心神,对她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可能真的也是傻了。”   月生噗嗤一声就乐了,“原来也有人跟我一样,喜欢说自己是傻子。”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他伸手,“走!你不是说教我去骑马吗?”   胜楚衣握住那小手,借着她手上的力道站起来,“你不怕我了吗?”   月生瞪眼睛,白了他一眼,“谁怕你,我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会打你!以前在流风城我打架很有名的!我很凶!真的!超凶!”   她一本正经,还带着威吓的意味,胜楚衣就有些忍俊,“是啊,真的超凶。”   胜楚衣先行从屋顶跳了下去,之后转身仰头看她,敞开怀抱道,“来。”   只是一个字,便是极尽了他所有的温柔。   她若是真的来了,便是真的还喜欢他,信任他。   月生站在屋檐上,忽然间莫名觉得有些脸红心跳,抿了抿唇,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立在下面的胜楚衣就有些失望,张开的手臂便要尴尬地收起来。   可上面却是月生轻笑,道:“你接好了!我来了!”   说着张开双臂,倒仰着向后倒了下去!   胜楚衣受宠若惊般的匆忙迎上去,将从天而降的人接入怀中,见她面具后面那双眼睛还紧紧闭着,嘴角一咧,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比之从前消瘦了许多的身子却触之令人心疼。   那是她的笑声,只有跟他在一起使坏的时候,才有的笑声。   “怜怜……”   胜楚衣仿佛这十年噩梦,忽然间惊醒了一般,多少哀伤、痛苦、思念,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低头,想去触碰她的唇,一潭死水般的心瞬间野火烧天。   可是!   啪!   被只小手糊在脸上,“你干什么!揍你啊!我超凶的!”   月生从他臂弯里逃出去,跳出几步开外,倒退着往前走,“我见过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就是你刚才那样,不过我估计啊,现在那个人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胜楚衣笑着跟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脸上揍了三拳啊!当时那个嘴,肿起来那么高,猪一样的!”   胜楚衣哄她,“果然是超凶的啊!”   “那当然,为了这个事,我还被衙门的捕快追了三个月。”   胜楚衣忽然疑惑道:“为什么这件事,你会记得这么清楚?”   月生也停了脚步,“哎?对呀,为什么这件事我会记得?难道是因为我当时特别爽?”   胜楚衣当下刚预感到情况不太对,退了两步,离她远点,果然月生快了两步追了上来,“喂!你别跑,给我打三拳啊,打爽了明天我就记得你了!”   胜楚衣引着月生,逗着她,专挑背人的地方走,一路七拐八拐,出了神皇殿。   一个小小的身形从远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得了了!   那还是他爹爹吗?   光天化日,跟空桑来的那个傻子,搂搂抱抱,打情骂俏!   北珩愣在原地,小小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   这时,头顶一个爆栗子,“发什么呆呢?下午的大赛都开始了。”   北珩见是梨棠来了,“姐!不得了了!有人勾搭咱爹!”   梨棠摆摆手,“放心吧,敢在爹爹面前搔首弄姿的人,早就死光了!”   “不是不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咱爹搔首弄姿!”   “……!有这种事!”   “就是昨天被赐了花冠的那个傻子!”   “什么!这么快就下手了!”梨棠双手在小腰上一掐,“抢我花冠就算了,还敢抢我爹!老二!咱们必须代表娘亲消灭她!”   北珩向来唯梨棠马首是瞻,义愤填膺道:“对!削她!”   ——   胜楚衣牵着月生的手,如初尝情滋味的少年牵着心爱的人偷偷私奔,脚下似踩了云朵般的轻快,兴冲冲带着她从神皇殿的角门出去,来到宫墙脚下海边的一方如茵草地。   那里早就安置了一匹马,却没有人。   “怎么只有一匹?”   “大概是跑了一匹吧。”胜楚衣眯着眼笑,有种狐狸诱捕到猎物才有的光。   我能告诉你只准备了一匹马?   当然不能。   “我扶你上去。”   “好!”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送上马,手掌的动作略显缠绵了瞬间,月生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她因为消瘦,腰身比之从前更加不盈一握,胜楚衣暗暗决定,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给她好好地补一补。   月生上了马,才发现自己并不生疏,仿佛天生就会一般,可也不想说破,万一他知道她会骑马,就不陪她了怎么办呢?   于是就由着胜楚衣为她牵着马,两人信步来到海边,马蹄立在沙滩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波海。   胜楚衣将缰绳在手掌上挽了一圈,似是想连同身边马上这个人一起牢牢挽住,怕再一个不小心,就又不见了。   她是如何回来的?   她可是为他而来?   还好是这个时候,若是再迟些,只怕他已经忍受不得那种无边无际的相思和孤独,弃了这个世界去陪她了。   若是那样,她回来了,他却不在了,又该是何等心碎哀伤。   他凝望着大海,眼光晃动,既是庆幸,又是一阵心悸地后怕。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回首看向马上的人,却发现月生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   胜楚衣心头一动,“你在看什么?”   月生道:“我想知道,你不是真的也是傻的。”   “我怎么了?”   “涨潮了,你的鞋袜都湿了,难道不知道?”   “……”胜楚衣哑然失笑,“是啊,我的确是个傻子。”   月生在面具后面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马背上俯身去看他的脸,“真的吗?让我看看!”   她离他这样近,触手可及。   他忍着没有动,就像孩子生怕惊走了肩头的蝴蝶。   “你这样古灵精怪,他们却为何都叫你傻子?”   月生眨眨眼,“因为我懒得跟他们说话,他们才是真正的傻子,却不自知。”   “那我呢?”他微微仰面看着她,含着微笑,那样美好,日光之下,炫目的容颜。   “你……”   月生将身子俯得更低,凑近他,呼吸相闻的距离。   她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勒马掉头就跑!   “肃心,我该回去了!陛下找不到我,会以为我又惹事了!”   她干了坏事,就这么把他给扔在这儿,自己骑马一溜烟儿地逃了!   胜楚衣一个人立在渐渐涨潮的海水中,唇角好看的勾了起来。   她果然还是喜欢他的,即便什么都忘了,依然还是喜欢他的。   这样真好。   他缓步走向沙滩,打算徒步回神皇殿去,可没走多远,前面就传来马蹄声。   月生又骑着马回来了。   胜楚衣两眼弯弯对着她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月生摸摸头,“内个,我不认得回去的路。”   胜楚衣走到马前,牵过缰绳,“巧得很,刚好我认得。”   他的鞋袜和衣角湿透,沾了细沙,有些狼狈,踏在沙滩上,替她牵着马,向雄伟高耸的神皇殿走去。   “你的鞋子都湿了。”月生坐在马上,有些过意不去,“不如你来骑马?”   胜楚衣眼中泛着狡黠的光,“不必了,沙地并不好走,如何能让你一个女子步行。”   月生抿着嘴,下定决心,“那你也上来吧。”   胜楚衣停住脚步,假装没听清,“潮声太大,没听清,你说什么?”   月生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也上马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胜楚衣就已经身子一跃,翻身上马,落在了她身后。   “抓好了。”   “哈?”月生还没反应过来,她拿着马鞭的手已经被人抓住,向后狠狠抽了一下。   马儿吃痛,前蹄扬起,嘶鸣一声,之后踏着白浪翻滚的沙滩,带着月生咯咯咯咯地笑声,一路飞奔而去。   ——   昊天校场上,凤子烨又拿下一尊黄金爵,正新高彩烈,合计着怎么跟梨棠炫耀,秋慕白过来,低声道:“陛下,那个人,又丢了。”   “神马?”   凤子烨手一抖,黄金爵差点掉到地上。   上次丢了,捅了多大的篓子,难道没点逼数!   “你的人怎么看着她的?”他摆出皇帝的架势,责备秋慕白。   秋慕白不咸不淡道:“我以为是陛下的人在看着他。”   “你……!那现在怎么办?”凤子烨急得转圈,她那拳头,说揍就揍,这要是拆了神皇殿哪个宫殿,或者糊烂了哪国皇亲贵戚的脸,都是个大麻烦。   虽然至尊今天早上跟她腻腻歪歪,但是那是至尊,至尊是用来信仰的,是用来膜拜的,是用来磕头的!不是用来挡刀的!   他正发愁,秋慕白戳了戳他,“不用急了,回来了。”   凤子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收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谁说至尊只能用来磕头?   至尊还可以用来牵马啊!   这会儿,胜楚衣在昊天校场门口下了马,正替月生牵着马,极其低调的进了校场,却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和暗涛。   月生该是心智单纯,就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不顾成千上万双眼睛惊异或艳羡地盯着,只是将目光落在胜楚衣的脊背上。   胜楚衣该是感受到那束目光,回头看她,向她微微弯了弯眼睛,她本来盯着他的眼光就赶紧逃开。   他将她的马牵到凤子烨面前,将缰绳递过去,“你们的人丢了,帮你捡回来,下次记得看牢了。”   “哎!”凤子烨赶紧点头!   尊上话里有话啊!   什么你们的人丢了,分明就是再说:这个人,以后是本座的,暂且放你这儿保管,要是没伺候好,或者给弄丢了,当心本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胜楚衣说完,也不再看月生一眼,径直离去。   他怕若是再多看她一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将她抢回广木兰神宫!   月生对着他的背影憨厚地挥挥手,“喂!谢谢你啊,下次一起玩!”   胜楚衣莞尔一笑,再未回头,而是从空桑的观礼台跃下,横穿赛场,直接徒步走向中央的至尊之位。   场上,赛事正是激烈,数十匹战马横冲直撞,烟尘四起,却没人靠近得他分毫。   月生急了,跳下马,“喂!你是不是真的傻!喂……”   凤子烨赶紧将她按住,“好了好了,你看,他这不是没事!”   胜楚衣登上中央观礼台的玉阶,立在自己那把交椅前,俯视全场。   整个昊天校场上数万人这才齐刷刷跪下,“拜见至尊!”   所有人都跪了,只有月生还傻乎乎站着。   “至……至……至……”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来那最后一个字,原来他是……   胜楚衣立在上方,对着她笑。   月生喃喃道:“这么说,我又看到木兰芳尊了?他还帮我偷了一只鸭腿?”   ……   这一日剩下的赛事,还有两个时辰,胜楚衣罕有地从头到尾都端坐在观礼台上。   他不看向空桑那边,那边就有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可他若是稍微有看过去的意思,那人就立刻看向别处。   于是他索性目不斜视,双眼注视着赛场,余光中却始终有那个消瘦的身影。   凤子烨悄咪咪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发觉月生的身形,不知为何没有了昨日那种清冷寂寞,而胜楚衣周身的气息,也再没有那样肃杀和压抑。   爱情的魔力!   奥耶!   他觉得,给至尊找个媳妇的计划果然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等到胜楚衣每天忙着讨好小媳妇,就没空把梨棠盯得那么紧了,然后……,hiahiahia! 第181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一日的秋猎到了尽头,各国来客都回到下榻的宫室。   月生草草混在仆从间吃过晚饭,就翻上房顶,吹着夜风,望着最高处的那座宫殿发呆。   原来肃心就是木兰芳尊,他该心系圣女才对啊。   月生不知自己为何内心空落落的,可是依然决定,明天一定要告诉至尊,即便圣女已经死了,他也不应该做出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戏文里,他们俩是早就拜过天地,生死相许的!   所以,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忘!   她努力睁大眼睛,打定主意一夜不睡,就坐在屋脊上,望着广木兰神宫。   生怕一个不留神睡过去了,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广木兰神宫那边,也彻夜灯火通明。   至尊没睡,所有人就都得伺候着。   弄尘立在胜楚衣身后看了半天,“尊上,不用这么急吧?”   胜楚衣在灯下眯着眼,小心将一条极细的金链子搭在了一枚金钉与鲜红的护手之间,“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比她原来的那一副好看多了?”   他彻夜不眠,就是想亲手给她赶制一双新的护手。   那双手,她自己不懂的保养,他就替她仔细照顾。   弄尘多少心中还是有些不悦,“尊上,难道真的不等了?”   他说得意思,胜楚衣明白,他在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萧怜,耐不住寂寞了。   他笑着道:“你担心个什么?已经等到了。”   言语之间,极尽满足,极尽温柔,十年来的森寒肃杀,仿佛都是另一个人。   弄尘就不忍心打断他的幻梦,不再吭声了。   第二日的赛事,与往年相同,依然是前往绝境岛,寻找十二尊黄金爵。   凤子烨登上纸鸢的时候,看见准备陪他一起去的月生没精打采,“你怎么了?”   秋慕白替他仔细检查了纸鸢,道:“周太守说了,她昨晚一夜没睡。”   “什么!不让你睡的时候,你睡得死死地,让你睡的时候,你又不睡!今天去绝境岛很危险的,朕要靠你鼎力相助的,你居然没睡觉!那我们两个待会儿到底谁救谁?”   月生辩解道:“我只是不想把昨天的事忘了。”   提到昨日的事,凤子烨立刻就想到,这个女人将来很有可能跟至尊有一腿,说不定会是空桑的一根金大腿,于是重新和颜悦色,“好了好了,朕不怪你,待会儿上岛,你要多加小心。”   “哦。”   两个人行至崖边,正准备跳下去,后面有人喊道:“月生姑娘,稍等!”   是弄尘来了。   “尊上听说月生姑娘今日要去绝境岛,觉得这样东西姑娘可能用得上,就派在下给送过来了。”   他身后的侍者呈上一个托盘,弄尘拈起两根手指掀了盖着的绸布,一对鲜红的软皮护手露了出来,手背上各嵌了两排擦得铮亮的金钉,还缀了细细的链子做流苏装饰,煞是精致好看。   这对护手的出现,在场的凡是见过萧怜的人都心头一沉,尊上这是将她当成当年的那个人了啊!   凤子烨看了看秋慕白,挤了挤眼,那意思是,怎么办,咱俩惹祸了,把尊上这相思火给撩起来,将来怎么收场?假的始终是假的,虽然咱们没说什么,可是这人是咱们弄来的。   将来尊上缓醒过来,发现被个替身迷惑了,坏了对萧皇的忠贞不二,必定第一个寻得就是空桑的晦气啊!   秋慕白赶紧挡在月生面前,“弄尘君,以月生姑娘的功夫,对付绝境岛上的怪兽,该是用不着这对护手了。还是请带回去吧,我们该走了。”   弄尘却是个我只为主子把事情办好就行,旁的一概不管的,“秋宗主,你可知道,这对护手是尊上昨晚彻夜不眠不休亲手打造出来的,您就这么一句话替月生姑娘给回了,说不过去吧。要与不要,都要看月生姑娘的意思。”   月生看着那对鲜红的护手,喜欢得很,可再看到秋慕白和凤子烨杀人的眼光,立刻道:“是啊,我打架从来不需要护手的。”   弄尘快走两步,到她近前,低声道:“傻子!女人经常打拳若是不戴护手,那双手久了会变糙,就不好摸了!”   月生没听懂,“哈?”   弄尘见她是真傻,着急道:“我的意思是说,尊上不是怕你打不死野兽,而是心疼你的手!”   他拎起她的手腕,指着那双手,“女人的小手,要白白嫩嫩的,才好摸,懂?”   月生张大眼睛瞪着他,眨了眨,什么歪道理,完全不懂。      弄尘无奈,将那对护手塞给她,“算了,不懂就慢慢体会,反正这东西,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这十年来的沧桑,他看见胜楚衣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呆呆地坐在神宫中,望着远处那一方空地。   那里曾经耸立的,是整个西陆最美的宫殿白莲宫,可是水淹神皇殿那日,被化作了一片瓦砾。   神皇殿重建后,白莲宫的旧址就被特意空了出来,也不知到底要等什么。   他苦苦等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归来,之前等了一次,如今又等一次,耐心已经快要消耗到尽头了。   这个时候,突然出来一个拳法身形与萧怜如此相似的人,大概也算是上天垂怜,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弄尘重重拍了拍月生消瘦的肩膀,笑眯眯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威胁道:“你要是敢让尊上伤心,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月生被他拍得直晃,只好直愣愣点点头。   纸鸢起飞的时候,月生跟在凤子烨后面不远处,学着他的样子驾驭纸鸢,飞在高空,觉得十分有趣,就将刚才被威胁了的事情忘在脑后。   后面卓君雅御着纸鸢追上她,又与凤子烨保持距离,向她嫣然一笑。   “他将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你不知道?”   月生反问,“你是谁?”   “我?”卓君雅笑容颇深,“孤王是藏海国女王,芳尊当年的心上人。”   她以为月生会生气,会嫉妒,会质疑,至少会有所表示,可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怎么?难道你不信?”   月生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实实在在道:“你说的是假话,我为什么要信?”   “你凭什么说孤王说谎?”   “那戏我看了十年,少诓我,戏文里没你!”   卓君雅没想到自己连个傻子都糊弄不过去,而他竟然对个傻子这么好,难道因为她年轻?漂亮?   这十年,她没少试探着往胜楚衣身边凑,被他废掉的右臂,虽然有了悯生的药好了大半,可每逢阴雨就隐隐作痛,在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它是怎么被他一手撸得粉碎的。   “果然是个傻子!”卓君雅骂了一声,从月生旁边掠过,绕过凤子烨,滑翔而去。   月生嘟囔,“呸!到底谁傻!明明是个龙套,还非要给自己加戏!”   凤子烨怕她傻乎乎地惹毛了藏海女王,毕竟人家是女王,而她是个街边的流浪女,就赶紧回头对她喊,“磨蹭什么,快跟上,待会儿降落,仔细看好我怎么操作,否则摔成肉饼没人埋啊!”   “哦。”   月生看着凤子烨如何控制纸鸢,自己也跟着学习如何控制,到了绝境岛上空的空地上,两人在天上一前一后盘旋,之后凤子烨先向下俯冲,落了下去。   月生跟着照葫芦画瓢,也向下俯冲,可左边的那只翅膀减速时,却突然承受不住力道,咔嚓一声断了。   她骤然失去平衡,从高空跌了下去!   下面已经事先抵达的人,一片惊呼。   月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下去,眼看就要摔得支离破碎,忽然一道黑影仿若从天际飞来的一般,就那样凭空出现,将她稳稳接住,之后跃入对面的树林中。   没多会儿,便见胜楚衣打横抱着惊魂未定的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子烨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请安,“尊上,您来的早啊!哎?您怎么来绝境岛了?”   胜楚衣当然不能告诉他,他是专门过来等人的。   只好道:“不是来得早,是走晚了。今晨本想再视察一番十二尊黄金爵是否安置妥当,却错过了回去的船。”   赤裸裸的谎言!   在场所有人都开始鄙视这个突然厚脸皮的至尊!   你若是真的坐船来的,那开船的就算是把整个神皇殿的人都弄丢了,也不能把您老人家落下啊!   况且,以您老人家的本事,从神皇殿到绝境岛之间往返,还用得着坐船?   分明就是想粘在空桑的这个傻子身边,却放不下面子,不好意思明说!   胜楚衣怀里还抱着月生,也没有放下的意思,“纸鸢的翅膀,怎么突然就断了?”   月生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啊。”   凤子烨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卓君雅,卓君雅全然一副不关我的事,不要这么看着我的模样,回敬了他。   于是一切就都收在胜楚衣的眼中了。   “岛上危机四伏,你第一次来,要多加小心。”   胜楚衣旁若无人,看着怀中的人,温存提醒。   月生被他突然这样肉麻,冷出一身鸡皮疙瘩,“好的,内个,请问,尊上,我可以下来了吗?”   他不放她,她也可以自己跳下去,却偏偏要问他可不可以。   她其实只是学着尽量有礼貌,但看在旁人眼中,就分明是在撒娇。   凤子烨咳咳咳咳地咳了好一阵子,转身仰头望天,这个时候,忽然特别想念秋慕白啊!   月生!你跟朕来绝境岛,是替朕挡刀的,帮朕夺爵的!   结果呢?你跟至尊在这里花式秀恩爱,当我们都是透明的!   胜楚衣弯腰,将她如千金小姐般小心放下,等那双脚落了地,才直起身来,又仔细打量一番,确保刚刚没有伤到,正好发现她双手上空荡荡的。   “本座送你的护手,怎么没戴上?不喜欢?”   月生摸了摸鼻子,“不是,挺好看的,只是我不需要。”   胜楚衣有些失望的模样,“无妨,不喜欢,丢了便是。”   月生立刻用手捂住掖在腰间的护手,十分宝贝道:“不行,不能扔。”   如此天真如孩子,一句话就被试出真实地心意,胜楚衣弯着眼睛,身子微微向她倾了倾,“既然不需要,为什么不扔?”   月生向后躲了躲他,“我……,我留着以后需要的时候戴。”   胜楚衣便笑得脸上绽开了花一般地,“好,本座等着。”   这时,最后一波人马也从上空降落下来,千渊在半空中扔了纸鸢,如一只雪青色的孔雀般从天而降,傲然落地。   他在天上就看到这两个人腻腻歪歪在一起,出于上下尊卑,见了胜楚衣,又不得不见礼。   可人还没开口,就听到天上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收不住了!殿下救我!”   梨棠哇哇叫着在天上拐着弯盘旋,晃晃悠悠,一看就是装的。   这纸鸢她从小到大不知玩过多少次,经常在千丈崖上跳下去,御风在碧波海上飞翔,整个神皇殿的人加在一起,都没她玩的熟练,结果现在却喊救命!   下面的胜楚衣和千渊不约而同一阵头疼,她怎么偷偷跟来了!   凤子烨一看,不得了了!小心肝儿在天上下不来了!   赶紧一面大声喊,一面伸着双臂向着天上瞄准,随时准备接人,“棠棠!别怕,凤哥哥在这儿,往凤哥哥这儿掉!”   梨棠好不容易找了个美人落难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千渊,在天上一面飞,一面喊,“殿下!殿下救我!”   她从小就喊千渊作殿下,就算他登基成了孔雀王,她依然执拗地喊他殿下,就是不改口。   谁让他当时强迫她叫他殿下的,她就要叫一辈子!   千渊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得无可奈何。   那边胜楚衣眯着眼,护崽狂魔的表情又浮现了出来。   你要是敢去接,本座现在就灭了你!   千渊倒是不怕他,可的确是不想去接。   养了她半年,就十多年都甩不掉,今日若是接住了,抱进怀里,这一辈子只怕都没得清净了!   偏偏天上一个越飞越低,叫得越来越惨。   下面还有个凤子烨急火火地团团转。   梨棠一看,你真不接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干脆两手一松,直接啊地一声尖叫,从天上掉下来了!   胜楚衣脚下一动,千渊已快出一步,飞身而起,抓了凤子烨,直接将人扔上了天!   凤子烨一看,这事儿好!顺势飞起,去接梨棠!   眼看就要接到了!却好像还差一点!   砰!   脸上挨了一脚,有人踹着他,借力又拔了一个高,将梨棠稳稳抱住。   啪叽!   凤子烨先糊在了地上,哎哟哟惨叫,却连个来搀扶的人都没有。   接着,月生抱着梨棠,请飘飘落了地。   “你没事吧?”   月生穿着黑色的猎装,比梨棠始终高了一些,令人莫名觉得有几分英气。   梨棠计划失败,重重将她推开,“谁要你多事!”   月生被她推了,也不生气,“刚刚凤帝陛下的高度还差一分,我若不多事,这会儿趴在地上哭的该是公主啊。”   “你……!哼!”梨棠不理她,跳着去千渊身边,“殿下,刚才谢谢你!”   千渊见自己终究还是逃不掉,“公主该谢的是凤帝和这位……”他看了看月生,“这位月生姑娘。”   梨棠禁着鼻子哼了一声,“哼,谢她做什么?居心叵测,到处抢风头!”   她傲气惯了,除了亲爹和千渊,从未将旁人放在眼里,又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可这次,这句话一出口,立刻招来胜楚衣一声怒斥:“梨棠!不得胡言!立刻向她道歉!”   梨棠急了,跳脚,“爹爹,我刚刚从天上掉下来哎,你都不心疼我,还让我跟她道歉!她刚刚分明就是心机深沉,想抢功劳,吸引你的注意力,搏得你的好感!你看她把凤帝哥哥给踹的!”   凤子烨还趴在地上,内心颤抖着想,小梨棠,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胜楚衣重重上前一步,“向她道歉,立刻!马上!”   梨棠嘟着嘴,仰头看她,那神情,就与当年萧怜与他对着干的时候,一般无二。   从小到大,爹爹向来都是对她笑眯眯的,和颜悦色的,温声软语的,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捅了天大的窟窿,都不动声色替她填了坑。   可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傻女人,就让她去低三下四地道歉!   果然是有了新人就忘了她娘亲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偏不!她凭什么!”她虽然嘴硬,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胜楚衣也从未对梨棠动过这样的真怒,“就凭她是你……”   他话未说完,却被千渊拦了下来,“就凭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乖,去道歉!”   自从梨棠长大后,千渊就难得一句话跟她说这么多字。   梨棠立刻眨了眨满是雾气的大眼睛,扁着嘴,“你也帮她?”   千渊与胜楚衣并不对视,却余光之中有了交集。   “本王并非帮她,而是在帮你,你是圣朝的公主,要有公主该有的样子,并非要你知恩图报,但受人之恩,若连个谢字都没有,反而恶语相向,就失了公主的体统和担当。”   他这样和颜悦色,轻轻在梨棠背上推了一下,梨棠竟然真的就乖乖地过去了。   她到了月生面前,嘟着嘴,阴着脸,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   月生摸了摸头,“算了,何必为难公主,我只是看不得小孩子受半点委屈罢了。”   梨棠被她这样一说,反而更不乐意了,“谁是小孩子!你又没比我大多少!”   那天月生的面具被胜楚衣摘了,她看得清楚,分明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居然还敢说她是小孩子,她都快及笄了好吧!   她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胜楚衣。   他自己是被时光赦免之人,就从未在意过年老色衰之事。   怜怜若是只是魂兮归来,落在旁人身上,可那身姿背影为何与从前一般无二?   可若根本就没死,那么细细算来,十年时光,她就算被换了张面孔,也该禁不起岁月风霜才对,可为何能容颜不老?   鲛珠?   鲛珠呢?   她的五行天赋呢?   月生本就有些不懂如何与人相处,被梨棠这样一怼,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我……,我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傻……唔……!”梨棠张嘴就还想骂一句傻子,被爬起来的凤子烨捂住嘴。   “好了好了,朕替棠棠向你道歉,大家都少说一句!”   他将梨棠给藏到身后去,梨棠还跳脚,“你拦着我干什么!”   凤子烨就快要给她磕头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不要再闹了,你看你爹的脸色!吓死人了!我这个当皇帝的,为了你,被自己的手下给从天上踹下来,现在还要给她道歉,我都没说什么!你就不要闹了啊,回头凤哥哥替你罚她不准吃饭。”   他这一番话,委屈扒拉吃尽苦头,还尽是替别人抱打不平,梨棠就有些想笑,“好吧,我是给你面子。”   “哎,这才对!乖!”   梨棠站在凤子烨身后,向着月生做了个鬼脸。   月生面具下方那张极艳的唇,就划起好看的弧度。   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她好可爱,为什么?   梨棠见她突然笑了,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刁蛮了,可一想到这女人竟敢打她爹的主意,而她今日就是代表珩儿,代表娘亲来消灭她的,灭不了至少削一顿!   那小脸儿立刻就有冷了脸,转身就走。   千渊始终静静立在不远处,深深望着月生。   但是,他的目光很快被一袭黑衣挡住。   胜楚衣揽过月生的肩头,低头极其温柔道:“棠儿还小,不懂事,被我宠坏了,以后,等她明白了,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月生被他这样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以后”是什么意思?谁敢跟你有以后!   她昨晚一宿没睡,就是想跟他说,他是圣女的,他不可以劈腿啊!   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说清楚。   她缩了肩膀,退开一步,“凤帝陛下已经走远了,我去追他!”   说着,赶紧掉头跑了。   胜楚衣原本在她肩头的手,就那样还留在半空中,一颗心又沉入了海底般,凉了下来。   千渊与他擦肩而过,停了下来,“有些事,尊上无需多想,随心而动便是。”   胜楚衣将那只手收回,背在身后,“孔雀王这样劝旁人,却自己从来都做不到,可叹。”   千渊的眉眼,一如十年前那般剔透无暇,却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英气愈重,刀锋愈显,“笙这一生,时光苦短,如昙花一现,又所负甚多。不得自在,不堪其扰,不胜其苦。而尊上一生,岁月悠长,却无非为了一个情字。情之所至,虽摧心淬骨,却甘之如饴,个中滋味,令人羡慕,可望而不可及,还请尊上且行且珍惜。”   他与他直面对视,四目相交,没了从前的刀光剑影,却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良久,千渊先将目光收回,望向远处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几丛身影,“尊上若还不追上去,怕是她又要被棠儿欺负了。”   胜楚衣从他身旁错过一步,一言不发,再深深看了一眼,便飞身跃起,掠上树梢,追了过去。   千渊依然静静立在原地,纤长的睫毛被秋日的阳光投下阴影,他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都是那些与她相争,或是与她并肩而战之时,对手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弥足珍贵,足够一生受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千渊向前的步子,有些沉重,猎靴踏入秋天的枯叶之中,落叶中埋藏的枯枝断裂,发出轻微的声响,如刺入心中许久的一根刺,被骤然拧断。   外面再看不到痕迹。   而血肉深处,却是痛楚阵阵袭来。 第182章 我是萧云极,我回来了! 绝境岛的行猎,与往年一样,是环绕着岛屿外围的一圈进行的。   胜楚衣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盯着月生的身影。   她对这里已经全不记得了,便处处都是新鲜。   偶尔想要替凤子烨冲锋陷阵,可凤子烨那边一收到胜楚衣的目光,立刻就将她推到一边儿去,“走开,放开那个兽兽,让朕来!”   可他一说完,又看到梨棠在另一边对他瞪眼睛,于是只好再将月生给拉了回来,“去!给朕狠狠地揍!”   月生也是个好脾气的马仔,让上就上,让退就退,两次出手,就替凤子烨抢到了两只黄金爵,于是在这一众人群中,就更加受到瞩目。   今年的十二尊爵,全部安置地别出心裁,胜楚衣又不能像十年前那次一样处处提点,所以众人寻起来就颇费了一番工夫。   眼看时至午后,却依然只找到五尊。   卓君雅挑了个众人休息的时机道:“这样浩浩荡荡一起行动,实在是缓慢,只怕到了天黑也凑不齐十二尊,不如还与上一届一样,大家分成几组,四散开各找各的,谁找到了算谁的,没本事拿到,伤了死了,与人无尤,更不关乎圣朝。”   其实这样的操作,是有违秋猎规则的,但是最近几次秋猎,在卓君雅的提议下,都是这么干的。   这一次有至尊跟着,谁都没敢吱声,此时卓君雅又提了出来,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胜楚衣。   胜楚衣才懒得理会那么多,他的眼里只有月生。   “你以为如何?”   他的目光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只盯着她,只看着她。   “啊?我?我只是……”月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答应。   凤子烨赶紧拼命跟她点头,“至尊问你话,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月生见他在点头,就明白了,“啊,我遵照凤帝陛下的意思。”   这话半点毛病都没有。   但是包袱就丢给了凤子烨。   凤子烨狠狠瞪了她一眼,又一脸堆笑对胜楚衣道:“天快黑了,岛上危险,棠棠还在这儿呢,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胜楚衣依然盯着月生,仿佛偌大的绝境岛上,只有他们俩,“好,就这么办。但是月生,要跟在本座身边,寸步不得离开。”   凤子烨暗暗攥拳头,那是朕的护卫!是朕的!   嘴上笑嘻嘻道:“好哒,一切听从尊上安排。”   胜楚衣伸手将月生一拉,藏在身后,“你跟本座在这儿休息,其他人,去找。”   所有人:……   梨棠跺脚,嘟着嘴,“哼!”转身自己寻了个方向去了。   她知道她不需要特意叫上任何人,就一定会有人跟在她身后。   然而,这次,第一个跟过来的,却不是凤子烨,而是卓君雅。   “棠儿,等等我。”   梨棠对卓君雅向来没什么好感,感觉每次见了她,她都是一副我是你小妈,我要替你爹妈照顾你的感觉。   “女王有什么事?”   “这边儿比较危险,不如换个方向吧。”卓君雅口中虽说着,脚下却没停步。   “你怎么知道?我爹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两人越行越深,卓君雅牵住梨棠,拨开繁密的灌木丛,对她低声道,“小声点,自己看。”   梨棠从她拨开的树枝露出的缝隙望去,那一头赫然是一方与这边完全不同的世界!   生着巨角的奇怪的鹿,头上顶着刀锋一般长角的长毛牛,还有许多她根本就没见过的奇怪生物,都稀稀落落在那片空地上吃草。   “那是什么?”梨棠瞪大眼睛。   “那里才是真正的绝境岛,”卓君雅松开灌木枝,切断了梨棠的视线,“我也是前几次秋猎时无意中发现的,这也是为什么秋猎规定,不准众人分头行动的原因。”   梨棠极是聪明,当下明白,那边那些食草生物,那么大个儿,却并不多,说明什么?   说明还有更大、更凶残的吃肉的凶兽隐藏在暗处!   她毕竟年纪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卓君雅笑着牵着她的手,“孤王只是想提醒你,待会儿四处搜寻黄金爵得时候,不要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神皇殿能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就一定会阻止外面的人进去。”   她随手折了根树杈,向着前面不远处草丛中一掷!   咔嗒!   暴起一声响,吓了梨棠一跳!   一只巨大的捕兽夹,从深深的草丛下骤然弹了起来。   那根手腕粗的树杈被兽夹上的锯齿切断,简直切是豆腐一般毫无阻力。   卓君雅两眼发亮,看着那只巨大的捕兽夹,“这么大的夹子,该是能夹断象腿,你能想象到里面的东西有多可怕吗?”   梨棠觉得这个女王外表看来雍容华贵,仪态端庄,可总有种神经兮兮的感觉,分外瘆人,“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又要发脾气了。”   她掉头要走,又被卓君雅拉住,“公主慢着,孤王带你出去吧。这里的兽夹可不止这一只,不要说第一次来岛上的人,就算是孤王这种每隔三年就要上岛一次的,至今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机关和埋伏。”   她笑盈盈地看着梨棠,“所以公主一个人知道这些秘密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引别人过来,万一伤到碰到,就不得了了!”   引别人来……   梨棠眨了眨眼。   ……   众人散去,空地上就只剩下胜楚衣和月生。   胜楚衣像是盯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月生,把她看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生实在坐不住了,“尊上,我们陛下刚才没注意到梨棠公主去了哪边,也不知找到没,我去帮忙看看。”   她刚站起来,胜楚衣便是沉静道:“坐下。”   极为平和的语气,却不容违逆。   她就又只好重新坐下来。   既然躲也躲不掉,那就直接说吧。   月生提了一口气,“尊上,我昨晚没睡觉。”   胜楚衣浅笑弯弯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怕忘了我?没关系,总是不睡觉也不行。你尽管睡,若是将我忘了,我就再重新将你追回来便是,总之,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月生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不是的,尊上,您误会了。”   “那是为什么?”   他想将她揽入怀中,她却微微向后躲闪,胜楚衣的手就落了个空。   “尊上,戏文里唱的,你与白莲圣女才是一对儿,内个……”月生低着头,十根手指绞在一起,“戏文里没有我,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木兰芳尊对她真的是很好,好得有些令人发指,可就是这份好,她觉得不该是属于她的,却心中无比贪恋,即便是在委婉地拒绝,也是万分的不忍、不舍。   她以为胜楚衣被拒绝了,就算不会发脾气,怎么说也该不高兴了吧,毕竟她是个街边儿捡回来的傻子,而他是整个圣朝高高在上的至尊。   可面前的人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那气息反而愈发温柔。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总躲开我?”他轻轻捏起她的下颌,“谁说戏文里没你,那戏文里,说的全是你。”   胜楚衣的双眼之中,仿若有揉碎了的星辰一般,星辰里,只映出了她的身影。   他抬手轻轻替她摘下面具,轻轻抚摸这张陌生的脸,声音有几分动情,“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我该怎么弥补你这些年遭受的一切?”   他小心地将她送到嘴边,试探着凑近一分,又一分。   月生直愣愣地望着他,着了魔一般,根本移不开双眼,就一次!就一次!反正明天就忘了!   胜楚衣低头,冰凉的唇蝴蝶一般,轻轻碰到了她花瓣般的唇上。   月生并没有躲开,只是呼吸有些局促,瞪大眼睛,小心地等着。   胜楚衣的唇停留在她的唇上,就像是在黑暗之中匍匐前行太久,突然遇到了光明,却不知该如何步入,直到见她真的在等他,便下定决心,深吸一息,沉沉吻了下去!   那一瞬间,月生的心底,轰然而起一阵巨大的喜悦,连同巨大的悲伤,直冲头顶,仿佛整个人都被那莫名的情绪淹没,沉入深深海底。   海水……,无边无际的海水……,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有个声音在心里,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在嘶喊:他还在等我!我不能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他!只要能让我回去,失去一切,付出一切,全都在所不惜!   月生的手骤然狠狠抓住胜楚衣的肩头,抓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手指都嵌入到他的血肉之中去!   胜楚衣将大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脑后,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纵然深吻,却是凝眉。   月生眼睁睁看着他微合的眼角滑落泪珠,遇风,化作了珍珠。   胜楚衣……!胜楚衣……!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萧怜,萧云极!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她的双手攀在他的肩头,如藤缠树,无需言语,只想就此纠缠一生,再也再也不放开。   然而!   啪!   一声小鞭子脆响!   “贱人!光天化日,勾引我爹!我今天就打你个不要脸的!”   梨棠说话间,软鞭已直直抽了过来!   萧怜紧紧抱着胜楚衣,还没舍不得放手,便硬生生受了这一鞭。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光火石之间,胜楚衣已经抬手抓住鞭子,将梨棠拽到跟前,扔了鞭子,直接一个小耳光,啪地甩在了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上。   “跪下!”   梨棠捂着脸蛋儿,虽然不是很疼,可这可是她爹爹第一次打她!   这还得了!   打人了!   亲爹打人了!   豆大的泪花顿时噼里啪啦滚了下来,“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我娘死了,没人疼我了!你现在想要另寻新欢,就不要我了!你不要我,我就死给你看!”   梨棠掉头就跑,一头扎入树林深处。   萧怜没容得与胜楚衣说话一句话,扔了他就去追!   “棠棠,回来!不要乱跑!我是娘亲!”   梨棠一边抹泪一边跑,一边对着后面喊,“想给我当娘亲!你做梦!我爹那个老不死的被你迷惑,我不会上你的当!”   萧怜越是追的紧,梨棠就越是跑得快,她沿着刚才随卓君雅跑的路,越跑越深。   “公主一个人知道这些秘密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引别人过来,万一伤到碰到,就不得了了。”   卓君雅的话,仿佛回荡在耳边。   这个女人,要是死了,就不会迷惑爹爹了!   爹爹是娘亲的!谁都不可以沾染!谁都不可以惦记!   大不了弄死她,回头再向爹爹以死谢罪!正好下去陪娘亲,免得她一个人清冷寂寞!   哼,死女人!你不是想在我爹面前好好表现吗?来啊!追我啊!   她开始不再漫无目的地狂奔,而是一面抹着泪,一面向那些暗藏着巨大兽夹的危险地带闯了过去!   一团花儿一般的身影冲了过去,接着也萧怜箭一般地追了过去。   可她的脚步骤然停了一下,眼光向四下的草丛中略了一圈,不好!好多机关!   “棠棠!快回来!别跑了!娘亲不追你了!”   “不要脸!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娘!”梨棠的身影已经没入到灌木丛中,只有愤怒又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老子特么的就是你娘!”萧怜无奈摇头,踩了一旁的树干,飞身跃起,直扑了过去。   既然好好说话没用,那就先打晕了熊孩子扛回去再说!   她打定主意,就不再哄她,追过来的身影便是狼一般的迅猛。   那种凌厉的气息,骇得梨棠背后发凉,糟了!这死贱人要趁着没人对她动杀手!   她跑得飞快,加上害怕,脚下一乱,被树根绊到,向着侧面的一人高的野草从中摔飞了出去。   可人还没落地,萧怜凌空抓住背心的衣裳,扔回了来时路上。   接着,咔嗒!   一声暴力的脆响!   然后,是一声闷哼!   梨棠骂道:“抓就抓!还敢扔……”   她话还没说完,就呆呆站在原地,愣住了。   原本该是她跌落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捕兽夹,悍然夹住了萧怜一条腿,鲜血淋淋,显然已经断了。   梨棠没来由地替她一阵揪心地疼!   刚刚想弄死她的心,顿时不知哪里去了!   若不是她把她给抓住扔了回来,现在那捕兽夹夹碎的,该是她的脑袋!   “喂……喂……!你没事吧?”   萧怜没戴面具,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宝贝儿,有事啊!”   “那……,那怎么办?我……我怎么救你?要不,我回去帮你叫人?”   萧怜怕她一个人回去,乱跑乱撞,万一又踩到兽夹就麻烦了,只好道:“别走,你过来,帮我看看可有拆除的办法。”   梨棠警惕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想要拉我一起死吧?”   萧怜无奈,哀叹:“你到底像谁啊!”   梨棠挺了挺脖子,“像我娘!怎样!我娘超凶的!可惜她死得早,我连她半分本事都没学到!我爹又护着你,不然哪里有你这种女人在我爹面前露面的机会!”   她虽然说得凶,可萧怜却是十分爱听,“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里有几个机关,若是打开正确的,我便可以将腿拿出来。”   梨棠嘴硬归嘴硬,可终究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讨厌,却对她没什么坏心,便凑到跟前,蹲下来替她研究那澡盆一样大的兽夹。   她低着头,额发稀稀落落地散下来,一双生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蛋粉红粉红,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怜几乎忘了腿上的疼痛,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梨棠适时地将头一偏,警惕道:“你干什么?”   萧怜笑道:“没什么,想问问,你脸上可还疼?”   “哼,拜你所赐!不过你别得意,我爹也就是做做样子,我是我娘给他生的唯一女儿,他才舍不得真的打我呢!”   萧怜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疼就好。”   没想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她与她生生浪费了十年的时光!   她都长这么大了!   这个她亲手剖腹,豁出性命生下的孩子,亲自喂养,亲手照顾的孩子,居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到底错过了多少啊!   “棠棠……”   她轻轻唤了她一声。   “别叫我棠棠,你又不是我娘!”   梨棠虽然嘴里发狠,可还是在认真地替她试着兽夹上的各个机关。   她随手搬动了一个,“啊——!”   萧怜一声惨叫!   那兽夹收得更紧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梨棠赶紧又把那个机关掰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把萧怜弄疼了,她心中一阵暗爽。   于是就试得更加兴奋。   其实,萧怜有一百种方法证明自己就是她的娘亲,可是她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不然这个熊孩子发现自己将日夜挂在嘴边的最爱的娘亲坑断了腿,不知会自责到什么程度。   于是她便不再多说话,由着她折腾,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可爱模样。   梨棠索性坐在地上,摆弄那些机关,其中一只大概是锈死了一般,怎么都掰不动。   “别的都试过了,只有这个,试了几次都动不了。”   萧怜道:“那也许就是这个了。”   她勉力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稍微拉动身体,断腿就是一阵剧痛!   “怎么办?要不,我回去叫爹爹来吧!”   “你不怕你爹来了英雄救美,我以后就死赖着他不放?”   “你敢!本公主有的是办法拆散你们!”   萧怜苦笑,“好的好的,你最厉害!那么,你可还认得回去的路?”   “我……”梨棠有些为难。   第一次的来回,是卓君雅带着她走的,第二次是她自己闯进来的,现在要走回去,就有些说不准了。   萧怜试探着拉过她的手,温声道:“棠棠,你听说我,不要怕,回去的时候,仔细看着树丛和草丛的痕迹,我们一路跑过来,会踩倒很多野草,多少也留下了一些痕迹,你顺着这些痕迹,先回去,告诉你爹爹,他就一定能找到我。”   “可是,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里等着,腿断了而已,又死不了。”萧怜看着她,忍着剧痛却依然笑眯眯地,“天色越来越晚,你不要着急,但是也不要逗留,不要乱跑,仔细沿着原路返回,就可以了。”   “哦,那好吧……”   梨棠站起身来,拍了拍猎装上的土,“那我走了!”   “好。”   她刚转身,大地却传来一阵撼动。   咚!   沉沉一下!   接着,咚!   又是一下!   是那个被封闭的区域中传来的。   她有些惊恐地看向萧怜。   该是她腿上的血引来了凶兽!   萧怜也当即反应过来,“快跑!叫你爹爹来!”   梨棠慌了,“那你怎么办?”   “不管我!走!你快走就是救我!”   现在,梨棠终于听话了,掉头就跑!   可她这样一跑,萧怜又是一阵心惊,那沿途不知埋藏着多少兽夹,她一个惊慌失措地孩子,该是何等的惊险!   她伸手拾起地上的石子,向梨棠脚边打去。   梨棠停了一下,回头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替她探路,于是抿了抿嘴,“你等我!”   说着继续向前飞快地走!   萧怜拾了石子,继续扔,每两步一个,越扔越远,其中几个石子落下时,前方便有兽夹如一只巨大的兽嘴,卡塔一声,骤然弹跳了起来,刚好距离梨棠两三步之遥。   就这样,萧怜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只是拼尽全力用石子替梨棠开路,直到她的身影远远地,没入到荒草中,再也看不见,听不见,她依然悬着一颗心,盯着那个方向。   你是我萧怜和胜楚衣的孩子,必定勇敢!必定安然无恙!   她只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良久,身后传来腥臭的气息和沉重的呼吸声。   凶兽已经穿过那密实的灌木丛,立在了她身后。   萧怜这才将目光从远方移开,回过头去。   头顶上,一只巨大的血盆大口,森森的白牙,硕大的金黄色眼睛正在审视着她!   卧槽!   霸王龙!   绝境岛中间藏着个侏罗纪公园啊!   梨棠一路狂奔到安全地带,见了凤子烨和千渊他们都在,“我爹呢?我爹爹呢?”   凤子烨见她终于回来了,这才停了原地转圈,“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回来了,尊上去找你们了!”   梨棠急得跳脚,“我爹呢?他往哪边走了啊?你快说!我去找他救命!”   卓君雅在不远处,不咸不淡道,指了个方向,“去那边了。”   梨棠拔腿就要往那边跑。   “喂!你给我回来!”凤子烨一把拉住她,“天都快黑了,不要乱跑,再跑丢了,尊上都找不回你!”   “不行!我要快点找到我爹,我娘有危险!哎呀,不对,是那个贱人有危险!”   梨棠慌乱之中,说话颠三倒四,立在一旁的千渊蓦地抬起头,“月生在哪里?”   “她被捕兽夹困住了,那边……那边还有怪兽!”   千渊没再说话,提刀便向梨棠所指的方向去了。   “喂!殿下,你不能去!那里很危……”梨棠的话都没说完,就只能看着千渊的身影没入了丛林中。   那一边,霸王龙侧过头,用一只眼睛细看这个坐在捕兽夹上的小人儿,瞳孔骤然一缩!   吼——!   一声雷霆怒吼,能将萧怜和捕兽夹一同吞入的巨口,对着她狂啸一声!   强悍的腥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声吼,不是恐吓,却是叫嚣和挑战!   萧怜脊背上的刺青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她两眼直视那霸王龙,龇牙向它,用雌兽般的声音,“啊——!”吼了回去!   声音不大,却是不容进犯的王者威严。   霸王龙果然向后退了一步,以便更加仔细看清这个小东西,到底哪里来的这样的威压。   它在这边土地上向来横行无忌,从无旁人敢在面前作威作福!   霸王龙的尾巴轻轻横扫,两眼微眯,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将这个小人儿吞掉!   它蠢蠢欲动,重新龇出了巨大的尖牙。   生死瞬息之间!   那巨口张开之际,如天塌般的黑暗没顶而来! 第183章 我这个禽兽不好吗? 然而,就在萧怜的半截身子要被吞没之际,一道五色的光轰然炸开!   巨大的霸王龙小山一般的身躯被远远震飞出去,只留下依然坐在捕兽夹上的萧怜,银白的长发如水漫延开去,脊背之上,耀眼的光辉如龙翼般,绚丽地张开,挥动了几下之后,慢慢淡化,消失不见了。   此时,正在另一个方向搜寻萧怜的胜楚衣,猛地停住脚步。   乙木生被唤醒了!怜怜有难!   他猛地飞身而起,顺着手掌中的感应,向萧怜所在的地方飞掠而去!   “怜怜……!”   当他双脚落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头银发之人,颓然地坐在兽夹上,脊背的衣裳似是被火灼烧过,露出张牙舞爪、威不可挡的飞龙刺青。   萧怜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回头,粲然一笑,“楚郎……!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之后两眼安然合上,身子向后倾倒了下去。   胜楚衣脱去外袍,将她盖住,根本不用去寻捕兽夹的开关,直接以手指用蛮力将兽夹掰开,小心把萧怜断了的腿捧出,心疼地将人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后许久,远处的草丛轻动,有雪青色的衣袍若隐若现。   她等的,永远是他。   在她心中,可还记得千渊这个人?   明明一百次一千次地下定决心,可终究耐不住一个情字。   一枚定情针,刺出一滴血,便搭进去了一生一世。   他凝眉从草丛中趟过,无意中看到地上一枚闪亮的东西。   一片女子猎装上装饰用的金黄色珠片。   千渊俯身将它拾起,钻入掌心,不动声色地去了。   胜楚衣小心抱着萧怜回到众人聚集的空地途中,怀中人的银发随着天命神皇五行力量的消散,重新又缓缓变成了黑色。   他现身时,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地可怕。   众人就谁都不敢出一声,连梨棠想上前帮忙搭把手,都被凤子烨一把拉住了。   这个时候凑过去,谁去谁死!   胜楚衣也当这些人都不存在,亲手替萧怜简单清理了伤口,重新接了骨,之后划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淋在伤口上,又撕了衣袍,裹了端粗树枝,替她将断腿包扎了起来。   此时,天色将晚,海上响起了长号声,接应的船来了。   卓君雅脚底下动了一下,伸长了脖子看向远处的海面,却不敢吭声。   在场数十人哪里还有心思争夺剩下的黄金爵,都想赶紧立这个随时有可能发飙的至尊远一点。   胜楚衣站起身来,对梨棠道:“看好她。”   梨棠一反之前对萧怜的厌恶,赶紧努力点了点头,跳了过去,将昏睡的人回护了起来。   胜楚衣顺着海上的号角声,穿过沿岸的树丛,来到海崖边。   下方,一艘全副武装的小型铁甲船,趁着风浪最小的时候,穿过暗礁,来到了绝境岛下,放出铁锁箭,等着众人回去。   胜楚衣立在高高的崖上,袖底生风,手中悄然凝出一支血红的冰棱,挥手而去。   轰地一声!   那船触及冰渊,登时凝结成一座血红的冰山,之后随着一声巨响,化作了红色的冰雪尘埃。   胜楚衣浩荡的声音笼罩整个绝境岛,“今日之事,她若安然无恙,你等便可无恙,她若废了一条腿,你们便全部废去一条腿,她若是有性命之忧,你等!全部!留在绝境岛陪葬!”   这一夜,因着胜楚衣身上令人窒息的威压,整个绝境岛上,连鸟兽都悄无声息。   胜楚衣靠在树下,将萧怜断掉的那条腿抬起,抱在怀中,牵着她的手,守着她。   海皇之血有奇迹般的再生之能,只需一夜,那腿上的断骨,就该可以愈合七八分。   他困住所有人,无非是要寻到那个始作俑者。   千渊来到树下,不行礼,不问安,直接在胜楚衣身边坐下。   私下里,他向来在他面前有些倨傲和过分的自尊,胜楚衣也向来不介意。   千渊摊开手掌,里面安然躺着一片金黄色的珠片。   胜楚衣瞥了一眼,“哪里找到的?”   “兽夹。”   “你也去了?”   “不能不去。”千渊坦然回答,并不遮掩自己的心意。   “为何不现身?”   “她并无大碍,也非在等我。”   他很清楚,在那样的境地,萧怜最想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必不是他孔雀王千渊,而是木兰芳尊胜楚衣,所以,他只需要伫立在远处守着她就好了。   胜楚衣深深看了他一眼,拈过那片金黄色的珠片。   那是藏海国的上用之色,如今入岛的二三十人中,只有卓君雅所穿的猎装,在衣襟上缀了这样的珠片。   “以孔雀王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千渊淡淡道:“棠儿不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若是没人诱导,必不会闯入绝境岛腹地。但光凭一只珠片,公开审判,只怕也不足以定罪。”   胜楚衣将头靠向树干,如珠如宝地抱着萧怜那只脚,“她心怀二志多年,始终未有大的动作,该是得了闵胜的授意。如今本座与东煌的十年之约将满……”   “当先下手为强!”千渊接过他的话。   “但藏海与空桑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快刀斩乱麻,只怕会纠缠不清,反受其乱。”   千渊轻抚手中的月轮刀,“刚好本王又把快刀。”   “那么这件事,就交托孔雀王了,明日起,世间再无藏海,不知你以为如何?”   胜楚衣微微偏着头看他,静静等他答复。   他是在试探他的野心。   千渊若是敢对藏海有半点觊觎之心,便也是个不能久留之人。   千渊坦然与胜楚衣的双眼对视一瞬,起身道:“没错,明日起,世间再无藏海,而从此西陆自神都以北,都将是圣朝的直辖疆土。恭喜至尊!”   “很好,去吧。”   胜楚衣满意合上眼,小心将怀中那条断了的腿拢了拢,不再说话。   千渊提刀,返回众人聚集的地方,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静待天亮。   梨棠凑过来,小心问道:“殿下,她怎么样?”   千渊合着眼,“公主该去问至尊,而不是来问本王。”   “我这不是不敢去嘛。”梨棠嘟着嘴。   “公主也有怕的时候,也终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梨棠从没见过千渊这样跟她讲话,以前虽然也不太搭理她,可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她为了见他,烧了锦都的大门,他都没这样给过她脸色。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谁让她勾引我爹的!我爹是我娘的,我娘是我爹的,他们俩是天造地设一对儿,谁都不准拆开他们,就算我娘已经死了,也不准!”梨棠哼唧。   千渊睁开眼看了看她,又重新闭上。   你若是知道你面前这个人心中惦记着你娘这么多年,是不是该会一刀捅过来?   “很晚了,公主早点休息,刚才得了至尊的允诺,月生已无大碍,明早会招来船只,送大家回去。”   “哦。”   梨棠还舍不得从他身边挪开,磨磨蹭蹭不肯走。   凤子烨轻声叫道:“棠棠,过来,我这边儿暖和,还干净。”   梨棠回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啊!”   卓君雅笑着温声道:“那公主来孤王这里吧,咱们两个靠在一起睡。”   梨棠虽然不喜欢她,可却觉得也只好如此了。   可人刚要站起来,就被千渊一掌按住,“棠儿,就在本王身边打坐,哪儿都不去!”   梨棠两眼叮地就亮了!   “好好好!我哪儿都不去!”   她果然乖乖地坐在千渊身边,盘膝合目,打坐调息起来。   凤子烨哼唧着嘀咕,“伪君子!”   卓君雅却是眼光一沉,孔雀王为何突然这样防着她?   她看看远处树下的胜楚衣,再看看千渊,心头咯噔一下。   他们该是要对她动手了!   第二日清早,稀疏的晨光如碎金子一般从树顶洒落下来,随着日影的移动,一抹阳光刚好落在萧怜的眼皮上,人就被晃醒了。   她张开眼,头顶上是金黄的树叶,有淡淡秋风吹过,便会有一两片从高处飘飘摇摇落下。   好美啊!   她想动一动,却腿上一阵剧痛。   “哎呀!”   这一声叫,吵醒了胜楚衣。   “你醒了?怎么样?还是很疼?”他满脸的笑意,比头顶上金灿灿的日光和金灿灿的树叶还要耀眼。   萧怜楞了一下,“内个……,您贵姓?”   她再看看自己的脚丫子,正被这个人抱在怀里,艰难道:“不好意思,麻烦,把脚还给我……”   胜楚衣满脸的笑颜如雕塑般凝固了。   又忘了!   这时,凤子烨大老远连蹦带跳地跑过来,“出大事了!藏海女王和孔雀王都不见了,该不会夜里被怪兽给叼走了!”   他又看看正吃力地想从胜楚衣怀中把自己的脚抢回来的人,“哎?月生,你醒了?精神不错啊!”   萧怜抬头,眨眨眼,“月生?”   “是啊!”凤子烨已经对她的失忆习惯了,于是立刻主动承担起周太守的角色,“你叫月生,是空桑皇帝,也就是我,从街边捡回来的傻子,现在在你身边这位,就是整个圣朝的至尊,您心心念念想要亲见一眼的木兰芳尊!”   凤子烨哇啦哇啦一连串说完,对自己的表现实在太满意了,问胜楚衣,“尊上,怎么样?这么说没问题吧?”   胜楚衣的脸上,刚刚那些凝固了的笑容已经如墙皮一样,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该说的,一句也没说到点子上!   这个媳妇,本座又要重新追!   重新又变回月生的萧怜将信将疑,想了想,“你说谎。”   凤子烨怒道:“朕怎么可能说谎!”   月生将自己的脚丫子好不容易救了出来,扶着树爬了起来,想躲开这俩人,却十分艰难,单脚往后跳了两步,“你还真当我是傻子!什么皇帝,什么至尊,当我没看过戏啊!荒郊野外的,一个皇帝,一个至尊,怎么可能露宿在此!”   她指着凤子烨的鼻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就你这样儿,带上帝冕也不像凤帝,还敢说自己是空桑皇帝!”   她又指着依然坐在树下,已经无可奈何到不想说话的胜楚衣,“还有你,长得挺好看的人,也该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胜楚衣被她骂得莫名其妙,“本座哪里斯文败类?”   “那你抱着我脚丫子干什么?”   “……你!你受了伤!”   “受了伤!”月生觉得大概是被好色的山贼绑架了,“你见过谁受伤要给人抱着脚丫子?”   这时,梨棠也被吵醒了,发现千渊不见了,慌慌张张跑过来,“爹爹,殿下不见了……哎?月生,你怎么起来了?你这样单脚跳着要去哪儿?”   胜楚衣无奈,“让她慢慢跳!先说正经事。”   凤子烨道:“尊上,卓女王和孔雀王……”   “绝境岛乃是绝境,他们该是还在岛上,待会儿船来,你和棠儿带人先回去。”   梨棠见胜楚衣没有走的意思,“爹爹,那你呢?”   胜楚衣回头,看着正用一条腿艰难地向远处跳,企图逃跑的月生,“我在这儿帮她恢复一下记忆,顺便等孔雀王的好消息。”   梨棠又习惯性地想要阻止这俩人单独相处,可嘴唇刚动了动,却想起月生昨日为了救她,是怎样的情景,那话到了嘴边,就又吞了回去。   她想了想,警告道:“那爹爹你不准再做对不起娘亲的事!”   胜楚衣微微蹙眉,看着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她都开始管着他了!   “好!绝不做对不起娘亲的事!”   梨棠这才天真地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凤子烨悄悄撇嘴,无人荒岛,孤男寡女,不做点什么,才怪!   等到第二艘铁甲船到了下面的海上前,所有人都撤离了绝境岛,千渊和卓君雅却还没有动静。   胜楚衣背着手,缓步踏过地上的落叶,望着前面艰难逃跑的身影。   月生在前面,一条腿跳啊跳,对着后面吼,“喂!你别过来啊!我会打人的!”   胜楚衣笑眯眯地远远跟着她,“那么,你不来打我,却跑什么?”   月生跳得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树,回头看看,那衣冠禽兽还离她有一段距离,“你以为我傻啊!我好不容易逃出这么远,怎么可能回去!”   她歇了口气,继续跳。   胜楚衣张开双臂飞跃而起,掠过树梢,从她头顶上飞过,之后在她前进的方向寻了一根树杈,稳稳坐下来,悠闲笑意,恍若谪仙,“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月生抬头一看,她废了这么大力气才逃出这么远,他飞一下就到了。   只好掉头往回蹦。   “你腿上的伤刚刚有所好转,这样跳来跳去,该是不太好。”   身后树上,胜楚衣有些幸灾乐祸。   “猫哭耗子!你要是不追我,我逃什么?”   “好了,我不追了,你不要逃了。”   “不逃!不逃难道等着被你抓到?看你一脸奸诈,一定不是好人!”   她这话说完,自己也后悔了,那人长得那么好看,顶多一脸妖孽相,哪里奸诈?   她都是按照戏文里的台词顺口胡说的,结果现在收不回来了。   果然,身后树上的胜楚衣不乐意了,活了几百年,还没人敢说他居然生了一脸奸诈!   当下又飞掠而来,直接落在月生面前,“本座哪里奸诈?”   月生掉头想跑,却只有一条腿能蹦,又站不稳,啊地叫了一声,就栽倒下去,眼看就要脸先着地!   可那脸还没碰到落叶,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捞起来,一只大手直接将她的脸掰过去,“说,哪里奸诈?”   说着,胜楚衣也不由分说,低头就啃。   月生呜呜地叫,一条腿着地,两只手拼命捶他,却根本挣扎不动!   胜楚衣是真的啃!连啃带咬!   想她想得心碎,想她想得心中发狠,想她想得有些恨她!   月生被他堵了嘴!推了推不动,索性牙关一狠,咔嗤!   咬了胜楚衣的舌头!   胜楚衣放开她,恶狠狠盯着她,呼吸粗重,唇角挂着血迹,“怜怜,想起我了吗?”   啪!一个小耳光!   “想起个屁!禽兽!畜生!山贼!”   月生瞪着眼,超凶超凶地!   胜楚衣惊叹地看着她,咬人就罢了!还敢打人!   打人就罢了!居然亲了小嘴都想不起他了!   胜楚衣将她往怀中狠狠地紧了紧,比她更凶地瞪着她!   “想不起来!今天就不放人!”   月生跟他紧紧抵在一起,咽喉艰难地动了一下,她好像碰到了很危险的东西!   “你想怎样!”   “找个地方!帮你好好想想!”   胜楚衣将她打横抱起来,找地方去了!   “喂!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王八蛋!你以为你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喂!你劲儿大就牛逼啊!你放开我!”   “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啊!”   “山贼!土匪!流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色胆包天!”   “喂……!乘人之危!你禽兽不如!你丧尽天良!……”   “喂……!”   “救命啊——!”   咚!   月生被胜楚衣扔进一丛柔软的荒草中,摔得天旋地转,“禽兽!畜生!”   她一条腿是断的,就用另一条腿艰难地想要爬走。   胜楚衣慢悠悠脱了外袍,呼啦一下,蒙在她头上,顿在她面前,看她挣扎着将那浸透了血幽昙香气的衣裳没头没脑地扯下来。   月生从衣裳里面钻出头,正迎上他笑得有些令人迷乱的脸,他是真的好美好美,美得仿佛偷看一眼,都是亵渎。   她一个晃神,忽然忘了骂人。   这样的迟疑,失了防备,便被面前的美人温柔地扑倒了过去。   乱抓的手被按住,举过头顶,他只用一只手,就将两只爪子紧紧地固定住。   乱踹的腿,被他沉沉的腿压住,却小心地不碰到她断了的那一条腿。   想骂人,嘴也被温柔地堵住,温柔地让人舍不得再咬他。   她被他压住,奋力挣扎,却简直就是扭动,就越发地撩人,不可收拾!   “怜怜,你要如何才能记住我?”   胜楚衣动情地看着月生,眼光之中除了欲望,还有哀伤和恳求。   月生被他摁着,压着,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王!八!蛋!”   胜楚衣脖颈轻轻一晃,“好啊,既然骂都骂了,反正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本座就当一回王八蛋又何妨!”   说着,一只手顺腰而下,嗤啦,撕了她猎装的软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芳尊很忙!   ……   终于,良久地暴雨摧花,疯狂渐息,胜楚衣的身子重新温柔下来,却依然不放开她,两个人一同重重跌进荒草中。   他赖皮地趴在她身上,满足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哑着嗓子问:“我好吗?”   月生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不理他。   “别那么无情啊,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他几乎是撒娇一样,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唤她。   “禽兽!”   月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想逃走,却又全身如一团烂泥一般,加上一条断腿,只能仰面望天。   胜楚衣坐起身,扔了件衣裳替她遮了满身凌乱,“我去找只兔子什么的,给你烤肉吃。”   月生趁他将两个人黑乎乎的衣裳分清谁的是谁的空档,偷偷看他。   那强悍的脊背上,抓痕和肩头的牙印简直可谓触目惊心。   胜楚衣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回头眯眼一笑,“现在知道谁才是禽兽了?”   月生转过头去不理他。   他反而又凑了过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先捏过脸蛋来亲了一下,“兔子跑得快,补腿,你快点好起来,下次试试,看你这小禽兽能不能逃得掉!”   月生瞪他,“没下次!”   胜楚衣眉梢一挑,“我说有就有!乖乖这儿等我回来!”   很久之后,一个穿着破烂衣衫,披头散发的人,拄着一根树枝,一条腿蹦着,向海滩方向艰难逃窜。   但现在放眼望去,她果然是在一处杳无人烟的荒岛上啊!   救命……她心底无力地哀嚎一声,可是到底谁能救她啊!   莫名其妙地醒来,莫名其妙地碰上禽兽,莫名其妙地被强暴!   “这是去哪儿啊?”   这时,那黑袍的禽兽又不知从哪儿飞回来的,直接落在她身前不远处,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衣不蔽体也敢逃走,想给谁看?”   他说着,快走两步上前,脱了外袍,给她披上,在她面前弯下腰,“上来。”   “你又想干嘛?”   “刚刚找到个干净的山洞,背你过去。”   “我不去!”幕天席地你都敢酱酱酿酿,进了洞,那还得了!   胜楚衣直起腰身,“那你想去哪儿?”   “离你远点!去哪儿都行!”月生向旁边歪歪斜斜跳了跳。   “这样的荒岛,你离我远点,能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怕自己饿?还是担心岛上的禽兽饿得慌?”胜楚衣就向她那边儿倾了一下身子,吓得她又是一躲。   “你就是禽兽!”月生也不会骂别的,就反反复复这几句,胜楚衣早就听习惯了,反而有些受用。   “我这个禽兽不好吗?”他又向她靠近了一点,“刚才是谁含羞带怯,欲拒还迎,抱着我哼唧了那么久?”   月生眼睛一瞪,嘴硬,“不是我!”   胜楚衣挑眉,“那还有谁的爪子,在我背上抓了那么多道子?”   “反正不是我!”   “还有谁的小尖牙,在我肩膀上咬了牙印?”   “不是我!就不是我!”   月生脸红得发烫,别向一边。   她越是羞,胜楚衣就越是逗得欢,“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的小暴脾气去哪儿了?咿咿呀呀、嘤嘤嗯嗯的到底是谁?”   “我……我那是疼的!”月生狡辩!   ------题外话------   太华君的qq群806866899,来啊,一起撩啊,互相剧透啊! 第184章 本座一生,只在乎她一个(1) “哦!疼了啊?那下次轻点……”胜楚衣笑盈盈地厚着脸皮,歪着头冲她笑,逗得月生六神无主。   月生一想到自己刚才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被强迫的,突然就神魂颠倒地迎合他,一股一股子的懊恼气冲脑海,羞愤难当!   “没有下次!反正,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好啊!”胜楚衣重新弯下腰,“那就背着吧,刚好看不到脸。上来!”   “我不!”   “烤肉哦!我旁的不会做,烤肉很好吃的,从前有一个人,一口气吃了我烤的四只牛膝窝。”   月生真的肚子好饿,悄悄咽了口口水,“又骗人!”   “真的,我从来不骗人!不信你可以试试,如果不好吃,你扭头就走,我不拦着便是。”   “真的?”月生眨眨眼,就信了。   胜楚衣微微一笑,真是天真啊,这么容易骗,好像   月生为了烤肉,就真的爬到他背上去了。   胜楚衣背着她,向刚刚发现的那个山洞走去,“腿可还疼?”此时没了嬉皮笑脸的挑逗,声线就温和了许多,正经了许多。   “还好。”月生趴在他背上,不对上他的眼睛,才放开胆子仔细打量他的侧脸,“你真的不是山贼?”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山贼?”   “那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   胜楚衣想到,之前月生知道了他是谁,第一反应不是要跟他在一起,而是一定要按照戏文里的安排,认定他是圣女一个人的,不但拒绝他,还想要离开他。   于是道:“其实我是你夫君,与你一同流落荒岛。我们两个,是做海盗的。”   “骗人,我刚醒来的时候,那个人说了,他说我是街边的傻子,他是凤帝,你是木兰芳尊!”   胜楚衣向来说谎不皱眉头,信口拈来,“那是因为你生了怪病,今日不记前日之事,又一心想要去神都朝圣,所以我就与朋友编了那样的谎言,在你每次醒来时安抚于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反正你明日醒来又全都忘了,本座今日自然是爱怎么编就怎么编。   “哦,原来我们是海盗……”   “是……啊……”   “我生了这么严重的怪病,你都不嫌弃我?”   “没办法,做海盗,想娶个媳妇并不容易,像你这样的,虽然丑得吓人,但终归是个女人,我还是很宝贝着的。”   月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并不喜欢自己的脸,可是好像也并不丑啊。”   “在我们这儿,你这种算是最丑的,所以有人愿意娶你,是你的福气。”   “哦,原来是这样,那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也是没办法。”   那山洞,果然是十分干净,大概许久没有野兽盘踞。   胜楚衣将月生安置好,就开始动手杀兔子扒皮。   他挽了衣袖,举手投足之间一副神仙姿态,却干着血淋淋的事,月生抱着一条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看得有些出神。   过了许久,才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胜楚衣正在挖兔子的肚子,停了下来,满手血糊糊的,用手臂挡了一下额头上掉下来的发丝,“所以说,我是你夫君没错,现在相信了吧。”   “哦。”   胜楚衣手中慢悠悠的收拾完死兔子,才抬头向外看了一眼,“这附近有条小溪,我去洗一洗手,不要乱跑,乖乖等我。若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月生乖乖地点了点头,这半日,她还真是累啊!早就想躺会儿了。   胜楚衣拎着扒了皮,去了内脏,红惨惨的兔子,出了山洞,回手一记冰渊,将洞口给封了。   “喂!你干什么?”里面人尖叫,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   “怕你跑了!”   “……,畜生!你又骗我!”   “乖乖在家,等畜生回来!”   胜楚衣脸上还挂着笑,满手是血,来到溪边静立,却是在等人的模样,没多会儿,树丛中出来两个人。   千渊手里拎着卓君雅,大步走了过来,将人向他脚边一丢,“抓回来了。”   卓君雅一见胜楚衣,爬着抱住他的脚,“尊上,尊上,我什么都没做,你放过我啊!”   “什么都没做,你跑什么?”   卓君雅回头指着千渊,“是他!他陷害我!我要是不跑,早就死了!”   胜楚衣将脚从她手中抽离出来,去了溪边,蹲下洗兔子,鲜红的血水顺着溪流变得浅淡,缓缓而下。   “说说看,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卓君雅见他肯听,连忙膝行几步,也不顾地上的鹅卵石硌得膝盖疼,“尊上,您若是灭了我藏海,西陆三足鼎立之局就将被打破,下一个遭殃的,就是空桑,他日月笙这是想借您的手,一步一步蚕食尊上您的天下啊!”   胜楚衣认真地洗兔子,“本座的天下?”   卓君雅因着强烈的求生欲,满眼冒着精光,“是,尊上,这西陆本就该是您的天下,不容任何人觊觎,君雅愿倾藏海举国之力,拥戴尊上!”   “这么说,此前,你并未拥戴本座?”   胜楚衣将那兔子的腹腔翻开,仔细清洗,像是在与她聊家常。   “不不不!”卓君雅连忙解释,“您是君雅一生,唯一尊敬向往之人,从未变过。就算是亲手废了君雅的武功,君雅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胜楚衣将洗净的兔子放在旁边干净的石头上,开始仔细洗手,将指甲缝中的血迹一点点洗掉,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君雅啊,看来你还挺记仇。不过你始终是万剑宗的弟子,作为你的师叔祖,本座向来对你的所为睁一眼闭一眼,就算是你与悯生勾结,本座也全做不知。”   卓君雅匍匐着身子,“谢尊上。”   胜楚衣将手递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接着又重新浸入溪水中,“可你知道为何此番,本座却对你动了杀机?”   卓君雅将头在鹅卵石上重重一磕,“尊上,君雅知道错了,君雅认错,君雅不该在朔方与孔雀同气连枝,空桑弃我而去时与参商帝君私相会晤,不该带棠儿向绝境岛腹地去散步,但是君雅对您绝无二志,您一定要明察啊!”   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还不承认蛊惑梨棠,胜楚衣的神色终于彻底凉了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扶她起来,浅笑地看着她,颇有些慈爱,“君雅,你知道本座为何杀人向来不留尸体?”   卓君雅一个激灵,“知……知道,以前师父曾跟君雅提起过,说尊上爱干净,杀人见血留尸,您嫌太脏。”   “很好。”胜楚衣瞥了眼地上的兔子,“那你知道为何本座不嫌这只兔子的血污?”   卓君雅有些慌乱,“不……不知。”   “因为,本座要给她烤肉吃。”胜楚衣的笑容近在咫尺,甚至有些温柔,让卓君雅不知所措,可她分明知道,那温柔不是给她的,而是想到了某个人待会儿要吃到他烤的兔子,而从内心发出来的温柔。   “本座一生,唯一在乎之人,便只有她一个,为了她,就算双手染满鲜血,杀尽所有人,也在所不惜,”胜楚衣随手用衣襟擦了擦手,笑盈盈望着她,“所以,并不在乎一只兔子污了手。”   他从她身边走过,背对着她站定,“脱衣服。”   卓君雅一愣,“啊?”   千渊也背过身去,瞪了胜楚衣一眼。   胜楚衣假装没看见。   卓君雅见胜楚衣不杀她,也不放她,却让她脱衣服,若是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她或许还能想得多一点,可旁边还有个千渊,“尊上,我……”   “快!”胜楚衣的声音有些沉。   “哦。”   卓君雅磨磨蹭蹭将猎装软甲脱了。   “继续脱!”   还脱……?   她又把中衣艰难地脱了下来,只穿着肚兜和底裤,在秋风中抱着肩膀,“尊上,好了。”   胜楚衣转过身来,并未看她,而是将丢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跨过这条溪,一直向前走,不准回头,不准停留,孔雀王会在这里看着你。”   胜楚衣抱着那一堆衣裳,从千渊旁边经过,拍拍他的肩膀,“有劳了!”   千渊无可奈何地又瞪他一眼。   胜楚衣向他粲然一笑,甚是妖艳,拎着兔子耳朵,无比悠闲地走了。   ------题外话------   污婆们,太华周末比较忙,二更晚饭前奉上啊!   么么哒! 第185章 骗我可以,抢我男人和衣裳不行 “尊上!别弃了我!给我一个必死的理由啊!”卓君雅望着胜楚衣的背影,绝望地喊,“我那么爱你!我爱了你一辈子!等了你一辈子!求了你一辈子!你耗光了我的青春,捏碎了我的手臂,废了我的武功,杀了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我都从来恨过你,怪过你!依然巴巴地等着你!”   卓君雅顾不得衣不蔽体,哭着想要向绕过千渊,去追胜楚衣,却被千渊背对着她,横刀拦住去路。   “尊上,我只是嫉妒,只是不服输,凭什么那个月生第一次出现,就可以替代萧云极,赢得你的宠爱,为什么我等了十年又十年,却换不来您认真看我一眼?难道我堂堂藏海女王,居然比不过她一个街边的傻子?”   她声泪俱下,早已没了王者之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胜楚衣仿佛哼着歌一般的远去了。   他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就连最后赐她一死,都懒得给她一个理由!   直到再也看不到胜楚衣的身影,卓君雅才绝望地转身,忘了自己只穿了贴身的小衣,颓然趟过小溪,任凭溪水浸透身上仅存的衣衫,向那片隔绝着绝境岛腹地与外围的树丛走去。   他既然想用她去喂凶兽,那她就只好去了。   ——   这边,胜楚衣拎着兔子回了山洞,可到了洞口,就是一阵头疼。   封着洞口的冰渊被人用小拳头凿了个窟窿。   里面那个海盗媳妇,又跑了!   她断了一条腿,这是想往哪儿跑!   ——   那边,月生从洞里钻出来后,走得是与胜楚衣相反的方向。   然而,她忘了,地球是圆的,绝境岛也是圆的。   一个拄着树枝当拐棍人,一面蹦,一面骂:“真当我是傻子?什么海盗!什么媳妇!还想拿烤肉唬住我!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肆无忌惮!大骗子!禽兽!”   既然往海边走很容易就被抓住了,那就往腹地走,说不定还能遇上什么活人。   于是月生一蹦一跳地,鬼使神差般的平安穿过一条茂密的树丛,入了一片辽阔的空地。   许多奇怪的巨大生物在草地上游荡,吃草。   她挠了挠头,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面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一个女子,穿着极少的衣裳,浑身湿透,正行尸走肉般地走了出来。   果然岛上还有别人!   那个人果然是个大骗子!   “喂——!”   她使劲儿摇着胳膊,向那个女人喊,“喂!救命啊!”   月生绕过草地上的兽群,向那个女人跳去。   卓君雅茫然抬起头,看向她,月生?   还真是,冤家路窄!   月生喜出望外,“喂!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她话还没说完,看了看卓君雅**的模样,“你……”   她同病相怜地看着她,“你该不会也遇到淫贼了吧?”   卓君雅始终是女王之尊,即便如此情景之下,扔不忘皱眉怒斥道:“你才遇到了淫贼!”   月生惊叹,“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确刚刚遇到了,好不容易装怂才逃了出来啊!”   她端着腮帮子琢磨了一下,“他说他去溪边洗兔子,你就这样一身湿透地逃出来,哎呀,难道咱俩遇到的是同一个淫贼?”   卓君雅也将月生打量一番,见她穿得破衣烂衫,几处明显是被人给撕破的,当下心中了然,眼光一动,“是啊,你我真是同病相怜。该是撞上了同一个人。”   月生一听,果然如此,立刻热情地跳过去,“你看我,身上的衣服自己穿已经快要遮不住了,也没什么能借给你的,实在不好意思啊。”   卓君雅生硬道:“没关系。”   “那么,你可知道这岛上哪里还有人家?咱们去借两件衣裳,讨口饭吃什么的?”   卓君雅笑得有些阴凉,指了指岛屿腹地深处,“我家在那片密林之中,我带你去吧。”   既然要死,你又自己送上门来,那么就带上你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好啊好啊!”月生一副自来熟,挽起卓君雅的手臂,一蹦一跳地与她一同前行。   卓君雅已抱了必死之心,就有些木然,可月生却是见了除了胜楚衣之外的活人,就是见到了生机,十分兴奋,于是总想找些话题。   戏文里说了,见了陌生人要努力寻找共同话题才容易亲近。   她看看自己,再看卓君雅,道:“内个,他好像这次还挺快哈。”   卓君雅没听明白,“什么?”   月生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洗兔子的时间,就把你内什么了,还挺快,你真走运!”   “哈?”卓君雅从没想过,临死之前,会有人跟她厚着脸皮讨论这样莫须有的、有失体面的问题。   月生羡慕道:“看你走路这么利索就知道了,他是没怎么下狠手祸害你啊,我呢,就惨多了,掰着手指头算算,起码折腾了有个把时辰吧,累死我了,还贼疼!”   卓君雅嘴角狂抽,抢按捺住想掐死她的冲动,“他对我倒是挺温柔的,非但不痛,还很令人留恋。”   月生禁着鼻子看她,“那么大,你不疼?”   卓君雅脸一阵狂红,“情之所至,自然只有甘之如饴。”   月生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就是说你只要你是自愿的,两个人配合一下,就不会太疼了?好,我记住了,谢谢哦!”   卓君雅咬牙切齿,“不客气!”   两个人穿过草低,进入密林深处,就已经根本没有了路。   卓君雅怅然望天,头顶上是遮天蔽日的古木,这个与世隔绝的森林,就是她藏海女王的埋骨之所?   实在是不甘心啊!   她眯着眼看了看月生,“这里好冷。”说着抱起了肩膀。   卓君雅只穿了肚兜和底裤,全身湿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月生就动了侠义心肠,“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衣裳,给你穿会儿,反正等会儿到了你家,就有衣服穿了。”   如此正中卓君雅下怀,“好啊!快脱吧!”   月生果然乖乖的将身上破烂的猎装脱了下来,那脊背上是五色光灼烧的大窟窿,腰间是胜楚衣撕的洞,连腰带都是随便扯了布条后拼凑的,一看就知道之前的战况有多激烈。   卓君雅心头一阵疯狂的嫉妒和恨意涌上头顶。   她穿了月生的猎装,学着她的样子挽了头发,又要了她的面具戴上,笑着道:“我现在看起来,像你吗?”   月生把自己脱得只剩下肚兜和底裤,笑眯眯看着卓君雅,“像极了,感觉像是在照镜子。”   卓君雅满意道:“好,那么,你就替我死在这里吧!”   说着,横扫一腿,将月生唯一赖以支撑的独腿和树枝一起掀倒,顺手夺了她的当拐棍用的树枝,在完好的那条腿上,运了真气,使树枝如剑刃一般一划而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你骗我!”月生想要挣扎地起来,断腿经此一摔,一阵剧痛。   卓君雅冷笑道:“你是个傻子,不骗你,骗谁?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的饲喂上古凶兽吧,他还在等我!”   她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补充道:“对了,刚才他与我在溪边恩爱时曾说,与我的金玉之躯相比,你简直就是一堆树皮糟糠!现在,你这堆没脑子的垃圾,就在这里等死吧!”   卓君雅笑着,扬长而去。   身后,月生抓了一把树叶向她丢去,却纷纷扬扬洒落在半空,“骗我!全都骗我!”   卓君雅在外面的草地绕了一圈,才从设了无数巨大捕兽夹的密林中钻了出去。   她一现身,一直守在外面的千渊就发现了动静。   他提刀径直向她这边走来,越是走近,越是疑惑,月生?她怎么从这里出来的?   卓君雅拄着树枝,学着月生的样子,一蹦一跳,见到千渊向她走来,也不敢躲避地太极,只好向旁边跳,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千渊只好脚步迟疑了一下,温声道:“好,我不过去,可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胜楚衣呢?”   卓君雅面具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向冷如寒冰的孔雀王,对这个月生,还真是温柔地不可思议啊!   她正思忖着不知如何回答,刚好看到远处胜楚衣已经向这边走来,该是出来寻找月生,找到这边儿来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你们!   卓君雅立刻扔了手中的棍子,三下两下向着千渊飞扑过去,“救我!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千渊果然周身气息一凛,手中的月轮刀握紧,抬手将她回护在身后,   正向着他们走来的胜楚衣,脚步猛然停止。   这时,身后原本紧紧抓着千渊的卓君雅的手猛地被一股大力扯开。   一股强悍的血腥之气,直逼他的后心。   卓君雅疯了一般的嘶嚎从身后头顶传来。   千渊缓缓回头,赫然看见,一只巨大的,两层楼高的上古凶兽,口中正叼着卓君雅,瞪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在那凶兽的背上,正端端正正坐着月生。   她艳丽到不真实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裸露的雪白肩膀上,只穿了肚兜和薄薄的底裤,一条腿上鲜血尚未干涸,而另一条腿还捆着布条和木棍。   “尊上!救我!千渊,孔雀王,救我——!我不想死!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答应!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死!”   月生歪着头看着被霸王龙叼在口中的卓君雅,“奇怪,现在抓你的是我,你怎么不求我?”   卓君雅被咬着半截身子,越是挣扎,霸王龙巨大的尖牙就刺入血肉越深,“我求你,你会放过我吗?”   月生探头仔细看看她,“当然不会了啊!骗我就算了,还敢分我男人又抢我衣裳!岂能饶你!”   她神色一变,在霸王龙头顶一拍,“送你了!”   咔嚓,碾压一切的巨大强悍下颌一合!   卓君雅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胸腔里沁出的血糊住了咽喉,之后视线一片鲜红,漆黑,最后,只听见自己的骨骼被巨齿切断发出的碎裂声……   她的一切,就这样骤然结束了。   千渊看着血腥的龙头后面,那个陌生的脸上,全是往昔熟悉的神情,那是萧怜特有的胜利时的表情。   她即便改头换面,忘记所有,甚至单纯可欺,却依然还是那副心性,那般的神采飞扬。   月生与他对视,“对不起,吓到你了啊。”   千渊仰面看着她,“无妨。”那冰冷了许多年的脸上,悄然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如月华,如流水,看得见,摸不着。   这时,胜楚衣已从远处慢悠悠走了过来,望着骑在龙背上的月生,“越逃衣服越少的,你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   月生傲然道:“刚好我还有一笔帐要跟你算!”   千渊适时转身,“尊上,涨潮了,下面该有船来,如今大事已成,本王先行告退。”   胜楚衣点点头。   千渊又回望骑在霸王龙身上的月生,“我是日月笙,住在锦都,姑娘来日若是还记得在下,无处可去之时,锦都的大门随时可为姑娘敞开。”   ------题外话------   太华君今日中了剧毒,奄奄一息,差点断更,还好,挺住了!   明天早上6点钟的那一章,稍晚更新……污婆!等我!(垂死挣扎) 第186章 你所能及之地,皆是我的疆土 千渊说完,全然无视胜楚衣要杀人的眼光,迈开大步离去。   胜楚衣沉着脸看着千渊离开,回头正对上霸王龙的血盆大口,刚吃过人,满是血腥味。   他嫌弃地皱眉,对月生道:“有本事你下来!”   月生骑在霸王龙脊背上,“有本事你上来!”   胜楚衣在那张大嘴前面身形一晃,翻身飞跃,跳上了龙脊,坐在月生身后,“怎么样,我来了,本事大不大?”   他还没坐稳,就被月生回身捧了脸,报复般的狠狠地、重重地啃了一大口。   胜楚衣挑眉,“这么主动?”   月生怒道:“你是不是见了女人就不放过?刚刚喂龙的那个,是不是真的金玉之躯?我是不是真的就是树皮糟糠?”   胜楚衣揽着她的腰,只穿了肚兜,手感真好!   可刚要耍赖,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弄得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说,你跟她在溪边……”月生嘟着嘴,不想说了。   “什么啊?”   “她都脱成那个样子了,你说什么?”   “我抢她的衣裳,是想拿回去给你换上啊。你的那一身,……,哎,没法说了。”   “所以你见她脱了衣裳,就见色起意,把她……把她内什么了?”   胜楚衣终于听明白了,哭笑不得,“哪儿有,怎么可能……”他戳她的脑袋,“你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月生拧着脖子,怀疑地看着他,“她亲口跟我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让龙吃掉她?你老实说!你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除了我的小媳妇,谁都不碰,碰一下都嫌脏。”胜楚衣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我的小媳妇原来这是吃醋了,好大的醋劲儿,发火了要吃人的!”   “可她都说你很温柔。”月生还是不高兴。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温柔。”   “她说……你俩内什么的时候,情之所至,一点都不疼,还甘之如饴,还恋恋不舍!”   “胡说八道,怎么会不疼!可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月生刚刚燃起的一起点希望随着一颗定心丸吃下,又破灭了。   那么疼啊,那就算了,本来还想再试试的。   “小媳妇儿,要不要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我有没有撒谎?”胜楚衣说着,就扯开自己的领口。   “滚!不要!”   “来啊,别客气。”   “禽兽!”   “媳妇儿,看一下啊,我是清白的!这一身印子,都是你尖牙利爪留下的,没有旁人的半分。”   “不看!”   “不看也行,要不你闻闻?真的一点别的女人的味道都没有。”   “不闻!”   “那来摸摸?”   “不要!”   ……   霸王龙晃晃悠悠,傲然漫步在绝境岛上。   反正听不懂背上的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好像有点懂那俩人在做什么!   啊,俺也好想找个女盆友,生几个蛋蛋啊!   日暮时分,绝境岛周围的潮水再次涨起时,一艘铁甲船停在了海崖边。   弄尘双手拢在身前,也不说话,恭恭敬敬地候着。   他第一次来接尊上,那船被冰渊炸成灰,还好他跑得快。   第二次来接,接走了一船人,愣是没接到正主。   第三次来接,接到了孔雀王和卓君雅女王遇难的噩耗。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他都懒得说话了,就立在船头,看看尊上还想赖多久。   神都秋猎的最后一场,金雕狩猎并未如期举行,整个西陆都在等着木兰芳尊泡妞完毕,回去主持大局。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只生着巨口的庞然大物,立在海边,向着小船嗷地一声咆哮,像是在宣告领地主权。   胜楚衣横抱着月生,从霸王龙的脊背上跳下来。   霸王龙低头,鼻孔喷气,轻轻地呜了两声,与月生告别。   月生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你乖,等我的腿好了,就回来看你!”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假如我没忘了你的话……”   胜楚衣抱着她,脚尖点着挂在海崖上的铁索,飞跃上铁甲船,霸王龙立在海崖边,向着小船发出震天的咆哮,之后望着小船收了铁索,缓缓绕开礁石,渐渐驶远。   弄尘帮着胜楚衣将月生安置在舱内,两个人出来时,才小心问道:“她?阿莲?”   胜楚衣白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的是谁?”   弄尘终于放心地笑了,“咱们的小阿莲,天命神皇果然不是盖的,那么大的上古凶兽,都乖乖地听话。”跟尊上一样。   胜楚衣凉凉道:“本座的小阿莲!”   “哎!对!您的!”你俩到底谁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月生是在船舱里不知不觉睡着的,胜楚衣将她小心抱回广木兰神宫,便召集了诸国来客,正式宣告了藏海女王遇难的消息。   凡事跟着去过绝境岛的人,虽然不算完全知情,可根据仅有的线索,也多少猜测出一点来龙去脉,那人哪里是不小心闯入禁地被凶兽给吃了,八成是多行不义,被芳尊给就地处决了。   于是,当千渊淡定、坦然在胜楚衣面前跪下,称藏海及其属国,当归圣朝神都直接统辖时,谁都不敢有半句异议,全都跟着跪下,恭请芳尊笑纳藏海国的领土。   于是,胜楚衣也不推脱,顺势欣然接受了。   从此,整个西陆,自西向东,宛城到神都这一条官道以北,偌大的半壁江山,便正式直属圣朝,神都至尊手中的实权、兵权,千百年来,第一次变得空前强大。   这一次简短的召见很快散场。   凤子烨与秋慕白出来后对视了一眼,也不多言,匆匆回了下榻的宫室。   “陛下,迎娶梨棠公主的进程必须加快,否则,下一个被被灭的,就是空桑!”秋慕白忧心忡忡道。   他晌午时听到千渊带回卓君雅的死讯,心痛感伤犹在,人就有些形容憔悴。   凤子烨坐在等下凝眉,“尊上已不是从前不问世事的木兰芳尊,他要除君雅,竟然可以连个理由都不需要,就这样大模大样地给弄死了!”   “该是雅雅在岛上做了不该做的事,令尊上起了杀心。这些年,她越发失了一个女剑圣该有的品行,招致今日的杀身之后,也并不意外。”   秋慕白是个理智且讲道理的人,如今他最担心的还是空桑的将来。“陛下,尊上对那个月生,非比寻常,只怕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人是我们带来神都的,功劳自然可以记上您的一份,但是凡事都福祸相依,您接下来,要多加小心,万万忤逆了至尊的意思。”   凤子烨沉沉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一会儿命人把海石花给棠棠送去,就说是今天送她的玩具。”   这么多年来,凤子烨每日都按例送一样好玩的东西给梨棠,日日不重样,从无间断,天天别出心裁。   “现在就送海石花,是不是太早?”   “不早,而且,这是最后一样,过了今日,就不再送了。”   秋慕白望着自己一手辅佐长大的小皇帝,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自从那年,看到凤子烨望着海上远去的东煌舰队时,那双眼睛中熠熠闪烁地光芒,秋慕白就知道,他的皇帝是个心怀大志,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人中龙凤!   他人前一副傻乎乎的泼皮相,世人只道他是个一心追求梨棠公主的花痴无赖皇帝,却很少有人注意到,空桑在圣朝治下近千年,已经训练了一代又一代号称天下无双的空桑剑士,万剑宗名震整个璃光,无人敢出其右。   凤子烨的志向,是要空桑成为东煌那样的庞大帝国,要空桑的凤帝,从他而起,真正凤舞九天之上,而不是安于十二圣尊之下,做卑躬屈膝之人!   ——   广木兰神宫中,胜楚衣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月生有些薄红的脸,酣睡地如小猪一样。   “我原本以为,为你放弃一切,只需日夜相伴,就足以守住一切,却不知,这世间有许多事,却是一人之力所不能及。”   他指背在她脸颊反复轻轻摩挲,“所以,怜怜,这一次,我要将你所能到达的地方,全都变成我的疆土,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胜楚衣在月生的身边轻轻躺下,生怕将她惊醒,小心又珍而重之地将人揽入怀中,将脸颊埋进她滚得乱蓬蓬地发间,“生同眠,死同穴,不离不弃,永世不谕!”   怀中的人微微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长夜漫漫,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题外话------   今天还有2更 第187章 假如你是我娘,可以抱我一下吗 第二天一早,月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又是周太守的大胖脸。   “周太守?好巧啊!”她拉紧被子,为什么最近每次醒来都看到这张脸?   “你的名字叫做月生,你是凤帝从流风城带来神都的傻子……”   老头木然地将故事的基本梗概,气都不喘一口地讲完,自然讲的都是众所周知之事和胜楚衣准许他说之事。   “走吧,今日是秋猎的最后一场,金雕逐鹿,莫要去晚了,错过了精彩。”   “哦。”   月生坐起身时,觉得腿上的筋骨只是有些不舒服,却已经活动自如,“你刚才说我的腿在绝境岛上断了?怎么好的这么快?”   “木兰芳尊赐下了黑玉膏,有接筋续骨的奇效,一日一夜,自然就痊愈了。”这句话自然也是胜楚衣教的。   实际上,那两条腿上的伤,分明就是用他的血养好的。   “什么?芳尊赐的?”月生跳起来,“我见过他了?他活人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唱戏的要帅一些?是不是真的戏文中唱的那种,生得跟个神仙一样?”   周太守嘴角不停地抽,“内个,你呢,到目前为止,还无缘得见芳尊,不过如果你快点收拾一下去猎场,大概能有机会得见圣颜了。”   傻子!自己睡在哪里都不知道,还问老子芳尊帅不帅!   周太守去门外候着,   月生忙乱下床,屋内也并没有人伺候,环顾四周,皆是些极为简单的陈设,日常起居必须之物,虽然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却是件件样样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是一间男人的卧房,而且是个极为清心寡欲,不沾染红尘的男人。   又或者说,这红尘之中的事物,皆不入眼,所以不配安置在他的房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冽的香气,桌上事先摆放了她要替换的衣裳,还贴心备了一只面具。   月生简单梳洗打扮一通,看了看那只面具,忽然隐约觉得好像谁说过,她这张脸他并不讨厌,于是笑了笑,随手将面具扔了,跟着周太守一路东拐八拐,被塞进一乘马车,稀里糊涂出了神皇殿,去了神都郊外的猎场。   她入场的时候,行猎还没开始,周遭有种诡异的气氛,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坐在最高处的胜楚衣看见那身影来了,悠然地看着她落座,才向弄尘点点头。   金雕狩猎,等来了女主人,终于开场了。   月生在空桑的观礼台上,周太守就给她指点,下面上场猎鹿的,哪个是“令人敬爱”的凤帝陛下,哪个是大名鼎鼎的孔雀王千渊。   之后又指向四周,一一介绍开去。   最后那根胖手指指向了胜楚衣,“喏,那个就是你看戏看了十年的木兰芳尊,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一个是他的女儿梨棠公主,另一个,是北珩殿下,人称小君上。”   月生伸着脖子望过去,离得太远,“唉,看不清啊。”   周太守哼唧,“找个机会,可以凑近了看。”有你看腻的时候!   “他是至尊啊,我只是凤帝的打手,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周太守按照胜楚衣交待的话,原封不动道:“待会儿行猎结束,凤帝陛下会前去中央观礼台朝圣,你厚着脸皮跟过去就能看到了。”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金雕狩猎,全场下来,有惊无险,凤子烨依然稍逊千渊一筹,只得了第二名。   他一下场,月生立刻就扑了过去,陛下前,陛下后,殷勤地不得了,甚至动手要帮他脱去身上的护甲。   凤子烨被吓毛了,“你干嘛?”   “讨好你!”月生回答地相当直白。   “你又想怎样?”   “我想跟你去朝圣。”   凤子烨:“……”   可是等他们仪制,真的规规矩矩跪在十二圣尊座下时,月生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发现中央那把芳尊的交椅上已经空了。   人呢?   废了这么大劲,没看到啊!   这可怎么好?   她白来一趟神都,连腿都断过一次了,居然没见过活的芳尊?   难道要她再回流风城看戏三年,等下一次秋猎?   正好这个时候,梨棠公主在宫人的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的出现了。   她走到凤子烨面前,指着月生,大大方方道:“凤帝哥哥,那日争夺女神花冠时,我见识过你这个护卫的拳法,非常厉害。刚好我的鞭子擅长远攻,但论及近身对战,却始终有所不足,所以想跟你借她用用,请她留在神皇殿教我拳法,不知道凤帝哥哥舍不舍得呢?”   她说完跟凤子烨挤了挤眼。   凤子烨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是受人胁迫了,不然哪里会跟他说话这样端庄、礼貌、正经!居然还来求他!   “好啊,棠棠喜欢的,尽管拿去。”   梨棠本就不意外凤子烨会答应她,转而对月生道:“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教我拳法?”   月生虽然心只单纯,却并不傻,她看见这位梨棠公主虽然口中说着挽留她的话,却眼中全无诚意。   但是她一门心思的想见一眼木兰芳尊,觉得只要留下来,看够了,将来想走的时候,找个借口溜出神皇殿也不过小事一桩,于是爽快点头答应,“好!”   梨棠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办妥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爹爹从被窝里拎起来,以性命相威胁,若是不能名正言顺地把月生给他留下来,那么绝境岛上惹的祸,他就要跟她好好算一算。   梨棠有错在先,被抓了短处,此时只好装模作样地跑来跟凤子烨要人。   这会儿,见事情这样轻松地办成了,梨棠乐得差点忘了矜持,想要跳着拍手。   她笑眯眯凑到凤子烨面前,“谢谢凤哥哥,还有,你昨天送来的海石花真好玩!”   凤子烨罕有地向她礼貌点点头,“棠棠喜欢就好。”   他一反平日里的厚脸皮模样,一身青年帝王的英姿,映在梨棠眼中,竟然凭空变得比从前高大了几分。   月生就这样,跟着梨棠稀里糊涂回了神皇殿,而且,是与她同坐在一驾马车上。   梨棠坐在她对面,年轻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复杂地情绪。   分明是要抢走爹爹的人,却始终觉得她并不坏。   分明应该讨厌她讨厌地不行,却总忍不住想偷偷看她。   分明知道把她带去爹爹身边意味着什么,可却有时候在想,她如果就是娘亲,该有多好。   梨棠骄傲地命令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负责指导我拳法的老师,记住,只是老师,不是师父,所以你不准以本公主的师父自居,听懂了吗?”   月生点点头,“听懂了。”反正我也没想真教你,看把你嘚瑟的。   “嗯,所谓指导拳法的老师,说白了,就是我的仆从,跟班,所以你得听我的,事事以我为先,对我要有耐心,不得对我大呼小叫,练功之外的事情,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知道吗?”   月生有些不乐意,不吭声。   “喂,凤帝哥哥已经把你给我了,你就是我的人,本公主训话,你要认真听,小心作答!”   “哦,知道了。”小屁孩!月生在心里暗骂。   “好,既然你都听懂了,我们试一次。”   “啊?”   “闭上眼睛。”   “干什么?”   “让你闭眼睛,你就闭眼睛,问那么多干嘛?本公主不让你睁眼,你就不准睁眼。”   月生警惕地将梨棠打量了一圈,觉得在这马车里,这么个小丫头,也干不出什么大事,就终于还是将眼睛闭上了。   梨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确定她什么都看不见。   之后,蹑手蹑脚起身,坐到她身边,歪着头仔细看着她。   月生感觉到她坐到自己身边,却不知道这熊孩子在干什么,忍不住问道:“公主,你要干什么?”   “闭嘴,我不让你动,你不要动,你不让你说话,你不准说话,我不让你睁眼睛,你不准睁眼睛!”   “哦。”月生为了看一眼活得木兰芳尊,只好继续闭着眼睛不动,心中念着戏里的台词,小不忍则乱大谋!   梨棠凑近了她仔细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张脸不认识,可那种内心油然而生的亲近感,不知是哪里来的。   她凑近她,像一只走失的小兽般,轻轻嗅了嗅,月生的身上有种味道,让她心底有一抹温柔怦然而起。   梨棠轻轻将头枕在她肩头,月生的肩膀就是一抖,刚要开口。   “别动!借我肩膀用用。”梨棠低声厉色道。   “……”月生忽然想起戏文里好像有这样的情景,于是心头一阵莫名的悲愤。   这小姑娘该不是……   那么多大好的儿郎不要,怎么会有这个癖好!   哎呀,贵圈真乱!   她想躲开梨棠,可又莫名就想保持这个样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莫名地安慰。   于是腰身坐得笔直,一动不动。   “你知道吗?”梨棠见她不避开她,就慢慢放松下来,喃喃道:“我从小就没了娘亲,对她也记得不多,几乎快要忘了她生得是什么样子,可是,我好想她,好想她……”   梨棠说着,眼睛里豆大的泪珠就不知不知觉滚落了下来,将月生肩头的衣裳打湿。   “我只知道,我跟别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吃她的**长大的,我会跟她一起洗澡,跟她同一个被窝睡觉。而她为了我,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她看着月生的侧脸,“你若是有个女儿,会是那样的好娘亲吗?”   月生虽然闭着眼,可眼珠却不停的晃动,心底仿佛有一种沉睡已久的温柔被唤醒,“也许……会吧……”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梨棠的脸,她并没有躲开。   梨棠觉得那手,虽然一拳能把她的脸打出一个窟窿,可摸在她的脸的时候,真的好软!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是我娘亲的话,可以抱我一下吗?”梨棠小声地问。   月生心头那一抹温柔越来越浓,这孩子刚才还那样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模样,私下里,却只是个没娘的孩子。   她微微侧身,伸手将梨棠软软的身子抱了起来。   梨棠就乖乖地将下巴搭在她肩头,闭着眼,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湿漉漉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若是我娘还活着,该多好。”她声音哽咽,有些颤。   月生抱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些年来看的戏文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话。   于是只好轻轻道“以后你若是想要个抱抱,可以来找我。”   这时,周遭气息不太对。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车帘被掀了一角,露着朗清半张惊悚的脸!   公主,你学什么不好,学你叔叔我搞这个!   ------题外话------   这一章,太华把自己写哭了……唉…… 第188章 你愿意做这里的女主人吗(1) “你们……你们两个……这是……”   梨棠被人撞破了哭鼻子,使劲将月生推开,对朗清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   说着冲下了车。   朗清在心里呐喊,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震惊啊!尊上该不会怪罪我和弄尘哥哥带坏了公主吧……!   内心好复杂!   他强行定了定神,看向车里的月生。   月生并未戴面具,却穿着一身黑色绣银色云纹的猎装,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身的英气风骨。   这么好看又这么帅气逼人的女子,也难怪公主会动心了。自是比孔雀王要年轻很多,又比凤帝好看上许多倍,十足十当年云极陛下的风范!   若是跟男人比,大概只比芳尊,啊,不对,芳尊太老了,是比弄尘哥哥差上那么一点点。   朗清飞快地疯狂脑补了一番,却一脸正色对月生道:“到了,下来吧。”   月生刚梨棠重重推开,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也不多言,乖乖地下了车,抬头一眼看,广木兰神宫!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以后你住这!”   “我不是来教公主打拳的吗?”   “是。”   “那怎么会住在芳尊的神宫里?”   “尊上说了,能教公主的人,都住在这里。”   朗清引着她穿过宫门,特意遵从胜楚衣的吩咐,从正门入了神宫,再穿过重重叠叠的宫室回廊,最后将她丢在一处花园,冷冷道:“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剩下的自己找。”   说着掉头就走了。   “喂——!”   月生一片茫然,你们这是要闹哪样?   她在花园中乱转许久,蓦然回首,见有人一袭黑袍,不知已经静静立在树荫里几多时候,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漆黑的袍子肩头,落了片金黄的树叶而不自知,看的那样认真,让人直觉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   月生嫌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自作多情,可当下也没有别人可以问路,就对那人喊:“对不起,打扰一下,有人告诉我,我住在这里,可是这里太大,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的房间。”   “你过来,我告诉你。”胜楚衣从嘴角到眉梢,笑容是慢慢绽开的,就如同一朵春风中缓缓开放的木兰花。   月生就真的走了过去。   她皱了皱眉,这个人怎么有些面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住处,我知道,跟我来。”   胜楚衣翩然转身,在前面引路。   月生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凝眉琢磨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听说,你经常忘记以前的事?”   “是啊,你认识我?”   “秋猎之上,头戴女神花冠之人,谁不认识!”   “哦。”难怪觉得面熟,大概是在秋猎上见过。   月生走着走着,发现他每走到一处岔路口,那里就会有一只空白的路牌指引方向。   “内个,请问,是不是顺这些牌子,就能找到我的住处?”   胜楚衣回头笑,笑容晃得人眼晕,“是啊,真聪明。”   月生被他笑得心头一震,“我随便猜的。”   胜楚衣继续向前走,有意无意道,“通常,你看到什么印记,回想到与自己有关,或者说,什么图案能引起你的注意?”   月生想了想,“我只喜欢看戏。”   “好,知道了。”   他引着她,穿过花园,步过一条两侧栽满木兰树的林荫路,入了一处安宁掩映在树荫深处的宫室,里面空无一人,连个服侍的宫人都没有。   月生进了室内,才是一惊,“难道神皇殿的屋子都是一样的?”   “何由此问?”   “我早上好像就是从这样一间屋子里醒来的啊,只不过离开的时候,没有门外的那排木兰树。”   胜楚衣站的离她极近,几乎快要贴在她后背上,温柔道:“那是因为你昨晚就住在这里。早上带你离开的人,大概走的是角门。”   “哦,这样啊,那谢谢你啊,”月生看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越贴越近,特意避了一下,去桌边倒水,“既然我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你就忙你的吧。谢谢你!”比如去树下继续站着。   胜楚衣却在她身后绕了两步,“巧得很,这里刚好也是我的房间。”   噗!   月生刚喝到嘴的茶,现在全喷出来了。   “你的?”   “是啊!”胜楚衣笑吟吟的双眼,露出狼看见了兔子一样的光!   月生忽然猛地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荒草从里,骑她身上,扒她衣裳的那一只!   “禽兽!”   茶杯一扔,小拳头破空而来,胜楚衣用手掌抱住那拳头,随着她的力道向后飞退而去,借势化去力道,于半空回旋一遭,广袖挥起,将人揽入怀中。   “怜怜,你想起我了?”   “想起你禽兽不如!”   胜楚衣眼睛一亮,原来霸王硬上弓可以加深印象啊!“那就再禽兽一次!”   他飞快脱了外袍,将人绕了几圈,捆成个粽子,抗上床去!   月生在他肩头拼命地蹬腿,“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果然不是好人!救命啊——!”   ……   很久很久以后,胜楚衣倚在床榻上,胸膛上趴着个光溜溜的人儿,有些消瘦,却是瘦有瘦的风情。   她花瓣一样的唇在他的脖颈之间腻腻歪歪,“嗯,你好香啊!香得我想一口把你吃掉!”   胜楚衣的手在她脊背上那条飞龙刺青上反复掠过,幽怨道:“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果然不是好人。”   咣!   胸口被重重捶了一记小拳头。   “哎哟,真疼。”   他翻身将她扑倒,在她粉粉的脖颈上轻咬,顺着如水的皮肤下行,逗得她咯咯咯咯地笑。   那笑声,他久违了好多年好多年,如今就怎么听都听不够。   直到月生快要笑得背过气儿去,他才放了她。   她窝在他怀中喘息,仰头倒着看空荡荡的屋子,“这里真的是你的住处?”   “是啊。”胜楚衣披了宽大的薄薄寝衣,将两个人裹在一起,月生的身子就像条滑溜溜的小鱼,在他怀中流连生姿。   “怎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在此之前,有很长一段岁月,我的日子只是活着而已。而在此之后,我的每一天,都和这屋子一样,由它的女主人来填满。”   “哦。”月生眼光瞬间有些寥落。   胜楚衣的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声音轻柔而多情,“你愿意做这里的女主人吗?”      月生瞪大眼睛看他,“我?”   “除了你,再没旁人有这份资格,告诉我,你愿意吗?”   “可是我明天就把你忘了。”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可是,”月生望着他的又眼睛,有些慌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我是胜楚衣。”胜楚衣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再对她说谎。   “胜,胜楚衣!”   月生几乎是使出了打架的劲儿将他推开就要跑,却被胜楚衣给捞了回来。   “怜怜!怜怜别走!”他将她紧紧揉在怀中,“怜怜,我求你,不要再走了!”   月生挣扎了几下,耳边全是他哀求,就不忍心再挣扎了,任由他吻着她的头发,轻轻唤她。   “其实……,我只是想混进来看你一眼,然后就走的,我……,我没想睡了你……”   她鼓起勇气,艰难道:“我没想过要做谁的替身,我也不是你的怜怜,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就走的。”   月生还是轻轻推开他,慌乱地满地捡衣裳,胜楚衣颓然看着她忙来忙去,却手抖地一件都穿不好。   “我来吧。”他接过她的衣裳,一件一件小心轻柔地替她穿上。   “我与怜怜,第一次见面,是在朔方的堕天塔,那时候,她不认得我,我陷入梦魇,也看不见她。我们却因那一夜,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梨棠。”   “梨棠出生时,我不在她身边,她受尽苦楚,亲手剖腹取子,又一个人将她养大。”   胜楚衣为她一颗一颗系上领口的扣子,“我们再见之时,梨棠已经三岁,她身居九皇子之位,女儿之身,却风采优胜男子,令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   月生微微垂着头,静静听着。   胜楚衣替她穿上外衣,系上腰带。   “神都秋猎,她一人独得十尊黄金爵,叱咤风云,一时风光,天下无两,我只需立于她身后,便可感受到她满身的光芒,如一轮骄阳,可以将无尽深渊照亮。”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扔下她一个人走了?”月生突然问。   胜楚衣的手停了下来,“你记得?”   “戏文里说你走了,去了东煌,之后云极公主东嫁,才与你再续前缘,可是却没说你为什么要走。我一直觉得,你与她那样相爱,必不会轻易分开,扔下她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可我却不知是为什么。”   胜楚衣绕到她身前,双手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是不是只要是戏文里说的,你都会记得这样清楚?”   月生眨眨眼,“大概是吧,这十年,那戏班子唱了几百场戏,我每一场,每一句台词,都记得。”   他紧了紧在她肩头的手,“给我三日,我给你个留下来的理由。”   胜楚衣的眼睛,恳求地看着她。   月生心头一软,“可是,我现在答应你也没用,明天一觉醒来,就都忘了。”   “你用我的姓氏,做自己的名字,说明在你内心深处,还记得我,答应我,只要你今夜不走,明天开始,你就不会走了!答应我!月生。”   他从未唤过她月生,因为在他眼中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月生,有的只有萧怜一个人。   可现在,他只想要安抚她,留住她!   “好,我试试。”月生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可是,我还是出去门口……”   她想向外走,却又被胜楚衣的大手给拽了回来,“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做你自己也好,做她的影子也好,答应我,一刻都不离开我,就在这里!”   月生就只好这样,被胜楚衣的手臂压得扁扁的,趴在他怀中,瞪着眼睛,等天亮。   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会忘了,忘了就会又被他骗!又会做对不起圣女的事!   大概是抱着她就分外安心的缘故,胜楚衣反而比她先睡了过去。   禁锢着她的沉沉手臂悄然松了下来,月生试着抬头,看他睡得那样熟,那样安静,像个漂亮的大孩子一般。   “楚郎……”她学着戏文中萧云极的样子,偷偷唤他一声。   “嗯。”还在睡梦中的人,应了她一声,应得如此自然,就像两人已相濡以沫不知多少岁月。   她偷偷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就被他抬手,顺势抓住,枕在了脸庞下。   月生就只好一动不动,将手掌给他枕着,躺在他身边看着他。   “我始终觉得自己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你,就好了。”   她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合成一条缝,最后陷入了黑甜梦乡。 第189章 神女拈花,主宰生杀 梦中,耳边天风猎猎,冲破重重迷雾,拨云见日!   月生梦见自己一飞冲天,在层云之巅翻腾咆哮,舞动风雷,双翼流火,将半个天际烧得通红!巨大的龙翼在云山上笼罩了一层阴影,遮天蔽日,又投下火光,如黑暗的骄阳。   她绕着那座云山盘旋,一周又一周,“君上!时辰到了,您可好?”   那云山轰然中开,有人身披白衣,御了剑光而来,飞身跃上她的脊背,轻拍她的鳞甲,“帝呤,千年未见,久等了!”   她带着他,冲出云山,跨过云海,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飞落在高处,她化作人形,缓缓跪下:“恭喜君上历经千年淬炼,荣升九幽上神,主宰璃光,永享众生供奉!”   她仰望着九幽天,他已没有了千年前的纯净无暇,空灵剔透,反而因浸透了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这红尘九宗大罪,而变得欲望、杀戮与慈悲满身,那张脸,更因为沾染了情感而分外迷人。   现在,她的主人,不再是个逍遥的仙,而是一尊身负苍生喜乐与苦难的神!   “帝呤,来!将手给本君。”   帝呤站起身,来到他面前,递上双手。   “你双翼所生之炎阳天火,可光耀万物,亦可覆灭万物,自今日起,本君赐你左手掌生,右手掌杀,为本君座下第一女神,帝呤天。”   帝呤眉眼低垂,“谢君上。”   九幽手中黑光一现,“你自化了人形,却没有趁手的兵器,本君闭关期间,偶有闲暇,就用你幼时蜕下的鳞甲,做了只鞭子,给你做法器,试试看,可是趁手?”   帝呤接过那黑色的长鞭,在手中掂了掂,心中喜欢,却不多言,只是低头,依然那三个字,“谢君上。”   九幽又随手化出一朵九瓣白莲,莹白如玉,绽开银光,笑盈盈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有,千年不得相见,甚是想念,所有相思化作一朵九幽莲,也送你。”   帝呤右手持鞭,背在身后,左手接过莲花,低头轻嗅,垂眸之间,羞赧喜悦却不敢忘却身份,那神情似笑非笑,就更加令人看得离不开眼。   九幽低头细细打量她,“神女拈花,真好看,以后就叫这世间,将你我的神像,永世相对,本君要永远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   帝呤脸颊有些红,只好低头,两眼盯着那花,“君上送的莲花,才是真的好看,帝呤会永远带在身边。”   她声音极低,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九幽俯首,想吻她几乎快要埋起来的脸颊,可还没碰到,面前的人骤然随着一阵狂风,翻身飞跃而起,化作巨龙,逃了!   ……   月生额间的白莲神印一闪而过,隐没无踪,人就醒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脸颊,竟然为了一场梦,怦然心动。   “脸这么红,梦到什么了?”胜楚衣一张放大的脸凑过来。   “啊——!”   月生几乎是惊叫着,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儿!”胜楚衣两眼冒光,有些惊喜,“你记得我?”   月生眨眨眼,“刚刚,好像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骑着我……”她说完就后悔了,脸瞬间红到脖子跟,“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不是……”   胜楚衣满脸都笑开了花,“好了,不用解释了,我懂。”   “你不懂,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知道知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哎?”月生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床上?”   “我是你夫君,现在是你在我床上!”   月生低头看看自己,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宽大寝衣,再看看他,裸露着胸膛。   胜楚衣眯眯眼,昨晚他费了多大劲儿给她穿的衣裳,就费了多大劲儿给她脱了!   反正睡上一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理所当然地指指她身上的寝衣,“这个,我的。”   再指指自己肩头的牙印,“这些,你的。”   最后,重重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现在明白了?”   月生想了想,不由分说,扑上去抱住胜楚衣,就在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胜楚衣吃痛,骂道:“啊!祖宗!”   月生不理他,咬完了,认真核对牙印,果然一毛一样,“好吧,信你。”   颠倒衣裳,验了牙印就相信了?   真是简单啊!   本座身上的肌肉有的是啊!口感好!有弹性!无限量供应啊!   如此一来,好像也没周太守那个胖子什么事儿了。   月生起了床,莫名其妙地跟着胜楚衣一起吃了早饭,就真的当起了他的夫人。   果然都是她爱吃的肉包子和清粥小菜,于是又信了他几分。   胜楚衣只随口吃了几块甜糕,就撑着腮看她的吃相,越看越是可爱。   “你不吃吗?”月生鼓着腮帮子问。   “吃过了。”   “就吃那些甜食?不管饱的。”   “我只吃甜的,以后你就慢慢记住了。”比如你。   “哦。”   胜楚衣还想多看会儿,这时外面响起平平砰砰地敲门声,两个熊孩子在外面大呼小叫,“爹啊!我们进来了啊!把衣服穿好!”   接着就是一通撒丫子跑的脚步声。   广木兰神宫,按照胜楚衣一贯的习惯,图个清静,从不设随侍的宫人,所以这俩小祖宗闯进来,也是一路横行无阻,肆无忌惮。   梨棠带着北珩一头撞开门,扑了进来,脚跟还没站稳,就看见他们的爹正花痴地看着对面正往嘴里塞包子的女人。   胜楚衣也不回头,只对他们两个半是交待,半是命令道:“喊娘亲。”   两个孩子一愣,睡了我爹,就想当我们娘亲,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翻白眼抗议,不叫!   胜楚衣回身,看着梨棠,威胁道:“棠儿,叫娘亲。”   那眼神,分明就是要跟她算绝境岛的账。   月生好不容易将嘴里那半只包子吃下去,噎了够呛,“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他们娘亲,我应该是个后娘,对吧?”她探寻地问胜楚衣。   胜楚衣瞪了她一眼,“亲娘!”   那样子凶的,让人不敢再回嘴半句。   月生:“……”   梨棠迫于淫威,扭捏了半天,不情愿地叫了声,“娘。”   北珩拉了拉她衣袖,“你这就怂了?”   梨棠跟他挤挤眼,北珩立刻心领神会,马上响脆地、甜甜地,叫了声,“娘!”   月生脸部肌肉不停地抽。   胜楚衣命令道:“答应他们!”   她赶紧挤了个笑,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哎!乖!”   胜楚衣这才缓缓靠向椅背,看看被他强扭在一处的母子三人,满意地笑了。   其乐融融,真是天伦之乐啊!   等到胜楚衣说有事要办,月生就被梨棠和北珩拉去昊天校场,说是要跟她学拳。   梨棠走在前面,北珩走在后面,将她夹在中间,让月生有种被两只小狼崽子围猎的感觉。   “你别以为,我们喊了你娘,你就真的是我们的娘!”梨棠背着手,教训道。   北珩附和道:“对!我告诉你,我爹想我娘亲已经想出神经病了,他现在只是将你当成我们娘亲的替身,等他缓醒过来,哼!咔嚓!”他做了个拧断脖子的手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在月生眼中,梨棠尚未及笄,就依然是个孩子,而北珩更加是个小毛头,压根没把他们俩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仰头看着校场中央高耸的女神像出神,“这是帝呤?”   梨棠笑她,“哪儿来的什么地灵灵,还天灵灵呢!傻子!这是璃光女神,神女拈花,主宰生杀,她是咱们璃光人的母神,也是死神。璃光所有的生灵,生于她的怀抱,死后归于她的怀抱。”   月生摇了摇头,“不对,这神像雕的不对。”   北珩道:“你知道什么,这神像已经在这儿立了几百年了,哪里不对?”   “神女虚握的右手中,还应有一只鞭子,而左手,那朵花,不是芍药,该是一朵九瓣莲花才对。”   月生凝眉,望着神像,“为什么会错了呢?” 第190章 七步销魂腹泻灵(一更) 月生还在思索,身后便有破风的声音。   梨棠甩着小鞭子抽了过来,“还愣着什么!让本公主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她今天被迫喊了她一声娘,这会儿到了校场上,就牟足了劲儿想要找回来!   那小鞭子舞得,颇有几分胜楚衣蟒龙鞭的模样,可又不十分的像,显然这些年,她爹根本就没心思教过她什么真本事。   月生三下五除二,破了她鞭子的屏障,欺身而入,拳风划过,虽然每一记都是虚招,却每一招都吓得梨棠一身冷汗,偏偏那小鞭子对上近战,又无计可施。   北珩本来还觉得二打一有些胜之不武,见姐姐吃亏,也不管那么多了,拔了剑就冲上来帮忙。   月生一手招呼梨棠,一手应付北珩,根本不在话下。   她越是占上风,两个孩子就越是不服气,发现她也不敢真的揍他们,就反而嚣张起来,一招一式也不防护,就往月生拳头上扑。   月生要防止伤了这边,那边就趁机占她个便宜,一来二去,衣袖也被北珩的剑划破了,腿上还被梨棠抽了一鞭子。   她怒了!   小崽子,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当我这个后妈是白给的!   她先是瞅准了北珩,两招空手入白刃,卸了他的剑,直接远远地扔出去,之后如蝴蝶穿花,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梨棠小鞭子的末端,另一手强攻,迫她分神,那鞭子就被月生倒着给抢了过去。   她得了鞭子,只抓着末梢,反而将鞭柄当成流星锤来耍,轮在手中,越耍越是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她就有过这样一件类似的武器,甩起来悠然自得,杀起人来,直取项上人头!   “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你们是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当然不知道你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梨棠虽然嘴硬,却拉着北珩掉头就绕着璃光女神像跑!   那鞭子柄若是揍在身上,可是很痛的!   月生倒轮着梨棠的小鞭子,就像当年末端挂了残剑的杀生链,将两个孩子打得满校场哇哇叫。   北珩一边跑一边问梨棠,“怎么还不见效?”   梨棠跑得呼哧呼哧地,“快了,时辰马上到!”   三、二、一!   月生果然追了一会儿,突然站住不动了。   肚子,好痛!   她艰难地捂住肚子,加紧双腿,立在原地,“别……别跑了!不,不打了,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最近的茅房在哪里……”   梨棠和北珩这才远远地停下来,抱着手臂狞笑,“让你凶我们!让你凶我们!你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北珩得意地玩着耳边的小发辫,“你早上吃的包子里,是我跟白圣手大叔要来的旷世奇药,炫光丹,俗称七步销魂腹泻灵,你敢不敢走啊!你要是能走七步还不拉稀,我就算你厉害!”   月生捂着肚子,奇痛难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要让我抓到你们!不然……”   哎哟哟哟!好痛,痛得好酸爽……   是不是真的七步都不能走啊!   她正立在偌大的昊天校场中央,茅厕到底在哪里!   梨棠和北珩见她真的不敢动了,嘚瑟着凑了过去,“哎?刚才那么狠毒,满场打我们的是谁呀?怎么这会儿怂了?”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咱们爹爹吗?现在知道想在神皇殿混下去,要看谁的脸色了?”   北珩叉着腰,“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爹爹没了媳妇这么多年,依然孑然一身,为的什么?你当他真的瞎的?看不见西陆美女如云?错了错了,他不是看不见,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梨棠惊叹地看着弟弟,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不想活了!但是说都说了,姐弟俩必须站在一条战线上,“没错!他不是不想给我们找后妈,而是找不到!因为企图给我们当后妈的都死了!”   “对!比如卓君雅!”   “对!卓君雅!”   两个人越说越得意,越说越离谱,就有些忘乎所以,一个不留神,月生一、二、三!三步跃出,一手抓一个,将两个人随手用小鞭子给结结实实困在了一起。   “我现在就带着你们两个一起去找茅房,要是找不到,半路出了状况,就拿你们两个擦屎!”   梨棠哪里见过这么无赖的,“你!你好恶心!你变态啊!”   北珩跟着叫,“我是堂堂西陆圣朝的小君上,怎么可以给你当厕纸!”   月生强忍着腹痛,一手拖着一个哇哇叫的熊孩子,就要去找茅房。   这时,对面胜楚衣刚好远远地翩然而来。   梨棠眼尖,立刻闭了嘴,将月生紧紧抱住,甜甜腻腻叫了声,“娘亲!”   北珩向她敬佩地竖起大拇指,也拦腰将月生抱住,“娘!”   胜楚衣见这一幕十分过分的母慈子孝,就知道有内情,对被夹在中间,脸色铁青的月生道:“你们,在做什么?”   月生抬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中,强行挤了一脸的笑,“我们刚刚比划了两下,他们两个好可爱,我好喜欢!”   梨棠本来偷偷伸到她后面的手,准备在她告状的时候狠狠地掐下去,骤然就停住了。   胜楚衣见三个人也没什么大事,笑吟吟道:“既然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我安排了个惊喜给你。”   北珩对着他,假装呕了一下。   梨棠低声哼道:“肉麻!当我们俩是透明的!”   月生肚子里还在翻江倒海,哪里敢跟他回去,若是半路在这个人面前拉裤子,她不如自我了断算了,“啊,内个,我跟他们还没玩够,不如你回去等我,我很快就来。”   胜楚衣果然当两个孩子是透明的,只对着月生温柔道:“好,那你快点,我等你。”   北珩翻了个白眼,“腻歪!”   梨棠也翻了个白眼,“俗气!”   胜楚衣脸色一沉,月生立刻搂紧他们俩,咧着嘴对胜楚衣笑,“没事没事,小孩子,嘴贱点太正常不过了。”   胜楚衣见她不生气,对着两个熊孩子皱了皱眉,“不准淘气!不准欺负娘亲!”   梨棠扁扁嘴,你还不知道现在是谁欺负谁呢!   等把腻腻歪歪的胜楚衣打发走了,月生终于出了一口憋得长长的气,放开两个孩子,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真的好痛啊!   她痛苦地对他们两个指指点点,“你们……你们两个小……小祸害!”   梨棠在她身边蹲下,“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不勾引我爹的话,也算是个好人,我们姐弟俩也不会这么收拾你。”   北珩看她疼得脸都扭曲了,也替她疼得直咧嘴,“是啊,看你也不是很坏,刚才的鞭子,并没真的抽到我们皮肉,爹爹来了,你也没告状,那你到底图什么?”   月生疼得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我……我特么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   梨棠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北珩,“不如把解药给她吧,你看她疼得,脸都白了。”   北珩想了想,“白大叔说了,这药不会让人真的拉稀,但是会疼得堪比生孩子,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娘亲为了生我们俩,是受了人间至苦的,而你,什么都苦都不吃,就想白捡两个孩子,世上没那么便宜的娘可以当!”   “生孩子……”   月生疼得有些心智恍惚,她抬起头,眼光迷茫,“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生过孩子!的确是这样的疼!可是……,我的孩子呢?”   孩子!   她疼得脸色青白,冷汗不停地往下淌,“你告诉我啊,我的孩子呢?两个!两个孩子,怎么不见了?都去哪儿了?”   梨棠终究还是没经过世事的小丫头,北珩更是个毛孩子,见她突然这副模样,就有些怕了。   “姐,咱们不会是把她玩坏了吧?”   梨棠强作镇定,“应该不会,快把解药给她吃了,我带你先去锦都避避风头!”   “嗯!好!”   两个孩子七手八脚将解药给月生喂了,看着她蜷缩地躺在地上不再那么痛苦了,却两眼直勾勾地,不知道怎么了。   两人越看越害怕,互相紧紧拉着手。   北珩:“可能真的玩坏了,跑吧!”   梨棠点点头,“没事,不管出什么事,殿下都会护着我的!走,去锦都!”   两个人掉头撒丫子跑了,留下月生一个人,抱着腹部,蜷缩在地上,口中念念叨叨,“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第191章 大梦初醒,我怜凶猛(2更) 广木兰神宫中,胜楚衣笑吟吟地看着一桌子的菜,“果然都是她爱吃的,你有心了。”   立在桌边的女子围着围裙,搓着手,“真的是她回来了?”   “放心吧,不会错!”   女子两眼发亮,“那待会儿见了她,我能抱抱她吗?”   “顾敛星!”   女子立刻知道自己又逾越了,赶紧退了一步,不开森道:“哦,知道了,我这不是想她了嘛!”   可两个人左等右等,菜都快凉了,也没见母子三人回来,胜楚衣吩咐人去校场催一催,结果去了的人也许久没回来。   又过了会儿,有人急匆匆跑过来,“禀尊上,出事了!”   胜楚衣心头咯噔一下,“怎么了?”   “月生姑娘在校场上杀了人,之后直接上了千丈崖!”   怜怜……   胜楚衣扭头冲出了神宫,直奔千丈崖。   千丈崖下方,此时已经被许多金甲卫围了起来,胧月见胜楚衣来了,匆匆迎了过去,“尊上,月生姑娘不知为何,突然在昊天校场发了狂,正赶上您的人去请她吃饭,二话没说,就把脑袋给拧下来扔出去老远……”   “棠儿和珩儿呢?”   “额,跑了……”   胜楚衣一阵头疼,一定是这两个活宝又怎么祸害亲娘了!   他抬手示意他退下,顺着金甲卫让出的一条路,上了千丈崖。   崖顶,月生一个人立在最高处,面朝大海,一动不动。   胜楚衣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怜怜,是我,我来了。”   月生并不回头,只是痴痴地望着海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跟他聊天,“我一直觉得,自己丢了样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今天,我终于想到了,是孩子!我还有两个孩子……,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她回身看向胜楚衣,已是泪流满面,“你知道吗?他们两个好可爱,一生下来就会游水,我亲眼看见的,”她瞪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他们在水里,就像两条小鱼一样活泼,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胜楚衣小心地走向她,伸出手,“怜怜,你别急,慢慢说,我在听着。”   月生悲痛欲绝,“你听不懂!你不会明白!他们明明好好的!怎么会死!一定是敖天杀了他们,他杀了他们,然后把他们扔了!连尸体都不让我看上一眼!”   她心口剧烈的起伏,抱住头仔细地回想脑海中那些痛彻骨髓的凌乱碎片,可是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疯狂,“敖天杀了他们,我却无力为他们报仇,我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我只有去陪他们!可是我又舍不得,我后悔了!我贪生怕死!我怕我死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我的楚郎,我怕他会伤心!他那么玻璃心,我怕他会活不下去!”   月生明明望着胜楚衣的方向,却双眼空茫,全然没有认出他。   胜楚衣一阵心痛欲碎,“怜怜,醒醒,我在这里,我没死,你也回来了,乖,过来!”   可是月生就立在那一块高高的石头上,自说自话,根本不理他,“所以我回来了,可是我却把一切都忘了,忘了孩子们,忘了我的楚郎,忘了仇恨!十年!我活在戏文里十年,我白白浪费了十年,什么都没做,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傻子!”   “怜怜!你不是傻子!”胜楚衣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想用手臂将她与海崖的边界隔开,“乖,我们去那边说话。”   月生一把狠狠将他推开,“你别碰我!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走开!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我没脸再见楚郎!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她纵身要从千丈崖跳下去,被胜楚衣眼疾手快,紧紧抓住,双臂将人箍在怀中,“怜怜,你冷静一下,都过去了!孩子没了不要紧,我们重新开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放开我!你是谁!你不要碰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把他们找回来!就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要把他们找回来!……”   月生疯了一般地在胜楚衣怀中挣扎,挣不过他,就捶他,咬他,直到后颈被重重一击,才颓然软了下去,跌倒在他怀中。   这一睡,就是许久不肯醒来。   胜楚衣坐在床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从一场梦跌入另一场梦,有时哭,有时笑,却始终不愿睁眼。   弄尘悄声进来,“尊上,公主来了。”   胜楚衣这才将目光从月生的身上移开,稍加整理了一下衣衫。   外面,海崖边,滔天的海浪涌上千丈崖,敖薇踏浪而来,踏上土地时,足尖点地,轻灵如出尘的仙子。   胜楚衣亲自来到广木兰神宫门口迎接,俯首行礼,“公主,岛上日子可好?”   敖薇面容上的疤痕已尽褪,恢复了往日的风华。也只有这样恍若天人般的绝世女子,才能生下胜楚衣这样的儿子。   “收到你的信,我就立刻赶来了,”她稍稍端详他,见他依然憔悴,两眼间却有了十年中从来不曾有过的希冀,便由衷地替他高兴,“不急,我帮你看看她。”   这该是世上唯一能与他以如此疼爱又安抚的口吻讲话之人,也是这个自命无所不能之人,最后所能求助之人。   敖薇随着胜楚衣来到月生床前,只看了一眼,便淡淡浅笑道:“这傻孩子,硬生生吞了我的鲛珠啊,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消受不起,早就殒命了,她却强行用五行天赋把鲛珠给化了。”   胜楚衣见敖薇神色并无异样,稍稍放下心来,却依然问:“那对她可有损伤?”   敖薇在床边坐下,仔细看着月生的脸,“那两颗鲛珠,是我凝结了血脉之中的海皇精华而成,与你同生,亦该与你同在才对,如今被她强行给化了一个,必然是要遭到海皇力量的反噬。人族体质脆弱,根本承受不起,但她只是短暂的失忆,已是很难得了。”   敖薇牵过月生的手,放在掌心,细细体察了一会儿,依然浅笑,“身为女子,却心志强悍若此,令人叹服!当年我若是有她一半坚忍,心存玉碎之志,也不会遭逢那般苦难。”   她回身牵过胜楚衣的手,将月生的手交到他手中,“其实,现在的她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十年如此,都一个人强行撑了过来,最后一关,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她现在需要的该是你才对。”   胜楚衣若不是真的没了主意,也不会亲自修书请敖薇回来。如今敖薇来了,他就真的如同一个失了主意的孩子一样,眉眼低垂,“那我能替她做什么呢?”   敖薇笑着轻拍他肩头,“如此女子,你只需要花时间等待便是,她比你想象中强大得多。”   她说完,望了眼窗外,闲淡道:“你的神宫中这是要唱戏了?我许久没有见过红尘中的繁华,倒是想去看看。”   胜楚衣静静立在床边,“谢公主。”   敖薇见他忧心的模样,反而笑意更浓,提步出了房门。   她的楚衣,爱重一个人的时候,原来是这番模样,倒是有些令人羡慕。   ——   神宫的花园里,真的是搭起了戏台。胜楚衣专门从流风城招来的戏班子,只唱月生爱看的那几场,昼夜不息。   七日后,当日光再次撒入空荡清冷的房间时,躺在床上的人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海上明月生,身披楚衣来。”    戏子的唱腔,咿咿呀呀,悠长婉转,不甚精湛,却是多情缠绵,尽是相思。   “胜楚衣……”她缓缓张开眼,看向四周,空无一人,也不知自己在哪里,于是木然起身,顺着歌声的方向,出了房门。   空荡荡的戏台下,摆了几个座位,却没人听戏。   月生独自在角落坐下,望着台上的戏码一出接一出。   演到萧云极被海皇囚禁,生下两个孩子,又被海皇将两个孩子夺走时,她猛地一惊!   不对,以前的戏里没有这一段!   是谁加上去的!   那戏接着往下演,转眼十年生死两茫茫,前尘尽忘的萧云极与心如死灰的芳尊在秋猎之上重逢,近在咫尺,却两不相识,一时不能相认。   后来,萧云极今日不记前日之事,芳尊便每日与她重新相识。   接下来,一幕幕,一曲曲,都是她不曾看过听过的。   月生瞪大眼睛,一直看到曲终,却没看到结局。   她正要上去问个明白,那戏台子上,却又鸣锣开唱,新的一轮又开始了。   扮演萧云极的女子,一身风骨,鲜衣怒马,神采飞扬,从堕天塔一直唱到神都秋猎,勇夺十尊黄金爵。   接下来,便是两人深夜怒而诀别,芳尊忍受血幽昙之痛,扬帆出海,远赴东煌寻找解毒之法。   “原来他离开她,是有原因的,他不是有意要扔下她,伤害她的。”   她坐在角落里,认真地看戏,许多从前戏文里没有的情节,不知为何,都被人加了进去,于是这一场荡气回肠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月生望着戏台,而胜楚衣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望着她,静静地等着她。   她就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也不动,将整场戏看了一遍又一遍,从清晨看到日暮,又看到清晨,泪珠潸然而落,湿透了衣衫,也全然不觉。   敖薇悄然现身,坐在月生身边,向她微微一笑,“这场戏,真好看,我看了好几遍,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月生茫然看向她,“少什么?”   “少了萧云极。”   “萧云极不就在戏里?”   “那是别人眼中的萧云极,却没人知道,真正的萧云极,是什么样的。”   月生垂头,“是啊,写戏的人,该是也没见过她。”   敖薇双眼明亮,湛着精光,“那你呢?你见过真正的萧云极吗?”   “我……?”月生抬起头,凝眉思索,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重复敖薇的话,“我见过吗?”   敖薇的纤纤玉指在她眉心一点,“十年大梦,该醒醒了!”   说完,转身偏偏然离去。   月生坐在椅子上,被她冰凉的指尖这样一点,一股冰凉如泉水的气息如醍醐灌顶涌入脑海,浑浑噩噩的思绪顿时如洞天大开。   萧云极!   我见过啊!   而且,刚巧还很熟!   她眉峰一挑,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   “怜怜?”胜楚衣立在她身后的树荫下,小心地轻唤她一声。   萧怜猛地回头,“胜楚衣!”   说着,飞身跃过椅子,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直接跳到他身上,双手双脚并用,整个人盘在他腰间,捧起那张脸,狠狠狠狠狠狠地啃了下去!   萧怜冲得劲儿太大,胜楚衣便示弱地下盘不稳,被她咚在树下,撞落了满树的金黄树叶。   “怜怜,好久不见,真凶猛啊!” 第192章 我那两只小兔崽子呢?(1) 广木兰神宫,这几天,动静特别大,除了一日三餐送饭的,是真正的生人勿近,闲人免进。   现在,整个圣朝三十余国都知道,圣女回来了。   几位圣尊闲来无事坐在一处喝茶,谈及此事,不禁颇为忧心,两个紧迫的事情要跟至尊请示一下。   第一,既然十年前神迹显现时,众所周知,芳尊才是真正的九幽天入世,那么与圣女完成一场天嫁大典,该是名正言顺之事,就是这大典要什么时间搞,怎么搞,搞多大,得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还有,按照以往惯例,圣女天嫁时,所有亲族必须全部处死,但是几个人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圣女真正的亲族也就是跟芳尊生的俩孩子,所以这一道手续就可以免了。   第二,为了圣朝的长治久安考虑,芳尊与圣女是不是应该节制一点?   这都三四天没出门了,就算再多的相思,也该解了。总归要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对不是吧?   实在是令人忧心芳尊的身体啊!   啊不!芳尊那么威武!   明明大家忧心的是圣女的身体!   这两件事,这么重要,可是,至尊到底什么时候才有空呢?   所有人不约而同喝了一口茶,“琼华尊,这两件事,你去说。”   琼华笑吟吟道:“好。”   广木兰神宫中,满室的旖旎、凌乱,寂静地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床边垂下一只纤长无力手,还有几许银白的发丝。   那指尖动了动,忽然,咯嘣一声紧攥成拳!   如雪的白发流水一般滑动,随着萧怜坐起来,垂顺在脊背上,将那狰狞的飞龙刺青掩映起来。   胜楚衣的手穿过白发,眯着眼轻抚飞龙的花纹,“感觉如何?”   萧怜双目微合,额间神印前所未有的清晰,玉色白莲,泛着淡淡银光,“前所未有的好。”   “公主曾说,那鲛珠与我同生,亦与我同在,现在,我替你将它融入血脉之中,与你的五行天赋合而为一,今后,你便是这颗鲛珠了。”胜楚衣似是欣赏一件杰作般看着她,“真好看,我的。”   萧怜恍然觉得最后这话,似曾在哪儿听过,却想不起来,回眸看他,嫌弃道:“贱人,也亏你想出这样的办法!”   胜楚衣坐起身,在她的银发上顺了又顺,“不过是与怜怜亲近几日,顺路就完成了,何乐而不为呢?”说着将脸埋进她的肩窝,耍赖般哑着嗓子哼唧,“只是,真的好累啊,我的怜怜,太凶猛了。”   “你嫌累,就一边儿歇着去,我还有正经事要办!”   她说着,将死腻歪死腻歪的人推开,要下床去,结果刚走了一步,两个人不约而同叫了一声。   纠缠了太久,那些青丝白发早就缠在了一起,理都理不清了。   胜楚衣得意,“看,结发夫妻,就是这样。”   “你故意的!”   “哪儿有?怎么会!”   “你不是累了?”   “为了怜怜,累死也值得,不如,再融合一次?”   “死开!”   “来啊,怜怜,死在一起!”   ……   等到萧怜这次真的将胜楚衣彻底打败,才重新梳起银发,换了红袍与金腰封,戴上软皮护手。   她在沉睡的人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乖乖睡觉,我很快回来。”   千丈崖上,萧怜满头银发,当风而立,额间的白莲神印的银光,忽明忽灭,随着心绪跳动。   “十年了,你们在哪儿?”   她望着远远的海天相接之处,却望不到尽头。   “不论你们是生是死,娘亲都一定会把你们接回来!就算深渊底下只剩了一根骨头,娘亲也要把这海水烧干,把海国翻个底朝天,带你们回家!”   她凝望大海许久,才收敛情绪,口中一声唿哨,远处蜿蜒绵长的海崖上就回应了她一声长啸。   只是转眼间,五只硕大的金雕翱翔而来,在她头顶盘旋下降。   萧怜仰头,朗声道:“好久不见!”   领头金雕一声嘶鸣,猛地俯冲下来,从她头顶掠过,被她抓了利爪,翻身借势跃上脊背,“走!去锦都!”   又是一声长啸!   巨大的金雕驮着红袍银发的圣女,五片阴影从神皇殿上空横掠而过,直飞西陆南国。   平常车马行进,要半个月的路程,金雕只用了小半日便已经盘旋在锦都上空。   孔雀王朝向来出产猛禽,可这样大的五只金雕同时在王都上空盘旋,也依然惹得人心惶惶。   “千渊,我那两个小兔崽子呢?”   萧怜来势汹汹,整个锦都如临大敌。   千渊却没有露面,以清带人上了高高的城楼,“傻子,你醒了?”   萧怜御着金雕,从以清的头顶上掠过,狂风直接将她发髻给吹歪了,“小渊渊三番五次曾说,我若来锦都,他的大门永远敞开,怎么老子现在来了,他却避而不见?难不成想拐了老子的闺女藏起来?”   以清扶着发髻,对着天上骂,“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谁都稀罕你家小丫头片子似的!我告诉你,阿笙根本就没见她,她哭哭唧唧求了半天,连城门都没进来,最后带着北珩那个熊孩子走了!”   “去哪儿了?”   以清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嗖地又一阵狂风,这一次金雕的爪子尖差点勾了她的头发!   “喂!萧云极,我看你神经病压根就没好!你找打架啊!”   萧怜骑在雕上,“她是老子的大帝姬,心头肉!带着弟弟投奔你们锦都来的,如今你们将她拒之门外不说,还敢说不知所踪!是不是炎阳火没烧到你头顶上那一坨屎一样的发髻,你就真的不知道害怕?”   以清一听,火大了,插着腰,指着天骂,“你以为你会飞了不起啊!神皇殿的神机弩是谁改进的你知不知道?把天上会飞的打下来,那是我们家阿笙的拿手好戏!你那俩熊孩子说不在这里,就不在这里,你再骂骂咧咧,当心一箭把你射下来!”   两个人,一个恨对方耽误了自己弟弟这么许多年,刚好了精神病就又犯神经病,在自己头顶上咋咋呼呼。   另一个怀疑对方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崽子给藏起来了,憋了十年的火气刚好没处发泄。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对骂得欢实,却谁也不动手,就是撕嘴皮子。   直到千渊被吵得耳根子疼,才终于现身在城楼上,“萧怜,皇姐说的没错,棠棠和北珩的确没有进城。”   萧怜见千渊来了,从金雕上飞跃而下,箭一样扎在他面前,脚下的皮靴将城楼的砖地踏了条裂缝,“你就是这样迎客的?”   千渊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裂缝,“十年不见,果然进步非凡。”他抬眼看她,面如冷月,眼底却尽是温柔,“第一次上门就不走正路不算,还学会了拆墙。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锦都的大门,对你来说,想来也是没什么用了。”   萧怜十年心性未变,千渊却是已到中年,岁月沧桑,即便是再驻颜有术之人,也会留下痕迹。   他淡淡凉凉的一句话,有说不清的疼爱和落寞,十年一面,所有相思,浓得化不开,字里行间,就仿佛都要满溢出来了。   萧怜却顾不上体会这些,单刀直入问道:“我棠棠呢?”   “在城下求了半日,不得门而入,该是带着北珩去空桑了。”   “你……!”萧怜就有些急,“她一个孩子,带着个更小的孩子来投奔你,你为何不让她进城?”   千渊定定地看着她,“她即将及笄,也不算小了,而且本王不能让她进来。”   他若是让她进来,就是护着她,他若是护着她,就是给了她更多念想。   他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出面帮她,就是将自己放在了萧怜的对立面。   他很高兴做她的对手,却不想用这种方式。   更不想耽误梨棠花一般的年华。   然而,梨棠对千渊的心思,萧怜却不知道,所以千渊的一番苦心,萧怜自然也不明白。   她伸了一根手指,指着千渊的鼻梁,“好!我自己的崽子,我自己找,用不着旁人费神劳心,今日,就当我萧云极没来过!”   她扭头要走,千渊垂在衣袍中的手动了动,想挽留,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只好由她去了。   本是不想见的,见了徒增烦恼,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如今真的见面,却又这样匆匆散场。   他看着她纵身飞跃而起,跳下城楼,立刻有金雕飞掠而过,将她接住,之后带着雕群,直奔空桑方向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阿笙,人也见到了,话也说过了,回去吧。”以清拉了拉他的衣袖。   千渊立在风中,如一株冬夜里染满月光的树。   锦都的大门,从来就不曾,以后也不会为她打开。   他反反复复对她说这一句话,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当年她被沈玉燕囚禁于往生井中,如果他能力排众议,敢以举国之力相护,不惜与朔方兵戎相见,将人救出,留在身边,而不是将她拱手送去东煌,或许今日的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又或者,他当年微服隐于璇玑城时,国师还朝之日,抢先一步邂逅她,而不是静静地坐在暗处,将她当成一个目标来监视,事情又会发展向何方?   千渊动了动,转身返回皇宫,身后的宫门重重关闭,阻断一切过去,剩下的,只有将来。   ——   数日后,空桑的某处郊外,粉白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梨棠,牵着北珩,丧气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该死的凤子烨,居然也贪生怕死,不敢收留我们!”梨棠一边跺脚一边骂。   北珩捂着肚子,“姐,要不咱们回家吧,我饿死了。”   “现在还回去什么!哪儿还有什么家!咱们出来这么多天,要是换了以前,爹爹早就满世界找咱们了,你看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净想着怎么当新郎官呢!你刚才没听见嘛,满大街都在说,那月生就是白莲圣女,是天命神皇,她要跟爹爹成亲了,这是铁定要当咱们后妈了!”   北珩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后妈也比没妈强啊!饿死我了!”   “你起来啊!节操呢?难道她给你吃的,你就认娘?肚子饿了自己抓兔子吃就好了!”   “兔子兔子!我已经吃了好几天兔子了,你看我耳朵有没有变成兔子?”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大米饭!”   “吃货!真麻烦!”   梨棠踮着脚尖往前面望了望,居然还真有个村子,“走吧,前面有人家,我们去蹭顿饭吃。”   北珩不动,“你还有钱给人家嘛?”   梨棠想了想,昨天他们连北珩脖子上的紫金长命锁都给换了两碗刀削面,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值钱东西了。   正低头为难,蓦地看到自己的绣鞋上还缀着细细碎碎的许多东珠,“要不,拿鞋换吧。”   北珩怀疑道:“那你没了鞋,不会要我背你吧?”   “不会啊,咱们再跟村里人换双布鞋就是了。”   北珩来精神了,“好,走!要饭去!”   “下次轮到你啊!”   “好哒!”   吃了这顿,谁还管下顿!北珩眼珠子滴溜溜转,乐颠颠地跟着梨棠进村去了。   ------题外话------   金雕飞行大队出动,我怜开着飞机抓崽子! 第193章 你娘从来不讲理(2更) 两人刚进村,就在第一户人家门口闻到好浓郁的饭菜香味!   原本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北珩,立刻哇哇地叫,“就这家!就这家!”   姐弟俩二话没说,就推了竹篱进去,“请问,有人在吗?”   “谁呀?”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太太,满头银发,拄着根树棍,从屋子里出来。   那老太太满脸皱纹,嘴角还生着一颗指甲盖大的黑痣,痣上还长了一撮毛,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梨棠立刻食欲全没了,掉头就要走,“打扰了,我们找错人家了。”   说着牵着北珩就要走。   可北珩闻着香味,人都要飘起来了,说啥不肯走,“喂,等等让我先问问。”   老太太的腰弓成大虾,“你们两个孩纸,这是离家出走啊?”   叮!   两个孩子立刻同时回头,“你怎么知道?”   “还用问?看你们器宇不凡,却衣衫狼狈,小小年纪,却饿的可怜,必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离家出走无疑啊!怎么?惹祸了,不敢回家了?”   北珩吞了口口水“婆婆,您说的没错,我们就是离家出走,我们爹要给我们找后妈,他不要我们了!”   老太太抬手用手里的小木棍敲了一下北珩的屁股,“什么婆婆!我很老吗?”   北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你都老成这样了,还不老?可是,他现在想吃人家锅里的饭菜,自然是嘴巴要甜一点的,听白大叔说,女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于是立刻改口,“不不不,您可一点都不老,比我爹要娶的那个后妈年轻得多!”   梨棠也是一阵阵反胃,这个弟弟为了吃,真的什么话都说的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我比你们后妈好看?嚯嚯嚯,”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两个孩子,“看在你的小嘴儿这么甜的份上,进来吧,锅里刚好有做好的饭菜。”   两个孩子在屋里坐好,老太太就颤颤巍巍进了厨房。   她一脚跨过门槛,落下满是油渍的布帘,立刻直起腰身,用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指了指缩在墙角的村妇,另一只手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   那村妇立刻拼命地点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这才又立刻挤满了笑,从锅里盛了菜饭,晃悠悠端了出去。   四菜一汤,都是村子里的大铁锅炖煮的,有种特别的香味,梨棠和北珩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顿正经饭,根本顾不上客气,直到将盘子都舔干净,才抱着肚皮靠在椅背上,爽啊!   梨棠吃饱了,看着老太太也顺眼多了。   “婆婆,不好意思啊,我们把您的饭菜都吃会光了,您怎么办?”   “没关系,婆婆不爱吃这些东西。”老太太龇着牙笑,露出一嘴白牙。   好白的牙!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太!   梨棠心里咯噔一下,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那……那你喜欢吃什么?”   老太太将手里的棍子在地上一杵,“婆婆喜欢吃小兔崽子!”   “什么!”   北珩吃饱了,也来精神了,一看画风不对,就要开打,可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敢给我们下药!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老太太扔了手里棍子,狞笑,“我管你们是谁?进了我的院子,吃了我的饭菜,你们就是我的了!”   梨棠这时也已经全身酸软,瘫在椅子上,“你要干什么!我爹爹要是知道你敢这样对我们,一定不会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老太太挑了挑眉,嘴角的大黑痣跟着一起动,“现在想起你们爹爹的好处了?那他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呢?”   “你你你……你想怎样?”   老太太站起来,腰身笔直,走到床边简陋的妆台前,拿了把梳子,绕到梨棠身后,阴森森道:“来,婆婆给你们讲故事!”   她撕了手背上粘着的满是褶皱的假皮,露出莹白纤细的手,将梨棠的头发散开。   梨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落了一地了,“你干什么?”   “婆婆要讲故事,不准动!讲的高兴了,给你梳漂亮丸子,不高兴了,听说剥人皮都是从头顶开始的!”老太太哑着嗓子威吓道。   梨棠吓得快要哭了,就真的不敢动了。   可是,老太太嘴里虽然说得吓人,手底下替她梳头,却是极为轻柔,生怕将她弄疼了一般。   那些头发,数日未曾好好梳洗,全没了圣朝公主的光鲜靓丽,就颇为有些令人心疼。   “从前啊,有一个王后,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白雪公主……”   老太太一面讲故事,一面仔细地替梨棠将头发重新梳好,凑近她轻轻嗅了嗅,双目情不自禁地微合,神情颇为陶醉。   “那后来呢?”梨棠听故事听得入神,“白雪公主的娘亲,真的死了吗?”   老太太眼光动了动,“没有,没有死,她只是被坏人抓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为了她的小公主,她打败了妖魔,骑着巨鹰,从海的那一边,飞回来了。”   梨棠眼神有些悠远,“也许,我娘亲也会回来的。”   老太太细细替她梳了发辫,温声道:“会的。”   梨棠看了看她,忽然觉得这个老妖婆也不是那么吓人。   老太太给梨棠梳好了头发,又看着北珩狞笑。   北珩全身寒毛都站起来了,“你要干嘛?”   “轮到你了。”   “我不用梳头啊!”   “我说你要,你就要!”   “喂!别碰我!喂!你不准动我!再碰我,我咬舌自尽!”北珩虽然全身无力,却拼命抗争!   然鹅,挣扎是徒劳的。   北珩也被认认真真地梳了头发。   老太太摸够了两个孩子的毛,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   “你这个老妖婆,你到底想干什么?”北珩被人强行顺了毛,心情十分不好。   “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们老老实实地给我摸摸。”   梨棠嘴角直抽,“恶心!”   老太太嘴角的黑痣随着皮肉颤动,“今天的事,是要教会你们,如果没有防止被别人下药的能力,就不要随便给别人下药。同理,如果没有给自己保命的能力,就不要随便动手杀人。”   “月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尖叫!   北珩一骨碌从椅子上滚下来,想要逃走。   可是手软脚软,爬都爬不动。   梨棠也拿出逃命的劲头,跌下椅子,姐弟俩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向院外逃去。   头顶一阵大风,轰的一声,一只金雕踩碎了院门,挡在了他们俩面前。   萧怜撕了脸上的面具,额间白莲神印闪烁,“干了坏事,就知道跑,连娘亲都不要了?”   “你又不是我们娘亲,你不要做梦了!”梨棠连滚带爬,带着北珩想要绕开金雕,他们脚软,连篱笆墙都翻不出去,“你这么玩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怜摊手,“不干什么,被你们玩得够呛,总要找回来才行。”   她走到他们面前,一手拎起一只,“走吧,替你们找凤子烨那个小王八蛋讨个说法去。”   “喂!我们哪儿都不去!”   “由不得你们!上天了!”   她抓着两个孩子,跃上金雕,那金雕带着三个人,振翅而起!   飞到不高处,萧怜双手一松,两个孩子“啊——!”地一声尖叫,鬼哭狼嚎地被扔了下去。   人还没落地,就被后面飞掠而来的金雕接住,紧跟其后,去了空桑皇都凤凰城。   梨棠和北珩趴在巨雕上,起初还吓得哇哇叫,以为这次一定要摔死了,可没过多会儿,就缓醒过来。   哎呀,能飞的啊!挺稳啊!好玩啊!   毕竟是孩子心性,很快就不怕了,反而欢脱得不得了。   “你怎么能御雕?”   “因为我是你娘。”   “……,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因为我是你娘!”   “你就这样去找凤子烨讲理?你不怕他的护国剑圣?”   “因为我是你娘!”萧怜看着梨棠笑,“还有,你娘从来不讲理!” 第194章 欺男霸女,横行无忌(1更) 梨棠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强行要给自己当娘,而且还当得理直气壮。   可是又不想再抗争了,这样被强行粗暴地宠一宠,好像也挺幸福的。   但她那张小嘴儿又偏偏不服软,“好啊,我就看你一个人去凤凰城找架打,是怎么个不讲道理。”   三个人御雕而行,没多久就到了凤凰城上空。   巨雕低空飞掠,贴着皇宫的城墙侧立滑翔而过。   萧怜的指尖触及城墙,一路掀起火花。   那火花迎风而起,转眼间,将皇宫的城墙烧成一条火龙。   “凤子烨,出来!”萧怜立于雕上,在皇宫上空盘旋。   两个孩子远远地一面盘旋一面看热闹。   梨棠两眼越来越亮,心口起伏,她会放火的,还会御雕,会不会真的是娘亲回来了?可是为什么跟记忆中长得不一样?还是因为她那时候太小,记错了娘亲的样子?   这时,皇宫中一道玄光冲天而起,秋慕白的桃花剑,剑气直劈萧怜而来。   “凤帝的皇宫,乃是空桑的极致之地,即便是神都的圣女,也不容如此肆虐无忌!你当我这护国剑圣是假的?”   萧怜跃下金雕,横身以麒麟拳对上桃花剑,“我萧云极的女儿,乃是西陆的长公主,凤子烨他区区圣朝治下的一个小皇帝,也敢将我的金枝玉叶拒之门外?你们当我这天命神皇是假的?”   秋慕白本就记恨着绝境岛上师妹的死,卓君雅这些年即便再如何不堪,也仍是他的同门师妹,是一起长大的半副手足,也是曾经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加上萧怜上来二话不说就放火烧了半边宫墙,如此嚣张,让他堂堂护国剑圣颜面何存!“护国”两个字,又体现在哪里!   于是当下发了狠,“我今日不管你是不是天命神皇,凡事都有个公道,你如此蛮不讲理,就算打上神皇殿,到了至尊面前,我们空桑也有的是道理可讲!”   萧怜拳头不让劲儿,嘴皮子也不让劲儿,“秋慕白,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有我萧云极在的地方,我的话,就是公道!你想上神皇殿评理,也要先问问胜楚衣,在我面前,他何时有过半个理字可讲?”   远处,北珩痛苦扶额,“姐,不讲理到如此境界,这个好像是咱们亲娘!”   梨棠两眼发直,望着萧怜鲜红的身影,“嗯,这么不讲理的,大概真的是亲的。”   这时,凤子烨抱着脑袋躲在宫里叫苦连天,当初他就在是否收留梨棠和北珩之间权衡了再三,这两个祖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若是收了,他就是公然帮着这俩熊孩子欺负她娘亲,来日丈母娘必定不好哄。   但若是不收,追了十年的小媳妇,想要再哄回来,就更难了。   可是谁知道,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丈母娘还没来得及讨好,小媳妇也闹翻了。   娘俩一起打上门来不说,还拆了他家院墙!   那边皇宫的屋脊上,萧怜这十年来,心无旁骛,单纯如赤子,每日除了打架就是看戏,如今辅以五行鲛珠之力,功力早已今非昔比。   秋慕白从没想过她十年间进步如此神速,枉他半生苦练,向来自负,身为万剑宗宗主,护国剑圣,盛名之下,不胜其扰,反而十年中无所精进,如今对上萧怜这个女子,非但讨不得半点便宜,甚至还有些疲态。   凤子烨怕他俩把宫室给砸塌了,只好从里面跳出来,“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没话说!”   房顶上两个打得正起劲儿的异口同声喝道。   此时,众人头顶上,五只金雕低空盘旋,对秋慕白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萧怜趁空,扼腕夺剑,竟然将秋慕白视若性命的桃花剑给缴了!   她抢了桃花剑,凌空挽了个剑花,掉头直奔凤子烨而去。   “混蛋小子,你不是一直想学苍生叹吗?我现在教你,看仔细了!”   萧怜说着,桃花剑起,专挑凤子烨要害刺去。   凤子烨听闻苍生叹,先是一惊,他惦记了十年都没机会学到的剑法,如今就在眼前。   可是,偏偏萧怜不给他定神看的机会。   那剑锋分分钟专门要他的命而去,但他若是躲开一分,萧怜就也不追击,继而使出下一招。   如此几招下来,堂堂凤帝,被迫得狼狈不堪,皇袍挑破了几处,帝冕也丢在地上。   他见萧怜每一招都点到为止,心头一动,豁出去了!   下一剑到了心口之时,人竟然不躲,反而迎了上去!   他以为,萧怜既然无心杀他,就一定会避让,而他却能抓住反客为主的机会,偷学上苍生叹的一招半式。   然而,凤子烨心思快如闪电,却不及萧怜根本不算计。   这一剑,她并没有他预料中的避让,而是直接穿破皮肉,刺了进去!   整个皇宫中瞬间安静了。   凤帝让人给一剑穿心了?   完了!   死了!   凤帝无后呢!   灭国了?   萧怜放了手,桃花剑还扎在凤子烨的心口上。   “凤帝好心思!可惜了。”   凤子烨一个不支,险些跌倒在地,被秋慕白一把扶住,高声喝道:“来人!空桑剑阵,抓住这个行刺陛下之人!”   周遭早就埋伏起来的空桑剑士呼啦啦围上来不知多少,万千长剑,齐指萧怜。   五只金雕在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只要萧怜一声唿哨,他们便可飞掠而下,夺了人就走。   可萧怜却不以为意,她额间神印之上,光华一闪,两道五色光芒,在脊背上轰然而起,如巨大龙翼张开,满头银发,随着周身暴起的威压翻飞,红袍鼓动。   天命神皇!   她真的是天命神皇!   萧怜俯视跪在地上抱着凤子烨的秋慕白,“秋慕白,你弄错了一件事,我若是想要凤帝的命,不该叫行刺,而叫做——‘赐死’!你们万剑宗的礼仪,真的向来不太好。”   她走到凤子烨面前,抬手拔了杏花剑,凤子烨心口一股鲜血喷将出来,人喘了口气,居然没什么大事的模样!   “小王八蛋,今日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若敢再在我面前投机取巧,心怀算计,就不只是在身上戳了一个窟窿那么简单。”   她随手扔了带血的桃花剑,“梨棠是西陆圣朝的长公主,是我萧云极的心肝宝贝,她若是有心向你,你便要小心接着,她若是无心向你,你就不得再惦记她半分。若是敢三心二意,抱了一星半点利用她的心思,我这个做娘亲的,下一次,取你的心肝,可用的不是剑了!”   她将带着鲜红护手的手掌,在他面前虚握着抓了抓,掉头招呼上梨棠和北珩,跃上金雕,伴着几声长鸣,御风而去。   空中回荡着萧怜的声音,“秋慕白,找个时间弄点乌藻,将头发染黑!别让我再看到你的白毛!”   你变了满头白发,就不准人家跟你撞款!明明是我先来的!   不讲道理!   秋慕白,气结!   梨棠的雕大概是出于等级尊卑的区别,始终与萧怜的金雕差了半个身子的距离,她就只能在天上喊,“你刚刚不是把凤帝哥哥给一剑穿心了吗?他怎么没事?”   萧怜回头看着她温柔地笑,“凤子烨的心脏生的是反的,否则以他的性格,如何敢以性命相搏,用心口撞我的剑锋?”   “你事先就知道他的心是反的?”北珩好奇,追着问。   “我猜的,刚刚也是剑锋刺了下去,才确定。”   “那你就不怕真的一剑杀了他?”   “杀了就杀了,苍生叹之下,还敢逆势而上,自己作死!”   如此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心狠手辣、不讲道理,该是她娘亲无疑了吧。   梨棠跟在她后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的银发在空中翻飞,轻轻唤了声,“娘亲。”   天上风大,萧怜似是没听见,依然望着前方。   可那嘴角,却悄然勾了起来。 第195章 孩子,还是不能生太多 千丈崖上,胜楚衣坐在木兰树下,双手在劫烬琴上轻轻一抹,崖下的海浪便随着琴音涌动翻滚,越涨越高。   该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闲淡雅兴,如今只需坐在树下抚琴,静待妻儿归来。   远处一声金雕鸣叫,便有几只黑点出现在天际。   胜楚衣眉眼稍弯,指尖流淌出的琴音就愈发愉悦。   没多久,一阵疾风而过,萧怜从金雕上一跃而下,后面紧跟着梨棠和北珩。   北珩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去问,“那你到底是不是我娘亲?”   萧怜却不理他,箭步走到树下,掰过刚刚起身相迎的胜楚衣,当两个孩子不存在,先捧了他的脸,狠狠地啃了上去!   梨棠迅速拉着北珩转身就走,“回避!”   北珩却还不依不饶,“喂,你拦着我干什么啊?她到底是不是娘亲啊!我要问个清楚啊!喂——!”   却还是哇哇叫地被梨棠拖下了千丈崖。   萧怜直到气不够喘了,才放开胜楚衣,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狠狠道:“想死我了!”   “怜……唔……”   她也不给胜楚衣说话的机会,脚尖在地上轻点,双腿盘上他腰间,接着再啃!   “怜怜,有话好好说,慢慢……慢……”   哎,算了,慢什么慢!   本座也是很饥渴的!   崖边的海浪冲天而起,将千丈崖给围了起来,化作水幕屏障,供两人缱绻其中,一解相思。   坐在下面喝茶看风景的几位圣尊同时质问琼华,“你到底有没有跟至尊提及节制之事?”   琼华淡淡放下茶盏,“提了。尊上数日来只是在神皇殿静候,并没有追去空桑,已是相当节制了。”   众人:……   木兰树下,不知晨昏。   “怜怜,难道不急着与他们两个相认?”   “他们是我生的,认与不认,我都是他们的娘亲,还跑了他们不成!急什么?倒是你比较重要,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乖?”   “怜怜,真的是越来越霸道了啊。”   “你才知道?”萧怜跪在他膝头,俯首轻吻他高挺的鼻梁,“孩子,始终是别人的,只有夫君,才是自己的!要看仔细了!”   胜楚衣眯着眼,甚是受用,“你这次去空桑,试过凤子烨了?如何?”   “嗯,果然是个小王八蛋,你没轻易将棠儿许了他,果然是对的。”   胜楚衣仰面看着她,似是欣赏一件绝世珍宝,“凤子烨向我求了棠棠十年,看似痴心一片,却锋芒内敛,怀了功利之心,又时时不忘投机取巧。此人虽是好棋,却绝非良配。即便他此时对棠棠抱有几分真心,我担心将来也不会长久。”   “果然活得久,看人有几分准头。棠棠天性纯良,备受宠爱,不谙人心险恶,不懂争权夺利,更不该卷入王朝和女人之间的相争之中。择婿之事,列国诸王就不在考虑的范畴内了。”   “好,一切都依怜怜的。”   “老不死的!就会卖乖!”萧怜笑着捏他的脸。   胜楚衣眉头一皱,“怜怜这是嫌本座老了?是不是本座许久将你宠着惯着,夫纲不振?”   萧怜咯咯笑着被扑倒在地,“振……!振……!震……,哈哈哈哈哈……”   ……   晚上,家宴。   满桌子都是萧怜爱吃的,荤的!   梨棠和北珩坐在桌子对面,小心地看着她,既怀了希冀,又不敢贸然行动。   她都没说要抱抱,他们若是就这么冲过去,万一自作多情了,多不好。   他们像两只忸怩的小兽,既想要亲近,又有些害怕。   毕竟都很多年没给人抱过了。   萧怜坐在胜楚衣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目光温柔如水,满腔的爱意,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却欲言又止。   准备了那么久,本以为一见面该是抱头痛哭才对,可真的临到跟前,却有些近香情怯。   她记忆中的两个孩子,一个只有三岁,另一个,才刚刚会爬。   而如今,一场大梦,他们居然都已经这么大了。   若说要收拾熊孩子,她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   可正经地做娘亲,她却没了主意。   双方僵持良久,萧怜才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内个,我想问一下,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还愿意给娘亲抱一下吗?要是不可以……”   她还没说完,梨棠已经是被旋风卷着的花儿一样,扔了筷子,扑了过去,跪在地上,一头扎进怀中,“您真的是娘亲对不对?您真的是娘亲,对不对?您回来了,对不对?”   萧怜心头酸楚的情绪一涌,矜持了许久的眼泪就如泄洪一般的落下。   “是的,娘亲为了她的小公主,坐着巨鹰,从海的那边回来了。”   北珩人不大,却已是半个男儿,又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本是个没娘的孩子,现在突然又有了,就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看着母女两哭成一团,自己也想过去试试,要个抱抱,却又不好意思,无所适从。   萧怜抬头,向他招手,“珩儿,来。”   北珩挪着步子,来到她身边,跪在膝前,看看姐姐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蹭啊、抱啊、撒娇啊!   他自诩怎么也是个男子汉,那个女儿家的认亲方式大概行不通,可又不知道到底怎样表达心头的情绪,就只好扁着嘴,跪着不动。   萧怜看着这个倔强耿直的孩子,俯身将他一揽,“珩儿,你不知道怎么做我的孩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少年郎的母亲,娘亲欠你们十年,今后会慢慢补给你们,只是你们会很快长大,来日不要嫌弃娘亲腻歪就好。”   “不会,珩儿永远不会嫌弃娘亲。”   这样一顿饭,萧怜是真正的左拥右抱,母子三人,第一次天伦之乐,却将胜楚衣晾在了一边。   他随便吃了几口,坐在桌边认真反思了一番。   孩子,还是不能生太多,妨碍和谐!   两个就如此模样,若是四个……   想到那两个被敖天弄死的孩子,他神色又是一沉。   十年了,海云上,你可还活着?   本座交给你办的事情,可有眉目?   ——   这晚,梨棠决定独占娘亲,扔了爹爹,赶走弟弟,将萧怜拉到自己的闺房。   “娘亲,棠棠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她搂着萧怜的脖子,亲昵地蹭了又蹭,似是要将这十年的岁月都一夕之间补回来。   萧怜含着笑,如此近的看她,长长的睫毛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依然有几分小时候的痕迹,“我的棠棠,竟然长成大姑娘了。”   梨棠将她推到妆台前坐下,“小时候,娘亲给棠棠梳头,今晚,棠棠替娘亲梳头!”   她仔细替萧怜将满头银发散开,细细从头顶顺到末端。   萧怜从镜中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道:“娘亲揍了凤子烨,你可有心中不悦?”   梨棠稍稍愣了一下,“娘亲打得好。”   萧怜仔细看着她镜中的神情,凝视许久,才稍稍放心,她该是对他没有动心。   “听说,他以前,每日都送一样小礼物给你,可自从秋猎之后,就再没送过了。”   说到这件事,梨棠还有些失落,“是啊,这些年,除去被我玩丢的,转手送人的,剩下的他送的奇珍异宝,大概也堆了满满几屋子吧。”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送了吗?”   “棠棠不知。”   棠棠心智单纯,自是不知,可萧怜却再明白不过了。   凤子烨在欲擒故纵。   这一次若不是梨棠惹了祸,误打误撞跑去找他求援,让他急着自保,乱了阵脚,只怕再拖上一段时日,棠棠的心思真的会被他左右了。   习惯了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对你好,那份好,突然被抽走了,不管你有多不在意,终归想要问一个为什么。   凤子烨已经是二十多岁的男人了,不是个孩子,他从梨棠三岁开始,等了她十年,始终后宫虚空,其中真正的痴心能有几分?觊觎她圣朝公主头衔的心思,又占了几分?   她的父亲是西陆至尊、真神入世的胜楚衣,光凭这一点,就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倾尽所有去赌上一把。   但是……   她微微偏了头,从镜中望向梨棠,说起这种事,她好像若有所思。   奇怪,她一个女孩子,被一个无论从身家到相貌都不错的男子追了十年,疼了十年,为何心思纹丝不动?   萧怜宠溺地看着梨棠笑,“无妨,我的棠棠,自然得有这世间最好的人来相配。娘亲和爹爹一定会好好地给棠棠做主,寻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男子。”   梨棠有些脸红,微微点头,“棠棠并没想过要一个多好的人,只想要一个像爹爹那样的男子,一生只钟情于一人。”   萧怜见她这样说,稍稍放心,“对,一生一世一双人,自是最好!既然如此,西陆圣朝三十八帝王,就先从名单上划掉了。”   “啊!娘亲!为什么啊?”梨棠一听,立刻急了。   萧怜随口一说,却招来她这么大反应,莫名其妙道:“帝王不好啊,当了帝王,终归逃不开后宫三千,难道你不是要专一的吗?”   “为帝为王之人也不一定都是坐拥三千后宫的啊,也有人一生从一而终,比如爹爹,又或者,有些人向来眼中视红颜如粪土,比如千渊殿下。”   “千渊……?”   萧怜第一次用惊异地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据我所知,千渊十年前就已有了正妃,其他妃嫔姬妾到底有多少,倒是没打听过啊,你怎么提起他?”她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梨棠的神色。   “他不一样的,殿下他跟别的帝王不一样,他从来就不喜欢那些女人,她们只是他宫中的摆设。”   “你怎么知道?”   “我……,我住在锦都的时候,亲眼所见的啊。我还记得,当年殿下的太子妃想要欺负我,被殿下一个耳光扇飞了好远!我都记得呢!”   “我将你寄养在锦都的时候,阮心怡敢欺负你?”   “嗯!”梨棠开心地眨眨眼,“不过娘亲你放心,殿下那一巴掌下去,整个孔雀王朝就再也没人敢对我有过半分脸色!”   “所以,他这一巴掌,你记到现在?”   “何止啊!殿下对我的好,可多了!他命人专门给我做了许多漂亮的花衣裳,找人专门做我爱吃的东西,还抽调了最得力的手下陪我玩,保护我的安全。只要我想要什么,他都想办法给我弄来,他送我的东西,我全都仔仔细细地留着呐!”   萧怜的心骤然沉了下去,“那后来呢?娘亲走后,他对你可好?”   “后来……”梨棠本来神采飞扬的脸,立刻使了颜色,“后来我跟爹爹搬来神皇殿,除了每年朝圣和三年秋猎,就很久都难得见他一次了。再后来,我长大了些,曾偷偷背着爹爹,带着银风去锦都找他,他都不肯见我。”   梨棠扭着衣角,有些伤心的模样。   萧怜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来的拳头。   千渊,你个王八蛋!   难怪棠棠会第一个去锦都找他避难,也难怪他会将她拒之门外。   还好你没对她存了禽兽的心,不然老子现在就去将你的锦都烧成灰!   ------题外话------   小云朵,明天送到! 第196章 盛世大嫁(一更) 接下来,整个圣朝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至尊与圣女的这场举世无双的天嫁。   一场等了十年的盛世大嫁,就在眼前,梨棠和北珩每日跟在胜楚衣身后忙得不行。   胜楚衣更是罕见的分外爱管闲事,整场大婚计划维持七日,全套的仪制流水,他每隔几日就要亲自细细重审一次。   光是自己的喜服、礼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早上到晚上,就不知定制了多少套,还要一件一件亲自送去给萧怜过目,凡事她看了眉头要稍稍皱一下的,全部扔掉重新做。   娶怜怜哎!这简直是他三百多年间所遇到的最大的一件事!   怜怜不喜欢的,不要!   怜怜不同意的,不行!   怜怜不爱看的,不准出现!   总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有半点纰漏!   至于萧怜的嫁衣,就更是不得了了。   每一个细节,每一只绣片,每一朵珠花,胜楚衣都是亲自执笔设计,他的怜怜,他自然最是知道,如何装扮,才是更美。   当然,不穿最美!   但是不行!   父子三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萧怜这个白发新娘却反而成了一个闲人,经常一个人坐在千丈崖上,望着大海出神。   “你们在哪儿呵……”   她静下来的时候,心中口中,经常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这天,她依然坐在崖边,对着大海,忽然有人轻声走近,双手蒙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呀?”   身后的女人,捏着嗓子道。   萧怜猛地抓了那爪子,将背后的人当空轮了一个圈,咣地挂在了崖边。   下面便是千丈崖,普通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那人哇哇叫,满头珠花乱颤,“萧怜,你个没心肝的!”   萧怜站起身,对着一只手挂在崖边的人龇牙笑,“秦月明,送你个礼物!”   说着,脚尖一戳,那只将将抓着石头的手吃痛,被踢开。   “啊——!”   秦月明整个人从千丈崖上掉了下去。   紧接着,金雕飞过,将她稳稳借住,又送了回来。   转瞬之间,生死一回。   秦月明从雕背上滚下来,已是披头散发,“萧怜!你为什么活着回来!到底为什么!你吓死我了!”   萧怜看着她的模样,忍俊道:“谁让你一把年纪,还玩棠棠的游戏。我不喜欢别人背后偷袭,若不是早知道只是你,这会儿,你该是被震碎了一身的骨头,进了雕儿的肚子才对。”   “太残忍了!”秦月明整了整乱蓬蓬的鬓角,“果然是祸害活千年!”   萧怜咧嘴一笑,“这句话若是祝福,我便照单全收。”   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不语,接着,双双上前一步,拥抱在一起。   “死人!你可回来了!”秦月明的拳头,牟足了劲儿,在她背上狠狠捶了一下,“你再不回来,我都老了。”   萧怜不语,喉间似是有东西哽咽着,眼圈便红了。   秦月明将她摆正,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你现在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可是我不喜欢,没有你自己的皮耐看!”   萧怜低声道:“我也不喜欢,但是暂时没有别的办法。”   秦月明将已经被泪光花了的眼眶抹了一下,“若是早知道你就在流风城,就在神皇殿脚下,我们如何能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你看你,瘦成什么样!”   萧怜始终微垂着头,泪珠掉在鞋面上,“我把他们弄丢了,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一味逃避,宁愿忘记所有的事,也不想醒来。”   “他们……?孩子?”   萧怜点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这么多时日,她不愿在胜楚衣面前过多提及两个孩子,不想将他也拉入这种痛苦的泥沼之中。   他已经受了十年的生离死别、心碎欲绝之苦,如今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她也不能跟梨棠和北珩倾诉,毕竟他们也还只是孩子,如何能懂一个做母亲的心。   所以,一直都只有自己对着大海,默默念着那两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孩子。   秦月明张开手臂,将她重新抱住,像抱着一个伤心的孩子一样,将她抱在怀中,“怜,你想哭就哭一会儿,我明白,你心里难受却没地方去说,我都明白!我最明白你了!”   终于有了一个亲近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挥洒,萧怜靠在秦月明身上的身子整个软了下来,扑在她肩头,放声大哭,哭得稀里哗啦,将她肩头的衣衫都哭湿了一大片。   秦月明后悔了。   第一,这套衣裳为了来神都参加你的婚礼,特意定制的,很贵的。   第二,你老人家这样肆无忌惮趴在我身上,真的还是蛮重的。   第三,我到了神皇殿就第一个赶着来看你,连口水都没喝,现在真的很饥渴……   可是她不敢说,以她对萧怜的了解,在她面前既然装了好人,就得装到底,若是这个时候打断她的哭戏,只怕会被直接从千丈崖上扔下去!   ……   秦月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是作为萧怜的娘家人出现,就拿出了娘家人的姿态,上岗第一件事,就是认真将胜楚衣派人送过来的礼单反复看了几遍,挑了一堆毛病,直接退了回去。   至于刚刚赶制好的喜服,她也是毫不留情地挑挑拣拣,实在挑不出毛病的,就搬出朔方的习俗说事儿,也扔回去修改,折腾到入夜,才消停下来。   萧怜由着她折腾,正好一边看热闹,一边喝茶,乐得清闲,那些长长的各种名单、流程、礼单,她看一眼就头晕。   等到最后终于安静下来,两人在朔方皇亲贵族下榻的点翠宫里,秦月明喜滋滋道:“你可终于要嫁出去了。”   萧怜笑而不语。   从第一次在九幽天面前拜天地,到万里黄沙中隔世夫妻交拜。   从大盛宫中他封她为帝后,到璇玑城里,她封他为亲王。   反反复复,兜兜转转,两个人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将对方绑定在自己身上,却依旧离散十年。   如今,真的要嫁了。   用他们最初的名号结为夫妻,木兰芳尊迎娶白莲圣女!   一场认认真真的,风风光光的盛世大嫁!   她抿嘴,笑意浅浅。   秦月明向窗外远处那处高高的广木兰神宫望去,“国师他老人家这回还真是好脾气,不管多无理的要求,他都照单全收,换了以前,我可没这个胆子跟他对着干。”   过了这么多年,秦月明还是习惯叫胜楚衣一声国师,改也改不掉。   萧怜哼了一声,“你倒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其实我向来对这些烂俗的身外之物没什么想法。若是有什么好玩的珍惜宝贝,倒是可以看一看。”   秦月明认真记下,“好,明天礼单里,让他再加上九十九件璃光上得了数的奇珍。”   “你这样折腾他干什么呢,他的还不都是我的。”   “傻!”秦月明人近中年,就多了几分市井之气,“我这不是你的娘家人嘛,自然是要帮着你说话,我告诉你啊,女人出嫁的时候,一定要有姿态,这是你最后立威的机会,如果这个时候你还不趁机摆上一道,给他制造点难度,让他懂得你有多珍贵,那么来之不易,将来你真的成了他的人,可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萧怜眉梢轻挑,“你当初就是这么收拾周姚的?”   秦月明得意,“那当然,收拾地服服帖帖,我说东,他不敢往西,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说……”   “好了,我懂了,你说黑,他不敢说白。”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俩成亲,跳火盆的那个是他不是我!”   秦月明接着眼珠子转了转,又跳到萧怜身边,“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你住我这儿。”   萧怜就有些犹豫了,“这个,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就这么定了!”   “那他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让他忍着!所谓小别胜新婚,你熬他半个月,大婚那日,洞房花烛,才过瘾!”   萧怜嘴角有些抽,到底是熬谁?   “可是,我毕竟是跟他拜过天地的夫妻,这次大婚,也不过是走个形式,昭告天下而已。”   “哎呀,你这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怎么一碰上折腾国师的事就这么心软,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听我的,准没错!就这么定了!”   “好……吧……”   于是萧怜就真的被秦月明给扣在了点翠宫里。   胜楚衣坐在广木兰神宫中,端着一卷书,一直坐到半夜,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不让见面!独守空房?   那这半个月怎么过?   他扔了书,满屋乱转。   自从萧怜回来,他就认定这个人是他身上一块肉儿了,现在这块肉儿被不准回家,这还得了!   没多久,点翠宫中,与秦月明同塌而眠的萧怜,蓦地睁开眼。   黑暗中,右手的乙木生泛着淡淡的绿光,缭缭绕绕。   他在召唤她。   萧怜蹑手蹑脚下床,床上的秦月明哼了一声,“去哪儿啊?”   “茅房。”   “快点啊,我等你。”   “等我干嘛,你先睡!”   “周姚,你要是敢背着我偷人,我可不饶你!”秦月明翻了个身,继续睡。   萧怜抬在半空中的脚尖顿了一下,原来是在说梦话!   她披了衣裳,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进了院子,稍加环顾,差点没笑出声。   胜楚衣居然趴在墙头等她!   萧怜随便寻了个梯子,也爬上墙头,见胜楚衣一只手撑着腮,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木兰芳尊,半夜爬墙,所为何来?”   “自然是私会佳人。”他在墙的那一头,两眼弯弯,“怜怜,想我了吗?”   萧怜也学着他的样子撑着腮,笑眯眯看着他,“不想。”   两人夜深人静,趴在墙头两侧,一时之间,谁都不语。   他们之间,这样宁静的对视,从来都不多。   一路惊涛骇浪走来,到了修成正果之时,反而如怀春的少男少女,有些含羞带怯的意味。   “怜怜。”   “嗯?”   “亲一下,我就走。”   萧怜的头微微低垂。   胜楚衣偷看她,哄着道:“明晚还来看你。”   她这才笑了。   脸颊上挨了一下,再抬头时,对面已经没人了。   如此,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大婚前七日,整个西陆前来朝贺的人流,涌向神皇殿,可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萧怜趁秦月明忙着,溜达到森罗万象殿门口,抬头就看到大殿里有人正负手立在神像前等她。   “想死我了,怜怜!”胜楚衣转身,风一样地将她抱住,咚在大殿粗粗的柱子上。   “喂喂喂!神像!神像看着呢!这里是神殿!”   胜楚衣坚实的胸膛将她抵住,独有的冰凉而清冽的气息在耳畔,“你不看看那神像是谁?”   萧怜这才第一次仰头认真去看大殿中十数丈高的神像,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你?”   胜楚衣不理她,只管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捕捉日思夜想的甜香。   “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把九幽天的神像换成自己了?”   “十年前。”他含混不清道。   萧怜在他掀起的情欲之下挣扎,“那他后来,可有再出来过?”   胜楚衣停了一下,贴近她脸颊,垂眸浅笑,“没有。”   他说谎的时候,向来简短。   “怜怜,真好看,我的。”   他轻抚她的银发,缠绕在指尖,唇齿之间,无限旖旎。   萧怜觉得自己快要缴械了。   这时,门口一声尖叫,“停!”秦月明闯了进来。   现在,整个神皇殿,也就只有她敢仗着萧怜护着,什么都敢说,哪里都敢闯。   萧怜难得与胜楚衣求了一次偶遇,就这样被秦月明兴冲冲地拉走了,“快,去看看谁来了!你见了一定高兴!”   胜楚衣满身的邪火无处发泄,对着两个人的背影,晃了晃脖子,这个女人,真想早点弄死!   秦月明一路拉着萧怜回到点翠宫,主殿里立着的,却是秦止卿和苏芊芊。   “大哥!大嫂!”   萧怜没想到他们两个也会来参加自己的大婚,的确是十分意外,也很高兴。   苏芊芊比之从前,更加沉默寡言,而秦止卿也没有以前做将军时的俊朗,穿着一身软袍,竟然有种莫名的脂粉气。   当初说好了带苏芊芊回朔方养身子,努力生个孩子的,如今十年过去,两人依然膝下空空。   秦止卿时不时地用帕子掩着口鼻,似是不习惯秦月明在正殿里熏的百花香,“你们女人家聊天,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你们聊着,晚上,我来接芊芊。”   萧怜笑着点头,送走了秦止卿,却总觉得越看越怪。   她转头问苏芊芊,“你们不住在点翠宫?这里地方不小,是我特意选给咱们朔方人下榻的。”   苏芊芊低头,怯懦道:“不必了,夫君他不喜神皇殿中繁文缛节太多,说要带我去城中住几日,顺便见识一下神都的繁华夜色。”   萧怜对这个嫂子,向来喜欢,十年不见,却见她的精神没有比当初分别时好上半分,转而问秦月明,“你大哥是不是对嫂子不好?”   秦月明有些面露难色,“内个,其实,也还行。”   她在萧怜面前,向来不敢撒谎,此时既然含含糊糊,就一定另有隐情。   萧怜声色有些严厉,“说!”   秦月明扭扭捏捏,“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就是我大哥不愿意生孩子罢了。”   “他难道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   苏芊芊的手轻轻拉住萧怜,轻地几乎羽毛一般,“陛下,这事不能怪他,经历了军慰所那样的事,谁的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止卿他毕竟是个男人。”   “男什么人!”说起这个,秦月明倒是有些不爱听了。   “月明!不要在陛下面前乱说。”   秦月明手中帕子一甩,“反正怜也不是外人,我就索性说了吧,我大哥,他转了性了,我们秦家传宗接代,指望不上他了!”   “什么!”萧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原来,十年前,萧怜准了秦止卿还朝,又安排了个闲差后,这个人就在家做起了浪荡公子。   一开始,只是夜不归宿,后来直接大闹一场,搬出了太宰府。   自从开了自己的府邸,便肆无忌惮地往家里带男人,小倌,府中陆续养了许多**。   只要苏芊芊对此稍微异议,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什么千人踩、万人骑,再多嘴就把你扔回军慰所之类的话,张嘴就来,全不顾多年夫妻情分,也毫无半点怜惜。   这些年,秦止卿若不是头顶上还顶着一个秦字,顾忌苏芊芊是秦家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回来的长房正妻,秦寿在朝中势大,兵权在握,硬要颜面,将他看得死死地,他早就将这个妻子扫地出门了。   萧怜听神话故事一样听完了秦止卿这十年所为,依然觉得不可能。   秦大哥是什么人啊,十数载戎马生涯,驰骋沙场的将军,钢铁一样的汉子啊!   就算媳妇受了那样的委屈,绿帽子戴得那样大,可终归不至于用自己的身子怄气吧!   解甲归田后不专心生孩子,也不纳妾!不停地找男人来泄愤?这算是什么事儿?   萧怜身上的某处,莫名地替秦止卿疼了一下。   ——   远方,碧波海的那一头,是星辰海,星辰海的那一头,是死灵海。   奢华的船舱里,海云上透过琉璃盏,看着对面那个生了一对鸳鸯眼的男子,“猫儿爷,你们王上到底说话算不算数?我这前前后后看了几十个来回,也没见他所谓的舰队。”   “王上的大巫师,有移山填海、偷天换日之能,若是连瞬间移动这种小小的法术都做不到,又如何能答应你的提议,远渡重洋?我们兽人可不比你们鲛人,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   男子一对杏核眼,一只金瞳,一只碧瞳,生得妩媚而有些诡异,饮了口自己手中琉璃盏中的酒,“倒是你,答应我们王上的,可要说到做到。”   海云上十年来,容颜未有丝毫改变,却多了几分老练,“猫吃鱼,我懂!您放心,不用再吓我了。答应给王上的,一定是璃光最好的!”   两人的琉璃盏轻轻一碰,海云上咧嘴一笑。   老子只负责三寸不烂之舌,至于报酬,到时候你管胜楚衣要去吧!   他透过舷窗,望向碧波海的方向,突然眉头紧锁了一下,“糟了,好像要出大事啊!”   他只是随口念叨的一句话,却让那生了异瞳的猫儿爷放下了酒杯,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这人的乌鸦嘴,向来灵验地很。   “通知你们王上,我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回去!”   “王上的航程如何安排,轮不到你来左右。”猫儿爷依然有些傲慢。   “好啊,那麻烦替我转告那只大猫,就说若大巫师再不出手,此行将再无任何意义,即便一年半载后,舰队到了璃光,迎接你们的,也将是一片焦土!”   猫儿爷俾睨地看了看海云上,“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海云上罕有地正色昂头,“从不!”   猫儿爷头顶上,隐在帽子里的两只粉白色的尖尖耳朵动了动,“好吧,信你!不过,你要给我小心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若是敢说谎,猫是吃鱼的!我懂!”   海云上七手八脚将猫儿爷打发了出去,立刻紧张地回望碧波海方向,祈祷般的暗暗焦急道:“等我!等我!等我!一定要等我!”   ------题外话------   太华今日上精品,连续万更四日哦,今天稍晚还有一章,具体多晚,取决于我家那俩祖宗何时安静下来!   老规矩,上大推,有红包,看完新章,记得领取订阅红包!么么哒! 第197章 你这是藏了凶器入洞房?(2) 大婚前夜,神皇殿上,张灯结彩,彻夜无眠。   秦月明传了几道明日喜宴的主菜,让萧怜试吃一番。   “樱桃红烧肉?他还记得。”萧怜夹起一块红如樱桃、晶亮润泽、肥瘦相宜的肉,试了一口。   果然酥烂,入口即化。   “好吃。比我以前吃的还要好吃。”   “那当然了,也不看是谁做的。”   “谁?”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却一直忙来忙去,忘记这件事,自从她回了神皇殿,每日的饭食,口味都特别得好,足以感受到做菜之人的心意。   秦月明得意对外面道:“给你个惊喜!进来吧!”   外面,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厨娘,围着围裙,甚是朴实,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起头。   “萧怜!”厨娘歪着头,看着她笑。   “顾……”萧怜叫了一半,话就噎回去了,“你怎么做了厨子?”   顾敛星如今已年近三十,风华正盛之时,却洗尽铅华,随意挽着头发,穿着粗布衣裳,做起了厨娘!   “多谢尊上不计前嫌,给了我第二次重生的机会,还问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想做一个厨娘,在厨房中鼓捣些好吃的,”她说着,双眼之中的情绪毫不掩饰的看着萧怜,“给喜欢的人!”   “所以,你就留在神皇殿做厨子?”   “不是,我在神都天街有一家自己的饭庄,只是自从你来了,我就将饭庄关了,专心来给你做菜。”她没了温庭别的压制,这十年过得前所未有的随性自在,双眼之中原本的遮遮掩掩早已无影无踪,坦然地望着萧怜。   秦月明酸溜溜道:“给喜欢的人哦!”   萧怜有些尴尬,“哈,挺好,你做得菜挺好吃的,我很喜欢。”   顾敛星笑得满足,“我只是仔细研究过以前白莲宫的食谱,又找了许多旧人讨教一番,剩下的,就只需要想一想你吃这道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模样,就能猜到大概一道菜该做成什么样子了。”   秦月明插科,“痴情哦!”   萧怜第一次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啊,谢谢你,其实不用这样,我随便吃点就好了。”   顾敛星却上前一步,“怎么做菜,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只要你爱吃就好,别的不用多想。”她说着,似是鼓起勇气,“萧怜,我能再抱你一下吗?最后一次!”   若是换了以前,萧怜自然觉得无所谓,不要说顾敛星,就算是秦方东,抱一抱也没问题。   可现在,她就这样在她大婚前夜,强行表白了,萧怜却没胆子给她抱了。   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绝她,外面有人来通传,“圣女,敖薇公主刚从海上来了,说要见您。”   萧怜一阵头大,狼窝还没出去,又要跳进火坑。   见婆婆!   这种事从来没干过啊!   秦月明推了推她,“去啊!丑媳妇!”一面说一面坏笑。   萧怜只好丢下有些失望的顾敛星,逃了。   敖薇临时下榻在广木兰神宫中,萧怜到的时候,胜楚衣已经立在门口等了她多时。   “公主为人十分随和,不用紧张。”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尖。   “哦。”萧怜口中应了,心里却扑通扑通地乱跳。   即便是桀骜不驯,叱咤风云之人,此时也如一头胆怯的小鹿。   当年她在百战城中,曾有幸翻看过几本敖薇的手札,字字珠玑,惊为天人。   她胸中所掌握的天地到底有多浩瀚,几乎令人无法想象。   她站在她的面前,就如婴儿觐见神祗,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却又无所适从。   万一,她不喜欢她,该怎么办?   毕竟,她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一窍不通之人。   她可愿承认她这个只会打架的儿媳?   萧怜有些怯地进了房间,敖薇正端正地坐在里面等她。   “萧云极,我们又见面了,请坐。”   萧怜就只好乖乖坐下。   敖薇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此时的萧怜,该是因着一个情字,眉眼绽开,容颜甚是润泽生辉,与她上次所见消瘦茫然已截然不同。   “你的脸,我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若是被人换了面皮,在找回那张皮之前,只怕是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敖薇单刀直入,也没什么客套的话,就直接把胜楚衣拜托她的大事先说了。   萧怜微微垂了头,“我心里有数。”   “不过楚衣既然并不在意你生得是什么样子,你又何必太过介怀?人毕竟只有对镜自怜之时,才看得到自己,而你,只怕以后都没多少时间形只影单了。”敖薇似是说着很严肃的事情,又像是在说笑,微微浅笑,温和地看着脸庞有些红的萧怜。   “鲛人的性命悠长,但是千年岁月,斗转星移,沧桑蜕变,其实并不容易。楚衣他如今正是鲛人一生最好的年华,能有你相伴左右,不虚度光阴,是他的幸事。”   萧怜眼光微微一动,头就垂得更低。   敖薇继续慢悠悠道:“你已将我凝结了海皇血脉精华的鲛珠化入血脉,可与他同享漫长的生命,如此姻缘,也该算是修成正果,恭喜你们。”   萧怜点点头,不知该回应什么,索性继续不说话,乖乖地听着。   “但是,有一件事,作为楚衣的母亲,我始终还是要提醒你,他是鲛人,一生伴侣唯一,永不更改。而你是个人,人族生而多情,心性飘忽,实难从一而终。”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之前的温和慈爱渐散,声调有些冰凉。   萧怜却反而在这样的情形下,敢于抬起头,与她对视,“公主想说什么?”   敖薇一眼望穿她眼底的坦然,“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来日万一若是有负于他,便是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两个人携手共赴千年岁月并不容易,你若现在还有犹豫,就实话告诉他,一切还来得及。”   萧怜看着敖薇,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天生的沧海之皇,却因为一个情字,放弃了一切,也受尽了孤独和苦楚。   胜秋声背叛了她,她本随便用些手段就可以将他报复地体无完肤,甚至完全可以将人强行抢回来重新开始。   可她却宁愿将自己锁在小院中陷入沉眠,直到他终老。   鲛人的爱情,单纯地不容有一丝瑕疵。   一旦爱了,就爱得纯粹,爱得不顾一切。   即便横遭背叛,也从无恨意,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沉静道:“公主的话,云极听懂了。”   以敖薇公主的本事,完全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迫使她有生之年不敢心存二志,只萦绕于胜楚衣一人,可如今,她却只是用言语善意提点,并无半点恐吓胁迫之意,个中苦心,萧怜亦是明白。   同理,萧怜也是个不会指天立誓,说尽甜言蜜语之人,所以此时此刻,她能回复敖薇的,便只有“听懂了”,这三个字。   敖薇笑着点点头,“既然听懂了,我也就放心了,鲛人亲情淡薄,他又自幼便离开我的身边,我本无须为他说这许多,只是,终究在人世久了,又经历了许多旧事,身为他的母亲,今日这番话,不吐不快。”   她说完起身,有了送客的意思,“明天是你与楚衣的大喜之日,天不亮就要梳妆,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稍事休息吧。”   萧怜终于悄然吐了口气,辞了敖薇。   刚出房门,就被胜楚衣给堵了个正着,“公主跟你说什么了?”   “你的耳朵,比狗还灵,你听不见?”   “听不见啊,怜怜说说看。”   他半个月没捞着肉儿,馋的眼睛都快红了,好不容易得了她身边没有秦月明那个死女人粘着,便一头厚着脸皮贴了上去。   “公主说你吃得多,赚的少,让我以后若是真的跟着你过了苦日子,要多担待,不能弃了你。”   胜楚衣笑得两眼弯弯,“嗯嗯,公主说得真对,多谢怜怜不弃,还有吗?”   “她还说,你生得美,人又浪,让我以后把你看紧了,若是你敢拈花惹草,准我打断你的腿!”   “好的好的,怜怜万万要把我盯紧了,一时一刻不得放松,万万不可被狐狸媚子钻了空子。”他紧紧贴着她,腻腻歪歪地蹭。   萧怜被他推到墙角,实在没处躲了,“公主还说……”她眼珠子转了转,编不出什么了。   胜楚衣眯着眼,鼻尖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公主是不是还说,让你好好待我,多多疼我,不准骗我,不准凶我,乖乖听我的话?”   “是是是是是!”萧怜就受不了他这副赖皮的模样,被撩地心头直晃,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凑过来的唇,结果被胜楚衣张嘴给咬住了。   他吮着她的指尖,含混不清地哼唧,“怜怜,想死我了,哎呀,要了命了!”   他声音魔魅地让人立刻没了防线,只想就此沉沦下去。   萧怜猛地抽出手指,重重推开他,“你妈说了,让你保重身体,主意节制!少生孩子多种树!”   说完吃吃笑着逃了。   身后胜楚衣还招呼,“喂!怜怜,回来啊,一起种树啊!”   ——   第二天,大婚当日,礼炮齐鸣,万国来朝,一场空前绝后的盛世大嫁。   萧怜满头银发如水倾泻,身披艳红的隆重嫁衣,将左手递进胜楚衣的右手中。   他也与她一同,身披鲜红的喜袍,众目睽睽之下,笑得像个少年郎,悄悄向她道:“怜怜,我这一生,只为你穿红了。”   萧怜目视前方,神情庄重,正色道:“内裤,也是红的?”   胜楚衣从她脸上收了眼光,也庄重看向前方,捏了一下掌中的指尖,“红的,从里到外,都是红的!”   萧怜便笑得脸上绽开了花般。   两人随着鼓乐齐鸣,步过红毯,繁复仪制,却全都置若罔闻,眼中心中,只有彼此。   高高的森罗万象殿,伫立在前方。   第一次,他怀中抱着尚是襁褓中的婴儿的她,走过这条红毯,立在最高处,将她奉为圣女。   第二次,他在她的右边,扶着她的手,走向北辰殿的最高处,助她坐上帝位。   第三次,他站在她的左边,挽着她的手,重新回到神皇殿,与她一起,以夫妻之名,登上森罗万象殿,共掌天下,携手接受诸国朝拜。   “怜怜,今晚等我!”   “你下我上!”   “我上!”   “我!”   “好吧,你!”   胜楚衣以君临天下的目光扫视脚下一切,猛地转身,突然抱了萧怜,压低腰身,便是深深一吻!   全场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神皇登基的仪制,有这一项?”   “大概……有吧……”   森罗万象殿广场的最后方,悄然出现了女子,一身鲜艳的红衣劲装,身披黑色大氅,容颜上冰冷的艳色,不似活人,鲜红的嘴唇上,机锋凛冽。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同样身披黑氅,戴着深深的兜帽,身材极为高大。   湘九龄,远远地凝望着最高处,旁若无人,纵情深吻的两个人,抬手将背后的兜帽掀起,戴在头上,一张冷艳的脸立时隐没入阴影中。   高处,弄尘宣告平身,满场数万人哗啦啦起身。   湘九龄无声无息没入人群之中,双手袖底滑出两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抬手间,从身侧两人的脖颈上一掠而过。   那两人还未有所察觉,只感到脖子上一凉,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发不出一点声音,颓然倒下。   湘九龄身法极快,如一道暗影,飞掠而过,所过之处,人群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颓然倒去!   所有一切,只是瞬息之间。   等到周人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尖叫时,一场杀戮已经悄然开始!   偌大的广场上,前面,震天的掌声雷动,山呼神皇陛下与九幽至尊共结连理,白首同心,万寿无疆。   后方,死人一排接着一排悄无声息地倒下。   胜楚衣两眼只望着萧怜,笑意缱绻,忽然眉峰一簇。   萧怜察觉到了,“怎么了?”   “血腥味。”   数万人熙熙攘攘的广场,一眼望不到边际,胜楚衣神色骤变,“是鲛人!”   他话音方落,一道天谴雷轰然而下,直劈萧怜。   胜楚衣飞身抓起萧怜,护在怀中,硬生生用脊背替她接下这一道雷,当下口角渗出一丝血痕。   “楚郎!”萧怜惊呼,“你怎么样?”   “我没事!”胜楚衣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最后方那几缕鬼魅般在人群中穿行的人影,“湘九龄来了!”   这时,整个广场上已是大乱,即便事先安置了无数警戒的金甲卫,此时也不能立刻维持秩序,不知隐于何处的天谴师不断地落下雷霆,无差别在人群中炸开。   诸位圣尊与金甲卫将神皇和至尊重重护在中央,却不知敌人到底在哪里。   在纷乱的人群中,只有秦止卿岿然不动,向着萧怜微微一笑。   萧怜被他笑得一个激灵!沙魔!   秦止卿的五官七窍之中,缓缓泄出黄沙,蜿蜒飘散开去,无孔不入,凡事被黄沙入体之人,都原地发狂,见人就杀!   偌大的广场上,漂荡湘九龄带了浓重鼻音,满是磁性的女子声音,“胜楚衣,想不到你与萧云极的大婚之日,也是你两的同葬之日,更是西陆圣朝的末日,真是恭喜啊!怎么样,海皇陛下命我送来的贺礼,还喜欢吗?”   胜楚衣紧了紧萧怜的手,“敖天不知派了多少天谴师和武士混入了神皇殿,你要当心。”   萧怜扯掉沉重的喜袍,露出贴身的红色锦绣衣裙,描龙绣凤,灿金如火,腕上赫然缠了一截新打造的金链子,“湘九龄,交给我!其他的,归你。”   胜楚衣摇头轻叹,“你这是准备藏了凶器入洞房?”   他抬手接过弄尘抛过来的霜白剑,长剑缓缓出鞘,“既然是海皇的大婚之礼,必当照单全收才是,怜怜,今晚等我。”   他话音未落,萧怜的身影已经纵身跃了出去,“胜楚衣,说好了,你下我上!”   “我上!”胜楚衣语气笃定,环伺四周,目光悄然锁定了一处角落。   “我!”萧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好吧,你!”霜白剑起!凄冷浩荡,一剑而出,那角落中一声凄厉的惨叫,跌出一个身披黑氅的鲛人天谴师! 第198章 大家好,我是张曼玉 此时的人潮,已开始从混乱中镇定下来,有序撤退。   琼华尊与众位圣尊分为两拨,一拨负责协助胜楚衣和萧怜对抗鲛人入侵者,另一拨则负责将前来观礼的三十余国朝圣者尽快疏散出神皇殿,取而代之的则是神机弩手与金甲卫大批涌入,抵御入侵者。   琼华这边忙着疏散人群,避开天谴雷击中的区域,却看到人潮中,一个粉白的小身影,也在跟着忙前忙后。   “这小祖宗!”琼华勉力穿过人群,来到梨棠面前,“公主,安全要紧,你不早早撤出去,还在这里逗留做什么?”   梨棠临危并不慌乱,“我是圣朝的公主,大敌当前,我的爹娘冲在最前面,难道让我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是金玉之躯,若是有什么闪失,至尊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您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琼华叔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来劝我的功夫,不如告诉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平白浪费时间,只会增加伤亡。”   琼华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哑然,笑笑道:“好吧,如今人潮从八个门分头疏散出去,尚有西北和东北两个角门无人引导,那边的人流较少,公主可以代为帮忙。”   梨棠顿时来了精神,“好!我这就去!”   她说完欢脱地掉头就跑,身后琼华只好喊:“当心头上的天谴雷!”   “知道啦!”   梨棠一路横穿数道人流,向森罗万象殿的西北角奔去,经过西门时,一道重雷,劈头而下,有人将她拦腰扑了出去,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凤子烨!”   “棠棠没事吗?”   “你压死我了!”   “哦!”   这时,头顶又是一道雷,凤子烨抱着梨棠,翻身滚向一边,将将躲了过去。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有鲛人武士劈头盖脸地冲了过来。   凤子烨将梨棠紧紧抱了梨棠,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   一道血红的冰渊呼啸而来,与二人擦身而过,那奔袭而来的鲛人武士,砰地化作鲜红的齑粉,依然保持着冲锋时的强大惯力,扑了两个人一脸。   梨棠嫌弃地抹了把脸,仰头看见立在森罗万象殿飞檐上的胜楚衣正俯视了他们俩一眼。   她还来不及说话,胜楚衣便已如一只艳红的大鸟,飞走了。   凤子烨替梨棠身上的红色死人碎屑拍了拍,“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做什么?”   “西北角没人,琼华叔叔我要去看看。”   “我陪你去。”   “你不是负责西门吗?”梨棠借着凤子烨的手劲,从地上起来。   “有秋慕白在,无妨。”   梨棠放眼望去,并没见绛衣白发之人。   凤子烨有些尴尬道:“他在那边,你别找了,看不清楚,他已经将头发染黑了。”   梨棠:“……”   西北角门这边,疏散的人群最少,却也有数百人,因无人引导,只有两队金甲卫护着,便有些凌乱。   然而,来袭的鲛人仿佛已经盯上了梨棠一般,本来相对安全的角落,此时却是天谴雷一个接一个落下来,人群开始有些混乱。   这时,一个雷霆从天而降,直接将本就不宽的角门击中,霎时间,生门被堵截。   “金甲卫!挖开一条出路!”凤子烨冲上前面去指挥。   梨棠知道,这些鲛人是跟着她来的,如今既然发现了这里,必然不会留活口。   她转身向着重新向着森罗万象殿的方向奔去,身后的天谴雷也一道紧似一道,跟了过去。   凤子烨发现时,梨棠已经跑远,“棠棠!你干什么!”   “我把他们引开,你将人带走!”   “你给我回来!”   梨棠的声音已经远得听不见了。   这时,砰地一声,一个披着黑氅的鲛人武士,落在了角门的废墟上,“海皇有命,神皇殿上,鸡犬不留!受死吧!”   凤子烨长剑抽出,迎了上去,“你们这些咸鱼,真的当我圣朝无人?”   他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本事,可也毕竟是剑圣亲传的弟子,是空桑的皇帝,在丈母娘面前怂一点没关系,却决不能让外敌在他面前,屠戮圣朝的子民。   凤帝在此,一时高涨了众人的士气,凡有武力者,纷纷亮出兵器。   虽然凤子烨一个人对上杀气腾腾的鲛人武士,根本全无胜算,但是一群被逼到角落、走投无路之人奋起,共同御敌,形式就立刻完全不同了!   ——   那一头,梨棠引开了天谴师,一头钻进森罗万象殿。   头顶上的雷霆失去了目标,这才给了她稍微缓口气的时间,可定睛一看里面,却是愣住了!   大殿里竟然全是各国前来观礼的贵妇和孩子!   “你们怎么在这儿的?”   “我带他们来的。”人群中,站起以清。   她手上有血,刚刚替一个受伤的妇人包扎。   “外面的人都在疏散,你们怎么会留在这里?”   以清也十分焦灼,“琼华尊命我带这些妇孺先行来此躲避,可我进来后才发觉,外面的形式根本不是一时三刻就能结束的,只怕在这里久了,反而要成了人家的靶子。”   梨棠掉头就向外跑,被以清给抓了回来,“傻孩子,你干什么去!”   “我不能在这里,外面那些招雷的,盯上我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们!我不能害了所有人!”   梨棠挣扎了一下,却根本不是以清的对手。   “你既然来了,就也是我的孩子,若是这样跑出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没法向阿笙交待,你给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   提到千渊,梨棠立刻心头一涌,“殿下他还惦记着我吗?他没事吧?”   以清嫌弃地白她一眼,他惦记着你妈!   “放心,谁有事他都不会有事。”   以清祭出了千渊的名头,梨棠果然就乖乖听话,“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等!”   “我知道这里的机关,先关上大门!”   梨棠凭着记忆,找到关闭森罗万象殿大门的机关,那两扇两三尺厚的铁木大门,轰隆隆响着,关闭了起来。   外面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不知到底有多少鲛人来了神皇殿!   而他们,真正有实力与之相抗衡的人手,却并不多。   外面,萧怜踏过人头,一道红影,凌空飞渡而去,手腕中金光闪出,直甩向以杀人为乐的湘九龄。   湘九龄揽过身前一人,小刀从脖颈上缓缓划过,之后将颓然软了下去的人扔在一边,舔了一下刀刃上的血,“雪夫人,巧哦,又见面了。”   萧怜懒得跟她废话,新打造的杀生链劈空而去,“你干的好事!”   湘九龄避开她一击,笑容冷艳地寒彻骨髓,“十年不见,居然能达到如此境界,当年我对上胜楚衣时,所见的也不过是如此功力,雪夫人,您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不要再跟我提这三个字!”萧怜杀生链横在双手间,铮地一声对上湘九龄手中双刀。   短兵相接,火花四溅,两个女人,皆是一身红衣,身法凌厉狠辣,棋逢对手,乱阵之中,斗得极为灿烂艳丽。   “陛下很意外夫人居然还活着,也对夫人十分想念,我来之前,曾再三叮嘱,如果不能将夫人您活着带回,带回这颗项上人头,也是好的。”   萧怜双手之间,金链上牛毛弯刃倒耸,双拳之间,便是杀机一片,“等我将你的人头摘下来,送回海国时,麻烦湘大人替我带个话,就说剁椒鱼头,老子还没吃够!”   湘九龄许久不曾遭逢这样的对手,双目之中精光迸射,“好啊,那就看看,今日你我,到底谁摘了谁的头!”   两个女人这边打得难解难分,胜楚衣那边已基本上将隐蔽在角落的天谴师肃清干净。   然而,从天而降的雷霆却并未减少,森罗万象殿中尚有小半数的人没有疏散,他若是这个时候调了海水上来,到时候无差别伤害,除了他与萧怜,只怕沧海诀之下,所有人都要死。   他空有大招却无从施展,又见萧怜那边暂时分不出高下,心头就有些焦躁。   “胜楚衣,别来无恙。”   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胜楚衣回身,“慎行?看来,敖天是将整个天谴殿的人都派出来了?”   慎行身后跟着几个高阶天谴师,面上依然谦和有礼,“不仅仅是天谴殿,圣战堂的武士也全部出动了。”   胜楚衣笑容有些危险,“海皇陛下,好大的手笔,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陛下他对小郡王您向来纵容,对您这十年来安分守己也十分满意,只是您千不该万不该,要迎娶他的雪夫人为妻。”   胜楚衣掌下冰渊一道,咔嚓一声,绽出满地血红刀锋!   “她不是什么雪夫人,她是我的妻子,萧云极!”   慎行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陛下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胜楚衣两眼之间原本压制的血色霎时骤起,“找死!”   两厢骤然同时发难,慎行此番带来的天谴师与上次在边城时所遇截然不同,此时几个人联手对上胜楚衣,竟然丝毫不逊色半分。   锦刺的身形悄然出现在胜楚衣身后不远处,一道天谴雷,向他背心打去。   然而,那雷发出的同时,却是锦刺一声惨叫,好特么疼!   谁!   定睛一看,不远处,一个少年,手持长剑,正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   北珩惊呆了!   他为了救爹爹,情急之下,竟然甩出一道嫩嫩的冰渊!   他的海皇血脉,竟然在这个时候觉醒了!   “珩儿,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过来与爹爹并肩作战,愣着干什么?”   胜楚衣对上慎行等七八个鲛人,尚有余力。   北珩一笑,“爹爹,我来了!”   慎行见胜楚衣多了个厉害的小帮手,“胜楚衣,神皇殿太小,我们看不到你的真本事,不如换个地方!”   说着,也不恋战,掉头带人就跑!   这些人,随便哪一个,进了神都街头,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秒杀一条街!   胜楚衣带着北珩,只得飞身追了出去!   ——   森罗万象殿的大门,又被重重的砸了一下!   那门足有两三尺厚,从内部可以用机关关闭,但是从外部,向来是需要十位圣尊合力才能打开。   如今这道厚厚的门,却眼看就要禁不住鲛人武士的冲击了。   “怎么办?怎么办!”以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殿内的女人孩子哭成一片!   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鲛人,若是闯进来,这里瞬间就会成了修罗场!   梨棠仰头,望着十数丈高的神像,那神像,是她爹爹的脸。   “爹爹,你若真的是九幽天入世,就保佑我啊!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们!”   外面的鲛人似是用了重锤,每一次落下,整个大殿都跟着晃动一次。   头顶上不断有穹顶的金箔和宝石落下。   一下!又一下!   梨棠跪在神像下,笃定地与神像对视。   忽然,随着一声震动,大门被砸出一个凸起!   里面的妇孺惊叫成一片!   随着这一次重击,神像晃动了一下,后面遮盖的幕布掉落了一角。   一个小门的边缘,露了出来。   暗道!   这森罗万象殿,是在从前的旧址上重新建造的,胜楚衣留恋当初与萧怜在此拜天地那晚的点滴,便将那暗道一并保留了下来,如今,却成了众人的生门!   “快!进暗道!”   以清立刻指挥大家从长明灯上引了火把,由暗道撤退。   那门又被砸出一个坑,眼看就要被击穿了!   梨棠站在众人之后,“以清阿姨,时间不够了,我来拖住他们,你动作要快!”   以清跳下神像,“胡闹!你是公主!”   “阿姨!你说的没错,我是公主,是至尊的孩子,所以必须我来!”   以清这次没有拦着她,外面的鲛人,要的本来冲梨棠来的,她一个半老徐娘,就算冲出去,也没人会在意。   她重返神坛上,引着妇孺小心有序进了密道,等到殿内只剩下梨棠一个人时,对她招呼,“快来!”   那门已经摇摇欲坠,梨棠望了眼神像,“让他们快走,我再等等!”   “傻孩子!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若是现在走了,就前功尽弃了!”   以清将心一横,把暗门关上,重新挂好幕布,“既然你不走,那我就陪你留下来!”   她将手中重剑在两人身前一横,把梨棠护在身后,等着那门被撞破。   梨棠咬着嘴唇,手中持着小鞭子,“以清阿姨,以前我总给你捣蛋,还骂你是老女人,今天郑重向你道歉。”   以清哼了一声,“我也打过你的屁股,咱们两清了。”   她的脚步挪了挪,将梨棠护了个严实,那门已是承受不住更多的冲击了。   砰!铁木门破了一个洞!   接着,外面是几声惨叫!   两个女人立在大殿内,不约而同抓紧了对方的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凭她们两个,能抵抗的了那如铁塔一样的鲛人武士几次进攻呢!   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轰然一脚踹下,两扇紧紧锁在一起的门板一齐扑面倒了下来。   烟尘落尽,逆光进来一人,雪青色衣袍染满血迹,额发有些凌乱,却依然身姿一丝不苟,对里面两个遭逢大起大落,已经呆住的女人道:“你们两个,想愣到几时?”   “殿下!”   梨棠几乎是甩着泪花飞了过去,直扑了千渊一个满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千渊无奈的仰面看着头顶胜楚衣的神像,我现在后悔救你了!   外面广场上的人,此时已基本上散尽,剩下的,便都是在与鲛人武士的搏杀!   中央两袭红衣依然不分胜负,战得难解难分。   萧怜余光瞥见梨棠跟在千渊身后,当下心安,越战越勇。   湘九龄敏锐地发现了她的眼神,“那是你的女儿?生得真是好看!”   萧怜的拳风从她耳边掠过,牛毛刃的刀锋也险险从皮肉上滑过,若是差了一分,湘九龄的脖子就会被起下一半。   “你的另一个女儿,若是还活着,不知是否也会生的如她那样美丽?”湘九龄笑得阴凉瘆人,萧怜心头的伤疤,就这样被她残忍地揭了起来。   她的拳头更狠,湘九龄就笑得更艳,“怎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她刀子上占不得便宜,便要乱了萧怜的心神,“你可知道,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萧怜果然手下一滞,拳头慢了半分,腰上被湘九龄薄薄的刀刃划过,一阵冰凉后的剧痛!   “对于你一个人族,生产鲛人时的痛苦,该是胜于这一刀千百倍吧?”   她一刀接一刀,步步逼退萧怜,“你可知道,当初我就是用这两把小刀,仔仔细细替你和雪梅深换了面皮,怎么样?故人重逢,有没有分外想念?”   “湘!九!龄!”   她的话一句一句,接是在挖萧怜的心窝,看着她的脸上从愤怒到痛苦再到狂怒,手底下的招式越来越狠辣,章法却是越来越乱,不由得笑得更浓。   周遭已经混战成一团,天昏地暗,血肉横飞!   “萧怜,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湘九龄的脸鬼魅一样在萧怜面前闪过,“在你投入深渊自尽之前,那两个孩子,其实根本就没死!”   这句话,如一道炸雷,将萧怜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嗤!   一声利器进入血肉的声音。   湘九龄的小刀,直刺入萧怜的腹部,她靠近她,低声道:“我说,你的那对龙凤双胎,是你自己害死的!他们原本被海皇照顾的很好,可因为你自绝于世,海皇一怒之下,才将他们扔进了深渊去陪你!真正杀死他们的凶手,是你这个亲生母亲!”   嗤!   又是一刀!   萧怜心头痛得已经不能呼吸,“我害死了他们!”   “是啊,萧怜,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好好享受濒死的快乐吧!”   湘九龄从她腹中拔出短刀,横在脖颈前,“陛下说了,若不能将你活着请回去,就一定要带回你的项上人头,所以,我选择后者!”   她的刀刃,抵在萧怜的脖子上,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被人慢慢割下头颅是什么滋味,你很快就会知道!胜楚衣救不了你,没人救得了你!”   她们周围,已经被鲛人武士不知何时护成一道屏障,千渊与诸位圣尊被拦在外围,眼看着萧怜身中数刀,痴痴地立在原地,却无论怎么呼喊,她都听不见一般,任凭湘九龄宰割。   “萧怜!你在干什么?”   千渊快要疯了!却冲不破高他一头的高大鲛人武士。   湘九龄轻抚萧怜的银发,“再见,雪夫人!”   她两眼一厉,手中的刀横刃而下,萧怜顺从地闭了眼。   她害死了那两个孩子,是她一心求死,才害死了那两个孩子!   她忍辱负重怀了他们,拼了命生了他们,却最后害死了他们!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难道留下来继续害死另外两个孩子?   她合上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一道激烈的白光,轰天而降!   湘九龄已经切入脖颈的刀刃被一道火光,砰的击飞。   湘九龄惊恐地看着空荡荡的手,转身惊叫,“大祭司塔!”   这一声惊叫,原本所有斗得正酣的鲛人都同一时间停了手。   人群让开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七八个同样身披黑氅的鲛人,却都是女子身形。   其中一个女子厉声道:“既然知道大祭司塔的人已经来了,还不快滚!”   湘九龄似是对这些女子极为忌惮,回头对已经血染衣衫却依然笔直立着的萧怜道:“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一切才刚刚开始!撤!”   她带着鲛人武士,快如一道道光影般,飞速地消失不见了。   森罗万象殿上的众人,狼狈不堪,却不敢丝毫懈怠,望着那几个女子,她们只出了一招,便将所有鲛人武士吓得跑了个精光,那么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凭什么帮他们?   如果是敌,那么,必定是灭顶之灾!   萧怜一身颓然,身中几处刀伤,可此时却依然是众人的首领,身心俱疲地上前一步,“你们又是谁?”   被几个鲛人女子簇拥在这中间的那一个,也上前一步,“Hello!大家好,我是张曼玉。”   她摘去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所有人无比熟悉又令人无比惊恐的脸!   萧怜的脸!   这个张曼玉,看着萧怜,歪着头,笑得可爱,双眼明亮如火,一如她当年那样。   萧怜有些晃神,心头一阵悸动,学着她的样子回敬,“Hello!你好,我是林青霞。”   所有人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   张曼玉背在身后的手亮了出来,一只黑乎乎的铁东西。   萧怜淡淡地看了看那东西,左轮手枪?   “你刚才就是用这个,打飞了湘九龄的刀?”   张曼玉得意道:“是啊,怎么样?我厉害吧?可惜只有两颗子弹了。”   “你就不怕连我一块杀了?”   “你死不了,因为我来了!”   “你是谁?”   张曼玉眨眨眼,“你是不是曾经在海国的深渊里丢了什么?我……大概是其中的那一个吧。”   萧怜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眼睛忽然泛起了光,“可是,那只是十年前的事……,而你……”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实在难以置信。   张曼玉咧嘴笑,“时光,真的就一定说得准吗?”   她凑近她耳边,悄声地俏皮道:“你自绝于木兰树下后,穿越过多少次?去了哪些地方?变成了谁?又经历了多少年生死?可还数的清?还有,你是怎么回来的,可还记得?”   萧怜瞪大眼睛,这些事,她甚至从未对胜楚衣提起过,“你如何得知?”   张曼玉神秘兮兮笑,“因为我跟你一样,可以操纵深渊的力量,而且我好像比你更擅长那么一点点!”   她说完,看着萧怜,萧怜也看着她,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张曼玉终于憋不住了,“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你在等我跪下来喊娘亲?不要这么土好不好,大家都是现代人!”   萧怜咽喉干涩地动了动,“你……,算了,容我缓缓。”   ------题外话------   认亲认亲认亲! 第199章 天降奇兵,海上云来 张曼玉却笑道:“可惜,你没时间缓了,还有个更大的惊喜马上就到!”   森罗万象殿的危机刚刚解除,果然外面就有人狂奔过来,“不好了!海上!海上!海上有敌船!”   一场乱战之中,神皇殿所有的高手和兵力都集中在对付奇袭的鲛人,却不知何时,海上起了大雾,所有在灯塔上负责瞭望警戒的哨兵全数被杀,等到城墙上的守卫以肉眼看到大雾之中隐隐约约的船帆黑影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上百艘东煌海王舰,已经驶入了碧波海,一路趁着神皇殿上的混乱,悄无声息地做掉了巡逻游弋的圣朝神机舰,此时,整个神皇殿,都已在海王舰队的火炮射程之内。   萧怜草草包扎了身上的伤口,问弄尘,“胜楚衣呢?”   弄尘道:“尊上带着小君上追击鲛人天谴师,不知去向了!”   “调虎离山!”萧怜恨恨道。   胜楚衣不在,就只能靠自己!   “调集两侧舰港全部神机舰迎敌,神皇殿所有啸天炮上膛!”   弄尘来到萧怜近前,“吾皇,海王舰的射程比咱们的啸天炮远太多,百艘海王舰,只需要一次集中火力,神皇殿根本没有时间反击。”   萧怜的拳头紧紧握了握,看了眼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张曼玉,她正淡定地东张西望。   “张曼玉!你可有办法?”   张曼玉转头,向她笑,“我随便说说自己叫张曼玉,你就真信了啊。”   生死关头,萧怜没见过这么不着急的,“我不管你叫什么,但是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张曼玉不紧不慢,“其实我一直没有名字,如果你答应我,会给我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萧怜气得哭笑不得,“你……!”没见过这么讲价的。   张曼玉见她生气,反而更乐,“难道你不欠我一个名字吗?”   她登到高处,望向海上,此时即便在森罗万象殿,也已经可以看到碧波海上黑压压的敌船,一直蔓延到远处的海天相接之处。   悯生与敖天此番必是协同一气,用胜楚衣的血换来的十年和平一旦解除,他们就要联手灭掉整个西陆!   萧怜追了过去,“你既然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必定不是来陪我送死的,可你若是已经胸有成竹,为何还不说出来?”   张曼玉看了看她,“其实我胸中也没有什么大竹子,只是看到过你的未来,所以知道你今日不会死而已。”   “我要的是所有人都不死!”   张曼玉漫不经心,“这个可难说了。”   她依然伸着脖子向海上张望。   萧怜:“你到底在等什么?”   “嘘,别吵,就快来了!”   这时,又有人来报,“启禀吾皇,敌船有使者到。”   萧怜没心情再跟那个神经兮兮的张曼玉纠缠,带人上了海边的城头。   下面,一只小艇,载着东煌的使者。   “参商帝君御驾亲征,命本官代传口谕,萧云极即刻归降,束手就缚,与本官同返,神皇殿上众人,可免一死。”   张曼玉抱着肩膀幸灾乐祸,“妈呀,原来是抢亲的啊!好大的阵仗!”   她这一声,似是感叹,也似是在唤萧怜。   分明是想认亲,却看着这个比自己长得还年轻的亲妈,叫不出嘴,就颇有些酸味。   与萧怜一同登上城头的众人,一阵沉默。   梨棠牵了牵萧怜的衣袖,“娘亲,不能去!”   萧怜回望身后众人,千渊沉静道:“天命神皇,乃是圣朝的信仰。我等若是失了信仰,与行尸走肉何异?孔雀王朝,与吾皇共存亡。”   凤子烨紧了紧手中的剑,“空桑携万剑宗,誓与吾皇共存亡!与神皇殿共存亡!与圣朝共存亡!”   众人异口同声,一片决绝的悲壮。   萧怜一笑,回手对一旁的兵士道:“弓箭来!”   她抬手搭弓上箭,在箭头上点出一缕炎阳火。   嗖的!一箭射出,那使者连同小艇一起烧成火团,很快在海面上消失不见了。   远处,海王舰主舰船头上,悯生一身青色皇袍,临风而立,遥望着对面的神皇殿,眉宇之间神色怅然,“这是本君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为何不要?”   他颓然挥了挥手,上百艘海王舰的火炮齐齐瞄准。   只需顷刻,屹立千年的神皇殿将不复存在,从此西陆圣朝一团散沙,名存实亡,东西两陆一统,便只是唾手可得之事。   “开炮。”悯生淡淡一声,转身不想再看。   可这一声发令,海王舰的火炮还未来得及发射,主舰的船身轰然一阵剧烈摇晃!   “有敌舰!”   四下里,都是东煌的船,敌舰在哪里?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主舰的船身中弹!   “在前方!”   此时,神皇殿的城墙上,众人也是一阵惊呼!   恍若神迹一般!   一支庞大的舰队,扬着从未见过的大旗,凭空随着一阵大雾,出现在神皇殿与东煌舰队之间的碧波海海面上!   两支舰队之间,如此之近,对面人生了几个眼睛,几个耳朵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东煌的舰队看清了对面的船上的敌人,一声惨叫,“妖怪啊!”   对面船上,一双眼睛如铜铃的炮手,头顶一对圆圆的耳朵抖了抖,甩了甩虎纹尾巴,嗷呜吼了一嗓子,“老子这么帅!哪里像妖怪!”   双方战船短兵相接,东煌的战舰虽人多势众,却禁不住这等妖魔般的天降奇兵惊吓式奇袭。   相貌奇特的异族,皆是半兽之身,双方舰船相撞,半兽人强行登船,展开肉搏!   东煌的水军身高只到兽人的胸口,被大手随便抓起,便扔进海里。   那两只大手一撕,活生生的一个人便东西各半!   兽人迅猛如潮,在炮火的掩护下,如猿猴般灵活,凭借船与船之间的缆绳,飞跃而来,夺了一舰又一舰,势不可挡!   悯生千算万算,却从未想过神皇殿会有如此援军!   他匆忙在几个鲛人武士的掩护下,弃了主舰,飞掠到后方舰上,撤兵返航!   数百艘海王舰,即便返航,也需要调转船头的时间,如此撤离,又凭空损失了几十艘。   等到那些如云的黑帆巨舰远去,半兽人战士立在被东煌扔下船只残骸上,猛捶胸大肌,嗷嗷嘶吼叫嚣!炫耀胜利!   神皇殿城头上的人,鸦雀无声。   事情已经远超出了可想象的范畴。   萧怜的手,在城头的石砖上一按,对下方神机舰发令,“迎敌!”   来者是敌是友尚不可知,既然已是视死如归,那么来犯者,是东煌,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慢着!”张曼玉看了半天热闹,又开口了,“他们在打旗语,何不看看说什么?”   弄尘眯着眼看去,“那个打旗的,看着跟旁的生得不一样,像是个人。”   萧怜眉头紧蹙,胜楚衣不在身边,她不可掉以轻心。   她望了一眼千渊,千渊始终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淡漠却坚定。   无论她作何决定,他都会站在她身后。   萧怜当下心安,“我不相信他们。如此虎狼之师,倘若是敌非友,神都一旦陷落,只怕会比落在东煌人手中更可怕。”   千渊淡淡道:“那旗语的意思是,休战,各派一人,和谈。”   他看了看萧怜,“我去。”   萧怜摇头,“不,我去!”   千渊并不坚持,“神皇不容有失,我送你去。”   张曼玉推了推萧怜,挤了挤眼,“去吧去吧,没事儿的,相信我!”   萧怜在千渊的护送下,下了神皇殿,来到海边的沙地上。   对面的舰队也派出一艘小船,船上有几个高大的半兽人。   等到那小船停在浅滩时,萧怜已一个人立在沙滩上静候。   千渊远远地立在她身后,手中握紧月轮刀,只要她有难,他随时可以为她一战!   那小船上的兽人站起身,弯下腰,竟然小心地抱起一个孩子,之后迈开大步,下了小船,蹚水而来。   他怀中是个小女孩儿,生得一如梨棠小时候般玉雪可爱。   萧怜晃了晃神,对那兽人道:“你是使者?为何带着孩子来?”   那个生了两只兽耳的巨型大汉,嘴里龇着獠牙,粗着嗓子,指着怀中的小姑娘道:“俺不是使者,她才是!”   一个小姑娘!   四五岁的模样。   生得与普通人并无二致,大概不是个兽人。   萧怜眼光有了几许温柔,对那女孩儿道:“你是使者?”   小女孩坐在兽人的手臂上,点点头,脆生生道:“我爹说了,见了你,报他的名字,好使!”   “你爹爹?他叫什么名字?”   “海云上。”   海云上!    萧怜一阵惊喜,胜楚衣告诉过她,海云上和凤倾城被他送出去,寻找可以对抗鲛人的盟友,百年内可返,可如今刚刚十年,他们就回来了!   还带回了这些狂暴强大的兽人!   “你是海云上和小凤三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念念。”小姑娘脆生生答道。   “念念。”萧怜重复着她的名字。   “我娘亲想念故土,就给我取名念念。”   萧怜伸手,“欢迎回来!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看着这个孩子,莫名地心潮涌动,就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梨棠。   念念并不怕生,张开手臂跃入她怀中。   萧怜许久许久怀中不曾抱过这样香软的小人儿,一旦抱到念念,就再也不想放手。   她直接抱着她回了神皇殿,“打开舰港,迎客!”   ——   重重迷雾之中,驶出的战船不知多少,熙熙攘攘,神皇殿两侧舰港容纳不下,许多巨舰就只能停泊在碧波海上。   萧怜立在大御码头,率众静候。   胜楚衣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我的怜怜,堪当大任啊。”他悠闲道。   萧怜见他平安归来,就如影子一样,贴在她身边,欣喜道:“你的伤怎么样?可有碍?”   胜楚衣两眼弯弯,“没事,倒是你的珩儿,经此一战,今非昔比,实力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来日必将不可限量。”   他似是在与她闲话家常,语气从容平淡。   可萧怜却知,他父子刚刚必是与天谴师一场恶斗,否则,他也不会这般夸赞北珩。   “你这样安逸,该是将他们都处置了?”   胜楚衣抬手在她银发拂过,逗着他的小女孩,“刚刚经过海崖,偶遇一只逃窜的东煌船只,顺手扔了慎行的人头上去,劳烦他们代为向敖天转达你我的谢意。”   萧怜浅笑,挽了他的手臂,“总算都过去了。”   胜楚衣轻拍她的手,“是刚刚开始。”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   码头上,一艘金碧辉煌的大船,缓缓停靠。   闸门打开时,本以为里面会狂奔出各种“珍禽异兽”,至少该是生了尾巴的黑铁塔、长毛汉子才对,可令所有前来迎接盟友的人跌破眼球的是,船中走下来的,皆是身长玉立,相貌出众的青年兵士。   不远处看热闹的张曼玉端着下巴琢磨,“不是说好了半兽人吗?怎么成了美骚年天团?” 第200章 苏破天际的苏破天 张曼玉回眸之际,刚好撞上胜楚衣的目光。   张曼玉:霸霸……!   胜楚衣:媳妇,我看到你的脸了!   张曼玉三跳两跳蹦到两个人面前,“你好,我是……”   “她是张曼玉!”萧怜将话茬给抢了过来。   张曼玉只好将“我是你亲闺女,老爸你好帅”这样很长的一句表白给生生噎了回去。   “张曼玉。”胜楚衣眼光微微一眯,将她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的确是与萧怜十分相似,但是,细看之下,也并不是完全一样。   这张脸,该是天生如此。   虽然,仍然是记忆中的那个最好,但聊胜于无。   胜楚衣面上泛起有些危险的笑容,“你就是那个大祭司塔中的言灵天女?森罗万象殿前出手相救,多谢。”   他并未谢她救了萧怜,而是直接谢她相救,言下之意,救了萧怜一命,便也是救他胜楚衣一命。   张曼玉一侧的眉梢轻挑,神情与萧怜当年一毛一样,“不谢,大家自己人,好说。”   胜楚衣深深地看着她,“对,自己人,好说。”   他开始打这张脸的主意了。   那艘金碧辉煌的大船上,陆续下来的兽人一拨接一拨,品阶越高,便愈发地强健貌美。   码头上围观的人叹道,兽人是不是靠颜值吃饭的?长得越好看,地位就越高?   当生着一对异瞳的猫儿爷从船舱中走出时,白衣玉冠,配上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帅地有些妩媚的脸,便迎来一阵惊叹。   胜楚衣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萧怜,还好,神色如常,一颗心稍稍踏实了下来。   海云上,你都给本座找来些什么玩意!   刚好这时,秦月明远远地骑马奔过来,“怜,快!跟我走!”   萧怜见她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顾……顾敛星,她快不行了,想再见你一面!”   “她怎么了?”萧怜心头一紧,望了胜楚衣一眼。   胜楚衣对她点点头,“去吧。”   萧怜顾不上多问,跃上秦月明的马,两人飞快地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   那艘金色的大船中,富丽堂皇的主舱中,海云上立在一把金色的交椅旁。   “王上,阵仗够大了,铺垫足了,您可以出场了。”   金色的交椅背对着门,有人穿着金灿灿的衣袍,一双靴子蹬在桌子上,开口声音郎朗,磁性十足,“你答应本王的呢?”   “您放心,我们璃光的雌兽,个个美丽、强悍、而且特别能生,包您和您的大军每个人都能找到满意的配偶!”   “本王要最美,最强,最能生的!”   “好的好的!没问题!只要您追得到!就是您的!”   “追求雌兽,又有何难!”兽王摆弄着手指上嵌着巨大宝石的指环,“本王记得,你曾说过,璃光的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来着?”   “苏!”海云上忙不迭道:“男人,一定要苏!”   “何为苏?”   “男人的苏,就是富破天际,帅破天际,对女人宠破天际!”   “好!要苏!”   兽王大手将交椅一拍,站起身来,“走,去看看你们璃光的雌兽,到底有多美!”   他高大的身形,转过身来,深棕色的长发,有些微卷曲,一对金瞳,灿灿发光。面颊上极为英挺俊朗的棱角,与鲛人之美截然不同,全是雄性的征服与力量之美。   总之,富破天际和帅破天际,他已经做到了。   海云上引着兽王,踏出船舱的那一刻,已经上岸的兽族整齐划一跪下,“恭迎吾王!”   胜楚衣在神皇殿众人簇拥之下,远远地立在那一头,自看到兽王那张脸的一刻起,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晃了晃脖子,率众迎了过去。   两个绝世的男人,对面而立,都在打量对方。   海云上隐隐嗅到了火药味,赶紧打破冷场,“尊上,您要的盟友,我请来了。”   胜楚衣目光将兽王身后的将领横扫一圈,“兽人。”   海云上见他并不是十分满意,赶紧解释,“没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生毛的,带爪的,哪有不吃鱼的!特别是猫儿!大猫!都吃鱼!”   胜楚衣第一次遇到与自己对峙,却气势不逊半分的人,微微一笑,“猫儿吃鱼,也要看看鱼有多大。这汪洋大海之中的庞然大物,可绝非陆地可比拟的。”   兽王傲然一笑,“你就是胜楚衣,倒是比小云形容的更加年轻些。”   他不动声色地回敬了胜楚衣。   胜楚衣凉凉地瞪了海云上一眼,之后重新在脸上挂上迎接贵宾的礼仪式微笑,“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海云上连忙介绍,“这位就是兽世之王,伟大的丘衣塞库瑶丘库塞金瓦泽里陛下。”   胜楚衣嘴角稍微抽了一下,好长的名字,听不懂,“幸会。”   他身后忽然有女子小声道:“哦,就是秋衣塞裤腰秋裤塞进袜子里呗。”   所有人目光唰地投了过来,张曼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随便说的,你们继续。”   丘衣塞库瑶丘库塞金瓦泽里见了张曼玉,一双金瞳骤然冒光,好漂亮的雌兽!娇艳却不孱弱,美丽又生机勃勃,正是本王喜欢的类型!   追璃光的女人,光靠力量和凶猛可不够,还要什么来着?   对了!要苏!富破天际、帅破天际、宠破天际!总的来说就是要苏破天际!   他灵机一动,“其实本王还有一个你们璃光的名字,叫做,苏!破!天!”   他双眼盯着张曼玉那张艳丽灵动的脸,本王的王妃,非你莫属了!   张曼玉躲在胜楚衣背后,敏锐地察觉到那束如火的目光,对他调皮地挤了挤眼。   苏破天心尖一颤!有戏!   ……   神皇殿地牢中,哀嚎声一片。   萧怜由秦月明引路,入了地牢深处。   “这里关的,都是之前被沙魔侵蚀的人,时而发狂,时而又痛苦不堪,意欲自残,被擒了之后,也无处安置,就只好都关在这里。”   萧怜一路走来,发觉自己光顾着忙大事,却将这些人给忘了。   “那沙魔呢?”   “张曼玉带来的大祭司将她收了,说这种怪物只要有一粒沙就可成魔,无法彻底消除,就封在琉璃瓶中,打算带回深渊海国去。”   “这次多亏了她。”   “是啊。”   两个人走到最里面一间稍微安静、整洁的牢房中,便看到了锁着锁链,奄奄一息的顾敛星。   她靠在墙上,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萧怜,惨惨地笑了笑,“你来了。”   萧怜想要开门进去,秦月明拦了她,“不行,她时而清醒,时而发狂,疯起来十分恐怖,你不能进去。”   顾敛星手腕上的锁链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该是发狂时自虐所致。   “萧怜,你来了,真好,临死之前,我还能再看你一眼。”   萧怜立在牢笼边,“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想偷偷去看一眼你的大婚,看看你出嫁时的样子,没想到……”   “对不起!”   “傻瓜,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因为你,尊上才给了我一条生路,让我过了十年正常人的生活,我这一辈子,总算是没白活。”   “顾敛星,你别放弃,我去找胜楚衣来,他或许有办法救你。”   顾敛星有气无力,“不用徒劳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   她勉力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萧怜,“我这一生,如此不堪,既是因你而起,却也因你而活,萧怜,我从不怨你,我对你,有的,只有……”   她说不出口,重新垂下了头,低低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秦月明拉了拉萧怜,“别去。”   萧怜始终还是不忍,“好。”   说着,落了锁,进了牢笼,来到顾敛星面前,蹲下身来,“我会想办法帮你,你一定要坚强,努力活下去!”   顾敛星抬头,看着她笑,该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张开手臂,将她抱入怀中。   “萧怜,还记得你秋猎上第一次抱我吗?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拥抱,后来的许多日子,我都是靠想着你的拥抱撑下来的。”   她凌乱的头发在萧怜的脸颊蹭了蹭,“人真是贪心,一旦有了更好的,就念念不忘。我在遇到你之前,从不知道活着可以那样好。”   萧怜替她哀伤,竟然无言以对。   顾敛星的手臂,微微紧了紧,头枕在她的肩上,“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萧怜,我一定从第一开始,就紧紧抱着你不放,我要你带我远走高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要每天抱着你,每天和你在一起,萧怜,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顾敛星越说,在萧怜肩头的那张脸就越是神情恐怖,立在牢笼外的秦月明惊叫,“怜!杀了她!”   顾敛星双手变爪,直掏萧怜后心。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那一双还未触及皮肉的手颓然软了下去。   萧怜捧着顾敛星的头,将她轻轻放下,站起身来,长长的吐了口气,“如此可怜人,厚葬了吧。”   顾敛星死了。   萧怜从那牢笼中出来,那些原本被关在笼中哀嚎的人,都忽然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瞪着一双想要吃人的眼睛,望着萧怜,就像恶鬼见了血食。   “萧怜……!”   “萧怜!”   “来啊!”   “过来!”   “你别走!”   ……   牢笼中伸出一双双手,锁着的铁链,嵌入皮肉,指甲崩断,染满鲜血。   “萧怜,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凭什么我们就要死,而你却可以出去逍遥快活!”   “杀了她!杀了她!”   秦月明何时见过这等情景,吓得快要哭了,紧贴着萧怜,“怜,我们快上去吧。”   萧怜伸手拉上她,周身泛起圆融的光。   整间地牢,轰地被一股炎阳火席卷而过,将所有以化作恶鬼的活人,全部焚烧了个干净!   尘归尘,土归土。   萧怜从地牢中出来,重新立在阳光下时,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凉。   到底还要死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才能结束这一切!   不能再被动挨打!   灭了他!   灭了敖天!   ——   新的盟友,华丽而危险,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整个神皇殿虽热情接待了兽人大军,却也层层设防,处处高度戒备。   萧怜从顾敛星的死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着找张曼玉。   她将她翻出来时,她正趴在墙头,偷看胜楚衣迎接苏破天的仪仗。   “你说我老爸跟苏破天比,哪个更帅?”      “什么苏破天?”   “那个兽人之王,临时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苏破天。”   萧怜也爬上墙头,却无暇看那边的热闹喧天,“有空吗?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曼玉嘴里叼着一根墙头上的草,“不是都说了嘛?”   “你……,”萧怜始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真的是她?”   张曼玉戳了戳自己的脸蛋,“如假包换。”   萧怜看着那张与自己原本的容颜几乎一样的脸,又从中找到了一丝胜楚衣的痕迹,有些激动,可面对可能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女儿,做娘亲的,就十分艰难了。   “你们被扔进深渊后,为何会这样?”   张曼玉骑在墙头,将目光从那边的热闹收回来,正色道:“鲛人的深渊,其实呢,就是一个海底黑洞,进入其中的人,被卷入时间乱流,可能会支离破碎,化作尘埃而死,也可能会比较幸运地在其他时空出现。”   她耸耸肩,“就这样。可惜我说给别人听也没人能懂,你会懂的,对吧?”   萧怜点点头,看着她,眼眶有些红,“所以,你就出现在了几百年前的深渊海国?”   “准确地说,是两百年前,但是,那不是我第一次穿越了,我第一次出现在哪儿,跟你一样,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后来回到深渊时,才发现自己是个鲛人,并且拥有可以操纵深渊力量的能力,而那些鲛人又将我奉若神明,把我给供了起来。”   张曼玉将话说的简单,换了旁人,必是云里雾里,可萧怜有过相似的经历,便立刻明白,“所以,你利用深渊的力量,反复穿越时空,窥探过去未来,在深渊海国,当起了能知过去未来的言灵天女?”   张曼玉啪地打了个指响,“正解!”   萧怜心头不断涌动,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又小心地问道,“那么,他呢?”   她问的,是那另外一个孩子。   “他?你早见过了啊!我很久以前就把他给你送去了,你没收到?”   “……,没。”   张曼玉嫌弃,“这个蠢货,该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萧怜紧张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一心想要救敖薇脱离苦海,我就随手帮了帮他,顺便告诉他,务必要找到持有敖薇公主鲛珠之人,方能解开一个天大的秘密。”张曼玉想了想,“糟了,是不是我说的太隐晦,他没听懂?”   萧怜僵在了墙头上,“海……海云上!他的确没听懂……”   你说的那么隐晦,那个坑货,如何能懂!   他为了那鲛珠,差点把亲妈给卖了!   张曼玉高兴地拍手,“对!就是海云上,妈,你真聪明!”   萧怜满身凌乱了,现在的情形,她该怎么跟胜楚衣、梨棠还有北珩解释。   还有那个念念,如果海云上是她儿子,那么念念,好像该叫她一声奶奶……   忽然觉得有点老了啊。   晚上,胜楚衣忙完前面的事,一回到广木兰神宫,第一眼看到了海云上,“你在这儿干什么?”   海云上努努嘴,“你该问问他们,我也想知道,我在这儿干什么。”   萧怜准备了一桌酒菜,左右坐着梨棠和张曼玉、北珩,凤倾城抱着念念,大着个肚子,坐在下首陪着。所有人都在等胜楚衣。 第201章 晴空一鹤排云上(二更) 胜楚衣对萧怜突然招了这么多外人来他的神宫,有些不悦,嫌吵,嫌脏,还妨碍他跟媳妇腻歪。   此时的广木兰神宫,是当做大婚的洞房来布置的,分外的奢华,分外的艳丽,却挤了一群不相干的人。   然鹅,对媳妇的小小不满,绝对不能表现在脸上,特别是这个时候,外面还来了一群尚且看得过去的猫猫狗狗。   胜楚衣整理了笑容,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掠过一圈,半路在念念的身上稍稍停了停后,最后笑盈盈地温声问萧怜,“怜怜,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到张曼玉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就像头顶长了角一样不自在。   萧怜一对手肘撑在桌子上,十只交叠在一起,再放开,又重新交叠在一起,话到嘴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好道:“没什么,就是好不容易大团圆,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谁跟他们一家人!”   胜楚衣与海云上异口同声。   北珩点点头,“娘亲,爹说的没错。”   胜楚衣发觉自己有些暴躁,领地莫名被侵占的暴躁。   但是媳妇不能惹。   特别是半个月没近身的,新娶回来的媳妇!   “怜怜,我的意思是……”   凤倾城识相地挺着大肚子,站起来,“内个,要不,我们先出去?”   她算来算去,觉得这里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外人,现场气氛莫名尴尬,第一个该走的就是她们一家三口。   “你坐下。”萧怜自己也是满身凌乱,拉着胜楚衣在身边坐下,“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说着,看了看海云上。   胜楚衣顺着她的眼光,心中立刻警觉,可依然面带笑容,“怜怜,你说,这世间除了你的安危,对我从无大事。”   萧怜的手依然绞来绞去,她遇到难言之事,向来如此,胜楚衣再了解不过了。   张曼玉在一旁看着直着急,“哎呀,好了好了,再墨迹下去,菜都凉了,你不说我来说。”   她站起来拉过海云上,指着萧怜,“事情很简单,我跟他,都是她生的,没了。”   屋内一阵寂静。   梨棠转头看看萧怜,再看看胜楚衣,顿觉大事不妙。   北珩也感觉到他爹的杀气,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往梨棠身边躲了躲,“爹好像要杀人,怎么办?”   梨棠:“见机行事。”   海云上将衣袖从张曼玉手中扯出来,“言灵,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张曼玉摊手,“我说你是她生的啊!”   “胡说八道!”   “千真万确!”   “怎么可能!”   “不信你问她!”   萧怜期盼地点了点头。   凤倾城极力降低存在感,抱着念念,缩了缩,他们家摊上大事了。   胜楚衣原本已凝固在原地,此时见萧怜已经认了,手臂就有些僵直,生硬地提了筷子,“原来是认亲,好事啊,”他夹了块肉,送到萧怜碗中,“恭喜怜怜,吃菜。”   萧怜挨着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彻骨的寒意渗透地冰凉,“胜楚衣,你想什么呢?”   “怜怜此前穿越诸世,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若是曾与旁的鲛人有过一儿半女,活到现在,前来认亲,也不奇怪。”他声音寒凉,越说越是僵硬,“我,不在乎。”   最后四个字,已是咬牙切齿,却强作笑颜,手中的银筷子,已经弯了。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曼玉笑疯了!“见过吃飞醋的,没见过这么能吃醋的!哈哈哈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梨棠替她着急,咧着嘴拼命向她递眼色,“别笑了别笑了,再笑要出人命的!你没见过我爹爹发脾气!超凶的!”   海云上被她笑得想踢人,可是鲛人数百年来,对言灵天女的崇拜和信奉是刻入骨髓的,天女能知过去,预见未来,所有说过的话,无不一一变成现实,从无例外。   他压低声音道:“喂!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天女就可以胡言乱语,这里不是大祭司塔,上面坐着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善类,鲛人信你,听你满嘴胡诌,他可从来不信邪!”   张曼玉越是笑,胜楚衣脸就越是阴,却依然保持笑容,一双眼睛,只盯着萧怜,柔声细语道:“可还记得孩子的父亲是谁?”   无论是谁,都要翻出来弄死。   他将这醋吃到天际,萧怜也来了脾气,“记得,大概是头猪什么的吧。”   胜楚衣手中的筷子,轻轻地重新搁回桌子上,“你何必护着他,既然是过去的事,我又不会将他怎样。”   萧怜也正了正身子,“是啊,反正你也不能将他怎样。”   海云上见这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生怕最先倒霉的那个是他自己,索性也不追文张曼玉,拉起凤倾城和念念就要逃走。   萧怜的手在桌子上一拍,“给我站住!谁都不准走!”   海云上也是个犟脾气的,“你还真当我是你生的!老子大你两百多岁!”   胜楚衣一掌重重砸在桌子上,沉声喝道:“你在同谁讲话,这样放肆!”   突然发现媳妇跟别人生了孩子是一回事,别人跟自己媳妇大呼小叫是另一回事!   萧怜对张曼玉喝道:“你,说给他听!”   张曼玉笑够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是不能再玩下去了,赶紧赔笑,“好了,好了,都不着急,慢慢说。”   她拉住海云上,“你是海家的老祖宗,在深渊边儿上捡的吧?”   海云上:“没错。”   “捡到你的时候,有块包着你的襁褓,上面绣着乱七八糟的两个字,云什么玩意的,所以海老太太给你取名云上,对不对?”   “是。老子来历不凡,海国许多人都知道!”海云上昂了昂下巴。   萧怜身子动了动,眼眶有些红,就想站起来。   张曼玉接着道:“刚好我也是被人从深渊边上捡到的,而且也有一块那样的襁褓,同样也绣了两个字,大概比你的那一只,绣的好一点,所以勉强认得。”   她看向胜楚衣和萧怜,“那两个字就是萧云极的‘云极’二字!”   萧怜定定的看着他们俩,双唇紧闭,红红的眼眶中,滚落一连串晶莹的泪珠。   胜楚衣心头一动,云极二字,是他为她取的名号!世间再无第二人。   张曼玉趁热打铁,接着煽情,“当年,敖天假称新生的龙凤双胎已经死了,想让我妈咪彻底断了对老爸的念想,可没想到,我妈咪信以为真,既然没了孩子,自然不会甘心受辱,就一头扎进了深渊,求个了断。”   胜楚衣搁在桌边的手紧了紧,敖天果然不是东西,但是老爸又是个什么东西?   “敖天没想到妈咪真的就这么死了,本想留着两个孩子,将来必要之时可以用作筹码,但是现在人死了,孩子自然也是没用了,就将两个婴儿也一同扔进了深渊里,祭了我妈咪。”   她看了看海云上,这家伙这会儿果然不乱蹦哒了,乖乖地听着。   她继续道:“深渊是鲛人先祖的发祥地,里面藏着扭转时间和空间的秘密,我被卷入乱流,辗转许多时空,掌握了一点在深渊穿梭的诀窍,最后重返海国,做了天女。而小云上则回到两百年前,被祭神的海家老祖宗捡到,收养在海家,成了天谴师。”   “至于妈咪,”她笑着看着萧怜,“她并不懂如何操纵深渊的力量,却大概是在最后一刻,抱了不顾一切的执念,想要回到老爸身边,于是就被深渊送到了神皇殿脚下的流风城。”   她一口气说完,坐下喝了杯茶,“后面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胜楚衣凝滞了半晌,动了动,“所以,你口中的老爸,应该指的是……”   萧怜脸上还挂着泪珠,接过话茬,“是一头猪。”   胜楚衣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原本沉如寒冰的脸瞬间冰雪消融。   海云上不淡定了,让他给这俩不停坑他的人当儿子,绝对不可能!   凤倾城却是反应极快的,挺着肚子踢了他一脚,“快去叫爹!”   海云上坚定抗议,“不叫!”   北珩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想通了,惊呼,“这么说,我当哥哥了?”他指着海云上大高个,“我是你哥?”   海云上抗议:“不是!”   梨棠坐在萧怜的另一侧,强忍着不笑出声,拉了拉萧怜,“恭喜娘亲!”   胜楚衣望了眼正在耍驴脾气的海云上,目光旋即转向站在凤倾城身边的念念,和颜悦色,伸出手道:“过来。”   他应该说,给爷爷抱抱,但是,那俩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凤倾城极是机灵,胜楚衣肯抱念念,就说明认了海云上,而海云上不再闹着要走,就是也认了这爹娘,只是双方都顾忌着老脸,嘴上谁都不肯让步,于是赶紧轻轻推了推念念,   “去,给芳尊抱抱。”   念念刚刚还看见这坐在中央的黑袍男人凶得吓人,这会儿竟然瞬间满面春风,眨了眨眼,探寻地看了眼海云上。   海云上将脸别向一边,假装没看见,默许了。   念念迈着小步子,来到胜楚衣身边,嫩嫩地唤了声,“芳尊。”   胜楚衣听着却是心头一软,甚是受用,弯腰伸手,将小人儿给抱了起来。   萧怜与一旁的梨棠,母女两个对视一眼,悄咪咪地露了一丝笑容。   梨棠在桌子底下,向着凤倾城竖了大拇指。   她爹爹最恨别人说他老!   若是被人喊爷爷,只怕一张脸要瞬间掉下冰碴来,所以,凤倾城只让念念唤他芳尊,这个乖,绝对卖到心坎里去了。   然而,这屋子里,偏偏还有一个不识相,且不怕死的。   张曼玉见大团圆结局,也三跳两跳凑到胜楚衣身后,两只小拳头捶背,可劲儿撒娇,“老爸,老爸,老爸啊,人家还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呢,要不,您赐一个?”   爸,可以!   老,不行!   胜楚衣听着十分硌耳朵。   他抬眼望向窗外。   广木兰神宫,伫立在神皇殿的最高处,此时外面冬日将尽,晴空艳阳,一眼望穿碧海蓝天。   刚好一只海鹤从远方飞掠而过,扎入云层。   “晴空一鹤排云上,你就叫一鹤吧。”   北珩同情地暗叹,他第一个姐姐,出生时因为窗外开满梨棠花,就取名梨棠。   他第二个妹妹,因为窗外飞过一只鹤,就叫一鹤。   还好,他是个儿郎,在取名字方面,获得了足够的重视。   果然,张曼玉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凭什么他叫云上,我就叫一鹤。”   “那你想叫什么?”   “晴空!我叫晴空!”   萧怜难得地温柔,看着这满一双比她还老的儿女,“晴空一鹤排云上,疏旷如斯,甚好。”   ------题外话------   今天后面还有一更哈 第202章 你若在天,我便是神(三更) 三代同堂的一顿饭,表面上小心翼翼,背地里,除了胜楚衣和海云上,个个都在偷偷笑。   这父子两人,像是天生的冤家,分明承认了对方,却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   海云上更是气不过,胜楚衣是他爹就算了,本来就受他的血脉压制,早就被欺负习惯了。   可是萧怜!   竟然是他妈!   他就想不通了!   当初是她先伙同胜楚衣要把他卖去小倌馆的,有这么当娘亲的吗?   有吗?   没有啊!   胜楚衣却心思根本就没在饭桌上,也极少动筷,就等着萧怜兴高采烈地与晴空、凤倾城、梨棠几个叽叽喳喳个没完。   明明是两代人,却好像年龄差得并不是太多,凑在一块儿,倒是有说不完的私房话。   萧怜问起晴空为什么自称张曼玉,晴空喝得高兴,“她是我最喜欢的女明星,旁人又聊不到一块儿去,猜你一定知道,就想逗逗你。”   他们两个说的什么,凤三和梨棠听不懂,却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萧怜既然做了娘亲,就忍不住关心一下女儿,“那你可有喜欢的男明星?”   “有啊!朱一龙啊!”   “朱……,我死的早,没听说过。”   “我觉得我老爸就特像朱一龙,嗯!”   “你老爸是我的。”   “好的好的,知道了。”   直到最后,萧怜也喝多了,一块压在心头十年的巨石,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居然有点莫名地收不住。   胜楚衣看着她因为酒醉而有些薄红的脸,心里发痒,就急着把满堂的儿孙打发干净。   等众人全都被轰了出去,晴空依旧磨磨蹭蹭走到最后,晃晃悠悠,牵了萧怜的手,“妈啊,我不能离开大祭司塔太久,过几日就要回去,临走之前,再送你一份礼物,作为报答你的生身之恩,明天给你。”   萧怜摸了摸她的脸蛋,舌头有些僵,“什么都不用送了,你活着,就是最好的。”   晴空拥抱她,在她肩头蹭了蹭,“不妨碍你跟老爸洞房花烛,明天我再来看你。”   胜楚衣立在一旁,“叫爹。”   晴空一笑,“好的,老爸!”   说完咯咯咯的笑,跳着逃走,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栽了个跟头。   如今,闹哄哄一晚上的神宫,最后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胜楚衣双手揽过萧怜的腰,“怜怜,很少见你这样高兴。”   萧怜歪歪斜斜倚在他手臂上,双眼迷醉,两颊绯红,心满意足的枕在他肩头,“楚郎,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剩下的时间,就只有与你在一处,再也不分开。”   胜楚衣莫名地望了望窗外,“好,怜怜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住了。”莫要被那些生了毛,长了尾巴的猫猫狗狗骗去才好。   喝得醉意熏天的人,抱在怀中,不知何时,已是软绵绵的。   睡着了!   “怜怜……?怜怜……!”   胜楚衣无比惆怅,仰天长叹!   本座辛辛苦苦熬了半个月,又陪吃陪喝一个晚上,耐着性子哄了那么多熊孩子,就等着与你呢,结果,你居然……睡!着!了!   “怜怜啊,醒醒,时辰还早啊。”   萧怜哼唧了一声,在他怀中窝了窝。   胜楚衣两眼一眯,索性将人打横抱走!   萧怜喝的烂醉,做了场好梦。   她振开双翅,一头扎入无边花海中,掀起漫天粉白的花雨。   散着甜香的花瓣,随着龙翼振起的旋风飞舞。   她化作女子,飞旋之间,那些花瓣化作衣裙。   一只手揽上腰间,“帝呤,你真好看,帝呤,你是我的。”   那人生着胜楚衣的脸,她却清楚,那不是他。   他带着她,在万里花海之间飞舞,看着她笑。   她仰望着他,心头咚咚地跳。   “帝呤。”   “君上,我……”在她心中,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可在别人眼中,她只是他们所说的畜生。   她没有资格爱上自己的主人。   她连化作人形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会污了他。   “帝呤,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他拥着她,倒入绵软的云端,“我真的好喜欢你。”   高高在上的神祗,也有这样赖皮的时候。   “不行!君上,您是上神,而我只是一条龙。”   她时刻警醒着自己,这样下去,会惹下滔天大祸的!   她推开他,仓惶逃走,化作飞龙,任由刚刚化作衣裳的花瓣随风飘零,在他身旁错过。   “帝呤!”   他停在空中的手,只抓到了几许花瓣,在掌中狠狠一攥,整个人一跃而起,化作一条飞龙,身形大过帝呤一半,铺天盖地向她追去。   他飞得极快,利爪擒了她的翅膀,带着她在层云中翻滚,与她一同跌入了云海深处。   “你若在乎的只是这个,那本君就心甘情愿地为你堕落,又何妨!”   “君上,不要。”她奋力挣扎,却不忍心将他推开。   “帝呤,从今以后,你若在天,我便是神,你若入地,我便是魔,你作飞龙,我亦是飞龙,你作蝼蚁,我便是蝼蚁。帝呤,有你的地方,才有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垂下双翼,放弃了挣扎。   仿佛这千万载的生命,都是为了这一刻而活。   ——   萧怜睡醒时,是三天后。   梨棠坐在她床边守着,见她睁开眼,欢喜道:“娘亲!你醒了啊!太好了!我派人去通知爹爹。”   萧怜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我怎么了?”   梨棠大眼睛转了转,“没什么大事,就是睡了三天而已。”   “三天!”萧怜猛地坐起来,“糟了,晴空说要送我礼物呢,她人呢?”   “妹妹已经走了。”梨棠人不大,却俨然已经正式做起了长姐,妹妹两个字叫起来,像模像样。   “走了?她怎么就走了?”   “她说要赶在湘九龄之前回到大祭司塔,否则迟了,会被她在敖天面前摆上一道。”   “走了……”萧怜无限落寞,她才刚刚将这个孩子找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她多亲近呢。   “不过妹妹临走,已经将礼物给娘亲留下了,还说来日在大祭司塔中等着娘亲!”   “在哪里?拿给我看!”   梨棠神秘兮兮地笑,“娘亲可准备好哦,不准被吓到。”   她从身后掏出一面该是早已准备好的镜子,递了过去,“娘亲看吧,礼物就在镜子里。”   萧怜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涌动,她看向镜中,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好久不见!萧怜!   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晴空竟然与她换了面孔。   “她……,她为何要这样?”   “妹妹自己提出来的,爹爹就一口答应了。”   “胜楚衣!”到底是不是亲爹!抢闺女的脸送给媳妇!   “娘亲,您别生气,妹妹说了,她早就想整容了,但是因为知道早晚有一日要与您换脸,所以这张脸一直没舍得动刀。”梨棠也不明白整容是什么,就把晴空的原话给学了一遍。   “她真的没事?”   “没事,临走时还很开心,她还说,她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去什么韩国,做一张张曼玉的脸去了。”   “好吧。”你开心就好。   “娘亲,韩国是哪里?”梨棠茫然。   “是……,是个挺好的地方。”   萧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许久许久,终于,一抹笑容从嘴角悄然而起,之后,在整张脸上,如骄阳,盛放开来。   “娘亲好漂亮。”梨棠甜滋滋地看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对了,你爹爹呢?”   “那个兽王苏破天听说刚错过了圣朝秋猎,失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整天吵着要跟爹爹比骑射,爹爹被他吵得耳根子疼,就带他去了绝境岛。”   “绝境岛?好啊!很久没见阿霸了,棠棠,叫人替我准备一下,娘亲要上岛。”   “娘亲啊,我也要去。”   “你乖乖地在这儿等着,娘亲,手痒了!”   萧怜活动了一下手腕,该让那些猫猫狗狗见一见西陆圣朝的女主人了。 第203章 阿霸,原来你当爹爹了! 绝境岛上,高大强悍的半兽人战士在前面开路,玉立而俊秀的兽人高阶将领陪着苏破天进入了中央禁地。   猫儿爷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陛下,这地方果然与别处不同,那芳尊再三叮嘱我们不得擅入,定是有原因的。”   苏破天的双瞳在日光下如金子般闪耀,“越是不能见人的,本王就越是有兴趣。既然是行猎,图的就是刺激、痛快,小杀,你是不是跟那海云上条鱼在一起混得太久,他唤你猫爷,你就真的当自己是只猫了?”   又是小杀!   “陛下,臣不喜欢‘百花杀’这个名字。”   “哎,要入乡随俗,咱们名字那么长,璃光的人又记性不好,这样不利于追求到漂亮的雌兽。本王这几日翻阅璃光典籍,就是专门想要给你取个好名字的。你看在本王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都看书看红了的份上,就从了吧。”   苏破天重重拍了拍百花杀的肩膀,将他拍得直晃,“前面有动静,走!陪本王去看看!”   百花杀无奈,只好跟着他率众穿过灌木丛,循着声音拨开荒草,赫然发现一个巨大的巢穴,上面摆着两颗硕大的蛋!   一个半兽人惊呼,“卧槽,比俺娘生的蛋都大!”   百花杀回头示意他禁声。   一种细碎的敲击声,从蛋里发出来的,要孵化了!   咔嚓!   巨蛋的蛋壳裂开一个口子,里面拱出一只小小的嘴,两只小爪子,接着是一只几乎又半个蛋那么大的大脑袋,向着正对它看得百花杀发出娇嫩的一声咆哮。   吱——!   一只霸王龙幼崽。   苏破天两眼冒光,“这岛上果然有异兽!”   百花杀警惕道:“这刚出壳的幼崽尚且如此嚣张,只怕雌兽必定凶狠,陛下当心。”   此时,另一只蛋也开始晃动,另一个小生命也正要破壳而出。   苏破天俯身仔细看着刚钻出蛋壳的那一只,冷不防旁边的那一只蛋壳“啵”地被撞破,里面也冒出一只大脑袋,金色的小眼睛对上他金色的大眼睛。   苏破天满意地站起身来,“来人,将它们两个,带走。”   身边的将领刚要俯身去捉两只小霸王龙,旁边的树丛一阵剧烈晃动,嗷的一声惊天咆哮,一只巨大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百花杀护在苏破天身边,“陛下小心,雌龙来了!”   那个去捉幼龙的将领,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就已被巨口一下咬成了两截!   雌龙挡在众兽人与巢穴之间,又是一声震天咆哮!   “护驾!”   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杀!   苏破天负手立在兽人的包围圈之外,欣赏这一场格外血腥的杀戮表演,越看越是兴致盎然,“如此强悍巨兽,泯然荒岛,实在是可惜了,小杀,两只幼崽,替本王拿下。”   百花杀点头,悄无声息,身子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刺入战团。   雌龙以一敌数十兽人,已是力有不逮,再加上一个身手轻盈如羽,又极为犀利狠辣的百花杀,周身已是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嗷——!   它竭尽全力,发出咆哮,巨尾横扫,抱定了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之势,撞破重围,直逼苏破天而去!   苏破天淡定立在原地,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猛兽猎杀时才有的嗜血兴奋。   雌龙全不知前面这个小小的生物有多么危险,它只知他是威胁它孩子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小山一般的身子,踏得大地隆隆作响,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苏破天而来。   苏破天的手指关节咯嘣咯嘣作响,静待一场华丽的血腥盛宴!   电光火石之间!   忽然!   砰地一声巨响!   另一个更大的身躯飞奔而来,直直将雌龙撞了出去!   嗷——!   更凶暴的咆哮!   阿霸的身影,挡在了雌龙与苏破天之间!   雌龙被撞飞出丈许,向着阿霸龇牙低吼,尼玛!他们要抢咱娃,你还撞我!   阿霸也向她低吼,尼玛!老娘们就是不懂事!老子要是不把你撞开,刚才死的就是你!   苏破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霸王龙更加充满兴趣,越是残暴的对手,就越是激起兽人的杀戮欲望!   他身形刚要动了动,忽然,阿霸背上探过来一个脑袋,响脆的声音质问:“你们是谁?敢擅闯禁地,惊扰凶兽!”   叮!   苏破天金色双眼中的杀机立刻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满面的桃花春风!   “美人儿,是你?”   骑在霸王龙背上的萧怜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认得认得!我是丘衣塞库瑶丘库塞金瓦泽里啊!我们在大御码头上见过!”他转而对百花杀道:“你看,璃光的人果然记性不好,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说着对百花杀挤了一下眼睛——快帮本王泡妞!   萧怜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名字,“秋衣……什么秋裤……袜子里……,你带人擅闯禁地,可知后果?”   苏破天从未想过如此美丽的女人,还能驾驭如此巨大强悍的凶兽,最美最强,大概不外如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生!   管他的!到底有多能生,总要试了才知道!   他笑眯眯道:“原本不知,现在,知道了。”   原本以为只是杀巨兽,现在却撞上了漂亮的小雌兽!   苏破天在内心深处,舔了舔嘴唇。   真是鲜活啊,让兽有想把她立刻扑倒的冲动!   “既然知道了此地凶险,就不该久留,莫要扰了它们的清净!”   萧怜从阿霸背上跃下,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那两只刚出了蛋壳的小龙,立刻眉开眼笑,回头对虎着脸的阿霸道:“阿霸,原来你做爹爹了!”   阿霸哼了一声,鼻孔里喷气,警惕地瞪着周围的兽人。   萧怜伸出手指,想要逗逗小龙崽,却没想到那小东西居然张开没牙的大嘴,对着她的手指就是咔嗤一下。   即便没有牙,有力的小牙床也将萧怜的手指咬得生疼。   她抽了手指自己揉了揉,宠爱道:“小不点,还真是凶啊!”   阿霸见自己的崽子咬了主子,对着小龙低吼了一声。   谁知那小龙也对着阿霸龇牙。   萧怜看看十分没面子的阿霸,“你这个爹爹是怎么当得?”   阿霸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当爹,我怎么知道!   萧怜飞身跃上阿霸的脊背,对苏破天道:“你们伤了我的龙,可你们也死了人,两厢扯平了,既然没闹出什么大事,就速速撤出这里吧。”   她驭着霸王龙,将众人与幼崽隔开。   苏破天现在哪里还有兴趣猎龙,他的注意力全在萧怜身上,“好啊,全听美人儿的。”   百花杀招招手,“收!”   所有兽人训练有素地列队,护着苏破天准备离开龙巢。   萧怜骑在阿霸背上,跟在众人身后,监视着他们远去。   忽然,背后的雌龙一声低吼,追了过来。   萧怜无奈,敲了敲阿霸,“劝劝你媳妇,得饶人处且饶……”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阿霸脚底下,嗖嗖两道小影子。   两只刚破壳的小龙,追着兽人去了。   因着刚出生,脚步还不稳,几乎是急切地连滚带爬来的,一只滚到百花杀的脚下,另一只则咬着苏破天的衣袍不放。   苏破天摊手,“这可不怪我哦,它们自己要跟来的。”   萧怜傻了,阿霸也傻了,什么情况?   百花杀淡定弯腰,将脚边的小龙崽抱了起来,“这位姑娘有所不知,像这类从蛋壳里爬出来的鳞族,通常只认第一眼看见的人为父母,刚才它们两个出世,不巧被我等撞上了,所以,只怕这两只幼崽,这辈子,是跟定我们了。”   他一双异瞳,甚是妖异,颇有些得意,一双毛绒绒的耳朵,在头顶微微动了动。   萧怜就特别想把他那对耳朵给揪下来!“你们故意的!”   那边,雌龙受不了了!孩子跟人跑了,这还得了!   它呜呜低吼着,在阿霸身后沉重徘徊几步,终于按捺不住天性,绕开阿霸,向众人扑了过去!   媳妇拼命了,阿霸岂能看着,也不管背上还坐着个萧怜,也跟着扑了过去!   虽然这些兽人很欠揍,可还罪不至死!   而且,这么多兽死在神皇殿的绝境岛上,对于今后的联盟会很麻烦。   萧怜飞身而起,跃到众人之前,张开手臂,刚好挡在苏破天面前,“阿霸!停!”   阿霸本就一身野性难驯,霸气侧漏的岛上霸主,听她的话是出于对她身上乙木生统御生灵之能的敬畏,此时孩子被夺,媳妇拼命,它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巨口绕开萧怜,直接衔了旁边一只兽兵,咔嚓一声咬成两截,远远地甩了出去。   嗷——!一声仰天怒吼!   妈蛋!开打! 第204章 最美、最强、最能生(二更) 半兽人战士对上两只霸王龙,瞬间血肉横飞,场面惨烈。   萧怜自是知道轻易安抚不下进入狂暴状态的两只霸王龙,又见瞬间死了那么多兽人,顿感凭空添了无数麻烦,双手拳头一攥,就要发作。   肩头却轻轻搭上一只手,苏破天全然无视周遭的惨烈战斗,立在她肩后,“你刚才,是在保护我吗?”   说话间,雌龙的巨尾横扫而来,萧怜抬手护着他又后退了几步。   这人既然是这群兽人的头领,大概也是个重要角色,能不伤了还是不要伤了的好。   苏破天又被她护了一次,站在她身后,欣赏着她的侧脸,“从来没有雌兽保护过我,你是第一个。”   眼前一片混乱,萧怜哪里顾得上他发花痴,“女人,是女人。”   苏破天金灿灿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好,是女人。听你的。”   “叫你的人撤退!”萧怜见死伤越来越多,尝到血腥味的两只霸王龙也越来越狂躁。   “没关系,兽人的战士,为荣耀而战,从不认输。此时若是让他们临阵退缩,那才是奇耻大辱。”   萧怜心中不禁一凛,如此好战的种族,来日利用完了,该如何收场?   “可你们的人若是在我神皇殿伤亡惨重,惹恼了兽王,破坏了联盟,双方都是损失!”   苏破天在她身后笑意更浓,“他们的王上,不会生气。”   他抬手想轻触一下萧怜的银发,那日码头上,见她对他挤眼睛,明明是黑发少女,不知为何数日不见,便已长发如雪。   可那指尖还没碰到发丝,一道鲜红的冰棱从两人之间飞过,掠过萧怜的发丝,硬生生将二人给隔开。   紧接着第二道冰渊拔地而起,将两只霸王龙逼退数丈,困了起来。   那冰渊的冰刃刀锋,是好看的淡蓝色,通透如水晶,没有胜楚衣的那么霸道,却足以困住两只狂暴的凶兽,让他们安静下来。   北珩跳着奔到萧怜面前,“娘亲,你看,孩儿的天赋如何?”   萧怜惊喜地揉了揉他的头,“珩儿,果然如你爹爹所言,令人刮目相看!”   胜楚衣身后跟着海云上,从远处缓缓走来,眼神极凉地看着苏破天,“兽王好兴致。”   苏破天正琢磨着身前这个美人儿怎么就有了这么大个儿子,见胜楚衣来了,立刻挺了挺腰板儿,重新摆出一副王者气派,“神皇殿的绝境岛果然令人眼界大开!”   胜楚衣伸手将萧怜拢到身边,捏着下颌左右看了看脸,“恢复地不错,我很喜欢。”   萧怜嫌他又当众秀恩爱,啪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却是笑得甚甜。   胜楚衣这才将刚刚看到苏破天企图动手动脚的怒气平息了下来,温声道:“怜怜,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云上从异世请来的新盟友,兽王苏破天。”   他接着将萧怜肩头重重一揽,把人捞入怀中,“苏王,这位,是本座的爱妻,神皇殿真正的主人,西陆圣朝的天命神皇,萧云极。”   苏破天一对金瞳立时雪亮,“这么说,传说中,西陆圣朝最美丽,最强大的雌兽,就是你了?”   萧怜原本脸上还带着礼节性的微笑,立时全没了,再次郑重道:“女人!人!是人!”   苏破天傲然点点头,“没关系,都一样!”长得漂亮,还能生孩子,兽还是人,都一样!   他的神情莫名地满意。   胜楚衣当下全身戒备,而站在他身后的海云上却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他好像又把亲妈给卖了!   海云上当初与苏破天达成合作的条件是,若兽人助璃光铲除深渊海国,那么整个璃光的女子都任由兽人挑选,只要双方两情相悦,便可永世通婚。   苏破天之所以答应这个条件,原因很简单,自家的女兽人,实在是太丑了,丑得不能看。   所以当他们见到海云上带来的凤倾城时,整个王都都沸腾了!   海云上当时不但要保证自己这条鱼不被猫儿吃了,还要保证自己的媳妇不被猫猫狗狗抢了。   万般艰难的情形之下,他只有告诉苏破天,帮他打下深渊海国,不但有无数的鱼吃,还有无数跟凤倾城一样漂亮的雌兽可以给他们这些英雄生崽子!   反正他自家女人保住就行了;   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反正,他一家老小能先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所以他也不管胜楚衣知道他竟然开了这个条件,会不会扒了他的皮,就顺嘴说了出去。   而对于从未见过像样女人的兽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极难抗拒的诱惑!比鱼肉更难抗拒的诱惑!   整整一个大陆的漂亮雌兽!天啦啦!   最后,这场合作,就这么达成了。   为了确保兽人不中途反悔,海云上还专门画了一张大饼给兽王,那就是,事成之后,他可以得到璃光最美、最强、最能生的女人。   当然海云上也不傻,第一,在他记忆里,萧怜已经死了,所以所谓的璃光最美、最强、最能生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到时候如果苏破天认定卓君雅女王或者以清公主什么之类的是梦中情人,也只能算她们自己倒霉。   第二,他要苏破天承诺,兽人要得到璃光的女人,必须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不可强迫,否则璃光的女人是很注重名誉的,会宁死不从的!   没想到,这个条件,苏破天也一口答应了。   兽族追求配偶,向来不喜欢强迫,特别是又漂亮、又能生的配偶,所谓求偶求偶,自然是要小心追求呵护的!   追求配偶,是雄兽一生的奋斗目标,强迫自是万万不可以的,影响后代质量!   所以,这个关于女人的条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现在……,苏破天看上的,竟然是他的小娘亲!   这就不得了了!   海云上不能淡定了!   不是跟娘亲有多么母子情深,而是怕胜楚衣真的扒了他的皮!   于是,他冲过去,向苏破天彬彬有礼一笑,“王上,其实有一件事,您还不知道,那就是,尊贵的神皇陛下,其实是在下的生……母……。”   他高高的个子,立在萧怜的另一侧,与胜楚衣不相上下,现在开口管萧怜叫娘,觉得实在是难以开口。   萧怜惊喜地抬眼看他,那天家宴,海云上从头到尾都对她爱答不理,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公然承认她这个娘亲。   她脸上浮现了老母亲般慈爱的笑。   海云上审慎而期盼地望着苏破天,希望他能够明白,我娘亲儿子都这么老了,还生过这么多孩子,您不如趁着还年轻,珍惜青春,歇歇吧。   可苏破天却是愈发地两眼冒光,点头道:“好啊!真是好极了,神皇陛下,幸会。”   最美、最强、最能生的!   非此女莫属啊!   本王了解了。   返回神皇殿的船上,苏破天第一次主动与胜楚衣谈及下一步合作的事情。   他自从带兵登陆以来的这些日子,除了到处溜达就是吃喝玩乐,从无正经事,每次胜楚衣稍加试探,提及下一步的部署,他就立刻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可是现在,却突然变得这样主动,胜楚衣不由得反而多了个心眼儿,更加小心地防备着他。   苏破天背着手,与他并肩立于船头,望着远处在夕阳中如一张巨大恢弘剪影的神皇殿,“芳尊可知,本王的那一片大陆,物产丰饶,幅员辽阔,却为何要卷入你与深渊海国的这场纷争?”   胜楚衣微笑,“愿闻其详。”   “天下一统,太平盛世,太过安逸。兽族向来嗜血好战,为杀戮而生,而本王只用了十年,就将整片大陆数百部落,全部统一于治下,剩下的时光,若再无战事,这群嗷嗷叫的野兽,怕是要闲得造反了,所以,刚好你的使者适时路过,我们就谈成了一笔买卖。”   只用了十年,便统一了一方天地。   胜楚衣眼光一沉,此人看似暴发户生的败家公子,可若真如他所言,如此好战,又如此善战,那么眼前这位,实在是位可怕的盟友。   “苏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伟绩,本座佩服。说起这桩买卖,刚好本座也想与苏王细谈一番,比如,价格。” 第205章 忘了告诉你,兽人是一妻多夫的 苏破天眼光回望了一眼甲板,萧怜正蹲在地上逗那两只没有牙的小龙崽。   “怎么,难道本王开出的条件,海云上那条小鱼没有跟芳尊说明吗?”   胜楚衣转而看向他,“你也知道,他只是一条小鱼,所以有时候,小鱼说的话,并不作数。”   “木兰芳尊,本王的大军已经登陆璃光,我们的合作还没开始,你这个时候说使者开出的条件不作数?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本王的虎狼之师也言而无信?”   苏破天的一双金色的眼睛与胜楚衣对视,“就算你的冰渊天赋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就本王对这块土地的了解,女人,的确是美不胜收,男人,却大多不值一提。凭你一个鲛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胜楚衣淡定笑道,“苏王所言极是,正因只凭本座一人,无力夷平深渊海国,报那十年骨肉挚爱离散之仇,又时刻受海皇压制,不得与妻儿高枕无忧、共享天伦,所以,才诚意与阁下兽世之王共襄盛举,杀敖天,平海国,永绝后患!”   他谈及挚爱妻儿之时,眼中泛着极其温柔的光芒,是苏破天所未见过的,他将头微微一偏,似是仔细揣摩胜楚衣的话语有几分真诚可信。   “那么,你的诚意在哪里?”   胜楚衣面向大海,张开双臂,“这世间有云,海水所及之处,皆为海皇疆土,四海称臣,万国来朝,深渊海国将这无尽汪洋与其上诸片大陆,皆划入版图,却从未问过,那大陆上的主宰可曾真的心悦诚服!”   苏破天金色的眼中,光芒更深,“那么,依芳尊所见呢?”   “依本座之见,天地浩荡,沧海无疆,世间大争,当能者居之。来日功成之时,海国版图,除海国主岛与璃光外,其余诸陆,皆归苏王所有,不知苏王以为如何?”   苏破天眯眼一笑,“芳尊是不是忘了还有水下的无边疆土?”   胜楚衣也眯眼笑,“苏王这头雄狮,什么时候会潜水了?”   苏破天哼了一声,“这么说,真正想要四海为皇的,是芳尊你了?”   “海皇血脉,生而有之,坐拥四海,有什么奇怪?本座本就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破天踏上前一步,周身威压四起,“就凭你一个,如何与本王谈条件?又凭什么驱使本王的百万狂暴兽人战士为你所用?”   胜楚衣依然一身闲淡,“并非驱使,而是给苏王一个合作的机会。难道你不想要更多的疆土来开枝散叶吗?”   “本王想要,可以自己去打,并不一定非要同你胜楚衣合作!”   胜楚衣寸步不让,“但若不推翻敖天,你以为海皇治下,岂是你说反就反的?那几片大陆,又岂是你说占就占的?”   “难道多了你一个胜楚衣,就能扭转一切?”   胜楚衣唰地拂袖转身,面向大海,掌中一道冰渊轰然而下!   瞬间,以这艘不大的铁甲船为中心,寒冰呼啸着向周遭海域蔓延而去,不过几个呼吸间的时间,目之所及,碧波海上,已凝结成厚厚的冰层。   苏破天登时气焰按压下去几分,他只知胜楚衣的冰渊之极触之成灰,无人能及,却未想过,他已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可化沧海为冰陆!   胜楚衣再次抬手间,海上厚厚的冰层立时冰消瓦解,海水重新碧浪翻滚。   他淡淡道:“苏王的兽军,擅长陆战,船攻尚可凭矫健勇猛而夺得先机。但鲛人擅长法术,性坚韧,藏于水下。除非你的兽军能悄无声息、一举夺下海国,不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否则,鲛人大军一旦入水,不但兽军再无用武之地,就连你这数百艘金碧辉煌的巨型战舰,也会被一并拖入深海,化作鱼虾的藏身之所啊。”   他悠闲地看着苏破天,海风吹动黑发,飘逸若仙,却步步为营,盘算周详。   苏破天眼光动了动,“即便如此,只用本王的兽军浴血杀敌,璃光却坐享其成,只怕就算本王答应,本王的兵士们,也不答应。”   胜楚衣笑笑,“苏王的顾虑,本座也有所考虑,所以,公平起见,第一,此战,祭出反旗的,是西陆圣朝,是本座木兰芳尊胜楚衣,兽王的大军,以雇佣兵的名义出战,倘若事败,不累及兽王。”   苏破天稍加点头,“那么其二呢?”   “其二,既然是雇佣兵,那么所有备战的一应物资,皆由我圣朝筹集,包括苏王的全部战舰加固、修缮,以及兵士粮饷、补给。”   “嗯,这还差不多。”在钱的方面不吃亏,苏破天比较满意,“那么第三呢?”   他还惦记着女人。   胜楚衣微微蹙眉,“如此,我圣朝已是倾尽全力,难道苏王还不满意?”   苏破天有回头看了看甲板上与两只小龙玩得欢的萧怜,“难道你的小鱼没跟你说过,他答应了本王什么?”   胜楚衣将手负于身后,正了正身子,多了几分戒备,“愿闻其详。”   苏破天觉得,虽然他并不怕胜楚衣,但是他的冰渊若是真的要杀起人来,大概也会是一场惨剧,于是绕了个弯子,没有直接开口跟他要萧怜,“本王大军百万,如今都已在芳尊眼皮子底下登陆,敢问芳尊,可曾见到有随军女子?”   胜楚衣脸色一凛,“不可能!苏王,你与本座,公平交易,战争劳民伤财,已是累及百姓,以圣朝女子慰军之事,想都不要想!”   苏破天眉头一皱,“卧槽!你当本王是什么!本王的大军是什么?”   我们兽兽也是有节操的!我们是兽人,不是禽兽!   果然,胜楚衣见他口吐脏字,当下沉静回应,“当你是禽兽。”   苏破天:“……!”   他指着他的鼻子尖,“你这条咸鱼!还敢看不起猫!”   胜楚衣:“……!”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不约而同看向甲板上,萧怜莫名其妙地正看着他们。   苏破天立刻嘴一咧,笑道:“芳尊,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   胜楚衣也重新恢复平静端然,“说吧,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通婚!”   胜楚衣对这个条件倒是颇为意外,“这个,本座可以答应,但是……”,他望了一眼甲板上的半兽人战士,生毛的,长角的,拖着尾巴的,比比皆是,“但是,我圣朝的女子,如何择偶,要尊重个人意愿,本座不能横加干涉。”   苏破天对自己的族人如何追求配偶,是相当地有信心,“这方面,不劳芳尊操心。”   胜楚衣却依然觉得不妥,“不若这样,苏王再静待一段时日,待到拿下海国,所有鲛人贵族女子,被俘者,皆归兽王所有。相信苏王早就听闻,鲛人女子,比之人族,美貌优胜千里。”   苏破天一脸的你当我傻啊的表情,“既然鲛人美不可言,芳尊身为鲛人,却为何爱上一个人族女子?”   胜楚衣见他提起萧怜,就不愿多言,“那是本座与爱妻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能告诉你我是被她强了的?   苏破天:“你不说,本王来说,别以为本王没见过鲛人女子,美是美,可那么冷、那么骄傲的性子,清心寡欲,实在是没意思!”   他说着,又不自觉地瞥了眼萧怜,“不似人族女子,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让人欲罢不能!”   胜楚衣迈出一步,挡了苏破天的视线,“好,通婚之事,本座允了,但有一条,务必请苏王牢记,人族女子,讲究的是忠贞节烈,所谓从一而终,便是如此。苏王的百万大军之中,若是有一人敢行夺人妻女,做出有辱我圣朝子民之事,你我之间的所有协议,立刻冰消瓦解!”   苏破天灿然笑道:“好!一言为定!”   胜楚衣最后定定看了他一眼,从他身前经过,走向萧怜。   苏破天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忠贞节烈,从一而终?   胜楚衣,有件事,本王忘了告诉你,我们兽兽的世界,可是一妻多夫啊!   ……   等到铁甲船停靠了海岸,早早发现胜楚衣脸色不好看的海云上,提前跳进水里溜了。   他在水中围着神皇殿绕了大半个圈子,才出了水,上了岸。   若是换了以前,惹了祸,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了。   可现在,心里却惦记着大着肚子的凤三还有念念,就算担心被胜楚衣扒了皮,却依然要硬着头皮回去。   海云上一边骂着“娶妻生子,不如撞死”,一边从角门偷偷进了神皇殿,一身狼狈,水淋淋地往回走。   没走多远,听见身后有女子温声道:“如何落得如此?”   他回头一看,是个美丽平静如同神祗般的女子,不认识。   “不关你的事。”   他扭头继续要走,已经够狼狈了,还偏偏有人要抓着问为什么,真倒霉。   “小云,你不认识我了?”女子声音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海云上登时停了脚步,“女神?”   他转身蹭蹭蹭跑了过去,将女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你是我女神?”   敖薇微笑,“我已经记起自己是谁了,你以后不要再唤我女神,我……,”她忽然觉得直接说她是他奶奶好像有点说突兀,便改口道:“我是楚衣的母亲。”   好吧,海云上心思快如闪电,奶奶的!   奶奶!   这世上最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有人都比他辈分大!   他尴尬道:“我还是叫你女神吧,对了,你是怎么好起来的?你的脸也好了啊!真是太好了!”   他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搓着手道。   敖薇依然是温柔的微笑,“我暂住在楚衣的广木兰神宫,不如你跟我回去,陪我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海云上一连串说了一大堆不用了,敖薇立刻就明白了,这孩子一定是又惹祸了。   “好,那就去那边亭子吧,顺便跟我说说,你这海上十年,是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还不是风吹日晒,一会儿没蔬菜,一会儿没淡水,一会儿闹耗子,一会儿被海盗劫,一会儿又触礁,最后差点连老婆孩子都被人给抢了,总之我能想到的倒霉事,全都一溜水地过了一遍。”   敖薇见他气鼓鼓地样子,忍不住还是抬手在他头顶拍了拍,安慰道:“你只用了十年,就达成了他期许你的百年之内方能达成之事,这份功劳,他是实实在在记在心里的。你吃的苦,我明白,楚衣他也一定比我更明白。你是他的儿子,何必处处防着他,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儿子,一说起这个,海云上就头大!   明明大家站在一起差不多,凭什么那个就是爹,他就是儿子!   他闷着头,不吭声。   敖薇的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好了,乖,既然不愿说你的事,不如说说我的事。”   海云上这才抬起头,“对啊,说说看,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我啊,本就是个心结未解,逃避世事罢了。自从见了楚衣,心中宽慰,日子一久,自然就释然了。”敖薇的眼睛中,有种温柔的力量,可以令人安心。   海云上乖乖地将自己的头给她揉,嘟囔道:“说来说去,又是他,我就没见他有多好。”   “小云,你见了念念时,可有开心?”   “你见过我家念念了?你喜欢她吗?”海云上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瞪大了眼睛问敖薇,生怕她不喜欢他的孩子。   “喜欢,念念和倾城,我都很喜欢。”   海云上松了口气,“我也喜欢,我一见到念念,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且,只要有念念在,我遇上再倒霉的事情,也会化险为夷。”   敖薇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心啊,小云,楚衣见了你,其实心底也是与你见了念念一样的,只是你这样倔强地回避他,他就无从表达了。”   海云上哼唧,“谁稀罕他对我好,他不扒了我的皮就不错了。”   说完,那头被敖薇轻轻拍了一下,“你惹得祸还少吗?你以为他会一点都不知道?你又见了哪次他真的要扒了你的皮了?”   海云上现在最不想提的,最不想见得,就是他爹,于是打了个哈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对了,女神,你的脸是怎么好的?”   “楚衣用一壶血,与东煌换了一壶兰陵泉水而已。”   “又是他……!”   海云上觉得没办法跟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宝贝儿子的奶奶好好聊天了,   敖薇只好换了个话题,“好,不喜欢说他,就说说倾城,据我所知,人族女子,若要为鲛人繁育后代,是件难上加难的事,云极自身体质特殊,另当别论,可倾城为何也能为你开枝散叶?”   “嗨!说起这个,我跟你说啊!”海云上来精神了,开始大吹特吹自己在兽世是如何机智,如何神勇地过着悲惨的生活。   原来,凤倾城与他,在海上漂泊的几年,也不是没有怀过孩子的,但是每次怀上不出三个月,那胎儿就留不住了。   两个人伤心难过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海云上认定是大海上漂泊,导致凤倾城身体虚弱所致,反正山高皇帝远,他在外面干了什么,胜楚衣也不知道,他索性带着舰队在下一处大陆寻了一处避风港,就长期驻扎了下来。   这里就是苏破天的领地。   两个人安顿下来之后,就日夜努力,凤倾城的身子果然争气,很快就又怀上了一胎。   这世上,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海云上想孩子已经想疯了,所以一发现凤倾城怀孕了,就赶紧去找了城里的兽医。   对,他也是没办法,兽世只有兽医。   这个时候,凤倾城因为屡次滑胎,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性情也变化了许多,不似以前那么欢脱无忌,甚至经常猜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无意中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才不让她有孩子。   幸运的是,这个兽医,还是个专治不孕不育,擅长异族混血保胎,竟然就顺利地将凤倾城这一胎给保了下来。   不但胎保了下来,还开了专门对付她身子不耐极寒的方子,将体质进行了一番调理,这也是她后来又顺利怀上了第二胎的原因。   ------题外话------   呼呼!今天的万更结束,明天早上六点的稍迟发送,容太华缓两天,很快就可以恢复六点更新了!   么么哒! 第206章 本王与你,刚好就是连连看 敖薇听了,也当下称奇,“这世间果然有我还不曾明了的事情啊。兽人自古以来就是异族通婚,掌握混血保胎的医术倒是不足为奇,可怜鲛人倨傲,不愿放低姿态,不屑异族相婚,也从无人愿意钻研此道,不然倾城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海云上摆摆手,“这些不算什么,不过是些民间偏方罢了,上不得大雅之堂,我女神的脑子里,收纳的都是天地大道!”   敖薇笑,“傻孩子,养育儿女,繁衍子嗣,生生不息,才是最为顶顶重要的天地大道!”   说到生生不息,海云上想起自己惹得这桩祸,他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帮着亲爹保卫娘亲才行。   不然万一那个苏破天际的苏破天真的挤进他们家来,登堂入室,成了他小爹不算,还让他娘亲给他生一堆毛绒绒的小狮子……   Yiee,不得了了,想想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女神奶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日找个时间,带倾城和念念专门去给你请安,顺便再多听听你讲的天地大道。”   他肯开口叫她一声奶奶,敖薇立时唇角展开,笑得欣慰,“好,我还有几日才回岛上去,有的是时间,你若忙,就去吧。”      敖薇看着海云上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淡,轻轻一声叹息,“魔神之子啊,你若是真的能预知未来,可还会如现在这样容易满足快乐吗?”   ——   在兽人的世界里,等级制度是十分森严、几乎不可逾越的。   一个兽人的身份高低,首先取决于血脉的进化程度,越是进化的完善,身份就越尊贵,这就是为什么生着獠牙和尾巴的半兽人只能充当狂暴战士,而完整形态、身长玉立的兽人则可以成为首领。   其二,基于兽族繁衍的本能,越是美丽的雄兽,越能有更多的机会赢得雌兽的垂青,从而获得繁衍子嗣的机会,因此,越是美丽的雄性,身份地位也就越高。   其三,光凭美貌自然是不够的,那么最后一个区别身份地位的标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足够强悍,足够凶残,在决斗中,胜者为王。   所以,当一个兽人能够站在这个兽世的最顶端时,他必定是出身极为尊贵,容貌极为美丽,而又是最强大,最凶残的那一个。   比如,苏破天。   然而,此时的苏破天,时刻牢记璃光的女人喜欢的是苏!苏!苏!   所以,他将一身的杀戮本能掩藏的天衣无缝,正笑眯眯地望着脚边转来转去的小霸王龙幼崽。   富破天际,帅破天际,他已经做到了,只是这个宠破天际,实在是有点麻烦。   萧云极已经有一个很宠她的男人了,墙角被封地严丝合缝,实在不好挖。   百花杀立在他身后,望着自己年轻的,急切想要找个雌兽生儿子的王,安慰道:“陛下,第一次追逐雌兽,偶有失手,也是人之常情,您无需太过紧张。”   “女人,是女人。”苏破天低头看着两只滚在一起,互相抓咬的幼龙。   百花杀:“……,对,女人!”   “本王并未紧张,只是还没想到一击必杀的方法。”   百花杀想了想,“王上,这个时候的用词大概应该是‘一箭穿心’,‘一击必杀’好像不太恰当。”   苏破天:“哦?是嘛?回头本王还要再多看几本书。这里的人,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真是麻烦,还是兽世好,本王只需嗷一声,什么都解决了!”   “是啊,听说璃光的女子,就爱追求这些细枝末节,又偏爱男子精通琴棋书画,文采出众,妙语连珠,风流倜傥。比如那胜楚衣,就极擅音律,听说有一把魔琴,弹奏起来,可夺人魂魄。”   苏破天哼了一声,“那日与他在船上随便聊了几句,他说起话来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听得本王耳朵疼!”   百花杀道:“其实,微臣认为,王上不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怎么说?”   “据臣所知,萧云极之所以钟情胜楚衣,除了两人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两人天生互为水火,相辅相成。比如胜楚衣极擅音律,才华横溢,而萧云极则是个不学无术,连写字都极为难看之人,除了打架,其他全部一窍不通。而她所匮乏不足之处,胜楚衣又可全部为她补齐。”   苏破天眼睛一亮,百花杀接着道:“但是,既然是互为两极,那么就有许多分歧,比如胜楚衣饮食清淡,只吃甜食,而萧云极却喜荤腥辛辣。”   “再比如胜楚衣喜静,而萧怜则喜动,胜楚衣有洁癖,而萧怜却不拘小节……”   “好了,不用说了,本王懂了。”   苏破天微微一笑,萧云极,你跟胜楚衣若说是找不同,那本王与你,刚好就是连连看啊!   第二天一大早,广木兰神宫里就热闹了。   胜楚衣晨浴出水,就听见外面萧怜咯咯咯的笑声。   “怜怜,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开心,他就替她开心。   他草草裹了件浴袍,赤着脚,走了出去。   萧怜正在宫门口的花圃间逗着两只小龙崽跑着玩。   那两只龙崽几日间长得飞快,有力的大脚丫子,将门口的花花草草踩倒了一片又一片。   胜楚衣眉头稍蹙,这两个小东西怎么好死不死地跑到这里来了!   “怜怜,好兴致啊。”他勉强赞了一句,表示他与她一样开心。   “楚郎,你看,我刚才被它们嗷嗷叫地吵醒,这两个小东西也不知怎么地就跑来咱们这儿来了。”   萧怜一大早头不梳、脸不洗,只顾着逗两只小龙玩。   那日在岛上,两个小东西怕生,见人就咬,今日该是已经熟悉了与人相处,胆子也大起来,竟然跟她很快就亲近起来。   没牙的小东西一旦腻歪起来,萧怜就受不了了,由着两只小龙将她扑倒在地,三只滚成一团,被啃了一身一脸的口水也不嫌弃。   胜楚衣刚刚洗得干干净净,立在门口,看着那黏糊糊的口水挂在萧怜的脸上,扯得那么长,就是一阵替她难受。   但是她难得这样开心,他也不忍打扰她,玩就玩吧,玩够了,洗人就是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怜怜你慢慢玩,待会儿一起吃早饭,我等你。”   “好!”萧怜随口答应了,就地一滚,去揪一只打不过她,企图逃跑的小龙的尾巴,结果——   噗嗤一声!   一大坨稀糊糊的粑粑差点喷到脸上!   恶臭熏天!   萧怜一阵恶心,登时脸都绿了!   “好臭!苏破天都给你们吃了什么!”   可那小龙,毕竟还是个幼崽,又正玩得欢,拉屎就拉屎,根本不耽误玩!   于是这一路的稀屎就随着龙尾巴,蜿蜿蜒蜒,星星点点,东一坨,西一坨,在整洁神圣的广木兰神宫门口,遍地开花。   大概拉屎这件事,有点传染。   另一只小龙也噗嗤,拉了一坨。   它认真拉完,也不管不顾,甩着大尾巴继续冲锋。   于是那一坨屎,被尾巴扫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无法想象了。   刚进屋的胜楚衣,鼻子是极为灵敏的,没走几步,就已经嗅到空气中飘散开去的不可描述的味道。   整个面部肌肉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本座的神宫!   竟然变成了茅厕!   他几个箭步走到门口,刚好一只小龙想要闯进宫门探险,见里面的人满身杀气、气势汹汹而来,掉头就跑。   留下一路带着屎的爪印。   胜楚衣赤着脚,一个箭步迈出神宫门槛,“萧怜!”   那足底沾地,便再也不想动了!   踩了龙屎!   萧怜立在玉阶下凌乱的花圃间,惊悚地看着胜楚衣的脸。   认识他这么久,连孩子都生过一大堆,她却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恐怖的神情!   不得了了!真的要杀生了!   萧怜飞快地拿出战场杀敌的本事,东一头、西一头,抓了两只小龙,也不顾那龙身上还蹭着半干不湿的稀屎,掉头逃出了广木兰神宫。 第207章 被饱了个眼福 苏破天下榻的宫室,名唤大泽宫,被胜楚衣特意安排在神皇殿的另一头,虽豪华,却偏远,最重要的是远离广木兰神宫,而且还美其名曰清净。   此时,苏破天站在大泽宫的露台上,正向广木兰神宫的方向张望。   百花杀侍立在不远处,“王上,您如何确定萧怜一定会来?”   苏破天诡秘一笑,“今早派你将两只崽子送过去之前,本王曾各喂了它们一把巴豆。所以,她一定会来。”   说着,远处就已经出现了萧怜的身影,狼狈地抱着一只嗷嗷叫的龙崽子,脚上还踢着另一只,就像个带着孩子逃荒的娘。   百花杀鼻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此酸爽的味道,他离着这么远就已经闻到了。   王上为了泡妞,真是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龙屎美人,您还是自己享用吧。   苏破天看着萧怜进了大泽宫的门,就离了露台,果然,没多会儿,就听见外面喊,“苏破天,你家的龙崽子,我给你带回来了。”   苏破天这才磨磨蹭蹭从里面出来,“什么风把神皇陛下给吹来了?”   萧怜将怀里那一只向他身上一扔,“还给你,臭死了。你的龙怎么养的?还拉稀?”   苏破天装作莫名其妙,“怎么会呢,它们两个这些日来又能吃又能睡,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拉肚子?”   “不信?你看看我!”萧怜张开手臂给他看自己身上蹭的屎,却一低头,发现竟然就这么穿着寝衣出来的,偏生这一件,领口还有点低,加上抱着一只嗷嗷叫的龙崽子一路走来,就扯得有些狼狈,将胸怀沟壑隐约展露了出来,于是赶紧将领口整了整。   苏破天眯眼一笑,彬彬有礼道:“看到了,很大。”   萧怜又赶紧将自己裹了裹,被他看得脸有些红,“龙还给你,我的阿霸有两个崽子不容易,既然被你拐来了,就要替它看好,不要再乱跑了,告辞了。”   苏破天只立在原地,“恕不远送。”   他笑眯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等到那双脚快走到大泽宫门口时,忽然高声道:“来人啊,将这两只龙崽子扔去后院池子里秃撸干净!”   萧怜的脚立刻就挪不动了,回身道:“喂!苏破天,你就不能对它们温柔点?他们才出生几天!”   苏破天笔挺立在原地,“兽族向来不解温柔。”   萧怜撸胳膊挽袖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对过来抓了嗷嗷叫的小龙,拖去后院的半兽人道:“放下那两只小龙,让我来!”   苏破天背着手,阴谋得逞地一笑,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去了后院。   后院的池子不大,刚好够两只小龙扑腾。   萧怜蹲在池边,被溅了一身的水。   “喂,你给我过来!喂!说你呢!”   “喂!别跑!哎呀,你还咬人!”   “喂!爪子!爪子给我!”   ……   两只小龙哪里肯配合她,有水玩就是要上天。   萧怜一身衣裳半湿,未来得及梳的头发也有些乱,双拳难敌八爪,忙得乱七八糟。   她无意间回头,看到苏破天依旧衣冠楚楚地立在她身后,背着手看热闹,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喂!这两只小东西是你和你那只猫男养的啊!凭什么我来帮你们洗这一身粑粑?你过来!帮个忙!”   苏破天傲然道:“本王乃兽世之王,岂能做这等事?”   “靠!老子还是圣朝的神皇呢!废什么话!过来帮忙!”   如此,正中下怀!   苏破天一步,两步,三步,走到萧怜身后,抬脚轻轻一踹。   扑通!   她整个人跌进了水池中。   两只小龙还当她是要跟自己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稀里哗啦扑了上去!   萧怜被两只玩疯了的肉球按进水中,挣扎了好一通,才钻出头来,“苏破天!你干什么?”   “神皇陛下蹲在池边,而两只幼龙却在水中,本王看了半天,觉得这姿势实在笨拙,所以只好帮了一把,抬脚之劳,不用客气。”   “有你这么帮忙的?”   “本王刚刚说了,兽族,不解温柔。虽然粗暴了一点,但是有效。”   他眼底含笑,始终背着手,立在池边,看着水中的落汤鸡。   “王八蛋,转过身去!”萧怜在水中怒骂。   苏破天果然就依言背了过去。   身后,玉人出水的声音,淅淅沥沥,如一场春雨,他眉梢轻扬。   萧怜宽大的寝衣浸透了水,贴裹在身上,七手八脚摆脱了两只幼龙,从水中爬上来,正要再骂两句解恨,却猛地余光看到苏破天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一对金瞳正目光如火地望着她曲线毕露的身子。   “跟你说了,转过去!看什么看!”她现在特别想揍他!   可是如此春光乍泄,无比狼狈,若是动起手来,反倒被人占了便宜。   这一次,苏破天却没有像上次那么听话,反而踱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开始解自己领口的扣子。   按照原来的计划,这个时候,全身湿透的萧怜一定要怒斥、威胁,比如“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下,胜楚衣不会放过你之类的”。   然后他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转身如谦谦君子般离去时,让她自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一来,不但以退为进,还能不知不觉间,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鹅!   人算不如天算,事与愿违。   他的衣裳还没解完,萧怜周身一层圆融的光芒骤起,轰地一股暖流荡开,湿透的衣裳瞬间烘干了。   “苏王不用脱了,打扰了,我走了。”   萧怜再次紧了紧领口,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大泽宫。   留下苏破天,解扣子的两只手还停在衣襟上,良久,只好又一颗一颗扣了回去。   百花杀双脚迈着直线,悄然出现,“王上,如何?”   苏破天重重系上上最后一颗扣子,“身材,不错!”   ……   萧怜回了广木兰神宫时,里面,弄尘正在调集了许多宫人,正在做全面大扫除。   她不敢走正门,就从角门偷偷溜了进去,蹑手蹑脚回了房间。   萧怜与胜楚衣这对夫妻,与旁的王室贵族夫妻不同,腻歪到两个人始终同室而局,从来不存在你的寝宫,我的寝宫,你的房间,我的房间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现在要换衣裳,就要回他们的房间。   她踮着脚尖溜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没什么动静,胜楚衣该是不在,大概是被臭跑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轻轻将门推了道缝,溜了进去。   进了房,随便翻了件衣裙,也不去屏风后面,直接就地褪了寝衣要换。   那寝衣滑落到脚面,整个人就如一株春笋样立在原地,正忙着要穿衣裙,却不知肚兜哪儿去了。   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   “嗯?刚刚明明在这里啊,哪儿去了?”   她赤着身子转了个圈儿,面前一件红艳艳的事物飘过。   一只手拎着肚兜在她面前。   萧怜抬手扯了下来,正好露出胜楚衣的脸。   “这是从哪儿回来,这么急三火四的?”   萧怜艰难地将那只小小的肚兜往胸前一挡,赤着脚踩着刚刚褪下去的寝衣,向后退了一步,“我,忘了换衣服。”   “出去这么久,才想起来没换衣裳?”   “我……”那种情况下,满院子都是屎,还踩了您老人家一脚,我若不是溜得快,只怕已经被你当成龙屎一起清理掉了。   萧怜眨眨眼,不知从何说起。   胜楚衣凑近她耳畔,嗅了嗅,“你沐浴了?”   他本黑如深渊的双眼骤然掠过一抹猩红。   萧怜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事儿大了。   “楚郎,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我就是掉进水里去了。”   胜楚衣与她近在咫尺,却一动不动。   萧怜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就穿着这样的一身衣裳出去走了一大圈,还掉进水里给别人饱了眼福,虽说不是故意的,可也是心大。   无论怎么解释,作为别人的妻子,都该是有错。   她索性两眼紧闭,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不了揍一顿,反正又不是没揍过。   可等了许久,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再睁开眼时,周围空荡荡的,胜楚衣已经不见了。   坏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样的玻璃心的,到底让她该如何是好啊!   胜楚衣气息沉沉地出了神宫,一个人抱着琴,上了千丈崖。   独坐在树下,却不碰琴弦,只是瞪着眼,盯着琴,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有脚步声渐近,“哎呀呀,世人都知道木兰芳尊的本事盖世无双,却没人知道,原来他只靠用眼睛看,就能把琴盯出个窟窿来啊!”   海云上在跟他保持安全距离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你连瞪都舍不得瞪她一眼,就把这琴当成她,坐在树下心里骂琴?难怪你的琴怨气大到可以成精。”   胜楚衣这才将眼光从琴上挪开,“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热闹啊。”   “这是你该说的话?”我是你爹!   海云上嫌弃道:“你就不能对我和气一点?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自己是我爹?”   胜楚衣:“……”低头继续瞪着琴。   海云上见他的气息并没有杀意,又稍稍靠近了一点,“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明知她什么都没做,还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胜楚衣依然不吭声。   海云上又走近了一点,干脆在他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大家都是男人,你的心思我明白,吃醋嘛,生气嘛,再正常不过了。”   胜楚衣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本座是你爹!”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不是我爹,我才懒得管你!谁的娘被拐了,爹戴绿帽子,脸上都过不去,你说是吧。”   他口无遮拦,说得又难听,胜楚衣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可海云上假装看不见,“所以我今天就是来提醒你,苏破天呢,看上我娘了,这事儿用不了多久,就会世人皆知。可您老人家,还不能跟他闹崩了,不然用了十年找来的盟友,就这么一拍两散,好的结果,他们猫猫狗狗打道回府,坏的结果,数百万兽人狂战士,发起疯来,将西陆血洗一遍,杀光男人,抢光女人,也未可知。”   胜楚衣被他这一席话将的,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座冰山了,“依你所言,本座就要忍着?绝不可能!”   “哎呀,谁让您老人家忍着了,这种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呢,您得变通,不能一条道跑到黑。”   “如何变通?”   “我娘他虽然跟你前前后后生了大一堆,可你们两个真正腻歪在一起的日子有几天?没多少天的对吧?”   胜楚衣搁在膝头的手微微握拳,“所以呢?”   ------题外话------   所以什么啊? 第208章 夜夜以身饲虎 “所以,你若是天天板着一张冰山脸,好像我娘欠了你一辈子一样,扔下她一个人在下面反思,而你来这里瞪琴,你以为她会隔空被你瞪哭?你以为以她的性子,真的会老老实实反思到底哪里惹恼了夫君?她又没做错什么,她只会觉得你是个小气鬼!你这边阴晴不定,冷若冰霜,苏破天那边可是热情如火,花样百出地撩着呢。我娘她再忠贞不二的人,心里也会有个比较,这比来比去,时日一久……”   海云上就不敢往下说了,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个说法,“时日一久,就算你们两个,生死与共,情比金坚,但总是禁不起日积月累的怀疑、猜忌、冷落的消磨,所谓水滴石穿,您说对吧?”   “那依你之见,本座该如何自处?”   海云上发现,他这个爹,在这种事上还真是不开窍,大概向来也没跟人抢过女人,就算遇到一两个情敌,也都是碾压式踏过,从没认认真真在媳妇保卫战上花过心思,于是啪地拍了胜楚衣肩头一下,“简单啊,两个字,争宠!”   胜楚衣眉头一皱,“滚!”挥袖将海云上连滚带爬地从千丈崖上扔了下去。   海云上摔得七荤八素,指着上面骂:“是亲爹吗!到底是不是亲爹!”   “云上尊这是怎么了?”   琼华圣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正双手端在身前,踹在衣袖中,笑盈盈地望着他。   海云上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没事,内讧!”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琼华面含微笑,仰望千丈崖顶,再回头看看海云上,原地站定,点点头。   萧怜提心吊胆、心神不宁地在房中等了大半日,终于将胜楚衣等回来了,却仍然是一张万年冰川脸。   她像个小媳妇一样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只有眼珠子跟着胜楚衣来回转。   看着他浣洗,看着他更衣,看着他坐到她旁边。   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神色也纹丝不动,空气中冷的四面墙已经快要泛起厚厚的霜花了。   “楚郎……”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   胜楚衣也不理她,直到最后,熄了灯,落了帐,在她身边坐下,人靠近她脸庞,却在黑暗中静静地审视了她一会儿,之后,两个字,“睡觉。”   便再没别的了。   一夜,萧怜都直挺挺地躺着,大气都不敢出,连翻身都怕碰到他   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见过吃醋的,没见过吃醋这么可怕的。   第二天清晨,两人醒来后,依旧是一句话没有。   胜楚衣早早起身,破天荒地招了宫人替他更衣,将萧怜丢在床上。   弄尘立在一旁看着气氛不对,有见胜楚衣今日穿戴地比起平日,隆重了几分,便小心问道:“尊上,今日可是有事?”   “召集众人,有请苏破天,十二尊圣殿议事。”   “是。”   胜楚衣穿戴整齐,一身云冠锦袍,玉带广袖,加上一张冰川脸,竟然比平日里更加冷厉三分,魔魅七分。   萧怜见他又绕过屏风来到床边,就更加委屈扒拉的穿着寝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等着被训话。   心里却在尖叫,妈蛋,装酷撩谁!好想扑上去乱爬!   胜楚衣来到床边,声音冷冷,半是命令道:“你也去。”   “哦。”   “我在外面等你。”   “哦。”   萧怜乖乖地起身,一群宫人鱼贯而入,替她换了神皇在正式场合才穿的皇袍。   这套皇袍,原本是准备大婚时胜楚衣专门为她订制的,与他自己身上那一身,刚刚配做一对。   漆黑的贴身裹裙,绣了张牙舞爪的飞龙,猩红的红袍加身,系上皇冕,外人便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个神皇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强令拽出来的。   两个人在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下,来到十二尊圣殿,海云上、琼华等一干人等已奉召在此侯了多时。   苏破天也坐在上首特意替他安置的位置上,喝了好几盏茶。   众人见胜楚衣牵着萧怜的手,从外面走来,一身气息压得人心口一沉。   芳尊今天不高兴啊!   所有人都小心点哈。   萧怜自从大婚后,今日却是第一日以神皇的姿态出现。   她老老实实给胜楚衣牵着手,由他扶着自己,做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登上十二把交椅后那把不知已空置多少时光的皇座,稳稳地坐下,“请诸位圣尊就坐。”   胜楚衣这才在她前面,下了三级台阶的交椅前,沉沉坐了下来。   接着海云上,琼华,众人按身份等级,都坐了下来。   苏破天回头对立在身后的百花杀道:“你看他们,讲究真多,麻烦。”   百花杀点点头。   苏破天又对着坐在最高处的萧怜挤挤眼。   萧怜一双眼睛只盯着胜楚衣头顶的云冠,目光不敢飘移半分。   这个人,身后是生了眼睛的!   果然,她对苏破天视而不见,胜楚衣即便没回头,也显然满意了些许。   “今日招诸位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   众位圣尊立刻纷纷点头,芳尊您老人家说吧,我们听着,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苏破天又回头对百花杀嘀咕,“商议个屁,装腔作势,分明就是一言堂。”   百花杀点头。   “如今我圣朝与苏王精诚为盟,数百万兽人狂战士大军必定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苏破天满意地点点头,又嘴唇不动,对百花杀道:“看,说话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   百花杀继续点头。   胜楚衣明明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却假装听不见,继续道:“然而,初次合作,必有诸多方面需要磨合演练,方可确保大事一举而成。”   琼华道:“尊上的意思是……,练兵?”   胜楚衣不置可否,“本座的意思是,刚好璃光东西大陆两立而治,而本座尚十分怀念大盛宫中的天澈宫兰陵泉,”他说到这里,微微回头,目光虽未落在萧怜身上,却已感受到提起兰陵泉,她也是心头一动,于是左手中的稍稍催动了乙木生,身后,萧怜的右掌中便泛起淡淡的绿光。   她将手掌微微握紧,你冷着脸,一本正经地撩,想要怎样!   胜楚衣接着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忧不除,何谈外患?此番,本座的确是想借苏王之手,做一次实战演练,一举拿下大盛宫,完成璃光一统。也顺便看看,苏王的兽军到底是何等的虎狼之师。”   什么?   打东煌!   每个人都立时心跳加快半拍!   东煌是什么?东煌之于圣朝,几乎是妖魔般的存在!   在东煌面前,圣朝一盘散沙的兵力,向来如神机舰对上海王舰一般弱小。   当初温庭别统御圣朝期间,从来就拿东煌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现在这个原本东煌的帝君,成了他们圣朝的至尊,回头要拿回东煌的皇位,只说当成练兵?   连萧怜都有些坐不住了。   苏破天却无所谓地靠在给他专门定制的金灿灿交椅上,“好说,正好本王的大军这些日子来吃喝不愁,却无处施展拳脚,有些烦躁了。”   胜楚衣淡淡点点头,目光将诸位圣尊扫视一圈,“诸位以为如何?”   此刻,谁都明白,他不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而是走个形式。   海云上立刻跳出来拍马屁,一本正经道:“尊上的意思,就是神皇的意思,云上,全力赞成。”   琼华却起身道:“此番行动,的确一举两得,尊尚英明!只是,骤然发难,兽王之师刚从海上万里而来,如今又要陆上千里奔袭,而偌大东煌,雄兵百万,以逸待劳,是否应当从长计议?”   苏破天一拍椅子扶手,“千里奔袭,不算什么,琼华尊没见过本王的急行军,有此顾虑,也不奇怪。哈哈哈哈哈哈!”   胜楚衣平静道:“琼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千里奔袭,实不可取,所以本座以为,既然是为攻打深渊海国而准备的演练,那么,就走海战。海上强攻,再夺陆路。”   苏破天道:“好啊,哪儿都一样,就给芳尊看看本王的狂战士嗜血屠杀时,是如何的嗷嗷叫!不过届时,本王也期待芳尊一展神迹,让百万雄兵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沧海成冰!”   胜楚衣点头,“好,就依苏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像在讨论今晚吃饭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一样,把打东煌的事,就给定下了。   议毕,散场。   苏破天等到众位圣尊都走了,殿内只剩下他与胜楚衣、萧怜三人时,起身,当着胜楚衣的面,对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的萧怜道:“神皇陛下,你家阿霸的那两只崽子今早好像不太爱吃东西,不知I陛下有没有时间过去帮忙看看?”   萧怜一听阿霸的宝宝不舒服,就动了动,看了眼胜楚衣。   胜楚衣神色如常,向她将头一点,算是同意了。   萧怜松了一口气,高兴道:“我去去就回!”   胜楚衣稳坐交椅,不语。   萧怜对苏破天道:“走吧,我去看看。”   苏破天向胜楚衣点头告辞,眉宇之间有一次极其不易察觉的挑衅意味,跟在萧怜身后去了。   可是,两人还没走到圣殿门口,萧怜本就在意胜楚衣的反应,始终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闷哼。   她的脚步戛然而止,“楚郎,你怎么了?”   胜楚衣捂着心口,脸色有些白,嘴角还有一线血色,“去吧,我没事。”   “天啊!你怎么了!”萧怜扔了苏破天,飞身向他跑了回去,将手抚在他胸口上,“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了?到底怎么了?”   苏破天看了眼百花杀,摆了个口型,“气得。”   百花杀点头。   胜楚衣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完全不以为意,轻推萧怜,“没事,不过是大婚那日受了一记天谴雷,还没完全复原罢了。”再加上被你气的。   萧怜急了,“你这个人!既然有伤,为什么这么多日都没吭声?也不找大夫来看看?”   胜楚衣的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何须找旁人来医治?”   “那要怎么办?楚郎,你告诉我啊!”   “无碍,只是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我陪你回去!”   “你不是要去看小龙?”   “几个畜生而已,如何能跟你比!”   萧怜小心扶了他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俨然是一副奋力要将他扛回去的架势,还不准别人帮忙。   胜楚衣也顺势轻轻向她身上一靠,一只手捂着心口,病娇状缓缓走出圣殿。   苏破天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自然风干。   他明显看到胜楚衣从他身边经过时,那挑衅的眼神和胜利的笑意。   妈蛋!一把年纪,刚才议事还装得那么正经,现在居然耍这种小伎俩!   苏破天怒摔!   胜楚衣上了临时找来的轿撵,萧怜不放心,随着他一起上去,将肩头给他靠着,“楚郎,你稍微忍忍,回了神宫躺下就好了。”   胜楚衣那么高的个子,就委屈着靠在她肩头,沉沉吐了口气。   “你哪里不舒服?”   “心口闷。”   “我帮你揉揉。”萧怜的小手赶紧替他在心口上揉啊揉啊。   隔着半透的轿撵纱帐,苏破天立在下面,背着手,看得清清楚楚。   他转头对百花杀怒道:“秀恩爱!”   百花杀,点头!   胜楚衣此番,先假意地适当生气,让萧怜充满负罪感,接着再做出宽宏大度的圣父,让她跟苏破天走。   最后,装作旧伤发作,还是一副隐忍的模样。   让萧怜在彻底的内疚中竭力补偿自己的过错。   而他都生病了,需要妻子从旁照顾,这个时候,若是苏破天再来拿龙崽子说事儿,就显得特别不懂事儿了。   如此一来,既把人给锁在了自己身边,又堵了对方的路,这是他在木兰树下盘算了一整天的计划,如今大获全胜。   胜楚衣整个人沉甸甸地靠在萧怜身上,随着轿撵的节奏,一晃一晃,回了广木兰神宫。   再给萧怜扶着,回了房,上了床,倚在床边,脸色苍白,微垂着眼帘,心情甚好。   他随手给弄尘开了个补气养血的方子,就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   萧怜长这么大,除了梨棠小的时候,也没真的照顾过谁,她哪里想到过,天下无敌的胜楚衣也有躺在床上弱不禁风的时候,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虽然忙得团团转,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都在忙什么。   胜楚衣看在眼里,心中解恨,让你下次再敢穿着寝衣跑去别的男人的住处,还掉进水池子!   她越是忙,他就越是添乱。   “怜怜,口渴啊。”   “好的好的,我给你倒茶。”   “茶不利于养伤。”   “那就倒水!”   水来了,胜楚衣伸出手去接茶杯,却不停地抖。   萧怜一看,不得了了啊,伤势发作地这么厉害,“我来喂你。”   “好。”   胜楚衣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又都吐了出来。   “楚郎?怎么了?”   “烫……”   “哎,我去换!”   再过一会儿,“怜怜,扶我躺下。”   “好。”   “怜怜,腰疼。”   “怎么会腰疼?”   “躺多了。”   萧怜:……,你不是才刚躺下!   她仔细回想以往胜楚衣受伤,好像都恢复地很快!   怎么好的来着?   叮!   脑中电光一闪,想到了!   炎阳火!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光耀万物,包治百病的炎阳火啊!人到病除!   她收拾心情,在床边坐下,“楚郎啊……”   萧怜将自己的唇送到胜楚衣嘴边,捧着他的肩头,胸脯贴在他胸口上,“楚郎,我帮你疗伤啊?”   胜楚衣垂眸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不用了,这样太麻烦怜怜了。”   萧怜发现自己竟然被拒绝了!   好尴尬。   想扭头就走,可转念一想,现在受伤的是自己的夫君,而那件事,她有错在先,他突然都吐血了,八成是被她气得,郁结于胸所致,所以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倒贴。   她轻轻吻他的嘴角,温柔低语,“不麻烦,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胜楚衣脸色一沉,你想我快点好起来,好去苏破天那里玩龙崽子?做梦!   “怜怜,我实在是疲惫地很。”   如此已经是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不要!   萧怜就更尴尬了,他什么时候疲倦过啊!他什么时候拒绝过她啊!他从来都是不死不下床,乐此不疲的那个啊!   这是真生气了,宁可自己忍着伤痛,都不愿意碰她。   “楚郎,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她只得委屈扒拉地趴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软下来哄他,“你伤了这么久,我却全不知情,还没心没肺地惹你生气,你饶了我吧。”   胜楚衣象征性地在她头发上撸了两下,“怜怜误会了,我已经不生气了。”   不生气还那么神情冰冷,骗鬼!   萧怜也来脾气了,无视我?无视我魅力?无视我身材?无视我发嗲?   这还得了!   她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意有所指地对胜楚衣道:“楚郎啊,那你告诉我,怎么做你才能好的快一点?”   她趴在他心口上,仰面看着他,眨了眨眼。   胜楚衣看着她娇憨的模样,两眼一眯,抬手落了床帐。   “自己来。”   “好嘞!”   ……   萧怜这一次,真的很卖力,简直可以用使劲浑身解数来形容。   以前她都是躺下来享受的那个,从来不知道,主动的这个角色还这么累人。   立时内心深处对胜楚衣又萌生了几分怜惜,我楚郎真是太辛苦了!娶了她这么个不省心的媳妇,白天劳心,夜里劳力。   于是,又多了几分勤奋,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劳了一夜,自是睡得沉,用了青蛙的姿势,趴在胜楚衣的身上,打着小呼噜。   胜楚衣先她一步醒来,指背自她脸颊滑动,小家伙儿,我收拾不了你?   萧怜被他摸得痒,避开手指,将脸换了个方向,在他心口上蹭了蹭,接着睡。   朦朦胧胧中忽然想到,自己努力奋斗了一夜,也不知效果如何,立时睡意全无,“楚郎你怎么样了?”   胜楚衣当下收了眼底的光,一脸的颓然,“好多了,怜怜辛苦了。”   萧怜一看,这哪里是好多了,简直是精神头更差了,“怎么会这样?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啊。”   胜楚衣做拧眉思索状,“大概是天谴雷所致的伤,与普通的内外伤不同,需要慢慢调养吧。”   萧怜见他实在很疲惫的样子,明显一夜没睡好,心中愧疚,恨自己怎么出这样的馊主意折腾他,“楚郎,那你好好休息,我……我们换个法子,暂且不用这个了。”   这怎么行!   天天腻在一起,还要装病不能碰,你当本座假的?   胜楚衣连忙道:“怜怜莫要灰心,也不是全无效果,只是,大概不能立竿见影。”   萧怜见他这样说,当他是记了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中欣喜,“真的有效果?”   “真的有,而且,很好。”   很好两个字,是真的。   胜楚衣诚恳地笑。   “好,那你先好好休息,今晚我们继续。”   “怜怜也不一定要等到晚上。”本座百无禁忌。   萧怜脸一红,“我去给你看看今天的药熬好了没。”   她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可这一动,却是哎哟一下,卧槽,腰……快腰折了……   “怜怜,可好?”胜楚衣假惺惺地关心了一下。   她的腰当然不好了,那么努力,换了谁,都要断了!   “没事没事,我去去就来。”   萧怜狼狈下床,穿了衣裳,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胜楚衣却尝到了甜头,眉梢轻扬,唇角阴险地勾起,不知道若是媳妇再怀上一个孩子,会不会打消苏破天那只骚浪狮子的春心。   此后,萧怜日日夜夜以身饲虎,却当自己是在拯救苍生。   病娇的胜楚衣分外的好哄,又分外地难缠,她总是要竭尽所能地取悦他,才勉强博他一笑。   好不容易,胜楚衣的身子有了些起色,若是下床,由她搀扶着,还能去外面走上一走。   他称病的这段时间,起初还有憨厚的人,想要过来探望问候一下,可到了墙根地下,八成就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的声响,立刻掉头就走了。   这种节骨眼儿上,若是扰了芳尊的雅兴,可不得了。   久而久之,大家心知肚明,就谁都不来了。   你们两口子玩去吧,我们喝茶!   苏破天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知道胜楚衣这是变着法争宠呢。   “哼!本王看你能装到几时!装到你****!”   可是,终于到了半个月的时候,苏破天忍不住了,闯了广木兰神宫。   他立在正殿里等了许久,才见胜楚衣给萧怜扶着,披着大氅,慢悠悠走了出来。   那脸色,的确不好看。   可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人,想要脸色稍微难看点,好像也不太难。   “芳尊,此前商定的东伐之事,不知何时启动?”   胜楚衣给萧怜搀扶着,像个老爷子一样缓缓坐下,“不急,时机未到。”   “芳尊在等什么时机?”   胜楚衣牵着萧怜的手,拢在掌心,“杀人的时机。”   苏破天看看萧怜,活脱脱一个春风满面的小媳妇,立在夫君身边,满眼都是她装病的男人,他想在这俩人之间抠出一条缝来,只怕是难于上青天。   可是越是难啃的骨头,他就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日思夜想。   苏破天笑道,“好,本王的百万雄师已经厉兵秣马,跃跃欲试,就等着芳尊的一句话了。”   胜楚衣点头回以微笑,“好。”   当晚,依旧是萧怜给胜楚衣充当大补药的时间,红帐摇曳间,萧史乘龙,弄玉跨凤的情节,了解一下。   正琴瑟和谐之间,忽然!   一声破窗之声!   有人闯了进来!   行刺!   ------题外话------   太华最近发文不太及时,终于今天把进度赶齐,明天开始,恢复6点发文哦!   爱你们! 第209章 跟谁睡都不行,只能跟我(1) 床上,骤然被扰了春宵的男人骤然暴怒,扯下红帐将萧怜胡乱一裹,挥手便是一击必杀之势。   但是,来人极其生猛,且十分了解胜楚衣的厉害,身法又奇快,闯入寝殿后并不近身,一面躲着冰渊一面砸东西。   摆明了是来捣乱的。   胜楚衣几击之下,竟然未中,杀机大动,脚下炸裂般的冰霜刀锋轰然疯狂地蔓延开去,将殿内的一切化作灰烬。   那人该是知道已经将人惹毛了,也不恋战,嗖地一下,险险避开,又从另一侧窗户跑了。   胜楚衣转身披件衣裳的功夫也就是眨眼的事,可再追到窗口,那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竟然敢闯广木兰神宫,还有如此神鬼莫测的身手!   放眼望去,也就只苏破天的人能如此了!   胜楚衣被搅合了好事,心情相当不好,可再抬头看向那张差点被他拆了的床上,用红帐裹着的萧怜。   她的心情更是不好!   “胜楚衣!你好身手啊!”   “怜怜,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我……,刚才是情急之下……”   “王八蛋!”   萧怜怒气冲冲下床,找衣服!   胜楚衣抢先一步,将她的衣裳乱七八糟一揽,背在身后,“哪儿都不准去!”   “骗子!衣裳还我!”   “深更半夜,这里是你的卧房,你想去哪儿?”   “我去跟棠棠睡!”   “跟谁都不准,只能跟我!”他简直是无赖式的霸道。   “胜楚衣!”萧怜裹着破烂的红帐,气得脸涨的通红,想来想去,不知该骂他什么,只好弱弱地扔出一句,“你……,你欺负我!”   她重新在床边坐下,低着头怄气。   其实也并不是一定想要离开他,离开了他身边,她又能去哪儿?   除了他在的地方,她哪儿都不想去,哪儿都不爱去。   只是,这么多天,诚心诚意地照顾他,却被他当成个傻子,心中自然是难受地紧。   本以为大事不妙,要闹翻天了的胜楚衣,见她就这样安静下来,满身的委屈,刚刚窜出来的火气也立时无影无踪。   他坐到床边,伸手捞起她的双腿,将人抱到膝上。   “怜怜啊,”他将头埋进她的肩窝,“我只是看不得别人靠近你半分,更何况他对你存了那样的心思,你叫我如何视而不见?”   他这样哑着嗓子,服了软,萧怜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将他满头垂顺如水的头发狠劲揉乱,嘟着嘴,“知道了。”   胜楚衣抬起头,微扬着脸看她,“那可还生气?”   “气!”   “楚郎再也不敢骗你了。”   他用额头在萧怜的脸颊上蹭了蹭,撒娇般的耍赖,见她也不避开,就得寸进尺,顺势将她扳倒,“刚才的事儿没完,咱们继续。”   ……   第二日清早,寝殿外响起一个熟悉地声音,“尊上,霁月密报。”   萧怜第一个坐了起来,“霁月!”   她来不及梳妆,砰地开了门,直愣愣立在门口。   霁月已不是当初那个在她麾下的青葱少年,如今不但高出她许多,还有连日奔波,不曾打理,脸颊上生了胡茬。   他见了萧怜,也是一愣。   眼前的人,十年来容颜不改,立在他面前,依然还是当年的九爷。   霁月定了定神,屈膝跪下,“殿下回来了啊。”   他从小就称她殿下,不论封了太子也好,做了皇帝也罢,还是成了神皇,在他心中,都是当初将他从街边捡回来的那个红衣九皇子,如今“殿下”两个字,一时真情流露,就脱口而出。   两人相见,正有千言万语无从表达,胜楚衣已经飞快地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口,“有什么话,待会儿一起说吧。”   说着有意无意地将萧怜挡在身后,“你打点一下,我们去前面等你。”   说着,随手关了门,带着霁月走了。   那卧房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了,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广木兰神宫向来没有在寝殿里随侍的宫人,萧怜与胜楚衣也向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动手,或者互相帮忙动手,所以萧怜这会儿也只是简单梳洗一番,就赶去了正殿。   “霁月这是从哪儿回来?”   霁月刚被赐座,喝了口茶,见萧怜来了,又赶紧站起来,重新行了大礼,“霁月,拜见吾皇。”   “快起来说话。”萧怜将他扶起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霁月长大了。”   霁月低着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殿下一如当年。”   “好了。”胜楚衣坐在上面有些不耐烦了,一个两个三四个,个个见了他家媳妇都腻腻歪歪没完没了。   萧怜这才拍了拍霁月的肩头,在胜楚衣身边坐下,“大清早过来,所为何事?”   “回吾皇,霁月受命尊上,去了趟东煌。”   “你派他去东煌!他是我最好的花郎!”萧怜当下就不乐意了,质问胜楚衣。   胜楚衣不紧不慢道:“没错,最好的花郎,所以,才派他去。第一,最快,第二,可信,第三,极少露面,在东煌,没人见过他。”   霁月接着道:“不错,尊上此番派霁月潜入东煌,就是为了查探参商帝君的动向。果然不出尊上所料,十日前,天澈宫该是收到了密报,东煌西部沿海的所有防御工事,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海上游弋的海王舰大半被召回,已是大战前夕之兆。”   “神皇殿,有奸细?”萧怜看向胜楚衣。   胜楚衣点点头,“而且,藏了很久。”   “所以,你大张旗鼓地要从海上强攻,是假的?”   胜楚衣无视霁月的存在,扭头对她宠爱的笑笑,“怜怜真聪明。”   “但若是陆上发兵,也未必能一击制胜,那日琼华尊也说了,我方千里奔袭,对方却以逸待劳。”   “没错,所以,这一次,要劳烦怜怜亲自跑一趟。”   “我?”一听要打架,萧怜立刻两眼冒光,“好啊!很久没干大事了!”   胜楚衣有些忧心,“若非万不得已,你也不该亲自出马,但是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放心,要么,没那个本事,要么,不可完全信任。”   “楚郎要我做什么?”   胜楚衣笑笑,“不敢当,怜怜才是神皇陛下。”   萧怜嗔怪的白他一眼,我这个神皇是假的,您老人家才是真的,“快说。”   “好,夺帝玺,杀悯生。”胜楚衣神色极淡,却掩饰不住有一丝惋惜。   萧怜也眼光一暗,“你终究还是要对他动手了,若是舍不得,其实也不一定要他的命,毕竟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   胜楚衣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仿佛感受到她的热度,他才能安心,“一手养大的狼而已,既然已经反噬,就不能再留,否则后患无穷。”   他将掌中的小手攥了攥,“他对你,尚有念想,所以,你若是失败了,必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成功了,他欠你甚多,也死得其所。只是……”   只是我又一次把你从自己身边送了出去。   胜楚衣话题一转,“只是这是一场硬仗,非你不可为,万万珍重!我会尽快去接应你。”   萧怜将他的手反握,“你要去海上,将整个东煌的兵力都吸引过去?”   胜楚衣笑了笑,“无妨,有苏破天呢,我就是去露个脸。”   “楚郎。”   “好了,只是打东煌而已,又不是海国,无需紧张。”   “但是,敖天一定会派鲛人前来助战!”   “那就正好练一练苏破天的兽军!”   接着,胜楚衣又听取了霁月对东煌的形式简单的汇报,再对萧怜叮嘱了一番,这件事,就这么商定了。   ——   广木兰神宫有人行刺的消息,传遍了神皇殿。   萧怜直指是大泽宫的人干的,非说受了惊吓,闹着要与兽人解除联盟。   苏破天一听,有些不淡定了,只顾着折腾胜楚衣,却忘了人家是亲两口子,如今漂亮的雌兽对他的好感已经跌破警戒线了啊!   于是他立刻动身,亲自去了广木兰神宫。   刚一进门,一只花瓶就飞了出来,“苏破天,你还有胆子来!”   萧怜一声怒吼,墙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破天还想仔细解释,身后的门砰地一关,胜楚衣已经断了他的退路。   “喂!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苏王莫怕,只是关于东伐的事,还需要仔细讨论一下细节。”胜楚衣悠闲道。   “讨论细节关门做什么?”苏破天看看胜楚衣,再看看萧怜,立时反应过来,“有奸细?”   萧怜收了泼妇模样,换了正经姿态,“苏王请坐。”   苏破天立时又两眼冒光,正儿八经的小雌兽儿,真耐看!   胜楚衣谈及这次诛杀悯生的计划时,苏破天的两眼就一直无所顾忌地看着萧怜,萧怜也双目直视他那一对金瞳,却是无半点女人的羞涩,全是在谈及军国大事时才有的沉静。   苏破天撩了半天,觉得好失败,她好像完全体会不到他的风骚。   “苏王,本座说的,你听明白了吗?”胜楚衣已经恨不得想把他那对金色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懂了懂了,声东击西嘛,本王懂,这种事,本王也干过,就让本王陪神皇走一遭东煌好了。”   “不行,你要与本座一起,主导海上战事。”   “那怎么行!”苏破天跳起来,“让你的小雌兽一个人去杀东煌的参商帝君,你怎么忍心?况且,她还是你们圣朝的神皇,雌兽是用来疼的,神皇是用来供着的,你竟然让她去打仗杀人?”   胜楚衣与他针锋相对,“她不是小雌兽,她是圣朝的神皇,但她还是朔方的皇帝,她的江山,是用铁与血打下来的!苏王,我圣朝的女子,与你兽世雌兽不同,并非只能用来生孩子。”   “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谁说让她一个人去了?今日找苏王前来,就是要讨论如何为神皇陛下派一支精锐小队相护,还有,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东煌。”   苏破天想了想,“此事不难,交给本王。”   胜楚衣浅笑,“好,有劳苏王了。”   没多久,一份陪同萧怜前往东煌的名单就整理出来了。   胜楚衣这边,除了霁月相随外,还点了海云上。   第一,亲生的,虽说也有可能帮着外人坑爹娘,但是绝对不会帮着外人给他爹戴绿帽子。   第二,作为一个天谴师,若是遇上鲛人,能挡上一阵子。   胜楚衣将这两条理由说出来,萧怜立刻觉得,他从来就没把海云上当成自己儿子!   苏破天那边,选的是百花杀,此人向来稳重,而且身法迅猛,悄无声息,是个刺杀的高手。   说起身法迅猛,胜楚衣的眼光有点凶,那晚假装行刺的,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百花杀。   苏破天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萧怜道:“那么,最后一件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东煌?而且从神都去曼陀罗城,路途遥远,难保途中不生变故,延误时机,也不能保证这次行动的消息不会外泄。”   “这有何难,交给本王好了,你们只管准备好刀子便是。”苏破天拍了拍胸脯,向萧怜得意地笑,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在雌兽面前炫耀能力的机会!   ------题外话------   中午还有一更哈 第210章 猫儿爷耳朵尖儿红了(2) 等到一切细节谈妥,胜楚衣起身,“苏王,请。”   说着就要动手扔人。   外面或许有东煌的奸细在看着,所以这场戏就要做足全套。   苏破天抬手挡了胜楚衣的手,“要扔也轮不到你扔!”   胜楚衣眼睛一眯,“刚巧尚未见识过苏王的实力。”说这就要动手。   苏破天横档着他的手臂立时发力,两个人说话间就要开打。   萧怜无奈,“好了好了,我来扔便是。”   两个人争风吃醋的男人同时撤手,萧怜立在苏破天面前,“得罪了。”   苏破天一脸贱笑,“不用留情,尽管来!”   胜楚衣在萧怜身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也假装没看见。   啪地一声脆响,广木兰神宫的门开了,苏破天连同一只破花瓶,被萧怜一起扔了出去。   ……   苏破天回了大泽宫,百花杀已静候多时。   “王上,听说……”您被扔出来了?   苏破天顾不上旁的,将百花杀肩头一揽,“小杀,平日里本王是不是带你亲如兄弟?”   “王上对臣的厚爱,无以复加。”   “很好,你自从来了璃光,说话也跟那个胜楚衣大醋王一样,四个字四个字地说,很有竞争力,本王很满意。”   “王上有何吩咐?”   “本王要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办。”   “王上请讲。”   “替本王护送萧云极去东煌走一趟,顺便把她抢到手!”   “……,王上……”百花杀本就有些粉白妖艳的脸,登时红到了头顶上的耳朵尖儿。   “还什么羞,本王愿意与你共妻,是你的荣耀。”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胜楚衣独占我漂亮的小雌兽!”   百花杀一双异瞳,竟然有些羞涩的光,“可是王上,臣还不曾与萧云极说过什么话呢,她只怕还不认识臣下。”   “没说过最好,没有好印象,也没有坏印象!”   “但是,若是不成功……?”   “不会不成功的,本王再给你派个得力的助手!你们两个,兄弟齐心,使劲浑身解数,帮本王把美人儿从胜楚衣手中抢过来!”   “是。”   苏破天抬手轻轻弹了一下百花杀的耳朵尖,“不要怕,凡事都有第一次!”   “是!”百花杀的耳朵尖儿,更红了。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神都都在大张旗鼓地准备东伐海战之事,码头上,加固战舰的声音乒乒乓乓从白天响到黑夜。   琼华立在神皇殿外的一处高山顶上,将整个海湾里的舰队情况简略地以极细的碳棒绘于这一张极薄的丝帛上,小心卷好,塞入肩头海东青脚爪上的细管中。   他振臂放了海东青,目送那身影急速远去,眼看着即将化作一只黑点消失不见时,忽然一只箭破空而去。   琼华还来不及出手阻拦,海东青一声凄厉尖啸,已经被一箭射穿,落进了海中。   百花杀背着弓箭从他身后出现,走路悄无声息,“琼华尊,看风景啊?”   琼华连忙敛起满面惊慌,“是啊,今年神都春天来得早,草木复苏,正是一年好时光。”   百花杀凝望海面,“是啊,草长莺飞的,正是春猎的好时光。我刚才猎到一只大鸟,琼华尊可见了落在何处?”   琼华定了定神,“本座只顾着观景,不曾注意有什么鸟落下。”   这时,平静的海面上骤然如龙吸水一般,海面倒吸起一只巨大的漩涡,蜿蜒而上,直到与两人所处的山崖持平,海云上立在漩涡之上,手中拎着一只水淋淋的海东青,“猫儿爷,你的?”   百花杀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正是。”   “看来又是你赢了。”海云上故作丧气,将海东青扔在了百花杀脚边。   琼华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海东青,脚上的细管已经不见了。   以海云上那种二货的智商,若是发现鸟爪上有密报,一定会大呼小叫的,怎么会这么淡定。   他稍稍松了口气,大概是掉在海里了。   “两位好兴致啊!”琼华重新恢复了往日笑眯眯地老好人形象。   海云上从水中跃上山头,全身湿透却衣不沾身,“我与猫儿爷比赛狩猎,说好了一起打天上飞的,看看是他地上跑的厉害,还是我水里游的厉害。”   百花杀踢了踢那只海东青,“这次算是我运气好,如此猛禽,竟然一击即中。”   琼华有些心痛,叹道:“是啊,俗话说,十万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真是可惜了。”   海云上与百花杀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各搭了一只手臂在琼华的肩头,“琼华尊,走吧,咱们一起回去,跟芳尊说说外面的春光是如何的好,让他老人家别总闷在神宫里对着媳妇。”   琼华这才发觉事情有异,可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地上跑得,水里游的,都在这儿盯着他,除非他长膀儿飞了。   可会飞也没用,那猫儿爷一箭射下海东青,是何等膂力,又是何等眼力和速度。   他只好打着哈哈,跟着两个人回了神皇殿。   广木兰神宫中,此时戒备森严,不同以往。   琼华被扔在胜楚衣脚边时,便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抬头看见萧怜正歪坐在椅子里盯着她,便膝行到她面前,扯了她的衣角,“吾皇救我!”   萧怜冷冷问他,“给个理由?”   “吾皇,当年千丈崖上,您触碰木兰树,暴露了身份,琼华一直小心替您保守秘密。此后您盗霜白剑,攻打朔方,登上皇位,铲除异己,琼华事事处处为您铺路善后,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啊!”   萧怜从他手中扯回衣角,“你的赤诚之心,只怕不是对我,而是对悯生。”   “不是不是,我对您绝对从无加害之心!求您念在往日交情,给我一条生路啊!”   萧怜摆弄着手里的杀生链,“是吗?那我问你,那日湘九龄带人血洗神皇殿时,众人分头逃难,你是如何对我的棠棠的?”   “这……”琼华低着头,眼睛乱转,“我……,公主执意要帮忙,我拧不过她,就只好为她指引了相对安全的西北角门。”   “是吗?那森罗万象殿中的老弱妇孺,又怎么说?以清大长公主说,是你指引她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带进大殿的。”   “回吾皇,当时场面混乱,情况危急,我又要数到上千人转移,广场上遍布雷霆,以清公主带着那么多妇孺,实难确保万全,而森罗万象殿又是防守极为严实之处,我……我就随口为她指了那里。”   “是嘛!”萧怜坐直了身子,一双皮靴踏在地上,铿锵有声。   她俯身近看琼华,“琼华圣尊,大概你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服,就忘了我萧云极是谁对不对?梨棠是我的长公主,是我九死一生换回来的孩子,是整个圣朝最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大敌当前,你既然负责整个森罗万象殿的安全,却没有将她第一个带离,反而让她一个人横穿整个广场,前往西北角,任由天谴雷从后追杀,居心何在!”   她一拳重重砸在交椅上,将那椅子半边立时砸榻了下去。   “吾皇,饶命!饶命!琼华失职!”琼华赶紧咚咚磕头。   海云上哼了一声,“失职?这两个字,你是不是该向参商帝君讲去?我看那湘九龄能大模大样登堂入室,也是他放进来的。”   萧怜戴上鲜红的软皮护手,口中继续道:“此其一,其二,你特意将那些妇孺困在神殿内,便是要确保,万一湘九龄的鲛人失利,就以那殿中的妇孺生命,为海上来袭的悯生再填筹码,是也不是!”   “琼华不敢!琼华再也不敢了!求吾皇看在琼华以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琼华一命!”琼华知道辩白无用,就只顾求饶。 第211章 乱红(一更) 萧怜穿着皮靴的脚,一脚蹬在他肩头,重重一压,将人压低了几分,“本皇本也想饶你一命,可惜你多行不义。”   她膝窝一弯,夹住琼华的脖颈,将人拖至身前,杀生链两下绕了上去,牛毛刃唰地竖起。   琼华挣扎了几下,却不敢再动,越是动,嵌入血肉的薄刃就越深。   他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咔咔的声音,双眼惊恐地看着萧怜,做最后的哀求。   萧怜神情淡漠,“此番若不是设了这场局,念在你以往所为,不论是以谁为主,终究待我不薄,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可如今,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该经你手向悯生传达的消息也均已带到,也算是你功劳一件,就赐你死个痛快吧。”   她手中杀生链缓缓一勒,琼华的双眼猛地一睁,一颗头颅便咕噜噜滚落了下去。   萧怜收了染血的链子,一脚将琼华没了头的尸体踹到一旁,对殿内众人道:“好了,这件事,不准让棠棠知道。咱么继续。”   苏破天第一次见女人这样杀人,平静淡漠,不带一丝怜悯和犹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激地他双眼发亮。   胜楚衣在萧怜身边坐下,“怜怜如此处置,倒是慈悲。”   苏破天心中腹诽:狗腿!   萧怜收了杀生链上的牛毛弯刃,用帕子仔细擦了几个来回,之后随手扔了帕子,“不管他初衷如何,始终是帮过我们的,还是给个痛快吧。”   胜楚衣两眼弯弯,“好,一切都依吾皇陛下的。”   苏破天心里骂到:犯贱!   骂完了,口中却道:“如今万事俱备,不知神皇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萧怜道:“盘算一下时日,也不早了,配合舰队的行进速度,大概这两日我们便要先行。只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东煌,潜入大盛宫,就还要看苏王的本事了。”   “哈哈哈,好说,”终于轮到他表现了,“先给诸位引荐一个人。”   他击掌三下,殿外便传来极轻又极稳的脚步声。   没多久,一个瘦高的男子,穿着白色软袍,领口绣着红色的云纹,一身文文弱弱的姿态,出现在广木兰神宫的正殿上。   “来,小乱,见过圣朝的神皇和至尊。”苏破天招呼。   小乱一愣,什么名字?又乱取名字!   苏破天一拍脑袋,“啊,本王忘记告诉你了,为了方便你与神皇陛下沟通,特意翻了两日的璃光经典诗集,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做乱红。”   百花杀看了一眼乱红,好,终于有人比我的名字还闷骚了。   乱红清冷的脸庞,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帘低垂,虽是美丽,却莫名地肃杀,顺从地向萧怜与胜楚衣俯首见礼,“乱红拜见神皇陛下,木兰芳尊。”   萧怜问道:“你有何办法助我们潜入东煌?”   百花杀得到苏破天的眼色,站出一步道:“神皇陛下,这位乱红,便是我兽族的首席大巫师,当日海上,我兽王大军神兵天降,拦截东煌舰队,就是他的杰作。”   胜楚衣闻言,抬头认真地看了眼乱红,“可将整只舰队、数百万大军隔空传送,倒也真是闻所未闻的好本事。”   乱红俯首静静道:“尊上过誉了,乱红只是行份内之事。”   他始终低着头,如一个羞赧的文弱书生,站得工整端正。   萧怜好奇,看看百花杀,还露着两只耳朵,一看就知道是只猫儿。   苏破天,一身金灿灿的,说是头大狮子,也是让人信服的。   可这个兽人,是个什么东西,她还真是看不出来。   ——   这次击杀悯生的行动,十分机密,萧怜事前也没有过多地与梨棠、北珩还有念念见面,所有人一切起居如常,只是稍加暗中准备了一番,就在广木兰神宫中聚集,由乱红起了传送的巫阵。   萧怜从没玩过这种新奇玩意,看着百花杀、海云上和霁月都淡定地走了进去,有些不确定地回头望了望胜楚衣。   胜楚衣替她稍稍整理了头上的缠金冠,“无论成功与否,都要等我去接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我很快就来,绝不可再如上次那样……”   萧怜郑重点点头,“好啦,我知道了。”   “还有,记住你是我的!”胜楚衣说完,也不管在场那么多人看着,直接捏了萧怜的下巴,便是狠狠地、长长地一吻!   海云上立刻自觉地背过身去,毕竟作为小朋友,看见爸爸妈妈亲亲的时候是要捂住眼睛的。   乱红始终立在巫阵中静候,而百花杀看了一眼苏破天:老大,人家男人宣告主权呢。   苏破天摆了个口型,没用!   一吻绵长,胜楚衣依依不舍地睁开眼,将萧怜轻推如巫阵,向她粲然一笑。   萧怜还来不及再说点什么告别的话,那法阵便一如起了大雾一般,迷蒙一片,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胜楚衣看着这五个人个人原地消失,周遭立时变得空旷,他对苏破天道:“苏王,接下来,该是你我演一出大戏了。”   苏破天与他对视,“你这个男人,喜欢经常骗自己的妻子?”   “我若不骗她,她肯走吗?”   “哼,鲛人奸诈,果然领教一二。”   胜楚衣整了整袍袖,并不否认,“走吧,让本座看看苏王的大军如何横渡沧海。”   “好啊!”苏破天将爪子搭上胜楚衣肩头,“大家好兄弟,你将精锐都派出去照顾媳妇,本王就替媳妇照顾你。”   他有意无意地偷换概念,嘴上占便宜。   却没想胜楚衣极为敏感,将那爪子拎起来扔了下去,“萧云极,是本座一个人的妻子。”   “别这么小气啊,我们兽人向来都是一妻多夫,大家互相谦让,互相爱护,一起宠妻,一起生崽,不知道有多和谐!”说着爪子又搭了上去。   胜楚衣眼睛一立,“拿开!”   “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苏破天!”   “小气鬼!”   ——   萧怜与几个人立在迷雾中,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一旦出现在大盛宫,面对的将是什么,手中的杀生链已经悄然落下,随时准备着突如其来的危险。   然而,等浓雾散尽,周遭却是古木参天,藤萝遍布,鸟兽齐鸣。   “这里不是大盛宫!”   百花杀鼻子嗅了嗅,“没有人气,该是深山老林。”   霁月道:“还用鼻子?用眼睛看都看出来了。”   海云上问乱红,“大巫师,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乱红始终低垂着头,“也许吧……”   “也许?这么说,现在连你都不知道咱们在哪儿?”霁月急了。   “也许……,在东煌的某处深山老林中。”   萧怜盘算着时间紧迫,必须在兽军与东煌的战舰交火之前,击杀悯生,才能阻止一场大战,保存来日攻打海国的实力。   而如今,她们这只奇袭小队,竟然被传送到不知名的深山老林中!   “怎么会出这样的问题?你传送数百万大军,那么庞大的舰队都准确无误!”   乱红依然静静道:“也许那大盛宫中有什么布置,扰乱了在下的巫阵。”   萧怜强压着心头怒火,“那就再传送一次!快!”   乱红道:“神皇有所不知,开启巫阵,消耗极大,若是强行发动,若有闪失,只怕阵中的一切都会在传送中化作虚无,在下的法力已不足以支撑立刻展开第二次传送了。”   海云上抢着道:“那怎么办?”   百花杀不紧不慢道:“两个办法,第一,走出去,第二,原地休息,静待大巫师复原,再行传送。”   萧怜问乱红:“你估计还要多久才能传送第二次?”   乱红:“大概要半个月左右。”   “神马!”霁月手中短刀出鞘,直接架在乱红的脖子上,“哪里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给你修养!”   乱红始终低着头,声音不高,却极为淡定,“杀了我,此行必败,若是耐心等着,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萧怜抬手挪开霁月的刀,“好,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必须再开巫阵!”   乱红抬起头,双瞳中如有宝石,隐隐的五彩斑斓,“最少十日。”   “五日!”   “十日。”   萧怜盯着他那双眼睛,一阵晃神,一阵心悸,慌忙将眼光移向别处,“好,暂且十日,不过你要尽快,时不我待!”   乱红重新微微低垂了头,“遵命。” 第212章 防火防盗防亲妈 一行人对周围情况不明,暂时只好原地扎营,安顿下来。   霁月充当斥候,去周围巡视一周,留下的四个人,各自寻了个地方坐下静候。   萧怜发现,百花杀与乱红大概不是很熟,也可能是地位身份有异,又或者其他原因,总之两人并不是很近,分别各自坐下,还隔了几棵树之遥。   百花杀闲来无事,擦他的两把匕首,乱红则直接上了树,倚在树枝儿上,仰面望天,悠闲得很,全然不似体力耗竭,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模样。   而海云上,自从认了亲,就没私下里跟萧怜说过话,但是如此情景之下,众人因为乱红的原因困在这里,他自然是要跟自己的娘亲站在一边的,于是也就往萧怜所在的那一边儿坐了坐,可又不好意思做得太近,万一她拉着自己,强迫他叫娘亲可怎么办?   于是只好别别扭扭地保持距离。   萧怜第一次得了空闲,可以仔细打量海云上,见他那副防火防盗防亲妈的模样,就觉得分外有意思,于是一只手撑着腮,抱着膝盖,坐在树下,专心看他。   海云上被她盯得浑身都不自在,绕到一颗老树后,稍稍放松下来,松了口气,可再一扭头,萧怜也跟着绕了过去,依然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而且那脸上,分明还挂着老母亲式的微笑!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说了这句话,萧怜倒是真的不看了,而是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喂!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喊了!”   他在树这边儿尖叫,树的那一边,本来就一直不动声色观察他们两个动静的百花杀耳朵一动。   这个萧云极的专一不二果然是装的,刚离开胜楚衣就惦记上了海云上,难道她只对冰凉凉、滑溜溜的鱼有兴趣?   百花杀看了看另一棵老树低杈上的乱红,刚好乱红也看向他这边。   那眼睛中,五彩斑斓的双瞳看得他立时想炸毛!   树那边,萧怜强行坐在海云上身边,“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海云上嫌弃地躲开她,“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见。”   树那边,两个人静静听着……   萧怜:“你跟他生得不一样。”   “我是我!他是他!”   “但是,你跟我有许多共同的地方啊,难道你没发现?”   “谁要跟你一样。”   “云上。”   “别叫得那么腻歪。”   “给我抱一下吧。”   “不要,你别过来啊!”   海云上连滚带爬地想逃走,你果然不出本爷所料!   “那给我摸摸你啊。”   “不行!住手!”   “别动!就摸一下!”   “不行!救命啊——!”   萧怜不顾海云上惨叫,将人扑倒,抓进怀中,越是不让摸就越是要摸!   生下来就没抱过,莫名其妙地就长了这么大,现在再不摸,以后更没机会了!   海云上半推半就地挣扎,其实也有那么一丝丝想体会一下母亲的怀抱,毕竟从小到大就是个孤儿,除了海家老祖宗对他不错外,也没人真心疼过他。   可这娘亲,也长得太小了点。   他就只好假装被按倒,老老实实地给萧怜一对爪子顺毛。   给自己的崽子顺毛,是萧怜的怪癖,若是不能顺一顺,她就难受。   当初强行给梨棠和北珩顺了毛,这次,抓住机会,就一定要给海云上顺,仿佛没被她顺过毛的,就不算是她生得。   海云上被按在她腿上,被顺得舒服,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看到一对皂靴停在前面不远处。   霁月有些颤抖,“殿……下……”   海云上做了贼一样想逃走,被萧怜伸手给按住,“跑什么,有什么怕看的?”   霁月木然转头,回避了。   接着,树后传来的声音,令人浮想联翩。   萧怜:“跑什么,给我回来!”   海云上:“你就不能轻点?”   百花杀耳朵动了动,鲛人就是弱!   萧怜:“这样舒服吗?”   海云上:“真讨厌!”   然后是萧怜咯咯咯的笑。   等海云上一面整理头发一面从树后出来,对面的三双眼睛,都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倒霉的?”   三个人木然同时摇头。   “你很幸运。”许久没开口的乱红,从树上跃下,对霁月道:“周围情况如何?”   树后,萧怜放了海云上后,顺便刚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解了个手,怕几个人担心,匆匆赶回来,一面从树后出来,一面整理腰带,迎面四个人于是身子一僵。   这个女人,太随便了!   “看什么?都傻了?对了霁月,周围什么情况?”   她语气与海云上如出一辙,若无其事地坐下,等着霁月汇报情况。   霁月缓了缓神,“刚才属下寻了处高峰上去看了看,咱们所在之地,乃是一望无际的上古丛林,如果我猜的没错,该是地图上所指的,从未有人活着进入过的东煌十万大山之腹地。”   “十万大山!既然从没有人抵达过的大山深处,那也就是无法活着走出去咯?”   百花杀道:“如此来说,只能等乱红的法力恢复,传送出去了。”   乱红静默不语。   ------题外话------   太华又重感冒,扑街状态,今明两天暂且四千+渣更,对不住各位一直追文的亲亲啦~! 第213章 鲛人祖神 萧怜心头一阵烦躁,“我们走后,神都的舰队也该是已经起锚,如此凭空耽搁十数日,就算等咱们入了大盛宫,到时战火已起,悯生一旦御驾亲征,我们必然扑个空,如此只会徒劳一场!”   乱红两眼只看着地面,从不抬头,仿佛在跟地上的草说话,“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做不到罢了。”   海云上道:“既然有方法,就说出来,做不做得到,要试试才知道!”   乱红这才缓缓抬头,狭长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隐藏了五彩的双瞳。   他看了眼萧怜,重新眉眼低垂,“先找个地方歇息一番吧,我饿了。”   所有人被他这样一说,才发觉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萧怜强压住情绪,这几个人中,她怎么说也是主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好吧,事到如今急也没有用,大家先吃东西,填饱肚子,特别是乱红,多吃!养好身体!早点送我们出去。”   百花杀哼唧,“吃再多也没用。”   霁月道:“刚才在附近看到一条小河,有不少肥鱼,与其满林子捉小兽,不如去捉鱼充饥。”   海云上瞪他一眼,哼,就知道欺负小鱼,来条大鱼你试试?   霁月莫名其妙,你瞪我干嘛!   萧怜:“好,那就去河边。”   几个人来到河边,海云上生火,百花杀抓鱼,霁月则烤了一手的好鱼。   萧怜反正什么都不会,就乐得坐享其成。   吃饱喝足,刚好天黑,几个男人在一株老树上给萧怜安置了个窝,其他人就守在树下休息。   东煌的大山中,夜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大,特别的明亮,照得夜色中的森林恍如白昼。   萧怜睡到半夜,朦胧中听见树下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又搞什么鬼,便睁开眼侧耳细听,   海云上:“你真的确定他是个公的?”   百花杀:“如假包换。”   霁月:“蛇?”   百花杀:“巨蟒。”   海云上:“真是比女人腰条还好啊。”   百花杀:“看你那点出息。”   霁月:“我听人家说,蛇都是有两根那个那个?”   啪啪!他头上同时挨了两下。   “出息!”百花杀与海云上异口同声。   萧怜顺着几个人指指点点的方向望去,一双眼睛就差点离不开。   不远处的河水,映着月光,如一面弯弯曲曲的银色玉带,其中有人赤着身子,映着月光,立在水中,似是沐浴,又似是在吸纳月光精华。   完美的腰臀曲线,犹如一尊雕塑一般,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态,仰面向天,久久一动不动。   那腰身,说是男子,却是柔软阴柔,说是女子,又充满力量。   乱红!   俗话说,雌雄同体谓之神,他的背影还真是好看啊!   萧怜也翻了个身趴在树上偷看。   听到她在树上翻身,树下的人立刻就禁了声。   萧怜立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听见她没动静,下面就又开始小声议论。   海云上:“你知道他说得那个方法是什么吗?”   百花杀:“你不知道?”   海云上:“我怎么知道?”   百花杀:“你们鲛人都这么纯洁?”   霁月听着着急,“哎呀,到底什么法子,快说啊!”   百花杀:“无外乎采阴补……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海云上给捂住了嘴!   “你想死啊!这里五个人,只有一个女的!”   霁月唰地拔了刀,“你们这些禽兽要是敢打我们殿下半分主意,当心我的刀!”   百花杀将海云上推开,唰地也拔了刀,“就你有刀?”   三个人正扯不清楚,乱红已经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后,“你们在做什么?”他凉凉地问。   “看星星!”“尿尿!”“聊天!”   三个人同时回答。   乱红也就是随便问问,之后无视三个人的存在,自己寻了一处老树,上了枝丫,倚在树干上就睡了。   萧怜趴在树上眨眨眼,哦,明白了。   采阴补阳是吧?十万大山中,帮他找条大母蛇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吧……   此时西陆虽是春季,可这东煌的山岭中却绿意葱茏,暖如初夏,蛇该是不用冬眠吧?   看我给你找几个媳妇!   她手掌中渐渐泛出浅浅的绿光,乙木生缓缓流淌而出。   这一片上古森林,最是生机盎然,萧怜的乙木生仿佛寻到了生命的本源一般,立时蓬勃奔涌,如一片滔天的绿海,决了堤坝而来,措不及防,将她整个人淹没而过。   ……   耳边是振动巨大的翅膀带来的呼啸风声。   又是那个梦。   她又化作了那只叫做帝呤的飞龙。   这一次,她飞得前所未有地快,前所未有地疾!   身后,无数极雷劈天而下,在她的龙尾附近炸开。   不能死!不能死!为了他的孩子!我不能死!   她一声长啸,龙吟之声响彻天际,拼尽全力向天边奔去。   “畜生!诱惑主人,贪图上神,身怀孽种,如今还想逃到哪里去!”一种神音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如天罗地网将她笼罩其中。   她顾不上辩解,只能埋头躲避极雷,逃到了天涯海角。   前面就是无尽深渊,再也没有生路。   帝呤双足落地,化作女子,向天跪下,“求你,不管你是谁,我求求你,我已经是个人了,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的要杀我,求你等我将孩子生下来啊!”   那个声音隐在云层之上,是她根本没资格得见的存在,声声如洪钟,震荡耳际,是她根本没办法承受的强大。   “一只披鳞生爪的畜生,辱没上神,还敢狡辩!”   “我说的是真的!九幽他与我……”   “住口!上神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意叫出口的!”   帝呤含泪跪在深渊边缘,声音低了几分,示弱道:“是,君上。君上他与我是真心的。”   “一派胡言!引诱蒙蔽上神,还假作说辞!妄图借产下真神子嗣,跻身神位,简直是痴人说梦!你口中的君上,他从来就只当你是个畜生!”   帝呤仰面向天,那云层洞开,恍若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那一头,是纷纭不知多少神人,都在看着她。   他们那些眼光,仿佛她曾在人间见过的百姓,看到谁家养的狗,咬伤了主人,要被处死一般,全无悲悯,甚至连幸灾乐祸都没有。   她的死,罪有应得,理所应当!   那些人见这一面天镜打开,都纷纷转过头去,看向人群的最后,而那里,立着的,就是她挚爱的九幽。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一丝情感,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君上!”   她试着唤他一声。   他眼光漠然,仿佛她凄凄切切呼唤的是旁人。   “孽畜,你看见了?连你的主人都已经不要你了,你可以安心受死了?”   “不!不是的!他说过,他不会离开我的,他说过他会永远与我在一起!”   帝呤绝望的站起来,“九幽!君上!”   天镜的那一头,九幽天,依然冷漠,甚至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帝呤哀求一般的望着他,“夫君……”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化作珍珠,细碎地落了一地,坠入深渊,无影无踪。   “本君,并非你的夫君。”   九幽的声音从天镜那边传来,那镜中的身影拂袖而去,层云掩映,再也无影无踪。   “九幽天——!”   帝呤对着那一片空茫的云海嘶吼,转身化作飞龙,一声咆哮,响彻云霄!   “为什么——!”   她展开双翼,逆着漫天风雷而上,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云层上空那个声音却是悠悠一声叹息,“孽障,还不知悔改!你不过是个畜生!却妄想贪图上神荣宠!从今日起,将你打入无间地狱,受万世苦楚,永生不得光明!”   一道前所未有的极雷,横劈而下!   在那道雷面前,她巨大的飞龙之躯脆弱如蝼蚁,不堪一击,整个身子飘飘摇摇坠落云端,直向下面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坠落而去。   无尽黑暗的地狱,有无尽冤魂在等着她。   九幽,我若入地狱,便是这世间罪孽最深的魔!   她闭上双眼,任由身体下坠,静待被黑暗吞噬。   忽然,仿佛有一只手,温柔地托住了她,轻轻一抬,她原本飞速下坠的身子,便彻底脱离了黑暗的吸引,向上飞去。   她仓促间回头,看见那个代替她坠入深渊的身影。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回荡,“帝呤,你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若一定要有人入地狱,那该是我,让我替你,做这世间罪孽最深的魔!”   她不停地上升,渐渐从黑暗进入一片蔚蓝。   一望无垠的海底。   她出生的地方。   腹中一阵阵的阵痛传来,好痛!   他们的孩子要出世了!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畜生?   我是不是真的不配与上神结合?   她一个人孤独地经受了分娩的阵痛,产下了三个孩子,三个没有性别的孩子。   三个生着鱼一样尾巴的孩子。   鲛人!   ——   与此同时,深渊海国的皇宫深处,祖神的神庙中,敖天负手而立,仰望着高高供奉的三尊祖神。   传说鲛人的三位祖神,从深渊而来,一个人化作男子,一人化作女子,这两人结合所生子嗣,便是血统纯正的海皇血脉,是神之后裔。   而第三人,则从始至终未分化性别,远离红尘纷扰,主宰过去未来。   在三尊祖神背后,是一副覆盖了神庙整面墙壁的壁画,画上,魔龙从地狱中冲天而起,身披烈火,降临海国,俯瞰众生。   敖天身后,传来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鲛人信奉的真神,并非三祖,而是三祖背后的魔龙。”湘九龄笑盈盈道。   敖天回身看她,“朕一直不明白,如果预言说的是真的,终有一日,魔龙将身披烈焰归来,那么,它到底是来拯救海国还是覆灭海国?”   湘九龄审慎道:“臣不知。”   “若说拯救,如今的海国,何须谁来拯救?若是覆灭,她诞下鲛人先祖,被鲛人供奉为神,又为何要覆灭自己的子民?”   湘九龄低头含笑,“臣的确不知。”   敖天收了收心神,“没关系,朕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东煌那边,听说有消息了?”   “正是,西陆勾结的兽人舰队已经起锚,璃光东西两陆的大战,近在咫尺。”   敖天背在身后的拳紧了紧,“好,就命你带上一万鲛人精锐,替朕将胜楚衣与兽人全数截杀在东煌的无尽海上。”   湘九龄一侧嘴角勾起,冷笑浮过,“臣,领命。”   她转身告退之际,又被敖天叫住,“慢着。”   “陛下还有何吩咐?”   敖天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你上次去神皇殿,可见到她了?她可好?”   湘九龄恭敬俯首回话,“甚好,只是脸已经换了。”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擅自篡改皇命,借敖天名义诛杀萧怜的事,天女果然没有说出去。   敖天有些意外,“换了?雪姬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又能跟谁换?”   湘九龄依然是那三个字,“臣不知。”她眼中机锋有些阴沉,“对了,陛下,不知最近可去过大祭司塔?”   “前两日去过一次,问了天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怎么,你有事?”   “没事,只是想提醒陛下,诸事若有不决,多与天女讨教,必定受益匪浅,比如,关于魔龙的困惑。”   “是啊,朕也这样觉得。天女能只过去未来,最是能够安抚人心。明日,朕就再去一次大祭司塔。”   ——   “鲛人!”   萧怜几乎是惊叫着从梦中醒来,一个骨碌坐起来,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可她身子一晃,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海云上的手捂在她嘴上,“嘘!”   “怎么了?”   “你看下面。”   萧怜看了一眼下面,登时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满地腰粗的巨蟒,蜿蜿蜒蜒地蠕动着,遍地都是,一层压一层,根本已经看不到地面了。   同样逃到树上来的,还有霁月、百花杀和乱红。   萧怜忽然想起,她被乙木生冲击昏睡过去之前,好像召唤大母蛇来着。   她艰难地看了眼乱红,“你……,难道不喜欢?”   乱红狭长的双眼从来没有瞪过这么大,“兽人!是人!”   ------题外话------   太华……差点……断更……啊……啊……啊!   明日奋起!嗷嗷呜~! 第214章 万兽朝宗,巨龙现 围困了众人的巨蟒越聚越多,有些蜿蜒攀援树干而上,又被霁月和百花杀用刀子给驱了下去。   落下去的巨蟒被同类压在身下,后来的又顺着它们的身子,继续向上爬,无数纠缠不清的蛇身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如一团乱麻。   海云上嫌弃道:“依我看,这儿这么多母蛇齐聚在一起,那满山的公蛇该是不远了。”   乱红已经显露出前所未有的警觉,沉声道:“你闭嘴!”   海云上道:“哎?你怕什么?怕人家说你勾引别人老婆?”   乱红瞪眼,“兽人!是人!你不怕,你去开路?”   海云上嫌恶心,“干嘛是我!我不去!”   乱红狭长的眼睛一瞪,露出五彩斑斓的瞳孔,海云上向萧怜身边躲了一步,“你想怎样?我知道你们蟒蛇会催眠猎物,可我也不是好惹的!”   萧怜立刻护在了海云上身前,“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吵的,云上向来口无遮拦,习惯就好了。”   乱红看了看萧怜,却是没了凶光,哼了一声,纤长的睫毛重新垂下。   然而,海云上说的没错,如此多的雌蛇,既是冲着乱红来的,空气中就开始隐隐弥漫着一种令公蛇难以抑制的,求偶的气息。   萧怜他们嗅不到,可对乱红来说,却已经达到了刺鼻的程度!   这是蛇族的繁衍本能。求偶的气息,随风飘散,迅速弥漫开去,很快,十万大山之中,一场巨蟒求偶的天灾被提前发动了!   无数的雄性巨蟒,向着雌蛇涌动的这一片小河附近涌来,一时之间,山岭之中,鸟兽之声全无,除了可怕的静默,便是蛇的鳞甲在地面游走的沙沙声。   百花杀已经炸了毛了,爬到老树的最高处,“喂!谁赶紧想个办法!”   树下面的,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附近的树上也缠满了大大小小的蛇。   嗅着气息赶来的雄蛇数量之众,堪称漫山遍野。   相比之下,雌蛇就少得可怜。   于是这些雄蛇一旦捕获到雌性,就强行纠缠在一处。   而其他后来的,又当仁不让的缠上来争夺,如此一来,很快,树下便形成了不知多少巨蟒滚成的蛇球。   萧怜已经看不下去了,蒙着眼睛,“不得了了,蛇原来这么乱!”   她从指缝里往外看,正看到乱红,一想到这个人就是是条大蛇,又是没来由地一阵浑身不自在,赶紧又将头转向别处。   霁月抽刀道:“殿下,不如我先下去,趁它们忙着,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萧怜倒也不是不能放火烧出一条路,可这些蛇毕竟是她招来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她只好答应了霁月的提议,“好吧,那就速战速决!”她的腿都已经软了,不是被吓得,而是被恶心的。   百花杀双手双脚抱着树尖不肯下来,却依然嘴硬,“你们……你们先走,我掩护!”   海云上道:“猫儿爷,一起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乱红:“闭嘴!”   海云上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乱红话音刚落,树林上空就响起了一声鸟类的尖啸。   接着,两只鸟并肩而下,四只利爪同时擒了一条巨蟒,飞旋而上,又直冲到了茂密的树冠上空。   接着,又是一对!   霁月惊叫:“你们看,那鸟是共用一对翅膀的!”   “比翼鸟!”萧怜在大盛宫曾经坐过这种鸟,脾气很大,飞起来很快。   俯冲而下的比翼鸟越来越多。   一对比翼鸟呼啸而来,直扑乱红。   乱红手中泛起红光,砰地一声,就在鸟爪触及他的瞬间,两只凭空不见了。   接下,树尖上,传来百花杀的骂声,一面挥着匕首一面喊:“海云上,你个乌鸦嘴!”   海云上暗笑,你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有今天!   正笑着,背后一阵冷风。   “云上!让开!”萧怜伸手抓过他,杀生链扬出,将一对向她的小鱼扑来的比翼鸟打散,直接将那么高的人像是雌兽护着幼崽一样,给护在了身后。   失了配偶的鸟,只剩下一只翅膀,扑棱着掉在地上,很快惨叫着被蟒群淹没了起来。   海云上直愣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头顶,有些恍惚,“谢谢。”   娘亲两个字,却还是叫不出口。   萧怜回头,嫣然一笑,“跟我还谢什么?”   霁月将脸转向别处,少儿不宜,我什么都没看见。   比翼鸟的攻势凶猛,几个人最后终于聚拢在树上,百花杀也从树顶滑了下来,五个人背对背,将无差别袭来的鸟一一打散。   萧怜:“不行!这样下去,徒增杀戮和损耗,根本无济于事。”   海云上望了眼远处,“是啊,若是再不迅速抽身,只怕一会儿,还有更大的。”   萧怜回头瞪了他一眼,已经应验了两次了,还敢说!   然而,他说得也没有错。   一种生物聚集过多,总会招来天地。   巨蟒的天敌是比翼鸟,那么比翼鸟的天敌是什么?   一定是比它们更迅猛、更残暴、更强大的东西。   而根据这世间一物降一物的定律,那么,再往后……   众人不敢想了。   萧怜这时才后悔在这十万大山中擅自动用乙木生,没想到失控的生的力量会制造这样的混乱。   远处的树林中,开始发出骚动。   果然来了!   几个人靠得更紧。   海云上道:“不如招道天谴雷,将他们全都烤熟了算了。”   萧怜抬手按住他,“不行,这十万大山中,不知藏了怎样的存在,天谴雷动静太大,只怕……”   她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改口道:“算了,你还是招雷吧!”   对面的树上,飞跃而来的,是黑压压的不知多少两人高的黑毛猿猴。   那些猿猴在树枝之间跳跃腾挪,凌空飞渡之间,随便伸出长手,便可将身边飞掠而过的比翼鸟抓住,咔嚓一声,撕成两半,一半咬在口中,另一半血淋淋地扔进狂蟒之中。   那层层树林的后头,继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不知还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感知到这场骚乱的饕餮盛宴,正向这边赶来。   整个河边的古木林,天上地上树间,已经乱成一锅粥。   比翼鸟尖啸着飞掠,一面躲避,一面反击巨猿,又掠食巨蟒。   巨蟒既不肯放开配偶,又将落地的巨猿死死缠住,张口吞噬。   巨猿则撕扯着蟒蛇,再随手将头顶空袭的比翼鸟打落。   五个人躲在同一棵树上,看着这场混战,弱小地如同待宰的羔羊。   乱中求生!就是现在!   “云上!落雷!”萧怜一声断喝。   “好!”   天谴雷轰然落下。   咔嚓一声巨响,炸雷破空而下,将地面烧了个大坑。   血肉烧焦的味道,有些刺鼻。   一瞬间,林子里有些安静。   海云上拍拍手上冒的烟,得意道:“效果怎么样?”   “跑!”萧怜哪里还顾得上夸儿子帅,拉着他直接跳下树撒腿狂奔。   紧跟着,身后乱红、百花杀、霁月也相继跳了下去,几个人落入那道雷炸开的坑中,跌跌撞撞踏着烧焦的各种残骸,慌不择路地一路狂奔。   身后,被这一道天谴雷惊呆了瞬息的狂蟒、巨猿、比翼鸟,同时炸毛,瞄准了这五个不速之客,乌泱泱追了上去。   若是再妇人之仁,就是死路一条!   萧怜推开身边的海云上,转身一道火龙拔地而起,横推而去!   各种惨叫声不绝于耳,炎阳火过后,遍地焦尸。   然而,身后野兽的数量,已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狂蟒倒是被烧焦了大半,可那些巨猿,半数身手敏捷,并未被天火所及,见这群没毛的猴子还敢放火!简直是暴怒,捶了胸口怒吼,飞跃而起,向众人飞扑过来!   天上飞的比翼鸟则损伤极少,也被激得凶性大发,凄厉地叫嚣着铺天盖地而来。   百花杀跑得最快,在最前面一面跑一面叫,“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海云上:“你那么有本事,你上啊!”   百花杀:“惊了兽群还想还手,简直就是作死!”   乱红:“你们废话真多!”   五个人拖着身后的追杀大军,向着大山深处狂奔,后面的兽群再惊动了更多的野兽。   十万大山之中,不知已有几千几万年,没有像今日这么热闹。   几个人没命的奔跑中,又撞上前方的不知名生物,光靠霁月和百花杀的刀子根本不能自保。   “乱红,你刚刚传送比翼鸟的本事呢?”霁月喊道。   “法力不能乱用,否则大家都留在这里,永远别想离开。”乱红一面跑,一面淡定回答。   萧怜无奈,“好吧,我们来,您慢慢养着。”   十万大山中,天谴雷加炎阳火开路,开辟出一条短暂的生路,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整座大山中兽群更大的狂暴和更汹涌的追杀!   兽群一面追逐,一面互相撕咬,好在半途中经常横插进几个大型的掠食者,延缓了速度,才给他们多了一些逃生的时间。   海云上一面跑一面喊,“萧云极,你不是能御兽吗?”   萧怜:“你该叫我什么?”   “讨厌!这个时候还这么较真儿!”   萧怜笑:“御兽也要有个目标才好,这万兽大狂奔,你让我如何驾驭!”   霁月:“我们这样跑下去,早晚会力竭被踩成肉泥!”   乱红依旧淡定,“不,是被分食。”   百花杀:“你们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海云上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好听的,有啊,除非我们遇到一只更大的!”   “闭嘴!”所有人异口同声。   百花杀已经对海云上动了杀机!   幸好,这一次,他的乌鸦嘴没有应验。   几个人狂奔入一处大山光秃秃的山坳中。   可没跑了几步,就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等等。”萧怜喘着气,拦住众人。   几个人回头去看,身后乌泱泱、黑压压的兽群,竟然在山坳外停住了,谁都不肯再靠近一分。   他们又看看脚下,东煌气候如此温暖,山中林木葱茏,可此处却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同时看向海云上。   海云上摊手,“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萧怜心头一沉,望向那山坳深处,更大的!   此时,已没有退路可以走。   山坳外,一片兽海,血腥残杀的同时,还在盯着里面这五个小东西。   他们在这一片死寂之地,无水食,也支撑不了多久。   霁月向里面跑了一圈,回来道:“殿下,我看过了,前面有个山洞,该是能过夜,这一片地儿,除了那山洞,什么都没有。”   “那就去山洞吧,至少挡个风。”萧怜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海云上:“那万一山洞里有……唔……”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他扑倒,捂住了嘴!   穿过一片荒凉,里面果然有个山洞,地方不大,也十分干净,干净到有些诡异。   没有杂草,没有碎石,甚至没有任何野兽盘踞过的迹象。   仿佛这里千万年来就从来没有过活物。   几个人稍加修整,百花杀和霁月又跑出去一趟。   他们到了荒地的边缘,一个负责叫嚣,分散兽群的注意力,另一个声东击西,趁着群兽不注意,百花杀刺死了一只混在兽群中的孤狼,两人见得手,又迅速退回荒地,将死狼也给拖了进去。   霁月道:“狼肉太硬了吧?我们殿下是女子,不一定爱吃。”   百花杀:“你看对面那些,哪个是嫩的?”   放眼望去,对面张牙舞爪一片兽海,的确除了狼,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异兽,他都没法估量到底谁能吃,谁不能吃。   那就吃狼吧。   霁月手中耍着刀子,突然玩心大起。   这么多野兽,鬼哭狼嚎一片,却谁都不敢靠近半步,这个时候不嘚瑟一下,岂不是对不起刚才跑断腿地逃命!   他对着兽群左扭扭,右扭扭,再扮了个鬼脸,放了个屁,狠命嘚瑟了一番。   百花杀嫌弃地抱着肩膀,看了他半天,不知不觉得,头顶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等霁月嘚瑟到心满意足,两个人才将死狼给拖向山洞。   狼的尸体在地上拖拽,血从脖颈上伤口中流淌出来,渗入荒芜的砂石地上,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嘴吮吸干净了一般,在两人身后,很快无影无踪了。   晚上这一顿,甚是难以下咽。   百花杀随便咬了几口,就将口中干如柴禾的老肉吐了,“大概是个离群的老狼,难吃死了。”   萧怜几个也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一点,收拾收拾,众人围着火堆,商定好轮流值夜,其他人便听着外面的兽群喧天的嚎叫,渐渐入睡。   后半夜,轮到海云上守夜,百花杀的脚还没踹过来,就被一只小皮靴给挡住了。   萧怜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他睡,我来。”   百花杀收了脚,“他是男人,你没必要对他这么好。”   萧怜看着似乎睡得有些冷的海云上,脱下外袍替他小心盖上,“在我眼中,他始终是个孩子。”   百花杀就有些替胜楚衣鸣不平,他对这个媳妇也算是宠得无以复加,可媳妇一转身,就又去宠着别的男人。   “我听说,芳尊以前是东煌的太华帝君,为什么放着皇帝不做,却将江山拱手让人?如今还要费力夺回来,实在是多此一举。”百花杀左右睡不着,想起临走时苏破天交代的勾搭萧怜的任务,就索性陪萧怜聊天,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萧怜坐在洞口,头顶上是累累繁星,而远处则是如繁星一样闪烁着的各色大大小小的野兽的眼睛。   提到胜楚衣,她的神色温柔了许多,“他本就是个闲人,那个皇帝,也是个闲差,一直以来,真正掌握东煌,治理东煌的,都是悯生。既然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而别人又那么宝贝,而他又始终对那个亲手养大的孩子,存了宽悯之心,在陪我离开东煌时,就顺便给了他。”   她仰头望了望天,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尤其闪耀,一条银河纵惯天际而去,也许他此时睡不着,也正立在船头,与她同看一片星空。   萧怜笑了笑,“他对自己养大的每一个孩子,都存了厚爱,若不是为我,大概他会纵容他到死吧。”   头顶的星空,那样璀璨,银河上,淡淡的一层紫色光阴,绚烂如黑色丝绒上洒满了细碎的宝钻。   萧怜看地出神,良久才发现,身边的百花杀不知何时已没了声音,呼呼大睡了。   “真是个懒猫儿!”   她笑了笑,忽然发现,夜色好安静,安静地不真实。   对面那些野兽的眼睛依然闪烁,都在盯着她这边,却再也没有一声嚎叫。   她向前走了几步,星光微弱,看得不甚清楚。   于是就又向前走了走,这才勉强看清楚。   那些嚎叫了一整天,自相残杀、吞噬了一整天的兽群,竟然静默地全部跪了下来!   萧怜有些不敢置信。   她顺着它们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山坳深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存在。   它们绝对不是因为乙木生的原因在拜她,而是在拜那黑暗中的东西。   云上啊,你的乌鸦嘴,真的该治治了。   萧怜怕惊动野兽,小心地后退,回到洞口,压低嗓子召唤里面沉睡的四个人,“喂!醒醒!来大的了!”   四个人一动不动。   她踹了一脚百花杀,“猫儿,起来!来大家伙了!”   百花杀也死了一样,睡得软绵绵的。   萧怜心觉有异,又拼命地摇晃海云上和霁月,所有人都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他们不是睡着了,而是晕了!   她冲出洞外,望向那处黑暗。   黑暗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你是谁?”   那黑暗中,没人回应。   萧怜深吸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手掌中砰地燃起一簇炎阳火,照亮前路,向黑暗中走去。   那山坳深处,除了黑暗,依然是黑暗。   那片黑暗,没有恐惧,没有危险,有的只是浓浓的哀伤和心死般的沉寂。   “你是谁?”   萧怜再一次开口。   山坳里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却一动不动。   萧怜心头一阵剧烈的激荡,周身炎阳火轰然而起,将自己整个人当成火把,强行将周遭照亮!   一只巨大如小山的身躯,盘踞在她面前,鳞甲之上,布满沧桑。   它该是已经有许多许多岁月不曾动过了。   凭着直觉,她心底升起一个名字。   “帝呤?”   然而,山坳中,只有萧怜一人的声音回荡。   “你死了?好可惜,可是你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她被夜色中的哀伤浸染,仰望着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到底有多大的巨龙尸身,试探着伸出手,轻触硕大如轮的鳞甲,峥嵘若巨石,依稀尚有火淬的痕迹。   死去的巨龙,该是已与山脉融为一体。   “帝呤……”   萧怜靠近她冰冷的鳞甲,将脸庞轻触她染满岁月尘埃的身躯。   她在她梦中的那些喜怒哀乐,她的爱,她的绝望,还有她最后哀伤、寂寞,便如潮水一般弥漫而来,摧人肝肠寸断。   “帝呤……”她又唤了她一声,眼角湿润,一滴泪,潸然滑落。 第215章 梦中有梦,劫中有劫 黯然伤神之间,一只手轻轻搭在萧怜的肩头。   “萧云极,你在做什么?”   萧怜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被人打断,手上一空,原本小山一般的巨龙身躯居然不见了。   她回转身,乱红正立在她身后,一双五彩斑斓的琉璃般的眼睛正望着她。   那双眼,恍如两汪不见底的迷眩漩涡,令人目眩神迷,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我看见帝呤了,可是她……她怎么不见了。”   萧怜回望身后,空荡荡的山坳,夜色中白雾弥漫,什么都没有。   她怅然回转过头来,正撞上乱红悲悯地看着她的双眼,那双眼,几乎可以看到她的灵魂深处,洞悉她所有的秘密。   包括那个对胜楚衣都从来不曾说过的,关于帝呤的梦。   乱红抬手轻轻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抚去,“你哭了?”   萧怜直愣愣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根本无法移开半分。   乱红捧了她的脸,缓缓低头,鼻梁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他的唇轻轻沾了她还挂在腮边的一滴泪,微微抿了抿,“你昨夜偷看我?你喜欢我对吗?”   萧怜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无力地挣扎,“妈蛋,偷看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你在水里洗澡,还不准人看?”   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着了魔一般地任由他贴近再贴近。   不……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萧怜想试着努力推开他,可身子却不听使唤。   “用你的炎阳火,弥补我法力的亏空,明日,我就可以送你去大盛宫。”乱红的声音温软,说出她心中急切的渴望,她抗拒的意识就开始动摇。   去了大盛宫,杀了悯生,东煌失了主脑,就成了一盘散沙,楚郎就安全了。   “你答应了,对吗?你不会拒绝我的。”   乱红的眼中,璀璨的光芒愈发缭乱,近在咫尺。   萧怜茫然地点了点头,轻推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一只柔软的唇瓣,碰到她的唇。   如雪花飘落入花蕊。   只是轻轻的一丝触碰。   “啊——!”   乱红惨叫一声,那身形一阵扭曲,便不见了。   萧怜如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周遭白雾迷茫,什么都看不见。   原来是一场梦,妈蛋!居然梦到那条蛇!怎么不是胜楚衣?   她该是有多饥渴!   萧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不知身在何处。   “萧云极。”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轻盈空灵,在她身后小响起。   萧怜回身去看,一个女子,端坐在一朵飘忽的白云上,背对着她。   “你是谁?”   “帝呤。”   “是你!是你唤醒我的?谢谢你!”差点晚节不保。   帝呤在云朵上换了个姿势,如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般,背后看去,腰身极美,“不是我唤醒了你,而是你唤醒了我。”   她顿了顿,“或者说,是他唤醒了你我。”   萧怜向她走近了几步,“内个,对不起哈,我听不懂。”   帝呤该是笑了笑,“他那样霸道,定是在你身上留了印记,容不得旁人触碰。刚刚那条小蛇,心怀不轨,引你入梦,触犯了他的神印,该是伤得不轻了。”   “他?他是谁?”萧怜又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这条龙化作人形到底是什么模样,为何在梦中,那个九幽一直满心满眼都是爱意地夸赞她的美丽。   “他?他就是九幽啊,他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帝呤靠在绵软的云上,悠然转身,面带笑容,神情温和。   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你!我……我们……”萧怜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又是一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帝呤从云床上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神女的优雅。   她走向萧怜,“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若助我得偿夙愿,我便助你万事顺遂。”   萧怜生硬地笑了笑,“嘿嘿,我们过新年拜神的时候,都说些什么万事顺遂,心想事成之类的。”   帝呤看着她,摇头笑叹,“你啊,该是将我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都占了。就连这性子,都这样洒脱自由,全不似我……。”   她颇有些羡慕地看着萧怜,“我若当初,有你一半这样的心性,大概也会万事顺遂了。”   萧怜眨眨眼,“好,我先说我想要的,看你能不能做到,然后咱们再谈价格。”   “你无非想要离开这十万大山,击杀那个叫做悯生的人,然后再回到他的身边嘛,很简单。”   “你都知道?”   帝呤笑着看她,意味深长,“你的事,我自然都知道。”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帝呤仰面望天,轻叹了一声,“我坠落了太久,虽千年万载,却始终心有不甘。我的条件就是,想让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谁?”   “九幽。”   “九幽天!”萧怜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他是泥塑的神像啊!虚无缥缈的啊!神话传说啊!不不不!看来我是真的在做梦了。不如这样,你若是真的想问,自己插草为香,向天祷告,看看那天上的神仙,会不会回答你?我还有很多事,恕不奉陪了哈。”   她说着就想掐自己的大腿,赶紧醒了算了,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老子受够了!   “由不得你了!”帝呤两眼陡然一厉,袖袍轻挥,萧怜整个人便再次堕入了五里雾中。   “劫中有劫,渡十厄,珍珑云宫,千重阁。找到他,替我问个明白!”   “卧槽!你自己干嘛不去啊!”   萧怜惨叫着,感觉身子被高高地扔了出去。   不知飞了多久,终于摔了个跟头,身子跌在了地面上。   她一个骨碌爬起来,一栋看不到顶的楼阁伫立在眼前。   门前一只匾额,上书四个看不懂什么的字,只有第一个,笔画简单,猜也猜得出来,该是一个“千”字。   “还真有千重阁啊!”   萧怜回身指着身后一片迷茫云雾骂道:“喂!我告诉你啊,我去帮你问可以,但你一定要说话算数,不然……”   她话没说完,云雾中走出一个男子,她那根手指,正指着那人的鼻尖。   “不然怎样?”   那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是从哪儿来的?”   萧怜说不下去了。   神祗容颜,深渊般的双眼,无与伦比的线条,胜楚衣!   她一头扑了上去,双手双脚抱住,捧了那人的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吧唧!狠狠地亲了一口,“楚郎,你终于来了,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快要被他们玩死了!”   那人身姿笔挺地立在原地,就这样被她猴子爬树一样抱着,又没头没脑地啃了一口,一动没动,良久,才有彬彬礼道:“姑娘有什么话,麻烦下来好好说。”   不是胜楚衣?   不是胜楚衣!   九幽天!   还是在梦里!   萧怜见了鬼一样地跳下去,连退好几步,“对……对不起哈,认错人了。”   九幽将她打量一番,神色浅淡,却是眼底有些笑意,“没关系,错得挺好,但是却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从哪儿来的?” 第216章 九幽创世,千重洞天(二更) “我……,我路过的!”萧怜四下张望着,想寻找出路。   九幽凝眉稍作思索,迈进一步,“这方天地,只有我一人,你又是从哪儿路过?”   萧怜退了一步,指着脚下,“下面,下面,我从下面来的。”   “下面?”九幽抬手拨开云雾,“可是从这下面?”   萧怜探过头去,下面一片汪洋,“不是的,是陆地,我从陆地上来。”   九幽笑道:“陆地?这倒是个好主意,刚好我已经厌倦了下面这些一望无际的海水。”   他向着下方挥袖而去,大海立时如开锅一般翻起白浪,响声震天动地,紧接着,一块生着礁石与珊瑚的海床拔地而起,分开海水,不断上升,高的地方,便是高山,平缓的地方,便是平原,一块大陆,就这样出现了。   萧怜瞪着眼睛惊呆了!   创世!   “你……!”她指着他,“我……!”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九幽笑吟吟看着她,“这块陆地,该有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萧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   “对,你说。”   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试着小声道:“璃光?”   九幽嘴角绽开,笑得那样好看,“这个名字好,就叫璃光。”   璃光……!   萧怜再看着脚下那方陆地,心中暗暗惊叹,璃光啊璃光,原来你是这么来的!   不行,没时间在这里玩,她得赶紧完成任务,胜楚衣还在等她。   九幽正如孩子玩泥一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片新升起的陆地,一片荒芜。   他思索道:“好像缺了点什么。”   “生机。”萧怜随口答道。   “对!”九幽两眼明亮如星,看着她,“你真聪明!可是,加些什么东西才好呢?”   萧怜急着想问他帝呤的那个问题,就赶紧随口应付:“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好极了!”九幽端着下巴想了一下,“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啊!想到了,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画过许多画,不如就让它们活过来吧。”   他说着,随手从袖中抛出一只画卷,那画卷由天及地那么长,上面细细密密,画满了各种萧怜再熟悉不过的生物。   那些画上的东西,在画卷展开的瞬间,见了风,立刻就活了,顺着画卷,纷纷扬扬向着脚下的璃光大陆飞去。   九幽的双手,如舞蹈般飞舞,统筹万物。   “鸟,可以飞!鱼,可以游!万物向上,弱肉强食!……”   他玩的兴起,转眼之间,一套天地间的法则,就这样定下来了。   萧怜对他几近恐怖的创世之能几分惊叹,几分敬畏,几分顶礼膜拜,更多的,却是想赶紧从这个人身边逃开。   他既可是随手创世,就可以随手灭世,这样一种存在,还是不要招惹地好。   “内个……打扰一下。”   九幽双手中泛着璀璨的流光,摆弄山川大地,如心之所至布棋一盘,神情专注却而闲淡,“说。”   “送我来的人,让我问你一个问题的,问完了我就走。”   九幽的双手停住了,“你要走?”   “啊,是啊,我还有别的事。”   “送你来的是谁?”   “帝呤,帝呤送我来的。”   “帝呤?没听说过。”九幽继续摆弄下方的山河地理,突然想了想,“这样不好,不够美。”   说着双手凌空一撕,下方的大陆被骤然一分为二,成了东西两半,中间只有一小部分相连。   “东边这一块,我比较喜欢,气候就宜人一些好了,西边……”   萧怜生怕他祸害她的西陆,赶紧抢着道:“西边我喜欢!”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了,这个人可不是胜楚衣,她这样口没遮拦,若是将他惹毛了,那她的宝贝西陆就完了!   九幽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你喜欢?”   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好改了,萧怜只好咬紧后槽牙点点头,“嗯!我喜欢。西陆该四季分明,南北迥异,北方白山黑水,南方秀丽婉约。”   九幽的脸上又重新笑得灿烂,“好,就依你。”   他说完继续专注地摆弄脚下那一方新玩具,又不理她了。   萧怜只好乖乖地站在他身边等了半晌,趁他有空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果然引起了九幽的主意,“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今天心情好,你喜欢哪里,都可以给你。”   “不不不,我不要了,我就有一个问题,替别人问完了,我就走。”   九幽挽了衣袖,将眼光重新转回到她身上,“好,你问。”   “帝呤说,让我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她。”   “帝呤……?爱……?”   九幽不解,“爱为何物?”   萧怜:“……这个……”   九幽似是第一次发现还有自己不懂的东西,追问道:“你知道?”   “是啊,爱就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包容我,我包容你,谁都不愿跟谁分开,希望永远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永远在一起。”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九幽重复了一下她说的话,之后抬头看她,“你喜欢我?”   “啊不不不不!你弄错了,我就是随便一说,打个比方,”萧怜将两只手的大拇指对了对,“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彼此喜欢对方,不是我喜欢你!”   九幽笑容没了,凝眉问:“这么说,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会不喜欢我?”   他不高兴了啊,那可不得了,萧怜又赶紧道:“不不不!不是,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我……”   九幽立刻又孩子一样重新笑了,“这么说,你喜欢我?好啊!我也刚好很喜欢你,那么,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他玩够了,挥手拨回云雾,下面的沧海和大陆就不见了。   “喂,不行啊,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事,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呀!”   萧怜跳着跟在他身后,到了千重阁门口。   九幽踏上玉阶,回身俯视她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也不懂你说的爱,如何答你?”   “你真的不认识帝呤?”   “不认识。”   “那龙呢?你的龙呢?”   “什么龙?”   九幽看她的眼神,那样坦然淡定,纯净而没有丝毫挂碍。   他是真的不认识帝呤。   他怎么会不认识帝呤呢?   轰!   萧怜的脑袋里一声晴天霹雳!   不会帝呤搞错了时间,把她扔到九幽认识她之前的时间了吧……   “既然你不认识,那该是我搞错了,我走了!”   萧怜掉头就走。   身后的九幽也没有拦她。   果然,她走了几步,就自己停住了。   她是被扔上来的,要怎么回去?   难道让她拨开云雾自己跳下去?   下面的璃光刚刚创世,连个人都没有,她跳下去就算不摔成肉饼,也没用啊!   “怎么不走了?”九幽的声音悠悠响起。   “内个……,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萧怜转头,难为情地看着他,“你本事这么大,知道怎么送我回去吗?”   她说的是实话,可九幽却听得舒坦,“我的本事大吗?”   “大!大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上帝啊!你老人家!   九幽回头,望着高不见顶的千重阁,“千重阁,一千重。你随我来,到了最高处,你若是还想走,我就送你回去。”   一千层!   你想累死我!   萧怜咬咬唇,“好!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她随在他身后,上了玉阶,迈过门槛,进了千重阁。   千重阁,从外面看似不大,可一入其中,便如一方隔世洞天。   山川河流,楼台亭阁,数不胜数,云烟缭绕,无边无际。   她跟着他,沿着山边仿佛绵延到天边的玉石悬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九幽背着手,走在前面,“如此天地,你竟然不意外,看来也是个有见识的。”   “当然不意外了,一场梦而已,梦中所见,岂能做数。”   九幽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她,“一场梦?你以为自己在梦中?”   萧怜眨眨眼,不敢说。当然是梦,您老人家以为自己现在还年轻?   九幽笑了笑,“好,既然是梦,不如好梦一场。”   他笑得随性,转身继续前行,“方才见我,你唤我楚郎,楚郎是谁?”   “他是我夫君。”   “夫君为何物?”   “额……,就是与我相知相爱,结为连理,生儿育女之人。”萧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文盲。   “你有夫君,所以懂得爱,对不对?”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他既是你的夫君,那你是他什么人?”   “妻子、夫人、老婆,随便什么都行,一个意思。”   九幽再次停了脚步,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不如你也做我的妻子,告诉我何为情爱,我便可以告诉你你要的答案了。”   萧怜一阵头大,“不不不,不行,我与楚郎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能再跟别人好了。要不,你换个人,比如帝呤,她很喜欢你的。”   “帝呤,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你。”   “那你这儿,有没有旁人,我帮你做个媒?”   九幽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说傻话的三岁孩子,郑重道:“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   他从萧怜的脸上看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惊和无奈,笑道:“但是现在,有两个了。”   他转身继续向上走去,“我在这世间,已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闲来无事,创造了这千重阁,包涵天地万象,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寂寞不堪,不过,此后有了你,大概就不一样了。”   他全然无视她坚定的要离开的决心,就这样将她给定下了。   “不行啊,我一定要走的,梦迟早都会醒的。你别太当真,不然会很难过。”你一难过,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的。   “你不会走的,”九幽一面含笑,一面前行,“因为你会爱上我。”   胡说八道,自恋狂,留守儿童!   萧怜在心中腹诽,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九幽当她不争辩便是有了同意留下来的意思,便不再谈这件事,转而问道:“不如说说你,你是谁,来自哪里,做过什么,遇到过谁。我想听故事。”   “好啊!”萧怜想了想,“就从我上辈子一出生说起!”   她跟在九幽身后,穿过飞瀑,沿着仿若天梯般的悬梯向千重阁的最高处走去,将白莲圣女与木兰芳尊的故事,萧云极与胜楚衣的故事,一一道来,只是将他们与方寸天和九幽天抗争这一部分给隐去了。   她滔滔不绝,九幽就一直耐心地听,偶尔还会问一句为什么。   就这样,不知说了多久,一千重的神仙洞天,竟然被她踩在了脚下,却依然不觉疲累。   “如何?”九幽俯视千重阁下方的一切,恍若立于云天之上,俯视浩瀚山河。   “甚美!”萧怜随着他一同看着下面,云霞缭绕间,仙山掩映。   “所以,留下来陪我吧。”   “我……”萧怜忽然有些恍惚,她看着九幽那张脸,分外地熟悉,却竟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与谁相像来着。   “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我是谁?”   她竟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连同她所有的过往,所有她刚刚为他所说的一切,全部忘了。   萧怜茫然地望着九幽,“我怎么了?我在哪儿?你又是谁?”   九幽的笑容,依然闲淡,“我是九幽,你是帝呤,我,是你的夫君。” 第217章 如斯美人,爱不释手 萧怜想了想,灿然笑了,“原来是夫君啊,难怪看着眼熟呢。”   九幽抬手,五指从她耳畔的银发中穿过,那些发丝,如水一般从指甲的缝隙中倾泻而去,“青丝作雪,红颜白发,如斯美人,爱不释手,帝呤,你真好看。”   他细细欣赏她的笑颜,心满意足,“我的。”   萧怜不解,“什么你的?”   “你,你是我的。”九幽牵过她的手,“走,带你看看我的家,不,是我们的家。”   他将她拉入怀中,揽住腰间,纵身飞跃而起,从千重阁的穹顶漂荡的云层中穿过,飞向高天之上。   萧怜从来没有飞过这么高,紧紧抱着他的腰,看着下面。   一处巨大浩瀚,无边无际的宫殿群,赫然现身于脚下。   “珍珑云宫,你喜欢吗?”   “好大!”即便在这样的高处,萧怜目之所及,仍然看不到这宫殿群的边际。   “你嫌太大?我无聊的时候随手兴建,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建了这么多,你若是不喜欢,随手抹去便是。”   九幽抬手就要将下面的宫室毁去。   “不要不要!”萧怜一只手抱着他的腰,腾出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这么美的地方,毁了太可惜了。”   九幽双眼之中,有光芒如星子一般闪烁,“你觉得美?你喜欢?”   “嗯,喜欢。”萧怜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   萧怜抬头看看他,他那样好看,好看到完美无缺,好看到她只要看上一眼就怦然心动,“还好。”   她脸有些红,转脸不敢再看。   “只是还好?难道我不如这些宫室好看?毁了毁了!”   “不要!”萧怜赶紧抓住九幽的手,“你好看,你最好看,我最喜欢你了!”   九幽这才心满意足,抬手将她的头按在心口上,俯视下方无边无际的珍珑云宫,笑容淡淡。   有个人抱着,有个人喜欢,真好啊!   他带着她在他创造的世界里游荡,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抹去。   不知玩了多久,看尽多少极致,萧怜仰面望天,“为什么还没有天黑?”   “你不喜欢光亮?”   “不,日月轮转,方能生生不息,为何我们这里只有白日,没有黑夜?”   “日月,好啊。”   他带着她落在一处高高的宫室屋顶上,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挥向天空。   “日为何,月为何,你说,我做。”   萧怜依偎在他怀中,仰望天空,“日者,金乌,月者,银轮,日月为明,东升西落,日夜轮转,黑白有序。”   “好,就依你。”   他顺着她的意思,造就了昼夜更迭,建立了光阴之序,她就坐在他怀中,看他摆布日月时的专注表情。   一轮金黄的太阳渐渐西沉,将两人周身,镀上一层金色。   而东方,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   “帝呤。”   “嗯?”   “我已按你的意思做了一切,现在,你可能告诉我,何为爱?”   萧怜早已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来了这里,突然被他这样一问,有些茫然,“何为爱?你不知何为爱?”   “是啊。”九幽认真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萧怜眨眨眼,眼光微微动了动,“爱,这种东西……”她说了一半,仔细观察着这个自称是她夫君的男子,真是好看啊,既然你自己送上门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说,我在听。”九幽的双眼,纯然通透,不染半点尘埃和情绪,定定地看着她。   “其实,爱这个东西,是要做的,咳……!”   “做出来的?”九幽凝眉想了想,“我可随手创造天地万物,却不知将爱如何做出来。”   萧怜强忍着快要笑疯的内心,“你不会啊,我教你啊!”   “好啊!”   “其实,产生爱的过程,又叫做造人。”萧怜跪坐在他的膝头,双手揽着他的脖颈。   九幽严肃道:“人,有你一个就够了,我不喜欢太吵。”   “可是我喜欢,我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她凑近他的脸庞,轻轻道:“夫君,你这儿,这么大,有床吗?”   “要床做什么?”   “睡觉。”   “可是,我不需要睡眠。”   “我需要,我睡你……!”   她衔了他的唇,捉住他的舌尖,将他推倒在屋脊上,解了他浅淡霓虹化作的衣裳。   日月同天,浩瀚云宫,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瞬间的花开,点燃了他千年万载的寂寞,让他明白,这世间有这样一种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只能用身体来感受。   九幽尝到了甜头,就不再那么乖顺,生了横加掠夺的心。   萧怜使尽吃奶的劲儿将他按住,“不行,这种事,男人要听女人的,我在上,你在下,姿势可以变!位置不能变,变了就不是爱了。”   他由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笑着仰头去追着她的唇,“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咱们继续……”   ------题外话------   这点渣更也敢拿出来现!太华君,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今天的二更,半夜熊孩纸们睡觉了再奉上。 第218章 风花雪月,困囚百年 纷乱的情事,云为床,雨为帐。   “帝呤,你真好。”九幽贪恋地抱着她,初尝情之滋味,却极是不老实。   辗转缱绻之际,他看着她脊背上的飞龙刺青,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掠过,“为什么会有这个?”   萧怜被他轻触得发痒,咯咯地笑,“我也不知道。”   他从后面抱着她,将下颌轻抵在她肩窝,“帝呤,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那可不行。”萧怜娇蛮道。   “那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我要……有花有雪,有风有月。”   “好啊,给你!”   九幽挥手之间,朗月之下,暖风微醺,漫天花雨,如雪而下。   “那么,从现在开始,直至永生永世,你都只属于我一人了。”   “不对,是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好,那从今日起,你若在天,我便是神,你若入地,我便是魔,你若入轮回,我就在轮回中等你。”   萧怜身子一颤,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可她来不及细想,思绪就被九幽掀起的,如山如海般的悸动淹没了。   两情缱绻的日子,悠闲绵长。   萧怜一觉醒来,云床的另一半空荡荡。   九幽不需要睡眠,只是喜欢在她睡着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酣睡的模样,然后静候她醒来。   然而这一日,她醒来时,他却不在。   她还没等扯开喉咙大吼,就听见九幽空灵浩荡的声音响起,“出门右转,走到头在左转,我在画阁。”   萧怜裹着衣衫,半露着肩头,赤着脚,按着他说的路径去寻他。   进了画阁,除了稀稀落落的轻纱缭绕,便是遍地的画卷手稿。   她随手捡起一副来看,是她的画像。   “你画这么多我做什么?”   她找不到九幽在哪里,就对着空气大喊。   “不要这么大声,我在你头顶上。”   萧怜抬头去看,见九幽倚在屋梁上,面前虚浮着一张纸,正执笔看着她笑。   “你画我做什么?”   “造人啊。”   “……,造人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我照你的样子画了女人,再照着自己的样子,画了男人,将他们扔下去便是,就如同我扔下去的那些飞禽走兽,你不是一直都喊着要造人吗?”   萧怜嘿嘿笑了笑,“好吧,你说怎么造,就怎么造。”   她四下里看了一圈,遍地的画卷中,其中一张上,停着一朵蒲公英。   “哪里来的小花?”   “我刚刚下去走了一圈,随手带上来的。”九幽无所谓地答道。   萧怜走过去,将那花拾起来,送到鼻尖处嗅了嗅。   野草的清香。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御苑中的娇花,而是如一株野草般顽强的女子。   她的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被隐隐触动,却又被一种更强大的存在给压了下去。   “别动。”屋梁上的九幽道,“你别动。”   萧怜刚站直了腰,将花停在鼻息下,就真的不动了,“怎么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等我画下来!”   “哦。”   九幽画的很快,萧怜只稍稍停了一会儿,就见他从屋梁上跃了下来,“快看看怎么样?”   她两根手指夹着蒲公英,去看那画,婷婷的女子,一手虚握成拳,背在身后,眉眼微垂,轻嗅手中的野花。   这画上的身姿,该是在哪里见过啊!   “神女拈花,喜欢吗?”九幽甚是得意,颇有些沾沾自喜,“这该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副。”   “喜欢。”萧怜眼光动了动,神女拈花,好熟悉的四个字,“可惜我不是神女。”   “我说你是,你就是。”九幽回手指着满地的画卷,“今日之后,我便让这些人,将你奉为母神,家家户户供奉你我的神像,世世代代,香火膜拜。”   “可是我本不是神,我什么都不会。”   “我说你的会,你就会。”九幽想了想,“不如今日起,你就执掌这方天地的生杀之权,万物不侵,怀救世之能,如何?”   “我……”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九幽将那副画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画得真好!”说着,抬手将拇指在画卷上一摁,一道浅淡的光芒闪过,手指再抬起时,就留下了两个古字。   “这是什么?”萧怜问。   “这是我的玺印,上面刻的是我在天外神界的封号。”   “天外神界,封号……”萧怜有些迷惑,“可惜我不认识。”   “方寸。”九幽像个大孩子一样看着她,“喜欢吗?”   “喜欢……”   萧怜与他共执画卷的手有些抖,却不知为什么。   她与他一起,将那满屋的画卷,扔下云层,看着任光荏苒,岁月在脚下穿梭,她的神像,被高高的立起,伫立在大地上,与无数座拔地而起的森罗万象殿中,九幽的神像遥遥相对,享受世人的顶礼膜拜。   云宫中的日子,转眼百年,下面那片大陆上,却已是千年万载,一片繁华红尘。   百年的夫妻,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她说什么,他就都听她的。   他将她捧在掌心,骄纵地宠着她,给她一切。   直到有一日,他牵着她的手,带她遨游天际。   萧怜调皮问:“你现在明白什么是爱了吗?”   九幽含笑道:“你不是说,我们一直在做,却还没做出来?所以今后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始终都在装傻,像个单纯的孩子,事事依着她,哄着她开心。   萧怜吃吃地笑,看向远方。   远处,云海跌宕,天风骤起,浩瀚无边的层云翻涌,波澜壮阔。   “那是什么地方?”   “是霄云之极,我今天要带你来看的地方,美吗?”九幽的两眼,闪着光芒。   “霄云之极……霄云之极……云极,萧云极!”   萧怜轻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她是萧云极!   她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她都干了什么!   胜楚衣在等她,在与东煌苦战!   她却在这里与旁人做了百年的夫妻!   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啊!   他可有等她?他可有失望?他可还活着?   萧怜身子不断颤抖,双眼圆瞪,看向九幽,绝望地怒吼,“你骗我——!”   她心中,如有一层无比坚固的枷锁,却因为萧云极三个字,彻底崩塌!   本是来问他一个问题的,却被他蒙蔽了心神,困囚了百年!   “帝呤!”九幽抓住她的肩头,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似是哀求,似是威吓,“不要走!不准走!”   “九幽!你这个骗子!”她疯狂的想要挣脱他,“你都骗我干了什么!我的夫君在等我!他那么信任我,生死一线,将一切都交在我手中,我却被你困在这里一百年!你这个骗子!疯子!”   九幽努力抱着几乎疯了一般的萧怜,“帝呤,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你回不去!”   “你放开我!我就算回不去,也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萧怜拼劲全力去推他,这一次,九幽的双臂颓然落下,“为什么?我与你百年夫妻,为何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萧怜退后几步,望着不远处的霄云之极,那里的风云中,起了雷暴,由刚刚的雪白变得黑沉。   她最后望了他一眼,“九幽,那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从来不爱帝呤,你谁都不爱,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她说完,一头奔向了霄云之极,扎入雷暴之中。   九幽垂着双手,没有挽留她。   等到听见一声天雷劈下,才缓缓转身,喃喃自语,“你错了,我爱你!你在天,我便是神,你入地,我便是魔,你入轮回,我便在轮回中等你。”   他晃了一下脖颈,随手从身上抽出一缕光,扔向雷暴的中央,“你,永远都是我的!” 第219章 共妻,并非卖身(一更) 萧怜在霄云之极中,被一道天雷直劈在脊背上,整个人就如一只横腰折断的风筝,向下坠落而去。   脊背上,飞龙刺青的地方一阵灼热的剧痛,接着,如有万丈光芒升起,化作了巨大双翼。   那双龙翼,似乎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带着她飞翔,免于粉身碎骨。   最后,那双翼托着精疲力尽、心痛欲死的人缓缓落下,落入一具温热的血肉之躯中。   耳畔,有人在急切地呼唤。   “萧云极……”   “殿下……!”   “萧怜,你给我醒醒!……哎呀,急死我了……,娘——!”海云上一声吼。   乱红、霁月、百花杀惊呆了!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海云上瞪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喊娘?”   百花杀:“你,你叫她什么?”   海云上:“娘,怎样?”   乱红嫌弃,冷冷道:“如此不堪。”   霁月掰着手指头算,“不对啊,怎么算的都不对啊!”他疑惑地看着海云上,“哦,我知道了,这是你跟我家殿下之间的小情趣!懂了!”   海云上就更郁闷了,“滚!你们都在想什么?”   别人家的娘,都是白发苍苍。   他的娘,也是白发苍苍。   可凭什么,别人家的娘年纪够大,他的娘,比他还小!   他好郁闷!   但是,眼下却没时间郁闷,几个人睡了一夜,如今天已大亮,萧怜却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隐隐的微弱呼吸,四个人想尽办法,都无济于事。   还有那个乱红,睡了一夜,本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虚弱,像是受了极大地内伤,这样下去,他们不要说完成击杀悯生的任务,就算是从这十万大山中全身而退,都希望渺茫。   海云上发飙,手中用力晃萧怜,“我都叫你娘了,你还不醒!你到底要怎样!”   被晃得七零八落的萧怜,忽然猛地倒抽了一口气,砰地直直坐了起来,“胜楚衣!”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正对上面前四双之冷冷看着她的眼睛。   海云上松了口气,却不高兴道:“亏我们担心你这么久,睁开眼睛第一句又是那个老头子!”   萧怜见了鬼一样的看着海云上,“你还活着!太好了!”   海云上:难道我不该活着?   再看看霁月,“他是鲛人,活着不奇怪,你怎么也还活着?”   霁月眨眨眼:什么情况?难道我应该死了?   萧怜又看看百花杀,也没什么变化,最后看到被三个人挤到后面去的乱红,正微微垂着头,不吭声。   她忽然明白了!   什么珍珑云宫,什么千重洞天,什么百年夫妻,什么帝呤九幽,都是一场梦!   她只是睡了一觉!   还不晚!一切都不晚!   胜楚衣还在!   他还在等她的好消息!   “哈哈哈哈哈……!”她一阵狂笑,抓着海云上猛晃,“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外面,依旧兽群狂啸着暴躁涌动,一切都与昨日没什么不同。   萧怜起来伸伸胳膊腿,梦中百年,竟然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象,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吃饭!吃饱了,开工!”她看着乱红狞笑。   乱红慢悠悠将脸转向别处,怅然闭上眼睛。   秋后算账了。   看到萧怜没事,霁月也来了精神,撸胳膊挽袖子,“殿下,对面那些生猛山珍,您今天打算吃点什么?”   萧怜眯着眼望出去,“蛇肉!”   百花杀:咳咳咳咳……!一阵咳嗽。   虽然很对我的胃口,但是,不知道旁边那位怎么想啊喵!   这一次,霁月和百花杀有了上次的经验,动作更麻利,很快就从兽群中拖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蟒蛇回来。   “殿下,您看这个怎么样,太大的怕是老的,不好吃,太小,又怕不够塞您牙缝。”   萧怜满意点点头,问乱红,“根据你的经验,这么大的,好吃吗?”   乱红仰面望天,“你们吃,我出去走走。”   砰!   萧怜的拳头向石壁上一砸!   “回来!坐下!”   霁月的刀子唰地出鞘,搁在了乱红的肩头。   百花杀虽然看乱红不顺眼,可怎么说也是跟自己一个老大的,抽出匕首,挡了霁月的刀,“有话好好说,干什么?”   海云上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一起吃个早饭而已,干什么打打杀杀的,真是的。”   说着指着萧怜,“这里数你辈分最大,地位最高,就不能做个表率,安分一会儿?”   萧怜拍拍手上的灰尘,“我干什么了?留他吃个早饭而已。”   她眼光有些幽深,神色颇厉,盯着背对着自己的乱红。   乱红不顾脖子上的霁月的刀,转身道:“神皇陛下说的对,吃个早饭而已,乱红奉陪便是。”   几个人围着篝火之下,霁月动手,想将那死蛇拖到洞外处理干净。   萧怜盯着乱红喝止他,“不用出去,就在这里,剥皮开膛,我要看着。”   “是。”   霁月心领神会,专门挑了个乱红视线避不开的角度,麻利地将蟒蛇剥了皮,开了膛,处理干净,剁成段,插上木棍,架在火上细细烧烤,再撒点盐巴,辣椒面什么之类的。   从头到尾,乱红果然一双五彩斑斓的眼睛,始终看着,神色不为所动。   洞中飘着诡异的肉香,却气氛十分不对。   所有人都觉得不该多说话。   等到肉烤好了,萧怜亲手拿了一支,递到乱红面前,“大巫师先请。”   乱红接过蛇肉,送到嘴边,看了看萧怜,接着从容吃了一小口。   萧怜盯着他将那一口肉咽下去,才脸上动了动笑容,“好,务必吃完,吃饱了,才养身子!”   说完,招呼其他三人,“大巫师已经开动了,你们就不用客气了。”   她松了口,已经快要流口水的百花杀就第一个伸爪子拿了一大块。   几个人,昨天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日的蛇肉味道还不错,就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么大一只蟒蛇,吃了个七七八八。   萧怜也吃了不少,一面吃,一面看着乱红。   见他优雅淡定地拿着那一段蛇肉,也不出声,细细地吃了个干净,之后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和手,“我吃完了,有什么话,神皇陛下,可以说了。”   萧怜随手扯过海云上的衣襟,擦了擦手,“你们出去,本皇有点事,向大巫师讨教。”   她神色不对,海云上也不敢再墨迹,划拉划拉,将剩下的蛇肉跟百花杀分了分,叫上霁月,三个人去了洞口继续吃。   等洞里清净了,乱红才开口,“神皇陛下若要惩处乱红,无需如此麻烦。蛇族吞噬同族,不留骨骸,本是常事,况且这些低阶野兽,在乱红眼中,根本算不上同族。”   萧怜背着手,走到乱红面前,腰身笔直,微昂着下颌,身高虽不及他,却气势凌然其上,“敢引我入梦,乱我心智,谁给你的胆子?”   乱红静静地立在她面前,“陛下有白莲神印护身,乱红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他气息有些凌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萧怜与他离得近,听得明白,知道他并未说假话。   说到神印,萧怜没来由地又想起梦中的九幽,想到帝呤,想到九幽送给帝呤的那朵九瓣白莲,心头一阵凌乱,若那只是个梦,为何事事已经应验己身,若不是梦,那……!   她不敢再往下想,收拾心情,对上乱红正看着她的五彩斑斓的眼睛,喝道:“你还敢看我!闭上你的眼睛!”   “是。”   乱红眼帘垂下,果然乖顺地将眼睛闭上了。   “听着,神印给你的惩处,并不足以抵消你对本皇心怀妄念之罪。”   乱红合着眼,奇长的睫毛衬着白皙的脸,没了那双诡异的眼睛,反而风情无限,他淡定道:“那么陛下还想要如何处罚乱红?”   事到如今,他还有意无意地撩她。   萧怜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索性不看他的脸,转到他背后,“你到底有何企图?”   乱红坦然道:“王命在身,不敢不从。”   “苏破天那个贱人要你勾……”萧怜浑身起都不打一处来。   勾引两字没说完,乱红淡淡回答,“是。”   “所以他命你故意将传送的地点弄错,将我困在十万大山中,就为了这点儿破事?”   “求偶,对于兽族,就是天大的事。”   “简直是混账!”萧怜气得脚下皮靴一跺!“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胡闹,到底耽误了我多少大事!”   乱红依然立得笔直,“乱红只知道唯王命是从。”   “让你卖身,你也答应?”   他睁开眼,回头,颇带了几分笑意,五彩斑斓的眼睛如璀璨琉璃,“共妻,并非卖身。”   萧怜觉得简直没办法跟这些野兽沟通,“混蛋王八蛋!转过去,闭眼睛!”   “是。”乱红真的转过身去,闭了眼。   萧怜心急如焚,“算了,我没工夫跟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兽人扯淡,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日必须送我去大盛宫!”   乱红又不听话地张开眼,“神皇陛下,这不可能。我的法力,原本就已不足,如今又被神印所伤,已根本无力将五个人都送去大盛宫了。”   “谁说五个人了,”萧怜转到他面前,捏了他的下巴,“是一个人!我!”   “不行!”乱红一直淡然自若的模样,骤然多了几分正色。   萧怜扔了他的下颌,“立刻!马上!”   “不可能!”乱红的声调陡然变高,他根本就并不怕她。   萧怜双指做二龙抢珠之势,猛地送到他双眼前,压低嗓子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会给自己留余地!送我过去,否则,立刻将你这对花花绿绿的玻璃球子挖出来塞进你嘴里!”   乱红无视面前的两根手指,“你以为我会怕?”   “大可试试?”   两人僵持不下,外面响起海云上的声音,“喂!有完没完啊!”   乱红眼神一动。   刚好被萧怜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她眯了眯眼,“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将你昨晚干了什么,添油加醋,全说出去。”   她凑近他,“我猜,你怕他的天谴雷,对不对?”   天谴雷三个字一出,乱红果然五彩斑斓的瞳孔微微一缩。   “哈哈哈哈!你不怕我!原来你怕他!”   乱红直了直身子,“兽族畏雷,众所周知,有什么好笑。”   “知道怕了,就乖乖听话,你可知道,我儿子那个人,很不靠谱,但是,他若是知道,你敢打我的主意,就会更不靠谱!”   乱红迟疑了一下,“好,我可以送你过去,但是,巫阵的时间有限,无论成败与否,你都必须三个时辰内回到巫阵,否则,我一旦耗竭,巫阵关闭,你都会被留在大盛宫,生死有命!”   萧怜咬了咬牙,“好,三个时辰!”   她也没有把握,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耽误了两日,胜楚衣的舰队不知行进到什么地方,再耽搁下去,恐怕悯生要离开大盛宫了。   他一旦御驾亲征,入了大军,想再击杀,必定难如上青天!   所以,此番成败,就只在这三个时辰了!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更哈 第220章 香艳刺杀,陡生惊变 天澈宫,兰陵泉,波光涌动,春色无边。   泉池两侧蔓延在水上的枝叶,正开满繁花。   花荫下,美人秀色可餐,剔透的肌肤,染着水珠,在日光下如美玉般莹润。   泉中的饕餮盛宴,是帝王的盛宴,是悯生的盛宴。   十年十壶海皇血,再加上以采补之法善用八千后宫,十年时光,人非但不老,反而比之从前的清瘦,更显英武,光彩满身。   他半身倚在水中的玉床上,拈着犀角杯,看着满池嫔妃水中嬉戏,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卖弄风姿。   环肥燕瘦,活色生香,看得久了,却有些百无聊赖。   忽然,那水中一声巨响。   惊得莺莺燕燕尖叫着涌向悯生,“君上!有水怪啊!救命——!”   兰陵泉中央,哗地站出一个人来。   一身红袍湿了个通透,紧实又起伏分明的身子,一张魂牵梦萦的脸。   悯生搁下犀角杯,露出许久不见的笑颜,声音依然如从前般清雅好听,“阿莲。”   萧怜看看对面,满园活蹦乱跳的生鲜,围绕着一个裹着浴袍,袒露胸膛,湿身的悯生,正用好奇、吃惊、探寻的眼光看着她。   再看看自己,正浑身湿透地站在人家澡堂子中央。   乱红,你还真是会选地方!   所谓灵气最盛,最易开启巫阵之处,竟然是兰陵泉!   而且,还赶了个人家全家一起泡汤的好时候!   趁人没穿衣服杀人,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萧怜将心一横,算了,管你们穿没穿衣服,我没时间!   她也懒得多说一个字,左手杀生链扬起,从水中如一尾巨大的红鲤般跃出,直取悯生。   悯生没想到她会来,本就惊喜,如今见面就杀,倒是更是惊喜。   他抬手推开身边的女人,卷了满身湿透的薄薄白袍,接下杀生链一招。   “十年不见,如此相逢,真是别开生面。”   他衣袍的广袖扬起,掀起水珠,如一道水帘,在斑驳的日光下,挥洒如水雾,池上立时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萧怜一言不发,只是招招杀机。   悯生十年前坐在轮椅上事,能耐本就深不可测,这十年,又非虚度,此刻功力增长几近骇人,全未将她的杀招放在心上。   “阿莲,那日我亲自率海王舰队去接你,你却不肯跟我走,如今,为何又自己来了?”   他像是不知她要杀他,只是看着她从银发到红衣都湿透,发着狠劲儿,咄咄逼人,像只龇牙露爪的小母兽。   按照原本的计划,该是五人合力刺杀悯生,而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   萧怜咬牙,拼了!   杀了他,东煌群龙无首,陷入混乱,胜楚衣带着兽人大军,就可以从海上长驱直入。   两个人打得水花灿烂,兰陵泉本就不大,见到有人行刺御驾,满池子的光屁股女人,尖叫着胡乱找衣裳挡住要害,对着外面喊,“救驾!有刺客!快来人救驾!”   “闭嘴!”悯生喝止,“全都滚出去!”   他拧了萧怜的手腕,再放开她,由着她继续施展,“过去,从未舍得与阿莲动手,如今看来,却是错过了许多!”   萧怜狠狠甩出杀生链,麒麟拳劈面而去,虽用尽全力,却像是千斤重锤打在了棉花上,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   她不觉间,露出一点烦躁,被悯生犀利的双眼立刻捕捉到,“阿莲是知道我明日要御驾亲征,特来相送?”   “送你下地狱!”她终于说了第一句。   悯生招招让了她几分,清朗的声音有些寂寥,“十七年前,我就已经在地狱了,阿莲。”   他与她错身而过之际,手掌带着水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掠过,“阿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可在你心中,可曾有过一星半点我这个悯生哥哥?”   萧怜埋头进攻,不能听,听了会心软,却依然忍不住喝道:“你背叛了他!”   “是他先弃了你!弃了我!弃了我们所有人!”悯生的声音,温柔少了一份,怨恨多了一分,“他只为自己洗清青白,将你扔在神皇殿!温庭别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求他让我带你走,可他却不答应!如果当时,我能带你走,木兰树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紧紧攥住她杀生链的中央,将她拉到身前,“阿莲,我曾跪在地上,为你苦苦哀求,可他根本置若罔闻!他害怕我将你带走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他要将你控制在股掌之间,哪怕是死,也要归在他的名下!可我不同,我只要你解脱,你过得快活,至于你身边站着的是谁,枕边睡着的是谁,都无所谓!”   “你没资格将这一切归罪于他!当初是你怂恿温庭别将我逼上绝路!”   “没错!我是做了!可你若不死,又何来后面的自由?又如何能摆脱圣女的命运?阿莲,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就算后来没有胜楚衣,我也会亲手为你召唤方寸天,将你复生!”   “就凭你?你有资格请下方寸天吗?”   “只要是东陆的皇帝,就有这个资格!这东陆真正的皇帝,始终都是我!”悯生握着杀生链的手,又向自己这边紧了一分,“阿莲,你重返西陆后,我在背后为你筹谋多少,琼华所做的一切,都是经我授意,如果没有我,你今日又如何立在此处!”   他定定看着她,眼中全无半点悔意,“阿莲,你在西陆的每一天,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我时时刻刻看着你,我只要你好。”   萧怜用力想抢回杀生链,“所以你在我与他大婚之际,勾结鲛人,血洗神皇殿,数百海王舰,集火神都!这就是你要我好?”   “那是因为你终究嫁了他!”悯生眼圈有且泛红,声音的强调有些颤,“你嫁了他!他胜楚衣凭什么自诩为神!他凭什么就能得到一切!我偏要毁了他的一切!”   “悯生!你这个疯子!”   “我早就疯了!我从一开始就是个疯子!一个谁都看不见的疯子!”   两人立在水中,僵持不下,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鼻音,满是磁性,“君上何在?”   悯生眉头一皱,抬手强行将萧怜给按进水中。   外面进来的是湘九龄,她回身示下,身后跟来的太监宫女将兰陵泉中瑟瑟发抖的嫔妃们都裹了大氅,接了出去。   之后全不顾男女之嫌,看向立在水中的悯生,“君上,刺客呢?”   悯生淡淡道:“死了。”   “尸体呢?”   “化了。”   湘九龄冰冷的眼光将兰陵泉扫视了一周,一片凌乱糜烂。   “阴阳采补之法,的确可以延年益寿,可君上如此放纵,并非良方。”   悯生水下摁着萧怜的手,在她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国师良言相劝,本君记住了,以后必当节制。”   他说着,整个人没入水中,捏了萧怜的下巴,直接将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萧怜想要挣扎,却被他摁住。   两唇紧紧贴合在一起,却只是渡了一口气,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稍后,悯生又重新浮出水面,作出颇为享受这水中温暖的模样,“国师还有什么事?”   湘九龄却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本是前来护驾的,现在看来不必了,不过,本座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   “国师请讲。”   “御驾亲征这件事,陛下不用去了。”   悯生神色一怔,水下的萧怜也是一愣。   湘九龄背着手,在水边往复逡巡两步,“胜楚衣的舰队,根本就没有来东煌。”   “什么?”悯生一惊,手中按着的萧怜动了动,又被他重新按住。“他去了哪里?” 第221章 天命神皇,万物不侵 “修罗海。”湘九龄神情淡漠,静静看着水中的人,“他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喊着要打东煌,其实,是直接带着兽人大军,去了深渊海国。”   水下,萧怜急了,却被悯生的手强行按住。   悯生知道她心急,便替她问道:“他有几分胜算?”   湘九龄冷笑一声,“哼,全无。”   “哦?国师何来的这十成十的把握?”   湘九龄望着水面的波光,眯了眯眼,“第一,他的舰队,根本过不了修罗海上黑水之下无数海怪的阻截;第二……”她紧紧盯着水中,稍稍顿了一下。   悯生未动,那池水之下,却有东西在暗暗涌动。   “第二什么?”悯生一面按住萧怜,一面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第二,本座已率一万鲛人精锐登陆璃光,既然东陆无战事,那么,就正好去拜访一下西陆,端了他的老巢,绝了他的退路,到时候君上只要派了海王舰队尾随其后,海上前后夹击,他就算再多一千万兽人狂战士,也是徒劳!”   一万鲛人!兽族大军已经离开,胜楚衣又不在,西陆能有几人出来迎战?仅凭千渊、秋慕白和那几位圣尊,如何对抗一万鲛人精锐!   还有胜楚衣,他怎么可以如此以身犯险,直取深渊海国!   萧怜急得快要疯了,在水下拼命地挣扎。   湘九龄的两眼,直盯着水面,声音冷得,艳阳天下令人发寒,“君上的池中,莫不是养了条美人鱼?”   水下,萧怜已经气息快要用尽,扯着悯生那件薄薄的衣袍,想要出去。   悯生用力将她按了按,并不否认,“什么时候开始,本君养条美人鱼,都要向国师报备了?”   湘九龄眼光渐沉,“君上说的是,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本座先告退了。”   “国师请便。”   湘九龄转身作势向外走,却步子挪得极慢,水下,萧怜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头顶上的手稍稍卸了力道,她就一头冒了出来,刚喘了一口气,行至门口的湘九龄骤然发难,返身飞入泉中,快如一道红色的霹雳。   萧怜已经被憋得几乎气绝身亡,头晕眼花,此时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力。   悯生抬手抓了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扔了出去,顺势避开湘九龄致命一击。   湘九龄一击未中,一双足尖,立于水面,俯视下面狼狈不堪的萧怜,“萧云极,天堂有路你不走!”   她袖中滑出如刺双刀,根本不顾悯生还在护着她,直接劈风而下。   萧怜跌落在水中,浮浮沉沉脚下还没站稳,头还是晕的,不明白她对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深仇大恨,非要见面就杀,置死地而后快,双手杀生链横出,硬生生挡下一下。   然而,湘九龄的刀,极快!   挡了一下,却来不及挡第二下。   萧怜在水中,终究是个人,而她却是条鱼!   电光火石,命悬一线!   咔嚓!   一道天雷,直劈湘九龄头顶!   “天谴雷!”湘九龄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一人快如剑鱼一般,向她冲了过来,接着,又一道身影,双手中两把匕首如两道流光,劈面而来。   接着第三道身影,也加入战团。   萧怜已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儿砸!揍他!”   海云上:“讨厌!”   一只手轻轻将萧怜从水中扶起,“神皇陛下可还好?”   是乱红,脸色十分苍白。   “你们怎么来了?”   乱红委屈又不悦道:“问你儿子。”   萧怜朗笑,缓过神来,甩开杀生链,扭头便向悯生袭去。   悯生叹道:“阿莲,我刚刚才救了你!”   湘九龄忙着应付海云上和百花杀,“君上,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白眼狼!”   海云上又是一道雷,“你特么说谁是白眼狼!”   百花杀:“海云上!你的雷有点准头好不好!”   整个兰陵泉中,混战成一团,乱红见时间不多,对几个人喊:“快!入阵!撤!”   萧怜:“等!”   她必须杀了悯生,否则胜楚衣被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为了西陆的安危,湘九龄也必不能留!   然而,他们只有五个人,对付一个悯生已经十分吃力,现在又多了一个湘九龄。   这时,外面,呼啦啦不知冲进来多少人,皆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兜帽,将兰陵泉团团围了起来。   萧怜第一个反应过来,弃了悯生,抓起海云上,直接扔进巫阵中,整个人立刻消失在水中。   紧接着,一个天谴师眼疾手快,一道天雷,砸在乱红勉力维系的巫阵入口上。   那道巫阵本来就脆弱,被此一击,登时消散无踪了。   “哼,跑了一个!剩下的,全部拿下!送参商帝君回宫!”湘九龄从乱战从飞身而出,一跃而起,立于水面之上。   包围他们的,全部都是鲛人!   被困在水中的几个人,同时停了手。   悯生看了萧怜一眼,转身出了水,经过湘九龄身边时,沉声道:“不要忘了,萧怜的命,是本君的。”   湘九龄眼角跳了一下,咬着如血艳丽的唇,“好啊。”   她转而对水中的四个人道:“还不束手就擒?”   萧怜昂了昂下颌,吊儿郎当地扔了杀生链。   见她缴了械,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扔了手中的兵器。   “全部带走。”   湘九龄负手出了兰陵泉。   几个人被高大的鲛人武士从水中拎出来,捆了铁链,连拖带拽地被带走了。   ——   四个人,被扔进大牢,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   “你们怎么来的?”萧怜问。   百花杀瓮声瓮气道:“还不是你儿子,进洞发现你不见了,要打要杀的。”   “可是乱红不是已经没有能力再传送了吗?”   霁月:“云上尊闹着要给乱红放血,最后乱红无奈,还真的就是用血发动了巫阵。本想来接了您就走,谁知……”   萧怜看看乱红,脸色极为苍白,显然不知是被放了一点点的血。   “你还能开阵吗?”   乱红不语。   百花杀道:“想想都知道,你就算把他的血放干了,只怕也不行了。”   萧怜伸出胳膊,“那放我的血!”   乱红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没用的。”   “那怎么办?”   百花杀手里没了匕首,有点闲,“采阴补阳咯!”   说完,脑袋上被霁月拍了一巴掌,“还敢在我家殿下面前口没遮拦!”   百花杀两眼一瞪,“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不能乱讲!”   萧怜却没闲心看他们胡闹,“好了,别吵了,要是有机会能走,你们先走,我还不能走。”   “殿下,杀悯生,我去,我跟他同归于尽!来之前尊上交代过,让我以性命担保,您不能有半点损伤!”霁月站起来。   “不止是悯生,还有湘九龄。”封闭的牢房,不知东南西北,萧怜向着她以为的海上方向看去,仿佛目光可以穿越牢房的墙壁,穿越万水千山,看到胜楚衣一般,“他那个混蛋,带着舰队,去了深渊海国。”   “神马!”百花杀差点炸毛!“不是说好了练兵的?怎么这就直接开打了?打架怎么能少了猫儿爷我!”   “这件事,他该是与你们苏王商量好的,杀悯生,原本只是一个幌子,只是想一面分散东煌的注意力,一面由你们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湘九龄要带着一万鲛人陆路奔袭,血洗西陆,而悯生的舰队,要从后包抄,与敖天对我们的盟军前后夹击,不但整支大军有覆灭的危险,西陆,也危在旦夕。”   几个人都静默了,事情的严重,已经超乎了想想。   “所以,”萧怜的声音重新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响起,“所以,我一定要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真是情深义重啊!”地牢的大门打开了,湘九龄换了一身衣裳,依然血红,披着黑氅,身姿婷婷,完全是一副纤柔的模样。   “萧云极,我猜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置你于死地?”   萧怜从牢笼中站起来,与湘九龄隔着铁笼对望,“没错,我的确很想知道。”   “你可知,在遇到你与胜楚衣之前,我并没有选择成为女人?”   萧怜将她从头到脚稍加打量,心中便多少有了数,却不语,等她说完。   湘九龄傲然道:“鲛人天性钟情,可我湘九龄五百年来,从未动心。情之一字,是毒药,是弱点,侵蚀身心,无法自拔,尤其是身为女子,以夫命为尊,更加处处受制于人,不得施展报复。”   萧怜看着她,噗嗤一声,轻轻笑出了声。   湘九龄怒道:“你笑什么!你笑我终究成了女子?”   萧怜歪着头看她,“难道不是吗?我猜,你是看上我家男人了?你想杀了我,自己做大?可你总要先问问他收不收你才是啊,你说对吧?”   湘九龄描着艳红凤稍的双眼瞪得滚圆,“混账!你以为我稀罕!”   “那你还为他变成女人?”   “所以我恨你,恨你们两个!若不是因为你们,我如何会落得如此!”   “啊哈哈哈哈……!”萧怜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好笑,自己动了情,还全赖在别人的头上!让我猜猜……”   她打量着湘九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他的?第一次见面?你在他胸口留下一个乌黑的掌印,而他将你打得半残的那一次?”   湘九龄眼角一跳,唇峰愈冷。   萧怜立刻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猜对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暴打你一顿,将你打得心神荡漾,不能自已,还是你那打在他胸口的一掌,触到了他的胸口,手感太好,所以决定为他变成了女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身后的霁月和百花杀也跟着一起起哄。   湘九龄冷冷地看着,“你们笑够了?”   说着,伸手快如闪电,穿过铁笼,捏开萧怜的颌骨,一颗药丸,直接扔进口中。   霁月惊叫:“喂!你给她吃了什么?”   湘九龄眉梢一挑,“好东西!”   她掐着萧怜的脖子,将她拉近面前,“怎么样?味道如何?”   萧怜被她掐得不能言语,“什么……东西……”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偶然得了一颗这大盛宫中的秘药,名字太长,销魂蚀骨什么来着?记不住了,总之还挺霸道,据说女人若是服了,一般的男子,没有七八个回合,都是驾驭不了。”   湘九龄拍了拍她的脸,“这笼子里,有三个男人,够你好好消受一番了。我会将你在大盛宫中过的如何销魂,细细转告胜楚衣。我倒想看看,视忠贞如生命的鲛人,该如何面对一个你这样的妻子。”   萧怜的一只手无力地搭上她的肩头,“湘九龄……,你会后悔的!”   湘九龄凑近她,两人隔着铁笼,只有呼吸相闻的一线之隔,“萧云极,要怪,就怪胜楚衣,谁让你是他最心爱的人。要怪,就怪悯生,谁让他说了,要我留你一命。我本可以杀了你,给你一个痛快,可既然他要你活着,我就只好在动身去西陆之前,给你好好地留个念想!来日你若是还有脸活着,咱们后会有期!”   她极致冷艳的唇角相让微微勾了勾,伸手将萧怜推开。   可是,推了一下,没推动。   按说,那颗药,该是火力迅猛,她这个时候,应该已全身无力才对!   湘九龄当下心知不好,想要摆脱萧怜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却来不及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人的五指该有她这么有力。   她抓住她的肩头,五指狠狠一抓,几乎嵌进血肉,将人蹭的又向前拉了一分,之后,直接将嘴对上湘九龄的嘴!   身后的几个男人都惊呆了!   陛下,你就算被人喂了药!可我们才是男人,你抓着个女人就啃也没用啊!   湘九龄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被一个女人给夺了,一时之间毫无章法,只是拼命要推开萧怜!   她一顿没头没脑,羞愤到极点的挣扎,终于好不容易推开萧怜,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喂了什么都东西。   “你干什么?”   萧怜看着她,吊儿郎当地笑,“大家都是女人,打个啵而已,怕什么?”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我就给你吃了什么啊!”萧怜摊手,“不好意思,湘大人,委屈您吃吐儿了。”   “萧怜……!”   湘九龄已经发觉周身急速燥热,双腿几乎站立不得,“你……你怎么会没事?”   萧怜无所谓道:“忘了告诉你,天命神皇,万物不侵,虽然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但是你给的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还是奈何不得我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萧怜回头看身后三个人,竟然有些神志恍惚。   鲛人的共情!   湘九龄在笼子外面,看着笼子里面的四个人狂笑,“萧怜,怎么样?你还是在劫难逃,这药,令我有多痛苦,他们就会有多狂躁,你慢慢消受吧。”   叮铃!   萧怜手中滑出一串东西。   钥匙。   湘九龄赶紧摸自己的腰间,钥匙没了。   萧怜不紧不慢,自己打开笼子,走到已经连路都走不动的湘九龄面前,将她的黑氅红衣全数扯下,扔进铁笼,之后砰地锁上笼门。   “乱红,不是要采阴补阳吗?鲛人女子,功夫极高的,管用不?”   乱红不语,白皙的脸颊,却是绯红,一对五彩斑斓的眼睛被湘九龄的共情激发地雪亮,全没了从前沉默柔顺的模样。   百花杀也耳朵尖变得紫红如血,蠢蠢欲动。   湘九龄已经有些神志恍惚,如此境地,在地上艰难地爬了一下,却依然叫着萧怜的名字,“萧云极!我杀了你!”   萧怜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老子说过你会后悔的,你偏不信。”   霁月比起兽人,对共情不慎敏感,见自己也被跟这些猫猫狗狗一起锁起来了,冲到笼门口,“殿下,别扔下我啊!”   萧怜套上湘九龄的衣裙,披上黑氅,“鲛人钟情,以夫命为天,你若是睡了她,她必不会再危及你的性命了。”   她伸手将黑色的兜帽带上,面颊深深掩入其中,只隐约可见艳丽的唇角,倒是与湘九龄有几分相似。   她学着她的样子,将唇角一挑,悠然地走了。 第222章 血染死地,万灵为牲 萧怜扮作湘九龄的样子,出了地牢,从两列比她高出许多的鲛人武士之中淡定迈步穿过。   她的两条腿也是有些软的,湘九龄的共情对她不无影响,她只能咬牙克制,尽量踏出的每一步都如湘九龄那般冷漠犀利。   一个武士的鼻子微微动了动,萧怜心头便是一紧。   被化入血脉中的鲛珠,让她身上带了浅浅的鲛人气息。   他们就这样听着里面凌乱的声音,任由她从自己面前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夜深。   清凉的夜风吹过,萧怜浑身一个激灵,从共情中清醒过来。   又是一日到了尽头,时不我待!   她凭着记忆,在茫茫夜色中,很快寻到了高耸在大盛宫中央的飞瀑之上的天澈宫,随手抓了个太监,“参商在哪?带我去!”   “君……君上在后面的小寝殿”   太监带着她,绕过天澈宫的主殿,直奔当初她怀着北珩时被胜楚衣囚禁的那个小殿中。   萧怜扯住太监,“参商怎么会在这里!你敢骗我,现在就掐死你!”   “是……是真的,君上夜夜宿在这里。”   萧怜抬手敲晕了太监,重新扮作湘九龄的模样,走到小殿门口。   按照悯生现在的做派,这里也该是伺候着无数宫人才对,可现在,却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只有里面的窗子,映出灯光,一如许多年前,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样。   萧怜微微低了头,提步迈了进去。   里面的一草一木,十年间长高了许多,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   就连她经常在墙根下坐着晒太阳的那只椅子,都没有挪动过地方,仿佛十多年时光,对这里没有发生丝毫的影响。   萧怜到了门口,脚步却有些迟疑了。   她是来杀他的,可却为何触景生情,想到他当初逆境之下,回护自己的种种,有些隐隐的迟疑。   “进来吧。”里面传来悯生清朗却有些寥落的声音。   萧怜推开门,却只立在门口。   一袭红衣,身披黑氅,从夜色中而来,微微颔首,手中金灿灿的杀生链悄然滑落。   悯生只穿了一身极简的青衣,手持书卷,坐在桌边。   他没了白日间兰陵泉中奢靡帝王的模样,却还是当年坐在轮椅上的那个清冷的书生。   “阿莲啊,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可你还是要来取我的命。”悯生一声叹息,像是在埋怨一个知错不改的孩子。   萧怜抬头看他,“他背腹受敌,我不能用他的安危做赌注,所以你必须死。”   “又是他,你的眼里,嘴里,心里,永远都只有他。”悯生怅然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桌上,“以你的身手,能杀得了我吗?”   “杀不了,也要杀!”   “阿莲,你真是天真。”悯生站起身,“就算我俯首就戮,你以为,东煌的海王舰就不会出征?你可知道海王舰为何会纵横四海,无人能敌?就连胜楚衣要派人出海寻求联盟,都要用自己的血来跟我换海王舰?”   萧怜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因为,海王舰是我亲手设计的,当初图纸初成之时,我呈给他看,他亦拍案惊叹,称之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   “那又如何!”   悯生摇头,“阿莲啊,你还是不明白,我早就告诉过你,东煌,从一开始,真正的皇帝就是我,那海王舰队也是我的!是我亲手调教出的海上霸主!我若死了,你以为海王舰真的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不!他们只会因为死了主子,而变得更加凶残,更加不可理喻!”   他替她斟了茶,“进来坐吧。你立在门口也杀不到我,我若想抓你,你躲在门口也没用。”   萧怜摘下兜帽,露出明艳的脸,提步迈过门槛,进了屋。   悯生见她肯走近,便神色柔和了许多,将那杯茶推了过去,“你无非只是想缓解胜楚衣的危难,阻止海王舰出港,防止他背腹受敌。对吗?”   萧怜在桌边坐下,盯着他脸,依然不语,像个怄气的孩子。   悯生笑了笑,“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我倒有个好办法。”   萧怜对他,始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非一定要置于死地,“你说。”   悯生从拇指上拿下一只羊脂玉扳指,轻轻搁在桌上,“你留下来,就在这里,像现在这样看着我,帝玺在此,没有它,任何一支海王舰都不能出港,这样,你该放心了?”   萧怜警惕地看着他,“我不信你。”   悯生靠向椅背,看着她,“阿莲,你放心,我对你,再无旁的企图,只要你坐在这里,看着我,我便满足。”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只帝玺,有那么一瞬间,寂静无声。   “阿莲,”悯生的嗓子,有些哑,“我从来没有这样与你单独相对过,你这么美,我却从无机会欣赏。”   他咽喉间有些哽咽,“如果一切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不会劝他将你接回广木兰神宫,如果你们不相见,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也许现在,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萧怜瞪着他的眼睛,目光稍加柔和几分,可声音依然冷硬,“没有如果。我与他相见,是注定的,无论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阻拦,不能改变。”   悯生的眼帘微微垂下,暗暗叹息,“啊,你们是注定的。旁人,都是多余的。”   他伸手,拿起帝玺扳指,在手中转动,似是下定决心,“阿莲,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你好,至于你身边站的是谁,枕边睡的是谁,都无所谓。你就这样看着我,直到大战结束,可好?”   萧怜坐定不动,盯着他手中的扳指。   悯生笑得有些惨淡,“其实,你可知道,他要你来东煌,便算准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动你,他不是要你杀我,而是让我护你周全。”   萧怜有些意外,抬眼看向悯生,眼光动了动。   “他太了解我了,阿莲,他知道只要你不愿意,我便不会将你怎样。而他此番将整个西陆的精锐抽空,全力对付深渊海国,便是已经放弃了孱弱不堪的西陆,任其自生自灭。否则,以他的智慧,如何会算不到湘九龄发现他的目标并非东煌后,一定会去端他的老巢?他所以将你调来我身边,根本就是要让你远离战火。”   “不可能!珩儿和棠棠还在神都!”萧怜拍案而起。   悯生依旧手中摆弄着帝玺,提起北珩,眼中多了几分温柔,“珩儿那孩子,是我看着出生的,也是继承他血脉的海皇之子,他自然是要亲自带在身边。至于梨棠公主,他已经派凤子烨亲自从陆路将她送来大盛宫,如今算来,就快过境了。”   “悯生!你骗我!”萧怜有些发抖,“西陆是我的一切!他不可以这么做!”   悯生不以为然,“你的一切,从来都只是他,不是吗?”   “不是!我还有西陆!我还有朔方!我还有我的子民!你骗我!”   悯生神色平静,依然语调温和,“阿莲,我没骗你,骗你的是他。他不是一直自诩为神,掌控一切,一次又一次骗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被他骗?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萧怜不可置信地看着悯生,心头乱成一团。   难怪胜楚衣会答应苏破天与兽族通婚的条件。   难怪他会义无反顾地直取海国。   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头!   那西陆怎么办!   朔方怎么办?   秦月明、萧洛、以清、千渊,他们怎么办?   悯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其实你无需担心,湘九龄带着一万鲛人,血洗而过,无非生灵涂炭罢了,对胜楚衣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屠杀之后,西陆还是西陆,他若是一战致胜,四海为皇,来日再替你重建一个新的心爱的西陆,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   他的目光清冷,温柔,却有看穿一切的光,“阿莲,你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他眼中,大概除了你,我等人族,从来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是生是死,他根本从来就不在乎。”   萧怜知道悯生不可信,可他说得,却令人不得不信,她转身要夺门而出,“不行!我要回去!”   悯生身形极快地挡在了她身前,“阿莲,凭你一个人,如何抵挡一万鲛人精锐?”   “挡不住,也要挡!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我绝不准他们伤害我的子民!”   “湘九龄向来做事雷厉风行,来不及了,大队人马天黑之前,已经出发了。”   “湘九龄!她就算再厉害,还不是被我摆了一道!”   悯生眉头一蹙,“你将她怎么了?”   萧怜一歪头,“你没见我穿着她的衣裳?也没将她怎样,不过送了几个夫君而已!”   “你……!你这样只会……”   将她逼疯!   他话未说完,院外已是一阵破空之响!   “萧云极!你去死了吧!”   湘九龄手中双刀如两把凄厉的闪电,还容不得人看清,已经到了近前。   嗤!   一对冰冷的刀刃,同时刺入血肉的声音。   萧怜直愣愣看着悯生。   他将她抱在怀中,唇角滑落一抹殷红,“阿莲,原来抱着你是这样好。”   萧怜来不及反应,湘九龄已从悯生后心拔出双刀,将人推开,如疯了一般,再次向她扑来。   “悯生哥哥……!”   她还来不及看一眼悯生到底是死是活,就被身后的空间中,凭空伸出一只手,抓了肩膀,将她扯入了五里雾中。   ——   雾散。   十万大山,那处一片死寂的山洞中。   海云上扑面而来,将萧怜抱了个满怀,“急死我了!”   可抱着抱着,怎么不对劲?   低头一看,人竟然昏死过去了。   “喂!”他抬手在萧怜脸上拍了一巴掌,一声脆响。   没反应。   “她怎么了?”   他再看一起回来的三个人,个个神色异常,极为尴尬的模样,“怎么才回来?她怎么了?悯生杀了没?”   海云上紧张地盯着几个人,作势要招雷。   霁月赶紧拦着,“云上尊,有话慢慢说,先看看殿下她怎么了,进巫阵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这样了。”   “刚才还好好的?”   “是啊!”   “不是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不是她……不是她……”被我们干坏事的,不是她。   霁月十分纠结地辩解。   ……   “萧云极,你回来了?”   五里雾中,一个女子的声音。   “帝呤?”   萧怜在迷雾中穿行,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没多远,便看到帝呤,依然坐在一片云朵上,身上的一袭衣裳,此刻在她眼中,竟然再眼熟不过了。   那是她在百年一梦中,九幽为她用花瓣化成的罗裙。   “我让你问的事,问清了吗?”   萧怜心中焦灼,惦记着西陆的生死存亡,随口应付她,“问清了。”   “真的!他怎么说?”   帝呤从云床上坐正身子,期盼地看着她。   “他说……”萧怜脑子一转,“你答应过我,若是我帮你办成这件事,你便可满足我一切要求?”   “没错!快说!”   “不!你先回答我,现在西陆有难,我要去救我的子民,可是我现在远在万里之外,又势单力孤,该如何拯救他们?”   “呵呵!这个简单,你先告诉我他的答案,我就告诉你拯救他们的办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萧怜咬咬牙,反正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又没见过她的梦。“我很认真地问过他了,他说,他爱着帝呤,他一直以来,爱得都是帝呤!”   帝呤从云床上跳下来,“真的?”   “真的!”   “哈哈哈哈……!太好了!”帝呤如孩子一样拍着手笑,“我就知道,他始终是爱我的,否则,他就不会将我安置在这里等他。”   萧怜顾不上她都在说些什么,“现在轮到你了,快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拯救我的西陆!”   “很简单,你变成我,以一敌万,不在话下!”   “什么?”   帝呤挥手,掀开周遭的迷雾,那夜萧怜所见的小山一般的巨龙,正盘踞在面前。   “血染死地,万灵为牲,我就是你的!”   帝呤随着她那一句话,还有身后的巨龙,一起消散不见。   萧怜躺在海云上怀中,双眼崩地睁开。   海云上尖叫,“哎呀,吓死我了!你是个女人,苏醒的时候能不能温柔一点!”   萧怜直挺挺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我们怎么回来了?”   乱红低垂着头。   百花杀一脸不高兴道:“采阴补阳呗。”   “神马!”海云上要跳起来。   霁月赶紧按住他,“镇定!镇定!采的别人!别人!”   百花杀:“哼!就自己一个人霸着,完全不顾兄弟感受,现在又装柔弱。”   霁月偷偷用胳膊肘怼了海云上一下,“看到了,真的是两个。”   海云上好大声:“两个什么?”   立时满屋子的眼刀齐刷刷向他飞来。   海云上愣了一瞬间,指了指霁月,再指了指百花杀,最后指了指乱红,“天啊……你们……!你们……!啊!我的天啊!”我错过了什么!   几个人胡闹的时候,萧怜已经站起身,看向洞外,外面,那些野兽,依然不知有多少,一如昨日那样,向着他们这边狂嚎。   “血染死地,万灵为牲!原来他们并不是在围困我们,而是在等着献祭自己!”   霁月不懂,“殿下,什么意思?”   “西陆有难,我要回去!”   海云上立刻挽袖子,磨刀霍霍向乱红,“来,放血!”   乱红戒备地看着他,“不必了,尚有余力。”   “不!不能这样回去。”萧怜抬手将海云上拦下,“一万鲛人精锐,何等恐怖实力,就算多我们五个,也于事无补。”   “一万!”   “没错,湘九龄带了一万鲛人,要覆灭西陆的一切!”   ------题外话------   明天开始加更哈! 第223章 落笔成狂,祖龙诞生(一更) 霁月惊道:“上次神皇殿上,只有几十鲛人,便已是血流成河!如今,一万……!”   萧怜叹道:“所以仅凭我们五个人,十只手,根本无济于事。”   “殿下,那怎么办?”   “办法我已经有了,只是要劳烦你们几个,替我干点体力活。”   “好!没问题!殿下,您尽管吩咐!”霁月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便一口应了下来。   “我要你们做的,就是将外面那些都杀了!”   始终不语的乱红站起身,望向洞外,“此处一片死地,你以万灵之血为祭,想要召唤谁?”   萧怜回望他,“你知道?”   “祖龙?”   萧怜唇角微微苦笑,“我也只能如此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杀生一万,用万灵之血浸染这一大片荒地,也并非易事。   既然要放血,那就不能炎阳火烧,也不能用天谴雷炸,如此便只能靠声东击西之法,一个一个抓回来杀。   几个人忙碌了半日,也不过杀了几十头,尸体虽然堆成一座小山,可那地面,洒上去的血,很快被吸收地无影无踪,完全不见一点成效。   海云上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难道真的要杀一万才能将这一片地浸透染红?这要到什么时候?等我们将这些野兽杀光,只怕西陆已经沦陷了!”   萧怜心中也是万分焦灼,“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只是不得法。”   她想了想,对海云上道:“来!打晕我!”   “干嘛?”   “乖,快点!”   海云上眼睛亮了亮,“这可是你自找的啊!回头不要跟老头子说我欺负你!”   他开口闭口管胜楚衣叫老头子,萧怜哭笑不得,“好了,乖,快点!”   海云上还真是不客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记手刀落下,萧怜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她又堕入了云雾之中。   “帝呤,你在吗?”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帝呤的声音回响在云雾中。   萧怜焦急地在云雾中寻找,却不见她的身影,“我没有太多时间,这样下去,等到杀生一万,西陆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如你提醒我一下,如何才能尽快完成万灵为牲?”   帝呤笑声在云雾中回荡,“这件事,本就在于你,与我何干?”   “可是,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了,你答应我的,却拐着弯给我出难题!”   帝呤静了静,“好吧,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我帮不了你,你不如自己去照答案吧。”   她话音方落,一阵云雾翻滚着席卷而来。   “又……”,那个“扔”字还没出口,萧怜已经被又扔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她仿佛是在看一场戏。   ……   珍珑云宫之中,满身寥落的九幽,独自一人,回到她与他日夜相对的房间。   他本无需睡眠,却为了她,专门打造的寝宫。   她不喜欢很大的卧房,他就为她专门建了不大却精致舒适的小楼。   如今,却是人去楼空,曾经鲜活的音容笑貌,全都化作乌有。   九幽在她的妆台前坐下,望着镜中的独影。   出门之前,他还为她画眉,替她梳头,如今,却只剩他一人回家。   “帝呤……”   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唤她一声,拈起木梳上留下的一根银发,送近眼前。   九幽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意,“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他快步去了画楼,小心绘了一副她的画像,之后,广袖扬起,纸上画影,落地为人。   他欣喜若狂,拉着那人的手,“帝呤,看看我!”   可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又瞬间凝固了。   那画出来的人,呆呆地望着他,全无半点她的神采。   九幽广袖扬起,画中人如被风吹散的幻像,转眼消散无踪。   他再画,这一次,画得更加专心,笔下之人,更加传神。   那人像落地之后,欢脱雀跃,萦绕在他身边,可他却依然寂寥。   这也不是她,她是有血有肉的人,有喜怒哀乐,不是这样一味讨好迎合他的玩偶。   九幽疯魔了一般,画了一幅又一副,到最后,已无暇将人偶一一遣散。   画楼中,不知多久之后,已立满了萧怜的身影,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住你!”   他一声怒吼,将所有人偶轰然灭掉,狂风在画楼中席卷,一切重归寂静。   他依然是孤单的一个人。   这时,一张纸随着风,翩然而下,落在他脚边。   九幽弯腰拾起,那是一张他闲来无事,描摹地她脊背上的刺青。   一张飞龙图。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从天际纵身而降,直入深海!   九幽落入海底,在深渊的边缘上寻找。   许久以前,她见他以画造人好玩,曾经也闹着要画,他便将纸和笔给她。   他看她咬着笔杆冥思苦想的样子有趣,就逗她道:“你若要画,必当小心,笔下生灵,若是活了,便是一辈子,千万不可画出个怪物。”   他陪着她,两个人一同趴在花楼的地板上,她赤着双脚,翘在身后晃来晃去,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我要画,就画一个连你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九幽刮了她的鼻子,“这世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两眼亮晶晶地,透着狡黠,“你等着!”   她咬着笔杆,看着那张空白的纸,琢磨着到底画个什么,才能是他不知道的,而且还不能是个怪物。   她搜肠刮肚,虽然有些奇思妙想,可对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九幽就一只手撑着头,倚在她身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的杰作,她就更加着急。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念念有词。   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她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圆圈,“搞定!”   九幽哭笑不得,“这是什么?”   “一个蛋!”   九幽:“……”   “你猜,里面是什么?”   “……,好吧,你赢了!”   “哈哈哈……!我就说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她开心地搂着他的脖子,撒欢儿地笑,“不如我们把这颗蛋找个地方藏起来,说不定哪年哪月,它就真的孵化了,到时候,我们再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   “好啊,什么都依你!”   “那藏在哪里好呢?”   “你画的蛋,自然是顶顶重要的,”他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哄着她道:“下方大海深处,有一处深渊,可通往无极神域,不如,就把它藏在那里好了。”   吧唧!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我们现在就去!”   “等一下。”   “怎么了?”   “今天还没造人……”   “不要!”   “来啊!”   ……   九幽的脸上,露出沉浸往昔的微笑,他在礁石的角落里,找到了那颗被萧怜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蛋。   一颗面盆般大小的蛋。   九幽将那张飞龙图化入掌中,接着指尖光芒一现,点在蛋上,“还不出来?”   咔嚓!   那蛋壳就被破开了一个小口,里面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之后,半只蛋壳被顶起,里面探出一只小脑袋,向着他尖细地一声鸣叫。   一只小小的飞龙。   九幽从袖中掏出那根被仔细珍藏的银发,蹲下来,细细系在小龙的脖颈上,那银发光芒一现,便没入到龙鳞中,消失不见了。   “帝呤。”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小龙,看着它笑。   小龙得了那一根头发,立刻变得灵动起来,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他,又叫了一声,扇动着小翅膀,借着海水的浮力,奋力向上,飞到他的肩头,在他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   九幽心满意足地笑,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瓜,“走吧,我们回家,这一次,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第224章 归去来兮,飞龙在天(二更) 九幽花了许多时间,静静地看着这只叫做帝呤的小龙。   他坐在高高的千重阁顶上,她就趴在他的身边,晃着胖呼呼的小身体,扑棱着小小的翅膀,尖着嗓子向他奶声奶气地叫。   他伸出手臂,她就爬上他的手,歪着头看着他,扎了眨眼,突然,张开嘴,噗地一声,一簇小小的火苗,喷了出来,熏了他一脸的黑烟。   “淘气!”   他在她额头上弹了爆栗子。   她掉头想要飞着逃掉,可奈何太胖,没呼扇几下翅膀,就跌落在千重阁的屋顶上,叽里咕噜滚了下去。   帝呤从高不见顶的楼顶跌落下去,九幽就跟在她身后御风而下。   她惊恐地回望他,向他求救,他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怕,自己来!”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安全感,于是奋力扇动小翅膀,一下,一下,再一下!   下行的风,穿行于龙翼之下,居然将她胖嘟嘟的身子拖了起来。   帝呤找到了御风的感觉,奶奶地叫了一声,双翼一振,在空中滑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他随着她的弧度,在半空中广袖扬起,带起一阵天风,助她飞上青云。   她快乐的尖啸一声,绕着他飞了一圈,报复性的用翅膀在他脸上掠过,之后阴谋得逞地逃入层云深处,遁了个无影无踪。   那云层中,风雷闪电,霹雳而下,将天空映成紫红色。   九幽飘在半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却不见她回来。   他脸上刚刚浮起的喜悦渐渐凝固,消失了。   她呢?   走了?   她刚刚学会飞,就又离开他了?   他呆呆地停在原地,眼眸缓缓垂下。   “帝呤,你始终是要离开我的吗?那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住你?”   他心情阴郁下来,整个天都跟着暗沉起来。   远方的层云中,霹雳渐停,重归寂静。   天地间,又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   九幽怅然转身,望着高高的千重阁,无限寂寥。   原来,所有的欢笑与繁华都是瞬间的泡影。   只有孤独和寂寞才是真实而永恒的。   他颓然一声叹息,双臂缓缓振起。   既然她已经彻底走了,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留下,那与她一起创造的这一切,留着只是徒增伤感,不若都随了她去吧。   天上的琼楼,地上的璃光,所有的一切,都随手间抹去便是。   一百年,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一瞬间,也许,很快就忘了。   九幽的指尖,泛起灭世的光,“帝呤……”   他最后唤一声她的名字,悠悠闭上双眼。   就在毁灭的一瞬间,身后一声撼动天地的长啸!   巨大的双翼震御风之声!   九幽的眼睛猛地张开!却不敢回头!   身后,硕大无朋的巨龙,身披天火,驾驭着风雨雷电呼啸而来!   帝呤从他脚下掠过,刚好让他立在她的脊背上,之后,一声长啸!直冲九霄之外!   九幽的唇角,刹那间,绽开的那样好看,伏在她背上硕大如轮的龙鳞上,“帝呤,你回来了?”   帝呤一声震耳欲聋地龙吟作为回应。   九幽皱了皱眉,“帝呤啊,你是女孩子,温柔点可好?”   帝呤哼了一声,双翼猛地一振,笔直地向上飞掠而去。   可不论她怎么折腾,他都稳稳地坐在她的背上,看着她翱翔在他的天地间。   直到她飞累了,落在一处山巅。   他双脚点地,笑眯眯地仰视着面前这条巨龙。   帝呤俯视了他一眼,几分傲然,昂起了头,任由他细细打量她。   九幽的手,在她的鳞甲上抚过,“瞳如金,爪如钩,鳞如轮,尾……”他故意说了一半,却不说了。   帝呤原本有些骄傲地等着他夸赞,见他突然停了,立刻低头探寻地看他。   难道尾巴不美?   九幽笑了笑,“尾巴,也甚美。”   帝呤原本有些紧张的眼神,立刻重新恢复了些许女孩子才有的骄傲,重新昂起头。   “帝呤,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生灵。”   九幽的手在她的鳞甲上一片一片掠过,“我要带你去无极神域,经受九重天火淬炼,你就可以口吐人言了。”   他仰头,微微眯着眼,欣赏着她。   她的身影挡住了日光,傲然而立,仰天一声长啸,响彻山川大地之间,算是对他的回应。   此后的许多时日,九幽都将自己关在画楼中,帝呤进不去,就在珍珑云宫上空盘旋,偶尔长啸两声,呼唤他。   九幽笔下专心画着,头顶上的屋脊,砰地一声重响,整个房子摇摇欲坠。   “帝呤,换个屋顶。”他双眼不离画卷,淡淡道。   屋脊上,一声不情愿的哼唧,碰的一声,满头的砖瓦落下。   她振翅起飞时,双爪的力道,差点踹烂了画楼。   终于,某日,就在帝呤无聊地用一处宫室的屋檐磨牙时,九幽不修边幅,披散着长发,赤着脚,从画楼中走了出来。   “来,看看喜不喜欢。”   他招呼她过去。   她见他终于出来了,一激动,咔嚓,将屋檐给咬了下来。   之后,委屈地瞪着眼,看着他,等着挨骂。   九幽摇了摇头,“无妨,先过来吧。”   她立刻龇了龇雪白的龙牙,扇了两下翅膀,砰地重重落在他面前。   九幽仰头将她硕大的身影打量一番,叹道:“果然是几日不见,又长大了啊。”   帝呤便骄傲地昂了昂头,甚是得意。   “你到底吃了我多少宫室的屋檐?”   帝呤:……。她翻了翻眼睛。   九幽宠溺地笑了笑,抖开手中的画卷,几日来精心描绘的一套金灿灿的龙盔飘然而下,悬停在半空中。   “喜欢吗?”   帝呤如矜持的千金小姐挑拣首饰般,垂眸看了看,不以为意。   九幽眉头一蹙,“这么挑剔?”   手中又化出另一只画卷,再一抖,“就知道你矫情,那这一套呢?银色嵌翠的。”   帝呤斜睨着的眼中,露出了些许喜色,可依然傲然昂着头。   “还不喜欢?”   再抖!   “这套呢?七色宝石的!”   帝呤的尾巴愉悦地甩了甩,却将脸别向别处。   九幽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原来都不喜欢,那就毁去好了,容我再好好想想。”   他假作失望的样子,作势要将空中漂浮的三套龙盔毁去。   可那衣袖还未挥起,帝呤转身,龙尾一扫,将所有龙盔都揽在了肚子底下,趴在上面,不起来了。   九幽故作不懂,“你做什么?不是不喜欢吗?”   帝呤哼唧了一声。   “不喜欢就还给我。”   再哼。   “不还给我,就是喜欢咯?”   帝呤巨大的龙睛眨了一下。   九幽笑她,“原来是喜欢,可还不算特别喜欢,对不对?”   这一次,帝呤的尾巴甩了甩,点了下头。   她的心性,一如从前。   九幽的心头一阵微颤。   “好,以后,每日都为你新造一套,”他伸手,宠爱地在她头上拍了拍,“我的帝呤,自然该拥有最好的。”   帝呤用鼻尖轻轻拱了拱他,算是被哄得开心,对他一番心思的回应。   九幽被她拱得晃了晃,不满意道:“你这就算是龙吻了?”   帝呤想了想,便张了嘴,龇了牙。   口中,巨大的龙牙,几乎与九幽一般高。   九幽无奈摇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他亲手替她在头部,尾巴和四爪套上精心设计的龙盔,看着她焕然一新、英姿飒飒的模样,“九重天火,凶险非常,这套龙盔,可以替你抵挡一番。”   帝呤将脖颈低垂到他面前,他就轻轻拍了拍她,“放心,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张开怀抱,轻轻抱着她巨大的龙头,将脸颊贴在她的鳞甲上,如此忙碌的数日,他仿佛已经忘了那个全不顾他,毅然决然转身离去的人。   寂寞太久的人,一旦尝到了有人相依相伴的滋味,便再也难以承受孤寂。   “帝呤,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   帝呤俯首,任他抱着,一动不动。   “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的眼圈有些红,嗓音黯哑,几许哽咽,“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第225章 肥龙在床,什么都吃(三更) 几日后,帝呤开心地戴着金灿灿,嵌满宝石的龙盔,负着九幽,一头扎入深海之中。   那道海中深渊,漆黑不见底。   她跟在他身后,不确定地探头向下看去。   九幽安抚她道:“不怕,此处看似深不见底,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你随我下去,便是别有一番天地了。”   他向前了一步,回头迟疑地看了看她,“不行,你太显眼了,而我,在无极神域只是个无名之辈,你这样过去,只怕还接触不到九重天火,就要招来无数麻烦。”   帝呤不懂,歪着头看他。   九幽抬手,在她鼻尖上拍了一下!   嗖地!   巨大如小山的身躯,砰地没了。   他的脚边,只剩下一只摇摇晃晃的小奶龙,脖子上还戴着一只金灿灿的,嵌着宝石的项圈。   他弯腰将她抱起来,满意道:“这样就好多了。”   说着,也不由帝呤愿意还是不愿意,便带着她,一头跃入了漆黑的深渊之中。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他抱着她,急速穿越浓暗的黑,迎接他们的,便是刺目的白。   他们本是跃入了大地的最深处,却又凭空出现在另一地的高空之上。   飞翔,仿佛无穷无尽。   帝呤从他怀中好奇地钻出头,周遭零零星星飘散着光芒灿然的花,真是好看。   九幽飞掠而过,随手拾了一朵,递给她,“你喜欢?”   她张嘴,啊呜一口,险些咬到九幽的手指,将那花给吃了。   “我的手!”九幽嗔道。   帝呤吧唧了一下嘴,好吃!   “有你不吃的吗?”   帝呤波浪鼓一样的摇了摇脑袋。   九幽哭笑不得,将她又重新塞进怀中。   他带着她,不知飞了多久,终于停留在一片光华耀眼、五彩斑斓的城市大门前。   “琉璃城。九重天火就在这里。”   他将帝呤放在地上,“跟着我,不要乱跑。”   帝呤的小短翅膀扇了扇,不能飞真的很麻烦,于是只好迈开小短腿,挪着肥哒哒的身子,跟在九幽的脚后。   她不懂琉璃城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仰头看去,来往人潮之中,不乏与九幽差不多的人,衣袍飘逸,来去如风,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的九幽才是最好看的那个。   这个世界,与她出生的地方不同,头顶上,有三轮太阳,将这座犹如一块巨大琉璃的城市照耀得绚丽无比,她在地上,有些艰辛地跟着九幽的步子,一面要仰着头看热闹,一面又要避开别人的脚。   九幽回头看她,叹了口气,“看把你胖的,来吧。”   他蹲下身,伸出双手,她就欣喜若狂、张牙舞爪地扑进了他怀中。   他抱着她,穿过人群,不知要走向哪里。   她就趴在他的肩头,好奇地张望。   可是,她渐渐地发现,周遭的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仿佛她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一个,或者说,她的存在,侮辱了抱着她的那个人。   她满是欢欣的眼光渐渐收敛,黯淡,不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只好乖乖地缩进他怀中。   九幽带着她,不察她心绪的变化,当她是累了,便道:“我们先寻个地方歇下,明日带你去看天火。”   琉璃城的客栈,九幽坦然抱着这个从来没人见过的小怪物,立了许久。   老板将他仔细看了又看,“说了几遍了,畜生不能进店。”   九幽强按着性子,笑着道:“我也说过几遍了,她不是畜生。”   “不是畜生是什么?”   “与你我一样。”   “胡说,它哪里跟我一样?”   “你有一双眼,她也有一双眼,你有一个鼻子,她也有一个鼻子,你有一双腿,她也不多不少,请问哪里不一样?”   老板瞪眼睛,“睁眼说瞎话!它还有一对翅膀呢!”   九幽笑道:“巡天上使也都有一对翅膀,敢问,若是巡天上使入了贵店,老板,是不是也要将他当成畜生赶出去呢?”   他手中光芒一现,一只锦囊出现,放在桌上,“一晚,上房,价格随你开。”   帝呤一反常态地乖,所在他怀中,看着那只锦囊,猜测着该是好多好多的金子或者其他什么好吃的东西。   老板掂了掂锦囊,“好吧,就一晚,看好它,不准到处乱跑,更不准弄脏房间。”   九幽轻轻抚了抚帝呤的鳞甲,“放心,她很干净。”只是什么都吃。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告诉你。   他抱着她,随着侍者上了楼,进了房间。   一间极为简单的房间,简单到帝呤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简陋的房间。   她跟着他看惯了珍珑云宫中的精致奢华,哪里想过房屋还会这样随便。   九幽看懂了她的心思,淡淡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将就一下吧,我们是来渡天火的,明日办完事,就离开这里。”   帝呤哼唧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想吃什么?”九幽看着她诡秘地笑。   帝呤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好吧,花瓶,看起来好像很好吃,脆脆的。   等到神域的三轮太阳依次沉入西方大海,九幽便习惯性的躺在床上。   他本是不需要睡眠的,可一百年的时光,足够养成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   自从萧怜离开后,他第一次安然躺在了床上,却忽然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他抬手弹息了桌上的光灯,仰面张着双眼,望着头顶上的床帐。   黑夜中,只有帝呤还在偷吃茶壶的声音。   “帝呤啊……”他在唤的,不是抱着瓷器狂啃的那一只,而是与他日夜缠绵,千回百转的那一个。   无尽的寂寞,在心绪决堤的瞬间,汹涌袭来。   九幽摊开双臂,摊在床上,任由自己彻底沉沦在黑暗中,眼角不知为何,有些湿润。   忽然,砰地一声。   一个重物,奋不顾身地跳上床来。   帝呤吃饱了,打了个响脆的嗝儿,在他身上拱了又拱,挤了又挤,想要找个安稳的地方睡觉,最后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像一张龙皮一样,摊开短胖的四肢,趴在他身边,呼呼大睡起来。   九幽的手动了动,最后,将手掌放在她的头顶,脸颊轻轻碰了碰她满是鳞甲的头,“你若化作了人,懂了七情六欲,知了天地间的至苦,可还会如今日这般依恋在我身边?”   他合上眼,悉心去追寻当初随萧怜扔进霄云之极的雷暴中的那一缕光,却始终什么都找不到。   “你在哪儿啊?帝呤,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好不好……”   身边的小龙,肥嘟嘟的身子向他紧紧贴了贴,大概是感受到他心绪的起伏,睡得并不安稳。   黑暗中,九幽将眼光移到她的身上。   她就那样扔下他走了,百年的夫妻,她走得毅然决然,没有任何眷恋,甚至一句话,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而他,如今,只能靠她的一幅画,一根发丝来寄托相思。   现在,这根发丝,不但胖的要死,而且,正睡得极沉。   迷人的小呼噜,与她当初一模一样。   九幽合上眼,听着小龙的呼吸,将她当成她,心情安定下来。   他一个人在那方天地已不知多少时光,与世隔绝,不染尘埃,心性单纯地便如一个孩子。   既然弃我去者不可留,那边珍惜身边的这一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会她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永远不准离开他!   九幽打定了主意,便安然入定。   第一次与她同眠,他的呼吸迎合着她呼吸的节律,渐渐地,竟然真的随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清晨,咕咚一声,九幽感觉整个身子向下一跌,猛地惊醒!   他竟然可以睡得这样沉,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床头,一只肥龙,正满脸干了坏事被抓包的表情,惊悚地看着他。   她竟然将床脚给啃断了。   “帝呤!”   帝呤哼唧一声,缩了缩,等着挨骂。   九幽起身坐在床边,宽厚笑道:“还有三根,你继续。”   帝呤:……   她眨眨眼,刨开四爪向他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腿,连啃带蹭,咬得他云霞化作的衣袍上又是破洞,又是口水。   这么好的主人,这么贴心,这么宽容!古往今来,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等到帝呤啃够了他,又啃够了床腿,九幽才抱着她,悠然付了房费和赔偿费,顶着客栈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离开客栈,前往琉璃城的最高处。   他特意买了件披风,将帝呤藏在怀中,一路低着头,避开人多之处,来到一座重兵守卫的入口。   “干什么的?”   “求天火试炼。”他低着头,沉静答道。   “怀里什么东西?”   “伙伴。”   “畜生不能进去。”   “不是畜生,是战龙。”   “不管什么东西,都不准进去。”守门的兵士,态度强硬。   九幽缓缓抬起头,眼光变得有些冷。   帝呤知道他生气了,在他怀中缩了缩,将自己显得更小一些。   九幽正要发作,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神帝少君也敢阻拦,真是放肆!”   ------题外话------   今日更完! 第226章 撩龙(一更) 另一个卫兵将手中长戟向地下一杵,“你又是何人?神域已无少君,休得在此信口雌黄!”   九幽回头,漠然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依然对卫兵,平心静气道:“她认错人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少君,我只想进去,受一次天火淬炼就走。”   那女子走上前来,将一块腰牌在两个卫兵面前飞快地晃了晃,然后迅速收了起来,“我是谁,现在你知道了?”   两人根本就没看清腰牌上写的是什么,“你……,没……”   那女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上九幽从卫兵面前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   卫兵还喊:“喂!擅闯离火殿,是要掉脑袋的!”   “你们再喊,看看掉脑袋的是谁!”   那女子回头娇声厉喝,气势夺人,两个看门的倒是真的不敢吭声了。   反正是个有腰牌的,反正他们离火殿,每天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能有什么大事。   女子带着九幽向前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转头欣喜地看着他,神秘兮兮道:“你回来啦!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诏私返神域!果然不愧是方寸少君!”   九幽目光淡漠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   女子便更加惊叹,“天啊!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呢!不过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雪薰。”   九幽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我要去历一次天火,告辞。”   “哎!”雪薰张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你说谎!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历九重天火了?”   她这时,才主意到就有怀中的那颗小脑袋,“哇!好可爱!给我抱抱!”   帝呤立刻龇牙,往九幽怀中使劲缩了缩,不给不给!   九幽该是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她不愿。”   雪薰一双大眼睛盯着帝呤,满是好奇,“好有趣的小东西,它是只什么东西?”   “她不是东西,她是我的飞龙。”   帝呤翻了个白眼,你才不是东西。   虽然她不喜欢,可雪薰还是伸出一支如青葱根的手指,想要逗逗她。   九幽不失时机地将身子一偏,避开那只手指,“她什么都吃,姑娘当心了。”   雪薰悻悻收了手,眼睛却不离开帝呤,“你冒这么大风险回来,只是为了它?”   九幽神色淡然,“姑娘该是认错人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要进去了。”   他不想再在这里耽搁,身形极快,绕过雪薰,转眼间不见了。   雪薰还想伸手留他,却只留了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尴尬了半天,才收回来,嘟囔道:“还说认错人了,能从我手底下溜走的,能有几人。”   她说完,忧心忡忡地看着九幽消失的方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回来,难道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够大?”   九幽抱着帝呤,来到离火殿九重火焰塔下,默默在守门人处领了一支签,便微微垂着头,在队伍中静候。   那身姿,即便再低调,再刻意隐藏,也难以隐去一身的卓然不群。   帝呤很乖的缩在斗篷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心口上,听见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不由得有些出神。   于是又向他身上贴了贴,细细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该是这种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感觉,她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知道她只有他,只能依靠他,于是小心地抬头看他。   刚好他也该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垂眸看着她,唇角向上,勾起完美的弧度。   这一对视的瞬间,帝呤小小的心脏遭受一记重击!   她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慌乱地将头埋进他怀中,胡乱找了个臂弯的空隙,将嘴扎了进去,便一动不动了。   九幽纤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依然颔首,眉眼低垂,立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心中却知道,这小龙,刚刚被他撩到了。   从小就要让她知道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她是他的,她只能喜欢他,她永远都不准离开他。   一种阴谋得逞的喜悦一闪而过,他藏在斗篷中的手,轻轻顺了顺龙脊上光滑的鳞片。   他指尖拂过的瞬间,帝呤周身的鳞甲都炸了起来,可九幽的怀抱不经意地紧了紧,他在警告她不准乱动,要老老实实给他撩。   她就只好依然将嘴扎在他的臂弯里,一动不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等到喊道九幽手中那只签的序号,他抱着帝呤,淡定走上九重火焰塔。   守门的依然是那句话,“畜生留在外面。”   九幽也依然回他那句话,“她是我的战龙。”   “什么战龙?”   “就是,我要依靠她战斗,依靠她过关。”   “就这么个小玩意?”   九幽笑笑道:“是。”   守门的不耐烦,“好了好了,进去吧,如果被烧死了,记得把尸体拎出来,莫要污了塔。”   九幽点头谢过,“我在,她不会死。”   说完,抱着帝呤,进了塔。   九重火焰塔,从外面看,无非是一座普通的九层塔,而内力,却是九重天火,每登高一层,那火焰就愈烈一重!   入了塔,帝呤见四下无人,便从他怀中钻出头,向着那熊熊烈火龇牙奶声奶气吼了一声。   九幽轻轻拍拍她,“急什么,真正的淬炼在里面。”   他带着她,从烈火中漫步穿过。   火的那一头,赫然是一方巨大的看不到尽头的洞窟,火龙蜿蜒,直向头顶,越向上,空间越是狭窄,那火就越是肆虐狂乱。   九幽将她从怀中放开,向着前方洞窟用力扔了出去,“去吧!”   帝呤借势振翅,豁然双翼张开,身形瞬间如山,掀起狂风,在烈火熊熊的洞窟中盘旋了一圈,呼啸着回转而来。   九幽在她靠近的瞬间,跃上龙脊,“走!”   她四爪上龙盔缀着的宝石映着火光,留下绚丽斑斓的流光,带着他一飞冲天!   一人一龙,穿越一重又一重天火。   九重塔中的火越向上,越盛。   帝呤双翼上的火也越烧越旺。   她起初尚且笑傲驰骋,可越是到后面,就越是有些呼吸局促。   那上面的空间越来越狭小,她巨大的身躯,根本无法施展,更无从躲避不停喷涌而来的火舌。   她勉力向上飞,被避无可避,被天火灼得剧痛难当。   火中,有火焰化作的箭矢不断飞来,她凭借龙盔,尚能抵挡几分,可却越来越吃力。   “来!”   他从她背上跃下,凌空向她张开双臂。   她便默契地一跃而起,巨大的龙身瞬间化作幼龙,一头扎进他怀中。   这一次,换九幽抱着她,将她掩在披风下,避开灼热的火焰,向上冲去!   第七重!   第八重!   第九重就在眼前!   “最后一重,要靠你自己!去!”   他悬停在火中,将她从怀中抛了出去!   这里空间狭小,帝呤无法恢复巨龙的身姿,只能奋力振翅,用小小的身子抵抗九重天火,艰难向上做最后的冲击。   九幽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挡开飞矢流火,护着她。   帝呤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吃这么胖,关键时刻飞不动!   可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她咬着牙,奋力尖啸着向上飞去。   扑面而来的天火,如雨横飞的箭矢,她全都不躲不避,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她一一挡去。   她只需要熬住灼热,闯过最后一关,便可以做到他想要她做的!   “帝呤!最后一下,快!”他在她下方不远处,仰面鼓励她,熊熊九重天火之下,依然那样温柔。   帝呤咬牙,奶奶的嗓音被烟熏地嘶哑,奋力大吼一声,最后冲破第九重,傲然站在了火焰塔的最高处。   她扑棱着小短翅膀,向他骄傲宣告。   他仰头看着他,烈火之中,已是满身凌乱,额前发丝飘动,还有些许黑灰在脸颊。   他向着她笑,笑得那样好看。   帝呤看得出了神。   忽然!一支火矢,破空横飞而来。   将他肩头射穿,他身子被箭矢的巨大冲击带飞出去,重重撞在了火墙上,轰然炸开了无数火舌,翻滚着将他淹没!   “九幽!”   帝呤失声叫了一声,顾不上周遭空间狭小,立时化作巨龙,向他消失的地方飞扑了过去。   巨大的龙翼横扫九重火焰塔,塔尖如被刀锋掠过一边,歪斜着掉了下去,化作巨大的火球,层层滚落,最后轰然砸在离火宫地面上,砸了一个大坑,火星四溅,整座离火宫轰然间火光四起。   然而,帝呤根本无暇理会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她向着那火中急切呼唤,“九幽!九幽!你在哪儿!”   她飞过那一片火海时,一个身影嗖地跃上她的脊背,“帝呤,唤得不错,多叫几声!”   “你骗我?”   “若不让你着急,如何会开口说话?”   他伏在她的背上,“走!向上飞,我们回去!”   他一句话,帝呤已带着他,如一支巨大的箭,冲破本已剩下半截的九重火焰塔,向天空穹顶冲去,身后留下长长的火光,和混乱中化作灰烬的离火宫。   天际之上,传来九幽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痛快!”   “你故意骗我毁了那塔?”帝呤有些不解。   “那破塔害得你我如此狼狈,自然要毁了才解恨!”   帝呤回头,看了眼坐在她背上,意气飞扬的九幽,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她金色的龙睛居然含了笑意,牟足了劲儿,向天际的最高处飞去!   就在他们要冲破这一方天地的极致的白,进入那一方天地的纯黑深渊时,一个浩荡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宇,“方寸,既然回来了,难道不想见父君一面?”   本来正飞得兴起的帝呤,骤然心头一闷,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一头向下方的大地扎了下去。   ……   帝呤醒来时,是躺在一个香香软软的怀中的。   “你醒啦?”   雪薰的漂亮的脸,正疼爱地俯视着她。   帝呤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知道自己能口吐人言,索性只好不说话,想要从她怀中挣脱出去。   “你别怕,他将你交给我照顾,我不会伤害你的。”   帝呤停了一下正在挣扎的短肥身子,他呢?   她探寻地看向雪薰。   雪熏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和道:“不急,他去见他的父神了,一会儿就出来,你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我陪你玩!”   她歪着脑袋看着她,帝呤也歪着脑袋看着她。   “你喜欢吃什么?老鼠?还是兔子?”   帝呤翻了个白眼,傲然将头扭向一边。   雪薰想了想,“你这么特别,应该吃的东西也是特别的。”   帝呤不知为何,并不喜欢这个主动靠近九幽的女人,于是伸了脖子,一口咬在她腕上的金镯子上不放。   雪薰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笑道:“你要这个?给你好了!”   她果然将金镯子蜕了下来,“这是我去年诞辰,母神送的法器,十分厉害,不过既然你喜欢,就送你。”   帝呤也不懂什么法器不法器,张嘴,啊呜!吃了! 第227章 混世魔王,亲亲奶龙(二更) 雪薰惊了!   “你吃这个啊!”   帝呤仰头,我就吃这个,怎样?   “太好玩了!我这儿还有!都给你!”   雪薰说着,将满头满身插得、戴的,稀里哗啦全摘下来。   起初是扔在地上给帝呤,后来试着放在掌心。   帝呤也不客气,反正是你愿意给的,管你什么金玉宝贝,来者不拒。   就这样,她三下五除二,将雪薰满身的珠宝吃了个精光,这才满意地打着响脆的嗝儿,栽倒在地上消食。   雪薰与她玩了个高兴,此时望向前方的高大宫殿,有些忧心,“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帝呤也滚动着圆鼓鼓的身子爬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巨大的宫殿,不知叫什么名字,但是他既然去了,若是有危险,她就什么不怕,随时准备将那宫室掀平了,救他出来!   她心里这样想着,短短的尾巴危险地甩了甩,全身的鳞片微微炸起。   雪薰发现了她的敌意,蹲下来安抚道:“放心吧,小东西,他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帝呤听在耳中,十分不顺,叫我小东西也就罢了,还搞得好像你跟他很熟一样。   雪薰望着那宫殿,眼光仿佛看到了当年,悠悠道:“他啊,就是个混世魔王,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了,也依然没谁奈何得了他。”   帝呤回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不解混世魔王为何意。   雪薰也不顾浅淡如霞的紫色衣裙被弄脏,席地而坐,将她肥嘟嘟的身子抱进怀中,“我告诉你啊,你的主人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整个神域的大魔王!我跟他一起长大,看着他从一出生就闹得天地不得安生,神帝陛下却从来拿他没办法。直到有一次,他闯下了天大的祸端,终于被陛下亲自出手,才给拿下。可即便如此,陛下也没舍得将他怎样,无非是流放出神域,面壁思过,无诏不得返罢了。”   帝呤眨眨眼,你说的面壁,可是璃光?这壁还真是够大的!   雪薰接着道:“可是谁知道,他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从不求饶,也不示弱,连一句软话都没有,索性就不回来了。陛下也是要面子的,没什么事,自然不能招他回来,所以这父子俩一杠就是一万年。”   她柔软的手,在帝呤的鳞甲上抚摸,“此番他回来,父子和好,该是算你头功一件。他对你可真好,可是你也不能太骄傲哦!”   雪薰的声色,有些羡慕的意味。   帝呤趴在她怀中,望着那巨大的宫殿,心中却是有些担心,他跟他的父神和好了,那他们还回去吗?   这儿的人,都不太喜欢她,她也不太喜欢这里。   远处偌大的宫殿,名瀚天。   九幽身姿笔直,伫立在大殿中央。   远远的高处,坐着他的父神,两人遥遥相对,远到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的创世之能已经觉醒了?”神帝昊元俯视着他。   “无意之间为之。”   “既然如此,就留在父君身边吧。”他以为他一定会答应,补充了一句,“只是今后,不可再那般任性。”   “不必了,我已习惯清净。”   昊元意外,正了正身子,看着他,“你还在记恨父君?这么说,从前的事,你都记起来了?”   “从不曾忘。”九幽的容颜没有一点情绪,笔直如一株玉树。   昊元眉间凝成一个川字,他什么都记得,却假作忘了那件事,任由流放,该是已经对他这个父君彻底死了心。   “既然如此固执,那便随你。不过半个月后,正是千年朝会,现在整个神域都已知道你回来了,就在朝会上露个脸吧,朝会之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他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九幽立在下方,眼光动了动。   千年朝会,正是琼瑶成熟之时。   若是帝呤吃下一颗,便可以……   他立在这浩荡无际的大殿中许久,始终木然,只有这一刻,眼中闪现了光辉。   他微微俯首,恭送了昊元,转身之际,立刻按捺不住欢欣雀跃的心,脚步极轻快地出了瀚天宫。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瀚天宫门口时,帝呤便奋力从雪薰的怀中挣脱,扑棱着小翅膀,甩开小短腿,拼命地向他奔去。   九幽远远看着她玩命狂奔的样子,立刻眉开眼笑,一扫之前一脸的万年冰川,脚下紧走了几步,迎上去,俯身将急速冲锋过来的小胖龙双手捞起,举了个好大的高高,带着她飞旋了一圈又一圈。   “帝呤,我们在这里小住几日,我要送你个好东西。”   帝呤不敢开口,对着他眨眨眼。   雪薰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十分意外,“只是小住几日?”   九幽笑吟吟地将帝呤举到面前,双眼只看着她,“是啊,只住几日。”   他看似在回答雪薰,却像是在安抚帝呤,只是几日,几日后,我们就走。   到时候,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帝呤与他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从那眼底看到了熊熊的火,一张龙脸居然有些发烫,还好有很多鳞片挡着,红了也看不出来。   雪薰收拾了失望的情绪,“少君,我这就去叫人将你的寝宫打扫一下。”   “不必了。我带着她,住客栈。”   九幽抱着帝呤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雪薰不敢拦他,对着他的背影喊:“那他们呢?我要不要叫他们来见你?”   “谁都不见!”空荡荡的大殿前,只回荡着九幽的声音,人却早已带着他的小奶龙,消失无踪了。   当这一人一龙又出现在那家客栈时,老板一阵头疼。   可是,他没法拒绝九幽扔在面前的那一只大锦囊。   “一间上房,”九幽看着怀中的肥龙,“还要一屋子上好的瓷器。”   帝呤吞了下口水,磨了磨牙。   等到那一屋子瓷器都被吃了个精光,帝呤抱着仅存的最后一只花瓶,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依依不舍地磨牙。   九幽枕着一只手臂,躺在床边,看着她对那瓷器迷恋的模样,眼底全是笑意。   “帝呤。”   “干嘛?”帝呤专注地、细细地咬着最后这只花瓶。   “吃饱了,就陪陪我。”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只是这一句,撩得帝呤立时就对剩下的半只花瓶没了兴趣。   “陪……,这不是陪呢吗。”她故作认真,埋头继续啃。   “你现在心里只有那只花瓶。”九幽有些幽怨。   帝呤又象征性地啃了两口,嚼了一嘴瓷器渣滓,抬头看他,眨眨眼,“那我不吃了。”   “过来,给我抱抱。”   “哦。”她挪着吃得撑到死的肚子,向他挪了挪,之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趴了下来,肉呼呼的小身子,倚在他的胸口。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上,不知在用怎样的眼光看着她。   帝呤的下颌趴在自己的爪子上,一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地乱蹦。   忽然,一对柔软的唇落在她头顶刚刚露了小鼓包的龙角上。   那龙角,尚未骨化,有些毛绒绒的,还有些柔软,有些嫩。   她立刻全身一抖。   禽兽!我这么小,你都不放过!   帝呤几乎喊出声来。   深呼吸!   镇定!镇定!我还是一条幼龙呢!幼龙!镇定!   帝呤若不是脸上还有鳞片,此刻定是满脸已是紫红的。   她趴得更深,一动不动,又怕他再亲她,又期待他的吻再落下一次。   “帝呤,若是你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该有多好,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帝呤,你是我的,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为了你,我可以等,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   他在她头顶,一声轻叹,只是一声,却不知包含了多少遗憾,多少忧伤。   帝呤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这一句话,不是在对她说的。   可因为吃得多,而他也再没有什么动作,她便渐渐放松下来,不去多想,很快呼哧呼哧地睡着了。 第228章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九幽的手轻轻在她的鳞甲上抚过,专注而深情,一遍又一遍,哽咽地轻唤着,“帝呤,帝呤……”   一颗泪珠潸然滑落,滴在小龙的鳞甲上,悄无声息。   萧怜旁观着这一切,因为太投入,太认真,有种错觉,他怀中那只吃饱喝足,受尽宠爱的小龙就是自己。   他的手,那样轻,那样熟悉,仿佛就是抚在她的脊背之上。   而他的那一滴泪,也正落在了她的身上。   萧怜心头微颤,如半梦半醒之中,又忆起了曾经的梦,百年夫妻的点滴,如海啸般扑面而来,没顶而过。   “九幽……,夫君……”   她在回忆中无意识地轻轻念了一声。   等那记忆如海水般消散,她再重新定神看向那画面,猛地看见九幽不知何时,正瞪着眼,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紧紧地盯着她。   “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他双眼空茫,只认定那个方向,却看不到她。   “帝呤,是你吗?”   九幽的声音哽咽着,颤抖着,有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疯狂在涌动。   萧怜的心志开始晃动。   九幽扔下怀中的小龙,缓缓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近前。   “是你吗?”他双手垂着,无力又怀着希冀,对着面前的空空荡荡,问了一声。   萧怜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中酸楚,想要伸手轻抚他的脸,安慰他一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我,只是梦中人。”她哽咽道。   “不是!”九幽似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对着她的方向怒吼!   然而,只是一声,之后,便整个人颓然,喃喃着哀求,“帝呤,我不是,我不是,你回来啊!”   他心伤如玉碎,向她伸出手。   萧怜已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忍不住将手向他递了过去。   就在两人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萧怜的手中,一抹绿光划过,眼前所有一切幻像,轰然破碎,重重迷雾袭来,淹没了一切。   苍茫大海上,御舱内,胜楚衣缓缓睁开眼,收了泛着淡淡绿光的乙木生,摊开的手掌,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舱门砰地开了,苏破天大大咧咧进来,“哟?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胜楚衣不动声色,整理了一下衣袍,“做了场噩梦而已。”   “想咱们怜怜了?”苏破天也不需他让,自顾自坐下。   “我的。”胜楚衣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浸透了寒意。   “好的好的,知道了,现在是你的。”不过很快就是大家的!   “苏王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要告诉你,再行七日左右,就是修罗海了,听说那海中的怪兽都是吃肉的,想问问你又有什么良策?”   胜楚衣掌心依然沁着冷汗,强作沉静道:“苏王可见过蚂蚁如何过河?”   “见过!”苏破天随口答了,立刻拍桌子道:“哎呀!你……!啧啧啧!太残忍了!你果然比我还残忍!”   胜楚衣眼帘掀起,已迅速恢复了平静,“苏王既然已经懂了,就这么办吧。”   苏破天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你这么对她的子民,就不怕被她知道?”   “她只怕已经知道了。”   胜楚衣的眼睛,透过舷窗,望向璃光的方向,心头有某种剧痛,仿佛通过乙木生,随着她的梦境,被悄然缓醒,心碎不能自已,“如果没有什么事,苏王先请吧。”   苏破天嫌弃道:“自从上了船,你就把自己关在这里,你这么闷的人,本王就奇怪了,小美人她怎么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那是本座与她之间的事。”   胜楚衣背对着苏破天,在舷窗边坐下,双眼直直凝望着璃光那一头。   窗外,一片茫茫海水,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知道,她在那一头,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他看的出神,苏破天什么时候离开的,全然不知。   “怜怜……”   离璃光越远,乙木生就越是微弱,刚才强行将她从幻梦中拉回来,已是他强行突破了极限。   此番,他带了二十艘战舰的圣朝将士,在兽军舰队两侧护航,一来是为了强渡修罗海,二来便是借着他们信仰的力量,来维系乙木生。   而再过七日,过了修罗海,他就再也得不到半点她的消息了。   “怜怜,记住!你不属于过去,你不属于过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方向,膝头的拳紧了再紧,口中有些腥甜。   决不能让苏破天知道,他已经受伤了。   ——   十万大山中,萧怜从昏迷中醒来。   海云上正焦急地看着她,“怎么样?你死了一回,可想到办法了?”   “死了?”萧怜坐起身来,后颈还有些疼。   外面传来百花杀他们几个依然在奋力杀野兽献祭的声音。   “笨!自己死了都不知道?你刚才有一瞬间气息全无,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萧怜一阵心悸,一阵后怕,原来,刚才她若是真的心软,留在了幻境,留在了过去,改变了过去,那现在的自己,就该消失了!   “是你将我拉回来的?”   海云上得意道:“那还用说,我啪啪打了你两个耳光,你就缓醒过来了。”   萧怜摸了摸脸,果然有些火辣辣地疼,恨恨道:“你给老娘等着!”   海云上哼道:“救命大恩,你就这么谢我?”   “我还对你有生身之恩呢!”   提起这件事,海云上就浑身气都不打一处来,“不跟你胡扯了,快说,想到没办法没?”   萧怜凝神想了想,忽然笑得有些凄凉,“想到了。”   “什么办法?”   “万兽朝宗!”   ------题外话------   今日更完!   谢各种追!各种赏!各种票! 第229章 杀生一万,魔龙入世(一更) 外面的杀戮声还在继续。   萧怜将海云上扔出去把门,一个人在洞中坐下来入定。   为何自己一直不停地与帝呤的过往纠缠不清?   帝呤想让她看的,她因心志动摇,坏了幻像,并未看完,还险些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后来,叫做帝呤的小龙如何了?   她本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奔放不羁的性格,却为何在她以往的梦中,她是那样自卑、柔弱、逆来顺受?   她那般天大的本事,硕大无朋的龙之身躯,就是天地间最可怕的武器,可却无从施展。   她本是驾驭风火雷电的王者,却任由自己被极雷追杀,直到最后关头,才无力地抗争了一下。   她怀着孩子,向天苦苦哀求,但求一线生机的时候,九幽在哪里?   他那么疼她,为何会如过往的梦境中那样,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受苦受难?   而最后,帝呤产下三个鲛人后,为何会离开深海,来到这十万大山之中?   如果帝呤是九幽用她画的一颗龙蛋和一根发丝所化。   那么,她萧云极又是从哪儿来?   她脊背上的飞龙刺青,又是从何而来?   事情,看似已成了一个圆,却有着许多解不开的结。   萧怜眉头紧锁。   “萧云极,你还是没想通啊?”帝呤的声音在耳畔温柔的响起。   萧怜:“想不通的太多,可现在没时间了,想不通也要想通。”   “既然你还不明白,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不!帝呤,我明白!你是过去的我,我是现在你!我明白!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没有时间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萧云极,你要知道,你只有真正接受我,才能得到我。而得到我,你就成了我……”   “我明白!我不在乎,帝呤!你帮我!”   “不,帮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萧云极,我那一生,漫长而软弱,直至最后凋零,也不敢说出心中所想。可你不同,你恣意奔放,无拘无束,率性而为,今日,我将一切都还给你,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替我重活一次!”   “好!”   “萧云极,你答应我了,就要说到做到!”   帝呤的声音渐轻,直至虚无。   接着,萧怜的脊背上,飞龙刺青猛地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整个洞窟被万丈五色光芒淹没!   外面,嘶吼狂躁的兽群霎时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向着洞窟的方向,匍匐身躯,顶礼膜拜。   本已经杀红眼的百花杀竟然也瞬间野性全无,垂下双手,转而面向萧怜所在的洞窟,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他身后不远处的乱红,已然安静的跪下。   只是转眼间,原本呼嚎震天的山中,一片寂静!   那洞中的光芒微微晃动,萧怜从其中走出,背后一对光芒形成的巨大双翼振开,威压鼓动地红袍与银发飞扬。   “血染死地,万灵为牲,杀!”她张开双臂,仰面向天,微合了双目。   霁月和海云上相视一眼,手起刀落,向着跪拜的兽群一刀一刀落下。   万兽跪伏,欣然受死,恭敬向着光芒中的人献上自己的鲜血和头颅,   万兽之血汇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流向那一片死地,渗入砂石之中,如哺喂着饥渴许久的凶兽。   杀生万计,并非易事。   百花杀和乱红身为兽族,被萧怜的威压压制,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动弹不得半分,屠杀的任务就落在了海云上和霁月两个人身上。   从白昼杀到黑夜,再从黑夜杀到白昼。   饶是身经百战,杀生无数之人,在如此尸山血海之下,亦是杀到手软,杀到作呕。   野兽濒死的哀嚎不绝于耳,满身喷溅的殷红血浆,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着地浓烈的血腥气息。   萧怜保持那个姿势,立在洞窟门口,一天一夜,一动未动。   海云上两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只是一刀一个,一刀一个,不停地杀。   直到最后一只巨猿倒下,荒芜的砂石地终于因吸饱了鲜血而变得湿润、鲜红。   海云上随手扔了从百花杀那里顺来的匕首,一屁股坐在一只野兽的尸体上。   霁月也是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   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疲惫不堪地相视一眼,说话的力气全无。   这时,始终立在洞口的萧怜,身上的光芒渐淡,背后的龙翼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整个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她一倒下,被祖龙威压强制跪在地上的百花杀和乱红立刻获得了释放。   “陛下。”百花杀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晃着想要站起来。   乱红本就身子柔弱,也是艰难地爬起来,奔向萧怜,“带上她,都进洞!快!”   海云上和霁月坐在尸体堆中,刚刚手脚并用着勉力站起来,大地便开始晃动。   一下!又一下!   该是有什么巨大的事物,要从下面出来!   两个人顾不上歇息,跨过尸山,拔腿向洞中狂奔而去。   就在他们刚刚跃过的地方,大地轰地出现一个深坑,堆叠如山的尸体在那大坑面前,显得微不足道,零零散散地落了下去。   几个人匆忙间拖着萧怜,连滚带爬地进了洞,便听见大坑中传来声响,接着,一只巨大的爪子砰的探了出来!   那巨爪将坑狠狠一撞,扩大了许多,接着又是另一只巨爪。   两只前所未见之大的巨爪,在深坑便用力狠狠一抓!   接着!轰的一声巨响!   一只硕大无比的头,从下面拱了出来!   整个大地随着这只庞然大物的崛起而剧烈震动。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躲在山洞中,眼睁睁看着一只小山一般的巨兽,头戴锈迹斑斑的盔甲,身披硕大如轮的鳞片,背生龙翼,挣脱地面的限制,从下面爬了出来。   它的脚爪在地上挪动了两下,随意抖落周身的泥土和砂石,扭过头来,眼睛上覆盖的虹膜掀开,灿金色的巨眼中,一人高的瞳仁微缩,盯着洞中的几个小人儿。   “祖龙……!”乱红和百花杀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兴奋,带着欲哭的激动扑通一声跪下,向着巨龙再次顶礼膜拜!   海云上也扔了怀中的萧怜,直挺挺跪下,不可置信道:“地狱魔龙!”   霁月对眼前发生的完全超乎想象的事,已经完全没了头绪,见海云上也跪了,道:“你跪什么?你又不是兽人!”   海云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巨龙,“魔龙乃是鲛人三祖之母,是鲛人真正膜拜的神!”   霁月想了想,“那我要不要跪?”   这么大的家伙,俯视着他们几个,大家都跪了,他要是不跪,会不会惹它不高兴?   他正犹豫着,那巨龙忽然晃了晃脖子,背上遮天蔽日的龙翼振了振,抖落无数砂石,“还真是够大的!”   那声音……!   殿下!   霁月也扑通跪了!   萧怜显然对这个新的身体又是新奇,又是十分不适应,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   “好了,没时间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跟乱红随后传送回神皇殿!记得带上我!”   也未等洞中的几个人反应过来,她双翼一振,学着梦中的模样,竟然真的凌空而起,接着晃晃悠悠地向上飞了一段,掀起遍地狂风和染血的砂石,可却操纵不稳,小山一般的身躯转眼间歪歪斜斜地向山洞这边砸来。   海云上几个抱定被砸成肉饼的觉悟,紧闭了双眼。   狂风掠过!   头顶一凉!   洞顶被龙尾掀平,露了天光!   “我走了!”   几个人再抬头去看时,那巨龙早已飞向天际,变成一个黑点,只留下一个萧怜的声音还回荡在头顶。   海云上慨叹:“超音速!” 第230章 狭路相逢,血色屠杀(二更) 神皇殿。   千渊身姿笔直地坐在十二尊圣殿中,月轮刀安置在膝头。   以清闲着没事儿,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喂,阿笙啊,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一本正经,一丝不苟,我看你这副神情,看了三十多年,真的是够够的,你要是表情多一点变化,我估计那个萧云极也不会一门死心塌地的跟着胜楚衣了。”   千渊双眼望着外面,不语。   “喂!他不过是让你替他看着神都,可你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地真的用两只眼睛一直看着啊,来啊,一起嗑瓜子啊!”   千渊眼光动了动,“神都兵力已经抽空,形如一个空壳,此时若是稍有异动,便是灭顶之灾,难道皇姐完全感觉不到?”   以清不以为然,“谁有空理神都啊!东煌那边忙着应付胜楚衣的兽人大军,凤子烨跟秋慕白带兵从陆路夹击,朔方有司命守着,藏海有紫龙镇着,可他们两个始终都是对胜楚衣唯命是从的小崽子。现在整个西陆,只有你孔雀王一家独大,既无外敌,也无内乱,要说谋反,也只有你有资格谋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千渊眉梢动了动,“棠棠呢?”   以清又抓了一把瓜子,“你现在想起人家了?胜楚衣不在家,轮到你镇守神皇殿,他自然不能将女儿留在你这个大叔身边,所以棠棠已经穿上漂亮的小盔甲,跟着凤子烨去打东煌玩了。”   “珩儿呢?”   “胜楚衣带他观摩兽人海战去了。”   千渊的眉梢猛地跳了一下。   他将最在乎的人都调离了神皇殿!   如果真正要沦为战场的,是神都,而最精锐的兵力已经被抽走,那么,一旦鲛人釜底抽薪,神都,甚至整个西陆,都将成为一片废墟!   千渊猛地站起身,“来人!抽调所有神都兵力,加强海防!神都男子,凡十四岁以上,身体健全者,全部立地从军,配以军备!六重城门,全部关闭,即日起,全城宵禁!所有啸天炮上膛,随时准备迎战!”   ——   藏海与东煌接壤处,一支五万兵马的急行军正快速穿越山谷隘口。   梨棠穿着一身雪白的鲜花铠甲,骑在小白马上,几分英姿,煞有介事。   她跃跃欲试了许久,可始终没有敌人可以打,有些懊丧,追上凤子烨的马,“凤帝哥哥,不是来打东煌吗?为什么一路都没有遇到敌人?”   凤子烨仰头看了看两侧的山崖,此地天险一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心头莫名一沉,安慰道:“还早,我们刚入了东煌的地界,也许,东煌的兵力都抽调到沿海去抵抗尊上的大军了。”   秋慕白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两个年轻人,他也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此前他已经注意到,东煌边境的卫兵,远远地看到他们,都退避三舍,显然是悯生与胜楚衣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们这次千里奔袭,也许本就是一个幌子。   堂堂凤帝,堂堂万剑宗主!   哄着一个公主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秋慕白哼了一声。   即便如此,他依然快马行至队伍最前方,停在隘口,谨慎地注视着缓缓穿过关隘的大军。   就在大军即将通过一半的时候,忽然远处派出去斥候策马疾驰而来,“陛下、剑圣!快!撤……”   那斥候话还没说完,一记天雷落下,连人带马,烧了个漆黑,如一截木桩,还带着刚才疾驰的惯性,冲出去数十丈,才稀里哗啦地摔倒,碎了一地。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远处嗖的飞旋着被人掷来一物!   砰地砸在凤子烨的马脚边。   那马被惊得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好不容易才勒住缰绳,安抚下来。   一个人头!   派出去三个斥候,回来一个半,还全是死的!   秋慕白一声令下,“护驾!”   整支大军,训练有素,将凤子烨和梨棠回护在其中。   远处,一大队人马,放眼望去,该有千许,皆高大魁梧,身披黑氅,头戴兜帽。   鲛人!   凤子烨当下紧了紧手里的剑。   鲛人的厉害,他在神皇殿那次已经见识过一次,此生,不想再见第二次,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上千鲛人!   梨棠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鲛人!”   对面,那上千鲛人,寂静地仿佛不存在一般,一人策马而前,正是锦刺。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西陆的兵?来的正好,杀了,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身后鲛人,整齐下马,数百鲛人武士从黑氅下抽出兵刃,静默地从马匹间穿行而过,威压如一片黑潮,将空桑的军队重新迫入隘口。   “御敌!”   秋慕白一声令下,空桑剑士列阵,持剑而立,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空桑五万兵马,在五百鲛人武士面前,却是一种毅然决然的悲壮。   锦刺再次下令,“放雷!”   轰!   无数道天雷轰然而下,密密麻麻的雷幕所及之处,空桑剑士手中的雪白长剑应声落地。   毫无还手之力,守在隘口的将士便已有八九成化作了黑灰!   那雷幕还未耗尽,侥幸逃得天谴雷的人还未站直,迎面便是鲛人武士的巨斧!   一片猩红,浸满双眼!   黑氅笼罩之下的鲛人,带着无尽死亡气息,毫无感情地一路碾压而来。   偶尔遇到的抵抗,在他们隐藏在深深兜帽下的双眼中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被困在关隘中的空桑大军训练有素,虽阵脚不乱,可谁都知道,遇到这样的对手,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毫无半点怜悯。   秋慕白策马疾奔到凤子烨身边,“陛下,带着公主,快走!”   凤子烨看着自己的将士惨死,已经红了眼,浑身颤抖,“不!朕是皇帝!朕不走!朕要与空桑将士共存亡!”   “陛下,你可以不走!可公主必须要走!”   “要走你带她走!朕不走!”   凤子烨红了眼,再也不顾秋慕白,挥剑号令,“空桑剑士,天下无双!冲啊!”   “空桑剑士!天下无双!”   山隘中的将士随着凤子烨呼喊,纷纷亮剑,誓死迎敌!   “秋慕白,朕现在命你将梨棠公主安全带离此地,不得有误!”   “我不走!”梨棠第一次看到凤子烨在她面前,不像个瘪三,而像个真正的皇帝!“我也能杀敌!我的母皇在杀敌,我的父尊和弟弟也在杀敌,我为什么不能杀敌!”   “棠棠,”凤子烨调转马头,面对梨棠,郑重道:“我这一生,几乎都在围着你转,可我承认,我对你,从一开始就存了太多目的,连我自己都不知有几分功利,几分真爱。可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已经将你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妹妹也好,小媳妇也罢,都无所谓,你对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梨棠两眼含着泪,“不!凤子烨你别说了,不要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他的马与梨棠的马错肩而立,伸手轻拍她的肩头,“听我说完,棠棠,我知道,你的爹娘是此世间盖世无双之人,在他们的眼中,我从来不值一提,可此役之后,我若是不死,你可否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认真地,再求娶你一次?”   他认真地看着她,“最后一次!”   梨棠摇头,“我不听,你不能这样,有了危险,就让我走,我不是花瓶,我也可以像母皇那样战斗!”   凤子烨在她肩头的手沉了沉,“听话,棠棠,你是神皇陛下最钟爱的女儿,她若是知道我让你身陷如此险境,必不会答应我娶你,所以,你就当给我一次机会,让他们知道,我也是天下无双的空桑剑士,不是每天赖在你家门口的无赖!棠棠,听话,跟着秋宗主走。”   远处,空桑的将士如潮水般倒下。   时不我待!   ------题外话------   太华要开始杀人了。 第231章 梨棠!快跑!(三更) 秋慕白不由分说,牵过梨棠坐骑的缰绳,“公主若是不想给陛下添乱,就马上跟我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凤帝哥哥!”梨棠泪流满面,回望凤子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秋慕白一掌敲晕。   凤子烨已经背过身去,缓缓抽出长剑,直指向天,“空桑剑士!天下无双!”   “空桑剑士,天下无双——!”   山隘之中,一次又一次回荡着这句话,却随着雷声的落下,越来越稀薄。   秋慕白抱着梨棠,策马逆着山隘中狭长的兵士阵列,向边境奔去。   头顶的崖壁上,十数个黑黑影如巨鸟般横掠而过,落在他前方不远处。   “交出那个女孩。”   锦刺掀了头顶的兜帽,他的脸上,一道疤痕,是上次奇袭神皇殿时,北珩的剑留下的。   秋慕白翻身下马,抽出桃花剑,挡在马前,“敢在璃光横行,却不问问本座这把桃花剑?”   锦刺嘴角一撇,“管你是谁,弄死!”   秋慕白细细看着自己的剑,“你们这些鲛人,怎么会出现在璃光腹地?潜入西陆,意欲何为?”   锦刺狂笑,“果然是一群傻子!你以为只有胜楚衣会声东击西,难道我们湘大人就不会釜底抽薪?”   秋慕白昂了昂头,“就凭你们这千把鲛人?实在是太小看我圣朝了。”   “一千人?哈哈哈哈!鼠目寸光!鲛人踏浪,日行千里,你以为,湘大人会傻到放弃优势,从陆路奇袭?”他得意地看着秋慕白,“怪只怪你们的神皇殿立在海边,这怕这会儿,已经有九千鲛人,登陆神都,用不了多久,坐在神皇位置上的,就是我们尊贵而美丽的湘大人了!”   秋慕白不动声色,“那你们这一千人,陆路策马而行,不要告诉本座,就是为了截杀梨棠公主!”   “自然不是!她还入不得湘大人的眼,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目标是朔方!”锦刺将手掌在空中翻了一下,狠狠攥牢,“湘大人说了,要将萧云极的老窝彻底绞杀干净,鸡犬不留,将她所有在乎的人,全部剥皮剔骨、曝尸城头!”   这时,梨棠已在马上悠悠醒转,却不吭声,自顾自坐稳。   秋慕白将手中灿烂的桃花剑挽了个剑花,“公主,你都听见了?”   梨棠努力点点头。   “既然都听见了,”秋慕白左手捏了个剑诀,在桃花剑上划过,“那就快走——!”   “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   秋慕白竭尽全力,将毕生所学全数使出,霎时间,剑光闪过,如漫天开尽桃花,璀璨烂漫,将自己和对手,全数淹没其中。   梨棠策马,如一支离弦的箭,向着西陆狂奔而去!   “追!”   锦刺被秋慕白缠住,对身边的鲛人下令!   那鲛人身法极快,急速脱离秋慕白的剑光,向梨棠追去!   嗖!   白色的剑光闪过,桃花剑劈风而来,直刺后心。   秋慕白失了剑气护身,肩头被鲛人武士巨斧砍下,右臂飞出!   他咬牙闷哼一声,夺步而出,飞到那具尸体上,拔出桃花剑,以左手持剑,挡在了一众鲛人与梨棠远去的背影之间。   “想入西陆,就先从本座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右肩血流如注,却岿然不动。   锦刺笑得放肆,“好啊!成全你!天谴师靠后,武士,将他给我剁成肉泥!”   ……   高天之上,一只巨大的身影从东煌上空急速横掠而过,引得百姓惊恐万状,抱头逃窜!   萧怜经过大盛宫上空,盘旋一周,“悯生!棠棠呢!”   她化身为龙,声音未变,一开口却是撼天动地。   悯生重伤未愈,从天澈宫中出来,仰面望天,哈哈哈哈朗声大笑,“阿莲,你果然总能令我惊叹!”   “我问你棠棠呢!”   “她还未到,不过该是已经过境了。”   萧怜听了,立刻侧身而下,龙翼贴地而行,三百里大盛宫,瞬间夷为平地,化作一片瓦砾。   “悯生,若不是念在你那日替我挡刀,今日必一把火,烧尽此地一切!”   悯生从瓦砾中重新站起来,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竟然笑得有些疏朗,“好!痛快!阿莲,我必重建大盛宫,等你回来!”   萧怜的双翼扇动之间,很快到了东西两陆交界的隘口,她低空掠过,看见的只有遍地焦尸,偶尔一两个鲛人的尸首。   难道空桑的队伍遇上了湘九龄!   “棠棠!”   她一阵心焦,在隘口上空盘旋,却因为身躯太大,无法入内查看,只能贴近隘口上空飞行,来回盘旋,仔细辨认里面的每一具尸体。   最后,隘口深处,被天谴雷烧焦的尸首堆积如山。   那尸体堆积如小山的最高处,立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一人,全身被烧得漆黑,已看不出模样。   他的身后,一把剑扎进脚下已经炭化的尸体上,剑柄顶在他的腰间,就这样,直到死去,屹立不倒!   这是谁?   悯生说了,凤子烨护送棠棠前来东煌。   若是下面这数以万计的空桑将士,要誓死捍卫一个人,那这个人是谁?   凤……   萧怜心头一阵酸痛,巨大的身躯在尸山上掠过,掀起飓风,将那些最后的灰烬卷起,漫天盖地,纷纷扬扬,化作黑色的雨,洒落下去。   她顾不上停留,继续沿着下方一路稀稀落落的尸体,向西飞去。   山隘的尽头,又是一处惨烈的战斗。   鲛人的残骸遍地,血肉模糊。   一柄灿若桃花的剑,扎在一具残破不堪、无法辨认的尸体上。   龙翼掀起的风,卷起血腥的味道,染血的长长剑穗,迎风飘动。   啊——!心痛!心好痛!   一声凄厉的龙啸,响彻天地!   萧怜翼下天火一簇,投入隘口。   轰然一道天火,将整个血染的,挤满英魂的山隘中的一切,焚烧殆尽!   ……   两陆交界不远处,藏海国境内,梨棠的小白马染着几许血迹,撒蹄狂奔!   她在马上回头看去,锦刺带着鲛人,始终在她身后不远处,也不需骑马,就那样徒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跑啊!快跑啊!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身后,锦刺狞笑着叫嚣。   他的一千鲛人,经过隘口一役,竟然出乎意料地折损了近百!   强大的鲛人,竟然被这些蝼蚁杀掉了近百人,若是被湘大人知道了,不知又要换来何等惩罚!   所以,他一定要用这个小丫头来将功抵过!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认真地玩玩她,以泄心头之恨!   梨棠恨胯下的小白马跑得不够快,拼命的不停用鞭子打了又打。   明知逃不掉,可却是能跑一步是一步!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秋宗主拼尽性命送她出来,她便不能让他失望!   要通知远在朔方的司命叔叔,防备鲛人来袭。   又要通知殿下,海上将有九千鲛人来犯!   可是,先通知谁呢?   朔方是她的母国,是母皇最爱的故土,朔方若是被灭,所有百姓必定无一幸免!   可神皇殿,是圣朝的根本,还有殿下,他还在那儿,九千鲛人,一旦登陆,整个圣朝就完了!   梨棠一面哭,一面策马,她到底该怎么办!   又是一道雷,落在了她前面不远处。   身后,锦刺在哈哈大笑,“哎哟!这么快就不怕了!小丫头学的还挺快!你以为你假装看不到、听不见,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梨棠闭着眼,咬着嘴唇,伏在马上,加紧马腹,除了狂奔,还是狂奔!   咔嚓!   又是一道雷!   几乎是炸在马的前蹄!   小白马被吓惊了,一声嘶鸣,猛地刹住前蹄,将梨棠整个狠狠地甩了出去!   她一个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可不止是战袍的衣角绊住了,还是腿软,只知道自己又跌倒了。   锦刺带着鲛人,看似不紧不慢,却是以常人所不及的速度,走到她近前。   锦刺捡起梨棠掉在地上的小软鞭,掂了两下,在掌心敲了敲,“小丫头,就凭你,也想通风报信坏湘大人的大事?”   梨棠向后爬了爬,瞪着眼睛看着他,响脆喝道:“我不怕你!”   “不怕?”锦刺怪笑,“很快你就知道什么是怕了!小杂种,我问你,你爹爹告诉过你,鲛人武士是什么吗?叔叔告诉你!他们都是些没有感情,没有感觉,只有兽性,唯主人之命是从的怪物!你说,如果你那个杂种爹爹知道,你是如何惨死在这些鲛人武士手中的,该作何感想?”   梨棠已不知自己到底是气愤还是害怕,浑身颤抖,心已经快从嗓子眼儿跳了出来,指着锦刺:“不准你骂我爹爹!”   “哈哈哈哈!你这就算是生气了?好娇嫩的模样啊!哈哈哈哈!我说你爹是杂种怎么了?他就是个杂种!就算身负海皇血脉,他也是个杂种!是敖薇和低劣的人族所生的贱种!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爹,你一个半点鲛人的高贵血统都没有承袭的小杂种,有什么资格指着老子鼻子骂!” 第232章 新的主宰,血淬火炼 锦刺回手将梨棠的小软鞭子扔给身后的武士,“去,教教她,像她这种低贱的杂种,该怎样与天谴祭祀说话!”   鲛人武士不吭声,默默接过鞭子,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梨棠面前。   越是迫在眉睫,梨棠反而越是不怕,愤怒已经战胜恐惧,她愤然从地上爬起来,昂起头,“来啊!我不怕你!”   啪!   一鞭横劈而下。   将她本就娇弱的身子直直打飞了出去!   梨棠重重地摔在地上,抹了一把口角的血,爬起来,“不要给我机会,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哈哈哈哈!”锦刺继续怪笑,“小娇娃娃,好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我一只手就能捏虫子一样把你捏死,你却还有胆子说如此大话!让我想想,你们人族女子,最怕什么死法?”   锦刺假作思虑片刻,向身后招招手,“还有谁还没妻室,就地收了这个漂亮的小杂种!慢慢地弄,弄死了,重赏!”   一个极为高大的鲛人武士,咚咚迈了两步,站了出来。   锦刺仰头打量了他一下,“行了,就你,去吧!”   “是!”   鲛人武士沉闷的喏了一声,重如蛮牛的身子挡在了梨棠面前,像一座山,投下的阴影,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笼罩起来。   梨棠袖中的粉拳攥紧,“你不要过来!再来我就咬舌自尽!”   锦刺无所谓道:“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吓唬谁呢!”   那武士向前一步,梨棠就要退两三步,可没退几步,身后又撞到了另一个如墙般的身子。   鲛人武士们将她围在中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   立在外围的天谴师们,将脸埋在深深的兜帽中,阴森森地看着。   那个武士向梨棠伸出比她的脸大上两三倍的大手,这一握下去,她就该真的如春天的花儿一样,被捏成花泥,只留下一手殷红。   嗤!   一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梨棠颤抖着手,握着一把始终藏在袖中的小匕首,刺穿了那鲛人武士的手掌。   “我说过不要过来!”她小兽一般的吼叫!   鲛人大怒,嗷地咆哮一声!   一掌扇来,将梨棠如一片飘零的花瓣般再次掀飞!   梨棠落入尘泥之中,粉白的衣袍软甲沾满了烂泥。   她奋力再次爬起来,将小匕首横在面前,“来啊!大不了一死!我是圣朝的公主!我是神皇的女儿!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们!来啊!”   “吵死!不知死活!”   锦刺没了耐心,嫌烦,随手招下一道不大的天谴雷,直劈梨棠头顶!   咔嚓!   天雷落下!   火光四起,烟尘落尽。   所有鲛人都是一惊!   那朵娇滴滴的小花,就算不被劈死,也该皮焦肉烂!   可是,怎么会没事?   梨棠双臂挡在头顶,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除了震耳欲聋的炸响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锦刺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被鲛人武士围在中间的小人儿!   “怎么可能!”他是天谴祭祀!他的准头是很好的!   扬手又是一道雷!   这一次,瞄准了!   咔嚓!   一道用了锦刺全部力道的天谴大雷,直直向梨棠砸来!   原本围着她的武士全数被炸飞出去,原地凭空出现一个大坑!   可大坑中央,站着的小女孩儿,依然毫发无伤!   “不可能!”锦刺对武士们喝道:“杀了她!快!”   梨棠被两道雷轰地,耳朵中嗡嗡的尖叫作响,根本听不见锦刺说了什么,更顾不上躲闪。   一只巨斧,劈头而下!   当!   斧头卷了刃,被震飞出去!   怎么可能!   锦刺从没想过他竟然弄不死一个小女孩儿!   “她!她是个什么东西!杀了她!杀了她!一起上,你们一起给我上!”他神经质般的叫嚣!   数不清多少天谴雷,多少巨斧,齐刷刷向梨棠小小的身躯袭去!   “我就不信弄不死你!我就不信弄不死你!”锦刺尖叫!   轰!   一股滔天的热浪席卷而来!   锦刺的身子被一只巨爪凌空抓起,直飞而上!   下面,熊熊的炎阳天火起,近千鲛人瞬间焚烧成灰!   火中,只有梨棠,仰面向天,惊叹地望着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在头顶盘旋。   “棠棠,万物不侵的感觉如何?”萧怜的声音在苍茫的天空中响起。   “娘亲!”梨棠始终勉力维系的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松懈下来,瘫坐在天火之中,“娘亲!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锦刺还在萧怜的巨爪中嚎叫,“救命啊!你谁呀!放我下去!”   那巨爪果然一松,人便张牙舞爪地落在了地上,刚好被天火的火舌舔到,屁滚尿流地撒腿就跑。   大地沉闷的一声巨响。   一只小山般的身躯落在他面前。   锦刺仰面,看着面前的巨兽,太近,又太高大,完全不见全貌。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萧怜的巨爪轰地砸在他面前,掀起烟尘,“我是,你祖宗!”   她身后的龙翼,轰然张开,遮天蔽日,俯视着面前这个可以一脚踩烂的小东西。   “魔……魔龙!”锦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如鸡啄米般不停的磕头,“魔龙饶命!魔龙饶命!祖龙饶命!魔神饶命……!”   萧怜沉下龙头,细细看着锦刺,龙息喷洒在他身上,如火灼热。   锦刺全身瑟缩,缩成一团,“祖龙……,饶命!”   “梨棠,是我最钟爱的女儿,”萧怜一字一句,沉沉道:“是我豁出性命生下的孩子!为了她,我就算豁出所有一切,也在所不惜!”   她的巨爪砰的砸在锦刺身边,“而你!竟敢如此凌虐她!羞辱她!该当何罪!”   锦刺已经恨不得在地上挖个缝儿钻进去,“祖龙!小的错了!小的不知道!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求祖龙饶小的一命!”   “好!就这么死了,的确不解我心头只恨!”   萧怜退后一步,重新昂起头,落下翅膀,对梨棠温柔道:“棠棠,上来。”   梨棠欣喜,用力点点头,顺着龙翼,爬上她的脊背,“娘亲,你怎么变成大怪兽了?”   “有空再慢慢说,你还有一件事要做。”   萧怜说着,一爪捞起锦刺,振翅腾空,重新向东边飞去。   “棠棠,你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伤害,娘亲都不知道你居然承袭了天命神皇万物不侵之能。”   “孩儿也是刚刚才知道。”   “既然万物不侵,便有救世之能,那山隘中的数万英灵,身躯已化作飞灰,娘亲无法入内,你就代娘亲亲临,将他们安抚超度,以慰亡魂。”   梨棠伏在她的脊背上,哽咽道:“他们……都……死了吗?”   萧怜不语。   梨棠将脸贴在她钢铁一般的鳞片上,“娘亲,棠棠的心好痛!”   天上风,将她被泪湿了的天刮地如刀割般疼。   “娘亲,是不是看得多了,就会习惯了?”   远处,那处染血的山隘已现,萧怜叹息一声,“死亡,永远不会习惯,只是默默忍受罢了。”   她小心将梨棠放入山隘入口,“你进去后,要有准备,里面目之所及的一切,也许远超乎你所想。”   梨棠深深低着头。   “但是,你要坚强!棠棠,你是我萧云极的孩子,既然承袭了神皇的天命,就注定是璃光新的主宰,血与火的淬炼,是你要面对的第一关!”   梨棠抬起头,直视她巨大的龙睛,“娘亲,孩儿懂了。”   “去吧,我在上面看着你。”   萧怜振翅而起,在天上盘旋,看着那沾了满身泥污却依旧粉白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狭窄的隘口。   看着她在见到那柄血染剑穗的桃花剑时,是怎样的哀恸哭嚎,再看着她哭过之后,勇敢的爬起来,鼓足力气,向前走去,踏过一片焦土,立在无尽骨灰和焦黑的残骸之前,木然拾起凤子烨的剑。   “凤帝哥哥……,你之前问我的话,我现在回答你,我愿意!”   梨棠仰面向天,一滴滴淅淅沥沥的细雨悄然洒落。   洗去她满面泪痕,洗去那柄长剑上的骨灰,洗去桃花剑上的已经干涸的血痕。   天街雨,将骨灰化作红泥,浸入山隘中血染的土中,与大地化作一体。   “来日我若为皇,必叫璃光再无征战!再无杀戮!人人安枕,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梨棠轻声低语,小小的女孩,并无震天动地的呐喊,只是淡淡对数万死去的人许下誓言,之后用衣襟将两把剑擦干净,一步一步,从死亡之中穿越而过,走到隘口的另一头。   “娘亲,我们走吧,神都该是有难了!”   “好!”   狂风掠过,萧怜低空盘旋而下,接了梨棠,震天动地地长啸一声,穿过东西两陆被海崖阻断的海峡,直奔神皇殿方向飞去! 第233章 为她而战,死而后已 神皇殿前,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临海的城头上,临时集结起来的一支大军,严阵以待。   千渊立在最前方,最高处,双眸如月冰凉。   他身后,是神皇殿剩下的最后的金甲卫,再后面,是神都第一次拿起刀枪的少年。   鲛人面前,人族脆弱,不堪一击,倘若奋起抗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倘若束手待毙,则可能是亡国灭种之灾。   上次神皇殿一役,每个人都清楚,鲛人,对于璃光众生,从无半点怜悯。   远处,海潮接天而起!   千渊手中月轮刀暗暗按下刀鞘。   下一瞬,一道月华般的光芒飞出,飞旋着直劈海潮中央。   月轮刀没入海水之中,横切而过,从另一头再次飞旋而出。   紧接着,海潮之中,另一道刀光紧追而来!   比月轮刀更快,更冷,更狠辣!   眼间月轮刀就要被追及,破成两端。   嗖!   苍穹弓,一箭!   铮地一声!   对上后面的那把刀,千渊扔了弓,飞身而起,如一只碧波海上飞翔的雪青色巨大雀鸟,稳稳接下月轮刀,足尖在浪尖上轻轻一点,重新跃回神皇殿城头。   如此惊世华彩的一瞬,若是换了平时,必是换来无数叫好之声,可眼前,神皇殿城头上看到眼前一幕的人,却是前所未有的一阵绝望从心头掠过。   被千渊一刀破开的海浪之上,鲛人,数不清的鲛人,个个身披黑袍,形如死神,正御着海浪,急速而来。   “啸天炮!”   轰轰轰!   头顶上,炮火火光冲天,却只能暂时延缓鲛人扑向神皇殿的速度。   那浪头一个高过一个,远远地,眼见一个身穿红袍的女子,屹立在浪头之上,“神皇殿,就剩下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了不成?胜楚衣果然始终是个鲛人,他还真是从来都没想过你们这些劣种的死活啊!”   湘九龄手中双刀挽了个花儿,扬了扬下颌,“去吧,杀光,一个不留!”   九千鲛人,如一股裹挟着死亡的黑潮,涌向神皇殿!   屹立千年的厚厚城墙,禁不起天谴雷的集火,没过多久,就酥烂不堪,再被巨斧重重劈下,第一道城防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破了。   湘九龄落下浪头,步上沙滩,在震天的交战声中,一步一步,走向神皇殿被攻下的缺口。   脚前,横尸一具,她没看见一般,一脚踏了过去,如同踩过一滩烂泥。   萧云极,我要,将你在乎的一切,全部毁掉!寸草不留!   如杀戮机器一般的鲛人,对上神都临阵从军的十几岁少年。   如巨兽踏过青青野草,一路碾压,只留下残败的尸骸。   神皇殿中的防守如退潮一般向后飞快撤离。   以清强行拉着千渊,“你疯了!只靠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所有人的!跟我回锦都去,或许能逃过一劫!”   千渊从她手中挣脱衣袖,“打不过,也要打!神皇殿有她的皇座,我不走!”   “阿笙!你疯了!你到这个时候,还为她而战,你死了她知道吗?”   “我不在乎!”千渊两眼之中布满血丝,“她怎样看我,我早就不在乎了!”   “阿笙!你会死的!”以清急疯了。   千渊一向静如平湖的脸浮出一丝苦笑,“皇姐,神皇殿若是沦陷了,你以为逃去哪里能有活路?”   “你不走!我走!我告诉你,日月笙,你如果就这样死了,不是因为你为心爱的女人而战!你是被情敌弄死的!”   以清狠狠甩了衣袖,扛了自己的巨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渊转身,月轮刀出鞘,似是自言自语,望着城下一片焦土,眉梢轻扬,该是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恣意神情,“那又如何?”   月华一现,雪青色的孔雀凌空飞舞。   无论别人怎么看,在他心中,就是在为心爱的女人而战,替她守着她在意的一切!   可是,没多久。   “日月笙!你个王八蛋!我这辈子都欠你的!”   不远处,以清一声怒吼!   她又扛着自己那把重剑冲了回来!   身后,是一支黑色的静默的大军!   朔方的黑甲骑兵和贪狼军!   司命立于大军之前,长剑挥出,“朔方大军,奉至尊圣谕,誓死守卫神都!”   以清冲入阵中,与千渊抵背而立,双手持剑,“还记得当年,咱们姐弟俩,是如何夺下储君之位的吗?”   千渊月轮刀上的宝石,光华闪耀,“踏过尸山血海,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我们两个,很久没有联手痛痛快快打一场了,来吧!”以清两眼熠熠生辉。   “好!”   这时,远处,有女子一声清叱:“孔雀王,紫龙奉尊上圣谕,率藏海举国之力,誓与神皇殿共存亡!”   混战之中,千渊与以清相视一笑,以清笑骂道:“胜楚衣那个混蛋王八蛋总算有点良心。阿笙,你说的没错,神都若是陷落,圣朝无人能够幸免,今天,咱们跟他们拼了!”   千渊拨开劈面而下的一只巨斧,顺手拉着以清,避开落在她脚边的雷霆,“皇姐的身法,明显不如从前,难道是与萧洛太过恩爱之故?”   以清眼光动了动,“萧洛回去搬兵,就快来了,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挡不住他们一万条臭咸鱼!”   “哈哈!好!骂的好!”千渊朗声大笑。   以清稀罕地看着他,“你笑了哎!”   千渊舞动月轮刀,身姿华丽绚烂,如雀屏乍起,“其实我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笑。”   “真的?这么大的秘密,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若是说早了,你岂不是笑我?”   “日月笙,我错看你了!”   “皇姐,以后要看仔细了。”   “好……”以清只说出一个字,却身子骤然停滞下来。   她换换低头,腹部正扎着一把亮银如雪的刀刃。   “皇姐!”千渊一刀砍下身前鲛人武士的头颅,将以清抱紧怀中。   远处,湘九龄手中的双刀没了一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冷冷道:“聒噪。”   她抬手从靴中抽出备用的短刀,静静看着千渊。   以清将手用力按住腹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千渊的衣裳,“阿笙,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刚刚……刚刚好不容易怀上了萧洛的孩子!我不能死!”   千渊不知该怎么办,想要伸手帮她护住腹部,却只染了满手的血。   “阿清!”城头上,萧洛刚刚带兵赶到,却看到以清半截身子被血浸透。   千渊轻轻放下以清,站起身来,将月轮刀的刀锋指向湘九龄。   湘九龄冷艳的嘴角动了动,算是一丝冷笑,“现在,你就是这神皇殿最厉害的人?我如果没有猜错,你跟萧云极很熟?”   她手中双刀,挽了一个花,又一个花,“不好意思,我最近刚刚发下一个毒誓,此生必要将萧云极所有在乎的人,全部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曝尸城头,你,就做第一个吧!”   两人刀锋猛地撞击在一处,迸发出凄厉的火花。   千渊从未遇到过女人有如此刀法,又如此冷厉的身手,“你在东煌见到她了?”   提起东煌,湘九龄眼中崩出血一般,全是仇恨,“你们这些蠢货,自以为为萧云极而战?却不知,她早就逃了,她根本就没有刺杀参商,而是不知道跟那几个兽人躲到哪里去了!”   听到萧怜平安无恙,千渊反而心头一松,手中月轮刀更加轻快,手起刀落,再无挂碍。   湘九龄冷艳的眉眼在刀光中显得愈发妖冶,“你是我见过刀法最好的一个!”   千渊凉凉道:“也是最后一个!”   一把弯刀,对上两把短刀,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你伤我一分,我便伤你一分,两人在乱军之中,越战越酣,全不顾周身伤痕累累,棋逢对手,便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可又偏偏谁都不能将谁怎样,如此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许久,恶斗无果。   不远处,萧洛抱着已经气息全无的以清,向天哀嚎,拔剑冲向湘九龄,“我要杀了你!我要替阿清把你们全杀光!”   湘九龄应对千渊的空隙间,抽空挥刀,轻松拨开他的剑,冷哼一声,“不自量力!就凭你!”   可她却没想到,萧洛没了剑,竟然也不躲,整个身子直挺挺向她扑来,把她死死抱住!   “滚!”湘九龄如今最恨的就是男人碰到自己,现在却被个不要命的给抱个满怀!她手中双刀齐刷刷扎入萧洛背心,又拔出来,却推不开这个人,恼羞成怒吼道:“找死!”   萧洛一口鲜血喷在她的脸上,“阿笙!就是现在!杀了她!”   千渊月轮刀一抹,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湘九龄生得华丽而妖冶的头,咕噜噜滚了下去。   萧洛用尽最后一口气,看着千渊拾起湘九龄的脑袋,才松开双臂,栽倒在地,艰难地爬向以清,“阿清,我来了,等我……”   他勉力抓住了她早已柔软冰凉的指尖,心满意足地合了眼。   千渊脚下一个踉跄,一场势均力敌的殊死之战后,遍体鳞伤,此刻才感觉力气用尽,他将湘九龄的头高高举起,“鲛人!主将已死!还不退出神皇殿!”   他话音方落,却见那被他举在半空中的湘九龄的头,两眼猛地睁开!   千渊心头一悸,方要回头,却已经迟了。   湘九龄没了头的身子,手中双刀,已经齐齐没入他的后心。   那一对双刀,狠狠一剜,心头横切而下,尸体这才松了手,直挺挺倒了下去。   千渊怒吼一声,将手中的人头狠狠扔向对面的城墙,摔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整个人跪倒了下去,屏足最后一口气,口中鲜血崩出,却依然不忘高喊:“鲛人主将已死!还不撤离神皇殿!”   然而,湘九龄的死,并没有对杀红了眼的鲛人起到半点作用,最近的一个鲛人武士将对面的金甲卫一斧子剁成两截,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冲了过来!   千渊的双眼,已经被血色浸透地模糊不清。   城头上,有人停了手,指着天在高呼,仿佛看到了希望,又仿佛看到了更大的恐惧!   他也向天上看去,却除了血色,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   面前,巨斧已高悬头顶,他仰面向天,却全然无视。   他想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周遭寂静极了。   头顶的巨斧,最终没有落下。   大地一阵震动。   接着,有一双小手,拼命地晃着他,有一个温软的身子,将他紧紧地抱住。   是她来了吗?   “萧怜……”   他看不见,听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唤出那两个字。   抱着他的小手停滞了一下,接着将他抱得更紧。   漫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是呼啸的风声,还有熊熊烈火灼烧血肉的味道。   巨龙吞吐炎阳天火,焚尽海上踏浪招雷的天谴师,神皇殿中横行的鲛人武士,眼睁睁看见传说中的魔龙身披烈火,从天而降,焚尽一切,纷纷扔掉武器,跪地向天膜拜。   萧怜双足重重落下,收了龙翼,方才开口,龙吟撼天,“犯我圣朝者,杀无赦!”   紫龙认出她的声音,“领吾皇神谕!”手中长剑第一个挥出,直接取下身前已经跪下的鲛人项上头颅!   “杀!”   “杀——!”神皇殿上空,喊声震天!   跪拜着的鲛人,从未想过自己世代崇拜的魔神现世,第一件事就是灭掉他们,少许残部还意欲抵抗,可却是兵败如山倒,再也无力回天了。   一场屠杀与反屠杀。   头颅如山,血流成河,残桓断壁,尸横遍野……   梨棠怀中紧紧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千渊,“殿下,我是新的天命神皇,我有救世之能!我救你!我救你!不怕!不怕!我救你!”   她将他抱在怀中,泪流满面,落在千渊脸上的,分不清是她的泪珠,还是淅淅沥沥落下的天街小雨。   千渊的眼睛豁然间,如回光返照般,竟然看清了头顶上已经哭花的小脸,“棠棠不哭,人总有一死。”   “我不要你死!我是新的神皇,我命你守着我,我命你带着你的月轮刀守着我!”   梨棠将他死死抱在怀中,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能力释放出去,“千渊,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我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我会很乖!你不要死啊!你回来啊!”   千渊的目光绕过梨棠的脸,看到她背后那只巨龙,灿金色的龙睛,正定定地望着他。   他已然垂下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抬在半空,伸向那巨龙,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问道:“当年,鬼鸢花从中,我若没有放过你,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结果还是一样。”她的话语间,无喜无悲,该是看了太多生死,又或者,她对他,从来都只有义而无情。   “那要我如何,才会不同?”   “永远都不会不同,我生生世世与他纠缠不清,早就已经理不出头绪了,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千渊的手,再次缓缓垂下,他的眼中,空茫,满是哀伤和失望。   梨棠抱着渐凉的身子,哭着喊着,“殿下,殿下你不要走!我救你!我可以救你!你不要走!”   千渊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轻轻道:“棠棠,放手,让我走吧,这一生,满是遗憾,不如归去……”   “不——!我不放手!我不放手!我不放——!”梨棠抱着他,恨不得将人狠狠揉入血脉之中,才能将他留下来。   “一心求死之人,不要说天街雨,就算是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也无济于事。”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道。   “还有鲛人!”   有人惊呼一声!所有矛头齐刷刷指向那个在梨棠身后不知怎么就凭空出现的,身披黑氅的鲛人女子。   女子掀去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所有人都认识的人。   秋猎之上,那个傻子月生的脸。   晴空。   她俯身轻拍梨棠,“他该走了,你这样强留,大家都会很痛苦。”   梨棠已哭得快要被过气去,“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走啊!”   “你这样,他会不开心的,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开心,希望他会笑吗?”   晴空揽过梨棠,小心而温柔道:“我有办法,让他活着,让他开心。”   梨棠果然停了哭,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你有办法?”   “是,我有!我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弥补他所有的遗憾。”   晴空转而看着一息仅存,依然与萧怜静静对望的千渊,“跟我走吧,去你心中所想之处。”   千渊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转向她,微微笑了笑,“好。”   晴空从梨棠怀中接过他血染的身躯,裹入黑氅之中,对萧怜俏皮道:“大祭司塔间,亲妈!”说着带着千渊一起,凭空消失在原地。   萧怜逡巡了一圈,看着破败不堪的神皇殿,对城头上的紫龙和司命道:“胜楚衣就快到修罗海了,我必须去助他一臂之力,替我照顾好棠棠,修好神皇殿,等我回来!”   她说完,也来不及等两人喏下,忧心地看了眼梨棠,“棠棠,娘亲要去帮爹爹,没时间了,回来再跟你细说,务必坚忍!”   说着,振开双翼,横空向着苍茫大海方向飞去。   梨棠呆呆坐在原地,怀中依然保持着抱着千渊的姿势,“他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儿了啊……”   ——   遥远的海国之下,沧海深处,无尽深渊,一抹光华闪现。   晴空立在深渊的祭坛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向深渊之中又看了一眼,“看在你对我亲妈一片深情的份上,我为你也是豁出去了。你这一去,那方世界中,就再也没有我们这些人了,到时候若是不小心又死了,可没人救你,且行且珍惜吧!”   ……   月色中天,远处鼓乐声响悠悠传来,一方软红深处,传出妇人不满足的呻吟和少年的哀求声。   “宁妃娘娘,我求求您,放过我吧!”   “娘娘,您冷静点,我是怜儿啊!”   “娘娘,我求求您!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   胖妇人被人用了药,已经完全失了心智,眼中只有一块小鲜肉,少年的苦苦哀求只换来她更加变本加厉地逼迫。   女扮男装的九皇子,中了南月春,又羞又怕。   若是被人发现她是个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她两眼一闭,决心撞柱而死,一了百了!   砰!   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人如一抹月华般出现在门口。   他不由分手,抓了她的手,“跟我走!”   “可是……,我……”十四岁的萧怜,衣衫不整,茫然无措,明知眼前的人是来救她的,却并不知他是谁。   可是,他生得那样好看,好看得如同月宫中下来的人。   本就生得清冷的双眼,看着她时,竟然满满地,全是情意。   “好!”她莫名地相信他,努力点点头。   她一个字,对于那人来说,仿佛等了一百年那样久,竟然真的等到了!   他向着她笑,笑得那样好看,他显然不经常笑,却在极力笑得温柔,生怕吓到她。   她在他眼中,还这样小,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我们走!”   他牵着她,奔出小楼,拦腰将她抱起,飞掠出了朔方皇宫,出了璇玑城,直扑城外山中的一片竹海。   那竹海中,一处小屋,清幽雅致。   萧怜身上的南月春,按捺不住的灼热,拦着他的脖颈,细细在他脸庞摩挲,“你是谁?”   他垂眸看着她,眼中仿佛掠过万水千山,“日月笙,你可以叫我阿笙。”   ------题外话------   终于虐完了,这两日,这两万字,不知赚了太华多少眼泪,唉。 第234章 琼瑶化形,静待花开 碧波海上,巨大的阴影浮空掠过。   龙翼御着海风,忽高忽低地滑翔,稍一振翅,便是一去数十里。   周遭,除了风声和海浪声,再无其他。   萧怜深深闭上眼,将还来不及抚平的哀伤,在心中一点点沉淀、消磨。   不管晴空带了千渊去哪里,都该是能令他开心的。   无论怎样,他这一世已是这样隐忍、克制,无限遗憾,无数错过。   那么,若能重活一次,愿他活得恣意,每日展露笑颜。   她向着海天相接之处,一声悠长龙吟。   情之一字,既然给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如今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一声哀悼了。   海上,日月轮换,入夜之后,一轮圆月,宁静的海面上一片银白。   萧怜的双翼用力一振,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   化龙数日,她终于第一次安静下来,帝呤的记忆,便缓缓涌入脑海之中。   那个她没看完的故事,如今感同身受。   ……   琉璃城的半个月时光,她过得很开心。   九幽带着她将凡是他能想到的好玩的,都带她玩了个遍。   他莫名其妙地对她一日比一日更好,仿佛用尽了凭生所有力气,竭尽所有一切的对她好,宠爱她。   “帝呤,好玩吗?”   “帝呤,喜欢吗?”   “帝呤,你累了吗?我抱着你吧。”   “帝呤,困了吗?在我怀里睡会儿吧。”   “帝呤……”   他孜孜不倦,她来者不拒。      千年朝会在即,他却再也没有回瀚天宫,雪薰来请了他几次,说是有谁谁谁求见,他也都打个哈哈,将人支开,之后回头带着她,跳窗户跑了。   朝会前日,他带着她再次逃了出来,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溜达,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拎着一条长长的珠串。   帝呤就跟在他身后,张嘴去咬那串珠子。   眼看就要得手,他拿着珠串的手微微一挑,咔嗤!   两排龙牙又咬了个空。   他回眸,得逞地看着她笑。   她龇牙,扑通,四只爪子齐齐抱了他的大腿,连牙都用上,咬住衣袍,成了他的腿部挂件,说什么都不下来了。   “好了好了,给你吃就是!”   他弯腰将她从腿上摘下来,抱在怀中,顺手将那串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华丽珠串喂了她。   帝呤这才心满意足,索性四脚朝天窝在他怀中,抱着珠串咔嚓咔嚓地啃。   忽然,她忙得不可开交的嘴停了下来,一双灿金的龙睛直勾勾向上看去。   谁家的飞檐啊,碧绿碧绿的琉璃瓦,还雕着那么漂亮的神兽。   一定很好吃!   九幽顺着她的目光,仰头看去,“你喜欢?”   “嗯。”   他有些为难,“看门庭的仪制,该是在瀚天宫中上得了数的。”   帝呤哼唧一声,“那就不吃了呗。”   九幽安抚地拍拍她的头,眯着眼,看了看那碧绿的飞檐。   入夜,睡得正酣的肥龙被不由分说,拎起来就走。   “去哪儿啊?”   “吃宵夜。”   叮!   一听到吃,帝呤的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带着她,来到白日间看见的那个院落外,指着她垂涎三尺的飞檐,“去吧!”   说着,手臂一振,将她向上扔去。   帝呤借着他的力道,扑棱着小翅膀,飞上屋顶,张嘴就啃。   她吃得欢,他就背着手,立在下面看着。   这边儿啃没了,就啃那边。   琉璃瓦在龙牙下,发出响脆的破碎声。   “谁!”   她闹得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   九幽张开手臂,悄声道:“快下来!我们走!”   帝呤连滚带爬,蹬脱了一连串的琉璃瓦,向他扑去。   可肥哒哒的身子还没落下,就被隔空一道刺目的光袭来!   “哪里来的妖怪!敢在上神府邸造次!”   电光火石之间,九幽手中不知哪里化出一把炫白的长剑,横空出世,挡在那道光与帝呤之间。   他身形落地,却是背对着来人,用衣袖挡了脸。   后面追来的人不依不饶,“还有同党!来人啊!一起拿下!”   九幽正要抱起地上的肥龙就跑,又是一道更犀利的攻击,向他身后袭了过来。   嗷——!   一声龙啸!   所谓的上神府邸,立时瓦砾翻飞,巨龙身披雷霆横扫而过,掀得墙倒屋推,人仰马翻,捞起九幽,卷起狂风,龙尾连带着将隔壁不知谁的宅院一并夷为平地,转眼间飞了个无影无踪。   等到她没头没脑地不知飞了多久,才寻了个空地落了下来。   九幽从她身上跃下,脚尖刚点地,帝呤就立刻重新变回幼龙的模样,哼唧着趴在地上,等着挨骂。   九幽的脸色并不好看,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   帝呤眨眨眼,不吭声。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样冒失,若是碰到难缠的,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帝呤仰头望着他,好奇道:“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再平了琉璃城。”   “再……,”她想起雪薰曾说过,他是个混世魔王,闯下过滔天大祸,便问道:“你以前干过一次?”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小东西,“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听说你是个混世魔王啊?”   “我不是。”九幽忍着笑意,不理她。   “不是?不是才怪!”她又四只爪子齐刷刷抱了他的腿,“告诉我啊,告诉我啊!你都干什么了?”   “真的没干什么。”   “你肯定干了,告诉我啊!”   九幽仰面望天,作势盘算了一番,“无非杀了几个人,弄坏了一些房子。”   “就这样?”   “是啊。”   帝呤歪着脑袋想了想,他说的几个,可多可少,被他杀的那些人,也可贵可贱。   还有房子,这个“一些”,实在就难以估计了。   她若此时是个人,脸上必是诡秘的笑,“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我,可以再干一次那样的事?”   九幽宠爱地低头看着这个肥胖的腿部挂件,“有何不可?”   “那你以前可曾为别人做过?那人是谁?”   “嗯?”他微微俯身,眯着眼细细看她,“你这小胖龙,吃醋了?”   帝呤顿觉两颊好烫,两只前爪本抓着他的衣袍,这会儿却下意识地去捂脸。   结果一松爪,便从他腿上掉了下去。   身子还没着地,就已经被他伸手给拎了起来,“竟然还知道害羞了!嗯,吃得多,果然长得快……”他意味深长。   帝呤不知他意有所指,爬上他肩头,“那你到底为什么惹了那场大祸啊?”   “谁告诉你的?”   “雪薰呗。”   “她胡说的,她那张嘴可以当跑马场,你不要当真。”   “哦。”她乖乖地趴在他肩头,“我只信你说的。”   他抬手轻轻拍怕她的头,“嗯,乖。”   “我们回去吗?”   “城里不能回了,我们去山上。”   “那你可以变房子给我吃吗?”   九幽抬手在帝呤刚长了一对幼角的额头上爆了一个栗子,“就知道吃啊!忍一忍,我们低调一点,明日千年朝会上,拿了琼瑶果,我们就走。”   “哦,好吧。”   帝呤勉强答应了,舌尖舔了舔嘴唇,忍着馋,趴在他肩头,跟着他去了山上,寻了个洞窟落脚。   她始终贪吃觉多,没新鲜多大一会儿,就依偎在他怀中呼呼大睡了,全不设防,十足十的依恋,十足十的信赖。   九幽的手一遍又一遍在她的鳞甲上抚过,“她若是如你这般,该有多好啊……”   第二天,帝呤醒来时,山洞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睁开眼的瞬间,洞中有一声极轻的花开的声音。   一朵雪白的花,漂浮在半空,此时绽放来开,里面飘出九幽的声音,几分憧憬,几分激动,几分欢愉,“我去拿琼瑶,等我。”   他只说要给她吃琼瑶果,却没说干什么用的。   不过既然他不说,该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她就真的乖乖地趴在山洞中等着,就连肚子饿了,都不出去,生怕他回来时,找不到她。   无极神域的千年朝会,声势浩大,是神域千年中最隆重的一刻。   昊元身披神帝冕服,在众神朝觐之中走过,与过去的几千年没什么分别。   然而,这一次,众神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身后。   方寸少君回来了!   那是方寸少君吗?怎么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九幽微微颔首,一袭洁白奢华的少君礼服,恭顺地跟在昊元身后,走完漫漫的一条云路,登上帝位,立在他身旁,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多余的眼神,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昊元在帝位上坐下,这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早能如此,何致当年受了那么多苦。”   九幽不语。   昊元眼中,刚刚升起的欣喜,又被失望淹没,他轻叹一声,不想再看他,“你啊!这副嘴脸,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九幽拢在身前的手,骤然一紧,两眼之中,全没了方才的顺从和淡然,一字一句道:“她是你的神后。”   昊元见他又要发疯,“好了好了,不提她,做你该做的事。”   九幽眼中刚刚泛起的冷厉渐渐消退,重新颔首,笔直地立着,陪着他,接受众神朝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不吭声,也没人敢惹他,恭贺少君还朝的话,零星说了几句,就再没人敢来他这里触霉头了。   好不容易,熬到八方众神朝觐结束,盛宴开席。   天地奇珍流水价地上桌。   当一种通透如冰的果实被献上时,九幽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情绪,他不动声色将琼瑶藏进衣袖,破天荒地起身,向昊元敬了一杯酒。   众神难得一见这俩人父慈子孝的场面,于是纷纷欣慰赞叹。   宴至酣时,八方神女献舞,纷纷扰扰的衣裙和落花,不停地有意无意在九幽近前晃动。   他连干三杯之后,脸颊有些微微的薄红,借醉离席,悄然退了出去。   那脚步一旦离了神殿,立刻轻盈如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了琉璃城,飞回山中,寻了那山洞。   人落在洞口,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如此安静。   万一,山洞中,早就没了她,他该怎么办?   他又该去哪儿找她?   他轻轻摸了摸袖中的琼瑶果,深吸一息,终于迈了进去。   洞中,没有预料的空空荡荡。   反而有些凌乱。   这只肥龙,该是等他等得百无聊赖,将周遭石壁挠得全是爪痕,之后折腾累了,倒头呼呼大睡了过去。   九幽欣慰笑着,蹲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戳了戳她头顶那只嫩嫩的角。   摸一只龙的角,就像咬情人的耳垂。   帝呤梦中蹭了蹭,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继续睡。   九幽掏出琼瑶,在她鼻尖碰了碰。   神果的香气,沁人心脾。   帝呤眼皮上的虹膜勉强动了动,可大概是在太困,掀到一半,又重新啪嗒!重重合上了。   “真是懒得可以啊!”   九幽又把琼瑶在她嘴边碰了碰,之后拿走。   帝呤也不睁眼,顺着香气,伸了伸脖子,想追着那香气,却又找不到了。   于是该是在梦中十分失望,将头一歪,继续睡。   九幽笑得两眼弯弯,再次把琼瑶送到她嘴边。   嗷呜!   这一次,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还做着梦的帝呤一口给抢过去,吃了!   龙牙划过他的手指,幸亏他收地快!   九幽哭笑不得,“贪吃鬼啊!我本还想着,要怎么哄着你吃下去,你却自己给抢了吃了!”   他期盼地看着她,见她身上泛起薄薄的一层冰雾。   帝呤该是冷了,有些瑟缩。   他就将她抱进怀中,心中有些忐忑。   他只是听说过琼瑶的功能,却从未见过,现在就这么贸然给她吃了,万一……   九幽想到一半,立刻收了这个想法。   没有万一!他造就了她,从来就不是想养一只宠物,或者多一个坐骑的!   她身上泛起的冰雾,越来越浓重,将两个人重重萦绕包裹在其中。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怀中的帝呤发生了变化。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却强令自己耐心,再耐心,等待,再等待。   终于,冰雾渐渐散去。   九幽合着眼,嘴角向上滑起,那样好看。   怀中经历了琼瑶果的洗礼,原本瑟缩着的小龙不见了。   他缓缓睁开眼,犹如近香情怯一般,不忍一眼看尽。   她依然在睡,身子紧紧依偎着他,从他身上取暖,只是鳞甲化作了莹白的肌肤,长长的黑发,半裹着身子,纤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了扇面样的阴影,睡得如一个孩子般安稳。   他仔细打量她的睡颜,一模一样!   与她一模一样!   他失声笑出了声,将她依然冰凉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帝呤,帝呤,帝呤啊……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该是吵到了她,她在他怀中动了动,莹白如雪的身子,一尘不染,完美无瑕,却如初生婴儿般圣洁。   他只好禁了声,小心用衣袍将她裹着,静静地等她醒来。   帝呤该是吃了琼瑶果的缘故,一直睡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三轮日头沉入海中,才悠悠醒转。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九幽正满含期盼地看着她的脸。   他离她太近,以至于她刚睡醒,都看不清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九幽向后坐直身子,静静地等着她发现自己的变化。   帝呤像以往一样,睡醒之后,晃晃悠悠坐起来。   原本盖在身上的九幽的衣袍,顺着如水的肌肤滑落下去,便将如玉雕一样的身子展露地一览无余。   她跪坐在原地,依然是做龙时习惯的姿势,双手撑地,可这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自己的两只爪子与以往不同了!   “嗯?”   帝呤抬起一只手仔细看看,再坐直腰身,看看另一只。   如此,婀娜的身姿,纠缠着有些凌乱的黑发,从上到下的风光便一览无余,   坐在她对面的九幽一阵气血上涌,直冲头顶。   他强压着小腹深处被撩起的熊熊的火,坐得如一尊神像,深深地看着她,静待花开般地欣赏她。 第235章 你这么烫!你着火了? 帝呤认真的研究自己的爪子,全然未见对面灼灼如火的目光。   她翻看着修长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将贝母般莹白的指甲放入嘴里轻轻咬了咬,细细感受一番。   却忘了对面坐着的,是个男人!   九幽膝头的手指动了动,强迫自己垂下眼帘,没法再看下去了。   要不,我的手指给你吃可好?   他正在到底是立刻将她推倒,或是等她将自己推倒之间苦苦挣扎,帝呤的手指竟然探了过来,在他鼻尖上一点,“九幽,你看,我变成人了!”   九幽只好强行整理自己的神色,抬起头来,将一脸的狼性掩藏起来,笑眯眯道:“琼瑶化形,喜欢吗?”   “好奇怪的感觉。”帝呤毫无征兆地就这样站了起来,摆弄了一下长发,扭头向自己身后看去。   如此,坐在他面前的九幽,目之所及的风景,就更加不得了了。   你再这样,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帝呤又奇怪地“嗯?”了一声,“我的尾巴呢?”   她回转头来,正撞上九幽已立在她面前,“你贴我这么近干什么?”   他手指将她耳畔有些凌乱的黑发顺了顺,声音有些哑,“你说呢?”   帝呤从未见过他的眼眸这样深,这样藏着暗色的火,从未听见过他的呼吸这样沉,不觉心跳也随着他的呼吸加快了几分,微微偏了头,仔细将他打量,“你也觉得我好看,是吗?”   他的手将她轻轻从她的脊背上,穿过黑发,把人拢入怀中,“我的帝呤,甚美。”   帝呤一丝未挂,也不觉得害羞,如今被他夸赞,却有些脸红了。   她与他之间,隔着薄薄的衣衫,却感受到他身体的灼热,“你怎么了?这么烫?你着火了?”   九幽抱着她,将额头重重抵在她的头顶,嗓音情动之下,莫名带了几分哀伤,“帝呤,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他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颊,耳畔,却有了几分迟疑。   帝呤瞪大眼睛,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有些事要发生,她却不知会是什么。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有些温柔,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她紧张地眨了眨眼,终于乖顺地合了眼,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九幽的鼻尖,温存地在她耳垂上摩挲,轻嗅她身上的气息。   她与那个她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令他心神一阵荡漾,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回来了。   “帝呤……”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双唇如蝴蝶般轻轻落下。   然而,这蝴蝶尚未停在花间,便骤然停住了。   九幽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用外袍将帝呤裹了,回护到身后,面向洞外,全神戒备。   果然,下一瞬间,洞外凭空冒出来不知多少神域神兵,将洞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大步迈出,朗声道:“奉神帝陛下口谕,宣少君上瀚天宫觐见。”   那人手中一把扇子不停地扇,笑嘻嘻地看着洞口,也不进去,“正事说完,说点闲事,雪薰说你早就回来了,却不肯见我们,是不是将兄弟们都忘了?”   九幽伸手按了按帝呤的肩,一个人出了洞,仿佛全然不认识那人一般,冷冷道:“忘了。”   “忘了?真的忘了?你仔细看看我啊,我是穹隆!”   他几乎快要把脸贴在九幽的脸上。   九幽退了一步,“自重。”   穹隆讨了个没趣,清了清嗓子,“咳,好吧,不记得就不记得,无所谓了,不过,今天,我是奉旨来请你回去,你要是……”   “知道了。”没等他说完,九幽打断道:“我回去便是。”   他扫视了外面的重兵,几乎没到了半山腰,盘算着若是硬打出去,只怕以后都不得清净。   “劳烦将军稍后片刻。”   九幽说着,也不管穹隆答不答应,挥手招了满山的繁花,如一条七色的彩带,飞旋着汇入到洞中。   他回身对洞中道:“喜欢什么颜色的?”   洞中,帝呤的声音响起,“你喜欢什么?”   九幽想说红色,因为她就是穿着一身红衣而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白色”。   “好啊,那就白色。”   洞中,帝呤将已经拈在指尖的一朵艳红的花瓣弹开,又取了一片纯白。   那花瓣,顺着她的指尖漫延而上,化作无数片,转眼间包裹了全身,最后光华流转,化作了一袭纯白的衣裙。   “出来吧,陪我去办点事,之后,我们回家。”   洞口,九幽召唤她。   她低头看看自己,浅笑盈盈,走出了山洞。   她从幽暗的洞中出来,立于日光之下,如一朵雪白的莲花,不经意间,绽放开来,便刹那间惊艳了洞口驻守的无数神兵。   穹隆几乎是晃了晃神,“我的天!难怪少君上在大朝会上,对瀚天宫的八方绝色视而不见啊!”   九幽不动声色地横了一步,挡在帝呤面前,“可以走了。”   帝呤骤然见到这么多重兵将他们两个包围,两眼之中立刻没了之前的温顺,管你千军万马,如果敢伤九幽分毫,我一定一尾巴将你们全都掀飞!   她正要发作,就被九幽温柔的牵了手,“没关系,我们去去就回。”   他紧了紧她的手,暗示她稍安勿躁,她就只好微微垂了头,乖顺地跟着他,沿着重兵让开的一条窄路,来到专程相迎的一乘巨大的纯白轿撵前。   九幽登上轿撵,回身伸手接她。   却被穹隆拦住,“少君上,陛下的轿撵,只赐了您一人乘坐。”   他转而看了看帝呤,“这位……姑娘,只怕并无神籍,还是步行相随吧。”   他姑娘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眼前这位,分明是个小畜生。   九幽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她同行便是。”   他要步下轿撵,却被穹隆的扇子挡住他与帝呤之间,“少君上,陛下赐了御轿相迎,便是天大的恩赐,您若是不承恩,就是违逆他的神谕,只怕,对您和这位姑娘都不好。”   他眨眨眼,低声道:“虽然你假装不记得我,可我出于兄弟义气,还是奉劝你一句,既然有求于人,就不要太倔强,否则适得其反。”   帝呤虽不通人事,却是聪明的,听了几句,便懂了。   她将手从九幽的手中抽了出来,双眼亮晶晶的,笑着道:“没关系,走几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九幽眼角微跳,“好吧,你自己小心。”   帝呤歪着头天真道:“我就跟在你的撵子旁边,你一转头就看到我了。”   九幽还未开口,穹隆便抢着道:“姑娘,您误会了,您没有神籍,是没有资格跟在御轿旁的,后面请吧。”   帝呤这才有些意外,看了看九幽,立刻答道:“好啊!没关系。”   说完,扭头就走开了。   她知道,若是自己稍微露出不情愿的样子,九幽定然会为她力争,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穹隆向依然立在轿撵外的九幽道:“好了,少君上,您放心,我去后面替你看着她,保证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九幽盯着帝呤的背影,沉沉点了下头,这才入了奢华的巨大轿撵之中。   浩浩荡荡的大军,按照迎接神帝的仪仗,将方寸少君接回了瀚天宫。   前来参加千年大朝会的八方诸神列队相迎。   帝呤始终步行跟在队伍的最后,眼见他从轿撵中下来,在众神朝拜中,步入了瀚天宫。   他那样远,远得几乎快要看不清了。   她微微踮了脚尖,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整个人没入到宫门的阴影中。   身边,穹隆扇子拍在掌心,与她搭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帝呤。”   帝呤不太爱搭理他。   “叮铃?这个名字有意思。”   帝呤白了他一眼,“是帝!呤!”   “哦!还是滴铃,了解了。”   穹隆斜睨她一眼,悄咪咪上下打量一番,“你是个什么东东?没见过你这样的。”   “九幽说,我是龙。”   “哦,龙。”穹隆转头,正色看着她,道:“滴铃,有件事,我要奉劝你,你口中的九幽,是神帝膝下唯一的少君,是这无极神域未来的主宰,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之人。”   帝呤不以为然,“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要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以后还是不要再直呼他的名讳为妙。”   “可是,我睁开眼睛,就知道他叫九幽,不叫九幽,那我叫他什么?”   “唤‘君上’。”   帝呤将脸别向一边,“我已经习惯喊他名字了,改来改去,麻烦。”   身边,穹隆郑重道:“你若是嫌麻烦,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帝呤眼光晃了晃,依然不爱搭理他。   “我话已至此,姑娘务必要听进去。”   穹隆说完,便自顾自摇着扇子去了神殿外伺候。   留下帝呤一个人,立在队伍的最后,默默静候。   将军走了,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当年方寸之乱,何等声势,何等惨烈,如今的少君,实在是与当年不一样啊。”   “一万年的禁闭,也该知道悔改了吧。”   “他是知道悔改的人吗?”   “他就是个桀骜不驯的魔头,如何能悔改!只是有所顾忌罢了。”   众人低声七七八八,帝呤就始终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蓦然间抬头,却看见几束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与她眼光碰撞,立刻收了回去。   帝呤立刻重新低下头。   他的顾忌是自己吗?   如果是的话,她不应该成了他的负累才对。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绞在一起,紧了紧,暗暗咬了嘴唇。   ……   瀚天宫中,九幽依然如以往一样,远远地立在大殿中央,不愿上前亲近。   昊元就只好从帝位上走下,尽量神色平和,来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听说,你创造的那方世界,唤做璃光?”   “是。”   “本君曾以神识扫视过一番,造物奇思可谓天马行空,只是众生颇为孱弱。”   提起璃光,九幽的神色温柔了许多,那个世界,是他按照她的意思创造的,是她想要的,“心之所至,随性而为罢了。”   昊元双眸幽深,将他仔细打量,“你的心性,若是当年就这般随和,也不会闹出那许多事情了。”   九幽淡淡应付,“父君教训地是。”   “此番,将你唤回,是有一桩好事。”   “父君请吩咐。”   昊元将手从他肩头挪开,负于身后,望向外面的天宇,“你是本君唯一的子嗣,也是这无极神域未来的主宰,如今既然心性大定,可有思虑过姻缘大事?”   九幽懒洋洋掀起眼帘,干脆道:“没有。”   昊元似是早知他会如此,也不意外,“那你就打算一个人守着璃光,慢慢虚耗无边无际的生命?”   “是。”   “可是为了那条龙?”   “与她无关。”   昊元审视着他,“是嘛。”他昂了昂头,“既然如此,你便可以带她走了。”   他就这么轻易放了他,却为何大费周章地将他抓回来?   其中必有文章。   可他既然不说,九幽也索性不问。   “儿臣告辞。”   说完简单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方寸,”昊元果然叫住了他,“若要成为一方天地真正的主宰,就要承受这一方天地中的至苦,你能真正主宰璃光吗?”   九幽停了脚步,背对他,并不回答。   “既然你一心只想守着那方世界,对神域无欲无求,父君就成全你。你若能入那方凡尘,渡劫千年,承受尘世九宗大罪而终不悔,功成之日,璃光便永世为你一人之封地,无极神域中的任何人,无你的允诺,不得入内。”   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如果他璃光成了他专属的封地,那么,她留下的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触动,帝呤也就安全了。   “如果做不到呢?”他昂了昂头,等着昊元说出他失败的代价。   可昊元只是温声道:“做不到,无非历劫时吃些苦头罢了,回来之后,你依然是本君唯一的嫡子,神域的少君,一切都不会改变。”   九幽转身,不确定地看着他,有些迟疑,“如此,便多谢父君。”   昊元宽厚微笑,“你我父子,何须言谢。”   九幽出了瀚天宫,无视向他行礼的众神,穿过神兵,走向帝呤。   帝呤远远见了他,飞奔着扑了过去,“九幽!”   她见他从头到脚,毫发无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一声唤,却被诸天众神听了个清清楚楚。   九幽看她紧张的样子,笑吟吟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不顾千万双眼睛注视,就这样牵了她的手,带她直接飞向天际,从极白到极黑,进入深渊,一直向上,进入海中,回到了璃光。   帝呤的身子一触碰到海水,立刻欢脱起来,骤然变成巨龙,负着九幽,从深海之中冲天而起,直飞霄汉。   他指引她飞向一片云山,“帝呤,我要闭关千年,你自己随便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玩什么,时辰一到,来这儿等我便是,我想一出来,第一个眼就看到你。”   帝呤重新化作女子,立在他面前,不懂他为何突然要闭关,想起穹隆和那些兵士说过的话,猜他必是有他的道理,自己不应该成为他的负累,于是乖乖地点点头,“好,我等你。”   九幽笑着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不要这么紧张,一千年,很快就过去。”   一千年……   帝呤暗暗咬了咬嘴唇,“好。”   “千万不要把我的珍珑云宫都吃光了哦。”九幽该是对这次闭关充满希冀,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神情之中,隐约有按捺不住的雀跃。   “好,我保证不乱吃东西了。”帝呤勉强笑了笑,她还没学会怎么做人,他就突然要离开她一千年,将她一个人扔在这空荡荡的世界中。   “那我去了,早去,方能早回!”九幽说罢,转身没入云山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只留下帝呤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立了许久许久。   她不知道一千年该有多长,也不知如何计算时间,只能化作飞龙绕着云山飞了一圈又一圈,还试着呼唤他的名字,都再无回应。   他该是如何闭关,她也不得而知。   许久之后,就只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开始四处游荡。   这样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有一天,她正振翅翱翔时,一张天罗地网,突然扑面而来,将她紧紧锁住,收紧,最后扔入一片混沌的牢笼中。   一道雷鞭不由分说,直接抽在了她身上,好一阵剧痛!   有个凶悍的声音狠狠道:“从今日开始,就由我来教你,如何做好一个畜生的本分!” 第236章 统御风雷天火者,不可驯服 九幽亲手为她做的龙盔被人轻易地卸去,在不知究竟挨了多少雷鞭后,坚如铁石的鳞甲伤痕累累。   帝呤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昏死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念着“九幽”两个字。   迷雾散开,昊元在左右的簇拥下,立在牢笼之侧,双眸幽深地看着她。   “陛下,如何处置?”手持雷鞭的行刑上使上前请示。   昊元蹙眉道:“一百雷鞭才致如此,倒是有一副硬骨头,可惜始终是个畜生,又化了人形,留着终究扰乱方寸的心思,丢进劫雷海就是了。”   “是!”行刑上使躬身领命,便要立即处置帝呤。   “且慢!”随昊元而来的穹隆赶紧上前,小心道:“陛下,一入劫雷海,即便是如此巨龙,不消一时三刻,也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啊。”   “那又如何?”   “陛下,恕臣直言,少君对这龙,宠爱备至,若是来日,他渡劫归来,发现失了爱宠,追查起来,只怕……”   “怕什么?”昊元声音有些沉。   “只怕会影响陛下与少君之间刚刚修复的父子之情。”   昊元神色略变,他始终不得不顾忌九幽的感受,“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臣以为,所谓杀人诛心,与其硬将她从少君身边夺走,不如让她认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摆正位置,从而断了非分之想。”   穹隆一面应对,一面小心地观察昊元的反应。   昊元思忖片刻,“那你说,如何杀人诛心?”   穹隆咬了咬后槽牙道:“命驯兽上使,日夜调教,使其驯服,安守兽类本分,至死不得逾越!”   昊元否定道:“如此巨龙,驯兽之法,恐怕见效甚微,还是扔进劫雷海为妥!方寸难得与朕重归于好,不能再出现任何变数。”   穹隆慌忙拦着道:“陛下,不可!”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被这畜生所惑?”   “不是!陛下!一入劫雷海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万一少君回来,闹着要龙,咱们去哪儿给他弄个一模一样的来啊!”穹隆脑子飞快地转着,“不如这样,她既然是身披风雷天火之兽,不如就以雷霆降之!”   “雷霆降之?”   “没错!将她最引以为傲的变成她最惧怕的,如此一来,再强再凶,一届兽类,也难成气候!”   “好!”昊元甚是满意道:“行刑上使听命!”   “臣在!”   “即日起,命你对着混沌囚笼中困兽执行雷刑,每日一百雷鞭,若稍有抗拒,再加十鞭,若示弱或驯服,减十鞭,以此类推,直至彻底驯服为止!”   “臣领命!”   穹隆心头一阵抽,“陛下,每日一百,是不是太多了?刚刚这一百,已经昏死过去了,万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昊元眼光有些凉,看了看他,“那你以为,多少合适?”   穹隆立时周身汗毛倒竖,连忙改口道:“陛下英明,一百雷鞭,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昊元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起驾,离开混沌囚笼,“穹隆,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只是见你一片忠心可嘉,不予追究罢了,你好自为之。”   穹隆跟在他身后,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   第二日,帝呤从囚笼中悠悠醒来,周身鳞甲剧痛,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劈面一道雷鞭便轰然而下!   她暴怒!   咆哮着召唤了满身风雷,与那雷鞭对抗,可却被困在囚笼中,对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任何抵抗都无济于事!   她越是挣扎地厉害,那雷鞭打下的就越是残暴。   怒吼和冲撞,将整个囚笼撼动地发出震天巨响,在神域中传了很远。   许多人都在猜测,那混沌之中,到底困了什么了不得的囚犯,竟然能够无惧雷鞭,闹得如此惊天动地!   瀚天宫中,昊元震怒,又动了杀心。   穹隆赶紧道:“陛下,杀不得啊!”   “那你说怎么办!为了这么个畜生,闹得瀚天宫都不得安生!”   “该是行刑上使调教不得法,请陛下容臣前往,稍作指点。”   昊元挥手,“去去去去!”   “谢陛下。”   穹隆出了瀚天宫,急急火火赶到混沌囚笼,那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四五十个行刑上使,正死死困住囚笼,用不知多少雷鞭将帝呤五花大绑,再以极雷往死里抽打!   可他们打得越是凶,帝呤就越是暴躁,她满身的暴戾被强行缓醒,正抵死挣扎!   “停停停!再这样下去,要弄死了!”穹隆拦开行刑上使,草草撤了几道雷鞭。   身上的束缚刚一松懈,帝呤立刻轰然将剩余的捆在身上的雷鞭全部挣脱开,猛地从笼中暴起,整个混沌中,一片剧烈的震撼!   穹隆闭着眼,被她的吼声震得耳朵痛,挖了挖耳朵,“镇定!小姑娘,见了我还这么凶,枉我废了这么多心思救你!”   “你救了我什么!”   帝呤满身重伤,却凭着满身的暴躁和狂怒,在笼中往复逡巡,龙尾将牢笼撼动地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破笼而出。   “哎呀,小声点,我的耳朵!”   “你们抓我做什么!”帝呤的声音非但不小,反而更大。   “好了好了,安静一下,你这样兽性毕现,只会将自己害死!”   “死了又怎样!难道他们要我跪下,我就跪?连九幽都从来没让我跪过!”   “小姑奶奶!你不要再口口声声喊他的名讳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护不了你了!”   “谁要你救!”   “好!你不要我救是吧!那你就任由被极雷劈死,等着少君上历劫归来,连你的一片鳞都找不到吧!”   穹隆说着,假装生气,转身就走。   提到九幽,帝呤果然就软了一些,“喂!你别走!”   穹隆立刻停了脚步,“怎么?你现在肯听我说了?”   “你说。”帝呤依然不安地在笼中徘徊。   “哎呀,你这么大个儿,走来走去,晃得我眼晕,我怎么说啊?乖,坐下坐下。”   帝呤虽然满身伤痕,却是傲然俾睨地看了看他,“好。”   她安静下来,“你说吧!”   穹隆满意道:“果然还是个讲道理的小姑娘。”他也盘膝,在笼子外面坐下,“我今天来,并非来救你,而是告诉你自己救自己之法。”   四下里,所有行刑上使都在盯着他们两个,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会传到昊元的耳中。   可是穹隆极为坦然道:“陛下的旨意是,你若是抗争一分,就每日多加十鞭,而你若是顺从一分,就减十鞭,你要知道,这往上,可是没有边际的,可往下,却是减着减着,就没了。”   “我不怕!”帝呤倔强道。   “哎呀,傻丫头!”穹隆虽面对着巨兽,却心中始终记得那日她如一朵白莲花般出现在他眼前的模样,不自不觉之间,只将她当成一个女孩子。“一千年的时光,才刚刚开始,你真的想等他渡劫回来,连给你收尸都找不到渣吗?”   “可是,他们将我关在笼中!他们打我!”   “你要是乖点,就不打你了啊!”   “那是不是我乖了,你们就放了我?”   “这个……,滴铃啊,其实,如果你乖乖地,笼中一千年,也不是那么……”   “好了!不要说了!我宁可死,也不会趴下求饶!”帝呤轰地站了起来,振了振双翼,将整个混沌又撼动地直晃。   “畜生!”为首的行刑上使一声怒吼,扬鞭又要打!   “慢着慢着!”穹隆赶紧拦了下来,“容我再劝劝。”   “我不是畜生!”帝呤一声怒吼!   “极雷伺候!”行刑上使下令!   穹隆又赶紧对帝呤道:“哎呀,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你的确是个小畜生!”   “我不是!”   帝呤扬起双翼,龙尾横扫,那囚笼岌岌可危。   “行刑!”一声令下,无数道极雷同时落下!   帝呤一声咆哮,龙息和着天火滚滚喷涌而出!   混沌囚笼,瞬间化作乌有!   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冲天而起,直飞层云之上,向着她记忆中能回家的方向飞去!   然而,她还没飞到那个地方,骤然通身一悸,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成了烂泥,整只巨龙便如断了线的巨大风筝,飘飘摇摇坠落了下去。   昊元立在瀚天宫的最高处,冷冷看着她从天而降,将大地砸了个深坑,回头对身后的穹隆道:“现在,你还想替她说什么?”   穹隆眼光闪烁,低下头,他从天火下逃脱,已是全身狼狈。   “打入劫雷海!”昊元下令。   穹隆嘴唇动了动,心痛地闭了眼。   ……   劫雷海上,雷暴翻滚,生者入其内,自古无归。   奄奄一息地帝呤,被几个力士扛着,从海边的断崖上扔了下去,坠入了雷暴深处。   她的沉没,使本就狂暴的海面更加狂暴,本就震耳欲聋的雷暴更加震耳欲聋。   整个劫雷海,仿佛感受到她的痛和她的愤怒,疯狂地翻涌起来。   沉入雷暴深处的帝呤,被修复了身上的伤痛,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瀚天宫中,昊元也两眼一凛,“她竟然还能活着?”   穹隆叹道:“陛下,主宰风雷天火者,如何能够驯服啊!”   昊元的手在宝座上攥了攥,“是吗?她不过是一个畜生!朕倒要看看,这天地间的主宰,到底是谁!”   他从帝位上站起,化作一道光,凭空消失在了原地,瞬息之间,出现在劫雷海上。   他身形刚稳,那如海雷暴之中,立时掀起百丈波涛,巨龙双翼铺天盖地,御着风雷,身披天火,向他扑来!   昊元定定立在原地,两眼盯着她,等着她逼近!再逼近!   最后一瞬!   他一手凌空一攥,另一只向着海面,对着帝呤的影子,也是狠狠一攥!   帝呤又是一阵心如绞痛,巨大的身躯当下失去控制,再次颓然摔落在海上。   然而,昊元并未看她一眼,而是将向下的那只手紧握。   手中,有一缕不安的魂魄在竭力地挣扎!   他将那只手送到眼前,看着那一缕从她身上硬生生剥离的魂魄,“看来,让她如此不听话的,就是你了!”   他手中一狠,一缕青烟,那魂魄便消散无踪了。   “来人,将这畜生重新关进混沌囚笼,遣驯兽上使悉心调教,朕要在方寸出关之际,送他一份礼物。”   昊元悠然拂袖而去,生杀予夺,转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帝呤被重新关进修复加固过的混沌囚笼中。   这一次,她醒来后,再也没了之前的反骨和凌厉,只是驯服地趴着,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驯兽上使手持雷鞭,立在牢笼外,教训道:“从现在开始,你当谨记,你只是少君上的一只战龙,可听清了?”   “是。”她乖顺地答应了。   “以后若是见了少君,当唤君上,可记住了?”   帝呤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应,啪地一声!雷鞭响起!   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答道:“记住了!我记住了!”   如此,几日下来,满身傲骨和不驯的巨龙,便成了一只雷鞭下的困兽,除了驯服,还是驯服。   穹隆立在混沌外,心痛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身去了劫雷海边,望着滔天涌动的雷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念那只暴脾气的小龙。   他立在风中,久久不愿离去,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不易察觉地在他脚边萦绕。   他弯下腰,仔细查看,竟然差点失声笑了出来。   一缕残魂!   一缕倔强到,在神域之主的掌中被碾碎,也不愿屈服的残魂!   穹隆将那一缕魂小心拢入掌中,叹道:“滴铃啊滴铃,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若在神域,终究谁都保不住你啊!”   那缕魂太弱,轻如薄烟,趋近于无,在他指尖转动,仿佛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她就会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想他,不如,我就送你去他那里,至于能不能找到他,找到他之后又会如何,就看你的运气了。我呢,也只能帮你至此了。”   穹隆说着,从衣袖上抽下一根丝线,给那缕魂缠绕上去,送着她,飘飘摇摇向着天际飞去。   ——   那方天地,九幽入世千年,当历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九宗红尘大罪,方得圆满。   然而,他还有一个执着的念头,就是寻到当年从身上抽离的那一缕光,找到那光追随的那个人!   第一世,历生。   他生于皇室却是天生神医,苦心专研医术,济世为怀,无心朝政。   最后,朝中大权被佞臣把持,堂堂国君,形同虚设。   某年,国中大疫,他试过无数方法都无济于事。   佞臣道:王上当割肉为引,方显救世诚意。   他未应,视为无稽之谈。   然而,这个传说渐传渐远,最后,民间皆道,国之大疫,皆因王上不愿牺牲所致!   众口铄金!   而苍生苦痛!   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这场瘟疫是因他不仁而起,而只有用他的血肉为引入药,才能拯救子民。   已是他竟然真的登上宫墙,挥刀割肉剔骨,散尽血肉,可最后却只换来百姓的贪婪,佞臣的狞笑。   他身死,一缕魂魄,俯视饮其血,啖其肉的众生,慨叹自己一生,生而为王,心怀慈悲,一心向善,最后却落得满身孤寂,众叛亲离。   而如今,虽历了生劫,却又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可到底忘了什么事,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   第二世,历杀。   九幽带着上一世对众生的失望而来,生于大历朝,莽夫之家,名方寸,十二岁从军。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天赋异禀,一路血腥杀戮,从不手软留情,十六岁拜将,二十岁岁封侯,二十四岁封王,挟幼帝,把持朝政,二十八岁,称九千岁。   两年后,幼帝年满十四岁,按例当立后亲政。   选后当日,方寸已经替他挑好的贵女在金殿下站成三排。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左右几位太妃作陪,再下首,便是那个嗜杀成性的九千岁,正在悠然喝茶。   小皇帝对于亲政,充满希冀,兴冲冲走下玉阶。   他走马观花看了一圈,蓦地目光落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子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子,如此美丽,却刻意隐藏自己的美丽,只立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生怕被他找到。   他走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那女子极不情愿地抬起头,“萧若怜。”   她这三个字出口,坐在上方的方寸手中茶碗一抖,猛地向下看去。   小皇帝牵起萧若怜的手,“朕要你!今日起,你就是朕的皇后!”   萧若怜想将手尖抽出来,却又不敢,正想跟他商量一下,皇上,您要不再看一圈行不行?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一只手赫然将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断开,“陛下,罪臣之女,不宜为后。”   萧若怜抬头一看,九千岁!   “千岁!不是的,您弄错了,我爹爹他是……”   “本王不管你父亲是谁,即刻削官夺爵,你全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作官奴,至于你,跟本王回府。” 第237章 你想要本王? 金殿上下,登时目瞪口呆。   九千岁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朝堂之上,横行无忌,任何人稍有违逆,便人头落地,满门抄斩,整个大历皇朝早已见怪不怪,   可如今,他竟然连小皇帝看中的小皇后都要抢,而且这样公然的抢,抢的这么随性,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抢了人家的媳妇回家干什么呢?   他不是大历朝古往今来第一个不举、无妻室、无子嗣的三无摄政权臣吗?   就因为他无后,所以只摄政,不夺位啊!   “陛下继续,臣身有不适,恕不奉陪了。”   方寸说着,拎着萧若怜便要自顾自出金殿。   “慢着!方寸!你太过分了!朕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你居然臣夺君妻!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九千岁要离开,整个金殿上,包括诸位太妃,均已迫不及待起身夹道相送。   毕竟跟这个魔头,少相处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   可小皇帝偏偏这个时候,出言不逊,公然问了他一个大罪!   方寸迈出去的脚步就沉沉停住了。   “陛下说什么?”   小皇帝凭着少年气盛,自己又到了亲政的年纪,身后还有几个肱骨老臣暗中护着,于是壮了壮胆子,“朕说你欺君罔上!”   方寸转身,“上一句?”   小皇帝想了想,“臣夺君妻!怎样!”   “她何曾是陛下的妻?”他转而问萧若怜,倒是有几分温和,“你是?”   萧若怜立刻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是!”   “你可想做他的皇后?”   她见这九千岁,也并如传说中的那么冷酷可怖,于是壮了胆子,“回千岁爷,我不想!”   方寸见她如此大胆,反而更有了几分趣味,对小皇帝道:“听见了?她不想。今日臣心情甚好,又是陛下的好日子,不宜杀生,陛下随意,臣告退。”   他就这么,将半路抢来的萧若怜给带回了九千岁府。   “谁给你取的名字?”他坐在书房偌大的黑檀书案后,沉着双眼,盯着别别扭扭立在屋地中央的小人儿。   他一听见她的名字,就没来由的心头一动,却说不清缘由。   若怜,若怜,为什么听见这个“怜”字,心尖便如翻江倒海般酸楚、哀恸、又求之若渴!   “爹爹给取的,他说,天若垂怜,保我嫁个好人家。”   “姓萧,你是萧问山的女儿?”   “是啊。”   “天下兵马大元帅……!看来本王想要削他的官,夺他的爵,还有点难度。”方寸靠进椅背中,静静地看了她良久,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可就这么大个人,半点尘埃都没有,实在是什么猫腻都看不出来。   萧若怜十只手指头绞在一起,立在原地,看似怯生生的,其实也不是很怕他,她微微低头颔首,一对眼珠子却咕噜噜地转,东瞄瞄,西看看,没一会儿老实。   “你在看什么?”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方寸的眼睛。   “额……,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杀人无数的冷血千岁,他的书房是什么样。”萧若怜顾左右言他。   方寸换了个姿势看她,“好,准你随便看。”   萧若怜就真的试着挪了两步,见他未动,便知道他的确是准了,于是就装腔作势,将那书柜、博古架,一层一层细细看了过去。   “萧问山千方百计打通关系,送你入宫,如今封后在即,你却为何唯恐避之不及,宁可冒着欺君大罪,也要随本王回府?”   他一边审视着她,一边问道。   萧若怜无所谓道:“做皇后有什么好,还不是陪着那个孬种小皇帝看着您老人家脸色过日子,与其同成百上千个女人争那个没用的男人,不如抱住您的金大腿来得实惠!我将您哄好了,您就不抄我全家了。”   方寸的脸色阴沉,“谁给你的自信!你可知,上个向本王献媚的女子,已经剥了人皮,做了天灯?”   萧若怜在一只花瓶上敲了敲,指甲弹在薄瓷上,发出悦耳的声响,“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最擅长跟残暴的东西相处了,比如我在关外养的那二十多只獒犬,一只可以咬死十头狼!”   她炫耀般地看着方寸,迎上他冰凉的目光,忽然眼睛转了转,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啊,内个,我也不是故意要将你比成狗的……”   她赶紧转脸继续装作看古董,可脸对着博古架,余光却始终在偷偷瞄着坐在书案后的那个万年冰川脸的大古董。   听说他已经三十岁了啊,她从小跟随父兄在关外,早听说过他的名号,如今却是第一次亲见。   哪里像个一把年纪还未娶妻的杀人狂魔啊!   他若是将那一身杀气去了,便好看地像个不老的神仙!   不过听说他之所以这么凶,是因为天生在某方面有缺陷,憋得!   “好看啊!真是可惜了。”   她轻叹。   “什么好看?什么可惜?”她低声嘟囔,却瞒不过方寸的耳朵。   “啊,我说千岁爷您品味不错,这一屋子的古董都好看,可惜过日子不能用。”萧若怜赶紧掩饰,又意有所指。   “既然喜欢,想要什么,给你便是。”   萧若怜眼中划过一抹狡黠的光,顺着博古架横着向他挪了一步,“真的喜欢什么,都给我?”   “是。”   萧若怜又横了一步,“我喜欢的,有点大哦。”   “无妨。”   他欲擒故纵,她就乖乖上钩。   她又蹭了蹭,转到他书案前,摸着漆黑油润的黑檀木桌缘,“我想要你……嗷……!”   她“这张桌子”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推了一桌的笔墨纸砚,将她摁了,脖子上,一只大手掐着,将她平摊在桌上。   她的确喜欢这张桌子,可不是这样喜欢的!   方寸微微晃了晃脖颈,危险地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萧若怜见他掐在脖子上的手并未想要她命的架势,反而不怕了,反正整个大历朝都知道你也不能人道,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是千岁爷您老人家啊!”   她拿出哄她家太爷爷的乖巧,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眨啊眨,蜜色的皮肤不似帝都的千金小姐白皙,却是因着边关风吹日晒,加上保养得当,细腻而泛着润泽的光。   人被他压着,却没有女儿家羞答答的模样,反而尽是边塞女子如小兽般的野性,还稍稍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方寸眯了眯眼,“是吗?你想要本王?”   他身子俯地更低,萧若怜立时两眼圆瞪!   一个极为恐怖的实质性威胁,居然近在咫尺!   传说特么的是假的!   然而,现在发现真相,已经太迟了!   “住手!”   “喂!我还没及笄呢!”   “禽兽!”   “你放手!我想要的是你这张桌子……!不是你!”   方寸就这样,强行将自己和黑檀桌子,一起送给了萧若怜。   “禽兽!”事后,萧若怜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骂人。   方寸的肩头和脊背上,全是血淋淋的爪痕,他刚才对她有多残暴,她就对他有多凌厉。   他扔了件衣裳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尚未及笄?萧问山为了让你入宫,竟然伪造生年?你到底多大了?”   “我才刚十三!禽兽!”萧若怜咆哮。   “……”   三个月后,小皇帝大婚,当日,金殿上冷冷清清,除了几个太妃、宫人,再无其他。   小皇帝愤愤拜了天地,“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太监总管艰难道:“回陛下,满朝文武,都去九千岁府了!”   “今天是朕的大婚,他们去他那里做什么!”   “今天是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九千岁说,他要成亲!”   “举国皆知,他是一个不举的废人!也学人家娶妻?”   “这个……,听说,是被抢回去的萧元帅家小姐,有了!”   小皇帝:……   九千岁府,洞房花烛。   萧若怜伏在榻上,衣衫半褪,背对着方寸。   “每一下,都会很疼,你不怕吗?”   “不怕!”萧若怜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那我们开始吧。”   方寸坐在榻边,手中的刺青针,沾了靛青,一针一针,细细点入萧若怜的脊背。   她因为疼痛,额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珠,口中咬着面巾,默默忍着。   直到龙凤红烛燃尽,东方发白,方寸才刺完最后一针。   一只振翅啸天的飞龙刺青,赫然出现在萧若怜的脊背上。   萧若怜吐了口中的面巾,无力地趴在榻上,汗湿了额前细碎的发丝,撒娇般的哼唧,“疼死我了!”   方寸从后将她抱住,在她耳畔轻吻,“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我会凭这刺青找到你,怜怜,你再也跑不掉了!”   他从她肩头绕过的手臂刚好挽了衣袖,送到了她嘴边。   那手臂上立时一痛!   萧若怜狠狠咬了他一口,“我的!你是我的!”   方寸也不嫌痛,就由着她咬,“好,我是你的!”   ——   远处,一声轰天的炮响!   黑沉沉的大海上火光冲天而起,打断了萧怜的回忆。   黑色的海水,仿佛活了一样,翻滚着、咆哮着,吞噬着!   兽族巨大的金色战舰,此时在修罗海上,如一叶小舟,顷刻间,摇摇欲坠!   无数海底怪兽,此时如受到召唤般,集结到海面上,将第一批进入修罗海的先遣舰队卷入深海,不留下一点痕迹。   兽族的舰队,聚集成一个三角形,两侧由圣朝改造后的海王舰护航。   胜楚衣与苏破天并肩立于主舰船头,看着面前一片狂暴的汪洋,不约而同地眉头紧锁。   胜楚衣沉静道:“这就是深渊海国的第一道防线,过了修罗海,便是海国的海域。”   苏破天昂了昂下颌,“芳尊有几分把握?”   胜楚衣转而看向他,眼中颇有几分谦和有礼的笑意,“苏王的兽军,不远万里,但求一战,自然不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圣朝将士,虽不是鲛人的敌手,却也可在大战之中,尽一份绵薄之力。”   “蚂蚁过河,你确定?”   胜楚衣沉沉闭了眼,“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定要快,他们撑不住多久。”   苏破天:“好!”   强渡修罗海,便是以圣朝的海王舰为外围,吸引海中怪兽的注意力,掩护兽人大军主力快速通过这一片海域。   就如同行军蚁抱团过河,虽然外面一层蚂蚁一定会被淹死,但整只大军却可以快速、顺利过河。   这是进入海国疆域必须付出的代价!   舰队在苏破天的指挥下,开始整顿阵列,全速前进,胜楚衣转身进了御舱,重新坐定,沉沉合了眼。   舰队急速前进,却阻扰重重,每前进一丈,都是血的代价。   外面,远方舰队外围,惨叫声和防御的炮火声隐约传来,护航的神都舰队,如一层脆弱的外壳,被无数从海底涌出的怪物轻易剥去。   那些都是他与她治下的生命!   也是她挚爱的子民!   胜楚衣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不觉间,微微紧了紧。   他合眼凝眉,没有看见窗外,一只巨大的身影,从主舰上飞速掠过!   没过多久,一片震耳欲聋的欢腾声响起。   兽族的呐喊咆哮声,在连绵无尽的海上舰队中回荡。   胜楚衣蓦地睁开眼。   以舰队行进的速度,和他曾经两次穿过修罗海的经验来算,没理由这么快,这么迅速地强渡成功!   他站起身,推开舱门,向外走去,兽人的鼓声雷动,高唱战歌,却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大战还未开始,凭什么如此欢腾!没资格!   他钻出船舱,登上甲板,随着头顶呼啸的风声仰面望去!   登时两只眼睛瞪得前所未有之大!   一只巨大的飞龙,盘旋翱翔于整支舰队之上。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没良心的!用我的子民当包子喂妖怪!”   萧怜的声音在空中浩荡响起,开口就骂!   胜楚衣哑然失笑,“怜怜啊!你……”   “怎样?”   萧怜从他头顶掠过,特意在空中一个花样转身,龙尾差点将船上的桅杆打断。   胜楚衣随着船身晃了晃,“你如今真是好看极了……”   他的确有点言不由衷了。   这么大的块头,又是一身的鳞,让本座从哪儿下嘴?   ------题外话------   太华今天太累了,真的是勉强码了4000,差点请假,明天一定振作起来!   ——   推荐好友妖娆青儿,文:盛世田宠:带着淘宝来种田   五星级大酒店厨师长李悠悠,意外带着淘宝穿越到了古代的穷山沟沟。   极品后娘天天欺,老爹懦弱又无能,狠心祖母怀疑她身世,联合后娘一起要将她赶出家门去。   没房住咋办?带着淘宝赚银子修呗!   没菜吃咋办?在淘宝买来菜苗自己种呗!   没肉吃又咋办?用赚来的银子自己买买买!   可是……无良爹娘见她发家后,隔三差五来闹她,怎么办?   一手拿起扫帚,打跑恶毒后娘,甩掉无能爹,独自过她的自由快活小日子去。   PS:本文女主带着淘宝来穿越,虐渣渣,做美食。 第238章 九幽!你大爷! 萧怜悬停在主舰船头的正上方,双翼缓缓挥动,掀起阵阵巨浪。巨大身躯,几乎有主舰一半大小,若是双翼摊平,要将这偌大如一方平陆的战舰掀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缓缓下降,双爪落在船首像上,却因为太重,整艘战舰登时向前倾去。   萧怜只好继续振翅,半飞半落地停在船头,保持着与主舰之间的重量平衡。   胜楚衣来到船头,眯着眼,仰视巨龙。   如此情景,似曾相识。   “怜怜,好久不见啊,可有想我?”   萧怜气他为了打敖天,竟然不惜破釜沉舟,险些将整个西陆至于绝境,鼻子喷了气,“想,想极了!”   胜楚衣假作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望着她如今异类的模样,却是几分深情,几分动容,几分假惺惺,“我也是,想极了。”   “有多想?”   “想得不知所措。”他仰面,笑吟吟地望着她。   “好啊!你稍等,我很快回来。”   萧怜振翅,重新飞了起来,在海上盘旋一周。   修罗海中的怪兽,自从见到她降临,便如见了祖宗一样,老老实实伏在海平面之下,随时听候差遣,不但不敢造次分毫,连逃跑的胆子都没了。   她飞了一圈,俯身冲下,随手抓了一只多手多脚,没有骨头,却浑身粘液的怪物,扔向半空,之后张嘴接住,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   嗯,口感不错,Q弹鲜活,汁水饱满,满嘴爆浆!   立在船头的胜楚衣嘴角抽了一下,心知不妙,强作镇定理了理衣袖。   等到萧怜又飞了回来,重新立在船头,砸吧着嘴。   胜楚衣警觉地正了正身子,佯装浑然不觉,“怜怜啊,胃口不错啊。”   萧怜傲然俯视着他,“吃饱了,楚郎,言归正传,既然那样想我,不如亲亲,表示一下?”   说着,俯身将龙吻压低,送到他的面前。   胜楚衣看着她嘴角挂着的那海怪残余的粘液,痛苦道:“怜怜……!”   萧怜的爪子,砰地一声巨响,从船首像砸向船头,将甲板砸了个五个窟窿,“亲不亲?”   周遭护航的兽族战舰,此时已经挤满了人,都要看祖龙是如何调戏这位道貌岸然的木兰芳尊。   有人一声高喊:“亲一个!亲一个!”   整个海上,便喊声连成一片,“亲一个!亲一个!……”   胜楚衣回头,看见苏破天立在船尾楼上,抱着手臂耸了耸肩,正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热闹。   “胜楚衣!你嫌弃我!”萧怜爪下一沉,主舰便立刻前倾。   “怜怜,怎么会!”胜楚衣看着面前这只一口能将他整个吞下去的龙嘴,喉结暗暗动了动,强行镇定下来,“怎么会嫌弃怜怜,只是如今个头太大,无从入手。”   “你嫌我个儿大!”萧怜扯着嗓子吼,吞噬过海怪的嘴中,满是腥味。   “不是不是!”胜楚衣强行按捺着想要掩住口鼻的冲动,“怜怜骤然如此出现,太过意外,实在是难以……”   “好了,你不爱我了,我知道了!”   萧怜振翅,作势要飞走。   “怜怜!”胜楚衣将心一横,“如你心意便是。”   万千双眼睛盯着倒没什么,可是一颗洁癖的心却是实在受不了!   萧怜的龙睛中,瞳孔缩了一下,重新探下头,“好呀,来!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胜楚衣在她的龙吻前来回绕了几步,寻了个看似干净的地方,走到她近前,暗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对着冰冷的龙鳞便是一吻。   可偏偏萧怜一动,龇了牙。   他的唇就正好碰到了刚刚嚼过海怪的龙牙!   上面还带着黏糊糊的不明液体!   “萧怜!”胜楚衣几乎是难以名状地用衣袖擦了嘴!   “哈哈哈哈哈!”萧怜双足猛地一蹬船头,整只主舰一阵剧烈摇晃,她翻身飞起,直冲云霄,“胜楚衣,你个王八蛋,等到打完仗,咱们两个的账,慢慢再算!”   老子恶心不死你!   她横身从几乎浩荡无边的舰队上空飞过,兽族狂战士随着她身影的笼罩,如海潮一般伏倒膜拜,山呼“祖龙威武!”   苏破天从船尾楼下来,幸灾乐祸地拍拍胜楚衣的肩头,“等你想到讨好这个祖宗法子,不要忘了告诉我。”   胜楚衣回身,彬彬有礼点头,“好,苏王若是先想到了好法子,也请告知。”   苏破天咧嘴一笑,“本王的法子,已经想到了!”   后面船舱中,走出乱红、百花杀,最后面,跟着海云上。   他们竟然把传送的巫阵直接开到了主舰上。   等胜楚衣跟着他们几个进了船舱,看向那床帐之中,便是叹服地点点头。   萧怜的身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苏破天哼道:“你怎么谢我?”   “苏王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苏破天金色的双瞳熠熠生辉。   胜楚衣悠悠转身,定定看了他良久,忽然笑意深深,“好啊,只要她愿意,本座没意见。”她若是不愿意,就怪不得本座了。   两人对视而笑,各怀各的心思,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一晚,舰队在萧怜威压的震慑下,缓缓驶过修罗海,静谧的大海上,前所未有的宁静,巨龙双翼滑动,带动的风声,穿得很远很远。   御舱中,胜楚衣侧身,躺在萧怜身子的旁边,轻轻抚过她合着的极艳的眉眼。   一具没了灵魂的身躯,依然如此美丽。   比起外面那个,戴着锈迹斑斑青铜盔甲,茹毛饮血满天飞的,乖多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宠爱地道:“小坏蛋!”   外面,一声震天响!   滑翔在舰队上空的萧怜打了个天大的喷嚏!   胜楚衣眉梢轻扬,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啊!   他又揪了一下她的唇,“许久不见,分外想念,你却又生着我的气,这可如何是好?”   外面萧怜骂道:“胜楚衣!你个贱人,你在干什么?”   胜楚衣也不理她,兴致大起,干脆直接吻上。   “胜楚衣!你给我住嘴!”外面一声怒吼,接着是一声龙啸之声!   胜楚衣假装听不见,自顾自动手。   外面,巨大的龙尾在主舰上飞掠而过,桅杆咔嚓一声,断了!   “胜楚衣!住手!你给我出来!”   “怜怜,本座有点忙,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胜楚衣……!”   那身子上的感受,传递到飞龙之体上,被凭空扩大了数倍,她快要从天上掉下来了!   扑通一声巨响!   巨大的飞龙一头扎入了深海中,沉入了海底。   下一瞬间,床上,萧怜的眼睛唰地睁开,整个人直愣愣坐了起来。   胜楚衣一脸阴谋得逞地笑,贱兮兮道:“你回来啦?还是这样比较香!”   说着,厚着脸皮,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先扑倒再说。   原本以为,被压在身下的人怎么也要一番挣扎怒骂,却没想到,这样温顺,这样乖巧。   她揽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眼光,前所未有地温柔如水。   “九幽,你还是爱我的,是吗?”   胜楚衣刚要嬉皮笑脸地吻下去,就这样如瞬间成冰般凝滞住了,“什么?”   “我说,你还是爱我的,对吗?”萧怜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你叫我什么?”   “九幽,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帝呤啊。”   帝呤……!   胜楚衣几乎是见了鬼一样,七手八脚将她推开,从床上跌跌撞撞逃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萧怜坐在床上笑得肚子疼,“看把你吓得!让你耍我!”   胜楚衣刚刚站稳,惊魂未定,“萧怜——!胡闹!”   萧怜笑得弯了腰,“我最近刚刚知道了点乱七八糟的故事,你过来,我慢慢讲给听啊!”   她说着,立刻又不笑了,一本正经温柔地唤他,“九幽,来啊!我是帝呤!我回来了!”   接着又哈哈哈哈笑地前仰后合,不停地捶床。   正闹得欢,忽然眼前一花,她真的被人扑倒了!   绵长的温存,两人额头相抵,鼻尖轻触。   “楚郎。”她娇滴滴、软绵绵地唤了他一声。   “帝呤。”他沉着嗓子,回应她。   九幽!   萧怜的眼睛登时瞪得牛大!   她竟然真的把他给召出来了!   不得了了!   事儿大了!   这时,外面兽人一声吼,“鲛人偷袭!”   九幽一个分神,萧怜咕咚一头,栽倒了过去。   还是回到龙身上去比较安全!   鲛人趁着夜色,从水下行军而来,如静默的鱼群,无声无息,隐没在海浪中。   舰队前方,海浪不知何时,已被掀起百丈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随苏破天赶上船头观望的海云上,望着那海潮,一阵头疼,“海氏的兵!”   苏破天见他如此模样,“那又如何?”   海云上揉着脑仁儿,“陛下,海氏乃是海国四大国姓之一,善杀伐,出奇兵,敖天尚未露面就已经将海氏派了出来,是抱定了一击必杀的决心啊!”   苏破天面上露出有些狰狞的笑意,望着山一般的海潮,“这么说,是个劲敌咯!”   他背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问问你爹,就说本王的兽军第一战,难得的精彩,他都不出来看吗?”   海云上嘿嘿一笑,“他忙着呢,没空。”说着瞪了一眼旁边的乱红和百花杀,肯定是这俩人将他管萧怜叫娘的事给说出去了。   他将手掌在脖颈上横了横,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乱红依然是微微颔首,静默而立。   百花杀则回了他一个白眼。   海云上指了指他,示意你等着!   百花上昂了昂头,怕你?   两厢眼刀乱飞之际,两军交火,杀生震天而起!   半兽人狂战士对上无声无息跃上船舷的鲛人武士,如两只蛮牛百米冲刺后狠狠撞在一处,碰碰发出闷响,金石相击,处处火花暴烈。   鲛人天谴师立于浪头之上,召唤天谴雷,布下雷幕。   兽人巫师,则有条不紊,从容迎战!   苏破天看向乱红,“小乱,你看,本王的大军此战胜负如何?”   一向安静地像个羞赧少年的乱红,此时抬起头,五彩斑斓的双瞳中映着四起的战火,生出不可多见的光辉,笃定道:“不在话下。”   苏破天笑着点头,“小杀有句话说的没错,猫儿是吃鱼的!”   前方,战火连天,他看了一会儿,却有些闲得无聊,突然问道:“你们这次跟她去东煌,可有进展?”   乱红一愣,没想到他大战阵前,居然还有心情问这个,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答。   百花杀又生性好战,早就不知跃到哪艘船上去兴风作浪了。   海云上深知海氏的实力深不可测,也早早冲上了前线。   霁月又被留在神都,此时,就只剩他一个。   乱红的脸被夜色中的火光映得有些薄红,支支吾吾道:“身陷大盛宫时,曾一度法力不济,无法传送众人脱离险境,幸好以……阴阳……采……补之法及时弥补亏空,方才逃出生天。”   叮!   苏破天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她竟然愿意?”   乱红微微低垂了头,“颇有些不愿,可也身不由己。”   当时,湘九龄何止是不愿,在他们三个手底下,遭遇可谓惨烈!   可是,这件事,他不能说!   苏破天赞叹地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小乱,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他欣喜地望着前方冲天的火光,有一就有二,如今胜楚衣已经点头,萧怜又跟乱红那个那个过了,万事俱备,他苏破天际的苏破天,一定有戏!   ……   海氏的鲛人大军,的确擅出奇兵。   前方,鏖战正酣时,一支支鲛人小队,暗暗潜入主舰附近,破坏船体!   嗖嗖嗖!   数十只水下穿冰弩,齐刷刷扎进主舰底部。   砰砰砰!   一阵木板被刺穿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九幽坐在御舱床上,痴痴地盯着萧怜失了魂魄的身子细细端详,这会儿,突然被吵了久别重逢,眉头一蹙,站起身来,沉着脸,出了船舱。   苏破天大老远看见他来了,招呼道:“你怎么才来……”   他还没墨迹完,九幽周身威压骤起,一股狂暴的极寒轰然以主舰为圆心,以极快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开去。   整个夜色中原本暗涛翻腾的修罗海,瞬间成冰!   海水,还有水下的一切,全部被沉沉冰层凝固了起来!   “沧海成冰!果然神迹啊!”苏破天再次竖起大拇指。   “全部点杀!”九幽面无表情,扔下四个字,转身又一头钻进御舱,重重关了门。   苏破天摇头,对乱红叹道:“你看,他这么无趣,小祖宗迟早是咱们的。”   接着,对身后兽人将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吗?全部点杀!”   “是!”将领粗着嗓子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很快,水上水下,所有被冰层凝固在其中的鲛人,全部被数百支五人一组的兽人小队慢慢的、细细地,杀了个干净。   海氏,灭。   苏破天扯着嗓子对御舱中吼,“都杀光了,可以撤冰了。”   他话音方落,海上立刻弯弯曲曲出现冰裂,之后,轰地一声,整个海面厚厚的冰层炸开,海水翻涌,黑浪重现。   这时,一股巨大的水浪冲天而起,萧怜的声音吼道:“妈蛋!想憋死我!”   她也被冰层凝固在水下许久,如今终于钻出来,透了一口气,自然第一个要骂的就是九幽!   谁知,刚骂完,主舰上,黑影一道,趁她盘旋而过之际,直跃而上,立在她脊背上。   “帝呤,御风!”   九幽脚下稍加用力,萧怜便身不由己地向高处飞去!   “王八蛋!我干嘛要听你的!”   “俯冲!”他另一只脚稍踏她的龙脊,她就只好顺着他脚下的力道,向下俯冲而去。   “再御风!”   再向高处飞!   “九幽!你个王八蛋!你想玩死我!”   “飞旋,入云霄!”他双脚一踏,轻轻跃起,落下时,骑在她脊背上,将她轻轻抱住。   她身子被他这一踏,便凌空几个翻飞,之后向着云霄之上飞了上去!   “九幽!你大爷——!”萧怜身不由己地被操控,嚎叫着,冲入云中。 第239章 海国真正的主人 层云之上,九幽占据着胜楚衣的身体,足尖点在云端,竟然就真的立在了半空中。   萧怜不可置信地绕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你真的是神仙?怎么可能?”   九幽的眼光随着她翻飞的身影移动,面容是万古无波、冷漠到绝情绝欲的脸,可双眼却是情和爱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眼,“你自己都已化龙,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有什么话,不如我们下去说?”九幽可以立在云上,可萧怜不行,她只能围着他继续飞。   “下面太吵,本君,不喜欢。”九幽的声音极凉,没有一点情绪。   “好吧,我问你,我的胜楚衣呢?”   “他本就是本君身上的一缕光,一丝追随你的神魂,如今无非收了罢了!”   “不行!”萧怜的声音立时大了几分,“你不能这样,你快把他还我!”   “为何?”九幽微微偏了头,有些不解。   “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就这样把他弄没了!”   “他并未消失,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带本君找到了你,如今一切正本归原而已,有什么不同呢?”九幽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巨大的身影在身边来来回回呼啸而过。   “不一样!你是你,他是他,他是我夫君!你,我不熟!快把他还给我!”   “夫君?不熟?”九幽微微垂了头,凝视脚下的层云,眼光缭乱。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该是向往了多少年,可如今唤的并不是自己,“本君难道不是你的夫君?”   他有些茫然。   高高云端之上,冷漠无情、无欲无求的神祗,是他。   无尽黑暗的中央,承受地狱之苦,浸染九宗大罪的邪魔,也是他。   万丈红尘中,一世又一世,追随着她,纠缠着她,百死不休的那个人,还是他。   纷乱的记忆,浩如烟海,理不出头绪。   萧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灵机一动,换做帝呤的口吻,温柔却是诘问,“君上难道忘了?当初你曾亲口说过,你并非我的夫君!”   九幽的眉头蹙地更深,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想要辩解,“不,不是的,”他抬起头,那眼中的情意带着恳求,“帝呤,不是的,帝呤,我……”   “你亲口说的!还不承认!若不那一句话,若不是你袖手旁观,我如何会堕入无尽黑暗?”   “帝呤,我尽力了……原谅我……”九幽脑海中一阵剧痛,用手捂住头,“我真的尽力了!”   绝不能让他吞噬了胜楚衣!   萧怜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竭力扰乱他的心神,“你胡说!你放弃了我!你放弃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九幽勉力抬起头,“我们何曾有过孩子?”   帝呤绕着他越飞越快,“三个孩子,人非人,龙非龙,天地不容的怪物!只得藏于深海,躲避天谴的怪物!”她越说越恨,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帝呤。“我一个人,在海中生产,有多痛,你知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可曾记得,你是我的夫君!”   九幽痛得目眦欲裂,“不是的,帝呤,我真的尽力了……我被他……”   有些话,他只要想说出来,心头立刻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那是昊元留在他心口的一只枷锁,将他困锁起来。   漫漫岁月长河之中,他失去一切,忘了一切,独守璃光,享受众生万世供奉,无欲无求,冰冷如一座真正的泥塑神像,明知自己失去了很多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却用了不知多少时光都无法找回。   直到十几年前,胜楚衣听从了悯生的劝诱,倒置了召唤方寸天的玉简,将他请下来,用以对抗从地狱中召唤出来的方寸天时,他才在他的身体中被记忆慢慢浸润,慢慢觉醒,慢慢从心头那一层坚如铁石的桎梏中逃得一丝缝隙。   心头的剧痛令九幽一阵窒息,再也无法控制身体,他脚下一空,仰面向后倒去,从云端直直坠了下去。   “喂!你寻死啊!”萧怜紧紧追着他,从高空俯冲而下,将骤然昏死过去的人接住,缓缓盘旋着降了下去。   等胜楚衣悠悠醒转,眼前是萧怜紧张的明艳的脸。   “喂!说!我是谁?”她全神戒备地看着他。   胜楚衣苦笑,“你是怜怜啊,还能是谁?”   萧怜这才松了口气,嘟着嘴道:“楚郎,我再也不瞎玩了,你也千万不要再吓我哈。”   胜楚衣有些憔悴,却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吓你什么了?”   萧怜赶紧掩饰,“内个,也没什么,就是被我气晕过去了罢了。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心口好疼。”   “我去给你叫大夫!”   胜楚衣嫌弃道:“舰队里都是兽医,能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萧怜焦急道。   胜楚衣笑眯眯道:“怜怜手,揉一揉就好了。”   他躺在床上耍赖,抓过她的手,重重按在心口上,顺势将整个人都拉入怀中,用力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   萧怜仔细体察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词,该是与过去没什么分别,该是胜楚衣无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伏在了他胸膛上。   胜楚衣沉沉闭了眼,用心抚着她的头发,这一次,他没骗人,口疼真的好疼。   ……   昊元无所不能的手,将他的影子生生撕裂下来,“从今日起,神域再无方寸少君,朕唯一的子嗣,只有主宰璃光的九幽天!而这个承载了九宗大罪的邪魔方寸天……”他看着被攥在手中的影子,终究不忍彻底灭掉,“关进混沌囚笼,永世不得出!”   胜楚衣看见,一个自己,被众神簇拥,如同没有情感的雕塑,冷冷看着帝呤被极雷追杀,却无动于衷,形同陌路,最后弃她而去。   而另一个自己,瞪着血红如琥珀的眼睛,疯了一般挣脱了囚笼,不顾一切飞扑入无尽黑暗之中,拼尽全力将她颓然坠落的身躯托起,却再无力与她同返,只得看着她渐渐升高,变成一个光点,而自己,却堕入黑暗之中,心甘情愿地替她承受万灵啃噬之痛,最后忘了一切,与黑暗融为一体。   而最后一个,只是微弱的一缕光,在他历尽九世轮回,即将重返天际时,代替他留下来,着了魔一般地追随着一缕残魂化作的她,将他对她所有的爱,都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兑现。   ……   胜楚衣的心头,莫名一阵抽搐,快跳了几拍。   萧怜抬起头,“楚郎,你怎么了?还疼?我再帮你揉揉?”   他的大手一巴掌将她重新按倒,“没关系,怜怜躺在这里,就哪儿都不疼了。”   ——   海上的舰队,继续浩荡前行,敖天派来的第二拨、第三拨拦截的兵力,如酥烂的朽木被利刃破开,不堪一击。   战斗突破地如此迅速,甚至不需要胜楚衣释放冰渊来为兽人建造一片冰之陆地,更不需要萧怜化身为龙,吞吐风雷天火。   仅凭兽人狂战士的勇猛,便所向披靡。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连串的胜利,反而令一直嘿嘿笑的苏破天都乐不出来了。   如果鲛人真的这么弱,胜楚衣倒是真的没必要用十年的时间在海上寻找他这个危险地盟友。   几个人聚集在御舱内,前后细思,试图理出一个头绪。   “云上,据你所知,除了海氏,还有这几日前来拦阻的沐氏,敖天手中,还该有多少兵力?”   胜楚衣始终气色不好,自从那日后,就一直心口如被加了道重重的锁,每一次喘息都随之一痛,可他不想让萧怜知道,便始终没吭声,只道是不舒服,需要调养,终日不离御舱。   海云上一双脚搭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想了想,“海、沐、涟、清四大国姓,海氏已灭,沐氏不过尔尔,剩下的涟氏和清氏中,清氏向来生产祭祀,主掌供奉天女,祭拜先祖,不足为患。而涟氏掌握的是海下皇宫的城禁安全,擅守不善攻,并无出征迎战的实力。从表面上看,赢了海氏和沐氏,便已经拿了一半海国了。”   萧怜坐在桌子的对面,也将穿着靴子的双脚蹬在桌子上,母子两个造型如出一辙,“你也说了只是表面上看,那么背地里的真相呢?”   海云上接着道:“四大国姓,在海国的实力,相当于泰山北斗,敖天可以将这四姓驾驭于掌中,其帝王统御之术,不可小觑。但是,海国除了四大国姓,还有另一种存在,谓之九卿。”   胜楚衣淡淡道:“比如湘九龄。”   提起这个名字,立在苏破天身后的乱红和百花杀不约而同地想清清嗓子。   萧怜不可察觉的嘴角微微一挑。   三个人瞬间的小动作,瞒不过胜楚衣的眼睛。   “怎么?你们几个一起去了一趟东煌,可是有了什么共同的小秘密?”   他本是将萧怜当成个孩子逗一逗,结果三个人,连带着海云上,立刻异口同声道:“没有!”   苏破天自以为知道事情的真相,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结果一屋子人,只有胜楚衣觉得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他身子不适,也不愿过多追究,只当是萧怜又藏了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便将修长的手指在一旁的小桌上敲了敲,“好,既然没有,那我们继续,说到哪儿了?”   “湘九龄!”几个人又异口同声抢着答。   胜楚衣看看不自觉将两只搭在桌上的腿交换了一下位置,强行掩饰自己乐颠颠的心的萧怜,“湘九龄,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怜意味不明地看着乱红和百花哈,“是啊,不过虽死犹生。”   这两个兽人骚年,尝过鲛人女子的味道,只怕这辈子,旁人都再也入不得眼了。   大好的青春,可惜了。   活该!   海云上终归比他娘有几分正经,拍桌子,“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到底有没有人要听我说关于九卿的事?”   萧怜这才收了嬉皮笑脸,对着海云上眨眨眼,慈爱道:“小云朵,你说。”   小云朵……   这回轮到海云上被嘲笑。   所谓九卿,就是敖天身边最得力的九个人,湘九龄其一,其余八个,无论能力到身手,毋庸置疑,都是上上之选,人上之人。   只是一个湘九龄便那样难以对付,如今,他们要面临的,是八个。   海云上罕有地正色,侃侃而谈,将这八个人的所长和弱点逐一剖析一番。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之间,只有萧怜觉得好无聊。   分析什么敌我情况,讨论什么战略战术,全是一群男人无聊,想尽办法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对她而言,一切再简单不过了,飞过去,一把火,将海国烧个干净!   臣服的跪下,不服的,吃了!   完活儿!   她有意无意地看向胜楚衣,觉得他总是不经意间皱眉,不像是为当下的这些问题所扰,而是……   而是哪里很不舒服。   她将脚从桌子上挪下来,坐正身子,用靴子踢了踢他的鞋尖,“你没事吧?”   胜楚衣正接过苏破天的话题,筹谋着如何将八个人一网打尽,说到运筹帷幄之事,他显然专注而兴奋,见她淘气,也不答她,随手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轻拍了两下,就算是安抚她了。   苏破天坐在对面,顿时不悦。   那样的小手儿,本王也想要一只。   几个男人一直从日中讨论到月至中天,才终于散去。   萧怜已经无聊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胜楚衣等人全都出去,亲手关了门,将手按在心口,背靠在门上,十分疲累。   越是靠近海国,他心头的枷锁就越是沉重。   为什么?   然而他只是稍加了一会儿,忽然心有所感,又重新睁开眼睛,萧怜也与此同时砰地从桌上起来,“珩儿回来了!”   外面,无边夜色中,北珩如一只轻捷的海燕般从远处踏着一排又一排的船帆飞渡而来。   “娘亲!听说你来的时候,化身为龙?快让我看看!”   他身子落地,四下看去,却没见萧怜,只有胜楚衣立在舱门口。   “爹爹,我娘亲呢?”   胜楚衣嗔道:“知道娘亲来了,我这个爹爹便是个问路的了?你跟弄尘此番前去查探,可有什么消息?”   这时,弄尘也从远处飞渡而来,气喘吁吁,“我当我脚力够好的,小君上比我还要快上一倍!”   北珩笑得灿烂,“你将看家的本事都教给我了,自然再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接着得意对胜楚衣道:“这一次,我上了陆地,没人看出我有什么不同,而且,我们还查探到一个大消息。”   “哦?什么消息?”胜楚衣来到船舷边,迎着海风,心口的闷痛才稍加舒缓。   “敖天该是真的被咱们前面两场战役打怕了,这段时间,将清氏一族的祭祀全部招入皇宫,日夜祝祷,不眠不休,求鲛人的祖神保佑呢。”   “祖神……?”胜楚衣瞥了一眼海面。   敖天不会不知道萧怜已经化龙的事。   鲛人世代信奉的地狱魔龙,身披烈火而来,却是已经抛弃了他们,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乞求魔龙保佑呢?   “是啊,那海皇宫中,昼夜灯火通明,连晴空也被请去一起祝祷了。”   胜楚衣的手猛地在船舷上一攥,“晴空现在跟他在一起?”   弄尘道:“回尊上,正是,不过依我看,公主极为机灵,又有未卜先知之能,该不会有事。”   远处,炮火再次响起,该是沐氏的军队第三次发动了奇袭。   胜楚衣极目望去,眉头凝成一个川字,“他们在拖延时间!”   这时,海中狂浪泛起,一只庞然大物骤然冲出海面,巨尾横扫甲板,将北珩掠起,甩上脊背,“珩儿,坐稳了,娘亲带你兜风!”   北珩又惊又喜,趴在萧怜的龙脊上,“娘亲!原来他们传说的是真的!”   “真的什么?”萧怜一开口,震耳欲聋。   她带着他,劈风而上,拨开层云,在夜空中飞舞。   “孩儿这次去海国,听见许多传闻,鲛人们都说,魔龙现世,将身披天火,带着海国真正的主人回来!”   萧怜回望一眼立在甲板上,仰面笑盈盈望着他们两个的胜楚衣,“珩儿,你觉得海国真正的主人会是谁?”   北珩不假思索:“我啊!当然是我啊!”   萧怜:“……” 第240章 一剑虚空,万事成空 远处的战斗并未持续许久,沐氏这一次突袭的舰队很快溃败撤退。   胜楚衣跃上桅杆,凭风而立,将战况尽收眼底。   苏破天拎着一颗人头,跃回主舰,骂道:“妈蛋!撩完就跑,能不能好好打了?”   胜楚衣轻飘飘飞身下来,落在他面前,“苏王,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了?”   苏破天没好气道:“胜楚衣,是不是本王不爽的地方,你就特别爽?”   胜楚衣坦然承认,“苏王明鉴。”   “哼!这些姓沐的鱼滑不溜丢,打不过就跑,跑不远又回来,既赖皮且无耻,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胜楚衣微笑,“若说起无耻,只怕苏王不遑多让,而且脸皮奇厚无比。”   苏破天当他在说自己派人去勾搭萧怜的事,也不否认,哼道:“那又如何,保不齐我小祖宗她就喜欢脸皮厚的!”   他自从见了萧怜化龙而来,就将小美人儿改成了小祖宗。   胜楚衣脖颈微微一晃,“本座与苏王之间,尚乏一战,待到杀伐一了,必定一较高下,届时希望苏王不要推辞。”   苏破天昂头,龇了龇牙,“正有此意!只是这次不要输了又装病求宠才好!”   胜楚衣嫌他刚咬过人没刷牙,微微避了一下,“本座生平,未尝一败,若一定说有,也只是败于怜怜的温柔乡。”   苏破天就更不爱听了,“秀恩爱!”   胜楚衣淡淡理了理被海风掀动,有些凌乱的衣袍,“让你的舰队全力前进吧,敖天竭力拖延时间,其中必有猫腻。”   两个终于有了一点共识,可苏破天又恨他先道破玄机,恨恨道:“就你知道!”   胜楚衣心口闷痛,不太舒服,懒得跟他继续抬杠,转身回御舱,“还有,劳烦苏王谨记,你那小祖宗是本座的。”   “暂时的!”   “过去、将来都是!”   “胜楚衣,你忘了你说什么了?你出尔反尔!”   “本座向来无耻,苏王忘了?”   “胜楚衣!”   胜楚衣刚要钻进御舱,萧怜从里面冒出头来,“你们两个吼什么呢?什么祖宗?什么无耻?”   胜楚衣诡秘一笑,“苏王又被沐氏给耍了,在大骂鲛人的祖宗无耻。”   骂鲛人的祖宗就是在骂她啊!   萧怜撸胳膊挽袖子,老子哪儿无耻了?“我去揍他!”   胜楚衣伸手将她捞了回来,“好了,没空理他,刚才还跟苏王提起,本座沙场从无败绩,只是过不了怜怜温柔乡这一关,他还不信,要不我们再去比划比划?”   他堵在狭窄的舱门口,将萧怜身子掰了个向后转,推着她的肩膀,回了御舱。   临关门之际,对着外面远远立在甲板上的苏破天挑了挑眉梢。   苏破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回了房,气得脚下重重一跺,狮吼一声,“啊!气死本王了!”   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秀恩爱!   哪里有那么便宜!   “来人!起锚!舰队全力开进!本王亲自掌舵!”   他大步冲上船尾楼,夺过舵轮,嗖地一股大力,偌大如一方平陆的主舰,整只庞然大物打横向左扎去。   接着,再来,相反方向!巨大的战舰又喝醉了酒一样,向右冲去。   御舱中,刚刚扑倒在床上的两个人,眼看着床变得倾斜,倾斜,再倾斜,几乎横立了起来。   萧怜一脚蹬在床柱上,抱住胜楚衣向外张望,“发生什么事了?”   胜楚衣掰过她的脸,堵住她的小嘴儿,“有只猫在发疯,不理他。”   可这一吻还没尝到什么滋味,床又咯吱吱,随着船身向墙边栽去,两人齐刷刷一起跌了进去砸向墙壁,被随之滚下来的床褥埋入其中。   萧怜从被子堆里钻出头,“他到底要怎样!”   胜楚衣伸手将她抓了回去,“吃不到葡萄,要拆葡萄架。”   被子堆里还没来得及怎样,战舰又开始向另一侧倾倒,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随着御舱内的一应事物,稀里哗啦从床上滚到地上。   胜楚衣揽着萧怜,脚尖在墙壁上一点,翻身跃起,竟然凭空悬在了半空中,任由战舰再如何疯狂摇晃,也奈何不得他们半点。   萧怜想到那日九幽就是这样立在云端,惊得连忙推他想要逃开,“你到底是谁?”   胜楚衣三下两下抓了她乱推的手,用一只大手钳了背去腰后,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发,“怜怜不怕,是我。”   他温柔的声音,令人迷醉的眼光,与以往一模一样,萧怜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可你怎么会这样?”   船舱乱晃,两个悬停在半空的人相拥,衣衫随着修长的手掠过,一件一件落下。   “怜怜都化龙了,楚郎会飞算什么?”   萧怜稀里糊涂被他的温柔淹没,这番话,好像怎么听都有几分道理啊。   ……   兽军的舰队,急速前进!   再遇到沐氏骚扰,立刻分派出小股兵力迅速解决战斗,既不停留,也不恋战,穷寇更是不追,没过七日,立在船头,便可以远远看到海天相交之际,长长的一线大陆。   舰队与大陆之间的海域上,一片平静,平静地不可思议。   敖天不可能不全力迎敌,而将自己的海岸线全部亮出来,等着敌人登陆。   苏破天一声令下,急速前进的舰队便渐渐停了下来。   胜楚衣这几日一直在御舱中修养,极少露面,此时也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前几天,更加难看。   大战在即,苏破天仍不忘嘴皮子占便宜,“这是怎么了?纵欲过度?”   胜楚衣淡淡白了他一眼,望向前方,神色凝重。   弄尘见他脚步几乎不稳,上前搀扶,随他缓步上了船头。   胜楚衣从船首探身向下方海中看去,再沿着船头一步一步仔细查看,绕了半圈。   之后回头走到苏破天身边,低声道:“全力后退。”   苏破天两眼一瞪,“好不容易冲到地方,干嘛突然又往回走?”   这时,大海深处,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来不及了!   鲛人迎敌的大军,并非在前,而是在脚下!   如此声势,只怕不知有几百万之众,兽人的舰队,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敌人从下方冲击,只怕会损伤极为惨重!   胜楚衣企图强行发动冰渊,凝海成冰,可心头却是一阵剧痛,一口血哇地喷了出来。   “苏破天!快!”他的手几乎嵌入弄尘肩头,大喝一声。   苏破天立刻心领神会,“乱红!动!”   一股浓重的迷雾炸裂般以主舰为中心急速飘散开去。   整只浩荡无边的舰队,霎时间在雾色中化作虚无!   原本兽军所在的海面上,轰然一声巨响,一只如山般的白色海底巨舰破浪而出!   紧接着,数不清的同样战舰,一艘又一艘,破碎海平面,如一只只愤怒的巨大白鲨,冲了出来。   待到迷雾散尽,胜楚衣和苏破天的兽人大军,已向后平移十里。   两军对峙,灿金对上纯白,蔚蓝的大海之上,煞是美丽,却转眼之间即将血雨腥风。   北珩和弄尘将胜楚衣扶回御舱,稍加安顿。   胜楚衣在落着纱帐的床边坐下,摆摆手,“我这儿不需要你们,出去替我看看局势如何,告诉苏破天,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也万万不可失了先机。”   两人领命去了,替他掩了门。   胜楚衣看了眼床边的霜白剑,“既然来了,何须再藏头露尾?”   唰!   一道电光劈来!   将他与霜白剑之间断开。   一个鲛人,身披黑氅,戴着兜帽,立在了床边,手持一柄如刺的亮银短刀,直抵胜楚衣咽喉。   “小郡王,得罪了。”   胜楚衣对咽喉上的短刀毫不介意,抬头看他隐在兜帽中的脸,隐隐有些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凛风。”   “九卿之一。他只派了你一个人来,就想杀我?是不是太轻敌了?”   “不是我一个,是我们八个!”   御舱不大,却布置奢华繁复,其余七个人,不知早先隐于何处,陆续悄无声息走了出来。   胜楚衣在床边正了正身子,“如此阵仗,才算是舅舅迎接外甥的阵容。”   凛风道:“不过,我看陛下也是多虑了,你如今的模样,只怕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胜楚衣捂了心口,“是啊,最近不知为何,越是靠近海国,心头就越是痛。”   他站起身来,将八个人扫视一周,话锋一转,“不过,对付你们八个,也是绰绰有余!”   他话音方落,右手之中不知如何凭空多了一把白光灿灿的长剑,荡开凛风的短刃,将人掀飞,回护在床边。   那剑,并非霜白剑,而是一柄由光芒凝成的剑!   他将剑身立在面前,激烈的白光将他本来有些苍白的脸映得更加苍白,“此剑,名曰虚空,跟随本君数万年,一剑之下,万事成空!”   御舱之中,刺目的白光,绚烂飞舞。   却在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之前,悄然再次收敛起来。   尚未来得及自报家门的九卿中七人,已在剑光之下烟消云散,独留凛风一个,眉心之上,正顶着虚空剑的剑锋。   胜楚衣整个人凌空而立,神色凝然无情,如一尊神像,叹道:“他该是亲自来了啊。”   剑上光芒如刺,没入凛风眉心,那人便如破碎的镜花水月般,消散无踪了。   胜楚衣收了虚空,重新落回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到床边坐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抬手掀了纱帐。   帐中,躺着萧怜的身子,没了魂魄,安然如入梦一般。   他的指背在她脸颊上划过,“怜怜,你若是知道我已成了他,还会爱我如初吗?”   他想了想,收了手,望向舷窗外,一只巨龙的身影在主舰附近的海水中隐匿着,却是按捺不住要打架的冲动似的,时不时将尾巴甩出水面,淘气一番。   他苦笑,一只手重重按住心口,强忍住剧痛,“没关系,只要我待你如初,就够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尊上,抓到个奸细!”   还有?   胜楚衣落下帐子,走出御舱,被扔在脚边的,是个鲛人女子。   “你是谁?”   海云上几个听说抓到奸细,凑过来围观。   海云上见了这女子就咦了一声,“你是大祭司塔的人?”   那女子赶紧道:“正是!是天女将我扔过来的!”   “扔?”苏破天感兴趣极了,“如此膂力过人的天女,本王倒想见识一下!”   “不不不!不是真的扔,天女是用了深渊的力量,将我送来的,因为她平时喜欢用‘扔’这个字,我们也就跟着用习惯了。”   那女鲛人见自己被团团围住,有几分怯,却也不是很怕,将几个人看了一圈,问胜楚衣,“请问,你是木兰芳尊吧?”   胜楚衣不动声色,苏破天按捺不住了,“你怎么知道?”   “天女说让我找最好看的那个,就不会错。”   苏破天不服!哼了一声,仰面望天,本王生在年轻力壮!   北珩听说是妹妹派来的人,“还相什么面,你快说,晴空派你来,到底什么事?”   女子道:“天女也没说什么事,就说我只要找到芳尊,芳尊自会明白。”   胜楚衣看着这个女子,眉头紧锁,“好了,信,你已带到,若是回不去,就暂且留下来吧。”   等派人将女鲛人带下去,海云上给北珩使了个眼色,北珩向来跟胜楚衣亲近,也不怕,大着胆子问:“爹爹,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白晴空突然扔了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了吗?”   胜楚衣的手指不自觉地拈了拈,“她若是有重要的事,该自己过来才对,可如今却只能通过深渊,将旁人扔来,说明她已经被人监视甚至软禁了。此其一。”   “其二,她派人来,却不说什么事,有两个可能,要么此人并非亲信,要么,那重要的事情说不得。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她想让我知道,却说不得呢?”胜楚衣的眉间,凝成一个川字,浓得化不开。   北珩挠了挠头,“第一点,我能理解,第二点,就想不通了,说不定她只是想向爹爹求救呢?会不会是爹爹想多了?”   海云上道:“不会,按照晴空的性子和能耐,若是有一分的自保之力,她也不会随便开口求人。而且,从这个女鲛人的神情来看,她并不觉得晴空陷入了危险,所以,晴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不能对旁人说,所以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活的哑谜。”   北珩啪地一击掌,“我想到了,前几日上岸,曾听说敖天请了天女出大祭司塔,与清氏的祭祀共同祝祷!难道是这个祝祷有问题?”   苏破天不耐烦,嚷嚷道:“迷信!全都是迷信!”   胜楚衣问向海云上,“以你所知,海国在什么情况下会同时动用清氏全部祭祀和天女?”   海云上盘算了一番,“目前为止,不曾有过。天女常年居于大祭司塔,向来只为海皇卜算吉凶,答疑解惑,从不参与祝祷。而清氏祭祀,本就训练有素,极擅此道,就算是再大的祭神活动,也不需要全员出动。除非……”   胜楚衣眼帘掀起,“除非,他们祭的,根本就不是魔龙,而是信仰之外的神。”   他看向海面巨龙的隐没处,“神祗的力量,来自信仰,她的力量这些日来一直稳定,并未突然激增,敖天祭的,必不是她。”   海云上来回踱了几步,端着腮帮子道:“敖天是个极擅统御之道的人,不可能大敌当前,却要干求神保佑这么虚无缥缈的事啊。”   胜楚衣双目微沉,望着对面如云的一片白色舰队,“不,有些神,只要祭品足够诱惑,你若求他,他所赋予的,便一定不是虚无缥缈之事。”   北珩不解,“到底什么样的祭品,还能真的将那么厉害的真神给请下来啊?”   胜楚衣看着萧怜将尾巴从海中又一次甩出来,带起浪花,宛如一道虹桥,凝重道:“自然是极大的祭品,比如她,比如我。” 第241章 我愿与她同为蝼蚁 鲛人的银白旗舰上,敖天一身金蓝皇袍坐在蓝水晶打造的皇位之上,将一张倾世容颜衬得美不胜收。   他手中攥着一只女子遮面用的轻纱,碧蓝色的双眼,阴沉地盯着立在下面的晴空。   晴空扁扁嘴,“看够没?你已经这样盯着我看了一个时辰了!”   “真是巧啊,原来被朕供在大祭司塔几百年的言灵天女,竟然与当年的雪姬生得一模一样。”敖天将手中已经揉成抹布的面纱随手扔了,“前几日,朕亲自前往大祭司塔恭请天女的时候,天女是急着要去哪儿?”   “赶着去整容啊,约了韩国最好的整容师,排队排了很久的。”   敖天神色稍滞,并不解她在说什么,“可惜动作慢了一步,被朕坏了全盘计划是吗?”   晴空并不否认,两眼望天晃着脖子,满身的不忿。   她就奇怪了,明明一切都是算好的,怎么这个敖天突然就变聪明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大祭司塔,不由分说就摘了她的面纱,将她像拎一只鸡一样拎回了海皇宫。   整件事,从头到尾,一点征兆都没有,他也全没了往昔对她的恭敬和信服。   这与她通过深渊看到的未来不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向着不可预知的将来发展,向来心中笃定,玩弄时光的天女,开始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没逼数了。   敖天从皇座上走下,来到她面前,低头认真审视她的脸。   同样的一副面容,在雪梅深的脸上时,顺从僵硬如一只已死的尸偶,令他每每想到她躺在乱葬岗上时的模样,就怀疑那面皮之下,是否还有蛆虫在蠕动。   在萧怜的脸上时,这张脸则隐忍中透着杀意,她越是绝望,这脸就越是美艳,所以他不惜对她谎称那两个孩子已死,便是想要看到她最美的一面,再将那绝望的美据为己有。   而如今,这脸生在言灵天女身上,轻纱遮面时,那双眼睛庄严神圣,不容侵犯,可一旦被他拆穿,整个人竟然如此灵动,狡黠,不可捉摸,如一只从不驯服,被囚入琉璃瓶中的妖灵,令人萌生某种恶趣味,想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痛她,然后看着她尖叫的模样,哈哈大笑。   “你可知,这张脸,是朕倾尽心血,亲手打造的,凝结了朕少年时对心中爱慕女子的全部美好想象。”   他看着晴空的脸,言语颇有了一丝柔和。   “知道,所以我才急着去整容。”晴空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敖天从她嫌弃的表情中发觉自己的失态,转过身去,重新整理神色,“若不是因为这张脸,言灵,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言灵立在他背后,对着他吐了吐舌头,“那我该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咯。”   偏巧敖天仿佛背后有眼睛一样,立时转过头来,那鬼脸就差点被他撞见。   “说吧,第一,你为何要帮她?第二,为何要与她换脸?第三,你为何生得与她一模一样?你与她之间,有何渊源?”   晴空不耐烦道:“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说了你也不明白。”   敖天倒是也不生气,耐着性子道:“大战之前,朕刚好有闲,你可以慢慢说。”他有些着迷地看着她表情丰富的脸庞,那是他的杰作,本以为弄丢了,现在却找回来了,还真是意外啊。   “你真的想知道啊?”晴空歪着头,眨眨眼,“好啊,告诉你,因为我喜欢啊。”   等于没说!   “言灵!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敖天周身有了几分嗔怒,却是并无杀机,他还是对她充满兴趣。   这个被他小心翼翼供奉了几百年的天女,如今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   晴空将他的情绪洞察秋毫,摊手道:“你看,我刚刚讲过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还不信。”   她越是违逆,敖天就越是不生气了,反而看着她的脸兴致盎然。   晴空一面应付他,一面正脑子转的飞快,到底要怎样才能顺利脱身,又不会拖累老爸老妈?   正想着,却冷不防间,敖天刚刚浮了几分笑意的脸骤然一变,扬手一个巨大的耳光扇出,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周身威压四起,金蓝皇袍随着威压翻飞,怒喝道:“孽障!妇人之仁,竟然能被一副皮相所惑,难成大事!”   晴空暗暗舔了一下口角的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这个突然间狂暴起来的敖天,心中咯噔一下。   他还真把那个什么东西给请上身了!   震怒的敖天,周身气息与神情较之方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足以令所有人双膝跪地,顶礼膜拜的压迫感。   他重整了一下周身衣袍,抓着晴空的头发,拖着她走向舱外,“既然是个无用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朕接管好了。”   海上,两军之间,相去不过五里之遥,敖天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入胜楚衣耳中,“听说你带了那只龙来?何不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却在海上传得很远。   胜楚衣在御舱中还未来得及应对,便听见海中一道巨浪掀起,龙翼遮天蔽日升起,萧怜从海中飞了出来,“敖天!”   她两个字,如惊天擂鼓,震得人耳朵生疼,“十年之恨!今日就做个了断!”   敖天扔了晴空,走向白舰船头,碧蓝的双瞳骤然幽深无比,“畜生,还真是百死不悔。不过今日,的确要做个了断!”   晴空从敖天脚边爬起来,对着萧怜大喊:“小心!他不是敖天!他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金蓝色的衣袖猛地再次掀飞。   “多事!”敖天咆哮。   萧怜见晴空被扔了出去,心中一痛,嗷呜一声震天咆哮,凌空飞跃到整支舰队之上,龙翼掀起沧澜,天火轰然而起,在海上横掠而过,整只兽人大军的狂性,如被火点燃一般,嗷嗷叫着,随着龙啸之声,向对于鲛人示威!   对面的鲛人大军,虽然几次交锋,但是却第一次见到萧怜化龙,原来魔龙现世,身披天火而来的传说是真的。   信仰中的神祗骤然临世,鲛人将士便纷纷萌生了惧意。   魔龙将带着海国真正的主人归来,那么他们现在所为,岂不是逆天而行?   敖天怒斥,“奴性!天生的劣种!”   他张开双臂,两手向着空中狠狠一攥,“从现在开始,朕才是你们新的信仰,新的主宰,去,灭了他们,将那天上飞的畜生打下来,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宏大却又无形的波动从敖天周身荡开,笼罩了整支鲛人大军。   “杀——!”   天空,巨型逆鳞弩如雨飞向萧怜!   水下,破冰弩似潮水般袭来!   鲛人暗藏水下的大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兽人被破冰弩击沉的舰船之下,将整船的兽兵拖入水下。   “开炮——!”苏破天立在主舰船头,一声号令!   无数炮弹在半空中迎击逆鳞怒,在空中炸开!   天谴师怒雷咆哮而下,兽人巫师撑开一张光的天网做以防护。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兽军舰队上空落下,萧怜放出天街雨,治愈受伤的半兽人狂暴战士。   水下的鲛人不断增多,兽人前驱舰队的战舰被一艘又一艘击沉,兽人战士一旦入了水,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两军第一次交火,成了一场单方面屠杀。   胜楚衣站在主舰船头,与苏破天并肩而立。   等!再等!   两双眼睛,一双黑如深渊,而另一双灿若真金。   萧怜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鲛人已大半数入水,加入到混战之中。   苏破天与胜楚衣对视一眼,“饵用完了,鱼也上钩了,轮到你了。”   胜楚衣一笑,仰面对着天上大喝:“怜怜!”   萧怜巨大的身影如一片阴云,从主舰上低空掠过,“来!”   胜楚衣踏上船首像,飞身跃上她的脊背,“走!”   她带着他,急速从两军之间交战的战场上呼啸飞过。   胜楚衣逆风而立,袖底散出极寒,所经之处,波涛翻滚的海水立时冻结成一片平陆!   八成的鲛人,或被极寒的冰渊拦在水下,或是被封在冰中。   嗷呜——!   苏破天一声咆哮!   嗷呜——!   无数兽人撼天动地的怒吼!   狂暴半兽人跃下战舰,脚上蹬着的是萧怜特意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巨型溜冰鞋,以极快的速度前进,弥补了兽人身形庞大,移动不如鲛人迅捷的不足,而鞋底两片薄刃瞬间成了杀鱼利器,所过之处,火力全开,只留下一地残肢碎片。   战争的形式,瞬间倒向了另一边!   萧怜背负着胜楚衣,向着已经有些慌乱的鲛人白色舰队上空飞扑而去,双翼之上,天火纵横,席卷而过,那成片的纯白如冰川的舰队瞬间沦入地狱火海!   “楚郎!冰火两重天哦!”萧怜烧得兴奋,大战之下,还不忘调笑。   却这时才发觉,她背上的胜楚衣已经许久没了动静。   “胜楚衣!喂!你怎么了?”   萧怜急忙调头转身,却立时心口一阵抽搐地剧痛,似是被一只手狠狠将心给摘了下去。   她身子一斜,已经失去知觉的胜楚衣便从她背上掉了下去,眼看要落入火海之中!   “楚郎!”   萧怜强忍着剧痛,想要追上他。   可心头又是挨了一股大力!   那痛,太熟悉了!她在帝呤的记忆中,已经承受过不止一次!   摧心!   神帝昊元!   她顾不得多想,也顾不上自己到底有多痛!   分不清到底是在坠落还是在追向他!   她只想去追上落入天火中的胜楚衣,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看她就可以一口咬住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横劈而来,将她巨大的身躯骤然掀飞!   萧怜最后一刻,龙翼触及胜楚衣,将他险些触及天火的身躯如一片羽毛般再次挑起,之后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无尽的黑暗,之后,她仿佛听见那颗巨龙的心脏破碎的声音。   人便从主舰的御舱中猛地坐了起来,“胜楚衣!”   一息都容不得耽搁,萧怜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身子还有些不听使唤,人便跌跌撞撞冲出御舱,冲上船头,飞身跃了下去,在结冰的海面飞速狂奔,向着对面的火海,没命地狂奔而去。   火海之上,巨龙的身躯如一座山,砸落在几艘战舰之间。   敖天一脚踏上龙头,靴子狠狠一碾,“畜生!当初就不该一念之仁,留你至今!”   “把你的脚拿开!”   一个冰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胜楚衣手持白光凛冽的虚空剑,凌空而立。   敖天悠悠转身,看着他,满意地笑,“身负摧心锁,三魂分裂万载,依然能够合而为一,不愧是朕唯一的嫡子。”   胜楚衣将虚空剑耀目的剑锋指向敖天,“自从母神寂灭那一日起,你我之间父子之情就已经断了。”   占据了敖天身体的昊元双手相合,之后右手缓缓握紧,便从左手的掌中,拔出一柄与胜楚衣的虚空如出一辙,布满蓝色光芒的长剑。   “你以为你这样用剑指着自己的父神,最后会有什么结果?”   昊元沿着龙头,蹬上巨龙尸体的脊背,“第一次,你为了母神,与朕对抗,方寸之乱,闹得神域不得安生,朕纵容你,也心疼你,只削了你的记忆,将你流放。”   “第二次,你为了这只畜生,居然公然对朕下手,朕依然心疼你,只将你身上大逆不道的那一部分抽离,却依然承认你是朕的子嗣,是神域未来的继承人。”   “而第三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朕拔剑相向,这一次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一缕连朕脚下这种畜生都不如的一缕残魂?”   “为了我的妻子!”胜楚衣声色冰冷,却满满地全是情。   昊元怜悯的摇摇头,“九幽啊,你醒醒,你有没有想过,堂堂神域未来的主宰,几次三番为之搏命、百死不休的到底是什么?她不过是时光错乱中旁人遗落的一根发丝!”他手中的剑猛地指向远远地、正躲开下面的混战,向着他们这边没命飞奔而来的萧怜,“一个蝼蚁一般低贱的存在!”   胜楚衣的剑锋,没有半点晃动,也没有半点犹豫,“那又如何,我愿意与她这个低贱的存在同为蝼蚁。”   昊元失望道:“九幽吾儿,你到何时才能看清自己,何时才能明白,你所肩负的是什么,而你一直孜孜不倦追逐的,又是什么?”他手中的剑,蓝色光华缓缓凝聚,“该死心了,万年也好,十万年也罢,父君的苦心,你终有一日会明白。”   他说着,那剑上的蓝色光芒暴起,向着萧怜如雷霆般而去!   “不要——!”   “楚郎——!”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撕心裂肺地迸发出来!   萧怜骤然停了脚步,立在冰上,直愣愣地看着如山的巨龙尸身上,胜楚衣代替她,迎向了那一束蓝色的光,之后,急速逆行而上,扑向昊元。   一道光柱轰然冲天而起,波及整片战火中海域,所有人被那股巨大无边的力量触及,全数被掀倒在地。   一片死寂。   全无声息。   ……   许久之后,咚!咚!   两声沉闷的脚步声,踏在冰层上。   被胜楚衣最后那束光震晕的萧怜,茫然睁开眼,看到苏破天俯视自己的脸。   “他呢?”   苏破天撇撇嘴,“你果然睁开眼睛想着的就是他。”   “我问你胜楚衣呢!”萧怜一骨碌爬起来,向四下望去。   天火燃尽,巨龙成灰,鲛人被困在了冰层以下,酝酿已久的战争,惨烈的一役,就这样戛然而止。   “胜楚衣——!”萧怜推开苏破天,向着化成灰的巨龙那里飞奔。   她疯了一样地用双手去挖堆积如山的骨灰,“胜楚衣!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从天明挖到天黑,再从天黑,挖到天明,直到跌跌撞撞,已经看不出人形,才颓然跪了下来,“你到底在哪儿啊!楚郎——!”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我送你回去吧。”   萧怜颓然转头,是乱红。   “去哪儿?”   “回璃光。” 第242章 原来你在这儿! 萧怜倔强道:“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他。”   苏破天善后战场,忙了一天一夜,这时才抽了空来看她,“小祖宗,你挖够了?若是挖够了,就让乱红送你回璃光吧。”   “我说了我哪儿都不去!”   “你以为本王愿意把你送走?若不是看在他以命相搏的份上,本王又已经答应他了,才不会这么大方把到嘴边儿的肥肉又送走!”   “你答应他什么了?”萧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重新跳起来抓住苏破天的衣领。   “哎呀,好了好了,你是雌兽,不要这么粗鲁!”   “快说!”   萧怜黑漆漆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布满了殷红的血丝。   “他说,他要是不在了,就让我务必送你回璃光。”   “我不回去!”萧怜对着他吼叫。   “他还说,你只有回了璃光,才可保安然无恙。”   “什么意思?”萧怜心碎欲绝的眼睛陡然一亮。   “本王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萧怜的手放开他,回了璃光,才可保安然无恙?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璃光是九幽的永世封地,没有他的准许,漫天诸神,均不得入!   她回到他的封地上,才是最安全的!   而封地还属于他,就说明他还在!   萧怜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泪水,已经成了泥的黑灰,急切道:“快!送我回去!”   ——   一个月后。   神皇殿,神女像下。   萧怜仰望着高高的神像,哑然失笑。   她曾经以为,这尊神像,塑的是帝呤,现在看来,原来竟是她自己。   那神像左手中拈着的花,本就不该是九瓣白莲,而是那朵九幽从人间随手带入画楼的蒲公英。   右手虚握,也并不该是持着蟒龙鞭,而是因为她擅长用拳,闲时虚握,已成习惯。而这细节,被九幽一一看在眼中,便画进了画中。   他让这人间,万世供奉的神女像,呈现的是她最为自然、自在的姿态,也是在他眼中,她最美的姿态。   萧怜绕过神女像,进入森罗万象殿,与往日一样,跪坐在神像前。   他若是真的回了那高高的天上,为何至今连个梦也没有?   他若是在云端看着她,守着她,为何不给她半点提示?   这一个月,她在他的神像脚下哭过、闹过,哭到昏死过去,闹到砸了他的香炉,掀了他的供桌,甚至爬上去在他脸上画过王八,可无论怎么折腾,都换不来他半点神迹,半分天谴,什么都没有!   难道她会错了意?   难道他真的已经与巨龙一道,化成了灰?   她不信。   萧怜从腰间掏出一封信,对着神像,像是老夫老妻聊天一般,“这封信呢,是晴空送来的,信上说,海国现在,一切大定,她与云上还有珩儿三人,兄妹齐心,与苏破天最终达成协议,陆地以上,兽族称王,海面以下,鲛人为皇,三个月后,珩儿会登基,成为名正言顺的新的海皇。”   她将信放进香炉,看着它慢慢燃尽,“敖薇公主心怀仁慈,手足一场,希望寻得敖天的骨灰。所以云上便找人随便在乱葬岗上抓了一把,封入坛中,给公主送了过去,算是成全她一个心愿。”   她烧完了信,又重新跪坐在蒲团上,“如今的圣朝,四帝归一,棠棠待到及笄,便可登基为皇。她每日跟着紫龙、司命,还有几位圣尊,勤加学习如何打理圣朝日常,已经有模有样。紫龙虽然性情冷,却是忠诚,司命虽然粗,却是勇猛,有他们两个在,我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东煌,悯生虽失了敖天这个靠山,可圣朝的实力也已亏空,若是此时东煌突然发难,西陆必定不保,所以我已经修书一封,向苏破天借了一支兽军,镇守圣朝,可保棠棠百年安稳。”   她诡秘地笑了笑,“你一定要问,苏破天凭什么借兵给我。因为啊,很快我就是他尊敬的丈母娘了。”   她指尖夹着一小枝绿色的草叶,是从晴空的信中掉落出来的。   “猫薄荷,她虽然信中只字未提,但我猜,这丫头又是在打哑谜,她在跟我炫耀自己已经将那只大猫轻而易举的收服了,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有人惦记我了。”   她抬头仰望着神像的双眼,虽是笑颜,可两行清泪却潸然而下,“这里的一切,都不再需要我了,楚郎,你何时来接我?我好想你。”   萧怜痴痴地跪坐在神像下,许久许久,看着那长长的一炷香燃尽,一切如常。   终于,日光将尽时,才颓然起身,披着雪白的银发,转身离去。   她将要步出神殿的瞬间,忽然蓦地回头,想起神像背后,还有一条密道。   他第一次迫不及待地将她订下那日,两人就是从那条数百年无人涉足的密道中离开的。   萧怜心血来潮,跃上神坛,撕下神像背后的幕布,伸手轻推,那道低矮的木门便打开了。   她深吸一息,一只脚迈了进去。   临走之时,她如胜楚衣当年一样,回望胜楚衣的神像一眼,也是赫然一惊!   一直都知道森罗万象殿的神像是有前后两副面孔,她却从来没有心情认真看过。   正面的那一尊,若是冷漠无情,不染七情六欲。   那么背面的这一尊,便是浸透了红尘九罪,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无一不刻在了那副容颜上。   如果前面那一尊,空有一张胜楚衣的脸,那么后面这一尊,就是活生生的胜楚衣!   此时,这尊神像上,那双眼睛,仿佛正温柔地俯视着她,又似是在嫌她笨,害他等了这么久。   “原来你在这儿!”萧怜咬着嘴唇狠狠道,弯腰从神坛上拾了一把香,举向神像,“点了它!”   嗖地!   一把香,迫不及待的燃起尺许高的火苗! 第243章 不归之路,混蛋别跑! “胜楚衣!”萧怜盯着那把着了火的香,直到烧到了手指,才扔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她仰面望着神像,神像也俯视着她。   良久无言。   直到梨棠一袭粉白的身影进了神殿,“娘亲,该用晚膳了。”   萧怜两眼直勾勾站在神坛上,“我不吃。”   梨棠满眼忧心,她这个娘亲,爹爹死后便相思成狂,终日对着神像神经兮兮,虽然早已见怪不怪,却终究令人心疼。   “娘亲,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跟爹爹相处,只是,乱红明日要回海国去复命,您曾说今晚赐宴相送,所以,我才来……”   萧怜的眼珠动了动,“乱红?”   神鬼之道,这世间该是没人比他知道的多吧?   “帮我梳妆!”   她跃下神坛,与梨棠先回了广木兰神宫。   这晚的赐宴,虽说得冠冕堂皇,却只是在神宫外的花园里设了一只圆桌,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客套的礼数全部免去,也无需任何人相陪。   一来省了许多麻烦,二来,乱红也自在许多。   梨棠在乱红对面的主位坐下,束起了银发,戴了金冠,换了红袍,缠了腰封,蹬了皮靴,腕上杀生链金灿灿,一改这一个月来的颓废,整个人精神焕发。   乱红见礼时,稍加掀了眼帘瞥了一眼,便浅笑,“陛下可是有喜事?”   萧怜两眼之中的光芒闪烁,全不似此前的死灰一片,“有些事,想通了,便不想了。死者已矣,生者当歌。”   乱红从脚边提上一只小酒坛,“既然生者当歌,不如开怀畅饮,这一坛酒,来之不易,请陛下先品为快。”   萧怜重新恢复了从前的豪气万丈,接过小酒坛,便倒了一杯,“小乱,你我相识不短,也曾共经生死,却从未同桌对饮,也好,今日,不如就趁此机会,一醉方休!”   乱红的脸就有些薄红了,“好!”   萧怜自顾自饮了一杯,两眼便是一亮,“好酒!从前,心无挂碍,只知纵酒畅快,恣意人生,从不懂何以消愁。如今心结大开,重尝纯酿,才知这杯中之物原是如此千百滋味。”   乱红依然是淡淡的浅笑,“陛下喜欢就好。”   “这酒,叫什么名字?真是好喝。”   乱红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细细品了一下,眉眼低垂,“此酒,名唤君山。”   “君山?好名字,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可是你们兽族的酒?”萧怜又满了一杯,送到鼻尖下,嗅了嗅醇香,又一口干了。   “非也,此酒并非兽族所酿,而是来自魔域。乱红前些时候无所事事,随意开启巫阵,想要游历世间,却无意中误闯了魔域,仓惶逃走时,随手顺来的。”   “魔域?从未听说过。”   乱红将那一小坛全由着萧怜喝个精光,自己就随便吃几口小菜陪着,“乱红此前也只是曾经在兽族老巫师的古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相传魔域乃是上古魔神所创的另一方世界,后被封印了数万年,只是如今,不知为何,那封印,居然被打开了。”   萧怜转动着空酒杯,有些留恋,“那你下次再去,记得多顺几坛给我。”   乱红笑道:“陛下说笑了,乱红也是误打误撞为之。闯入魔域那种地方,可一不可再。而且,若是肉身横渡那般容易,魔域之中的妖魔,想要来这世间,就更是易如反掌,如此一来,这天地间,只怕早就乱了。”   萧怜低头看着就被,眼光闪了闪,“那如果借助深渊的力量呢?”   “陛下所言,是晴空公主的操控时空之术?”   “正是。”   乱红拈起两只筷子,在桌上并排摆了个二字,手指顺着筷子滑过,“你我所在的世界譬如这对筷子,深渊的操控时空之力便是沿着筷子而动,或可在两根筷子、或者更多根并行的筷子之间穿梭。晴空公主,便是依此,得知过去未来。”   他又起身,拿了萧怜的一根筷子,在那个“二”字上加了一竖,手指点了筷子的两头,“而魔域和传说中的神域,则是这一根筷子的上下两头,天渊两极,生死两端,有着森严的等级、界限和法度,即便强行肉身横渡,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终归难逃一死。”   萧怜盯着那三根筷子,“那若是摆脱了肉身的束缚呢?”   乱红笑道:“陛下,超脱肉身束缚,无非两种可能,成神,或者身死。成神者,自古未见,身死者,倒是比比皆是。只是这二者后来到底去了哪里,乱红也不得而知啊!”   萧怜抬起头,“不,还有第三种,成魔。”   乱红立刻两眼一凛,“陛下,万万不可动这个心思。”   萧怜坐直身子,“你这酒,不是真正的君山酒吧?”   乱红依然垂眸,“陛下明鉴,此酒名唤小君山,是仿造传说中的魔域君山酒所酿,乃是乱红从海国带来的。”   “你为什么来跟我说这些?”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芳尊化灰之后,魔域的封印便开了,这一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乱红的确曾开启巫阵,试图一探究竟,结果却差点落得尸骨无存。所以今次,就是专程前来提醒陛下,那个念头,动不得。”   “你早就知道我会如此?”   “是晴空公主近日透过深渊,对未来探知了一二,所以特意托我来劝诫陛下。”   “她透过深渊,看到了什么?”   乱红抬眼,露出五彩斑斓的双瞳,一字一句定定道:“看到陛下意欲舍身成魔,终导致璃光生灵涂炭。”   萧怜在椅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她都预知到亲妈会死了,却不来相劝?”   “公主在忙着……谈恋爱,她说,您想死,谁都拦不住,只是,千万不要祸害其他人。”   萧怜:“……,真是无情啊。”   “公主看尽过去未来,心中笃定,无人能及。”   “对了,她把你们秋裤王搞定了?”   “这个……,”乱红有些忍不住想笑,“吾王陛下迷恋公主大祭司塔中的猫薄荷,欲罢不能,只好从了。”   萧怜道:“那么,话说回来,若是不大开杀戒,你可还有其他办法送我去魔域?”   乱红道:“陛下三思,芳尊灭而魔域开,其中必有因果,但并不代表芳尊就在魔域。”   萧怜顿了顿,眼光有些沉,“多说无益,没有他,我一刻都不想独活,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也义无反顾,乱红,你该了解。”   “陛下,乱红只有送您去的法子,却无力接您回来,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知道,我不在乎。”   乱红起身,向萧怜躬身行了个大礼,“既然如此,乱红就先行恭送陛下,祝陛下早日寻得情郎归。”   萧怜指尖在桌上一敲,“你笑我。”   乱红抬头,第一次在她面前不掩饰五彩斑斓的眼睛,含笑道:“乱红不敢。”   ——   送萧怜入魔域的巫阵,极为简单,一应所需,乱红早已准备停当,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按照萧怜的意思,在阵中额外布了一只花床。   此番入魔域,她若是回不来,对于璃光这个世界,这些人,她便是真的死了。   既然是死,就要死得好看一些,至少,遗体告别的时候,可以美丽一点。   只是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萧怜就只唤了梨棠和紫龙、司命前来相送,对外,便宣称神皇陛下云游去了。   阵外,梨棠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立着。   如今几番巨变,她已飞快地从一个懵懂的顽皮孩子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公主。   萧怜脚步轻快地进了阵中,坐在花床上,“棠棠,不与娘亲话别吗?”   梨棠眼中蒙着一层雾,抿了抿嘴唇,“棠棠会守好娘亲的江山,等娘亲回来。”   “还有娘亲的身子,记得冻起来,千万别烂了、臭了,娘亲回来,就不美了。”   “好了,知道了。”梨棠终究还是个孩子,禁不住她这样逗,忍不住笑了笑,脸上的不安和不舍就少了许多。   萧怜坐在花丛中笑道:“这样才对,我的棠棠,要一直笑,要一直开心。娘亲是去寻你爹爹,是喜事,你该替娘亲高兴。”   她说完,抬腿上了花床,躺在巫阵中央。   “娘亲!”梨棠终于还是舍不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娘亲何时回来?”   萧怜眼望头顶星空,满是希冀,“不知。”   乱红将诸般事情打理停当,接过话茬道:“据我所知,神域一日,人间一年,人间一日,魔域一年,陛下此行,倒是不用担心时光的问题,可以慢慢寻找回来的路。”   “人间一日,魔域一年?那胜楚衣若是在那边,岂不是已经等了我三十年!”萧怜立刻变得无比焦灼,“快!快点!”   “还有。”乱红点燃一支蜡烛,慢悠悠道:“此番既然舍弃肉身,去了那一方天地,便是一缕游魂,陛下必定要另寻魂魄依托,至于寻到的是什么,就……”   梨棠比萧怜更紧张,“是什么?”   乱红想了想,“我也是不知道啊。”   “你……!”梨棠跺脚,再也按捺不住,对萧怜急道:“娘亲,你怎么就能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他!他说来说去,什么都不知道!”   乱红又点燃一支蜡烛,摆在花床边,“公主殿下,乱红自认已是这世间对此事知晓最多的活人了。”   他一路慢慢点燃萧怜身边的蜡烛,看了看躺在烛光中的人,哪里是即将就死,反而像是去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直到再次绕到萧怜头顶,乱红将手掌端起萧怜的下颌,温声道:“陛下,看我的眼睛。”   萧怜仰头望去,他琉璃样的眼睛被烛火映得更加璀璨,只是一眼,便令人目眩神迷。   “看到了什么?”   萧怜与他对视,那双瞳愈看愈深,仿若一对无边无际的五彩漩涡。   “看不清。”   乱红神色有些冷,“现在呢?”   萧怜眯了眯眼,仰着头,极力想看见他眼中到底有什么,却越看越是眩晕,越看越是飘飘然。   这时,乱红的双眼,忽然缓缓眨了一下,右手飞快的在她袒露的脖颈间一抹而过!   殷红的鲜血顿时如注喷溅而出。   梨棠惊叫!   乱红手掌中一把极小的薄刃落地,发出叮的一声。   他对着萧怜因迷乱而大张着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惨淡一笑,“成了。”   ——   闷,闷热,窒息的闷热!   她蜷缩着身子不得舒展,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萧怜努力拱了拱,妈蛋!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魔域还真是小得像个蛋啊!   蛋?   她一使劲!   咔嚓一声!   一抹光射了进来,新鲜的空气,从一个缝隙中涌入。   她再一使劲,用头一拱,终于站起来了。   头顶一个粗朴的男子声音,有些意外,“哎?这最后一只,晚了三天,还以为是个臭了的,居然就真孵出来了。”   接着,一张布满疤痕的大脸,凑了过来,“红色的?少见!你,以后就叫混蛋了。”   萧怜瞪眼,“你才混蛋!”可一开口,话没说出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   “连牙都没有,还挺凶!有没有真本事,很快就知道了。”   那大汉,说着将她拎了起来,没走多远,又扔鸡一样扔出去!   萧怜就稀里糊涂地掉进了一堆灰蓝色的小兽中间。   这些小兽,个个身披鳞甲,背生双翼,四爪尖尖,金色的双瞳。   这个样子,太熟悉了!   幼龙!   很多很多的幼龙!   多到数不清!   而且全部拥挤在一个狭小的围栏中。   养鸡场!   萧怜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词。   她被身边的幼龙挤来挤去,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被踩在下面,每只都很烦躁。   她是最后一个出壳的,但是,很快也体会到那种烦躁——饥饿!   围栏中,越来越躁动不安,有些幼龙开始相互撕咬。   龙,天性暴躁好战,一旦开战,便很难遏制杀戮本性,所以,即便是幼龙之间,也几乎是不死不休!   萧怜下意识地躲避那些零星的厮杀,绕到围栏的一角,她打量着围栏外面的人,如果这里就是魔域,那么这些人生得,倒是与璃光没什么区别,除了尾巴。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条尾巴,而且生得不尽相同。   这些人,围着龙栏仔细观察幼龙。   萧怜竖起耳朵听,“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了。”   “希望这次,能产生一只拿得出手的。”   “哎?你看那只红的,还懂得躲避。”   “没用!”   接着,就有人过来,用一只带着尖刺的叉子戳她。   萧怜赶紧离开那个角落,重新挤回到龙群中。   互相撕咬的幼龙,越战越是激烈,围栏中开始飘散着一股血腥味,血气使饥饿的幼龙更加暴躁,更加好战。   终于,慢慢的,从一个两个,蔓延到真个围栏中,上百只幼龙,扑棱着翅膀,龇着小尖牙,厮打成一片。   萧怜巧妙地躲避着,尽量不与这些畜生交锋,而且,她还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没有牙!   没有牙,等于没有武器!   终于,一只杀红眼的小龙刚刚咬死了对手,喝到了鲜血,愈发地兴奋,扭头发现了萧怜。   萧怜全神戒备,怎么办?吼一嗓子吧!   她牟足了劲儿,冲着它尖叫一声!   对方吓了一跳,挺猛啊!   再定睛一看,虽是个浑身火红的小龙,却明显比别的龙小了一圈儿!   嗷呜——!   它对着她也是一声尖叫!   接着,便扑棱着翅膀,冲了过来!   接下来怎么办啊!   跑啊!   没有牙怎么打!   萧怜撒丫子扑棱着翅膀狂奔,绕过一堆又一堆混战在一起的幼龙,后面的那一只,穷追不舍,眼看前面穷途末路,再也无路可逃!   萧怜转身,看着那只幼龙张开翅膀,向她张牙舞爪地急速飞扑了过来。   她急中生智,身子顺势向后倒去,四爪向天,刚好那幼龙向她扑了上来!   咔嚓!   喷了一脸血!   那小龙,被她瞬间硬生生用爪子将肚子给撕开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身。   萧怜仰面躺在地上,舌尖舔了舔脸上的龙血,一骨碌爬了起来。   然而,她身上的血,再次引起了更多幼龙的兴趣。   一大群,向她扑来!   身后的围栏外,那个将她从蛋壳中拎出来的刀疤脸大喝一声,“好样的!继续!”   好吧,没有牙,爪子也行!   反正上辈子她也是用拳头杀人的。   逃命!杀戮!   再逃命!再杀戮!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就是逃命与杀戮!   她没有牙,就只能靠喝同类的血为生。   她从一个围栏中活到最后,又被人捉出去,扔进另一个围栏中。   刀疤脸越来越多地关注她,时不时站在围栏外大叫。   “混蛋!小心你身后!”   “混蛋!杀了它!”   “混蛋!干得好!”   “混蛋!好样的!”   “混蛋……”   萧怜已经麻木了,好吧,混蛋就混蛋吧。   她不知经过多少轮淘汰,终于最后被那个刀疤脸抱起时,没再被扔出去。   他有些憨厚地抚摸她本是鲜红,却因浸透了干涸的龙血而发黑的鳞甲,“混蛋,恭喜你!明天,御前大选,全靠你了!”   萧怜哼了一声,望着他,眨眨眼。   刀疤脸与她相处多日,已发现她十分有灵性,“你问我御前大选是什么?”他的大手撸着她的鳞甲,温厚道:“魔君好龙,天下皆知。明日的御前大选,就是每年这个时候,各地驯龙场将这一年孵化出的最好的幼龙送入诛天宫去,供君上挑选赏玩。”   刀疤脸说着,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她,“你虽是咱们这儿最终胜出的小龙,可却始终是个没牙的,明日去了诛天宫,若是再遇厮杀,可要当心了。”   萧怜见他是真心爱护自己,就仰头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刀疤脸笑笑,“你既聪明又勇猛,与别的龙不一样,我相信你一定会赢得君上喜爱的。只是……”他笑容变得有些忧心,“只是,咱们君上喜怒无常,生性暴戾,你以后的日子,只怕并不好过。”   萧怜哼唧了一声,趴在了他手臂上。   现在怎么办?   胜楚衣还没找到,她却要被送去给个暴君当宠物。   这晚,她被关进笼子,刀疤脸端了一盆生血送到她面前,“好好吃吧,明天到了魔宫,是什么际遇,就听天由命了。”   血!又是血!   还是凉的!   萧怜闭着眼睛将那一盆血喝完,就被刀疤脸在笼子上蒙上厚厚的黑布。   这一夜,香甜无梦,第二日清早,她是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的。   因为要确保为魔君进贡的幼龙全部安然无恙,从各个驯龙场到魔宫,都被特许开辟了传送门,所以,即便魔域疆土无边,各地的幼龙也都可以一时三刻抵达。   头顶上的黑布被唰地掀起,萧怜趴在笼中,睁开一只眼,睡意惺忪地扫视了一下周围,隔壁笼子里的龙正向她龇牙。   她没空理它,重新懒洋洋闭了眼。   今天,趁乱逃走,是她最后机会,必须一举成功,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张龙皮了。   没多久,被用来进贡魔君的幼龙,被纷纷运送到宫外的一方硕大的圆形白玉台前,之后一一被主人从笼中捉出,在脖颈上扣了一只黄铜项圈。   那项圈连着四根链子,分别拴在四爪上,如此一来,这些幼龙,便是真的插翅难飞。   所有幼龙被驱赶至白玉台上,用栅栏围了起来。   这时,一声高声通传,“灿阳尊者到!”   围观的人群便让开了一条路,一个男子,倒是生得身长玉立,疏朗英俊,来到了白玉台前,竟然是个没有尾巴的!   灿阳将幼龙扫视一圈,之后对一旁的主事道:“开始吧,君上很期待今日的结果。”   “是。”      那主事打了个指响,玉台中央一只幼龙便毫无征兆地砰地一声,炸成一团血雾。   龙血喷溅到四周,激发起连日血战的幼龙的凶性,于是,一场混乱混杂着尖叫的厮杀开始了。   只是这一场,比之驯龙场中的任何一次都更血腥,更疯狂。   刀疤脸立在人群中,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他的混蛋小红龙,心中咯噔一下,完蛋了!   他再也无心观战,猫着腰,从人群中悄然溜了出去,四下张望,没多会儿,就被一个卫兵用长戟抵住脖子,“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干什么的?”   “回大人,我……我的龙丢了……!”   ……   此时,萧怜脖子上还套着黄铜项圈,四只爪子被链子连在一起,不但跑不快,还稀里哗啦乱响。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拣着无人之处,贴着墙根,一溜小跑。   可没跑多远,就听见后面喊:“找到了!它在那儿!抓住它!”   刀疤脸带着卫兵追来了。   胆敢在魔宫中逃跑,只怕被抓了就是死路一条!   萧怜被拴着链子,跑也跑不快,刚好前面的墙根儿处有一个小洞,她仗着身形小巧,便哧溜一下钻了过去。   只听身后墙外的人喊:“她去了禁宫!快追!”   还追啊!有完没完!   萧怜刚松了一口气,又只能扬开爪子继续逃!   然而,这一次,没跑多远,脚下一乱,被链子一绊,前面正是一道百来级的台阶。   她就成了一只球,一路叽里咕噜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浑身生疼!   萧怜一路滚到底,咚地撞到一物,晕了过去。   上面的追兵,也跟着七手八脚一路追下来,可临到近前,却全都慌慌张张下了台阶,稀里哗啦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叩见君上!”   “这是怎么了?”被萧怜撞到的那物,正是刚巧路过的魔君陛下。   “回君上,这只小龙,从珠玑台逃走,我等正全力追回,不想冲撞了君上,请君上降罪!”   魔君弯腰,将脚边摔成一团晕过去的萧怜拎到眼前,“这小东西,能从珠玑台逃走?倒是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   “混蛋,她叫混蛋!”刀疤脸嗓门大,又紧张,就回答地有些震耳欲聋。   他这一喊,连日血战的萧怜以为又要开打,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来。   一对金色龙睛猛地睁开,正对上一双熟悉地不能再熟悉,思念地不能再思念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   胜楚衣!   她哇地叫了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四爪齐上,将自己结结实实地糊了那魔君一脸! 第244章 万龙之龙 胜楚衣!我终于找到你了!   胜楚衣!你个死人头!竟然乐颠颠在这里做什么魔君,也不去找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胜楚衣!我好想你!想你想的心都要碎了!这三十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萧怜抱着胜楚衣的脸,又是亲又是啃,结果换了龙吻,变成了滑溜溜的舌头舔啊舔,蹭了他满脸口水。   千言万语说出口,变成幼龙咿咿呀呀的尖叫。   然后,她就被一只大手无情地从脸上给摘了下来。   胜楚衣从身后侍者手中接过帕子,咬着牙,将满脸的口水擦了,随手将帕子扔了,一双殷红如血玛瑙般的眼睛眯了眯,面上浮起危险的笑,“你这样喜欢本君?”   萧怜一愣,完了!他认不出她啊!怎么办?   赶紧点头!喜欢喜欢!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既然喜欢,就去证明给本君看,你有资格在这诛天宫活下来。”   胜楚衣脸色一变,扬手将萧怜扔回给刀疤脸,“走吧,今年龙选,一定精彩纷呈,本君也想亲自观战。”   他背着手登上台阶,身后的随从,侍卫一流水儿的跟着,去了珠玑台。   萧怜不甘心,在刀疤脸的怀中一通挣扎,向着胜楚衣不停地尖叫。   胜楚衣!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连你也要我去跟那些龙血拼啊?   我没有牙啊!   胜楚衣,你真的不管我死活啊?   胜楚衣!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胜楚衣——!你妈蛋——!   唔——!   刀疤脸跪在地上,粗糙的大手一把捏住萧怜的嘴,“别叫了!君上给你一条活路,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他死死抱住萧怜,生怕她再跑了,直到所有人都从面前经过,才站起来,小心跟在最后面,低声对她道:“待会儿把你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想留在君上身边,就要靠你自己,可你若是再惹祸,我就只能陪着你一起死了!”   他这样说,倒也是实情,萧怜果然就不挣扎了。   她死在胜楚衣手里,倒也没什么,谁让她喜欢他,为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被他坑死,她也心甘情愿。   可这个人,虽然粗鲁些,可终究还算是个好人,若是被她连累而死,却是不值得。   有什么办法,打吧!   见她不闹腾了,刀疤脸放开了手,“混蛋啊,待会儿在珠玑台上,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了危险可以提醒你,你万事自己小心。”   萧怜哼了一声,点点头,没精打采地趴在他臂弯里,寻夫的路好像就这么走到头了。   珠玑台前,一声高宣,“君上到!”   台前围满的人群哗啦啦、黑压压全数跪下。   高处的空地上,凭空拔地而起一座九尺高台,台上一把雕龙的漆黑皇座,静候主人。   灿阳尊者听闻魔君驾到,慌忙上前相迎,“君上怎么突然有兴趣亲临今年的龙选?”   胜楚衣闪身上了九尺高台,在皇位上坐下,扫视下方一周,目光落在迟迟而来的刀疤脸怀中,那小龙全没了之前的精神头,正病恹恹地趴着。   他不觉眉头蹙了一下,还以为遇到个有趣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胜楚衣无聊道:“没什么,随便看看罢了。”   刀疤脸抱着萧怜,立在围栏外,粗糙的大手又把她浸透了干涸的血,红得发黑的鳞甲从头到尾顺了两顺,“混蛋,你打起精神来,听说我。今日你若死了,珠玑台上,便是最后一战。可你若胜了,以后常伴御前,便是风光无限,珠玑台,就是你辉煌的开始。”   他本就沙哑的嗓子,有些哽咽,还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今日,你不论生死,都该知道养过你的人是谁,内个,我叫焚风。”   他说着,手臂一扬,将她向珠玑台里扔了出去。   萧怜身形本就小,被如此大汉的极强手劲儿一扔,居然乘势而起,扑棱着小翅膀,凌空飞了数丈远,在下面已是一片血河的珠玑台上滑翔了一圈,才寻了个空地,稳稳落了下去。   刚出壳不到半个月的小龙,居然可以飞!   满场一片惊叹。   坐在漆黑龙椅上的胜楚衣身子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对她重新提起了兴趣。   萧怜落地,白玉台上的血已经没过她的脚爪,血腥味刺鼻入脑,激发她龙族本能的杀戮天性,立时一阵亢奋!   她振开小翅膀,向着坐在高处的胜楚衣龇牙狠狠咆哮了一声!   可惜,那声音,听在旁人耳中,也没多大声,还全是奶凶奶凶的,不但起不到震慑作用,反而引来一阵哄笑。   灿阳尊者失笑,又不敢在君上身边放肆,掩了下嘴,轻轻咳了咳。   胜楚衣一根手指撑着额角,俯视下方,对她弯了弯眼睛,另一只手拍了拍龙椅另一侧的扶手。   那扶手上,雕着一只龙头,刀工精湛,栩栩如生。   小家伙儿,将它们全杀光,这里,就是你的位置。   萧怜感受到他满满的恶意,瞪着眼睛,脚爪在血河中往复踱了两步,踏起血花。   王八蛋!你给老子等着!   她方才的吼叫声,无疑于一种叫嚣,引起了珠玑台上幸存的幼龙们的注意。   数十只千里挑一的幼龙,经过方才一阵乱战,活下来的,已是精英中的精英。   萧怜向后退了两步,有点后悔了。   她还没长牙呢,光凶有什么用啊。   她看看围栏外的焚风,焚风对她郑重点点头,颇有诀别意味。   一声叹息!   好吧!来吧!   一场手撕同类的残酷厮杀!   萧怜就算有再多的对敌经验和手段,也终归还是跟对手一样的幼龙。   而且还是一只又瘦又小,没长牙的!   她用没有牙齿的牙床,压住敌人的脖颈,再用爪子,将它们撕成两半。   她跃起,振翅滑翔,落在敌人背后,再迅捷绞杀。   一遍又一遍,越杀越是亢奋,越杀越是残忍,直到最后,她小小的身子,沦为杀戮机器,将所有看到的,活的,全部杀掉!   直到最后,一只幼龙被她的利爪豁开肚子,扔到一边。   而另一只尚在她脚下苟延残喘的,也被她一脚踩在咽喉上,尖锐的脚爪刺入脖颈,登时没了气息。   一切终于结束了。   “好——!”是焚风一声兴奋到变了腔的高呼!   灿阳高声宣布,“今年龙选的万龙之龙,苍州进贡幼龙,混蛋,!”   萧怜立在血泊中晃了晃,昂首振翅,像一只真正的巨龙那样,扬天嗷嗷喊了一嗓子!   九尺高台上,胜楚衣不紧不慢收了撑在额角的手指,身形一闪,眨眼间立在了珠玑台的围栏外,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萧怜向他龇牙,吼了一嗓子,不肯上前。   灿阳跟在胜楚衣身边笑道:“还真是有性子的。”   萧怜看着胜楚衣那只手,一如从前白净修长,他经常这样伸出手,对她说“过来”。   她每次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想要像个猫儿一样腻上去。   可现在,他竟然将她扔进杀戮场,扔进血泊中,等到她靠着自己活下来,才向她伸出手。   那五根好看到让人想咬一口的手指勾了勾,胜楚衣像是看着一件稀罕玩意一样,对她饶有兴致,“过来。”   萧怜警惕地向前走了一步,再一步,终于来到他那只手前,探出鼻子,轻轻嗅了嗅。   即便是珠玑台上血气冲天,也掩不住他袖中弥散出来的血幽昙清冽妖异的香味。   她抬眼看他,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只幼龙,歪着头打量它的新主人,几分警惕,几分畏惧,几分好奇。   胜楚衣,你,好可恶!   她张嘴,啊呜!   一口!   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第245章 怜宫(二更) 人群一阵惊呼!   这还得了!   苍州送来的龙,居然胆敢咬君上!   灿阳抬手就要灭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龙崽子,却被胜楚衣抬手止住了。   他隔着围栏,将身子俯地更低,竟然有些笑意,“原来你还没有牙!”   胜楚衣探出另一只手,将她拎起来,由着她咬着自己的手指,那刚生了牙根的牙床,有些硬,还挺有劲儿,咬人多少还是有点疼。   “没有牙,尚且如此勇猛,来日必定不可限量。”他满意地看着她,被她咬在嘴里的指尖,恶趣味地勾了一下她的舌头。   如此,萧怜更恨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牙,索性两只前爪抱住那只手,掰着他的手指,狠狠地用力啃!   她啃得凶猛,他也不生气,转身拎着她,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回了诛天宫。   ——   胜楚衣入了诛天宫,拎着萧怜,闪身之间,回了寝殿。   萧怜捧着他的手啃得正欢,无意中抬眼看到,那宫门上的两个字,登时便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   怜宫!   她刚才对他的那些怒意,眨眼间消散无踪,只剩下心疼,抱着他的手,小心舔了舔。   楚郎,对不起,我这样笨,让你足足等了三十年。   你用我的名字,做这寝殿的名字,该是也如我一样,日夜思念不休。   可我,只是肝肠寸断的一个月,你却是漫长的三十年!   这三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她正柔肠百结之际,立在门口该是侯了许久的三个宫人过来相迎,都是生得极艳的女子。   她们向胜楚衣盈盈下拜,“君上回来了,这就是今年选出的万龙之龙?”   萧怜两眼一立!   好的,我知道你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了!有这么多漂亮妞儿陪着,再过三百年你也乐不思蜀啊!   啊呜!又是一口!硬邦邦的牙床,狠狠夹住他的手指。   萧怜现在真的好恨,她到底为什么还不长牙   胜楚衣见她啃得欢,当她饿了,伸手无情地将她摘下来,在脑壳上爆了个栗子,扔进其中一个女子怀中,“拿去洗干净,顺便喂饱。”说完,就自顾自进了怜宫。   “是。”女子接过萧怜,再次下拜,恭送了胜楚衣。   萧怜直愣愣看着胜楚衣的背影,傻了,你就这么把我仍给别人了?   喂!你回来啊!   你不是该带我一起进去吗?   喂!她们是谁啊!   你怎么把我又扔了!   喂——!   她在那女子怀里挣扎着哇哇地嘶叫,却冷不防发觉身后的气息不对。   回头看时,那三个女子的眼睛,正齐刷刷、狠狠地盯着她,龙睛!   她们也是龙!   而且是化了形的雌龙!   大概是觉得龙尾单独拖在屁股后面非常影响美丽的身材,这些龙女与外面的魔族不同,是没有尾巴的。   “每年新来的小龙,都以为是君上的最爱,却不知,自己只是龙苑之中豢养的宠物。”一个女子冷嘲热讽。   “哼!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想跟进怜宫去,真是不知所谓!”另一个女子冷冷道。   抱着萧怜的女子道:“好了,跟个哑巴畜生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它很快就会知道龙苑的好了。”   萧怜被三个龙女带去了离怜宫不远的龙苑,第一件事,便是被扔进池中,狠狠一顿洗!   站在池边的龙女,手中持着一根扫帚柄样的长刷子,有意无意地摁下萧怜的头,反反复复擦洗她的鳞甲。   只要萧怜稍稍向她龇牙,她就会下手更狠。   就这样,鳞甲自从出壳以来,屡次血战中留下的血污,被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彻底洗净,等到萧怜从水中爬出来时,艳红的鳞片在日光下如火舞动般斑斓,煞是耀眼。   脖颈上连着四肢的黄铜锁,也跟着闪闪发光。   她抖了抖浑身的水,向那龙女试着叫了两声。   龙女鄙视道:“你想拿下龙锁?等你化形后讨得君上欢心,他自然会给你取下来,在这之前,就乖乖地戴着吧。”   她扔了刷子,抓起萧怜,进了一座大屋中,寻了个空笼子,见她关了进去,“从现在开始,你住在这里。”   龙女说完,拍了拍手里的灰,扭头便走了。   喂!   放我出去啊!   说好了喂饱我的啊!   萧怜象征性地喊了两嗓子,就放弃了。   大屋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她颓丧地坐了下来,背上的双翼也垂了下去。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胜楚衣那个王八蛋知道她是他的怜怜呢?   靠那些龙女翻译肯定不行,她们根本靠不住。   笼子!笼子!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不停地被关进笼子里!   “你是新来的吧?”一声幼龙的叫声,她却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萧怜转身,看到隔壁的笼子里,正坐着一只比她大一些的幼龙。   “你是谁?”   “我是去年龙选获胜的万龙之龙,我叫翠花。”那幼龙昂首道。 第246章 千年谋算,诛天龙母 翠花有些有些傲慢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萧怜:“我是混蛋。”   这样说出口,总觉得怪怪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焚风。“我们一路浴血,厮杀到最后,被他选中,然后被关在这笼子里,到底为什么?”   “他?你说君上?”   “是啊。”   翠花以过来人的口吻训斥道:“无礼!你们这些刚出壳的,就是不懂事!以你我这样的小兽,提及君上,应当像我这样,先行向着怜宫的方向拜上一拜才行。”   它说着,对着怜宫的方向便是一拜,接着道:“你刚出世,许多事不懂,没人怪你。可你应该知道,君上,是这魔域的创世主宰,是缔造此间众生的父神,我们被他选中,成为他的战龙,是无上的荣耀。如此际遇,多少人一生可遇不可求,你怎们可以抱怨被关在笼子里呢?”   萧怜眨眨眼,被这只小龙的口才惊呆了。   翠花接着道:“笼子,只是夜里用来睡觉的地方,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打败更强的对手,从而赢得更大更舒服的笼子,但是,前提是你能忍受得住永无休止的训练和厮杀,让自己变得更强!”   它舒服地在笼子蜷成一团,闭上眼,“明天以后,你就会珍惜在笼子里的时光了,因为能肆无忌惮地趴一会儿,真的很奢侈。”   翠花说完,便很快打起了酣,留下萧怜一只龙,对着四下的幽暗。   不管翠花说的那些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但是它的笼子好像的确比她的舒服一些,至少,里面铺了稻草。   萧怜也在笼子的角落蜷缩下来,这里虽然依然是个笼子,可是比驯龙场中满是腥臊气,不知住过多少龙的破笼子要好上许多。   她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心里还在骂:胜楚衣,你居然把我当狗养!你会付出代价的!   然后,第二天一早,她是被踢醒的。   日光从大屋的穹顶透进来,无数幕布被拉开,萧怜本来朦胧的眼睛登时睁地老大。   所谓的大屋,竟然是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晶殿,像她这种尚未驯化的小兽,都被安置在最底层,关在笼子里,而高处,一排排嵌满珠翠琉璃的洞窟中,则住着形形色色的各种魔兽。   那些魔兽,有些她看着似曾相识,而大多数,则生得全然不可思议。   翠花在旁边的笼子老神在在道:“怎么了?这就惊呆了?”   萧怜仰望着巨大的水晶殿,“原来他不只是好龙啊!可他收集这么多魔兽,该不会是只用来玩赏吧?”   翠花挺了挺小胸脯,“傻瓜!自然不是玩的,这是一支大军!”它顿了顿,“这么说也不完全对,这该是君上为缔造诛天军而做的准备。”   “什么意思?”   “诛天,诛天,顾名思义咯。”   诛天!他要诛天!他要反上神域!   “不!不行!这些远远不够!”萧怜有些焦急,原地转了一圈。   他怎么可以这么冲动,光凭这些魔兽,就算加上外面那些生了尾巴的魔族,也远远不够!   “这些当然不够,但若是我告诉你,上面那些魔兽,都是雄性,而每年选出的万龙之龙,都是雌龙呢?”   萧怜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想怎样?”   “咱们龙族,除了强悍、嗜杀,还有个特点,就是能生啊!最强的魔兽,配最强的雌龙,产下最强的龙兽,再经化形,就会成为最强悍的魔龙战士。依次类推,用不了几百年,君上就会制造出一支全新的、所向无敌的魔军!”   翠花眼中充满自豪和希冀,“每年龙选,择万龙之龙,便是君上在为这只大军精心挑选龙母,这也是这里被唤做龙苑的原因。”   萧怜这次,真的被这个惊天计划惊呆了!   神域一日,璃光一年,璃光一日,魔域一年。   魔域中一千年,璃光三年,神域不过三日。   用一千年的时间准备一场诛天之战。   胜楚衣,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是媳妇我怎么办?   我现在要被你拿去做生蛋机器了啊!   昨日的三个龙女正指挥着龙苑中的魔兽有序集结,通过各自的传送门离开。   翠花道:“这三只,是最早的万龙之龙,资质未必最好,但因为已经化形,所以受到重用,在这里打点龙苑日常。”   萧怜心里升起一点酸酸的味道,“一只龙要多久才能化形?”   “这个难说,若是快的,百来年就有可能,若是慢的,上千年也成不了人形。她们几个,颇得君上喜爱和信任,是额外受了恩典,提前化形的。”翠花说着,满脸都是羡慕。   “恩典……”萧怜的脚爪在地面敲了敲,酸味更重了。   这时,地面震动,一队巨大的魔兽,从她们的笼子旁边经过。   一只鳞甲浓绿,闪闪发光,如一块移动的巨大祖母绿宝石般的魔兽,斜瞟了萧怜一眼,昂了昂头,走了。   他身后跟着的一队巨兽长得跟它差不多,也发出吭哧吭哧的低吼。   于是那只大祖母绿就又回头看了萧怜一眼。   等巨兽们走远,旁边的翠花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萧怜问。   “它看上你了。”   噗!太随便了!“你怎么知道?”   “你若是像我一样在龙苑住上一年,也会什么都听得懂了。”翠花津津有味道:“刚才前面那只看你的,叫做碧染,是龙苑中目前为止,最强的魔兽,所以将来,它一定会被配给最强的龙母。刚才,他经过你身边,只是看了你一眼,但是他后面的那些就开始起哄,于是他就又看了你第二眼。”   “……”萧怜看看自己,再看看那群已经进入传送门的巨兽,整只龙都不好了,“你们这些兽,整天被关在这里,是不是闲得,简直八卦透了,只是看一看,有什么奇怪的。”   况且我还这么小,连牙都没有呢。   “奇就奇怪在,看你的是碧染啊!碧染从来不看任何雌龙,他眼中从来就没有任何兽。”   这时,又有一队巨兽经过,领头的一只,全身火红皮毛,身生九尾,翠花见了它,立刻抖了抖全身鳞甲,昂首挺胸。   等巨兽们通过了,她才重新恢复了懒散的模样。   来而不往非礼也,萧怜当然不会放过它,“你喜欢那只生了九个尾巴的?”   翠花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是啊,它叫焰杀,虽然不是最强的,却是最美的,你看,我是不是跟它很配?”   “配……配极了!”   等到所有魔兽全数离开龙苑,萧怜和翠花这一批被关在笼中的,是最后被运走的。   从传送门中出来时,看到的是一片天空黑暗的荒芜之地。   放眼望去,天上地上,皆是魔兽操练的沙场。   萧怜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只大手从笼中拎了出去,扔在一只围栏中。   她脚还没站稳,对面便是一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然后整只龙就成了个球,被踢了出去。   她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没等缓醒过来,那黑影又扑过来,脑中轰地一声,就是一记重击。   “混蛋!起来!反击!敌人不会给你反应的时间!”   好吧!毫无征兆的就要开打是吧!   她晃晃悠悠再次爬起来,尚未找到东南西北,又是眼前一花,咚!   整个身子狠狠撞在了围栏上。   这次,她学乖了,趴着,不动。   果然,那黑影没再冲过来,而是一只大手,将她拎出来,扔回笼中,“休息一会儿,等待下一轮。”   她假作被揍了个半死,才得以抽空观察一番,刚才那个将她反复抡飞的,是只赤着长满毛的上身,拖着一条硬邦邦尾巴的大尾巴狼人,正捶着胸口,向她龇牙咧嘴嗷嗷叫。   这里的每只幼龙,都被安排了强过十倍以上的对手,正拼死相搏,颇有不死不休之势。   终于,翠花从与她对战的魔兽身上咬下一块肉,叼着战利品得胜归来。   她一落入笼中,便提醒萧怜,“喂,混蛋!装死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在龙苑,一只真的很弱的龙,没有存在的意义。”   好吧,再战!   萧怜在心里骂了一句胜楚衣,拖着沉重的身子重新站起来,对着那只狼人也哇哇地叫!   果然,外面的驯龙师道:“怎么?休息好了?这股凶劲儿才像一头真正的万龙之龙,去吧!”   说着,大手一抓,又把她扔进了围栏。   这一次,萧怜有了准备,闪躲起来,也灵活了许多,狼人几击未中,狂性大发,越来越暴躁。   她发现,这些用来陪练的魔兽,大概不算是真正的魔族,生性残暴却心智低下,如此一来,便没什么好客气的!   她振翅,借着双翼的力量,迎着扑来的狼人,跃上他的腰间,灵活的绕上脊背,爬上头顶,一双龙爪直挖双眼。   剧痛之下,狼人惨叫,向双眼抓去,萧怜灵巧避开,去咬它的耳朵。   那对狼爪,便也跟着去抓,咔嚓!幼龙没抓到,耳朵被扯下来一只。   这一次,萧怜已经绕到狼人的脖颈,狼人哪里还顾得那么多,伸手就去脖颈上狠狠一爪!   血流如注!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自己把自己抓死了!   萧怜趁着那狼身把自己砸成肉饼之前,一跃而起,全身而退,身上浸染了狼血,站在对手的尸体上,向着围栏外的驯龙师长大了嘴,振开翅膀,嗷嗷嘶叫!   驯龙师该是对她的表现甚是满意,“不错,个子虽小,却有个机灵劲儿!很好!有资格活下去。”   他伸出大手,想要再次将她抓起,这时,忽然整个大地轰隆隆地剧烈晃动起来,天摇地动也不为过!   整个驯兽场上下,所有驯兽师和魔兽,全部停下来,向着同一个方向跪拜下去。   直到震动渐渐平息,驯龙师才重新站起身,抓了萧怜,重新扔回笼中。   萧怜一进笼子,就问隔壁翠花,“刚才是怎么了?”   翠花也刚被扔回来,见怪不怪道:“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君上又震怒了。”   “他生气了?”   “跟你说了,不要总是他他他,要唤君上。”   “哦。”   萧怜在笼子的角落里缩了缩,心中不安,你怎么了?谁惹你发了这么大脾气?   ——   怜宫中,最后一只花瓶咣地一声,劈头砸在灿阳的头上。   灿阳腰背笔挺地跪在地上,岿然不动。   胜楚衣已经将整座寝宫中能砸的全部砸了个粉碎,能撕的全部撕了个稀烂,只剩下一面一人高的铜镜,端然立在面前。   “你说!她去哪儿了!她去哪儿了!”   因着发疯,几缕发丝凌乱的从额角垂落下来,他隔空抓了灿阳,将整个人砰地扔了出去!   “你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灿阳重重撞在墙上,又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君上,臣的确日夜派人盯着空明镜,一刻也不敢眨眼,这几个月来,的确不曾见过她出现。”   胜楚衣殷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满身的戾气无处发泄,如困兽般在废墟上暴躁地踱来踱去,“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来看我!她明明已经找到我了,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她去哪儿了!她去哪儿了!啊——!”   他一声怒吼,整个大地又是一阵剧烈震颤。   一拳!   砸在空明镜上!   那镜中原本显现着的空荡荡的森罗万象殿,便化作了泡影,消散无踪,只映出胜楚衣几近疯魔的脸。   “怜怜……,怜怜!”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与她最后的联系也亲手切断了!   骤然满身的怒气消散地无影无踪,惊慌失措抚着空明镜,像个犯错的孩子,“怜怜……,我错了,怜怜,你别走!你回来啊!怜怜……!”   胜楚衣颓然瘫坐在铜镜边,“怜怜,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不来了?你明明已经找到我了!我用了三十年,才等到你看见我!”   他靠在铜镜边,抱着那镜子,哪里还有半点魔域帝君的威仪,只是个心碎欲绝的男人。   他震怒时,无人能进言半句,如今终于等到他彻底安静下来,灿阳才站起身,走了过来,“君上,也许,君后只是多睡了一会儿。容臣叫人将空明镜修好,说不定到时,你第一眼就能看到君后。”   胜楚衣仿佛忽然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眼中有了光,“对,她那么懒,又日夜陪着我,一定是太累了,对……”   他抓住灿阳的手臂,想要起来,忽然手中又是一紧,“那万一她来了,镜子却没修好,怎么办?不行!再去找一面空明镜来,快!不能让她等我,她会着急!”   “君上,”灿阳安慰道:“空明镜,天下无双,整个魔域,也只有这一面,君上稍安勿躁,臣这就去双管齐下,一面派人将这面空明镜修好,一面,再去寻一面有隔世相顾之能的魔镜,来为君上解忧。”   胜楚衣刚刚重新狰狞起来的面容这才稍稍安静下来,激烈的眼光渐渐恢复平和,“好,快去!越快越好!本君一刻也不想让怜怜多等。”   灿阳温厚笑笑道:“君上放心,臣必竭尽所能为之。只是臣以为,您若是能寻些乐子,时光会容易打发一些,比如,昨日收获的那只小龙,还不曾细细赏玩。”   小龙?   胜楚衣点点头,有了几分兴趣,“是啊,那个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倒是与她颇有几分相似。”   他闪身化作一抹水墨般云雾散去,将怜宫一大堆烂摊子扔给了灿阳。   驯兽场上,萧怜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扔进围栏,又是第几次站在对手的尸体上,扯着尖细的嗓子奶声奶气地咆哮!   她身上染满对手的血,也被抓伤几处,一只龙翼也被折了,拖在身侧,可却没有半分颓丧,反而像件将军的披风。   这一次,她又被驯龙师的大手抓起,反手扔回笼中。   却不想半空中,被另一只洁净修长的手给截了下来。   “叩见君上!”   整个驯兽场遭逢魔君不期降临,人也好,兽也罢,黑压压潮水一般全数跪倒,匍匐在地。   胜楚衣将浑身是血的小龙擎到眼前,用一根手指勾勾她的下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明知故问,“哎呀,你受伤了?”   啊呜!又是一口!   萧怜一口咬住他那根瞎嘚瑟的手指!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饿!我饿!我好饿! 第247章 洗龙(二更) 她竟然敢咬君上!   笼子里的翠花惊呆了,嘴里啃了一半的肉,吧嗒,掉了出来。   前来迎驾的龙女,手里持着鞭子厉声喝道:“大胆!不想活了!”   胜楚衣却被她没有牙的牙床咬得有意思,抬手拦了鞭子,“无妨,这小龙有趣得很,本君带回去玩几天。”   “可是君上,她野性难驯,还尚未调教好,何以入怜宫伴驾?”   胜楚衣看着手中咬着他的手指,恶狠狠盯着他的幼龙,“调教?不必了,现在这样很好。”   他带着她,化作水墨雾气,回了怜宫。   只是一来一回的功夫,被砸得体无完肤的怜宫,已经被灿阳修复地一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胜楚衣对这种情形一点都不意外,三十年来,他被这种隔世相思折磨,狂躁暴怒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每次都是他在前面砸,灿阳就在后面修,之后再找些乐子给他,天塌地陷之后,一切如故。   胜楚衣嫌弃地将一身血的萧怜再次举在眼前看了看,“真脏,她们到底有没有给你洗澡?”   萧怜淡定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肯定没有啊!当然没有!必须没有!   扑通!   凭空变出一只大澡盆,洗龙!      萧怜被扔进热水中的瞬间,暴跳!   我身上还有伤呢!   我翅膀还是断的呢!   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她冲着胜楚衣哇哇叫。   一只手,如泰山压顶,将她一掌摁进水里,“乖,先洗干净,不然怎么玩。”   玩你大爷!   萧怜在水中不停地扑棱,胜楚衣倒是来了兴致,索性挽起衣袖,亲手搓龙!   她越是挣扎地厉害,胜楚衣的手劲儿就越大,哪里是洗澡,分明是虐宠!   王八蛋,怎么对小动物一点爱心都没有,早知道你这么变态,我当初干嘛嫁给你!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终究斗不过他,翅膀还断了一只,一折腾就钻心地疼。   最恨的是,他既然亲手洗她,那是不是也洗了翠花,也洗了那几个走路扭来扭去的飞扬跋扈的龙女!   一想到翠花说那几个龙女额外承了恩宠,她就浑身气都不打一处来。   三十年!老子不在你身边,把你浪地没边了!   她一使劲,翅膀撩起水花,啪地甩了胜楚衣一脸。   胜楚衣几时被这样待过,重重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额角的发丝滴水,怒道:“本君第一次洗龙,这是你的荣耀,哪里不满意!”   萧怜刚刚还牟足了劲儿折腾,一听“第一次”三个字,立刻就不动了。   真的是第一次?   她哼唧了一声,垂了翅膀,老老实实给他洗了。   胜楚衣这才神色缓和下来,手底下也轻了许多,“嗯,这样才乖,脑袋,洗一洗,翅膀,洗一洗。”   他手中虽然给她洗澡,可眼光游历,不知在想什么。   萧怜歪着脑袋看着他,你可是想念你那只叫做帝呤的小龙了?   她就在你面前,可惜你不认得。   “爪子洗一洗。”   她就顺从地将爪子递到他手中。   “肚子洗一洗。”   额……,好吧,不过不要乱摸。   她乖乖地让他的手在她已经饿的扁扁地肚皮上来回拂过。   胜楚衣的手,果然停住了,“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萧怜眼巴巴地看着他,本来就圆圆的龙睛,雾蒙蒙一层。   好久,好久,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好可怜的!   “洗完了喂饱你。”胜楚衣对她承诺,那姿态哪里像个魔君,倒是个第一次养了宠物的孩子,下定决心要把手里的这一只养活,不养死。   他接着洗龙。   “背上,洗一洗。”   好的,萧怜将龙脊递给他。   “尾巴,洗一洗。”   她又将尾巴甩过去。   “屁股……”胜楚衣想了想。   萧怜赶紧将尾巴嗖地夹在两腿之间。   这儿就免了吧。   果然,胜楚衣道:“这儿就免了吧。”   他将她捞出来,细细擦干,放在象牙案上,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口,之后小心地替她上药,包扎。   他包得认真,专注的眼神,一如当年。   “本君在很久以前,曾养过一只小龙,你与她,颇有几分相似。”他仔细将纱布在她翅膀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包得十分精细。   “本君,很喜欢她,在她还是一条幼龙的时候,就曾很想很想亲手帮她洗澡,细数她的每一片鳞甲,做着寻常人家的事情,可惜,始终没有机会。”   他两眼有些出神,萧怜就静静地听着。   他明明可以垂手之间将她身上的伤治好,却偏偏要这样学着普通人,一点点包起来。   胜楚衣将她折断的那只翅膀包地整整齐齐,指尖挑起她的头,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看,确定再无伤口,“曾经,她在本君心中,只是个替代品,她抱着一颗赤子之心相待,本君却一心想要追寻遥不可及之人。直到历经九世磨难,重返云山,才发觉,心心念念,苦苦寻觅之人,原来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身边,形影相随,从未离开。”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脚爪上,反复细细摩挲,思绪已飞回珍珑云宫,“可惜,等到本君幡然醒悟,想要弥补对她亏欠的一切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萧怜低头,用嘴碰了碰他的手背。   楚郎,我已经来了,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胜楚衣两眼弯弯一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一个小畜生,又听不懂。”   他抬手在她嘴上一划,“封了你的嘴,免得你回了龙苑乱说!”   胜楚衣!   萧怜才刚乖顺下来没多久,就又被他惹毛了!   可是这一次,跳脚也没用,她居然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王八蛋!你把我变哑巴! 第248章 朝夕镜前真魂现 噗!   一股小火苗,向着胜楚衣那只人见人爱,惹祸不断的手指喷去!   他惊异地抽了手,眼角一跳,仔细看她,“炎阳火?”   萧怜骄傲地仰起头,你丫的终于认得老子了?   胜楚衣将那被火灼过的手指攥入掌中,摩挲了一下,脸色有些阴沉,“伴生炎阳火的人,除了她,都已经被本君杀光了,却忘了还有兽类。”   他的眼中浮起了杀机。   萧怜往后退了一步,蠢货!这样都认不得我!活该你下半辈子没老婆!   胜楚衣的手又向她伸过来。   萧怜就又退了一步,你不要过来啊!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那手越来越近,终于探到了她脖颈下。   萧怜一屁股坐在象牙案上等死。   胜楚衣的脖颈晃了晃,开口道:“来,再烧一次。”   萧怜:哈?   她抬头,胜楚衣,你病得不轻啊!   胜楚衣的另一只手,抚在她头顶,刚才眼中瞬间而过的杀机全不见了,“来,再烧一次,我想她想得厉害,无从宣泄,你帮帮我。”   萧怜挺了挺胸脯,昂起头。这是你自找的啊,不要怪我。   噗!   又是一股小火苗,喷涌到他的手指上!   炎阳火,终究是天火,虽伤不到胜楚衣,却依然灼痛。   他微微蹙了眉头,将修长的手指没在火中,脖颈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越是痛,越是畅快,越是痛,越是宣泄相思,越是痛,就越是欲罢不能。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目光仿若可穿越隔世的障碍,看到另一头的那个人,却不知那人已历经生死、跨越血海,来到他面前。   直到萧怜累得口干舌燥,喘不上气儿来,才闭了嘴,吧唧一下趴在了象牙案上,胜楚衣意犹未尽地收了手,合目深吸一息,在她的头顶沉沉拍了两下,“很好,以后你就留在怜宫陪伴本君吧。”   萧怜现在想哼唧都哼唧不出声,饿得快要变成一张龙皮。   胜楚衣,我后悔来找你了!   我在神皇殿好吃好睡,还被人当成神明一样供着,干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来找你!   现在历尽千难万险找到你了,你却这样折腾我!   她眼中一抹狡黠闪过,好啊,既然你不让我开口,那我就不说,既然你喜欢天火灼烧之痛,我就把你烧个痛快!   不好好熬熬你,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   自从那日被洗了一通之后,胜楚衣除了闲时偶尔逗逗萧怜,大多数时候都是整日神不守舍,坐立不安,但是他也没提过将她送回龙苑的话,于是萧怜就自得其乐地在怜宫中晃悠,吃饱了睡,睡饱了瞎溜达,有意无意地在他身边转悠,看着他神经兮兮地犯相思病。   如今的胜楚衣,已是超脱了肉身的存在,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   可他依然遵循着在璃光时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饮食起居,一样不落。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身边空置的位置,也会摆上一副碗筷,桌上布的除了简单的几样甜食,便都是红油赤酱的荤菜。   萧怜作为准许在怜宫中随意走动的宠物,到了吃饭时间却是不能靠近。   灿阳用脚将她拦在门外,“君上用膳的时间,不容打扰。”   萧怜就只好扮作一只猫猫狗狗,蹲在他脚边,向里面张望。   胜楚衣待到一桌的膳食布齐,提筷对身边空着的位置笑道:“怜怜,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他夹了块甜糕,也不吃,就两眼含情地望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那眉宇间的神情,忽而有些担心,忽而有些着急,忽而有些欣喜,就像是真的看见心爱的人在狼吞虎咽地吃饭,有时担心她噎着,有时怕她不爱吃,有时又看她吃得香,由衷地开心。   萧怜因为没有牙,刚刚只被赏了一盆血,现在满嘴还都是腥味,眼睁睁看着那一桌子菜变凉,然后被收走倒掉。   她暗戳戳地用爪子尖儿敲了敲地面,胜楚衣,你这种对着空气吃饭的日子,只怕还要过很久了。   除了吃饭,胜楚衣更多的都是对着寝殿中一个空地发呆。   萧怜觉得,那块空出来的地方,一定之前曾经摆放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此三五日之后,他死死盯着那个地方,该是内心涌动的什么东西再也无法忍受,隔空一抓,凌空揪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在脚边。   “灿阳叩见君上!”   胜楚衣一个耳光将人掀飞,骤然暴怒,“镜子!让你找的镜子呢!”   整个魔域再次随着他的怒火而开始隆隆晃动。   萧怜本躲在门口看热闹,也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可怕,就像传说中那样喜怒无常。   灿阳爬起来重新跪好,“君上,那镜子,名唤朝夕,前日已于空茫山寻到,只是,那镜子,除非真正情比金坚的一双璧人共同入镜,否则无法请回。臣已经寻了许多情侣前往,都无功而返。”   听说找到新的镜子了,胜楚衣的情绪立刻雀跃了起来,“朝夕?”   “是,取自朝夕相对之意。”   “既然它不肯来,本君亲自前往便是,又有何难。”   他正要欣然离开,蓦地看到蹲在门口看着他的萧怜,伸手道:“来,带你出去散散心。”   萧怜难得见他心情这样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跃上他的手臂,窜上肩头,稳稳地蹲在那里。   对于胜楚衣来说,从诛天宫到空茫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萧怜环顾这魔域的山水,虽然偶尔有些地方颇有奇思妙想,但是却与璃光并无太大出入。   这一方天地,绝对不是这三十年间缔造出来的,而是经历了数万年的风雨岁月,才有了今日的面貌。   他本该是神域的少君,又是何时创造了这个与神之领地截然相反的所谓魔域呢?   她蹲在他肩头,小心地看着他的侧脸,有些不解。   空茫山的石窟中,被人工凿开半面石壁,有重兵把守,门口排了长长两队人,一对为男,一对为女,两两成双。   外面的人,跃跃欲试,出来的人,垂头丧气。   为魔君陛下求宝,乃是天大的机缘,谁都不想错过。   然而那镜子等的有情人,却偏偏迟迟不曾出现。   胜楚衣悄然出现在洞内,立在阴影中,看着一对又一对男女立在镜前。   萧怜也随着他向镜中看去,这一看,还好嘴巴被封了,不然真的要笑出声。   那镜中显现的,哪里是什么情侣,分明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魔物。   胜楚衣见此情景,也是皱了皱眉。   灿阳赶紧从旁解释道:“君上,朝夕镜,又名照魂镜,镜中所见,皆是镜前之人的真魄显影,所以……,咳,有些千姿百态了。”   胜楚衣只关心到底谁才能替他将朝夕镜从石头中请下来,“无妨,不论是谁,只要能为本君请得朝夕,任何要求,本君都可以答应。”   他满怀希望而来,立在阴影中,看着一对对情侣在他面前携手而行,来了又去,强耐着性子等到最后一对离开洞窟,那朝夕镜依然岿然不动。   灿阳心知无法交差,扑通一跪,“君上恕罪,灿阳无能,明日再广招情侣前来一试!”   “拿不到也无妨,让我看看她就好。”胜楚衣怅然离开阴影,走向朝夕镜。   萧怜蹲在他肩头,明知他心情不好,随时有可能将自己打飞,可却始终不忍离开。   她看着他的侧脸,那样心疼。   胜楚衣微垂着头,来到镜前。   抬眼望向镜中。   蓦地两眼之中绽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朝夕镜里,分明看见他的怜怜,金冠银发,一袭红袍,立在他身侧,挽着他的臂膀,依偎在他身边,正痴痴地在望着他。   胜楚衣当下下意识的转头,却正对上肩头那张龙脸。   萧怜从始至终不曾向镜中看过一眼,此时见他突然这样看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头颈向后避了避。   这时,朝夕镜光芒四射,凭空化做一面女子的小妆镜,从洞窟的石壁上掉了下来。   萧怜刚巧什么都没看到。   胜楚衣不动声色弯腰将它拾起,揣进怀中,也不看萧怜,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解脱,“走吧,拿到了。”   灿阳跟在后面,对这转眼间发生的事,难以置信。   那么多痴男怨女抵不过他家君上跟一只龙宝宝三五日间的感情,君上这些天究竟与这只龙宝宝发生了怎样超越友谊的故事? 第249章 陪本君沐浴吧 胜楚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了怜宫,破天荒地主动叫人给萧怜备了一盆血,之后坐在象牙案前,端了本书,作势看书,不动声色。   萧怜肚子的确是饿了,可天天喝血,真的已经是够够的了。   她坐在那个华丽的宠物食盆前,艰难地看着那盆血。   胜楚衣用书遮着脸,将椅子转了半圈,背对着她,“龙族饮血,可添凶性,你难道不喜欢?”   萧怜用爪子挠了挠腮帮子,该是要长牙了,牙根子好痒。   她狠狠地瞪了胜楚衣一眼,扁了扁嘴,算了,喝吧,不喝难道被他饿死?   胜楚衣拿着书页中,不知何时多夹了那只朝夕镜,正背对着她作看书状,却刚好用镜子召照见她。   一袭红衣,银发及地,正坐在那盆血前,撑着腮帮子,艰难地说服自己将这盆血喝完。   胜楚衣的手一抖,镜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嗖地将书合上,双手双脚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里放,腰背僵直地坐着,背对着她!   真的是怜怜!   他一时之间,想扑上去将她那一身龙皮扒了!   可又一转念,嘴角便危险的向上勾了勾。   这时,萧怜正要低头喝血,被他一通乱响惊到,抬头看看,也没什么异样,便要低头将她这顿饭吃完。   “慢着,怜……”胜楚衣“怜”字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打住了,“连肉都不能吃,还敢称龙?”   萧怜的嘴已经快要喝道那盆血了,就停住了。   几个意思?到底是让我喝血,还是打算给我肉吃?   她掀起眼皮,小心观察胜楚衣的动静。   胜楚衣强作淡定,站起身来,看着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媳妇,“整天喝血,不利于长牙,不如吃点肉吧。”   他对她龇牙笑,露出一嘴白牙。   萧怜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可是,毕竟终于有肉吃了,内心还是很欣慰的。   没多久,肉来了,全是被精心切割过的嫩肉块。   萧怜终于第一次感觉到做魔君爱宠的好处,比起她见过的翠花吃的那些柴禾一样的肉,这些肉,简直就像是小孩儿脸蛋儿一样嫩!   她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却落了个空。   胜楚衣将盘子拿走,两根手指夹了一块,“来,本君喂你。”   萧怜忽然奇怪,他怎么突然之间这么犯贱,但是什么都比不过肉香,她张开没有牙的嘴,露出粉嫩的牙床,从他手中抢了一块。   果然是好鲜嫩的肉,入口即化一般,只用牙床就可以磨碎。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喝血就是喝血,如今终于可以吃到实在的东西,便是狼吞虎咽,甚至顾不上有没有咬到胜楚衣的手指,他给她一块,她就吃一块,反正也没有牙,咬到了也不疼。   等到吃得肚皮滚圆,胜楚衣喂肉的速度就开始变得不怀好意了。   有时候送到嘴边,再突然抢走。   有时候不停地举高,再举高,逗着她张大嘴,“来,看看长牙了没。”   她若是生气,不吃了,他又把肉送过来,在她鼻子尖底下晃动,等她啊呜一口连手指一起咬住,然后装模作样道:“啊呀,动作真快。”   直到吃饱喝足,胜楚衣才伸了双手,声音有些哑,对她郑重道:“来,抱抱。”   萧怜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宠物,却也是盼了这两个字许久,没等他话音落下,便快如闪电地一头扎进他怀中,娇憨地蹭了又蹭,拱了又拱。   那怀中的香气,她思念了那样久,本以为再也寻不到了,如今却失而复得。   只要一个抱抱,所有怨气,一扫而光,她想告诉他,她就是他的怜怜,她不顾一切地来找他,来陪他了,从今以后,不管他做什么,要去哪里,她都誓死跟着他,再也不要离开他!   可是头顶上,胜楚衣细细抚摸她鲜红的鳞甲,悠悠道:“本君要沐浴,你也陪着吧。”   贱人!   是不是你养的每一条雌龙都看过你洗澡!   于是,刚才所有的海誓山盟,又变成气泡,啵地一声,碎了。   胜楚衣带着她来到怜宫花园中的御用汤池,四下雾气撩动,纱帐漫漫。   果然,只是陪着。   他立在池边,低头看着她。   她一只小小的兽,坐在地上只有一小团儿,仰着头看他。   他一件一件,脱了身上夜色凝结的衣裳,还有意无意地,扔在她爪边。   她的眼睛就紧跟着他的衣裳,一件落下,再一件落下,有种流鼻血的冲动。   直到敞开的衣襟儿里半露着蜜色的胸膛,腰间最后一件,隐藏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   胜楚衣忽然停了手,对她微微一笑,“还没看够?转过去。”   萧怜头一歪,都看到这个份儿上了,最后一层,你不给看?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稀罕!   难道你化魔之后,还变样儿了不成?   她虽然心中大骂,可还舍不得转身,好久没看过了的说。   胜楚衣笑吟吟抬起赤着的脚,将她轻轻拨了半个圈,“只有本君的君后可以看,你一个小畜生,乱看什么?”   他话语间虽是训斥,却倍含宠爱,萧怜变成个球儿,背对着他,反而听得甚是受用,有些得意,是啊,那个秘密是给我用的,别的人,别的兽,自然看都不许看!   嗯! 第250章 魔龙洗澡(一更) 身后是那个脱得精光的男人入水的声音。   萧怜竖起耳朵听,向后挪了两步。   池中,轻柔撩动水波的声音。   萧怜琢磨着,也不知他洗到哪儿了。   又向后动了动,想仔细关心一下。   水中,有美好的身子穿行游动的声音。   她吞了口口水,再假装左顾右盼地挪着小屁股向后拱了一点。   可原本分明还有数步之遥的汤池,忽然就凭空被挪到了脚下。   萧怜脚下踏空,倒仰着一头栽进了水中。   咕噜噜……   一串气泡浮过,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两条长腿。   萧怜一阵气血上涌,冲过头顶,分神之间,呛了一口水,这才发现,龙怎么游泳的来着?   帝呤是可以在海中长期盘踞的,但是这魔域中的龙却是不行!   她一阵慌乱,在水底四爪乱刨,偏偏那两条腿,半截身子就杵在她旁边,见死不救,岿然不动。   对不起了!借用一下!   萧怜伸出爪子,抓住眼前的脚踝,顺着胜楚衣大腿往上爬。   爬到一半,想要捞一爪子解解恨!   可爪子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只手给拎了起来,扔上水面。   萧怜出了水,大口大口喘着气,正对上胜楚衣放大的脸。   “你跟进来做什么?”他笑眯眯地问,明明刚才是他弹指间平移了整个汤池,又被她当成大树爬了一通,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萧怜白了他一眼,你说我进来做什么?   胜楚衣半截胸口浮在水上,向她迫近了一点,“你这小畜生,这么一丁点大,却色胆包天?刚刚干了什么?”   他分明地不怀好意!   萧怜两只小爪子,啪地推在他胸肌上,我这么小,你想干什么!   胜楚衣低头看那两只掌心只有栗子大的小爪子,果然皱眉皱眉,似是了然她的心思,“小是小了点,可小有小的好处。”   萧怜收了爪子,在水中扑棱着翅膀想要逃开,你不要乱来啊!我知道你没人性,但是没想到你这么没人性!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游远了几分,去被一只手给拎了回来,“小畜生,去哪儿啊?”   萧怜一同扑腾,溅了胜楚衣满脸的水。   他两只大手将她的四爪双翼全部撸顺,箍在掌心,把这小小的一只举到眼前,深渊一般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既然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不如重新认识一下。本君,是这魔域的主宰,也是这方天地的创世魔神,你可以唤本君一声君上,也可以敬称方寸天。”   哈——?   方寸天!   萧怜一对金色的龙睛瞪得玻璃球一样。   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难道似曾相识?”胜楚衣笑得迷乱,又危险十足。   没有没有!萧怜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小畜生,你可喜欢本君?”   摇头!拼命摇头!   胜楚衣两眼微咪,“嗯?不喜欢?居然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哪里不喜欢?”捏着她的手紧了紧。   赤裸裸的威胁!   喜欢!喜欢!萧怜赶紧点头。   “喜欢?为何本君看不出来?”   萧怜的头拼命向后躲,你想怎样?   “既然喜欢,何不表示一下?”胜楚衣的头偏了偏,对着手中玩偶般大小的幼龙努了努嘴。   萧怜死命将头扭向一边,不要!   “不亲,那本君勉为其难,亲你一下也无妨!”   他越凑越近,萧怜的眼睛就越瞪越大!   自己被他攥在手心,动也不能动,躲也没处躲,脖子向后拗得都快断了,终于被那两片唇给碰到了她的龙嘴上。   两人之间一抹若有似无的光掠过。   胜楚衣眼底暗笑,松了手。   萧怜立刻像一只煮熟的鸭子般飞一样的从汤池的水面上掠过,逃走了。   ……   接下来的几日,她避他如避妖魔,他却阴魂不散地总在她附近出现,却又什么都不说,也不做。   反而将她吓得神经兮兮。   直到有一天,胜楚衣再也没出现。   萧怜却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她溜着墙根儿,跑遍怜宫找他,最后在书房见到他。   刚从门口探了半个头,就正好胜楚衣从书中抬了眼。   萧怜嗖地缩回脖子,躲在门外。   屋内的人道:“进来吧,怎么像个偷儿一样。”   萧怜咬咬牙,三跳两跳进了书房,跃上他的书案,故意踩过砚台,在铺开的纸上印了一行脚印儿,然后就坐在他的那本书上,歪着头看她。   她仔细打量着他,眉眼神色如常,看不出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便开始怀疑那日温泉中撞到的方寸天绝对是幻觉。   胜楚衣并不理她,可眼睛盯着书,却许久都没翻动一页,直到萧怜又牙根子发痒,用爪子挠了挠腮帮子,他才终于找到话题,“要长牙了?”   萧怜点点头。   “牙床痒?”   再点头。   “要不,我帮你看看?”   啊。张嘴。   胜楚衣探头看了看,果然门牙冒了两颗白尖。   他伸手摸了摸那两颗雪白的小牙,“要变得更凶猛了啊。”   咔嗒!   冷不防,萧怜上下颚一合!   将他的手指给咬住了!   之后!   抱着那只手,当胡萝卜啃!   解痒!   刚生出的牙齿,并不锋利,咬起人来,非但不疼,反而有些痒痒的。   胜楚衣也不躲,就给她啃,啃着啃着,手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牙床。   这简直就是挑衅!   萧怜啃得更欢,四只爪子齐齐抱住他的手腕,打着滚儿啃,越啃越凶,越发狠。   胜楚衣面上含着笑,笑里带着贪婪的凶光,指尖微动,在她舌底划过。   萧怜一愣,无视她龙牙的威力!   于是四只爪子一起发力,啃得更加肆无忌惮!   这时,外面响起灿阳的声音,“君上,灿阳求见。”   胜楚衣专注地看着抱着他手发狠的萧怜,“进来。”   灿阳入了书房,见到的是幼龙在抱着他家君上的手狂啃。   在他记忆中,魔君陛下从来没对一只幼龙有过如此耐心,又有过如此多的兴趣。   “君上好兴致。”   “什么事?”   “明日又是按月例行龙苑比武的日子。”   胜楚衣双眸深深,对萧怜笑了笑,“好啊,你也一起去。”   萧怜不喜欢龙苑,含着他手指随口哼唧,“我不去。”   胜楚衣不动声色看着她笑。   她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吐了他的手指,仔细想了想。   我刚才说话了?   她看看胜楚衣。   胜楚衣眉峰轻扬,看着她似笑非笑。   那日一吻,他不但解了她嘴上的封印,还给了她说话的能力,这个小笨蛋,却是到现在才发现!   立在门口的灿阳赞叹,“君上亲自调教的幼龙,果然非比寻常,这样小,就能口吐人言,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化形了。”   胜楚衣从怀中掏出那面朝夕镜,在浑身莫名其妙的萧怜面前晃了晃。   那镜中,赫然有个人,一袭红衣,银发滚得有些凌乱,赖皮地坐在人家桌子上,抱着人家的手发呆。   “怜怜啊。”胜楚衣眉眼齐弯,却是不怀好意。   萧怜这才发现事情不妙,嗖地跳下书案,寻了个角落,钻进幔帐中躲了起来。   胜楚衣挥挥手,灿阳识相退下,随手替他掩了门。   胜楚衣来到幔帐前,蹲下身子,“怜怜,既然不惜舍身相随,又历尽千难万苦而来,却为何相见不相认?”   “你不是楚郎!你是方寸天那个贱货!”   胜楚衣索性在帐外席地而坐,怅然道:“真是狠心肠,你就这么忍心看我相思成魔?我与你的楚郎,有何不同?”   “你贱!”   “他比我还贱!”胜楚衣敛了敛衣袖,懒洋洋道。   萧怜在帐子里闷声道:“你怎么冒出来的?”   “你怎么不问问这魔域是怎么来的?”胜楚衣向那帐子凑了凑,“你可知,神域所谓的那位方寸少君,当年到底干了什么事,才被发配去璃光面壁思过?” 第251章 一百年无妻徒刑(二更) 萧怜的小脑袋从幔帐缝里钻出来,“你干什么了?”   胜楚衣看到她肯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也没干什么大事,无非造了个与神域相反的世界。”   “就因为这个?”萧怜才不信。   “昊元不但移情别恋,甚至羞辱母神,本君率亲手缔造的魔军,反了他一次而已。”   “原来你已经反过他一次了?”萧怜整条龙从帐子里钻出来。   “可惜不过意气用事,一时冲动便揭竿而起,毫无筹谋可言,杀了他新封的神妃,为母神复仇后,念及父子之情,便扔了剑,俯首就擒了。”胜楚衣将一件惊天动地的浩劫,懒洋洋一笔带过,说得如同夫妻俩在闲聊儿时骑马打仗的趣事一般。   他伸出手,萧怜便顺着手指上来,蹲坐在他掌心。   胜楚衣看着掌中这个小得如同一只玩具的媳妇,“然而,一念之差,换来的却是昊元言而无信。他把方寸少君一分为二,将本性中天生忤逆、不驯的那部分压制入地上的影中,留下的只是个记忆残缺,茫然不知世事的呆子。”   他将九幽天称作呆子,萧怜便撇撇嘴。   胜楚衣谈及往事,眼光有些悠远,“可偏偏那个呆子,又遇到了你,再次唤醒了造物之能,与你一起缔造了璃光,也忆起了过往,再次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了他。”   他的手掌将乖乖地小龙托起,声音有些沉,“于是,昊元又一次故技重施,这一次,他将方寸和九幽彻底分成两个人,一个冷漠无情如一尊雕像,而另一个,则投入混沌囚笼,永世囚禁。”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后面他如何挣脱囚笼,如何替她入了地狱,又在无尽黑暗中如何承受一切,忘却了一切,忘记了她,也忘记了自己的诸般过往,不想再提。   他看着萧怜金色的眼睛,声音沉静,却笃定道:“人心不过方寸,而方寸之间,自有天地,他赐了我方寸之名,却不能容忍我有自己的天地。也罢,既然他不准,那我就偏要用这片天地,反了他,取而代之!”   萧怜不知该说什么,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他的肩头,淡淡如小小火苗的龙息,在他耳边轻轻喷洒,她微微垂了头,将小小的身子靠在他耳边。   “怜怜,也许你并不喜欢现在的我,可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我。”胜楚衣微微侧了头,额角与她的小脑袋相抵,“你怕吗?”   “怕。”萧怜在他耳边小声道。   胜楚衣的神色就有些黯淡。   “怕你欺负我,不疼我,怕你与我分别太久,忘了我,怕你没了我,心里钻进别人。”萧怜微微昂了昂头,“所以,不论多少代价,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况且,”她顿了顿,胜楚衣就有些紧张,探寻地看着她。   她的龙脸,红了也看不出来,“况且,谁说我不喜欢你……”   胜楚衣脸上立时重新绽起了笑颜,伸手在她脖颈下的鳞片上逆着撩了撩,“原来怜怜喜欢啊!那我若是偏要欺负你,怎么办呢?”   嗷呜!   又咬!   萧怜一口咬住那根欠揍的手指,使劲儿用新长出的牙尖啃了啃。   胜楚衣由着她咬着,嗓音几分情动,几分黯哑,“怜怜,化形吧,我想你了。”   “不!”萧怜咬着他的手指,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含混不清道:“绝不!”   “怜怜!你都不想我!”胜楚衣诘问地看着她,满脸幽怨。   “的确不太想,对我来说,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她放开他的手指,从他肩头跳下来。   胜楚衣跟在后面,“三十年,怜怜,三十年!很惨的!很寂寞的!”   “你活该!”   “怜怜,你不能这样,太残忍了!”   “驯龙场半个月,十五年,珠玑台一战,十年,龙苑一日一夜,五年,怜宫喝血五日,五年,温泉吓唬我,十年,”她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忽然停了脚步,回头仰视身后这位魔君陛下,“还有,最近几天没怎么搭理我,害我心里七上八下,再加五年,一共五十年。”   胜楚衣大步拦在她面前,对着地上的小不点儿,“五十年!你不要以为你不肯化形,本君就奈何不了你!”   萧怜昂头,“敢恐吓我,再加十年!”   胜楚衣立刻就软了,“怜怜,我错了,少一点吧。”   “看你表现。”   “看在给你当萝卜啃的份上,减十年。给你当树爬,再减十年。”   “好啊,”萧怜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看着眼前高大如山的男人,“我不在的三十年,你身边儿挤满了雌龙,还敢替她们提前化形,再加三十年!”   “七十年!萧怜!你太过分了!”胜楚衣指着她,手中泛起光,要强行将她化形。   “你敢!我心中不愿,强行化形,你就不怕我变个丑八怪?”   胜楚衣指尖微颤,这女人做龙、喝血、活吞海怪都不怕,还会怕丑?   怕丑的是他!   他强行收了手。   萧怜悠然从他身边穿行而过,“敢再次恐吓我,再加三十年,正好一百年!”   “怜怜……”身后,胜楚衣哀求。   “一百年化形,对龙族来说,好像还是太早啊。”萧怜一摇一摆地离开,悠然扇了扇翅膀,自从穿进龙蛋,来到魔域,她第一次这么痛快! 第252章 不,我就是宠物(一更) 萧怜回了自己的龙窝,虽然也是缀了珠玉,铺了锦缎软垫,可依然跟华丽的狗窝没什么区别。   她知足地在里面蜷成一个团儿,用双翼盖住脑袋,准备睡觉。   黄铜色的龙锁衬着鲜红的鳞甲,煞是好看。   胜楚衣厚脸皮跟过来,“怜怜,回床上睡吧。”   萧怜的头埋在翅膀下哼唧,“谢君上,我是宠物,宠物只能睡宠物的窝,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胜楚衣用手指戳了戳她翅膀根儿,“怜怜啊,谁当你是宠物了,你是我的小媳妇。”   “不!我就是宠物!”   “媳妇!”   “宠物!”   “……”   胜楚衣不吭声了,他蹲在地上盯着这个闹情绪装睡的媳妇好一会儿,突然衣袖一挽,亲自动手!   连龙带窝一块儿端走!   “喂!胜楚衣,你干什么,你放下我!”   “带你上床!”   “我是宠物!”   “没错!宠物就要听话,主人让你趴着,你不能坐着!主人让你睡床,你就不准睡地!”   萧怜被胜楚衣端回寝殿,像泼水一样从窝里倒出去,跌在大床上,打了两个滚,“喂!你再欺负我,我这辈子都不化形了!”   胜楚衣将身上衣袍一扯,扔掉,“无所谓,反正一百年已经足够让本君发疯了,”他眯着眼坏笑,“反正本君一发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知道的。”   萧怜用翅膀将自己一裹,“你想干什么!幼龙!我是幼龙!你懂吗?”   胜楚衣脱得只剩一件贴身的里衣,伸手将她拎起来,“懂,太懂了。”   说着,落了帐子,熄了室内的珠光。   周遭骤然一片漆黑,萧怜感到自己被两只大手团了团,塞进了胸襟里。   胜楚衣拍了拍怀中鼓鼓囊囊的小东西,“今晚,你就在这儿睡,不准乱动。”   “喂!”萧怜拱了拱,刚好抓到他紧实的皮肤。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香气,萧怜真的就不乱动了,乖乖地所在他贴身的衣裳里,悄悄吸了吸鼻子。   她这辈子,都拿这贱人没办法了。   过了许久,该是保持一个姿势有点累,她才小心地动了动,龙锁细碎作响。   “怜怜。”   头顶上意味深长的一声唤。   萧怜知道,他下一句就该是“化形吧。”   百年大计,才刚刚说出口,怎么能随便反悔!   若是这么轻易就从了,以后还不定被他怎么祸害!   她赶紧打了个岔,半是撒娇,半是埋怨,“你可别一睡着真的把我压死了。”   她灼热的鳞甲触碰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有些粗糙,刮擦着皮肤,分外地令人咬牙切齿。   黑暗中,胜楚衣深吸一息,强令自己淡定。   萧怜隔着他的胸口,就听见里面的心跳骤然快了几拍。   舒坦!   萧怜的身子,毕竟还是条幼龙,正在长身体,就很贪睡,胜楚衣的胸口又足够安稳、踏实,她很快就打起了轻微的小呼噜。   没多久,胜楚衣的声音响起,不甘心又寂寞难耐地唤了一声,“怜怜啊。”   一片幽暗中,胜楚衣咬牙切齿!   你来了本君为神的世界,难道真的以为本君会拿你没办法?   他的手掌,隔着衣裳,拢着萧怜还没有他掌心大的小脑袋,一抹幽暗的光掠过,胜楚衣沉沉闭了眼。   入梦!   萧怜梦见自己还是在璃光时的样子。   那时候,发是黑的,耳畔还坠着霜白剑的碎片,正策马疾驰,日夜兼程,从神都赶回璇玑城。   棠棠还在等她回家,等着她从神都带好吃的好玩的回去。   她仗着艺高,胆大又大,入夜后既不投店也不去驿馆,换了匹马就继续前行赶路。   黑夜中的官道,月色将两旁的树影投在大路上,有些狰狞。   她奔了许久,却都仿佛走不到头一般。   直到月至中天,才看到远远的路中央,停着一乘黑色的轿撵。   此时此地,停在她前行的路上,必是来者不善!   她稍稍勒马,行至轿前。   那轿中,寂静无声,却依稀有个身影,如一尊神像,坐在黑纱帐后。   “你是何人?半夜三更,拦本殿的去路作甚?”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掀了轿撵的纱帐,露出里面的人好看的唇角和下颌,嗓音沉静妖异,又有些耳熟,“九皇子殿下,本座劫个色。”   ……   一场缭乱无耻到极点的梦!   直到东方发白,凌乱长发掩映着纠缠不清。   他依依不舍地,指尖在眉心轻轻一点,“天亮了,该醒了。”   她最后依稀看到他的笑容,有些阴谋得逞的诡异,却来不及细想,一夜缭乱,便瞬间如云烟消散,忘得无影无踪。   萧怜沉甸甸地挑起龙睛上的虹膜,之后又重重落下。   这一夜,睡得……累死了……   她用力踹了胜楚衣的胸膛一脚,从衣襟里滚了出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成一张龙皮,重新睡。   身边,胜楚衣睁开眼,悠悠起身,看着她睡得死去活来的模样,左右晃了晃脖颈,餍足一笑。   舒坦!   ——   龙苑每月一次的比武,实际上是一次选拔和淘汰,强者,晋升,弱者,降级,若是失手死了,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胜楚衣要的,是他的天地间最强的魔兽,来为他繁育一支前所未有的混血龙军。   如今,一千年的筹谋,仅仅是个开始,他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五百里沙场中央,漆黑的雕龙皇座凭空而起,胜楚衣一袭黑衣现身,豢养在龙苑中的魔兽,齐齐向他屈膝而跪,发出震天的咆哮。   胜楚衣微微点了点头,灿阳会意,向下方宣布比武开始。   一时之间,嘶吼、冲撞、与惨烈的嚎叫,泛滥成一片血腥的修罗场。   魔,之所以称之为魔,便是从不介意将杀戮嗜血、恃强凌弱、成王败寇拿到台面上来。   胜楚衣淡淡巡视一圈,看了眼天色,对身后的灿阳道:“怜宫里,可安排人等她了?”   灿阳毕恭毕敬答道:“留了银月在外面候着,内个它要是醒来,就带过来。”他不知该怎么称呼那条突然间得宠的小龙,叫混蛋好像有点不妥,于是临时取了个名字叫做“内个它”。   “好。”   “君上,‘内个它’尚幼,且未经严格训练,这一次比武,不参加倒也无妨。”灿阳小心翼翼地卖了个乖。   胜楚衣经过两只对决的雷角兽旁边,震天响声震得耳朵疼,“谁说本君要她来比试的?”   他只想向媳妇炫耀一下自己三十年来的成果,顺便给她找点热闹看。   怜宫的寝殿门口,当初那个用刷子刷萧怜的龙女,便是银月,此刻,她正焦急地在门口乱转。   寝殿的门槛,她是没资格迈过去的,灿阳尊者命她在此等着那只混蛋,她就只能在门外等着。   可左等右等,那个据说在君上寝殿里睡觉的“混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再拖下去,她就要错过宝石兽碧染与九尾兽焰杀的最终对决了。   这两只家伙,已经暗杠了许多年,向来都是碧染压制焰杀一筹。   可银月却暗暗祈祷,碧染这次一定要输。   因为他输了,不再是最强的魔兽,那么化形之后,就不一定会被君上配给龙女金乌。   如此一来,她就有得到碧染的机会了。   虽然,身为未来的龙母,注定会有很多很多强大又美丽的魔兽作为配偶,可一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与碧染那样强大的宝石兽生一大群漂亮的宝宝,银月就暗暗禁不住的想要雀跃起来。 第253章 把君上的爱宠给咬了个窟窿 “啊,内个,你醒了吗?”   银月看着四下无人,便壮着胆子向里面问了一声。   她猜着那个叫混蛋的小龙,破天荒地意外得宠,被君上亲自从沙场接回怜宫不说,还被赐睡在他的寝殿中。   说不定,已经承了恩典,也提前化形了呢。   当初她与金乌、玄霜三个最早的万龙之龙,就是因为机灵乖巧,被君上提前赐了人形,责成三人协同,负责打理龙苑的日常事务。   同时也因为化形得早,更通人事,修为便日益精进迅猛,三十年来,三人在龙族的比试中,前三甲的位置从来不曾动摇。   可是现在这个混蛋却是比她们更加不一样,她居然不用住在龙苑,而是睡在怜宫的寝殿里。   那若是已经化了形,是不是意味着……   银月虽初通男女之事,却在君上指配之前不能擅自择偶,可按捺不住的春心却是时不时地在荡漾。   一想到旁人可能的床笫之间的雨云情事,银月不觉脸颊绯红。   所以,待会儿见了混蛋,还是要恭敬一点,来日若是帮她给君上吹吹枕边风,保不齐就能圆了那个睡碧染的心愿!   她正仔细盘算着,面前寝殿的门,开了道缝儿。   银月立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出来。   这时,脚下被人碰了碰。   她低头去看,立时满脸的失望。   门缝里出来的,还是那个一身红兮兮的小破龙!   根本就没化形!   不但没化形,而且还有点瘸!   大概是被玩坏了!   萧怜的确是被玩坏了,她全身都好疼,被拆了一样疼!   银月准备好的满脸堆笑当下收了个干净,“混蛋!你可算睡醒了!快跟我走!耽误了大事,有你好看!”   能有什么大事!吓唬人!   萧怜金灿灿的龙睛滴溜溜转,仰头看着她,哼唧了一声,算是应了,也不开口说话。   银月掉头大步在前面走,萧怜就慢悠悠甩着四条小短腿在后面跟着,有时候追不上了,还扑棱两下翅膀,却也只是贴地滑行几步远。   “你快点行不行!真烦!”银月焦急催促。   萧怜再哼唧,她是真的腿脚不听使唤。   银月烦躁,返身回来,大步走到她身后,抬腿便是一脚,将萧怜踢成一个球,倒是滚出去很远。   反正哑巴畜生,也不会说话,她只要不将她伤了,君上也无从得知。   将来等她化了形,通了人言,再想告状?哼,只怕到时候君上早就有了新的玩物,忘了她是谁了。   她打定了主意,抬腿又是一脚。   这一次,萧怜敏捷地躲了开去。   “哎呀!你还敢躲!”   萧怜回头冲她龇了下牙,掉头就跑。   “嗬!还敢跟我叫嚣!你可知道我是谁!”银月说着,挽起衣袖,便扑了上去。   这一扑,又是个空。   萧怜身子娇小,灵巧如狐,迅捷如电,几个回合下来,与其说是银月在追她,不如说是她在溜着银月跑。   银月暴怒,嗷地一声大吼,化作一只身形如房屋大小的银色飞龙,身影如山压下,啊呜一口,叼起萧怜,直飞去龙苑沙场。   若不是看在她是君上新宠的份上,银月真想现在就将这个小东西一口吞了!   吃掉幼龙的事,也不是没人不是没人干过。   十多年前,金乌就曾暴怒之下,一口吞了一只三岁左右的幼龙。   但是事后,君上却不咸不淡。既不追究,也不问罪,还说弱肉强食,乃是天地法则,小的不懂生存,被大的吃了,实属寻常,无需大惊小怪。   所以从那以后,金乌的凶暴就更加变本加厉,稳稳地确定了龙苑中头号龙母的地位,而她银月,只能屈居其次。   想到这里,她本是含着萧怜的龙牙,不自觉地狠了狠,萧怜的龙翼登时被刺穿了个窟窿。   萧怜闷哼一声,妈蛋!出门遇蠢货!   可她又不能开口,一旦开口,被她知道自己会口吐人言,一定立刻就被灭口。   银月的确是天生鲁莽,咬完了又后悔!   怎么办?   把君上的爱宠给咬了个窟窿!   君上问起来,怎么交差?   若是当即吃了这只小混蛋,她也没那个胆子。   不如,借刀杀人!   她飞入沙场,随便寻了个兽栏,便将萧怜给扔了下去。   之后,没事儿人一样,化成人形,理了理衣裙,走向中央皇座去复命。   立在胜楚衣身边伺候的灿阳眼尖,抢先看到银月空着手回来,趁着胜楚衣还没发现,赶紧闪身迎了过去,“怎么回事?小龙呢?”   银月恭恭敬敬道:“混蛋贪玩,一入沙场就撒欢似的,闹着要四下看热闹,奴婢怕君上和尊者担心,特意前来禀告。”   “那它在哪啊?君上等着呢!”灿阳焦急。   “它……,”银月淡定,指着沙场的东边,“它去那边儿玩了,奴婢再三叮嘱过,让她不要乱跑。”   那边!   灿阳当下心里惨叫一声,完蛋了! 第254章 从我的耳朵上下来(一更) 那边是整个龙苑最凶残的九尾兽的地盘。   九尾兽,天生九命,性格也如九命一般变化莫测,不可捉摸,阴晴不定,而且极为暴戾,一旦被激发凶性,便是不死不休,焰杀便是这些九尾兽公认的头领。   此时,九尾兽的领地,正是一片混战,由于厮杀太过暴力,便难免伤及无辜,所以凡是近几年新被选入龙苑的九尾幼兽,都早早远远地避开。   而那个从天而降的混蛋小红龙萧怜,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地面上的打斗,太血腥,太残暴了,她摊开半残的双翼,稍微滑翔了一下,找了个至高点降落下来——   焰杀的头!   “下来!”焰杀忽然被扣了一只活的,长了四只爪子的帽子,立时黑了脸,阴沉沉低吼一声。   “我不!”萧怜抱住焰杀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不放。   她若是这个时候下去,被误伤不算,只怕四条腿都用上,也跑不出三步,就被这些高大的巨兽给踩死了。   “放开!”焰杀的脸更黑了。   “什么?”萧怜慌乱中来不及多想,脚下是圆圆的脑袋和光华的皮毛,她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便赶紧张嘴用牙床咬住了焰杀的耳朵。   “耳朵!”焰杀快要想把这个小东西给揪下来撕碎了!   鉴于作为头领的骄傲,他若是这个时候亲自跟一个小不点儿动手,实在有伤威严。   必须要通过威压恐吓,让它自己下来。   但是那是他的耳朵!   焰杀身边的几只九尾兽看了此情此景,强忍着不作声,将脸别向旁边,偷着乐。   九尾兽的耳朵,最为珍贵,最为敏感,从来只有伴侣可以碰,若是顺从地把耳朵给对方咬,便意味着愿意与其情定终身!   而若是被不喜欢的兽碰了耳朵,那就如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飞贼采了花,简直是奇耻大辱,唯有杀之,才能一偿清白!   可现在焰杀头顶上,那个咬着他耳朵不放的采花飞贼,却是个牙都没长出来的小雌龙,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微妙有趣了。   多少双眼睛都在悄咪咪盯着焰杀的头顶。   连本是厮杀到红眼的几对九尾兽,此刻也都你摸我一下,我撩你一下,打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斜着眼睛,等着看它们的首领接下来如何处置。   最强的九尾,整个龙苑仅次于碧染的焰杀,未来很有可能被指配给最强的龙母,结果现在却被一只小龙崽子,咬着耳朵!   “再说一次,下来!”焰杀的低吼已经变成了死亡威胁。   杀气令他身前被九尾兽们自觉地让出一块空地。   萧怜见下面终于安全了,自然也不想趴在别人的脑袋上乱啃,于是松了口,跃到地面,留下焰杀已经滚烫的耳朵,沾满了口水,在风中颤抖!   他低头俯视这个一瘸一拐,翅膀破了个洞,还染着血迹的小龙。   干了坏事,就这么走了?哪有这等便宜事!   焰杀一爪子压在她尾巴上。   萧怜这会儿已经半残了,若是尾巴再被踩断,她就彻底成破布娃娃了,于是赶紧回头卖乖,“对不起,刚才借了你的脑袋着陆,也忘了道谢,谢谢你哈!”   “用不着谢,”焰杀阴着脸,沉沉道:“因为,你可以死了!”   他抬起巨爪,便要一脚踩下去。   萧怜的身高,刚到他的踝骨,这一爪下去,必是爆得肠穿肚烂。   这时,九尾兽的围栏外一声清喝,“你们这儿,怎么打得装腔作势的?”   走进来的是龙女金乌。   她手里还拎着比萧怜稍微大一圈的小龙,翠花。   金乌在龙苑中的地位,可以说是至高无上,也是极少数可以直接向君上负责的人之一,所以她一出现,立刻面前被让出一条路来,本已经无心互斗的九尾兽们,全都停了下来。   金乌走到焰杀面前,神色温和,“这是做什么呢?谁惹了我们焰杀生气了?”   她颇带了几分情意地看了焰杀一眼,便换来焰杀有些骄傲地昂了昂头。   金乌这时才看到焰杀脚下,还被踩着尾巴的萧怜,“你怎么会在这儿?沙场比武,本就凶险,生死有命,这样乱跑,是不是嫌命长?”   萧怜眼珠子一转,这金乌跟银月是一起的,一看就不是善类,既然不能让银月知道她会说话,自然金乌也不可以知道。   于是咧开刚生了两颗雪白的小牙尖儿的牙床,冲着金乌叫了一声,全是奶龙向同类求助的尖叫。   可金乌却视而不见,她将手中的翠花扔在萧怜身边,对焰杀道:“最近两年的幼龙,越来越没规矩,胆子也越来越大,这只绿了吧唧、土了吧唧的,私自脱离管教,在你们兽栏外鬼鬼祟祟,刚刚被我抓了个正着。”   焰杀的魔兽形态,虽然刚至成年,却也比人形的金乌高大许多,他斜睨了一眼金乌,“你想在我的地盘处置它们两个?”   金乌背着手,踱了两步,全然将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它们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况且,龙苑从来多这两只小东西不多,少它们也不少,”她傲然仰视焰杀,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在龙苑,我金乌有的是生杀予夺的权力。”   她越是这样自信,焰杀反而越是不想如她的意,龙苑之中,究竟谁才是最后的王者,还是未知之数。   他将按着萧怜尾巴的爪子优雅抬起,“九尾一族固然以杀戮为乐,可虐杀两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幼龙,我还不稀罕。”   金乌刚才还看见他要一脚踩死那只小红龙,现在却又不屑了,摆明是在她面前耍性子,玩傲娇,便笑着哄他道:“让我们焰杀亲自动手,它们两个还不配,不过听说九尾族这十来年出了不少新秀,倒是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我开开眼界,可好?”   她越是哄,焰杀就越是嫌弃,冷冷道:“九尾杀生,只为悦己,从不悦人,即便是君上亲临,我也这么说。”   金乌讨了个没趣,眉梢挑了挑,言语中就有些酸溜溜的,“这么说,原来是舍不得了,难怪龙族里都传说,焰杀已经被这个叫翠花的丑八怪给定下了,原来是真的。”   她这样一说,本就被山一样高大的兽群围绕其中,吓得发抖的翠花,更向萧怜身边靠了靠。   金乌喜食同类,她是亲眼见过的,每个月,灿阳都会派人从外面带来一些不弱的幼龙,来给金乌生擒吞食,以增加她的凶性,而她的凶性,也是魔君陛下向来最看好的。   而翠花虽然同为万龙之龙,可在龙苑中,算是最丑的一只,萧怜来之前,它也是最弱的一个。   她刚才被金乌抓了,本就吓得够呛,这会儿听出她话语中的意思,知道她发觉自己在悄悄惦记着焰杀,顿时明白,今日是再也没有活路了。   焰杀向来自负且骄傲,自诩一身的美丽,龙苑之中,无人可及,被金乌这样当众激将,当下怒视脚下这只绿了吧唧、土了吧唧的小龙崽子,一阵反胃。   今日的遭遇,简直是他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   先是被一只残了的龙崽子啃了,接着又被另一只更丑的龙崽子觊觎,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暗暗压住心头的邪火,对一旁的九尾兽道:“这几年,新来的幼崽中,挑个差不多的过来。”   那九尾兽领命,“是。”   “慢着,不要太强,有能力以一敌二便是,莫要被人说我们九尾恃强凌弱,被人看了笑话。”   “是。”   焰杀的目光,居高临下,从翠花身上,又缓缓挪到萧怜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焰杀的爪子尖儿向泥土里沉入一分,毕竟是咬过他耳朵的兽,终归还是想知道名字。 第255章 平地生雷,遇强则强(二更) 萧怜哼了一声,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混蛋!”   反正已是生死关头,既然金乌想将她的命一起要了,她也不用藏着掖着,假装不会说话了。   她这样一开口,周遭所有兽,包括金乌在内,都是一愣,这么小,居然已经会开口了。   焰杀身边的另一只九尾立刻吼叫,“大胆!敢辱骂我们老大!”   萧怜眨了眨眼,“混蛋,就是混蛋。”   焰杀的爪子,在地上,咔嚓!刨了一爪子泥!   翠花怕他一爪子把她们两个都刨死,这也是她最后在焰杀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赶紧挡在萧怜面前,“误会误会!她的名字就叫混蛋。她不是在骂你!”   混蛋。   还真是好名字。   焰杀的爪子,果然缓缓松了那把泥。   翠花松了一口气,她好像还是有点用的。   而立在一旁的金乌,看看地上的两只小的,又悄咪咪打量了一眼焰杀,眼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   萧怜站在翠花身后,已经被她感动地热泪盈眶,“好兄弟!讲义气!你此番为我,以后我一定罩你!”   被选来迎战的九尾兽,一身黑硬的鬃毛,一看就非泛泛之辈。   既然以一敌二,又不可一眼看过去强势太多,自然要在年纪差不多的小兽中选择最凶最有潜质的,方可一战致胜,既不丢了焰杀的颜面,更不会辱没九尾一族在龙苑中的地位。   当那只黑毛九尾飞跃到两只小龙面前时,两只小龙不约而同向对方缩了缩。   萧怜给翠花打气道:“不怕,咱俩加起来,也快两岁了。”   翠花绝望道:“你是今年刚出壳的,我是去年才生的,可这位,该有五岁了。”   萧怜咬咬牙床,用幼儿园大班打我早教班学员!过分!   对方既然动了杀心,那这不是一场必败之战,而是必死之战!   这时,沙场中央的皇座上,周围服侍地人已经随着灿阳跪了一地,银月也匍匐着,将脸几乎贴在地面,不敢稍动。   胜楚衣以神识将整个沙场飞快地扫视了一圈,便看到那只破了翅膀,瘸了腿,被踩了尾巴的小龙,正跟另一只绿了吧唧的小龙并肩靠在一起,对面,是一只身形足够能将她们两只一起装进去的九尾兽。   灿阳虽然跪在地上,也通过神识看到了这一幕。   “君上,我这就去将混蛋,啊不,将内个谁带回来。”   “不必了。”胜楚衣眼底颇有些笑意,淡淡道,“她天性好战,若是就这样弄回来,必是扫兴。”   他手指上泛起一缕水墨色微光,向着九尾兽的兽栏方向轻轻一弹,“平地生雷,遇强则强。”说完,向皇座上悠悠靠去,静待好戏。   咔嚓!   九尾兽群中,不知从哪儿落下一道雷,正砸在萧怜身上。   萧怜脖颈连及四肢的黄铜龙锁吸纳了雷电,泛起一阵电光后恢复如常。   这一雷过后,她凭空觉得嘴里多了不少东西。   牙!   咔嗒咔嗒!   她咬合了两下,还挺衬嘴!   有了这副牙口,不要说面前这只小黑兽的命,就算是焰杀的耳朵,胜楚衣的手指,她也全都能咬下来!   萧怜拱了拱身边儿的翠花,“你比我大,你先上!”   翠花瞪她,“我不。”   “去吧,焰杀看着你呢。”   焰杀的确在看着,但是看谁就难说了。   翠花登时来了劲儿,“为了焰杀!冲!”   她扑棱着翅膀,向那黑色的九尾兽冲了过去。   黑色九尾根本就没将这只小东西放在眼中,直接正面迎敌。   按照九尾兽的本性,这样弱爆的对手,只需一击致命,无需浪费时间。   它全副精神都在翠花身上,冷不防头顶红光一道,接着便是一阵剧痛!   一只耳朵被活生生扯了下去!   黑兽嗷地一声嚎叫,想将扑在它背上的萧怜摔下去。   萧怜双爪陷进它肩窝,在后颈上狠狠就是一口!   黑兽扬天咆哮,正好将腹部的弱点暴露出来。   这时,观战的焰杀已经不想再看了。   胜负已分。   果不其然,翠花虽然丑归丑,但毕竟也是一路血海中杀出来的万龙之龙,极是聪敏,当下冲入黑兽腹下一通撕咬。   鲜血如注,混杂着肚肠滚了出来。   黑兽不能立死,剧痛难耐,翻滚这要将背上的萧怜摔下来。   却被一张生着尖锐龙牙的小嘴咔嚓一声,果断利落地咬断了脖颈,死了。   对手死了,萧怜却不放过,嘴下一狠,从脖颈上横扯下一块肉,叼在口中,在黑兽的尸体上昂首而立,振开翅膀,呜呜地叫嚣,以龙族的方式,宣告胜利!   焰杀闭眼,你咬我的耳朵也就罢了,还敢咬别人的耳朵!   留你不得!   他再睁开眼时,对一旁一头已经恨得呜呜低吼的纯黑九尾兽道:“黑耀,那是你的族弟?”   黑耀低吼了一嗓子,用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焰杀悠悠道:“既然恨,不如光明正大地对决,免得日后不快。”   “谢老大!”   黑耀一爪踏出烟尘,立在了刚刚获胜的两只小龙崽子面前。   这一只,已经高大到需要她们两个完全仰视的程度。   “说好了不能恃强凌弱!”萧怜身形小,声音就十分嫩,像个三两的小女孩。   焰杀眼光动了动,假装没听见,看向别处。   金乌自然是顺着焰杀的意思,全然一副事不关己,“君上训练龙军,一直强调当遇强则强,以弱胜强,今日,就当是给你们两个好好上一课,让你们懂得,这世间的残酷,还有生存的法则。”   好一个以弱胜强,摆明了就是想要她们的命!   翠花经刚才一战,有了底气,信心满满,对萧怜突然异想天开般的信任,“混蛋,你说,这次怎么打?”   萧怜看着面前一人多高的黑耀,低声道:“能怎么办,跑啊!”   说完掉头第一个就跑。   “喂!”翠花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无耻,跟着她身后撒丫子狂奔。   黑耀哪里能容杀害族弟的仇人逃走,飞扑起来,瞄准萧怜的背影便扑了过去。   眼看这一击之下,绝无生还,一切就该结束了。   就在黑耀的爪子触及萧怜的瞬间,她脖颈连及四爪的黄铜龙锁电光一掠而过。   黑耀直觉眼前一黑,一只强悍的身影轰然反扑而来,他那么大的块头,居然被一巴掌掀飞!   接着,那身影压迫而来,两厢几番厮打,黑耀几乎在龙族的威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当森寒雪白的龙牙扑面而下时,他才终于看清,将他打翻在地,咬下他头颅的,是一只通身鲜红的飞龙!   这就是胜楚衣的“平地惊雷,遇强则强”!   萧怜遇到更强的敌人,就会变得更强!   她再次站在对手的尸体上,吐了口中咬下来的头,振开平摊足有数丈宽的龙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还有谁!”   焰杀身边,另一只九尾兽跃跃欲试,被焰杀横身挡住,“我来。”   他还从来没有真正与龙苑中的任何一条雌龙较量过,第一,雌龙都是族内厮杀,不与雄兽争斗,第二,他不屑与娘们动粗。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只小母龙,居然有这样遇强则强的本事,还杀了他的两个族类。   最可恨的是,她咬了他的耳朵,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去咬别人!   所以,她必须死!   他要亲自动手杀了她!   萧怜的身形,此时与黑耀相差无几,比起焰杀,却还是矮上三分。   龙苑的每个兽都知道,焰杀出手,用横扫千军来形容也不为过,如今他亲自出马,对战的是一头新来的雌龙,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就在眼前。   整个九尾兽的兽栏立刻被清空,所有兽退到外面,拭目以待! 第256章 还有谁不服!(三更) 萧怜身形,在龙锁的电光中,轰然又大了一圈。   她活动了一下脚爪,抖了抖翅膀,左右徘徊,虎视眈眈,对自己现在的凶猛造型十分满意,那些禁锢在周身的龙锁明晃晃、黄澄澄,也随着身形增大,振翅之间,哗哗作响。   焰杀优雅立于场中,“如此势均力敌,倒也有趣,免得被人说我胜之不武。”   萧怜傲然扬头,“错,我是龙,你是兽,永远都不会势均力敌!”   她的嗓音,没了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此时入耳,一听便是个美丽的女子,一个一身傲骨,桀骜不驯的美丽女子。   焰杀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身后九条长长的大尾巴漫漫摇动。   萧怜看他如此风姿,龙睛中的瞳孔缩了缩,毛绒绒的,还真是挺好看的哈。   她一个分神,焰杀骤然发难,两只红色的巨兽,如两座小山冲撞在一起,厮打成一团。   周遭围观的,以九尾兽居多,给焰杀鼓劲儿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旁的就算是心中盼着那个叫混蛋的红色小龙获胜,也不敢喊出口。   兽群脚下,挤在最前面的翠花,明明跟萧怜是一伙儿的,此刻也尖着嗓子喊:“焰杀威武!”   萧怜百忙之中听了,大怒,“翠花!你胳膊肘往外拐!”   她龙翼横扫而过,排山倒海之势,将兽栏夷平,掀翻一排看热闹的。   这一战,焰杀是抱定了要萧怜死的心思,一招一式,从不手软。   他是从一出生就被精心培育起来的杀戮机器,不到三十年间,经历了不知多少场搏杀恶战,杀生不计其数,就算是比他更强壮、更凶狠的宝石兽,也不是没杀过。   此时的对手,不过是一只凭借龙锁上的法力,可随意发身成长的小雌龙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龙哪里来的凶劲儿,这么狠,这么辣!   一龙一兽,从九尾的地盘打到隔壁,又从隔壁打到隔壁的隔壁,焰杀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的搏杀,渐渐失去了耐心,周身杀意越来越重。   金乌抱着手臂,立在外围冷眼旁观,看得清楚明白,焰杀,要出杀招了。   果然,焰杀的九条尾巴轰然而起,九道火光,如九条狂舞的火蛇,向萧怜张牙舞爪地扑去。   艳红的巨龙,顿时被淹没在火光中。   围观的兽群,除了翠花没良心地一声弱弱又心虚的喝彩外,居然没什么欢呼声,反而隐约有人一声惋惜的轻叹。   那小母龙,好像是在有点可惜啊。   焰杀的九尾,漫漫摇动,凝望着火光,耳朵的仇,终于报了。   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可惜。   这时,有人隐约看见,冲天的火光中,有什么在涌动。   焰杀狭长略显妖艳的眼一亮,泛起一丝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希望。   可是瞬间之后,那希望就化作了绝望!   一道比他更凶猛,更强悍,更灼热的火光,如神龙出海一般,从火海中喷涌而出!   那是他从未见过,也几乎无法承受的灼热!   炎阳天火!   焰杀迅速闪避,将将躲过天火,尾巴被燎掉一撮毛,又被一个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扑倒,一只锋利的龙爪死死抓住咽喉,尖锐的牙齿,再次咬在他耳朵上。   萧怜金色的龙睛,离他近在咫尺,牙缝里崩字,恶狠狠道:“说!服!还是不服!”   敢不服,现在就掐死你!   焰杀无奈合了眼,又咬耳朵!你除了咬耳朵,会不会别的!   他眼帘再掀起时,凶光已是散尽,“好啊,服。”   萧怜一愣,真的就这么服了?有些意外啊。   她放了他的耳朵,抬起爪子,戒备地打量他。   要是敢耍花招,她就立刻弄死他!   焰杀从地上爬起来,九条毛绒绒的尾巴优雅地甩了甩,抖了抖全身蓬松的红毛,也打量了一眼这个跟他一样火红的飞龙,见她还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又嫌弃又生气。   按照龙苑的规矩,虽然对决生死不论,可对方若是服了,便不能再打,毕竟窝里斗终究没什么好处,只是萧怜不知道这些罢了。   焰杀,居然服了!   这些年,他输在碧染手下多少次,都从来没服过,现在居然服了一头小雌龙,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萧怜从焰杀面前绕过,扫视四周,双翼振了几振,掀起狂沙,一飞冲天,在沙场上空盘旋一周,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还有谁不服!”   她今日沙场横空出世,所向披靡,一时之间,成了全场目光汇聚的中心。   翠花仰望天空,好像除了焰杀,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崇拜的偶像,对着天上赤红的身影尖叫,“混蛋威武!”   刚刚围观了她与焰杀恶斗的兽群,如被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也随之发出吼声,“混蛋威武!”   可那喊声,还未如潮水般落去,便戛然而止。   对面半空中,巨大的龙翼鼓动风声,一只金色的巨龙,小山一般,凌空升起。   金乌!   龙苑中最凶残的龙!   以同类为食的龙!   没人真正见识过金乌到底有多强。   萧怜打赢了焰杀,就意味着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实力,这份实力,强大到足以挑战金乌在龙苑中的地位。   所以,与金乌的一战,看似突兀,却是无可避免的。   地上的翠花,对金乌有刻入骨髓的恐惧,第一时间随便找了不知是哪个兽的脚后跟躲了起来。   萧怜在空中滑翔了半圈,卷动飓风,掉头对上金乌。   龙族有多暴戾,有多凶残,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她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却从来没怕过。   金乌一身奢华闪亮的龙鳞,灿灿发光,她冷冷地审视着对面这种红艳的小龙,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靠暴力收服了自己殷勤讨好了多年都未得青眼的焰杀,又是一转眼的功夫,半个龙苑的魔兽都在为她喝彩。   她还只是挂着龙锁,尚未化形的幼龙,就到了如此地步,若是来日发身长成,化形为人,去了龙锁,双翼一振,遮天蔽日之时,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实在令人想都不敢想!   所以,今日,就算不为焰杀,只为自己,她无论如何,都要一战!   两只巨龙,在空中盘旋对峙,金乌骤然发难,震天动地一声咆哮,向身形不足她一半大小的萧怜扑去!   那双龙爪一旦落下,必是穿鳞断骨!   所有人都以为,这红龙还会如之前那样,在最后一刻身形骤然变大,之后暴起,展开一场昏天黑地的恶斗。   却不成想,金乌双爪还未触及萧怜,就被隔空一道黑光击中,整只巨龙如一片凋零的秋叶般横飞了出去。   而另一边,半空中的红色巨龙也不见了,只有一只山鸡大小的小龙崽子,张牙舞爪,奶声奶气地尖叫着,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刚好落进一袭奢华的黑袍之中。   这儿都要打冒烟了,魔君陛下您总算来了。   周遭的魔兽们乌泱泱跪拜下去,“叩见君上!”   胜楚衣用手指点了一下怀中的小龙,“怜怜啊,今日给你的遇强则强,好玩吗?”   萧怜一个骨碌从胜楚衣怀中滚出来,爬上他肩膀,对着金乌轰然砸落下去的方向嚷嚷,“别拦着我,让我揍她!”   她嘴里的牙又都没了,只剩下粉嫩的牙床,和两颗大米饭粒一样的牙尖儿。   原来一切,都是君上赐的!   跪在地上的魔兽们暗地交换眼色。   “好了,玩够了,来介绍你给大家认识一下。”胜楚衣将萧怜脖颈上的重新变得细细的黄铜锁链在手指上绕了绕,对整个龙苑宣布道:“这只小龙,今后会一直陪本君住在怜宫,你等见她,如见本君。因为,她是本君唯一的爱……”   他说剩最后一个字,笑眯眯看着萧怜,萧怜也歪着脑袋看他。   爱妻啊,当然是爱妻。   胜楚衣嘴角一挑,“宠。”   萧怜的一对龙翼当下就炸开了,压着声音在他肩头低喝:“胜楚衣!”   胜楚衣也不怕他咬他,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爱妻也可以,今晚化形。”   “我不!”萧怜瞪眼。   “那就先当宠物存着。”   “胜楚衣!你大爷!”   胜楚衣笑得灿烂,陡然提高声音,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乖。”   跪在地上的众兽,也不知两个人到底在嘀咕什么,就明白了一件事,君上对这小宠物,的确是疼爱得紧。   这时,已经重新化回人形的金乌,已被灿阳给拎了回来,扔在胜楚衣脚边。   一起跪着的,还有银月。   银月早就没了主意,不停地磕头求饶,金乌却还是有几分硬骨头,受了重伤,却闷不吭声。   灿阳请示道:“君上,这两个,如何处置?”   胜楚衣从肩头将气鼓鼓的萧怜摘下来,抱在怀中顺着鳞撸了几个来回,从金乌和银月身边走过,淡淡道:“既然今日是沙场比武,她们两个不如一战决胜负,不过,两只龙,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他说着,抱着萧怜,一个闪身,重新回到皇座上坐下,“好了,开始吧。”   ------题外话------   今日更完!   么么哒! 第257章 三句话不离化形 胜楚衣脚下的沙场中央,金乌与银月对峙而立。   银月本是较之金乌差上许多,既没有她强,也不如她狠。   可眼下金乌挨了胜楚衣一击,重伤在身,就不可与以往同日而语了。   她抹了下嘴角的血,手中化出一只龙刺,向对面有些忐忑的银月道:“对不起了。”   她即便到了此时,仍然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胜券在握。   银月也招出自己的龙刺,口中不语,却暗暗较劲,咬碎了后槽牙般抱定了求生的心,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必定全力一搏,不死不休!   三声鼓响,两道龙刺对决相抵,金光与银光炸裂般迸射,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两个本是身形窈窕的女子,骤然同时化作巨龙,一面撕咬争斗,一面同时飞上半空。   接着,又同时化作女子,招式犀利狠辣,龙刺直逼对方要害。   一时之间,沙场之上,烟尘四起,用天昏地暗来形容也不为过。   萧怜本就好战,可作为一条龙,凭的是四只爪子一张嘴,与做人的时候,始终有许多不同,打起架来,除了凶猛却经常不得要领。   今天第一次见到旁的龙是如何搏杀,登时看得两眼冒光,索性蹲在胜楚衣皇座的扶手上,伸长了脖子看得十分兴奋。   金乌和银月是龙苑中经过多年精心调教而出的最强龙母,对敌技巧和临战经验也是最丰富的,所以这一战,反而给萧怜上了最好的一课。   半空中,金乌终究重伤支撑不住,开始渐落下风,银月得势,更加越战越勇。   这样下去,金乌的确必死无疑,可以以她的性格,就算死,也一定会拉上银月同归于尽,绝不会便宜了她。   萧怜看的明白,回头问胜楚衣,“你这是想要她们两个的命?舍得吗?”   胜楚衣浅浅微笑,“她们对你不敬,又在龙苑妄自尊大,忘了本分,这两条大罪,无论哪一个,都罪该万死。”   萧怜看着金乌和银月手中三尺长的龙刺,是种从未见过的兵器,不但犀利,而且华美,就有些眼馋,“她们用的是什么?”   “龙刺。”胜楚衣斜倚在皇座上,对下面的生死对决漠不关心,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只小东西,“是我结合龙族体质,专门打造的兵器。”   “我也想要一把。”萧怜半是撒娇,半是认真。   “化形。”胜楚衣话不多说,只有两个字。   萧怜立刻掉转头,把尾巴对着他,“我不。”   “化形就帮你去了龙锁。”胜楚衣微微俯身,在她身后低语,声线颇有几分诱人。   “就不!”   萧怜毅然决然。   胜楚衣讨了个没趣,重新靠向椅背,“不化形,就奈何不得你了?”   萧怜专注地盯着从天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打到天上的两只龙,过了半晌才缓醒过来,胜楚衣话里有话,“你说什么?”   胜楚衣悠然自得,“没什么。”   “你又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   萧怜警惕地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分明写着诡计多端四个字。   她忽然想到早上起来腿莫名其妙地就瘸了,昨夜好像做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虽然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碎片,可用爪子想也该明白了!   “好啊!胜楚衣!你个王八蛋!你又坑我!”   “怜怜,就一次,解解馋罢了。”   “狡辩!”   她哇哇叫着扑倒他胸前,连抓带挠,还用没有牙的嘴去啃。   明明是拼了命地撒泼,可那么小的一只,看在旁人眼中,就是撒欢求宠。   再从魔君陛下笑开了花的脸上读一读,便知道,他有多受用这份亲近。   两个人连打带闹玩得正欢,却听见下面一阵惊呼。   本已落败无疑的金乌居然故意露出破绽,让银月以为这一次必定一击制胜。   就在她以为十拿九稳,用龙刺刺向金乌胸口之际,金乌骤然化作飞龙,扭头一口,将尚来不及化龙的银月,咔嚓!咬成两截!   死了。   金乌终于保住了命,此时已是力竭,却依然鼓足最后的力量,振开双翼,向全场宣告自己的胜利,龙苑的王者,始终都是她!   最强的龙,果然老辣!   金乌耀武扬威之际,顺带看了萧怜一眼,没想到,我活下来了吧?   你在君上怀中,我不能将你怎样,可报复这种事,从来不是一定要皮开肉绽才会痛彻体肤!   她的龙翼在地上横扫,卷起砂石,一颗锋利的石子被有意无意带起,直奔混在九尾兽群中那个绿了吧唧的翠花而去。   巨龙看似随便的一击,却足以要了这个不到两岁的小龙的命!   眼看翠花便要被那石子击穿殒命,一条赤红的大尾巴将她扫起。   嗤地一声闷响。   终究慢了一步,那石子没有击穿她的头,却穿入了腹中。   立在皇座扶手上的萧怜当下红了眼,飞身向下跃去,“胜楚衣!”   咔嚓!一道惊雷,落在她的龙锁上!电光闪过,山鸡大小的幼龙在落地之前,骤然化作巨龙,贴地横扫而过,卷起旋风,冲向已是强弩之末的金乌。   金乌还没来得及为刚刚小小的复仇欣喜,就被一双利爪重重扑倒,接着胸腔一阵剧痛。   那痛,让她忘了该怎样呼吸,只见立在她身上鲜红的飞龙用爪子生生将一物从她胸腔中掏了出来,送入口中,给吃了。   之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全场寂静。   之前大家都知道金乌凶,现在才知道,谁最凶。   混蛋竟然将金乌掏了心!   还吃了!   吞食同类者,终被同类吞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萧怜口角还挂着血,顾不得炫耀,从金乌的尸体上跃下,奔向翠花。   她一面跑,身形一面缩小,等到了翠花身前,就又重归成了一只幼龙的模样。   “翠花,你怎么样了?”她呜呜地低吼,拱了拱翠花。   头顶上,焰杀的声音,冷静的近似无情,“她暂时死不了,只是肠穿肚烂,恐怕也活不长。”   他有些不悦,刚刚金乌的这一击,他若是动作再快一点,就足以救下这个小不点,可最后竟然还是失手了。   死了个小龙倒是没什么好心痛的,但既然出手却又失败,就显得他很没面子,尤其是……在混蛋面前,很没面子。   翠花气息奄奄,倒在地上,根本无视萧怜,眼中看着的,全是焰杀,他竟然愿意在她生死交关之际出手相救,他终于看到她了啊!   “谢谢。”翠花微弱道。   萧怜:“谢什么,之前你罩我,现在我罩你。”   翠花无力地解释,“我谢的是焰杀。”   萧怜:“……”   焰杀:“……”   一场沙场比试,以折损两头巨龙为代价,宣告结束。   萧怜在怜宫围着胜楚衣的脚边,猫一样蹭来蹭去,“楚郎,你救救她啊,她对我还是不错的,死了可惜了。”   胜楚衣慢悠悠端着本书,被她吵得耳根子疼,索性将书摊开扣在脸上,“怜怜啊,任何一方天地,都有它的平衡。你的生死,我说了算,旁人的生死,天说了算。你要救她,我已尽力促成,能不能活下去,是她的造化,楚郎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救。”   “可是,你不就是它们的天吗?你就破一次例,当帮帮我啦!”萧怜跃上他的膝盖,爬上他的胸口,好话说尽,撒娇道。   胜楚衣掀起脸上的书,“怜怜这是在求我?”   萧怜不情愿地承认,“是啊。”   胜楚衣一笑,“好啊,求神都是有代价的,你愿意用什么代价来换她的命?”   “你说!”萧怜见他终于松了口,开心道。   胜楚衣依然微笑,“两个字,化形。”   “不!”   化形!化形!又是化形!   萧怜从他胸口跳了下去,“我就不信没有你我救不了她!”   胜楚衣悠然将书重新扣回脸上,仰面躺好,双腿搭在书案上,“好啊,那本君就等着怜怜的好消息。” 第258章 我是碧染(二更) 萧怜气呼呼冲出胜楚衣的书房,正好撞在灿阳的脚上。   “啊,内个谁,这是怎么了?”   灿阳低头看着这个小不点。   萧怜仰头道:“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药,借两颗。”   灿阳嘴唇刚动,里面传出胜楚衣的声音,“不借。”   灿阳摊手,“君上说不借。”   萧怜对着里面吼,“胜楚衣,你冷血无情!”   “魔君如是。”里面悠然回道。   “你见死不救。”   “杀生无数,见死从来不救。”   “胜楚衣!”   “干嘛?”   “我要跟你分居!”萧怜振着小翅膀吼。   胜楚衣:“……”   灿阳:“……”   灿阳目送着那只小身影离开,对君上的新癖好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赶紧收了收神,入了书房。   “君上,结界有动静。”   胜楚衣将脸上的书摘下来,“说。”   “方才烟荒派人来报,昨夜结界封印微颤,该是有强者闯入,可待他前往查看时,来人已是不知所踪,想来该是修为极高,不好对付的。”   胜楚衣将手中的书啪地合上,“难道是昊元派人来了?当日海国一战,本君强行破了摧心锁,他遭受反噬,至少要沉睡三日,不可能这么快就醒了。”   他的手将书卷成一个卷,“他若是真的醒了,本君的千年大计,便随时可能毁于一旦。”   灿阳道:“君上,不如让我回神域查探一番。”   “不必了,本君亲自走一趟。”   胜楚衣站起身,手中的书又卷了卷,“替我看好她,少一片鳞,回来唯你是问!”   说着,人化作一缕水墨烟雾,消散无踪了。   灿阳一阵头大,那龙宝宝,那么乖张,你自己都哄不好,扔给我算什么!   ——   萧怜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甩着四只小短腿儿,在龙苑找到了翠花养伤的笼子。   她腹部被驯龙师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地也是一塌糊涂,就扔在这里,等着自生自灭。   “他们怎么能这样!”萧怜绕着翠花的笼子转了一圈,不要说帮忙查看伤情,连笼子都进不去。   翠花在里面挣扎了一下,道:“这是龙苑的规矩,受了伤的,能不能活下去,都要靠自己,不得凭借外力,君上要的,是能够死地后生的真正强者。”   “胜楚衣个王八蛋,站着说话不腰疼!”萧怜嘀咕了一句。   翠花不解,虚弱问道:“谁是胜楚衣啊?”   “就是个叫做胜楚衣的王八蛋!”   “哦,你亲戚啊。”翠花一阵剧烈地咳,口角渗出血沫子,“混蛋啊,我不行了,你比我运气好,有君上宠着,千万一定要珍惜,好好地活下去,龙苑这种地方,以后能不来就不来了。”   萧怜焦虑不安地踱来踱去,“怂货!就知道死!你还有一口气,不能认命!”   翠花苦笑,“命,早就定了,不认也得认。你以为我若是活着,会有更好的归宿吗?所有的雌龙,无非都是在成年之后,被指配上不知多少魔兽,之后沦为生蛋的机器,为君上制造魔军。”   她眼光开始有些黯淡,“可是,即便如此,我却依然不想认命,因为在我心中,只想给焰杀一个兽生蛋。但是我太丑了,又这么弱,他今日肯出手救我一次,这一生,已是活得值得了。”   她这么悲哀地说着关于生蛋的事……   萧怜莫名地想笑,终于还是忍住了,“你别死死死,蛋蛋蛋的,我出去给你找个有手有脚的来帮忙,你等着。”   此时的龙苑,已经重新落下了所有幕布,除了几个幼龙的笼子,便空荡如一间大屋,白日间所见的那些魔兽的宝石洞窟和水晶穹顶,都被遮挡起来。   萧怜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被那些看似幕布的东西挡住,如石沉大海。   看来找兽帮忙是不行了,不如出去找个两条腿的来。   她钻出龙苑,消失在夜幕中。   ……   龙苑的另一头,一抹人影,淡如薄雾,潜了进去。   那人影无视幕布的阻碍,直接跃进上层,入了高阶魔兽栖息的洞窟。   嵌满水晶和珠宝的洞中,两个已经化形的宝石兽,这会儿正人模人样地对坐着,喝酒,抠脚。   喝到高兴之处,胖的一个道:“今日沙场上,真是有看头,那红彤彤的小龙,借着君上的手,撒撒娇的功夫,就除掉了金乌和银月。”   另一个瘦子道:“会撒娇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她既够凶,又能打,还会撒娇。”   胖的滋滋滋品了一口酒,“也难怪连焰杀那么能装逼的,都对她青眼相看。”   瘦的道:“哼,焰杀那小子,也就咱们碧染大哥不出手的时候嘚瑟一下。你看他最后还贱兮兮地替小红龙救了一把翠花那个丑八怪,分明是早就看透,小红,就是咱们龙苑未来最强的诛天龙母!”   胖子嘶了一声,“哎呀,她若是最强的龙母,那咱们碧染大哥……”   瘦子:“嘿嘿嘿,来干杯!庆祝大哥终身有靠!”   两人酒杯一撞,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喝得云里雾里。   那抹人影悄然化作了胖子的模样,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出了龙苑。   龙苑外,萧怜大晚上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转了好大一圈,也找不到能帮忙的。   巡防的守卫倒是有不少,可见了她,也不等她开口,就大喊:“怎么有条龙跑了!抓住!”   小龙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只好一溜烟儿又钻入黑暗中。   她对这诛天宫根本就不熟悉,夜色中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一路瞎转。   没想到,没多会儿,整个诛天宫的卫兵都被调动出来了,灿阳带着人,神色紧张,正四处搜查。   萧怜估摸着,这些人应该不至于是为了抓她吧,所以也没太在意,可刚从阴影中出来,就听见前面后面,四面八方都在喊,“追!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她又蹭的窜回到树丛中去了。   路口的魔兵越聚越多,萧怜有种很可能被踩死的感觉,便在树丛中向后退了退,好巧不巧,正撞在一个人的后脚跟儿上。   那人大脚一抬,正好踩了她的尾巴。   “喂!走路不长眼睛!”   她奶声奶气一声吼!   那人猛地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之后低头见了她。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相貌平平,而且很胖!   萧怜心头一喜,有手有脚,两条腿走路的人!   男人见了萧怜,也是心头一喜,小红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在抓你?”   胖子眼珠子一转,“我出来偷东西吃,结果被当成奸细,你一定救我,不然我会没命。”   萧怜仰着头打量他,“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胖子想了想,“碧染,我叫碧染。”   碧染?   龙苑最强的那个宝石兽?   萧怜想起那日看到一队宝石兽从身边经过时,曾见过碧染,的确挺魁梧的,若是化形,成了个胖子,倒也有可能。   难怪翠花宁可喜欢排名第二的焰杀,也不喜欢排名第一的碧染,原来他是个胖子。   “龙苑第一强者,需要半夜出来偷东西吃?”萧怜怀疑地看着胖子,歪着头道。   “啊,是啊,因为他们嫌我胖,让我节食,可是我嘴馋,忍不住。这已经是我第一百次偷东西吃了,若是再被抓住,只怕要被吊打三天三夜!”   萧怜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又懒得追究,因为她现在急需他这一双手!   于是道:“好吧,你跟着我,我们先回龙苑。”   “好好好。”胖子忙不迭答道。   “不过你还得答应帮我个忙。”   胖子眼睛转了转,“你说。”   “我有个朋友受了很重的伤,没人医治,你既然已经化形,就该是有些法子和丹药,麻烦你待会儿帮我看看她。”   原来是治伤,胖子一拍全无肌肉的胸脯,“放心,交给我!”   萧怜看着他微颤的胸脯,有些担心,这人若真是碧染,这一身肥肉,到底是怎么打成龙苑第一的? 第259章 怜怜被劫走了(三更) 萧怜带着这个胖子碧染,绕过树丛,避开搜捕的魔兵,顺利回了龙苑。   进了被重重幕布遮盖的水晶宫殿中,就再也没有魔兵来打扰。   胖子松了口气,开始从后面暗戳戳打量萧怜。   萧怜跑去安置翠花的笼子,却看见翠花已经闭了眼睛,一动不动了。   “翠花!翠花!”   她喊了几声。   翠花依然一动不动。   “翠花——!”   翠花还是不动。   胖子在后面有些不耐烦,“可能死了吧。”   萧怜不甘心,“翠花,醒醒,我带人来救你了!”   依然没反应。   萧怜将心一横,“翠花!焰杀来了!”   翠花的眼睛,叮地睁开了!   “焰杀!焰杀在哪儿?我要看他最后一眼!”   萧怜回头对胖子道:“看,没死呢,快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胖子来到笼子边儿上,斜瞥了一眼翠花,“暂时死不了,但是得及时疗伤。”   萧怜道:“那你快给她治伤啊!”   “可她全无斗志,救了也白救。”胖子将手揣进袖子。   斗志?   萧怜看看半死不活,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的翠花,“翠花,你快点好起来,我答应你,回头我就跟君上说,把焰杀指给你。”   “真的?”   翠花一听这话,那精神头儿,哪里像一只快要死的龙。   “真的。”萧怜清了清嗓子,暗暗祈祷,焰杀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听到。   心中有了期许,翠花果然精神起来。   那胖子倒也不笨,七手八脚替她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又从腰间不知怎么地,摸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颗丹药出来,要给翠花吃。   “慢着!你给她吃什么?”萧怜拦住胖子。   “治疗内外伤的丹药啊,效果很好的,在我们神……咳……啊咳咳咳……”胖子一阵咳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药是最重要的!”   萧怜始终不太相信他,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见他给翠花包扎的手法还算老练,觉得不管是谁,没必要绕这么多弯弯坑害一条半死的幼龙,这才没再拦着。   那丹药果然有奇效,翠花吃下去没过多久,喘息就变得均匀了许多。   胖子见办妥了,对萧怜笑眯眯道:“好了,你的忙,我帮完了,现在,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要干嘛?”   胖子弯腰,两根圆滚滚的手指捏着萧怜的翅膀,将她拎起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喂!你放开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你不放手我喊啦!”   她明明奶声奶气,却吼着女子遭遇色狼时才有的台词。   果然,胖子哼道:“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萧怜被人捏着翅膀,在半空中四条腿乱蹬,还真就憋足了劲儿尖叫,“救命啊——!”   “现在喊救命,太晚啦!”胖子得意地笑,抓着她周身泛起银光,原地开了瞬移,便要逃走。   轰地一声!   一道光炸开,如璀璨碎玉。   一把冰冷的丈八长戟,尖锐的枪头抵在胖子的双下巴上。   “还不晚。”   幕布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冰凉如夜色下的湖水。   带着翡翠色护腕的手,掀起幕布,步入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袭深绿锦袍,颜色浓的化不开。   生得俊毅,眉眼如刀锋般凛冽的男子。   笼中有了几分活气的翠花见了,诧异地轻声道:“碧染。”   碧染手中长戟稍加用力,胖子的脖子就只得向让又挺了挺。   “喂!不要乱动啊,有话好好说,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放了那小龙,束手就擒。”   “好好好,我放。”   胖子果然两根手指一松,萧怜就掉了下去,可还没落地,就被碧染的另一只手给接住了。   他微微弯腰,小心将萧怜放在地上,温声说了句,“你走远点。”说完,便重新瞪着枪尖下的胖子。   “你是谁?所为何来?”   胖子摊手,“我都放了她了,你能不能把棍子拿开?”   “不可以。”碧染冷冷地崩了三个字,一动不动。   胖子眼珠微微一转,觉得再不脱身,便更是麻烦,忽然冲着碧染身后大喊:“焰杀!你来了啊!”   他若是喊旁人,碧染可能真的不会回头,可一喊焰杀,不但碧染,萧怜和翠花都向那边望过去。   可只看一眼,便知有诈,碧染身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然而,已经迟了。   胖子身法快如闪电,化作一道银光,翻身抓了萧怜,嗖地一声,原地急速迸发出一道传送门,眨眼间,一人一龙就不见了。   这时,碧染身后的幕布真的动了动,红衣男子,眉眼狭长妖艳,手中一把红色的羽毛扇,嗓音满是磁性,“碧染,串通奸细,绑架诛天龙母,你在劫难逃了。”   焰杀轻轻摇着羽扇,笑吟吟看着碧染。   他身后涌入诛天宫魔兵,将碧染团团围住。   灿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一身玄裳,生得美艳,正是当初在怜宫门口迎接胜楚衣的三个龙女之一,玄霜。   灿阳负手而立,问身边的玄霜,“你可看仔细了?”   玄霜恭敬道:“回尊者,玄霜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碧染勾结神域奸细,意图劫走诛天龙母。”   灿阳眼角一跳,敢惦记君上的龙宝宝!   “就地诛杀!”他沉声喝道。   “遵命!”玄霜与焰杀同时领命。   魔兵将碧染团团围困在中央。   可碧染又岂是甘心蒙冤屈死之人!   此时,若是只有一个灿阳,一个玄霜,或者一个焰杀,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逃出生天,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同时这三个人!   这时,幕布外面,一声大吼,宝石兽发现自家大哥被人围着喊打喊杀,这还得了!   真正的胖子和瘦子刚喝过酒,正一身狂躁无处发泄,大吼一声,“保护大哥!冲啊!”   碧染丈八长戟直指焰杀面门,一身傲然,两人相视而立,威压骤起,衣袍翻飞。   九尾兽一族也在这时从上面的洞窟中下来看热闹,这一看,不得了,自家老大居然被人指着鼻子打!岂有此理!兄弟们,上!   正好白天的架还没打够!这些从一出生就为杀戮而活的魔兽,骨子里的凶性一旦被撩起,就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转眼间,整个龙苑,沦为一片战场。   灿阳喝止的声音,哪里还有人听得见半分。   而那只被魔兽们在混战中踢来踢去的笼中,翠花也在痛苦翻滚。   她刚刚吃下去的那颗药,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减轻了伤口的疼痛,却浑身皮肤灼热痛痒到无以复加,令她根本顾不上腹部的伤口,在笼中翻腾打滚着嚎叫起来。   ——   无极神域。   胖子拎着萧怜从银光灿灿的传送法阵中出来,终于吐了一口气。   刚才那魔兽已经化成人形,光是兵刃中传递过来的杀气,便足以令人肝胆俱寒,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必定十分地麻烦,还好跑得快!   他将手中的萧怜提到眼前,“你就是方寸那个魔君稀罕地不得了的小母龙?他就想靠你这种小东西来诛天?”   萧怜眨眨眼,他叫他方寸?   “你到底是谁?”   胖子也不理她,拎着翅膀,自顾自向前走,随着他步履前行,通身的样貌也开始随之改变,胖呼呼的身材变得精壮,圆滚滚的手指变得修长,肥哒哒的脸变得俊秀。   穹隆!   萧怜差点叫出声来!   可是现在,他既然没有认出她来,她就不能跟他贸然相认。   虽然当初穹隆曾好心帮她,可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事了,现在诛天在即,两军对峙,各为其主,只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只是他一门心思要把她捉上无极神域做什么呢?   难道是要把她再交给昊元处置?   她现在又弱又小,一无所长,只好随机应变了。   穹隆乐颠颠地拎着萧怜,到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方,打了声唿哨,悄声道:“出来吧。”   一个女子,蹑手蹑脚从神兽石像后面闪了出来。   她生得如月如珠般美好,一双大眼睛,星子样的明亮,面庞如雪,乌发如云。   真正的仙女,大概就该是这副模样。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女子埋怨了一声。   “哎呀,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看我带来了什么?”   女子低头一看,一只红灿灿的小龙,脖颈和四肢还拴着黄铜的锁链,不自觉的轻轻呀了一声,“我只知道他一贯好龙,却不知幼龙原来是这样的可爱。”   穹隆喜滋滋又把萧怜提起来,两个人像看什么稀罕玩意一样,将她通身仔细打量一边,之后对视一眼。   “你说,我要是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会喜欢我吗?”女子眨眨眼。   穹隆笃定道:“会!一定会!”   ------题外话------   乱套了,乱套了……木哈哈哈!不嫌事大!来吧! 第260章 借你身子用用(一更) 女子凑近萧怜,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你好,我是芷鸾,你主人的朋友。”   “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穹隆补充。   “嗯,对,很好的朋友。”芷鸾抿了抿唇,“所以,我想借你用用,可以吗?”   很好很好的朋友……   萧怜不乐意了,所以她求她,她就必定不能那么好相与。   她眼睛上的虹膜懒洋洋落下,“有多好啊?”   “啊,天啊!”芷鸾倒抽了一口气,惊喜道:“她还会说话的啊!”   穹隆得意,“那当然,不然我抓来给你做什么。那龙苑里,什么玩意都有,可少君他最得意的就是这一只,不但会说话,还会撒娇,而且听说掐起架来还挺狠,反正怎么说都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芷鸾欣喜道:“既然会说话,那就好办多了,以后我就可以经常陪他聊天,开解他,免得他孤单寂寞想不开,再惹出天大的祸端。”   听到这里,萧怜盖住金色龙睛的虹膜又重新掀了起来,不客气道:“你可真贤惠啊。”   芷鸾完全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笑道:“谢谢。”   “那么,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答应了?”芷鸾雀跃。   “看心情。”她越是高兴,萧怜越是觉得没好事。   穹隆赶紧帮忙道:“啊,这位小龙宝宝,是这样的,其实你要帮的忙呢,很简单。”他从腰间又不知哪里摸出来一只黑铁匣子,“就是麻烦你在这里睡一阵子,就可以了。”   萧怜看了眼那匣子,圆圆的,只有掌心那么大,若不是漆黑发亮,又雕着些看不懂的符文,倒像个女子的粉盒。   “那是什么东西?”   芷鸾嘴快,“这个……”   她话没说出口,就被穹隆捂住嘴,“这个就是个普通的小匣子,我用法术,把你的魂魄装进去,你的身子呢,借给她用用。”   原来是要占据她的身子,难怪非要求着她同意。   萧怜哼了一声,“我当是多大的事,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听说,夺舍呢,比较麻烦,对方若是不愿意,还会横生许多枝节,但若是献舍呢,就不同了,身子随便你用,没毛病。你们也希望我自愿将身子给出去,对吧?”   “对对对!”两个人忙不迭点头称是。   “可是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算是求我?”   穹隆这才想起,他还拎着人家的翅膀呢,“嘿,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嘛,这里呢,叫做无极神域,你跑了没关系,我们也不怕你逃走。没了你,我们还能找别的幼龙来,可是你若是撞上四处游弋巡视的巡天上使,可就在劫难逃,小命不保了。”   萧怜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威胁,“放心,我带着龙锁呢,飞也飞不高,跑也跑不快,而且……既然是什么几把神域,我也懂得轻重。”   她口吐脏话,芷鸾就有些不好意思。   “注意点!有神女在此,不要口无遮拦!”穹隆用手指弹了她一下,将她放在一旁的神兽雕像底座上,“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总该答应了吧?”   萧怜一屁股坐在雕像下面,“答应你们……”   芷鸾一阵激动。   “也不是不行,但是……”她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这对儿狗男女一定还有不能对她说的猫腻。   “但是什么?”芷鸾该是没什么心机,有十分着急。   “我有什么好处呢?”   “给你吃好吃的!”芷鸾两眼雪亮。   “切!我是跟着魔君陛下混的龙,专门吃同类的心肝,要新鲜的,跳的,淌血的,你们这儿有吗?”   穹隆不以为然,“龙心有什么好吃的,无极神域有的是神兽,我随便给你找几款尝尝,肯定都比那龙心好吃。”   萧怜想了想,“也行,不过要活的,我要自己开膛破肚挖来吃。”   她说完看看芷鸾,“今后你若是用我的身子,扮成我的模样,就要学我吃东西时的样子,不然很容易被君上看出破绽。我不管你跟君上以前的关系有多好,我只知道他从来不喜欢别人骗他,若是被他发现你是个假的,必定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先扔进无尽黑暗地狱享受个万八千年再议。”   芷鸾感激道:“多谢多谢!不知……”她有些羞涩,“不知我若是扮成你,在他身边,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萧怜乐得颠颠儿地,“哎呀,这个可多了,比如,他喜欢叫我小畜生,所以他若是喊你小畜生,你就要赶紧答应。”   芷鸾有些不自在,“好的,记下了。”   “还有,他经常以欣赏龙苑中的魔兽厮杀为乐,只有最强的那一个,才能留在他的脚边享受恩典,所以,你以后,要多多替我出生入死,才能保住我现在的地位,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不然的话,死在争斗中是轻的,毕竟上万只幼龙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雌龙十分珍贵,他会等你长大了,指给你百十来个雄兽作夫君,然后白天生蛋,晚上洞房,不停地为他制造新的、更强的魔兽……”   “够了!”穹隆怒喝,“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怜若是有手,一定要摊一下,“说的都是事实啊。你们自己有人不做,非要做畜生,魔域的畜生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她向芷鸾挤挤眼,“太残忍了对吧?”   芷鸾点点头!   萧怜摆了摆姿势,“说实话,我都有点要等不及摆脱这个畜生的身子了,既然你愿意要,就赶快给你,我进你们那个匣子歇一会儿。”   她这么着急,芷鸾反而有些犹豫了,悄悄牵了牵穹隆的衣袖,“穹隆哥哥,万一我变成了龙,讨不到他高兴,万一他真的变得喜怒无常,该不会真的把我给扔去龙苑,给一大群魔兽……内个内个吧?”   她声音不算大,可萧怜却也听得见,故意提高了几个八度,“哎哟,什么这个内个的!这位神女,你既然跟我们魔君陛下是好朋友,年纪也该不小了吧,难道还不谙男女之事?”   “我……”芷鸾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确是云英未嫁之身啊。   萧怜在石像底座上正了正身子,“我跟你说啊,在魔域,什么道德人伦,都是狗屁!魔君陛下自己就是个道德沦丧的天大败类!你看看我!”   她小爪子指着自己,“我小不小?我够小的吧?可他就喜欢小的啊!”   芷鸾脸色愈发难看了。   萧怜却越说越来劲儿,“他说小有小的好处!我这么说,你懂吧?”   穹隆赶紧制止她,“不得在胡言乱语!”   芷鸾咬咬牙,“不,穹隆哥哥,听她说完。”   萧怜点头赞叹,“小神女,果然有勇气。我告诉你啊,你过来!”   她用爪子招呼芷鸾,芷鸾就真的凑了过去。   萧怜在她耳边道:“你猜我晚上睡在哪里?”   芷鸾脸就有些红了,“不知,猜不到。”   萧怜又压低声音,“我睡在他的御床上啊。”   芷鸾下意识的揪着衣裙一角,既想听,又有些害怕心跳。   萧怜却突然大声道:“你看我这么大一丁点儿,说实话,被他内个什么起来,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你赶快跟我换了吧,我也好早点解脱!”   “什么!你……!他……!”穹隆竖着耳朵听,不可置信地指着萧怜,“他竟然沦落到……!”   他气得直跺脚。   芷鸾拉了拉他,“穹隆哥哥,你别生他的气,他该是还惦念着当年的帝呤,心中放不下,寻些替代品罢了。”   “我就觉得你这样为他作践自己不值得!”穹隆义愤填膺。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为他什么敢干不敢干的事,也都干过了,我只想再回到他身边,像以前那样陪着他。”   萧怜鼻子里喷气,胜楚衣,你居然还有既往情史没有公布出来,等我回去,你死定了! 第261章 娇滴滴的胜楚衣(二更) 穹隆平静下来,“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她又答应了,咱们就尽快移形换位,神域一日,魔域数百年,耽搁太久,恐怕有变。”   萧怜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却暗自盘算,若是此时强行逃走,这里是无极神域,必定容不下一只魔域来的幼龙。   被旁人撞上自是不必说了,一定死无全尸。   可若是被穹隆抓回来,用了夺舍的方法让芷鸾占了她的身子,只怕到头来,自己死了不说,最后连魂魄都会被人灭掉。   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将身子让出去,到匣子里去待一会儿,至少这俩人现在对她还没动杀机。   于是,她又装作迫不及待的样子,“对对对,快来啊,我都等不及了。”   芷鸾脸都绿了。   萧怜被穹隆拎到芷鸾脚边,准备施法。   穹隆手中的银色的光渐渐越来越浓,不停翻滚,“乾坤万象,斗转星移!”   他将一只手搭在芷鸾的肩头,另一只手垂下,将蹲在地上的萧怜隔空给吸了起来。   被穹隆的指尖轻触的瞬间,萧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漩涡给吸走了一般,整个人横着从身子里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穹隆的背后被一只手搭上,“果然是好兄弟,不如大家一起玩!”   赫然间,在穹隆和芷鸾之间,凭空挤进来一个胜楚衣!   他这一乱入,本来萧怜应该被吸入穹隆手中的铁盒里,却被另一个力量轻轻一推,越过铁盒,扑入了穹隆的体内。   而本来在穹隆体内的魂魄,却被一股大力抽走,塞进了盒子里。   萧怜被移形换位转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低头看看自己,才猛地发觉,她现在,成了穹隆!   这时,身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夹着嗓子娇滴滴道:“小畜生,想我没?”   萧怜转头看去,芷鸾正拼命地向她抛媚眼儿。   再低头,地上的小龙正在乱蹦乱跳,似是被封了嘴。   “胜楚衣!”   芷鸾笑得花枝乱颤,“真聪明!”   “你的身子呢?”   用了芷鸾身子的胜楚衣轻轻拢了拢鬓角,装作女子的模样,矫揉造作道:“本君的肉身,海国一战中,早就烟消云散,不受外物所限了,否则,又如何能回到魔域为君?”   萧怜又看看自己,“可为什么穹隆却可以在神魔之间来去自如?”   “天地之间,唯他一人独善此道。我也是借由他潜入魔域时遗留的法阵,才溜上来的。”   “你来神域干什么?是来救我的吗?”萧怜眨眨眼,虽然现在是一副大男人模样,却还是牵着胜楚衣的手撒娇。   胜楚衣也眨了眨芷鸾的大眼睛,无情地打击她,“不是,来串门,刚好路过。”   “切!”萧怜甩开他的手。   胜楚衣厚着脸皮将她的手抓回去,笑嘻嘻,用女子的声音甜甜道:“本来还筹谋着如何去一趟瀚天宫,看看昊元那老爹是不是还睡着,却忌惮天光镜,怕生了差池,乱了千年大计。而如今倒是不用麻烦了,穹隆不但替本君安排好了一切,还将怜怜都给一起带来,果然是几万年的好兄弟,事事都先本君一步,考虑周全。”   “那她呢?”萧怜指着地上又叫又跳的小龙。   “她啊……”胜楚衣摇摇头,拿过萧怜掌中那只黑色的盒子,“先收进来住几天吧。”   小龙抗议,可被封了嘴巴,也喊不出声,就被硬生生收进了盒子内,一切终于安静了。   胜楚衣拍拍那盒子,揣进芷鸾腰间挂着的小锦囊,“万象盒,穹隆这个混蛋居然打算用本君亲手打造的法器,来囚禁本君心爱的怜怜。”   他说着,在萧怜脸上用大力掐了一把,“这张老脸,皮还挺厚!本君的怜怜,只有本君自己欺负,旁人,谁都不准动。”   萧怜重重拍开他的手,“疼啊!”   “哎哟!”胜楚衣学着女子的样子,掩了口,“忘了,我当是穹隆呢。”说着嘻嘻地笑。   萧怜嫌弃,“你扮女人,真恶心。”   胜楚衣浅浅白了她一眼,“你现在的样子,本君也觉得很恶心。”   虽然口中说了恶心,却贱兮兮挽了她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向她身上一靠,“走吧,小恶心,带你随便走走玩玩。”   萧怜也不客气,伸手掐了一把,“哎哟,手感还不错。”   胜楚衣学她平时骂自己的样子骂道:“贱人!”   萧怜得意应道:“哎!”   两个人换了模样,大模大样从神兽石像后转了出来,一路也不避人,向瀚天宫方向走去。   萧怜揽着胜楚衣的小细腰,一面走,一面捏,一面坏笑,一面咬牙切齿,“怎么样啊,在你前女友的身体里感觉如何?”   胜楚衣虽然没听过“前女友”这种词,可用脚趾头想也懂得,小媳妇这是吃醋了。   他抬起小拳头在她胸口上一捶,“什么前女友,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   “不是吧!她可是说了,为了你,什么能干的,不能干的,可都干了。”   胜楚衣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将一根手指在萧怜胸口一戳!劲儿大得可以将她现在这么高大的身材戳个跟头,之后两只小手在腰上一掐,仰面看她,脆声声怒道:“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的,你就不信?”   他变了女人,生气的样子就分外的有趣,萧怜也不含糊,抬手捏了他尖尖的下巴颏左右晃啊晃,“谁让你总骗我坑我的!”   她终于有居高临下欺负他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骗你是因为疼你!”胜楚衣将她的手推开,俏生生的小女儿家模样,有些愠怒,脸蛋竟然也显得红扑扑的,分外好看,萧怜忽然觉得心头一动。   她赶紧转身背对着胜楚衣,掩饰自己的慌张,“喏,我现在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解释,解释不清,这辈子你就养龙玩吧。”   偏偏胜楚衣扮了女人,竟然比她还像女人,还能撒娇,直接从后面揽了她的腰,软软糯糯道:“好啊,三句话,听好了。”   “第一,芷鸾出自我母神一族,母神在时,的确曾有意撮合,只是尚未来得及言明,就横生了变故。”   萧怜翻了个白眼,青梅竹马啊!哼!   “第二,我与芷鸾,只见了三次,第一次,便是母后的寿辰上,芷鸾代表母族前来贺寿,第二次,母神寂灭,我为替她讨回公道,掀起战火,纵群魔打上神域,混乱中,曾托付她代为将母神遗体带回故乡。第三次,便是方才了。”   萧怜向上吹了口气,将额前一缕发丝吹地飞了起来,乱军之中,如此重托,还真是感人至深!   “第三,我对她没兴趣,没感觉。不像我的怜怜,不管变男变女变妖怪,都那么可爱。”   都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想扑倒!   最后一句,说到了重点,萧怜听得受用,心中立时几分小得意,一身的气鼓鼓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还想再矜持一下,“哼,别以为你说好听的,这事儿就完了,我有那么好哄?我现在很生气!”   她本想再听胜楚衣多说几句好听的,谁知胜楚衣在她身后,低声软绵绵道:“怜怜啊,言不由衷啊。”说着将小手嗖地抽了回去,背在身后。   萧怜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回头便吼:“胜楚衣!王八蛋!”   胜楚衣歪着头看她娇笑:“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爱?男人的感觉,我懂!”   “可爱个屁!”萧怜脸上被火烧了一样。   她越是臊,胜楚衣就越是无耻,可偏偏又做出一副小女孩儿模样。   “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交流一下换了身体的心得?”   “不要!”   “走嘛!”   两个人正拉拉扯扯,萧怜半推半就,远处一人向他们招手,扯着嗓子喊:“哎哟,穹隆大将军,陪芷鸾神女玩过家家呢啊?” 第262章 一只榴莲君(三更) 来人是个一脸大胡子的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武将打扮,手里拿着两把雷神锤。   萧怜总听着这个声音耳熟,却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这是谁啊?”她悄咪咪地问躲在她身后做小鸟依人状的胜楚衣。   胜楚衣脸色稍微变了变,“一个御前经常走动的武将而已,名唤雷隐。”   “雷隐,的确没听说过。”萧怜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迎了过去,“雷将军好。”   雷隐笑嘻嘻凑过来,“赶紧的,别玩了,瀚天宫那边急着召见呢。”说着招呼胜楚衣,“神女快走吧。”   萧怜身后的胜楚衣神色更是一凛,难道昊元已经醒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既然来了,便要一探究竟,方能知己知彼。   “谢雷将军。”他尽量学着芷鸾的神色讲话,却又不清楚她平日言谈举止到底为何,就只能凭着以前的印象,和刚才偷看她跟穹隆两个人诓萧怜时的举动来猜。   雷隐哈哈一笑,“哎哟,芷鸾神女可千万别这么说,下官不敢当。”他说完重重怼了萧怜一下,“快走啊!别耽误事儿了,流连君发起脾气来,你知道的。”   什么榴莲君,萧怜完全不知道啊。   她回头看胜楚衣。   胜楚衣脸色就更难看了,却俏生生地半是应付雷隐,半是安慰萧怜道:“雷军性子真是急躁,既然如此,就快走吧。”   她做出娇蛮的样子,牵了萧怜的手走在前面,雷隐就只好陪着笑,跟在后面。   一双牛眼,始终盯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两只手。   到了瀚天宫门前,萧怜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倒是与她记忆中没什么区别,只是心头没来由地有些酸楚。   这个地方,她不喜欢,整个神域,她都不喜欢,这里没有欢乐的记忆,有的,全是哀伤、愤怒和绝望。   当初,她是跟着他来的,只有他可以依靠。   现在,她还是跟他一起来的,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信任。   胜楚衣比萧怜落后半步,有意无意瞥了眼头顶高悬的一面镜子,镜子上用上古大篆刻了三个字,天光镜。   这天光镜,可照应世间万物的真相,若是谁幻化了模样,从这镜下一过,就会被立刻打回原形。   有这面镜子守着瀚天宫,也是胜楚衣为什么一定要换了身皮囊才肯来的原因。   可此时,他不是一个人前来,身边还跟着个媳妇,万一天光镜能照穿魂魄,便是会连累萧怜。   所以,从这下面走一遭到底会不会被识破,进去之后,除了那个流连君,里面还有谁,他们要面对些什么事,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他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胜楚衣紧了紧萧怜的手,暗示她小心。   萧怜来了瀚天宫几次,都只是在外面等着,如今第一次踏入,加之从前的记忆又被重新掀起,心中五味杂陈,便反手将胜楚衣的手攥得更紧。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瀚天宫,见到神帝之位上,远远的,高高的,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却不是昊元,该是那个流连君。   胜楚衣眼光四下一掠,此间除了随侍的护卫,也没有旁人,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萧怜的手。   只要昊元不在,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全加起来,他都可以毫不含糊地带着萧怜大闹一场,再全身而退,自是不必再全神戒备。   萧怜被放开的手,顺势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胜楚衣放开她,说明这里安全了。   她清了清嗓子,因为从小就扮作男子,举手投足之间,俊逸潇洒,步履如风的姿态,自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她大步在前面走,胜楚衣就只好学着女孩儿家的样子,一溜小跑地跟着。   两个人到了大殿中央,停了下来,萧怜耳边响起胜楚衣的声音,“拜见流连君。”   她立刻双手抱拳,“臣,拜见榴莲君。”她心中所想的,此榴莲非彼榴莲,说完有点想笑。   那流连君从帝位上站起,走了下来,看的也不是用了穹隆壳子的萧怜,而是低着头立在一旁的胜楚衣。   这个人,生得倒也可以用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来形容,可萧怜用眼梢溜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虽与胜楚衣有几分相似,却始终是一副斯文败类的面相。   流连来到胜楚衣面前,“芷鸾,你可来了,我派人到处找你。”   说着厉声对萧怜道:“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要再随便带芷鸾乱跑。”   之后立刻变了副温情脉脉的脸,牵了胜楚衣的手,“来,我们上去说话。”   萧怜傻了,原来这只榴莲要见的,根本就不是穹隆,而是芷鸾!   穹隆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陪衬。   胜楚衣平白被个男人牵了手,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可情况未明,又顾忌萧怜的安危,只好由着流连牵着水葱一样的指尖,随着他上去了。   那流连到了帝位前,大大方方一屁股坐下,就拍着身边的空地儿对胜楚衣和颜悦色道:“来,坐下。”   胜楚衣故作怯懦,退了一步,“这是神帝之位,我们坐上去,不好吧。”   “哎,芷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是不是下面那个傻瓜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胜楚衣怕他迁怒萧怜,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妥。”   流连笑道:“有什么不妥,这个位置,早晚都是我的,现在父君重伤,沉睡不醒,神域由我主持大局,这位置,我坐得,你就坐得。”   他此言一出,胜楚衣当下心安,昊元果然还是昏迷不醒,既然如此,在他醒来之前,神魔两界,都该是相安无事,他有充足的时间筹备诛天军。可是,穹隆到底为什么私闯魔域?   萧怜立在下面听着,眉梢也是一挑,父君?   胜楚衣的兄弟?   可是她记得他是唯一的嫡子啊!   如果不是亲兄弟,那就是……哦!庶出!   昊元老爷子不可能坑死了原配的神后就清心寡欲,既然有儿子杠着,不敢再立神妃,可并不妨碍他跟别的女人云雨。   所以,这只榴莲,肯定就是这么整来的!   流连见胜楚衣扭扭捏捏不大方,索性伸手去拉他,“来啊芷鸾,你嫌坐父皇的帝位不合适,就坐我腿上,咱们两个将婚礼上的仪制,再一起好好参详一番。”   叮!   萧怜和胜楚衣同时一惊!   原来芷鸾和流连君是有婚约的!   那么……   可惜现在,胜楚衣已经顾不上想什么婚约不婚约了。   坐他腿上!   那还了得!   他坚定地摇头,手底下加大了劲儿,决定跟流连君死磕到底!   他虽然是个百无禁忌的魔头,可萧怜不是。   若是今天,他当着她的面坐在了别的男人腿上,只怕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被她笑死。   流连发现自己居然拉不动个妞儿,“哎呀,芷鸾,你今天吃什么?好大的劲儿啊!不过我喜欢!”   他再加把劲儿!   胜楚衣担心再硬碰硬,就要暴露了,只撒娇道:“哎呀,流连君,那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流连向四下一看,除了死人一样杵着不动的宫女、侍者、护卫,就只有立在下面津津有味看着他俩的穹隆是个活的了。   “看什么看!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萧怜一看,赶我走?那我夫君怎么办?   必须找个由子留下来。   可她又不懂神域都有哪些不得了的事是必须向一位代理神帝禀报的,除了混沌囚笼。   于是她壮着胆子道:“禀流连君,臣近日发觉混沌囚笼不太稳定,似乎有所异动,不知该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哦?有这样的事?”流连皱眉,有些畏难,混沌囚笼,曾经先后两次被人破掉,闯出来的,都是要昊元亲自出马才能收服的东西,比如那个叫帝呤的巨龙,比如那个叫方寸的少君。   胜楚衣向萧怜挤了挤眼,对流连道:“不如就派穹隆哥哥前往,再仔仔细细查看一番,严防死守,防患未然啊。”   他特意将“仔仔细细”四个字加重,萧怜便听懂了。   他是要她去混沌囚笼等他。   ------题外话------   今日更完,明天起,太华上精品,万更并且有红包哦! 第263章 为你弃了神籍(一更) 流连君挥挥手,“对对对,你快去看看,看明白了回来报我。”   可萧怜哪里肯就这么走了!   让老子去混沌囚笼傻等着,你在这儿跟这只榴莲卿卿我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还要再杠,胜楚衣站在上面向她立了立眼睛,示意不可节外生枝,“穹隆哥哥,还不快去!”   萧怜无奈,生气跺脚,“是!”   转身嘟着嘴,向外磨蹭着走,身后传来流连哄胜楚衣,和胜楚衣半推半就的声音。   真是气死我了!   萧怜两只大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   正要发作,瀚天宫外有人通传,“雪薰神女到!”   萧怜的脚步就立刻停住了,救兵到!   雪薰从殿外进来,依然是她当初记忆中的可爱美丽样子,千年万年,不曾变过,而且,比起过去,更多了几分女子的姣美风韵。   雪薰经过她身边时,只是淡淡点点头,萧怜就也只好点头示意回礼。   “雪薰啊,你怎么又来了?”流连坐在上面问道,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关键时刻被雪薰扫了兴致,但虽然是一脸的不高兴,却似乎有所顾忌,并未发作出来。   雪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行礼,大模大样直接走上玉阶。   “我与芷鸾姐姐是几万年的好姐妹,如今姐姐也要嫁人了,自是时时替她高兴,每每都想要与她在一起分享喜悦。”   她说着,牵了胜楚衣的手,“听说流连君为了讨芷鸾姐姐欢心,特意从雪族圣地寻了冰川锦做嫁衣,我心里痒得紧,想见识见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打扰了姐姐与流连君的雅兴,实在抱歉,姐姐莫怪。”   胜楚衣当即反握了雪薰的手,“是啊,那冰川锦实在是天下无双的好东西,我这就带你去看!”   “好啊!”雪薰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   胜楚衣也两眼弯弯对着她笑,提了裙子,学着女子的样子,牵着她就往下走。   “哎!芷鸾……!”流连到了手的兔子,看眼就要跑了,浑身火大。   雪薰听了,赶紧拉着胜楚衣一溜小跑,笑着道:“别理他,快,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了!”   胜楚衣一面跑,一面回头向流连嫣然一笑,“流连君,等我哦!”说完,还对他挤了挤眼。   他这一撩,流连立刻魂都没了,刚刚因为被扫了兴致,冒出来的一肚子的火,立刻熄了个无影无踪,“好,芷鸾,我等你!”   他搓手重新坐下,两眼冒光,芷鸾可是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啊,难道突然想通了?   萧怜见终于能一起从瀚天宫脱身,忙不迭行礼告退:“流连君,臣这就去混沌囚笼再仔仔细细查看一番,先行告退!”   说着也一溜烟儿地跑了。   三个人先后出了瀚天宫,寻了个僻静地方,胜楚衣和雪薰之间拉着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给劈开了。   “行了,还拉着干什么!”她断开他们两个,粗着声音没好气道。   雪薰有些尴尬,那手刚刚正好砍在她手背上,有些疼。   她捂着发红的手背,对萧怜道:“穹隆哥哥,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是芷鸾嫁给流连这件事,真的与我没关系,你们要相信我。若是我可以选择,只要能维系我们六个人之间的情谊,就算要我死,我也可以欣然赴死。”    萧怜不懂她在说什么,偷偷瞄了一眼胜楚衣,胜楚衣对她暗暗摇头,示意她不要吭声。   于是萧怜轻轻哼了一声,假作还在生气,逼着雪薰说。   雪薰又看了看胜楚衣,接着道:“其实,如今背着这个虚假的名分,并非我所愿。他从来都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与其做些无谓之事坏了从小到大的情分,不如默默遥祝他得偿所愿,逍遥自在。”   萧怜嘴角微微一抽,到底说什么呢?听不懂。   雪薰牵过胜楚衣的手,“芷鸾,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陛下沉睡,流连上位,你两的大婚必定如期举行,你若是真的打定主意宁死不从,不如还是快些寻条出路逃了吧。”   萧怜眉毛挑了挑,哦,原来如此。   芷鸾的出路,不是没找到,只是刚找到,就被掐断了。   她要把自己换进龙身中去,入魔域,投靠胜楚衣。   而如果她成功了,那么代替她嫁给那只榴莲的,就是她萧怜了啊!   好险!   她想明白了,胜楚衣自然也想明白了,将手从雪薰手中抽出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有我的法子,无需外人操心。不过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你。”   雪薰见他将手抽了出去,神色立时更加黯然,“你恨我,我明白。你那么喜欢他,我却顶了你的位置,与他做了挂名夫妻。但你可知道,我余生的万万年,都要守着他空无一物的神位度过,却再也看不到他一眼了啊!”   雪薰说着,眼眶就有些红,转而对萧怜道:“多说无益,穹隆哥哥,咱们六个人里,你对芷鸾是最好的,我知道你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她,有你在,我也放心。如今趁流连还没发觉异样,你快将她送去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去吧。我……,我该回去。”   她转头在眼角抹了一把,便匆匆离去了。   萧怜被她这一连串的话,说了个稀里糊涂,看着雪薰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今日见她,觉得与以往不同了。   她盘了发髻啊!   她嫁人了。   可是她嫁了谁了呢?   她该是被迫顶替芷鸾,嫁给了芷鸾的心上人。   芷鸾的心上人……   萧怜瞪眼,“胜楚衣!你……!唔……”   她还没骂出口,就被胜楚衣一团花儿般的身影扑过来,用唇堵了她的嘴。   萧怜劲儿大,拼命将他推开,“你居然偷偷娶了别人!老子亲女人也不亲你!”   胜楚衣装模作样从腰间抽了帕子,擦了擦芷鸾的两片红唇,“你以为我愿意亲男人!”   “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胜楚衣无奈,“能有什么事,你都看见了,昊元将你我断绝,强行把雪薰跟我的神位配了姻缘。”   他早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喊过昊元父君了。   “那……”萧怜急了,“姻缘改了,那我怎么办!”难道老子以后都要做宠物?做小三?老子才是你那个你口口声声江山为聘,千里红妆,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媳妇!   胜楚衣用芷鸾的纤纤玉指,戳了萧怜额头,“小畜生,急什么,我这不都为了你弃了神籍了,他们爱抱着那空的神位,就抱着去好了,我只抱着我的小畜生就好。”   “真的?那你没事吗?”一听他说放弃了神籍,萧怜又开始替他担心。   她此时心情复杂,嘟着个嘴,可这张嘴是穹隆的嘴,模样看去,就令人十分不忍直视。   “能有什么事,”胜楚衣将她手臂一挽,继续作小鸟依人状,“无非再也不是什么神域的少君,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魔域之主了。正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又有怜怜相陪,岂不是美哉!”   萧怜虽不懂他放弃了神籍到底会怎样,但心中明白,那必定是天大的代价。   可他为她,弃之如敝履,又谈笑风生,一带而过,不让她为他有半点忧心。   她人高马大,低头看着胜楚衣,动情道:“胜楚衣啊,谢谢你。”   胜楚衣将头枕在她肩膀上,“谢我就赶紧化形,急死个人了。”   萧怜看着他那副模样,两眼一眯,忽然计上心来,“你知道穹隆他家在哪儿吗?”   胜楚衣抬头,看看她:“他的府邸,我自然知道,你想干什么?”   萧怜抬腿一踹,咔嚓!一道银光!   芷鸾的腿被踹断了!   ------题外话------   记得领红包哦! 第264章 真独特(二更) 萧怜看看自己脚丫子,“厉害啊!神仙踹神仙,原来是这么过瘾的!也罢,这一脚,算是还她的报应!”   胜楚衣吃痛跌倒,顺势装腔作势地哎哟哟叫,“萧怜!穹隆的靴子,是极铁打造的,痛死人了!”   萧怜嘿嘿一笑,弯腰打横将人抱起,“走啊,随本将军回府!”   胜楚衣腿上疼也不顾,攥着小拳头捶她胸口,“坏死了,坏死了!”   萧怜被他这样一撩,差点摔了个跟头,“你作女人,真是够够的!”   胜楚衣完全不当那条断腿是自己的,打横在她怀中,还悠悠荡荡,两条手臂水蛇一样揽上脖颈,“说,妾身怎么就够够的?”   还妾身!   “贱!”   萧怜按照胜楚衣的指引,直接原地银光传送,再看清周遭事物时,已到了一处锦绣楼台俗不可耐的庭院中。   “穹隆的品味可真不是一般的俗!”   胜楚衣妖娆依偎在她怀中,一根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所以说咯,这世间像我这样由内而外,皆为上品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吹牛吧你!”萧怜抱着他,没走几步,突然停住了。   正迎面,一个府中仙奴,手持着扫帚,呆立在原地。   他们将军,一身的正气,万万载以来,除了闹过两次事,在男女方面,清誉都是极好的,现在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女人回来。   而且,这女人还是流连君的未婚妻,芷鸾!   不得了了!   出大事了!   萧怜大大方方来到他面前,“请问,本将军的卧房在哪里?”   “啊?”仙奴傻了。   胜楚衣在她怀中笑得妖娆旖旎,“将军日理万机,忘了回房的路,有什么奇怪的?”   “哦,在那边儿。”仙奴被他笑得,差点灵魂出窍。   “多谢!”萧怜学着穹隆的模样,一本正经抱着胜楚衣往自己卧房走去。   胜楚衣倚在她臂弯中,探头看向惊得下巴落地,凝固在原地的仙奴,将一根手指竖在水嫩水嫩的唇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出去。   之后眨了眨覆了纤长睫毛的大眼睛,勾魂夺魄一笑。   那仙奴,握着扫把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咣当,扫帚掉了。   再咣当!   人晕了。   “哈哈哈哈!”胜楚衣放肆地横卧在萧怜怀中,笑得妖冶,两只穿了绣鞋的脚踢来踢去,“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   胜楚衣用那丝绦在她脑后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傻瓜,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与你安静的在一起,日夜相守,无人打扰,千年万年,自由自在,可却总是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麻烦。”   他跪直身子,捧起她的脸,“怜怜,这次回去,就化形吧,我好想你。”   萧怜微微低垂着头,在丝绦后闭了眼。   然后,又猛地睁开了。   不对啊,现在老子才是爷们啊!   胜楚衣,当初你是怎么祸害我的,我可要原封不动还给你了!   ……   许久之后。   胜楚衣嘤嘤嘤……   “雪薰说的你们六个,都是谁?”萧怜回味之前雪薰说的话,总觉得有些事没听明白。   胜楚衣将肩头给她的大脑袋枕着,“都是少时的玩伴,也是共过生死的挚友。穹隆、雪薰、灿阳、烟荒。”   萧怜想了想,“嗯?算上你才五个啊。”   “还有一个,已经死了,不提也罢。”   萧怜想了想,“哦,原来灿阳也是神族,难怪他没有尾巴。那烟荒又是谁?”   “烟荒在替我镇守魔域的结界,拱卫那一方世间的安宁。”   “他们对你,倒是真的忠义两全。”   胜楚衣眼光变得有些悠远,“他们陪我长大,陪我造反,又陪我堕落,百死不悔。虽唤我一声君上,却是生死不弃的好兄弟。”   他的手指与萧怜的五指相扣,将人往怀中紧了紧,沉沉闭了眼。   他说得,并不仅仅是灿阳和烟荒,还有那个没说出口的名字,云极。   早已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过往,仿佛被风吹动的书页,胜楚衣的思绪,逆行而上。   许多事,从来都不曾忘记,只是因为过去地太久,藏得太深,便如睡着了一般,悄无声息,直到某日,故人归来,再次不期而遇,才发觉,一切其实早已注定。   那一年,在天际尽头,俩个少年,一壶酒。   他们二人,一个一袭黑袍,生着一双琥珀色的血红双瞳,天生的完美无缺中带着一股肆意狂妄的邪性。   而另一个,则身穿红袍,满头银发,眉眼灿烂,如同骄阳,只是安稳地坐在他身边,便照亮了一切。   两人倚同在一株万载榕树的枝丫上,将那壶酒,一个喝过一口,便递给对方。   那一个,仰面痛饮后,再扔回来。   如此往复,一壶酒,无穷无尽,喝了三天三夜,酣畅淋漓,却也有些恍惚。   “云极,你穿红袍的样子,真是耀眼,每次见你,都晃得眼晕。来日我若为帝,就将天上的三轮太阳都赐给你。”   ------题外话------   推荐好友传闻中的美七作品:《空间丑女:夫君辣宠田蜜蜜》   简介:   为啥一睁眼,亲娘被亲爹一脚踢死了!   为啥又一睁眼,亲爹就将后娘娶进门了!   又是为什么一眨眼,自己就被贱卖给人当媳妇了?   我去!   她穿越的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走过了人生红白几件大事了。   然鹅,塞翁失马,谁说不是福呢?   这里有身残志坚毒舌傲娇的小哥哥一枚!   还有勇敢睿智温柔善良的大哥哥一个。   但是,个个都嫌她丑?   太肤浅!   漂亮有啥用,咱有随身空间,能挣钱! 第265章 云极会一直陪着少君(三更) “我只要一个,三个太多。”云极浅笑,“少君可知,云极为何穿红?”   “为何?”方寸少君仰面躺在树枝上,沿着头顶的日光从树叶间落下,醉眼迷离。   忽然,一张脸,探到他面前,离得那样近,近的呼吸相闻,深深道:“因为那是你眼睛的颜色。”   方寸一双眼睛,骤然睁的老大,心头一阵狂跳,不知该如何回应。   云极忽然又收了那无法言说的神情,重新坐好,看着远方,若无其事笑道:“少君受惊了,开个玩笑。云极日日穿红,只是要提醒自己,要时时刻刻,守护少君左右,让少君的双眼,永远澄明,无需后顾,只需看着前方,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够了。”   他说完,向方寸灿然一笑,那般光华四射,立时将天上的太阳都比下去了。   方寸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寻了个别的话题,“对了,我最近多了个本事,给你瞧瞧。”   “好啊。”云极仿佛哄着他一般,笑吟吟看着他,静静等着。   他比方寸早生了一万年,两人虽看起来都是少年模样,却始终比他老练一些。   所以,不管方寸做出什么蠢事,闹出什么幺蛾子,云极都是一声不吭,默默笑着替他将烂摊子收拾干净。   这一次,也不例外。   方寸从树杈上站起来,抬手抓住一只飞虫,一双红玛瑙般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云极,“看好了,不要眨眼。”   云极就仰面看着他的手,等着。   方寸手中升起水墨色的薄雾,将那只小飞虫包裹起来,之后向半空一扔。   雾气凝结在半空,之后慢慢消散,剩下的,竟然是一个小人儿,生了透明的两对翅膀,正茫然地看着他们。   云极蹭地从树上跳起,抬手一道金光,将那化作人的飞虫炸了个烟消云散,神色极为紧张道:“少君何时生了造物创世之能?”   方寸不懂他为何这样全失了平日的淡定,“就是这几日。”   “可有旁人知道?”   “有好事,自然是第一个给你看,从没告诉过别人。”   云极松了口气,向他走近一步,低声道:“陛下此时正值盛年,少君创世之能觉醒地太早了,这件事,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果堪忧。”   方寸的眼中,刚才的欣喜瞬间化作落寞,微微垂首,“好的,我知道了。”   云极不忍,拍拍他的肩,“不过,你既然喜欢,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让你尽兴。”   “如何?”   “走,去找穹隆。”   两个人找了穹隆,云极道:“用你的空间之能,为少君随便开个没人的地方。”   穹隆警惕道:“你们俩想干什么?”   他本是随便问问,方寸却是脸有些薄红,他们两个,什么都不干。   云极在几个人中年纪最长,直接在穹隆脑袋上拍了一下,“臭小子,想什么呢,让你开你就开。”   “可是没有陛下的旨意,神域之外的空间,是不能随便乱开的。”   方寸灵机一动,“你替我开一次传送,我就去跟母神请求,让上个月寿宴上献舞的那位芷鸾神女来琉璃城玩一次。”   穹隆立刻满脸笑开花,“好啊!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于是一道通往未知的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穿过那道门时,云极抢先走在前面,方寸跟在后面,进入了那一方明暗不定的世界。   一个空荡荡的世界,看似无边无际,却是一团虚无。   云极立在方寸身边,“现在,这里没人看见,也没人听见,谁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大展拳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在这里,你就是创世之神。”   “我也可以创世?”方寸的眼中,燃起一种狂热。   云极抱着手臂笑,“我不确定哦,你可以试试看。”   “好!”   方寸跃跃欲试,手中薄雾挥舞,一个个千姿百态的生灵便如气泡般凭空诞生在两人面前。   云极随手弹碎了几个,“这几个,与神域的没什么两样,你的世界,该完全属于你自己,无需留下旁人的影子。”   他随意点拨,方寸便如开了窍一般,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只玩了一会儿,就开始不安,“我们离开这么久,万一被父神发觉,怎么办?还会牵连穹隆。”   云极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角,“你可以想想看。”   方寸两眼一亮,“时间!”   云极打了个指响,正解!   创世,先从时间开始。   “神域一日,凡尘一年,”方寸盘算着,“我若是想好好玩,时间还是不够,不如索性就凡尘一日,我的世界一年好了。”   云极无可奈何笑了笑,“如此一来,神域三日,你这方天地,就要千年了,老得快啊!”   方寸开心道:“哈哈,在这里玩一千年,回去还能补回落下的功课,何乐不为!”   两人谈笑风生之间,创造了一方新的天地,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世间万物,全凭天马行空的想象。   最后便是人。   方寸冥思苦想,造出各种形态,却始终没有满意的。   云极安慰道:“万物灵长,必是最为完善,最为美好的,你若珍惜这方天地,就还是按着自己的样貌创造吧。”   方寸怅然,“那岂不是还是有他的影子?”   云极微笑,“无妨,只需要加上一笔就行了,比如,尾巴。”   两人四目相视,方寸嘴角一勾,满脸坏笑。   最后,这个世界终于完美了,却还少一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方寸坐在地上,撑着腮帮子冥思苦想。   云极静静立在他身边,守着他,默不作声。   “啊!有了,”方寸站起来,“世间有天便有地,有阴便有阳,有生便有死,有男便有女,所以有神就该有魔!就叫魔域!”   云极本来浅浅含笑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怎么,你不喜欢?”方寸问。   “喜欢,很好,就叫魔域吧。”云极不安地回望这个新生的世界,“少君,我们该回去了,若是没玩够,改日可以再来。”   方寸意犹未尽,“云极,下次你还陪我来!”   云极依然笑得如同一轮骄阳,“好,云极一直陪着少君,永不离弃。”   此后不知多少载时光,一切安好。   魔域在悄然运转,无声无息,却生机勃勃。   方寸,越来越像个少君,身边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云极,始终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在他一回首就能看到的地方,颔首浅笑。   他随叫随到,随时替他收拾各种闯祸后的一地狼藉,不留痕迹。   方寸被众神萦绕,捧月般奉上天际。   云极如一缕云烟在他身后。   方寸静默一人独处时,他依然如一缕云烟般在他身后。   直到一日,云极发现,方寸不见了。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神采飞扬地在寝殿门口等他一同去为祸苍生。   直到天近黄昏,方寸才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   “云极。”他疲累地唤了他一声。   云极闪身将他拉入寝宫,关了门,“发生什么事了?”   “我杀了她!”   “谁?”   “昭玉。”   “神妃!”云极头顶,如一道霹雳!那是昊元新纳的宠妃,也是唯一的妾室。   方寸愤愤道:“她能入宫封妃,母神已作出何等让步,她竟然还敢当众羞辱母神!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杀了她!将她的魂魄连同身躯,一并绞杀殆尽,一缕灰都不留!”   他攥紧拳头,有些激动,“我想杀她已经很久了!”   “还有谁知道此事?”   “没人,没人知道!”   “可有人看见你回来?”   “没有!”方寸尚不能平息杀戮后的亢奋,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沁了血般地鲜红。 第266章 放出魔物,反了瀚天宫(四更) “没有就好。”云极笑笑,“对了,咱们几次三番找穹隆帮忙,他该是已经猜出端倪,我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不如带上他和其他几个,一同去看看你的世界。一来,少君可以多几个亲随,二来,以后往来神魔之间也更方便。”   提起他心爱的魔域,方寸的神情暂时缓和了下来,“你说的对,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也早就想带他去看看了。不过,我的亲随,永远只有你一个。”   云极始终温颜浅笑,“您是神域的储君,不可能身边只有一个人,多一双手,多一分力量。”他将手搭在他肩头,稍稍用力沉了沉,“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你。”   很快,方寸寻了机会,召见穹隆,一同前来的,还有灿阳、云荒、雪薰几个。   当四个人跟在方寸和云极身后,步入洞开的大门,进入魔域时,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传说中,昊元神帝创世,是在孤寂了不知多少千万年之后,才萌发的神迹,之后又历经千万、万万载,才有了如今的无极神域以及下方世界。   而方寸,却只用了几年,就创造出如此一方浩瀚无垠的天地,如此可怕天赋,与其令人赞叹,不如说是令人心中横生敬畏和恐惧。   云极绕过几个人,率先在方寸脚前跪下,“少君创世之举,虽旷古绝今,却是天地不容,我等既受少君信任倚重,便在此立誓,从今以后,追随少君,守护少君,效忠少君,至死不渝!”   云极突然立下这番誓言,身后几个人立刻心里大呼上当。   可是脚丫子踩在了人家的地盘上,把人家最大的秘密都已经给看光了,如今若不宣誓效忠,必是没有活路离开。   说什么带他们来看稀罕玩意,原来是拖他们上贼船!   可是,能跟着这样一位主子,也并不是什么坏事,雪薰心思最浅,第一个跪了下去。   灿阳、烟荒思量了一番,也跟着跪了。   剩下穹隆,实在没办法,最后也只好跪了。   云极见他们肯跪,便是成功了一半,于是起身道:“少君仁慈,并不会逼迫你们立下生死大誓,只是你等要知道,今日一跪,此生不论发生什么事,即便其身易主,其心也再不容更改。”   他说得简单,可穹隆几个都听得明白。   少君肯带他们进来看这天大的秘密,必是经过再三思量考察,对他们十成十的信任。   而他们今日不跪也就罢了,一旦跪了,若来日再辜负了这份信任,以这位如此恐怖程度的实力来看,发起飙来,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因此,既然宣誓效忠,就还是彻底熄了二心为上。   于是几个人二话不说,稀里哗啦一顿拜,说些感人肺腑的话,这六个人,从此就是拧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随后在魔域里游玩的时光,方寸甚是开心,很快淡忘了手里还有一桩天大的命案这件事。   云极陪了他两日,渐渐退后,脚步略缓,见他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于是抽了个空,对方寸道:“少君,云极手头还有些事务不曾打点,唯恐贻误,惹陛下不悦,还需要先行离去,此间有穹隆几人相陪,您也该不会再寂寞。”   方寸正趴在地上逗着几只小魔兽掐架玩,挥挥手,“好,你快点去办,办完了快点回来。”   云极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对穹隆使了个眼色,便从传送阵中去了。   ……   方寸带着四个人,在魔域玩了几百年,却越玩越无聊,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他已经习惯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个身影跟着,自己在恣意人生的时候,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在含笑看着他。   可现在,身后是空荡荡的。   他心头越来越不安,索性不玩了,“走,回去吧。”   穹隆慌忙道:“时间还早,不如,再找点别的玩,比如,将魔兽都化作人看看。”   魔兽化形?   这个主意好!   雪薰乐得直拍手。   方寸也觉得会很好玩,于是就又将所有魔兽如何化形,重新编排了一番。   如此一来,就又是几百年。   这一次,终于玩够了,方寸再次张罗要回去。   穹隆便又赶紧出馊主意。   方寸心头隐约不安,“你可有什么事不曾禀报?”   穹隆的头摇成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回去?”   “啊,内个……,云极走的时候交待,说少君有我们几个陪着,不必急着回去,回去早了不好。”   方寸心头咯噔一下,“混账!现在就回去!立刻!马上!”   可是,等到他回去时,一切已经迟了。   昊元发现昭玉神妃遇刺,尸骨无存,魂飞魄散,震怒之下,下令抓住凶手,格杀勿论。   重重迹象所指,最后都是方寸少君。   而偏偏此时,少君失踪了,不但失踪了,还带着好几个大族上神的嫡出继承人一起失踪了。   方寸的生母景元神后一面力保儿子,另一方面却也心知肚明,除了他,还有谁能杀了昭玉?   就在这时,彻查神妃遇刺一事,突然有了新的线索。   所有苗头又都不约而同指向了一个人,云极。   方寸少君身边的亲随,贪图神妃美色,轻薄不成,恼羞成怒,将神妃杀死,毁尸灭迹。   人证物证俱全,云极在畏罪潜逃时被擒,大刑之下,供认不讳,最终被处以极刑,送上剐神台,受尽千刀万剐之刑后,以极雷处死。   当方寸听完这一消息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许久。   直到景元神后赶来,他才恍如隔世般清醒过来,笑着对神后道:“母神您看,孩儿出去玩了几日,就出了如此大事,还好父君英明,还了儿臣清白,让母神受惊了,是孩儿的错。”   景元见他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方寸安抚好神后,恭送她离去,沉着淡定地传了穹隆,“替我开门。”   “少君,这个时候,还要过去啊?”   “很快,去去就回。”方寸木然道。   “是。”   那道门再次打开,新的世界迎来的,只有他们的主人孤零零一个人。   他身后永远影子一样默默相随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方寸一脚踏入魔域,便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哀恸,双膝砰地跪下,震天动地仰天长嚎!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离开我!”   “你答应过我,要一直看着我!”   “你现在一个人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答应过我的……!”   整个魔域,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他们的神祗,轻轻掩盖在鹅毛般轻软温柔又冰凉的积雪之下。   心痛到了尽头,便出离了自我,方寸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整个魔域,陷入一片极寒。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一道传送门打开,有人咕咚一声,掉进雪堆里,之后艰难地伸出一只手,穹隆在那深深的雪窟中喊道:“方寸少君,神后有难!快!”   冻结了上千年的冰层轰然炸开,里面站出来的,是有着猩红双眼的魔神。   多少万年都任性顽皮如孩子的人,在千年间骤然蜕变。   一身凛冽,一身肃杀,一身死寂。   “母神怎么了?”他抬手,隔空将雪堆深处的穹隆给抓了出来。   “还不是为了昭玉的事,不知怎么又提起来了,神后气不过,多说了几句,被陛下迁怒,下旨废后。神后娘娘一怒之下,与陛下动了手。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陛下下手重了点,神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开门——!”   穹隆的门几乎是在方寸话音方落时就赶紧打开了,方寸回了瀚天宫,将将赶上了景元寂灭前最后一息。   景元牵着他的手,无尽哀伤,只有一句话,“吾儿,送娘亲回家,这琉璃城,无论生前死后,娘亲都不想再看一眼。”随后,便寂灭了。   然而,昊元却对景元这最后的要求,都不准许,他亲自拦下景元的棺椁,“她活着是朕的神后,死了也要在神墓中等着朕,生前死后,她都是朕的附属品,几时有过自由来去的权利!”   方寸从始至终,都微微垂首,一言不发,不争辩,也不反抗,任由他夺走母神的遗体。   直到周围的人散尽,他隔空伸手一抓,将穹隆就给抓了过来,沉沉一声低喝:“开门。”   穹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少君,这个时候还去那儿干什么啊?”   方寸缓缓抬起头,原本红玛瑙般美丽的双瞳此刻血色浓重,“放出魔物,本君要反了瀚天宫!” 第267章 神域:方寸之乱(一更) 魔域冰封的千年中,方寸将他所有的怨恨、哀伤、愤怒、悔恨,都化作人心所能想象的最恐怖存在,隐匿于黑暗中,蠢蠢欲动。   心魔、情魔、梦魇魔,魔之一道,无穷无尽,世间一切皆可成魔。   只要尚有七情六欲,有求于这天地,魔,便无孔不入。   当滔天的黑暗撑破那道门,如狂潮般涌入神域,嘶吼中夹杂着狂笑,惨痛的哭声中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   一场毫无征兆的叛乱,席卷而来。   方寸一身黑袍,如夜色染成,在黑暗的中央,负手而立,殷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五光十色的神域天境沦为地狱。   无极神域,被昊元的无边法力所笼罩,主宰天地八方,亘古至今,从无战事,也从无叛乱,突然间凭空降临的魔族从内部打开缺口,如同酣畅寻欢的绝世高手骤然被亲近之人用一柄尖刀刺穿胸膛,措不及防,颓然倒下,却依然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次反叛,没有计划,没有预谋,也没有企图。   方寸要的只有一个,就是报复!   疯狂地报复,不计一切代价地报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在所不惜,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给自己留后路,也从未想过,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这世间,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前来救驾的大军被拦在瀚天宫外。   方寸夺下景元神后的遗体,抓了穹隆,“替我将母神遗体送回洛世”   穹隆脑袋拼命地摇,“我不去,神后死在琉璃城,我若送回去,只怕会被洛世的人给活吞了!况且,我的空间传送法阵也到不了洛世那么远。”   方寸瞪他一眼。   穹隆立刻想到:“对了,可以请芷鸾帮忙,她还在瀚天宫。”   方寸手中一抓,一团柔柔弱弱,花儿一样的人,就被隔空给抓来,扔在了地上。   “替本君将母神遗体护送回洛世安葬。”   “我……?”芷鸾坐在地上吓呆了。   “本君的魔物会护送你出城。”   “可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方寸说完,留下一小队魔物就走了。   芷鸾第二次跟他见面,就只说了三个字。   穹隆赶紧安抚,“有进步,比上次一个字都没说强多了。”   芷鸾的嘴都扁了,“可是,只怕这次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哎呀,小姑奶奶,别哭啊,你这次帮他个小忙,他将来会感谢你的。你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芷鸾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咬咬牙应了。   在黑黢黢、诡异又吓人的各种魔物自杀式开路的掩护下,芷鸾将景元的遗体带出了瀚天宫。   而宫内,方寸带着魔物,已将昊元及一众亲信逼上剐神台。   他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心腹亲随,活剐了一个又一个,之后满手鲜血地看着他,“他们都死了,你痛吗?怕吗?寂寞吗?你根本不知道痛对不对?你若是知道痛,我就比你痛千倍万倍!你若不懂痛!今天我就教会你!”   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自己的父神。   昊元双手踹在衣袖中,淡定地看着这个疯魔了的儿子,“方寸,平心而论,你这样不计后果的胡闹,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你母神?还是……云极。”   方寸扔了手中雷刀,怒吼:“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你若是要为母神复仇,朕无言以对,的确是朕失手害死了她。可是云极,其罪当诛,一切按律执行,一个亲随而已,你何以为他疯狂至此?”   方寸抬手狠狠揪了昊元的衣领,“他与别人不同!他与别人不同!”   昊元淡淡将他的手拨开,整了整即便是叛乱中依然一丝不苟的衣袍,“就算没有昭玉的事,云极也必须死,父君已经忍了他很久了。”   他淡淡看了看方寸,全然无视周遭围困自己的魔物,仿佛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那个是他才对,“方寸,你是朕的子嗣,是神域的继承人。你的子嗣,也将是神域将来的继承人。而云极,他是个男子!你懂得父君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方寸怒吼,像一头发怒的野兽,无处宣泄。   昊元立在高高的剐神台顶,俯视周遭乌压压的魔物,“你私创天地,本就是受他蛊惑,父君不怪你。你兴兵叛乱,父君也当你是因母神寂灭,哀伤过度,心智受阻。你是朕唯一的嫡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朕都会原谅你,为你将烂摊子清理干净。”   他几乎是有些慈爱地看着方寸,“只要你现在跪下,朕就还是你的父君,所有一切,既往不咎。”   方寸手中唰地化出纯白长剑,指向昊元,“不可能!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当然有。”昊元将一只手抬至他剑锋一侧,手掌摊开,一抹幽光,如蝴蝶般轻舞。   云极!   “跪下,就把他还给你。这是父君对你最后的耐心。”   昊元言语中的意味,不容辩驳,不容违逆,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认输。   方寸的眼睛,盯着那只幽光化作的蝴蝶,伸出手指,看着他轻若无物一般,落在之间,向着他煽动翅膀。   有个声音,在耳边,极轻地响起,“等我。”   本已是疯魔狰狞的脸,忽然就绽出了浅浅的极美的微笑。   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将手中的剑随意一丢,双膝直直跪了下去。   方寸以为,这一跪,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   他不在乎时间,只是害怕寂寞,害怕又变成一个人。   然而,立在他面前的昊元,在他头顶,面上露出一抹冷酷到几乎残忍的微笑。   “云极,还你。”   他说着,一只手掌,放在方寸的头顶心,而另一只手,将那只蝴蝶,轻轻一捏,便化作零星的光,尽碎。   方寸的狂怒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一股强悍到无法言喻的力量,立时将他整个人穿透。   心悸,一种近似剥离般的痛苦,席卷全身。   等到昊元的手再次悠然抬起,斜睨了一眼方寸地上的影子,满意道:“吾儿平身吧,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就叫九幽。”   成了九幽的方寸,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该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昊元慈爱道:“你这孩子,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跟父君闹到如此田地,真是可恼,暂且将你发配出去,面壁思过,无诏不得归。”   他害怕寂寞,害怕一个人,他就要用他最怕的事情来惩罚他。   嫡子只有一个,既然不能杀,那就一定要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一场叛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镇压了下去。   围困瀚天宫的魔物大部被关进混沌囚笼。   灿阳、烟荒因为跟着闹事,又家世背景薄弱,恐受牵连,索性逃回了魔域。   雪薰、穹隆因着自己父神位高权重,出身高贵,免受波及,昊元为拉拢人心,只责成族长监督二人在家闭门清修万载。   而方寸少君,则被神帝下旨,发配到神域之外的虚无中面壁思过。   离开神域的最后一刻,无人相送,方寸一脸漠然。   他并非将什么都忘了,私创魔域,母神惨死,他放出魔物,将神域闹得天翻地覆,这些事,他都记得。   既然昊元自以为将他的记忆全部抹杀去了,他就如他的意。   方寸惨淡清冷一笑,坦然跨出神域,这一方世界,他此生再也不想看到,更不想回来。      瀚天宫中,昊元身边又有了新的宠姬,他把玩着女子柔软的小手,沉吟道:“你以为你记得的,就是朕想让你忘记的?满心魔性,一身反骨,却天真得可爱。”   女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门心思扭着腰身撒娇,“陛下,想什么呢,不如给妾身腹中的神嗣取个名字吧。”   昊元回过神来,捏了捏她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娇艳美人,令朕流连忘返,就叫流连吧。”   美人娇笑,“谢陛下。” 第268章 千年的囚笼(二更) 胜楚衣腿上一阵剧痛,回过神来,萧怜正在掰他的腿,“怜怜!轻点!”他装腔作势撒娇。   “再来一次!”女人变了男人,居然这么凶猛,又扑过来,趴在他身上挤挤眼,“我有个好主意。”   四目相视,胜楚衣妩媚一笑,“我也有个好主意。”   “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   “好啊。”   于是,水深火热,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之际,胜楚衣手中黑色万象盒抛出,房中迷雾凌乱,接着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女子一声掀了房盖的尖叫!   帐内,芷鸾躺在床上,穹隆趴在她身上,两人没想到被放出来之后,是如此坦诚相见,甚至还合二为一!   疯了!   “穹隆!你个禽兽!”   “不……,不是我……不是我!”   “是我!”帐外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那小红龙!   两人不约而同看到帐外背对着他们,立着一个身影,颀长玉立,肩头蹲着一只小龙。   “少君?”   穹隆连滚带爬从芷鸾身上下来,七手八脚穿了衣裳,“少君您回来啦!”   胜楚衣等着芷鸾穿好衣裳,才转过身来,轻轻抚了抚肩头萧怜的鳞甲,“本君的龙,都被你偷了,能不来吗?”   芷鸾见到胜楚衣,眼泪汪汪,“方寸……”   她琢磨着刚才的情形,虽然不堪,可怎么说,若是少君用了穹隆的身子,对她酱酱酿酿,那也算是对她本人酱酱酿酿,如此一来,是不是可以请他负责一下下,也算圆了她这几万年来的梦。   想到这里,有些脸红,“方寸,我们……”   没想到,胜楚衣没吭声,他肩膀上的龙不乐意了,“别多想了,刚才那个勇猛非凡的是我。”   咕咚!   芷鸾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胜楚衣将萧怜从肩头摘下来,抱紧怀中,顺了几顺,对穹隆道:“你可知道,这小龙是谁?”   “帝呤?”穹隆瞪大眼睛。   “猜对一半。”胜楚衣低头看看眯着眼享受抚摸的萧怜,“她是云极。”   嗯,一点儿错都没有,我是萧云极。   萧怜全然不查。   穹隆却差点也跟着一头栽倒了过去。   “怎么可能?”   萧怜掀起眼皮,怎么就不可能了?   胜楚衣也抬眼道:“怎么不可能了?”   说完,他低头看看萧怜,萧怜觉得他说出她心中所想,也抬头看他。   一人一龙,相视一笑,就算穹隆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   这俩才是一对儿!   他竟然好死不死地打这只龙的主意,现在只能求这位成了魔的少君开恩了。   “少君,我就在龙苑随便那么一抓,哪里知道就这么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的事儿,您就饶我跟芷鸾一命吧!芷鸾她也是可怜,被流连逼婚,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就想着化成小龙,投奔您去……”   “好了,不用说了,本君都知道。”胜楚衣的手指在萧怜嘴边逗逗,萧怜就张嘴啊呜一口咬了他,两只爪子抱着他的手开始磨牙。“看在你冒死反复为我大开魔域之门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   穹隆连忙赔笑道:“请少君吩咐。”   胜楚衣抬头微笑,“以后,改口,唤一声君上。”   他要他叛出神域。   穹窿脸上的堆笑立刻凝固了,“这个……,这件事,可否容……容我三思一下?”   胜楚衣温和道:“好啊,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本君要提醒你,昨晚你回来的时候,抱着断了腿的芷鸾神女招摇过市,两人大模大样入了房,彻夜未出,只怕现在坐在帝位上的那个流连君,已经知道了。”   萧怜窝在胜楚衣怀中,放了他的手指,掰着自己的爪子算,“私通魔域,夹带魔物,欺瞒未来神帝,睡了未来的神后,我的妈呀,你这些罪名,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厉害。”   穹隆心知肚明,自己偷鸡不成,反被鸡给啄掉了脑袋,如今已是没有退路,只好将心一横,郑重跪下,“穹隆判出神域,并非难事,但穹隆父兄亲族,若因此受难,倒不如我一人赴死来的干脆。”   胜楚衣笑着看他,有些意味不明,“你以为,你那些罪名,死一个人就没事了?不但你的亲族,连同芷鸾,都一样要死。”   说话间,芷鸾正悠悠醒转,听见的第一句就是她也要死。   于是急火攻心,又咕咚,晕了过去。   “但是!”胜楚衣话锋一转,“你若是携她与本君同归魔域,本君必赐你二人一场盛大的婚礼。至于亲族……”   他的手指动了动,静静观察穹隆的神色,“神域三日,魔域千年,你的亲族,其实不必等太久。”   他此言一出,穹隆当下全身都绷紧,“您的意思是……?”   “本君要用你的力量,为魔域大军开出一条通天的路。”他修长的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敲了敲,“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现在都已知晓,进退取舍,悉听尊便。”   穹隆明白,他此时若是再拒绝他一次,只怕那手指下次敲的,就不是椅子上的扶手了。   他咬咬牙,反正已经帮他干过一次了,再干一次,又有何难!   于是郑重向胜楚衣一拜,“臣,叩见君上。”   胜楚衣这才满意淡淡一笑,“好,时辰不早,我们还有一件事,办完了就走。”   “但凭君上吩咐。”   “去一趟混沌囚笼。”   穹隆不解,“君上去那里作甚?”   胜楚衣一笑,“帮你坐实罪名啊。”   他用万象盒将晕倒又断腿的芷鸾收了,之后披了一件大氅,裹了萧怜,跟在穹隆身后,在守卫明晃晃的目光中,顺利进了戒备森严的混沌囚笼之中。   穹隆挥手,将牢笼中终年弥漫的混沌之气拨开,里面一眼望不到边际,密密麻麻虚浮于半空的牢笼,便呈现在眼前,里面或昏睡,或惨嚎的,或挣扎的,关押着无数妖魔鬼怪,神域罪孽,又或者,空空荡荡。   萧怜从胜楚衣肩头跳下,凭着记忆,向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走去。   他入世轮回千年的日子里,她被生生拆成两半,留下来的那一半,就在这里,被雷鞭摧残了一千日。   他们去了她的野性,将风雷天火的主宰驯化成一只真正的畜生。   口中,只有臣服,心中,只有认命,直到临死,都不敢再抗争。   下面的时光过得太快,而神域中却是缓慢悠然。   那只曾经困囚山一般巨龙的牢笼中,浸染着的血痕尚在。   帝呤之后,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昊元投入到这巨大的牢笼中了。   小小的萧怜,站在牢笼前,低垂着头,缩成一个球,心中宿世沉积的哀伤,将她压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站不起来了。   “怜怜,你怎么了?”   胜楚衣跟着她走了过来,仰头看着偌大的囚笼和其中的血痕,脸色有些沉,“没什么好看的,走吧,我们去办正经事。”   “好。”萧怜说完,便撒开四条小短腿逃走了。   胜楚衣等到她走远,转头看那牢笼,眼角微跳,探出手指。   可就在要碰到牢笼时,却又停住了。   有些他不想看,不敢看,却不能不看的过往,在这牢笼中,哀怨地召唤着他。   他脖颈晃了晃,指尖终于又前进一分,轻触牢笼。   过往的画面,夹带着极度的痛苦哀伤,便如狂浪般席卷而过。   这牢笼之中,只关过一个囚犯。   便是他心头挚爱之人!   他去历劫的那一千年,她都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被囚!   挣脱!   再被囚!   神魂被撕成两半,承受着日夜无休的摧残! 第269章 回君上,我们在生蛋(三更) 他们教她不得直呼少君名讳,她终于记住了。   他们命令她看到昊元要下跪,她也终于做到了。   他们要她畏惧雷霆,将她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变成她最恐惧的刑罚。   他们将这只吞吐风雷,纵横天地的造化奇功,驯化成一只唯唯诺诺的,卑躬屈膝的,真正的畜生。   当他历劫九世,参透真心,恍然顿悟,欣喜若狂地回去找她时,守在云山外等他的那个她,恭恭敬敬地向他跪拜,唤他一声君上,并将昊元亲口所授的那一段话,倒背如流。   “恭喜君上历经千年九宗大罪淬炼,荣升九幽上神,主宰璃光,永享众生供奉!”   难怪重逢之后,她变得那样乖顺,对他毕恭毕敬,又处处躲着他,不敢亲近。   她将自己承受过的,都暗藏在心里,从未说出一个字,宁可做一只畜生,留在他身边。   他却最后终于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极雷处死!   她濒死之时,有多恐惧,那么一个人隐匿在深海中时,就有多绝望。   “怜怜。”   他胜楚衣快走几步,冲到萧怜身后,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抱入怀中。   萧怜被他箍地透不过起来,挣扎了一下,“我没事。”   胜楚衣:“我有事。”   他深深一吸,紧紧抱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将她曾经受过的伤痛都治愈一般。   那混沌深处,似是有什么感应到他的心痛和愤怒,呜地传出一声撼动心魄的低吼。   胜楚衣蓦然抬头,眼中划过一抹意外的神色。   几个人来到混沌中央,所有的驯兽上使皆已被穹隆收拾停当,七零八落地跪了一地。   穹隆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君上,咱们换个玩法好不好?”   胜楚衣仰望头顶虚浮的无数囚笼,“这么玩,已经是便宜他了,落闸!”   穹隆:“可是,君上,这闸一旦落下,这里的无数囚犯得了自由,那这神域……”   胜楚衣不耐烦,“你若是不落,本君就亲自动手,到时,第一个拿你喂了凶兽!”   “我落!我落!”穹隆无奈,紧紧闭着眼,将手边的闸落了下去。   头顶虚浮的囚笼,开始如雪一般纷纷轻缓落下,牢门打开,里面形形色色的囚犯,已不知被囚禁了多少春秋,不可置信地走了出来。   萧怜从胜楚衣怀中钻出头来,“你要把他们都带回去?”   胜楚衣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原本计划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玩法。”   他抱着萧怜,径直向混沌深处走去。   从牢笼中出来的囚犯,有堕落的神族,也有各式各样的凶兽,却都忌惮他周身的威压,不敢靠近半步。   胜楚衣直到走入最深处,才停了脚步。   一道光门,上面以光芒书写了厚重的“往生”二字。   那门缓缓打开,一只漆黑如雾气凝结的巨爪轰然踏在门口,接着第二只,然后一个硕大无朋的,漆黑的脑袋,沉沉晃了晃,低头俯首到他面前,轻轻碰了碰他。   “天地造化,自有神功。”胜楚衣浅笑,对萧怜道:“你看,当初万计魔物,被昊元囚禁于此,历经时光摧折。他以为,他们会在这道往生门后自生自灭,却不知,他们为了生存,相互吞噬,最后为本君重塑了一员猛将!”   萧怜仰头看着那一团黑雾凝结的巨兽,既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莫名的有种潸然泪下的悲伤。   “它是什么?”   “它……,它是我所有的悔恨、悲伤、孤独和哀恸。”胜楚衣也仰头看着那团黑雾般的巨兽,“怜怜,替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萧怜:“你确定?我可不擅长取名啊。”   “随你,怜怜取的我都喜欢。”   那巨大的黑兽也跟着点点头,表示它也喜欢。   它虽然生的巨大,却憨态可掬,莫名呆萌。   萧怜心中一动,“就叫它奶嘴超人吧,简称奶嘴儿。”   “奶……,好吧。”胜楚衣放弃抵抗了。   穹隆凑过来,“君上,这样贸然行事,只怕昊元一旦醒来,必会知道您来过了。”   胜楚衣无所谓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他就察觉不到了?本来只想探明虚实,顺路拐了你就走,可如今,本君很不高兴,所以,整个神域,都别想再有片刻安生了。”   他整个人凌空缓缓升起,双臂振开,一股气浪翻飞而出,将所有囚笼震得粉碎。   奶嘴儿张开吞天般的大嘴,一声怒吼!   所有被释放的囚犯跟着发出震天的嚎叫。   这时,九道雷幕轰然落下,有人双手持着雷神锤,立在半空,“你等何人!竟敢私闯混沌囚笼,私放重犯!”   正是雷隐。   那些雷幕,爆发着刺眼的光芒,萧怜跃上胜楚衣肩头,“我想起来了!我认得他!当年奉命放下极雷,将我打入地狱的就是他!”   她话音发落,胜楚衣周身黑色的光芒骤然暴起,长发与衣袍翻飞,抬手间,将那九道雷幕隔空揉碎,还未等雷隐反击,便将那彪形大汉整个揉纸团儿一般分筋错骨,团成个活的圆球,重重砸在地上,“带走!”   穹隆当即开了传送返回魔域的法阵,狗腿地一脚先将雷隐给踢了进去。   胜楚衣前脚踏入法阵,奶嘴儿就也跟着挤了过去。   胜楚衣抬手喝止它,“你留下。”   唔?   奶嘴不解。   胜楚衣意味颇深地笑,“你,没有任务,只需留在神域,带着那无数囚徒,好好解一解这几万年的寂寞,等候本君重返便是。”   唔!   奶嘴领命。   胜楚衣两脚踏入法阵,就在银光关闭之际,从阵中扔出一道黑光。   黑光呼啸着横扫跪了满地的驯兽上使,全部杀了个干净,不留活口。之后,轰然在混沌囚笼中炸开,整个囚笼开始凹陷,坍塌,最后化作真正的雾气,清者上升,浊者下沉。   从此,神域再无混沌囚笼。   ——   法阵的那一头,魔域应该已是五百多年之后。   穹隆第一个步出法阵,可刚看清眼前的情景,又掉头马上回来了。   萧怜在胜楚衣肩头,“怎么了?”   “啊,没什么,咱们,不如等会儿,位置,有点偏了。”   偏了?能偏多少?   胜楚衣道:“魔域难道还有本君不能降临之地?”   他将萧怜放下,不等穹隆拦着,也一脚迈了出去。   可刚看一眼,也马上退了回来。   “咳,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会儿吧。”   萧怜站在地上,一丁点儿大,仰头看着他们俩,“你们两个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两个人凭借法力,竖着耳朵听外面,“没什么,没什么,绝对没什么!”   越是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萧怜仗着身形小,从胜楚衣脚边嗖地窜了出去。   可刚出去,眼前就是一黑,她被个软绵绵,厚嘟嘟的东西给蒙住了!   有个男子声音喊道:“抓到了!这次是个小的!”   接着,砰地一声,该是胜楚衣从法阵中出来,将许多人震飞的声音,哀嚎不绝于耳。   萧怜想从那东西底下钻出去,却被一只大手给摁住。   “穿上衣服。”胜楚衣的声音,该是心情极为不好。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萧怜头顶的东西,才被掀开。   原来是一床被子。   她抬头去看,胜楚衣,正伟岸地站在一张大床上。   床下,跪了满地衣衫凌乱,显然是刚刚把自己裹好的人。   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怯,“君上……,您回来了,好……巧啊……”   玄霜!   胜楚衣捞起地上的萧怜,放在肩头,“你们这是……”   一个魔兽化形的男子赶紧答道:“回君上,我们在生蛋!” 第270章 方寸魔君,百无禁忌 穹隆嘴角一抽,手指头点着下面的人头数了数,对胜楚衣道:“君上,奔放啊,五六七八,八对一!”   胜楚衣淡定道:“本君的龙苑中的每只龙母,配偶都该不下数百,你见识太少。”   “咳咳咳……”   “咳咳咳……!”   穹隆和萧怜都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   胜楚衣神域之行,一来一回只有一日半的时间,可魔域中却是五百年,弹指一挥间。   混蛋萧怜被劫走后,整个龙苑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烈暴乱,最后,碧染在灿阳亲自出手后重伤出逃,带领全部宝石兽,离开了龙苑,不知所踪。   没了宝石兽,龙苑虽实力受到重创,但也从此少了争斗,玄霜一家独大,成年后,由灿阳指配雄兽,无论高矮胖瘦,自然是由着她选。   她选来选去,选了不少,可两只眼睛始终盯着焰杀不放,但焰杀偏偏不答应她,这事儿就连灿阳去说,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一直到现在,龙苑中最受瞩目,最强的九尾兽焰杀,不管又多少龙母惦记着,都直至今日还没有子嗣。   灿阳罗里吧嗦说了家长里短一大堆,胜楚衣听不下去,一掌将桌子砸成齑粉。   “糊涂!如何会让宝石兽全数离开!龙苑中的魔兽,本就是在争斗中才得以生存壮大,如今一家独大,势必惰性滋生,养出来的,全都是废物!五百年!你活活给本君浪费了五百年!”   “可是……”灿阳看看萧怜,又看看穹隆,“可是碧染串通神族,偷了您的爱宠。当时场面失控,宝石兽与九尾,您是知道的,向来不合……”   胜楚衣揉着脑仁儿,头疼这灿阳虽忠勇却是愚钝地可以,“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可知道碧染带着族群去了哪里?”   “这个……,臣也曾派人寻过多次,但都一无所获。”   胜楚衣罕有对灿阳如此震怒,“大战在即,神域随时有可能发兵,宝石兽,是本君辛苦栽培的精锐,一转身的功夫,就被你给弄丢了!光靠那些下三等的魔兽,几个龙母,一个焰杀,何以成事!本君要的是一支史无前例的龙军!不是兽军!”   胜楚衣来回在书案前踱了几步,仍觉不解恨,抬手拾起桌上的砚台,重重向灿阳砸去。   蹲在桌角看热闹的萧怜都看不下去了,闭了眼,就听砰地一声。   再看时,灿阳额角一个深深的大口子。   “滚!不把碧染给本君找回来,就不要再回诛天宫!”   灿阳捂着额头,匆匆告退出去。   萧怜也不吭声,静静看着胜楚衣。   她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或者被什么事气成这个样子,知道多说无益,只有默默与他作伴。   “过来。”胜楚衣将一只手摊在桌上,沉着脸,半是命令道。   萧怜就乖乖地走到他手掌上,被他抱入怀中。   胜楚衣左右抱了两下,怎么抱怎么都觉得不爽,嫌弃带着埋怨,“你快化形吧,这么一丁点大,想找个安慰都没有。”   萧怜也觉得玩够了,偎在他怀中哼唧了一声,“哦。”   哦是什么意思?   同意了?   胜楚衣意外又惊喜,“怜怜,你终于答应了?”   “看你可怜。”   “怜怜……!”   他一扫脸上方才的阴霾,将她举了个高高,又抱回胸口,“现在就化形!好不好?”   萧怜在他心口蹭了蹭,“好啊好啊,你说了算!你高兴就好!”   胜楚衣抱着她的手中泛起了水墨色的光晕,“化形只有一次机会,千万要想着自己心中最爱的模样,千万不要淘气,不然变成丑八怪,我可不要你了。”   “好的好的。”萧怜嘴里答应着,却还在回味刚才那个高高,真好玩哎!   她渐渐被那缕墨色包裹,倚在他胸口,合上眼,静待神迹发生。   胜楚衣也闭上眼,静待花开的瞬间。   萧怜的身体慢慢长大,脊背上的双翼收拢,最后化入体内,身上的鳞片渐渐变得平滑,消失,成了凝脂样的肌肤,黑发如丝缎般垂落而下,如水帘掠过他的手背。   待到一切完成,两人同时睁开眼。   萧怜仰头望向胜楚衣,“好看吗?”   胜楚衣本来含笑的脸,瞬间凝固了。   萧怜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难道我很丑?”   胜楚衣僵硬地摇摇头,“不,很美,和从前一样。”   “可你看腻了?”   “不……不会。”   “那你到底怎么了?”   胜楚衣掰过她的肩膀,将人推到镜前,木然道:“你自己看吧。”   他已经绝望了!   萧怜看向镜中的自己,噗嗤一下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疯了!   镜中,分明是十岁左右的模样!   一如当年的萧白莲!   “哈哈哈哈!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小了点嘛,慢慢长大就好了。”   胜楚衣已经七窍生烟了,咬牙切齿,“萧怜,你是故意的!”   他看着这个身高才到他胸前的小女孩,这……这……这可怎么吃!   萧怜这次真的冤枉了,“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变成十岁……”她说了一半,捂住嘴,“啊,想起来了,化形的时候,我在回味那个举高高……!”   “萧怜!”   胜楚衣气得想杀人,他觉得今天就该先查查黄历!简直是诸事不宜!   萧怜本来是看他今晚心情不好,想哄哄他,可是谁知却越哄越糟糕。   她感受到了杀气和生命危险,趁胜楚衣转过身去,蹑手蹑脚往门外走,可没走几步,就被发现了。   “去哪儿啊?”身后的人阴沉沉的问。   “内个,我今晚出去睡,不给您添堵。”   “回来!哪儿都不准去!”   “啊,可是我还……小……啊……”   面前身形一闪,胜楚衣堵在了门口,“是谁说的,魔域之中,道德人伦,全是狗屁,魔君陛下自己就是个天大的败类?”   他将那日萧怜忽悠芷鸾和穹隆的话,原封不动奉还。   萧怜退了一步,“内个,是我说的,不过,我那是骗他们的。”   胜楚衣低头看着这个死丫头,“是谁说的,魔君陛下,就是喜欢小的,小有小的好处?”   “啊,也是我说的,可是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   “又是谁说的,每晚都要睡在本君的御床上,而且要越大声越好?”   萧怜快要跪了,以她以往的经验,胜楚衣现在这副脸色,她今晚若是被他逮了,只怕会死无全尸!   “胜楚衣,你行行好,我错了,我会努力尽快长大,你三十年都等了,再等我个三年五载也不是特别糟心的事儿……”   她话还没说完,天旋地转,被胜楚衣拎起来就往床边拖,“龙族,五百岁成年,你错过这次化形,就要再用五百年方可长成!”   “五百年也不是很久啊,你可以回神域去转转,见见雪薰、叙叙旧什么的……哎呀!”   胜楚衣将嘴贱的人扔到床上,还敢把他往旁人身边推!简直不知死活!   “本座现在就来与你好好叙叙旧!”   其实他若是温柔一点,逗逗她,她也许也就答应了。   可现在这么凶,就分分钟有种被肢解的恐惧感,“胜楚衣叔叔,你不能这样,我才十岁,我……我还是幼女呢!”   胜楚衣压在她身上,恶狠狠道:“方寸魔君,百无禁忌!”   张嘴就是一口!   “啊!咬死我了!”   萧怜尖叫!   果然是如她坑芷鸾时所言,越大声,越勇猛!   她推也推不动,逃也逃不掉,正准备英勇就义时,外面灿阳一声吼:“启禀君上,有宝石兽的消息了。”   胜楚衣现在根本就不关心宝石兽都去了哪里,他直接跨下床,打开门,“滚——!”   一脚将灿阳踢飞个无影无踪,之后砰地关上门,“小畜生!咱们继续!”   ……?   畜生呢?   死丫头!一转眼的功夫,就给她跑了! 第271章 月下,焰杀(一更) 萧怜逃出怜宫,在诛天宫里瞎转,庆幸自己的胳膊腿儿总算保住了。于是琢磨着先找个地方凉快一会儿,等那魔君陛下消消气,去去火,再回去哄他不迟。   她向来对这个不是很熟,又过了五百多年,原本认识的几个地儿,现在也变得不认识了。   她手中摇了根树枝,溜达到一片湖边。   如今终于换了两条腿走路,确实感觉好多了,只是脖子和手脚还挂着那副细细的龙锁,让人见了,一眼就知道她是刚化形的龙女。   魔域的月亮与璃光不同,是东西各一,赤色如血,浑圆如轮,挂在天上,如一对双瞳。   雾蒙蒙的月色下,湖水泛起涟漪,前方不远处,依稀有个人影,正坐在湖边,望着水面。   萧怜觉得还是不要撞到旁人比较好,她对这里又不是很熟悉,而这里的人,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她刚要调头,湖边那人道:“听说你回来了,既然偶遇,为何又要回避?”   ……?   谁啊?   萧怜又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该是穿了身大红的衣袍,听声音是个男子,可看身形,却像个女人一样美好。   “内个,您哪位啊?”   湖边坐着的人,手中轻摇着一把和衣袍一样艳红的羽毛扇,悠悠微微侧脸,却并不转身,斜瞟了她一眼,怅然道:“五百年啊,你怎么才这么一点儿大?”   “我……内个……”我特么也不想啊!   男子起身,连从地上爬起来这种动作都优雅地让人自惭形秽,那一袭红袍散开,萧怜才发现,还当是他袍子华丽繁复,原来那身后的,是毛绒绒的尾巴。   一堆尾巴!   在屁股后面晃啊晃,摇呀摇,撩啊撩……   好想撸一把毛!   “你是个九尾兽啊?”   男子红色的羽扇半遮着脸,“是啊。”   萧怜走近他几步,身上的龙锁细细作响,“我是萧怜,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光闪了一下,原来你不叫混蛋啊,你有名字啊。   “我是……,焰杀。”他羽扇后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笑。   焰杀!   萧怜蹭的跳后一步,“喂!你不要过来啊!”   当初沙场上,他可是要杀了她的!   但她凭着与他一样大的龙族形态足够凶猛,才将他给摁了。   而现在,她只是个小丫头,变回龙还没一只羊大,这个时候若是打起来,她还不被他给活吞了?   她这样一叫,焰杀果然止了步子,扇子一撤,露出精致妩媚,华丽地有些过分的脸,“你怕什么?”   “有话好好说!”我能不怕吗,我要是当初没有胜楚衣作弊,早被你的马仔一脚踩死了!   焰杀的羽扇在身前轻轻摇动,静静看着她,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我等了你很久了。”   萧怜就更是全身寒意,戒备起来,“你……你想干嘛?”   真是小气到死!五百年了,她不过就是当众把他摁倒,逼他喊个服字,他居然能记恨到现在!   焰杀试着探出一步,打量着眼前这个腰身刚刚稍显轮廓的小丫头片子,“我想与你……”   决一死战?   萧怜脑袋摇得拨浪鼓,打断他,“不不不!你找别人吧。”   她往后退一步,焰杀向前进一步,她竟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何等了她五百年,这样轻易将他推给别人!   “别人不行!必须是你!”   “可是我……,我这么小!”你胜之不武啊!   萧怜怕惹毛了他,一扇子把自己扇飞,后半句话就硬憋着没说出口。   焰杀稍稍缓和下来,原来是因为小,便认真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萧怜再退。   到底有完没完!还要等我长大了再打?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不如我认怂试试?   “内个,我当初就是一时兴起,真的没想怎样,你放过我吧。”一时兴起好战,要逞英雄,没想过杀你的风头。   可焰杀想的是,原来你只是一时兴起,就随便咬了我的耳朵,还说没想怎样?那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他狭长妩媚的双眼在月色下掠过一抹神伤,坚决道:“不放过,也放不下!”   萧怜继续向后退,撞在湖边的树上,小气到死啊!打架输了,五百年都放不下!   焰杀将她逼退到树下,垂眸看着这个小不点,伤感摇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了好一起生蛋!   萧怜决定,这次就算胜楚衣有灵丹妙药,她也坚决不想长大了,不然面前这位,没事就要决斗,那么麻烦,不如熬到他老死算了。   “我……,我可能还要五百年……”   “你……!”   焰杀恨得牙根疼,手中羽扇一手,抬手将萧怜的头一掰,俯身张嘴!   咬!   “啊——!”萧怜的耳朵差点被他咬下来!“你怎么咬人啊!”   她捂着耳朵,疼死了!   “你说呢?”焰杀该是终于咬到她耳朵,解了点心头只恨,稍稍平息了一下,扇子重新在胸前摇啊摇,“没关系,五百年!我等你!”   说着转身,九条红灿灿、毛绒绒的尾巴摇啊摇,飘然离去。   身后,萧怜捂着耳朵,跺脚怒吼:“小气鬼!咬你耳朵你能记一辈子啊!”   焰杀悠哉回应,“是啊,记一辈子!”   “小气鬼——!”   萧怜吼完了,看着焰杀走远,自己却无处可去,转到半夜,无聊到极点。   天上两轮血瞳般的月亮,始终照在头顶,就像是她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   直到转入一方花园,萧怜便听见前面的花影中,有女子在轻声说:“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萧怜探头去看,一个女子,正低头认真拆着一朵花的花瓣。   最后,那花拆剩最有一瓣,“喜欢我……!”   女子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接着,又摘了一朵花,继续拆。   萧怜忍不住,“喂!你都拆出好的结果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那女子转头,月色下,生得很是好看,却是她没见过的,“这种晚月花,每朵的花瓣数都是一样的,我只需要从‘喜欢我’开始说,无论哪一朵,最后剩下的一瓣,都依然是‘喜欢我’。”   女子喜滋滋地拈着手里的花,稍稍打量了一下萧怜。   她的脖颈间也挂着黄澄澄的龙锁。   “咦?你也是龙女?”   萧怜也发现了,“你也是?”   “嗯,我叫翠花,你呢?”   “翠花——!”   居然是翠花!   萧怜哀嚎着扑了上去!   终于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刚到翠花肩头那么高,抱着她蹭啊蹭啊,嗯?胸怀还是很宽广的。   翠花被她抱得不知所措,可见她这样依赖自己,又不好意思推开,便拍了拍她的后背,“请问……姑娘贵姓?”   萧怜这才抹了抹鼻涕,“我是混蛋啊!”   “混蛋?”翠花惊讶,“你怎么五百年才这么一点儿?”   “我……,”萧怜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去神域的事,她这还是快的呢,若是不化形,她现在还只有一只山鸡那么大!“我可能比较晚熟。”   翠花咯咯咯地笑,“太好了,混蛋,你回来地真是时候!我成年了,明天就是给我第一次指配的大日子!”   “真的!恭喜你!你跟焰杀没问题吧?”赶快把那个九条尾巴的收了吧,他有了自己的龙母要伺候,就不会惦记着跟她决斗的事了。   “焰杀……”翠花微微低了头,有些脸红,“我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睡不着。”   “你……,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在这里猜花,就是在想着他啊!”   “嗯。”翠花怯怯地点点头。   “啧啧啧!你也够长情的,五百年,还这么执着。”萧怜赞叹。   翠花忸怩地手中挽着腰间的丝绦,“这五百年中,他几次被灿阳尊者指给旁人,都断言拒绝,宁死不从,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等着我。” 第272章 翠花择偶,焰杀下跪(二更) 萧怜笃定道:“放心吧!他一定是在等着你呢!”   翠花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怜仔细打量翠花,“我说花儿啊,你以前小龙的模样,不受待见,没想到现在化形了,会变得这么好看!”   翠花就像是个最典型的的小家碧玉一般,羞涩道:“这还要都亏了你。”   “我?”   “是啊,我被金乌重伤那晚,你寻了高人来救我,他给我吃的那一粒丹药,虽然生效时痛苦万分,但是却治好了我的伤,还替我换了一身鳞甲,变得不但更美,而且更强,从那以后,我在龙苑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现在,若是玄霜不在,我便是龙苑中的主事。”   哎哟卧槽,穹隆他还有这本事?   “这么说,你现在是龙苑中的二把头了?”   “哈?”翠花眨眨眼,没听懂。   “啊,没什么,很好,很好!”萧怜盘算着,翠花都是龙苑的二当家了,又生得这样好看,明天焰杀该不会再拒绝她了吧,这个热闹,明天一定要看!   于是,将翠花的胳膊使劲一挽,“花儿,走,我今晚住你那儿,咱们说说悄悄话。”   翠花也正满腹的心事没处说,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啊,你不是应该住在怜宫吗?”   “啊,内个,”萧怜挠挠头,“我把君上惹毛了,被赶了出来。”   翠花关切问道:“那你不要紧吧?会不会被……”   “放心,不会不会,明儿晚就回去。”   “哦,如此便好。”   萧怜小女孩的模样,一蹦一跳跟她一路走,“花儿,告诉你啊,关于明天晚上你要面对的事,我知道的可多了,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翠花的脸皮就更红了,“你这么小,如何得知?”   “我……”是啊,我这么小,是怎么知道的呢?萧怜犹豫了一下,又动了坑胜楚衣的心思,“啊,是君上教我的。”   翠花有些忧伤地看着她,替她难过,“看来你做君上的宠物,也该是十分艰辛的,难怪五百年了,才长了这么一点点。”揉搓的!   萧怜想了想,“其实还是很快乐的。”   “很快乐?”都揉搓得长不大了,还快乐?   “嗯,我跟你说啊……”   她踮着脚尖,在翠花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翠花的脸就腾地红了,“啊?这样?”   萧怜又拉过她的耳朵,继续嘀咕。   翠花掩面偷笑,“天啊,这怎么行?”   “还有还有!”   萧怜再嘀咕。   翠花的脸就更红得厉害。   两个人搂搂抱抱,窃窃私语,嘻嘻哈哈,一路回了龙苑。   水晶宫殿里,一片安静,她们穿过重重隔离了声音和光亮的幕布,进了一间不大的龙窟,翠花被她撩得面热心跳,两脚发软,赶紧换了个话题,“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不过今晚是最后一晚。”   “那明天呢?”   “明天开始,我会有自己的配偶,所以就要搬到龙苑外面去,那儿有更大的洞房,可以住更多的人,能让我专心生蛋。”   萧怜在这个不大的小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心里嘀咕,你们还真是把生蛋当成毕生大业来奋斗啊!   嗯?   她停住脚步,“更多的人?”   “是啊,更多……”翠花神色有些黯然,“也许会很多,虽然我只想跟焰杀一个人在一起,可是,我是龙母,所以,会很多。”   萧怜的眼睛叮地就亮了,“很多是多少?”   翠花想了想,“我不知道,越是强大的龙母,配偶就越多,玄霜这些年大概有了上百个,我,明天大概可以选七八个吧。”   卧槽!七八个,太刺激了!   萧怜搓手,明天我可不可以围观你的洞房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她嘴上还是安慰翠花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世间女子,哪个不是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翠花茫然看着她,“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啊?”萧怜懵了,难道我猜错你的心思了?她将两根手指一对,“就是你跟焰杀,你只有他,他只有你。”   翠花噗嗤一声笑了,“傻瓜,我只想明晚单独跟他一人,并没想过只有他一个配偶啊,我若是只有他一个,产下的子嗣必定单一,而且他也体力有限,如何能旷日持久?”   萧怜:“……”   “一个龙母,身份的高低,决定她会有多少配偶,而配偶的多寡和强壮程度,又决定了龙母会有多少子嗣,子嗣的数量,又反过来决定龙母在龙苑的地位和君上心目中的分量。你明白吗?”   翠花像是教导小朋友一样,看着她,“你对那件事那么懂,原来却对龙苑中的规矩不懂,不过你不用着急,像你这个发身成长的速度,只怕再过几百年才会被指婚,到时候,你就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了。”   “我……”萧怜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好的,祝你明晚洞房愉快!”   ——   第二天一早,一众侍女进来,替翠花梳妆打扮。   萧怜坐在桌子边儿上,游荡着两条腿看热闹,之后送她上了花车。   翠花的花车在兽群的簇拥下,来到龙苑前的广场上,盖在车上的丝绸被灿阳挥手扯下,鲜花漫天飞舞,露出里面坐着的盛装的龙母。   尚未化形的雄兽,围着花车吼叫,盼着吸引这漂亮的龙母的主意,以期将来被她青眼相看。   而待指配的雄兽,则化形为男子,在龙母的花车前经过,若是愿意与其相配,就在花车前跪下,任其挑选。   萧怜就抱着手臂,倚在花车巨大的轮毂旁,看热闹,眼见翠花的车前跪下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咧着嘴冲她吃吃地笑。   翠花坐在高高的花车上,低头看她,小声道:“笑什么啊,严肃点。”   她这样一本正经,萧怜就笑得更厉害,不大不小的人儿,一身红衣,脑后梳着小女孩儿的双环髻,玉雪可爱的脸,如一朵灿烂的火焰花般盛放。   “我笑你今晚要忙死了!保不齐被拆了吃了!哈哈哈哈!”   车前跪下的人,已经快要挤到萧怜的脚边了,她就又贴紧了花车站了站。   当所有成年的雄兽都快要过去时,翠花殷切的眼睛还在盼着,果然就看到焰杀行在最后。   他每次都是这样,从一个又一个龙母面前走过却从不停留,就连玄霜强行要他,都被冷漠拒绝,就算灿阳出面,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他也要从她面前走过了。   翠花的花车下,已经跪了不下百来人,却依然心头扑通扑通地狂跳,一双妙目直直盯着他。   焰杀行至车前,抬眼看了看,一如平常的冷漠,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翠花的心跳都要停住了!   他真的在等她!   萧怜也捂着嘴倒抽一口气,冲着焰杀挤挤眼,假正经啊假正经!看你还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焰杀走向了花车。   他穿过跪在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花车下,也并未抬头仰望翠花,只是淡淡跪下,刚好不远不近,就在萧怜的脚边。   萧怜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碍事,但是路已经被堵满了,只好一只手抓住背后一人多高的轮毂,站在了车轮的内圈上,给焰杀腾出地方。   焰杀见她向后躲,就抬头瞪了她一眼,那眼神,莫名地嗔怒,莫名地嫌弃。   萧怜龇牙冲他乐,五百年老处男,今晚老子一定要偷听你们这一群的洞房!   她一笑,焰杀却是愣了。   她竟然对他笑了。   她的笑,真是好看。   于是,他微微卷曲的睫毛掩盖了眼底一丝笑意,又垂下了头。   焰杀居然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第273章 习惯(三更) 这可是整个龙苑五百年来第一件大事!   围观的兽群窃窃私语,一片唏嘘。   远处前来观礼的玄霜在自己的男人们的簇拥下,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灿阳也沉沉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位宝贝爷给嫁出去了。   翠花迫不及待地从花车上站起身,由侍女扶着,穿着沉重的礼服,走下花车,步入到车下跪着的男子之中。   按说,她只需告诉侍女选了哪几个,请他们上车来便好。   可现在下面跪着的是焰杀,她就一定要亲自下去迎接。   翠花来到焰杀面前,微微俯身,伸出染了殷红指甲的手,“焰杀。”   她轻轻唤他。   只要他抬起头,将手递进她的手里,他就是她的了。   翠花殷切地等着。   可焰杀却跪着一动不动。   仿佛身边立着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焰杀?”翠花又温柔地唤了一声。   萧怜伸出脚尖碰了碰焰杀的膝头,笑嘻嘻道:“喂,她叫你呢,害羞啊?还不快应了!”   她那犯贱的脚丫子还没收回去,就被一只手给一把抓住了。   焰杀攥着她那个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小脚,抬起头来,偏着头看她,阴险一笑。   “喂!你放手啊,你干嘛!”萧怜死命往回夺自己的脚丫子。   焰杀仰头妖媚地道:“干嘛?很简单,你选了我,我选了你。我是你的了。”   “我?”   萧怜看看自己脚丫子,再看看翠花。   翠花的眼泪已经在噼里啪啦往下掉了,却不出声,扁着嘴,眼巴巴地看着焰杀抓着萧怜脚丫子的那只手。   “喂!不是这样的,我这个是脚丫子!翠花!我……”萧怜慌张解释,单脚从车轮上跳下来,却怎么都夺不回那只脚。   翠花哭着道,“我明白,我早就该知道的,我这么丑,我永远都入不得他的眼,原来他等的人,一直都是你!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她说罢,拂袖伤心离去,带着今日挑拣的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子,便要上车。   “翠花,你听说我!哎呀——!”萧怜一只脚被焰杀抓着,想要跳着去追翠花,重心不稳,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周遭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她从地上抬起头,抹去嘴上的泥,却看见眼前一抹漆黑的衣袍,衣角绣着一朵怒放的血幽昙。   在仰头,果然是胜楚衣。   他正低头俯视着她,那张脸,已经阴得快要拧出水来了。   “楚郎救我……”萧怜趴在地上,艰难求救。   胜楚衣冷冷道:“本君的宠物昨夜走失,没想到在这里惹是生非,灿阳,派人将她送回怜宫,听候发落!”   灿阳虽然经常给胜楚衣当出气筒,但是没见过他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赶紧领命:“是。”   他招招手,遣了两个年纪小的龙女,将萧怜给扶起来,拖走。   萧怜也不敢反抗了,老公要发飙了!   她临走还不忘对着翠花喊:“花儿,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是被他陷害的!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她这番话脱口而出,只为哄翠花,却不想跪在地上的焰杀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双眼之中原本还有的一点情意和不舍,瞬间变成了彻底失望的恨意。   她心中不但全无他,竟然还这样轻看他。   胜楚衣等到萧怜被拖走,看着脚边跪倒的这一大片,瞪了灿阳一眼,“乌烟瘴气!”   灿阳只能深深低头,也不敢辩解。   胜楚衣又看着那个始终一动不动跪着的焰杀,“你们两个,既然互相选了,就配了吧。”   “不!”焰杀猛地抬头,“君上,我不愿。”   胜楚衣本已转身意欲返回怜宫,脚步就骤然停住了。   他转身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跪直了身子的九尾兽。   “在这魔域之中,从来没人敢向本君说半个不字。”   焰杀咬了咬嘴唇。   对他来说,这不是在抗拒自己的主人,而是在抗拒自己的神!   但他仍然鼓足勇气,“君上,焰杀不愿。”   胜楚衣站正身子,脖颈微微晃了晃,审视脚前的这个人。   许久静默,周遭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气息凝滞到了极点,压抑到极点。   终于,胜楚衣开口,“你可还敢再说一次?”   焰杀将头昂了昂,一字一句道:“焰杀,不愿!”   坚定!决绝!却也是无情。   “很好,有胆子。本君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来统帅龙军!”   所有人都以为魔君陛下会震怒,之后将他处死,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因祸得福!   胜楚衣弯腰,亲手将他扶了,温声道:“起来。”   焰杀平身,立在胜楚衣面前,微微颔首,依然微微咬着嘴唇。   胜楚衣语气稍作平和,却有了更加不容违逆的意味,“本君赏识你是一回事,你忤逆本君,又是另一回事。今日,你必须上这花车。”   焰杀站得笔直,只有脖颈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咬紧了牙根,却仍不甘心。   胜楚衣将手沉沉在他肩头落下,“最好的龙军,该出自最好的魔兽,本君只有五百年的时间,浪费不起,你知道该怎么做。”   焰杀看着他凝视自己的双眼,有种如临深渊的森然。   良久,胜楚衣将手从他肩头缓缓抽离,转身离去。   龙苑前,所有人恭送君上之后,便眼睁睁看着,焰杀如行尸一般转身,登上花车,木然坐在了受宠若惊的翠花的身边。   ——   萧怜被拖回了怜宫,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十只手指头绞在一起,跳着脚向窗外张望。   身后一缕水墨雾气,胜楚衣悄然出现,阴着脸盯着她。   她蹦跶了很久,才发觉身后异样,回头正撞在他胸口上,立刻捂着额头叫:“吓死我了!扮鬼啊!”   胜楚衣不由分手,俯身,两只大手将她的脸夹住,似是要将刚才她差点被人拐走的愤怒都迁怒在这两片唇上!   萧怜两只小拳头使劲儿地捶,将他两肩捶地砰砰响也没用。   她索性抬脚踹他,却被一只手直接抓住了脚。   好吧,这只脚今天倒霉,踢谁就被谁抓。   他细细品味这一场春宴,是与以往全然不同的体验。   “怜怜,你真好。”   “胜楚衣……!”   她紧张地唤了他一声。   一只小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五指相扣。   “别……!”她推他。   “小畜生,”他三个字说的又是爱,又是恨,唤得令人心痒。   他离她这样近,笑得倾倒众生,却只给她一个人看。   萧怜笑着捶他,追着他故意躲闪的唇,想要咬他,咯咯咯地笑。   红帐摇曳,春光正好。   忽然门外一声吼,“君上,灿阳求见!” 第274章 听房(四更) “你要是再无诏擅闯怜宫,本君就把你发配去龙苑生蛋!”   胜楚衣砰地将门打开,衣衫尚是敞开的,袒露着胸膛,一看就知道刚刚在忙什么。   灿阳强忍着笑,摸了摸鼻子,“君上,臣的确是要事。”   “上次说到有宝石兽的消息,就涉嫌谎报军情,这次又怎么了?”   “这次绝对是真的!芷鸾神女自被从万象盒中放出来,就哭着闹着要死要活的,说要见您。穹隆已经没办法了,这不,他在那边盯着人,让我来求您。”   “不见,本君忙着呢,让她死!”   “君上,不能死啊!芷鸾是洛世王女,您可千万要想清楚,若是死在您手边儿,只怕洛世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拐都拐了,死了也是穹隆的事儿!”胜楚衣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床上那只又跑了。   “君上,您三思啊!”灿阳擅长的就是脾气好,脸皮厚,扎了个马步,杵在门口不走。   “哎呀,真烦!”胜楚衣无奈,回身绕回房内,对床上那位被撩的七荤八素,小脸红扑扑的小朋友道:“等我,回来收拾你。”   萧怜龇牙一笑,“好哒!”我等你才怪!   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着胜楚衣离去,等那门关上了一会儿,再也没有打开,她就掉头穿了衣裳,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今天的事儿,必须找翠花去说清楚啊!   萧怜一溜小跑,去了龙苑。   也不用打听了,哪儿人多,往哪儿跑,就一定能找到翠花的洞房。   那洞房周围,墙根底下,早就围满了化形的,没化形的,不知多少,有人有兽,都将耳朵贴在墙上听房呢。   萧怜就也寻了个墙根儿,在窗下挤了个空儿,不听白不听!   她用手指敲了敲旁边的一个龙女,“喂,听说翠花龙母今天选了十多个啊,能弄得过来吗?”   那龙女也不回头,给她解释道:“新来的吧?不懂了吧!告诉你吧,一个成年龙母,撒起欢儿来,那可是三个五个雄兽根本满足不了,没有八个以上,根本就完不成任务。而且,龙母可三月一胎,一胎龙蛋千枚,同母而不同父,不然怎么会叫做龙母!”   “哦,这样啊。”萧怜在心中暗骂,胜楚衣你为了制造一支史无前例的大军,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她正想再问,那龙女回头,见是她,立刻跳起来,“啊,内个,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我走了!”   挤在旁边的几个听见了,回头见是萧怜,也都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整面墙,就剩下她自己。   萧怜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缘儿不好无所谓,她正好不嫌地方大,既然翠花忙着呢,那她就在窗户底下等会儿。   房内,翠花静静地坐在床边,今日选中的男子,都跪在脚下。   焰杀亦在其中。   她此时褪去了繁复的礼服,只穿了贴身的衣裳,散开了长发,姣好的容颜,换了淡妆。   翠花抿了抿唇,眼睛盯着焰杀,“我想与他单独相处一下,你们都先出去吧。”   在这个屋子里,龙母是最大,龙母就是天。   十余个男子便当下起身。   “不必了,我不想单独相处,浪费时间。”   焰杀也不等翠花准许,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本就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身子一掌推倒。   他立在床边,俯视她,自顾自宽衣解带,“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如今如愿以偿,千万不要后悔。”   很快,房中传出的声音,越来越缭乱,越来越放纵。   萧怜从窗缝挤着一只眼睛,使劲儿地看,也只能看到个影影绰绰。   十多个人挤在那一张大床上,哇塞!   床居然没榻!   太刺激了!   她的世界观,瞬间被颠覆了!   “可惜啊,这么精彩,却什么都看不到。”   “是啊。”旁边有人接过话茬。   “还都是生着尾巴的,哎哟喂!”   “你喜欢男人的尾巴?”   “也不是很喜欢,就是很好奇,因为我男人没尾巴……”萧怜说了一半,嗯?她转头去看,“碧……”   她话没说出口,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碧染抓了她,一股烟雾原地炸开,便凭空消失在原地了。   ——   萧怜是被极大的水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小木屋中,床边一只小窗,窗外不远处,一座山崖,银链般的瀑布飞跃而下。   瀑布下,站着一个男子,一身浓绿长袍,正仰望着瀑布出神。   他的身后,生着一条漂亮的尾巴。   正是碧染。   他似是察觉到小屋中细微的动静,转过头来,正看见从窗口向外张望的萧怜。   窗外,种着一株低矮的花树,这个季节正开着淡粉的花,有掌心那么大,争奇斗艳,开得热闹。   可满树花影,落在窗口,就被屋内那人的脸比得,黯然失色。   萧怜也看见他在看她,知他并无恶意,便将两只手肘交叠在窗台上,对他喊道:“你抓我来做什么?”   碧染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立在窗外树下,“请你帮个忙。”清风吹过,花瓣落在肩头,他也不察觉,就看着窗内的人儿。   “什么忙?”   “证明我的清白。”   萧怜想起之前灿阳说的是,那晚暴乱,碧染是受了很重的伤的,又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   可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她。   “这个简单,不过我得先向你道歉,那晚你为了救我,居然受了五百年不白之冤。”   碧染浅笑,“祸兮福所倚,你怎么就笃定我这五百年就是过得不好?”   萧怜微微歪了歪头,探询地看他。   碧染笑道:“我从出生,就被选入龙苑,除了争斗与杀戮,从不知外面的世界为何。曾经一颗心,只为成为龙苑之最,之后为君上……”他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萧怜两眼之中,立刻有些不一样的光芒,她突然明白碧染刚才言语中的意思了,他这五百年懂了许多龙苑中的魔兽不懂的东西。   他不再是龙苑中的一个兽,而是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他不会像龙苑中的那些雄兽一样,不停地被灌输洗脑,之后再按照千篇一律的既定路线前行,每日只记得两件事,杀戮和生蛋。   他有了礼义廉耻,尊卑荣辱之心。   “想不想看看这五百年,我是怎么过的?”   他向窗内伸出一只手,等着她将手递过来。   萧怜不忍心拂他的好意,可又知不应该做令他误解的事。   于是起身下了床,“不必跳窗,我走门好了。”   碧染笑笑,将手从窗口收回。   转头看着她从小木屋里出来,与他一同立在树影花荫下。   “走吧。”萧怜歪着头看他。   碧染抬手,替她摘了头上刚刚落下的花瓣,“走吧。”   说着,抓了萧怜,背上骤然升起一对生着墨绿色羽毛的翅膀,不顾萧怜嗷嗷尖叫,一飞冲天!   “原来你会飞啊!”   “比起龙翼一振,扶摇万里,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好像没人说过宝石兽会飞啊。”   “因为宝石兽只有得了自由,才会生出双翼。”他低头看着她笑,天风将额角的头发吹乱,“我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的。”   碧染带着她,飞过瀑布,飞过山峰,进入一片峡谷上空,之后低空飞掠而过,又在一处山崖上骤然下降,穿过迷雾,萧怜才看到了下面!   一片偌大的谷地。   整整齐齐的营盘!   繁荣的市镇!   还有盘踞着的一支大军!   碧染寻了个高处,将她稳稳放下,“怎么样?这就是我五百年后,要献给君上的礼物,一支最好的宝石兽大军,一支会飞的大军!”   “献给他?”   “是啊,有什么不妥?” 第275章 掉贼窝了(一更) “你已经得了自由,为何还要回去?”   碧染平静地笑,“君上在我等心中,不是帝王,而是神祗,一个人可以不忠君,但是不能没了信仰,忘了本源,否则无所归依。”   萧怜看着下面训练有素的大军,“可你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又想要回去。而他又在满世界找你,其实完全用不上我帮忙,你们两个一拍即合啊!”   碧染摇头,“清白是一回事,实力是另一回事。而且,我想要回归的,是诛天宫,并非龙苑。”   萧怜眨眨眼,一拍大腿,“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光明正大地回去,风风光光地为他而战,但是不想帮他天天上床生蛋,我懂了,我太懂了,哈哈哈哈哈……!”   碧染:“……,也可以这么说。”   他的脸有些微红,有些尴尬,却又含着笑,淡淡摇头。   碧染这样斯文,萧怜立刻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这只人模人样的兽面前,她怎么显得这么糙,这么野蛮呢。   碧染适时道:“好了,正经事说完,说些闲事,既然将你请来的方式有些粗鲁,就该道歉,不如吃个便饭吧。”   “吃啊?好啊!”正好饿着呢。   碧染带着萧怜又飞回那间开了花树的小木屋,收了羽翼,“你稍等,我去准备几个小菜。”   “哈?你做?”萧怜太意外了。   她以为这人手下有千军万马,总该有个人帮忙做饭才对。   况且魔兽茹毛饮血家常便饭,他竟然要下厨做饭!   稀罕了!   萧怜跟着碧染去了厨房,地方不大,却锅碗瓢盆什么都有,而且样样洗得干净,擦得锃亮,摆得整齐。   他手里熟练地摘菜、洗菜、切菜,刀工熟练地眼花缭乱,厨房里的活计一溜儿水的下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有条不紊。   “你一个大男人,自己做饭吃?”   碧染停了手,看着她笑,“不然怎样?”   萧怜随手捡起几样青菜看了看,不认识是什么东西,就又丢了回去,“怎么不娶个媳妇帮你做?顺便生一堆娃娃。”   碧染的手停了停,“还没寻到心仪的女子。”   萧怜在小厨房里乱转,从上到下一样一样瓶瓶罐罐翻看,嗅嗅这个,看看那个,都是些魔域中特有的香料食材,她认识的并不多,听着碧染讲过去的事,随口问道:“对了,你带出来的宝石兽不都是公的吗?怎么五百年整出来这么多子子孙孙来?”   “这个……,我们起初逃出来时,一直被诛天宫追杀,走投无路之际,意外发现那座与世隔绝的山谷,便定居了下来。但是,我们所有人都只懂杀戮,不懂生计,万般无奈之下,就劫了几个村子,顺便……。”   碧染说到这件事,又露出他那种尴尬的表情,他每次这样尴尬的时候,就都像个大男孩一样,让人想捏他的脸。   萧怜的手指头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是考虑到自己最近惹是生非太多,最后还是忍住了。   “哦,抢来的媳妇会生娃!我懂了,哈哈哈哈!”   “是的,基本上,都是像我昨日劫了你一样,将女子劫来的。”   他这话说的有意无意,萧怜背对着他正琢磨一瓶香料,没来由地手一抖,差点将那小瓷瓶给掉在地上。   掉贼窝了。   “内个,吃完饭,我该回去了。”   “好。”   碧染手脚麻利的准备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不但色香味俱全,就连摆盘都极为雅致。   萧怜随便尝了几口,便停不下来,“我第一次见男人这么贤惠的,你从哪儿学的?怎么学的?”   碧染吃了一小口菜,淡淡道:“很简单,第一,专注于一事,心中喜欢。第二,劫了个上好的厨子,拜他为师。”   噗!   又是劫的!   碧染的筷子,夹得并不多,只是偶尔吃一口,看着萧怜埋头扒饭,闻声问道:“你这都五百年过去了,为何还没长大?”   又是这个问题,每个人见了她都是这个问题。   萧怜又不能逢人就说去了神域的事,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靠得住。   于是就打了个哈哈,“可能我生的比较独特,天将降大任,所长得慢。”   碧染夹了一根青菜在碗中,却用筷子尖拨了几下,没有吃的意思,终于,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君上,他对你可好?”   萧怜塞了满嘴的饭,“还行,就是他自己平时不吃东西,也想不起来我肚子会饿。”   碧染手中的筷子紧了紧,“还有呢?”   “还有,就是经常跟我凶巴巴的。”   碧染拨了拨碗中的米粒,脸上温和的笑容不见了,“还有吗?”   萧怜停了嘴,想了想,“应该没了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他怎么样我都不嫌弃。”   碧染蓦地抬头,重新由笑了笑,“原来是你不嫌弃他啊。”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他敢嫌弃我!”   “既然对你还不错,为什么不取下你身上的龙锁?”   萧怜肚子里琢磨着,胜楚衣大概觉得她戴着这副锁,一副受虐相,比较好玩吧。   她也没想过非要摘下来怎么的。   可是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只好胡乱找了个理由,“大概他怕我飞了吧。”   碧染微微一笑,将筷子在桌上轻轻一顿,“原来是这样,吃饭。”   ——   诛天宫那一头,芷鸾正哭得梨花带雨,死去活来。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你们给糟蹋了!”   胜楚衣端着茶盏,仰面望天,只能当听不见。   穹隆知道现在的魔君陛下惹不得,赶紧纠正她,“再说一次,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只是我!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能不能不要再用‘你们’这两个字。”   “何止你们俩!还有那只龙!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芷鸾趴在地上哭得快要背过气儿去了。   胜楚衣将茶碗啪地一扣,“那只龙怎么了?那只龙干什么都是本君允了的!”   芷鸾被他这样一喝,哭得更加来劲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喊,“方寸,你不能这么对我!”   穹隆安慰道:“芷鸾,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都没哭。”   芷鸾恨不得打断他的腿,“我没跟你说话!你占了便宜,有什么好哭的!现在吃亏的是我!”   “我占什么便宜了啊,你以为我就很爽啊,我除了腰酸,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小龙玩得最惨的就是我啊!你看我都没生气!”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当然不生!你居然腰都酸了!你……你还想爽?”   芷鸾从地上跳起来,也忘了腿上的伤刚好,不能乱动,脱了绣鞋就要揍穹隆。   胜楚衣被两个人闹得头疼,“行了,闹够了!不如这样,既然你们在本君的魔域,这件事又因本君而起,本君自会负责到底。”   一听负责,芷鸾立刻不闹了,“方寸,谢谢你!”   她快要扑过去了。   “不用客气,你们两个,三天后完婚吧,婚礼的筹备,灿阳安排,本君会亲自过问。”   胜楚衣撂下茶盏,起身便要走。   他还惦记着怜宫里的那只小畜生呢。   “方寸——!”   芷鸾一声怒吼,一只茶碗,从他身后飞来,胜楚衣身子微微一偏,咣朗一声砸在了门框上。   “方寸,我是洛世山海王之女,岂能嫁给你们神域一个小小武将,况且,你也没权力给我指婚!”   芷鸾气的发疯,满屋找东西砸,穹隆就跟着在后面夺,“不要再闹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她越是闹,反而越是令胜楚衣不耐烦,“有件事,神女弄错了,穹隆现在连神域的武将都不是。你若是不愿跟他成亲也可以,本君现在即可遣人将你送回洛世。” 第276章 焰杀救我(二更) 啪,又一只花瓶砸过来,被胜楚衣轻松避开,芷鸾喊道:“回就回,你以为我稀罕在你这个破地方!我算是瞎了眼,一心一意地向着你,帮着你,原来你们一个一个全都不是好东西!”   穹隆见她要走,慌了,“哎呀,芷鸾,有话好好说,咱们都这样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胜楚衣懒洋洋将门让开,“让她走,回了洛世,正好等着流连的花轿上门。”   提起流连君那个风流子,芷鸾立刻就又浑身都是气,“流连!流连!我被迫跟那个混蛋订婚,还不都是因为你!我若不是听说神帝要亲自下去抓你,怎么会急火火从洛世跑来替你说情,又怎么会被那个流连给盯上了!”   说到这件事,胜楚衣神色稍微缓和,她虽然有些添乱,但始终没有恶意。   他看看穹隆,穹隆点点头,“君上,的确如此,芷鸾带着山海王的手书,愿以半壁江山为嫁,前来替您求情,求神帝从宽发落,可谁知那个……”   他想说昊元是个无赖,可终究估计他还是胜楚衣亲爹,那两个字就没说出口。   “可谁知神帝偏宠流连,见他来求娶芷鸾,就二话没说,将芷鸾许给了流连。”   胜楚衣晃了晃脖颈,“以山海王的性子,难道就这么从了?”   “山海王那边吃了哑巴亏,自是不服,于是神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招了雪薰入宫,将她跟您的神位配了一对。一来堵了山海王的嘴,而来,雪薰成了名义上的少君嫡妃,她的父亲星辰王就与神帝近了一步,他这一招下来,直接绑了两个亲家。”   胜楚衣看着还在抹泪的芷鸾,终于不那讨厌了,“星辰王一向倨傲,女儿守了活寡,他也认栽?”   “星辰王起初也是答不答应,可是奈何雪薰在瀚天宫一口答应下来,义无反顾,谁劝都没用,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胜楚衣一阵头大,“好了好了,这件事,暂时没有解决的良策,既然芷鸾不愿嫁,你就再等等。本君还有事,先走了。”   胜楚衣提步要离开,芷鸾就眼巴巴的,想留又不敢留,怕再把他惹毛了,真的将她轰走,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那门还没走出去,外面灿阳又冲进来,大吼:“启禀君上,焰杀跑了!”   “跑了个魔兽也来找本君,让他的龙母自己去将人抓回来!”   “翠花已经带人追出去了!”   “那还来同本君说什么?”   “因为玄霜也带人跟了出去。”   胜楚衣震怒,“龙苑里乱七八糟的事,以后不要再来跟本君讲!自己解决!”   “可是……”   “还可是什么?”   “焰杀跑出去之前,有人看见,有人将您的小红龙给劫走了!”   “混账!”   最后才说重点!   胜楚衣要被灿阳气疯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派人给本君把人找回来!”   他气得满地团团转,再抬头,看见芷鸾也不哭了,穹隆也不哄了,两个人直愣愣看着他。   “看什么看?”   芷鸾小心道:“那小龙,对你真的很重要?”   胜楚衣收了愠怒,压住心头的邪火,对芷鸾郑重道:“我与她,是宿世的夫妻,生生世世,永不更改。”   说罢转身决然离去,未有片刻迟疑。   芷鸾眼中,豆子大的泪珠打着转,悄无声息地滑落,低声重复着他的话,“宿世的夫妻,永不更改,我知道了。”   ——   飞瀑下的小木屋里,萧怜吃饱喝足,与碧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发现她每次提及要回去,碧染就会将话题岔开。   “碧染,我该走了,若是再不回去,他发现我丢了,会发飙的。”   碧染认真冲好一壶春茶,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尝尝看,我沏茶的手艺怎么样?”   萧怜接过来,一口干了,“好茶,我可以走了吗?”   碧染盯着她手腕上沙沙作响的龙锁细链,“你平日都是这样品茶?”   萧怜尴尬一笑,“我很少品茶。”   “没关系,以后,若是有兴趣,多试几次,就知道这些茶茗的好处了。”   碧染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鼻尖下,左右轻嗅,“茶是好茶,可惜还是躁了点,欠了耐心,便少了些余味。”   萧怜试着提高了声音,“碧染,我真的该走了。”   碧染这才缓缓抬起眼帘,“他将你锁了,困住你,又那样待你,你回去做什么?”   “我……,”萧怜决定跟他直接说明白算了,省的徒生枝节,“我与他是宿世的夫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对方的,我……我不是一只宠物,我是他妻子,你明白吗?”   碧染一杯茶未送到嘴边,便停住了,抬眼看她,像看一个梦呓的人,淡淡道:“不明白。”   他将那杯茶喝完,“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便该对她好,既不是龙苑中那样跪伏、共享,也不是你与他之间这样圈禁、虐待。而是应当相敬如宾,互敬互爱。既然他不爱你,你不要回去了。”   萧怜跳起来了,“啊?碧染,你说好了吃完饭就放我走的!”   碧染坐在桌边,身子笔直端正,“我什么时候说过放你走了?”   “可是,你说过抓我来是帮你证明清白。”   “是的。”   “你还说你要重返诛天宫。”   “是的。”   “你还说你要把你的大军送给他做礼物!”   “没错。”   “你还说他是你的神!”   “正是。”   “那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碧染站起身,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出尔反尔,恰恰相反,我的确是要向整个魔域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要光明正大地重返诛天宫,我要将这支背生双翼的大军献给魔神,我要用所有这一切,同他换你!”   萧怜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人莫不是疯了?   看起来端端正正的,谦和有礼,可莫不是受了五百年不白之冤,脑子有病了?   “内个,你看我有什么好换的,吃肉都不够塞牙缝。”   碧染凝视着她,“在龙苑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曾无数次梦到过你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高,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可爱……,在你没有化形之前,我就在梦里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你既是记得过往,可曾有过一个名字叫做阿莲?”   神马!   萧怜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指着碧染的鼻尖,“你是谁!”   碧染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活在这世间,就是为了要找到你!不惜一切代价!”   萧怜哪里还敢跟这个神经病相处,抬手将桌子掀了,掉头就跑。   身后风声呼啸,一道长戟横空而出。   她没有胜楚衣的加持,就是一只幼龙,哪里躲得过这力道浑厚的一击!   本以为要被碧染的长戟一枪穿透,就此一命呼呜了,却没想到枪头竟然从她身边擦身刺过。   铮的一声!   一把看似柔软飘逸的羽扇,扇柄对上枪锋,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将千钧之力的长戟给对了回去。   “焰杀救我!”   萧怜几乎是跳着蹦到焰杀旁边,被焰杀回手一拨,“站在我身后。”   “好嘞!”萧怜狗腿地躲在他身后,揪着他红袍的衣袖,看着对面的碧染。   碧染长戟向地上一杵,将地面炸开无数道裂缝,“五百年不见,你都是颇有长进。”   焰杀手中持着羽扇,将领口还没来得及系上的扣子慢悠悠一颗一颗扣好,“五百年不见,当年的龙苑第一,不过尔耳。”   他在龙苑中的这五百年,接受的是最好的,第一流的训练,自是今非昔比。   而碧染,流落在外,全靠野路子,如今能在他面前保持优势已实属不易。 第277章 麻烦把尾巴还我(三更) 焰杀该是在洞房中早就知道这头笨龙在外面听房,便要做给她看,可是还没等怎样,就听见了外面的异响,居然扒墙头都会被人劫持,他只好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追了出来的。   萧怜在焰杀身后十分抱歉道:“对不起啊,打扰你洞房了。”   焰杀回头,向她微微一笑,“无妨,刚好正闲着呢。”   萧怜心想,卧槽,那房中都热闹成那样了,翠花那头猪居然还没得手!   完了!她先搅合了她的婚礼,现在又搅合了她的洞房,这回,身上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一柄羽扇对上丈八长戟,轰地一声,木屋被拆个七零八落。   猩红玉翠的两个人,冲天而起,穿入飞瀑,没入水帘中。   萧怜在下面看着,也不知里面到底什么情况,琢磨着既然帮不上忙,不如自己先脚底抹油,反正被这两只哪个抓了都没好果子吃。   刚一回头,正撞上翠花带着十来个新郎官追来了。   “花儿!”   “他呢?”翠花手中持了龙刺,一看就是要打架的。   “在飞瀑里。”   “走!”   翠花根本无暇理她,带着人也飞身冲进了飞瀑。   萧怜对着瀑布嘀咕,“现在这么多人帮你打他一个,你总该安然无恙了吧,那我走了,你可别怪我不厚道了。”   她又要走,又来了一拨人,这次是一大群。   玄霜冷冷站在最前面,“焰杀呢?”   萧怜回头又指了指那飞瀑。   “上去!”   玄霜也带人乌泱泱飞了上去。   萧怜现在开始替碧染不值了,这么打下去,就算不被打死,也会被踩死啊!   那飞瀑的声音大,里面打斗的声音更大,莫名许多刀兵相见的声音。   萧怜赞叹,碧染果然是身手不凡,以一当万啊!   现在我可以走吧?   她这次真的转身要走了,回头看看,的确没人拦着,刚要开溜,身后一道疾风,有人飞身而来,凌空抓了她,一头遁入瀑布下面的深潭中去了。   是焰杀。   他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头顶上空,飞瀑中不知飞出多少背生双翼的宝石兽战士。   难怪碧染身为头领会一个人离群索居,原来他身后的瀑布里就藏着一支重兵!   她仰头眼看着翠花和玄霜本是赶来支援的,现在成了被追杀的那个,逃了个无影无踪。   而剩下的人,则在瀑布周围巡视一周。   水面上,有人禀报,“老大,没找到那小龙。”   碧染的声音传来,“焰杀受了伤,又带着个小丫头,跑不远,再仔细搜!抓住了,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是!”   赤裸裸的土匪啊!   萧怜指指焰杀,你受伤了?   焰杀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他的黑发,红衣和火红的尾巴在水中翻飞舞动,如一只妖灵般艳丽,一缕殷红的血也随之在水中飞舞。   萧怜瞪着眼睛,眼看那抹血在水中向上蜿蜒飘去。   上面的宝石兽始终不散,时不时会有人从潭边经过,两个人只得向更深处潜去。   魔域的龙虽不似帝呤可以在水中生存,但终究长大了一点后,水性尚佳。   可九尾兽却是不行的,憋了这许久,焰杀就受不住了。   他放开萧怜,推了她一把,之后掉头要向上浮去。   这样出去,必死无疑!   萧怜飞快抓住他的脚,将他拽下来,毫不犹豫,捧了他的头,唇对唇,渡气给他。   焰杀一双漂亮又狭长的眼睛登时几乎瞪圆了。   本想推开她的手也渐渐垂了下去,静静漂浮在水中。   萧怜见他稍好,指了指寒潭深处,示意焰杀跟她走。   这深潭既然常年有飞瀑倾斜而下,又没有连接河流将积水泄去,那么下面必有暗河。萧怜仗着龙族天生对水流的敏感,牵着焰杀潜入最深处,果然在幽深的底部,寻到了一个暗流汹涌的漩涡。   焰杀拉住萧怜,向上指了指。   若是两个人都被卷入漩涡,不知里面的水路到底有多长,更不知水中都有些什么。   而如果萧怜上去,碧染自是不会杀她,而他独自进入漩涡,是生是死,总好过两个人都命悬一线地强。   萧怜抬手将焰杀向上指的那只手掰回来,坚定摇头,又捧了他的头,再渡一次气。   轰地,焰杀全身血液几乎都涌到了头顶,他悬在水中无所适从的手,终究还是试着想抱住她,可还没触及到人,萧怜就放了他,拉着他的手,一头冲入了漩涡中。   激烈的漩涡,加上几乎气息用尽,那条天旋地转,一片漆黑的水路,不知有多长。   焰杀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反手抓住萧怜的手,死死地抓住。   萧怜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被水流裹挟,急速地向更深的地方,一路翻滚冲撞而去。   ……   温暖的被窝啊!   没有比这更舒服的被窝了。   萧怜睡得舒服,翻了个身,拱了拱。   暖融融,软绵绵,毛绒绒的。   她用脸颊在那毛皮上蹭了蹭,哼唧道:“好舒服啊。”   嗯?毛绒绒?   她的眼睛叮地睁开了。   四下咕噜噜转着看了看。   火红的皮毛,软软的,滑滑的,就是她见了想撸一把的那种。   焰杀!   他换了九尾兽的形态,伏在她身边,贴着她,给她取暖。   她身上盖着的,正是他的尾巴!   萧怜蹭的坐起来,低头一看,又嗷地抓了条尾巴盖住自己,“你干什么了?”   焰杀白了她一眼,“又没脱光,叫什么。这里冰天雪地,一无所存,若是把你冻死了,我连口新鲜的肉都没得吃。”   “喂!你想吃了我啊!”   “现在还不饿,等我饿了,就不一定了。”   “当心我变龙揍你啊!”   “没了君上,你变得那小样,还不够我一口吞的。”   萧怜揪着他的尾巴裹在身上,“那你也不可以未经我准许脱我衣裳!”   焰杀慢悠悠坐起身来,嫌弃道:“脱你衣裳怎么了?从前到后,没有二两肉,有什么好看的吗?”他嘴上虽然说这,却向着萧怜身上有意无意地打量。   萧怜怒道:“没什么好看的你还看!转过去!”   焰杀背过身去,“看的是我的尾巴,麻烦把尾巴还我。”   萧怜这才想起,自己在用人家的尾巴挡身体,她将那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扔,又推开身边拥裹着自己的其他几根,“是你用尾巴缠着我的,又不是我要抱着你的尾巴!”   她从尾巴堆里钻出来,却是嗷地一声,又蹲下来钻了回去。   好冷!   好特么冷!   四周白茫茫一片,滴水成冰之地。   “冰川?”   萧怜将自己整个埋进焰杀的尾巴里,还顺路抱了一根在怀里。   焰杀四下环视一周,道:“这里,该是当年魔神沉睡的极寒冰渊之地。”   “魔神?”那不该是胜楚衣吗?萧怜问:“他在这里沉睡做什么?”   “传说是因为死了心爱之人,伤心欲绝,自我冰封了一千年。”   心!爱!之!人!   萧怜不淡定了,狠狠从焰杀的尾巴上揪了一把毛,“可恶!情史又多又乱!”   ——   瀑布那边,翠花和玄霜没逃多远,便被宝石兽追兵团团围住。   两个龙母不约而同,轰地化作巨龙,向着宝石兽群咆哮,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这时,半空中传来灿阳声音,“全部住手!君上到!”   众人还没想好到底要向哪个方向跪拜来迎接,胜楚衣已化作一缕水墨,偶然出现在瀑布下的寒潭前。   碧染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恭恭敬敬掀了衣袍跪下,“碧染,拜见君上。”   “起来吧,怎么回事?”   “回君上,碧染请小红龙前来,本是为了请她替我在君上面前证明当年的清白,却没想到焰杀尾行而来,见面就打,掳了小龙,逃走了。”   胜楚衣看着那寒潭水,脸色比潭水还黑还寒,“他们跑不远。”   ------题外话------   太华今天竭尽全力了,三更,木有更多,洗洗睡了!   爱你们! 第278章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 冰川极寒中,萧怜变回小龙的模样,跟在焰杀身后,艰难前行。   焰杀比她高大许多,在前面的积雪中开路,她就跟在他开出的一条通路中前行。   可即便如此,那些雪依然厚的能堵上她的嘴。   焰杀身上的伤口,时不时地淅淅沥沥淌出殷红的血,留在雪地里,一路如绽开的梅花。   “你的伤要不要紧?唔……唔……!”   萧怜说话间,脚下踩空,摔了个跟头,一头倒栽扎进雪堆里。   焰杀又只好回过身来,将她给叼了出来。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但是麻烦你不要再这么笨好不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萧怜抖落身上的雪。“我们这样走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一片冰川。”   焰杀看着远方的山,直到视线尽头,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他沉沉道:“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萧怜笃定,“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不会让我死。”   焰杀惆怅道:“是啊,他不会让你死,但是会让我死。”   他把这只笨龙带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萧怜坚定的张着金色的大眼睛,望着焰杀。   焰杀在魔兽形态下,比她高大许多,俯视着脚前这个小龙,身后的九只火红的大尾巴轻轻摇啊摇,纤长的毛扫动积雪,缀了些许细碎的雪白。   “好吧,那我的这条命,就交给你了,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转身继续在前面开路,几乎没到他胸口的积雪,本就前进起来非常艰辛,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那一只有没有又倒栽葱。   萧怜身形本就小,即便是能喷火的龙,却始终热量有限,在万年冰川上行走,四只爪子已经冻得发直。   “焰……焰杀,我好冷,不如,我们停下来烤烤火吧?我会喷火。”   “不行!”焰杀端然喝止,“这里不比方才的地河源头,到处都是万年积雪,不知深浅,说不定融了哪里,就会导致整个冰川失去平衡,引起雪崩。”   “哦,好吧。”萧怜的爪子已经没了知觉,麻木僵直地前行。   若是真的被雪崩埋了,就算被胜楚衣寻到,只怕也已变成干尸了。   “你可以来我背上,我背你走。”焰杀回头等她。   “不用了,你已经够艰难了,我还能行。”萧怜埋头拱开面前被焰杀漏掉的一坨积雪,艰难向他挪去。   又缓慢前进了不知多远,萧怜哼唧道:“这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们难道就一直这样走?”   焰杀四下环顾,“再坚持一下,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什么?”   “神殿,供奉魔神的神殿,在积雪下。”   焰杀试着又向前开了一段路,回头招呼她,“过来,这……”   话音还未落,整只身子忽然一晃,脚下积雪松动了一下,接着,轰地,地面塌陷了个大洞,将他直接吞了进去。   “焰杀——!”   萧怜一声喊,向他陷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蠢货!”下面黑暗中传来焰杀的声音。   “什么?”萧怜又是一声吼。   然后。   她知道自己错了!   居然蠢到在冰川里大喊大叫!   身后的远处,已经传来隆隆的声响,万年的积雪开始晃动。   雪崩了!   “跳下来!”   “什么?”她还是听不清。   “蠢货!跳!”   萧怜回头,高山上翻涌而下的雪浪如狂龙般咆哮着滚来!   她来不及多想,撒腿狂奔几步,直接跃入那个黑洞。   整只龙还没落地,头顶上的万年积雪便奔涌而过,将最后一点光亮也封了起来。   她被一只毛绒绒的大尾巴卷了,落入软绵绵的一堆当中。   萧怜四只爪子七手八脚地一通乱抓,才好不容易站稳。   就听见黑暗中,焰杀一声闷哼。   “拿开你的爪子。”   “啊?怎么了?”   “疼。”   “踩到你伤口了?对不起啊!”   她赶紧挪了挪爪子,结果换来焰杀更痛得一声哼,“滚开!”   焰杀直接将怀中这只笨龙给扔到一边。   “又踩到了?原来你受了这么多伤啊!”   这时若是有光,焰杀若是化作人形,萧怜便可以看见,那张妖艳妩媚的脸该是绿的。   他怕她摔着,是用柔软的腹部向上接住了她。   可是,她那该死的两只后爪,就偏偏踹了不该踹的!   而且是两次!   伸手不见五指中,有衣袍轻抖的声音,焰杀换了人形,如此情景之下,仍不忘稍加整理。   “这里不冷,你还是两条腿走路吧,变龙,简直笨死。”除了打架的时候。   他莫名地怀念当初那场对决。   “哦。”一阵窸窸窣窣的龙锁上铁链的声响,萧怜也换成了小女孩的样子。   她伸手向前摸了摸,“你在哪儿?”   黑暗中,焰杀没说话。   她又向前摸了摸,摸到了个温热的胸口,这才放心下来,“你过来。”   她竟然唤他。   焰杀身子动了动,终于还是挪了步子,走近她身旁。   周遭是不知埋藏在冰川下多少岁月的陈旧味道,将她身上的女儿家的甜香气息显得尤为明显。   焰杀低俯了身子,在她头顶上轻嗅。   若是再也没人找得到他们,就这样了此余生,也该是件美事。   胸口上的那只小手在他身上摸摸索索,他就静静地立着,等着。   萧怜的手,先是摸到他的手臂,接着摸向手腕,最后牵了他的手。   焰杀心头一颤,   难道她终于肯……   轰!   一层圆融的光,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微光中,萧怜仰头对着他笑,“看到我的厉害了吧,炎阳火,很凶的!什么都烧,不要惹我!”   焰杀哑然失笑,果然是又自作多情了。   借着淡淡的光,两个人向四下张望,这里果然是一处神殿,但是从规模和摆设来看,该是一处偏殿。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座神殿?”   “传承记忆,九尾兽的天赋,将世世代代最重要的事,印刻在血脉中,传承给后代。”   萧怜走到一侧墙壁下,仰头看去,她身上的光并不是很亮,就看的不太清晰,可墙上刻画的许多人物都是身后拖着九条大尾巴,却是显而易见的。   “你的祖先,是这神殿中的祭祀?”   “是的,魔域中有句古话,九尾通神,说的便是如此。”   “可是,既然是供奉魔神的神殿,为何会落寞至此?”   那壁画上所绘,是许多神殿当年鼎盛时的情景,祭祀盛况之浩大,简直闻所未闻,超乎想象。   “因为魔神突然有一天弃了我们,离开了魔域,从那以后,数万年不曾回来。直到君上忽然出现,昭显神迹,兴诛天宫,众生才知道,魔神又回来了。”   两个人沿着墙壁前行,穿过一道门,便进入一座一眼看不到头的巨大殿堂。   “看来这里就是正殿了。”   焰杀放开萧怜的手,周身的光芒立散,“无非是些壁画,你若是喜欢看,就自己去看吧,我坐在这里等你。”   “也好。”   两个人共享炎阳火,终究消耗地太多,萧怜爽快地答应了。   她看着焰杀在旁边祭坛的台阶上坐下,便一个人走向四周的壁画。   正殿的壁画,与偏殿不同,讲得,都是些魔神创世的传说。   萧怜因着曾亲眼目睹九幽创世,也并不觉得有多惊骇。   只是,他创世之时,为何身后始终都立着另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描刻地极为粗糙简单的人形,没有样貌,也没有衣着服制,只能从身高判断,该是个男子。   萧怜看画的顺序,是从神坛方向逆行,看的壁画,时间顺序也是反的,她一直沿着墙根向前走,直到那壁画上,绘了一株古树,古树上,坐了两个人,似是开怀畅饮,又似十分亲密。   她愣愣地看了那两个人许久,一动不动。   当年发生的事情,仿佛如亲身经历一般显现。   “云极,你穿红真好看。来日我若为帝,必将天上的三轮太阳都赐给你。”   “云极穿红,只因那是少君眼睛的颜色。”   萧怜脚下一个踉跄,掉头奔向大殿的另一头,那一面墙壁上,靠近门口的这一边,讲得无非整个魔域在魔神的庇佑之下一片生机盎然,再往前,便是魔神沉睡在冰川之下。   萧怜的脚步越来越快,再向前,那魔神痛苦地跪在地上,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而下。   再向前,她终于看到了!   一方刑台上,那个身形相貌都模糊不清的人,正承受着雷刀千刀万剐之苦却神情淡然自若。   剐神台!   “剐神台……!”   萧怜莫名地脑海中冒出这个名字。   “云极……!”   我会一直看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令你双眼澄明,无需后顾。   “少君……!”   萧怜砰地双膝跪下,周身的炎阳火黯然熄灭。   神殿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没有一丝声响。   焰杀也没有一丝声响。   接着,一阵炸裂般的光,忽然从萧怜的周身迸射开去,所有尘封的过往,如推倒了封印的大门一般,汹涌而来。   重新回到她体内的,除了记忆,还有力量!   足以与方寸少君比肩而立的力量!   那如骄阳一般的光芒如羽翼般缓缓落下,最后在萧怜的周身,化作圆融温热的光。   她站起身来,一袭红袍,身姿窈窕修长,已然已是少女的模样。   “焰杀,走,我带你出去。”   她重拾本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个地方,去找胜楚衣算账。   可祭坛下的台阶那边,一片漆黑,根本就没有焰杀的回应。   “焰杀?”   她快走了几步,赶了过去。   焰杀已经颓然倒在台阶上,不知昏死过去多久了。   萧怜抬手抓起他的手腕,“到底谁才是蠢货!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居然撑到现在!”   她将他抱在怀中,通身的光芒再起,温热如流水,浸润焰杀已渐冰冷的身子。   焰杀的指尖动了动,睁开眼,本该看到的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可眼前却是明艳如骄阳的美人。   他怅然叹息,重新闭了眼,“我该是做梦了啊。”   萧怜砰地将他扔在地上,“做你的大头梦!”   焰杀被摔得刚好脊梁撞在台阶上,揉着后背站起来,“你谁呀?那笨龙呢?”   “我……”,萧怜刚要说我就是那只混蛋龙,忽然眼珠子一转,“我是云极,是这壁画中的神,你口中说的那笨龙,已经被人救走了。”   “走了……”焰杀眼中划过一抹失落,带着恨意,“她果然是走了。”   萧怜一脚踏上石阶,胳膊肘垫在膝头,凑到他面前,“你恨她?”   焰杀抬头,“恨又如何,终归得不到的。”   萧怜见他这样讲,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你也不该这样懊丧,你得不到她,便懂了情场失意的各种痛楚,可你若回头,就可以看见,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你,而彻夜辗转难眠。”   “那又如何?”焰杀反问,“求而不得之痛,本就非各人所愿。”   萧怜跟他挤挤眼,“其实,你可以这样,既然跟了翠花,就好好待她,翠花高兴了,混蛋也就高兴,混蛋高兴了,你也就高兴了,对吧?你看,牺牲你一个,幸福一大家子,多好!”   她将一通狗屁逻辑讲的有模有样,焰杀微微垂首,“若是真的能如此,倒也总算完满。”   “就说是嘛!”   焰杀抬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都想不通,多谢指点!”   萧怜挤了挤笑,你居然通了?我自己胡诌地我自己都不信。   焰杀笑道:“不过,我眼下还有一庄心愿未了,你不如帮人帮到底。”   萧怜玩得正起劲儿,“好啊,你说!”   焰杀定定地看着她,几分动情,几分深沉道:“给我抱抱。”   萧怜脸上的嬉皮笑脸立刻全没了。   他原来已经认出她了啊!   她看着焰杀认真的眼睛,几分不忍,却犹豫不决。   焰杀道:“就这一次,今日之后,便是陌路。”   萧怜身子向前凑了凑,不吭声,算是默许了。   焰杀张开双臂,将她珍而重之拢入怀中,深深一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   萧怜老老实实给他抱着,安慰他道:“焰杀,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可惜,终究,该是路人。   焰杀的下颌轻轻垫在她的肩头,张开眼,向她身后望去,妖媚一笑,“谬赞。”   那大殿的黑暗之中,有漆黑的衣袍晃动,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胜楚衣背着双手,阴着脸,盯着祭坛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有多好?”   ------题外话------   今天这一更哈 第279章 你哪儿来这么大劲儿?(一更) 他的声音,已经冷到冰点。   不得了了!   这醋吃大了!   萧怜赶紧七手八脚要将焰杀推开。   可这一推,却没推动。   焰杀将她抱得紧紧地,“我……的头……好晕……,放心,我答应你了,一定会做到。”   说完咕咚一头,栽倒了下去,晕了。   “喂!你不能这个时候晕啊!把话说清楚啊!”   萧怜将焰杀从肩膀上掰下来,死命地晃,“喂!你话说一半就晕,会害死我的!”   身后,胜楚衣每一步踏来,脚下都布满厚厚的冰霜。   萧怜回头,强行将脸部肌肉挤成一个难看的笑,“楚郎,你来啦,我……,内个……,这个……”   胜楚衣不看她,却盯着她的手臂,臂弯里还抱着个人呢。   萧怜立刻发觉这一点,砰地将焰杀扔在一边,摊手,“我什么都没干!”   胜楚衣暗暗压住心中的暴怒,向她伸出手,“跟我走。”   萧怜的手伸到一半,忽然觉得情况可能不对,回头看看昏死在地上的焰杀,“那他怎么办?”   胜楚衣心情不好到极点,毫无表情道:“死在这儿。”   “不行啊!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萧怜想说他是因为她才沦落至此的,可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个弯。   焰杀对胜楚衣来说,不过是龙苑中的一个畜生,是卑微到尘埃中的存在,他对他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   于是立刻换了个说法,“他是翠花的最爱,而翠花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若是因我而死,翠花会怪我一辈子的。”   可惜,这样讲,根本不能改变胜楚衣的想法。   “他们两个,不过都是龙苑中豢养的畜生,稍有半分僭越,便死不足惜。”   “胜楚衣!”萧怜蹭的站起来,立在石阶上,就比他略高了一些,指着他的鼻尖。   胜楚衣将向她伸出的手收回,重新背在身后,眼角跳了一下,一双殷红的眼睛,盯着她。   不语。   他越是不说话,就越是真的生气了。   萧怜指着他的哪根手指头动了动,还是收了回来,缓和了口气,“他是为了我才沦落至此,无论他是什么,做了什么,始终于我有义,我便不能弃之不顾。”   胜楚衣一步一步踏上石阶,“他于你,的确有‘意’!”那最后一个字,说得极重,也极沉。   他走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尽量平心静气道:“怜怜,本君对你,太过纵容,你是不是就已经忘了,本君到底是谁?”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本君不杀他,便已是念在他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他若有本事,便在这绝地中活下去,自寻出路。若是没本事,就怪不得本君无情。走吧,我们回去。”   “我不!”萧怜重重将他的手推开,“胜楚衣,他属意的是我,救的也是我,我要走,就带他一起走!凭什么你替我来决定他的去留生死!”   “凭什么?就凭本君是这世间的主宰!是他的主宰!是你的主宰!”胜楚衣第一次被她这样为了另一个人拒绝,终于压不住心中的邪火,顿时暴怒,周身长发衣袍,随着骤起的威压,翻飞鼓动。   “你凭什么主宰我!”萧怜昂起头,她今天偏要跟他杠到底!   胜楚衣气得牙根子疼,双瞳更加血红,“怜怜,你为了这个畜生,这样跟我说话!”   “他不是畜生,他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你若将他视为畜生,那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当初的帝呤,在你眼中,又是个什么!胜楚衣!你根本就与昊元一样,居高临下,俯视所有人,从来就没将我当成与你平等的存在!”   “我没有!”   “你就有!”   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瞪得如铜铃。   胜楚衣的手,咯嘣一声,攥成拳,“好,你说有,就有!现在本君就杀了这个畜生,再将你这小畜生抓回去慢慢地教!”   他的手掌再次张开,一道冰渊,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滚滚俯冲向倒在地上的焰杀。   轰地!   炎阳火起!   将那道冰渊化了个干净。   萧怜横身挡在焰杀身前,张开双臂,“我今天,偏要看看,方寸魔君,要如何教我这小畜生!”   她未等胜楚衣出手,已先行跃起,一掌劈下,带着火焰,前所未有的力量排山倒海,倾轧而至!   胜楚衣根本没想到她骤然间爆发的力量如此强大,几乎可以与他势均力敌一般,一时之间接应不暇,被逼退数十丈。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媳妇不但突然不听话,反而还有反攻倒算的劲头,他已被气得不知是该哭好,还是笑才好。   “要你管!”   萧怜是真的抱了要揍胜楚衣的心,招招式式都是下了狠手。   云极积蓄了数万年的力量,暗藏在神魂当中,突然间被缓醒,便如脱缰的野马,她整个人直觉得满身的光芒无处释放,急切的想要寻找突破口,要将自己化作漫天日光一般。   胜楚衣起初还怕伤了她,处处避让,可他越是避让,萧怜就是越凶。   她越凶,他就越是惊叹。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对手了!   胜楚衣不禁两眼闪闪发亮。   他掌中冰渊蜿蜒流转,化作长龙,将两人笼罩其中。   萧怜双臂吞吐的火光,灿若莲花,在极寒中绽放。   她脖颈上还禁锢着龙锁,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一想到这个,她就更恨,他从头到尾都锁着她,必是真的没把她当人看!   “有本事把龙锁下了,老子跟你打个七天七夜!”   胜楚衣手上认真接招,口中端然拒绝,“不下。” 她尚有龙锁就如此了得,若是下了锁,还不上天!    “王八蛋!”萧怜大怒,骤然光芒暴起,右手猛地一股大力!   咣朗一声,那龙锁竟然就断了!   她挥手将锁链扬了出去,刚好一如当年的杀生链般顺手,迫得胜楚衣一连又飞退数十丈。   今日若是被出墙未遂的小媳妇打翻在地,他魔君陛下以后的威仪何在!   胜楚衣当下掌中化出光芒凝聚的长剑,只是这剑,已不再是当初灿灿的纯白神剑,而是漆黑如深渊之极的一柄魔剑。   龙锁对上魔剑,铮的一声,萧怜左手与左脚拴在一起的锁链也被斩断。   “多谢!”   她双手各执一链,背后一对光芒化作的龙翼轰然张开,整个人完全凌驾于胜楚衣之上。   刀兵相见,再打下去,就不可收拾了。   萧怜有了片刻的犹豫。   这时,下面的胜楚衣忽然抬手将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扔了。   他仰面看着她,也张开双臂,敞开胸膛,卸了所有防备。   这两条龙锁燃着滚滚的炎阳火扬起,一击而下后,后果是什么,不得而知。   萧怜可以选择痛下杀手,将他狠狠揍一顿,也可以选择扑进他的怀抱,就此言和。   她也未作多想,扁扁嘴,便收了双手龙锁上的火光,选择了后者,一头扑了下去。   既是生死相许的两个人,便没有那么多对错原则、地位尊卑,更没有隔夜的仇,如今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那么只需要一个拥抱,便可以尽释前嫌。   胜楚衣的手臂,穿过她背后的光翼,将她紧紧抱住,在头上用力揉了揉,“怜怜啊,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   他该是经过刚才一场打斗,将刚来时那一肚子的醋劲儿发泄了七八分,这时声音终于柔和下来。   萧怜趴在他肩头想了想,眯了眯眼,“我也不知道,突然间就有了。”   胜楚衣抬眼看着倒在祭坛下的焰杀,“那九尾都答应你什么了?本君也照单答应你一份,可好?”   萧怜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笨蛋,他答应我今日之后,便是路人!你也要?”   胜楚衣:“……” 第280章 进村(二更) 两个将神殿打得天翻地覆的人,转眼间恩恩爱爱,携手回到祭坛下,萧怜扬起手来,一把火飞出,将祭坛上沉寂了千年万载的灯烛全部点燃。   那些灯烛一个接着一个,一连串的窜起小小的火苗,整个神殿霎时间灯火通明。   胜楚衣用脚尖踢了踢躺在石阶上的焰杀,“起来吧,再装死,别怪本君真的送你一程。”   焰杀的眼睛腾地睁开,几分尴尬地就地盘腿而坐,捂住胸口,不肯起来。   “啊!原来你没事啊!”萧怜指着他,“你这个骗子!我踹你啊!”   焰杀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萧怜抬腿要去踢,焰杀便伸手要抓她的脚。   她想到自己上次被抓,后果很严重,踢到一半的脚又蹭的收了回来。   胜楚衣将萧怜向自己身边轻轻一拉,“九尾本就狡诈,装死更是家常便饭,本君记性不太好,忘了刚才是谁拼了命要护着他来着?”   “哼!”萧怜甩开他,索性两个都不理,向着上方的穹顶轰地扔出一团巨大的火光,神庙撑在万年积雪而不倒的屋顶,就被炸开一个窟窿。   爆炸声引发了更大的雪崩,四周的雪山隆隆作响,如山般的积雪崩塌而下,滚滚而来。   她周身火光燃起,背上光翼振开,一个人自顾自飞了出去。   胜楚衣回头看看焰杀,嫌烦。   焰杀倒是脸皮厚,羽扇将脸庞半掩,“谢君上。”   话音未落,就被一只手抓住,直接扔上了穹顶。   他借势飞起,刚见了天光,便被一只巨大的龙爪抓了。   身后,崩塌的积雪已将神殿彻底淹没。   胜楚衣却还没出来。   殿内,萧怜炎阳火砸出的破洞已被巨大的雪块严严封住。   胜楚衣借着火光,沿着周边的壁画漫步。   那壁画,画得是当年那些神伤往事,他曾将这些事诉说给魔族大祭司,他们便将它们镌刻在了神殿内。   他的脚步,最后在那株巨大的榕树下停住,伸出手,指尖轻触画上的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云极。   画上的云极,原本依稀模糊如一个影子,可此时已不知为何,变得无比清晰,那身形眉目,如同活了一般,栩栩如生。   胜楚衣的手,停在云极的身上,温柔地笑道:“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会一直陪着我,果然做到了。”   外面,萧怜化作的巨龙,拖着长长的龙锁,拎着焰杀,在神殿上空盘旋了一周又一周,骂道:“王八蛋,你再不出来,我就跟这只毛绒绒的私奔啊!”   轰!   神殿的屋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炸开,厚厚的积雪塌陷下去,胜楚衣的身影如一缕水墨雾气般缭绕而来,轻飘飘落在她的龙脊上,“附近还有点事要办,陪我去一趟。”   嗷——!   萧怜一声撼天动地地咆哮!   响彻群山!   一道鲜红的身影,御风而去。   留下那魔神沉睡之地,彻底淹没在积雪之下,再也无人能及。   ——   她按照胜楚衣所指的方向,落在冰川向西千里之外的一片石山深处,重新化作人形。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胜楚衣牵了她的手走在前面,将焰杀丢在身后。   焰杀也不急,也不恼,轻摇着羽扇,悠然跟在后面,仿佛这俩人如何恩爱,他都看不见。   直到绕过一座石山,来到一座村落前,胜楚衣满意地笑了笑,“今晚,我们就在此地歇脚吧。”   萧怜耿直,“我不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办。”   胜楚衣笑吟吟道:“我累。”   他自顾自向村里走去,萧怜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回头看看焰杀。   焰杀摇摇头,示意他也看不懂何故。   两个人只能跟在胜楚衣身后进了村。   村口,一个老者,正在树荫下纳凉,听见有人来了,便眯着眼看了看,两个俊男,一个美女,登时两眼一亮。   胜楚衣上前,“老人家,我们途经这里,十分疲累,想寻个人家落脚一夜,不知您可否代为帮个忙?”   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满嘴豁牙子,“好啊,只是看你们三个,锦衣玉带,身娇肉贵的,不知住不住的惯。”   胜楚衣彬彬有礼,“出门在外,挑剔不得。”   “好,那跟我来吧。”   老头在前面颤颤巍巍带路,三个人就在后面跟着。   沿途,偶有村民三三两两,打量着这几个外来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萧怜快走了几步,跟上胜楚衣,牵了他的手,“他们在看什么?”   胜楚衣笑笑,“他们只是觉得你生的与众不同。”   “我哪儿不同了?”   胜楚衣依然笑,却不回答。 第281章 虫子!(一更) 老头儿带着三个人回了家,立在竹篱外喊,“老太婆,我带了外面的客人回来,你开门啊!”   里面有老太婆答应了一声,却磨蹭了半天,才出来开了竹门。   胜楚衣将这农家小院里外扫视一圈,该是如意料中满意,便对老太太道:“我等今夜在此打扰,有劳了。”   老太太倒是热情好客,“好啊,好啊!难得有外面的客人来家里,我这就去准备两个小菜,做顿便饭,你们先歇着。”   “多谢,但是……”胜楚衣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兴冲冲地冲进了厨房。   他就只好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对萧怜道:“她做她的,但是你可以不吃。”   萧怜本就嘴馋,又肚子饿了,瞪眼道:“人家婆婆都辛苦做了,我岂能不吃!”   焰杀在一旁摇着羽扇,“是啊,自然是要吃的。”   胜楚衣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就笑着,微微颔首俯身,向后小退半步。   萧怜这时才发现,焰杀的尾巴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指着他身后,“他……”   话没出口,被胜楚衣轻轻一拉,低声道:“我替他收了,免得吓到别人。”   焰杀眼眉微垂含笑,似是早就知道此事。   萧怜这才发觉,这老头是没尾巴的,村里见到的那些村民,也是没有尾巴的。   难道他们不是魔族?   “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的人怎么……?”   胜楚衣安抚她,“没事,你乖乖跟着我,明日办完事就走。”   “到底什么事啊?”萧怜追问。   胜楚衣两眼弯弯,“好事。”   几个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胜楚衣该是对这里有几分熟悉,四顾之下,似是闲话家常般,对老头道:“老人家,你们的六翼王,如今可还好?”   老头本来见他们三个嘀嘀咕咕的,就让出几步,不便打扰,这会儿被他突然一问,吃惊道:“你如何知道六翼王?”   胜楚衣微微一笑,“六翼王琨崇,名号响彻魔域,何人不识。我们也是慕名前来求见。”   老头儿将信将疑,“既是慕名而来,可知吾王的规矩?”   胜楚衣:“所知甚详,烦请守门人带路。”   老头儿重新将他打量一番,道:“原来并非路过,而是有备而来,好,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有心求见,那过了今晚,我便送你们去王庭。”   胜楚衣点头,“多谢。”   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焰杀,唇角向上不易察觉地向上一挑。   焰杀一把羽扇,将脸掩得更深。   萧怜见他神秘兮兮,觉得好奇,私下里牵他衣袖,“六翼王是谁?”   胜楚衣笑眯眯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几个人又闲话了几句,老太太便在屋内喊了声:“开饭啦!”   接着便端出两盘小菜。   萧怜饿了,第一个坐下来,也没等胜楚衣坐稳,提筷便要吃。   可那筷子还没落下,便嗷地一声尖叫着蹿了起来,几乎跳进胜楚衣怀中,“什么东西!虫子!”   不是一只虫子,而是满满两盘。   爆炒甲壳虫,油炸蜈蚣!   焰杀却也不管与胜楚衣的尊卑之分,大大方方坐下,提筷便夹了一只,放入口中,嚼得酥脆的声音,萧怜坐在对面都听见了,“嗯,不错,火候正好,龙母要不要尝尝?”   “不不不不!我不要了。”   一旁的老太太听了,脸色稍稍一变,“原来是龙母!难怪还挂着锁。”   她看着萧怜手腕间断了的锁链,“还是断的,你这是从龙苑逃出来的?”   萧怜揽着胜楚衣的脖子,躲开老太太一步,“是啊,怎样?”   “哦——!”老太太恍然大悟般点头,“他们两个,是你的配偶?”   焰杀:“是啊!”   胜楚衣:“一个。”   两人不约而同。   焰杀立刻收到胜楚衣要杀人的目光,却装作若无其事。   老头一见情况不对,将老太太拉到一边,“你怎么那么多事,人家的私事,有什么好打听的。”   老太太不乐意,“我问清楚了,好知道今晚给他们准备几个房间啊。”   焰杀:“一间!”   胜楚衣:“两间!”   一瞬间的安静。   胜楚衣的手掌,不轻不重,在小桌子上拍了一下。   萧怜赶紧对焰杀使了个眼色,“你闭嘴!”   焰杀不理两个人,优雅挽了衣袖,夹了一只炸蜈蚣,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进去,对老太太点头道:“好手艺。”   萧怜已经不忍心看了,背过头去。   老太太见她不喜欢,便道:“这位龙母原来不喜欢我们山里的这些吃食,厨房里还有我刚刚煮的一锅面条,本来是我们老两口的晚饭,你若是不嫌弃,就吃点吧。”   原来还有面条。   萧怜立刻重新燃起了希望,“好啊好啊!”   没多会儿,老太太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小心放在桌前,“龙母慢用。”   面条筷子那么粗,白白的,圆圆的,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她用筷子挑了,张嘴要吃。   “慢着。”胜楚衣在旁边不紧不慢提醒,“看清楚再吃。”   萧怜抬眼看他的功夫,筷子上的“面条”动了动。   焰杀另一只手,持着扇子,掩面轻笑。   萧怜将那根面条提起,越拉越长,越拉越长,整碗面,居然都是一整根粗面。   直到碗底,她才看见,那面条还生一张生满尖牙的圆形口器,正慢慢一开一合地蠕动。   呕!   她失手将整只碗打翻,扑向胜楚衣肩头,“救我……”   太可怕了,你们魔域太可怕了。   胜楚衣笑着拍她,颇有几分报复的快感,“你现在知道,谁才合适你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焰杀,“你若是跟他走了,只怕以后吃的,不止这些。”   焰杀唰地将扇子拿下来,满脸的幸灾乐祸的笑,立时就收了。   胜楚衣温声对有几分尴尬难堪的老两口道:“麻烦二位,内子不喜荤腥,家中可有素食?”   老太太已经有些不乐意了,我把家底都掏出来招待你们,你们还挑三拣四。   老头怼了怼她,“这三位,明日要去王庭面见吾王,还不快去准备。”   老太太这才哼唧一声,重新进了厨房。   某一瞬间,躲在胜楚衣背上的萧怜好像恍惚看见,老太太脸上的面皮,不可思议地动了动,仿佛那面皮下有什么东西。   她趴在胜楚衣耳边低声道:“你到底带我来的什么地方?”   胜楚衣将手按在她在他肩头的小手上,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带你看看,将来与我一同统治的地方。魔域,并非只有龙苑,还有许多,你意想不到之处。”   萧怜在心里嘀咕,天啊,我当初陪你创世的时候,知道你脑洞大,可不知你脑洞这么大!我离开后,鬼知道你都跟穹隆他们几个弄出了什么东西。   这一顿饭。萧怜最后吃的是一盘树叶,嫩嫩的树叶。   象征性的撒了点盐巴。   她艰难地噎了几口。   老太太在一旁巴巴地问,“这回怎么样?”   萧怜勉力回答,“好吃,很嫩!”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立时有了笑颜,“好!明早再给姑娘准备,带露水的!”   萧怜:“……”   当晚,两个老人将西厢房腾出来,给胜楚衣和萧怜住。   可家里就这两间房,再无其他,焰杀便没地方睡。   胜楚衣凉凉道:“不是还有柴房?”   焰杀手中的扇子,唰唰唰狠狠扇了几下,钻入柴房,随手砰地关了门。   那一袭红衣,与破门,十分不搭。   胜楚衣悠然揽了萧怜,“走吧,我们回房,好好谈谈。”   两人进了屋,掩了门。   这房间虽小,倒也收拾地整齐。   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便有些安静。 第282章 楚郎喵喵叫(二更) 萧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跟着胜楚衣的身形转来转去,看着他回身锁了门,一面走一面去了外袍,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他拈起她的下颌,细细看着她的脸,一如从前的模样,“第一个看到这张脸的,居然不是我!”   他有些不高兴,打量着萧怜,萧怜也仰着脸,看着他。   她那目光,似是许久不见般,满是思念,胜楚衣就有些意外,他难得从她的眼中看到这样深,这样悠远的目光。   仿佛,目光的那一头,并不是这个欢脱无忌的女孩,而是另一个人。   “看什么呢?”胜楚衣问。   萧怜抬手,指尖轻抚他的眼睛,“看你的眼睛,真是好看,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   胜楚衣的手,在她脸庞轻轻摩挲,“我有许多好,你都还不曾知道。”   萧怜的嘴角,笑得如一弯月亮,小手轻推他的胸口,“我也有许多好,你还不知道。”   胜楚衣凑过来的唇,被她这样一推,就停住了,他喉结微微动了动,深深盯着她,“是吗?”   萧怜仰望着他的脸,笑容渐敛,几分认真,几分情动,“楚郎,来世,我若成了男子,你还会如此待我吗?”   胜楚衣低头在她发间,耳畔轻嗅,“怜怜若为男子,那楚郎就做女子,”他说着在她耳畔轻咬,腻腻歪歪道:“给我的怜怜生一大堆孩子。”   萧怜静静地立着,由着他在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那如果,你也成了男子呢?”   胜楚衣的唇忽然就停住了。   他抬起头,正色看着她,“那就有很大的麻烦了”   萧怜的眼神随着他的话紧张起来,“什么麻烦?”   胜楚衣忽然又满脸展开了笑颜,“到底是你在下,还是我在下啊?”   咚!   “当然是你在下!”   萧怜用力将他狠狠推在墙上,茅屋的墙板撞得一晃。   隔壁传来老太太一声惊叫。   “怜怜,轻点儿!”胜楚衣还笑嘻嘻的。   萧怜不理他,将他作乱的双手擒了,狠狠一掰,全都摁在墙上,踮起脚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吻他,咬他,啃他!   “怜怜……唔……”   胜楚衣好不容易得空想说什么,却又被强行堵了嘴。   他发现他竟然是真的被她狠狠地摁了,而且是用强的,想动都动弹不得。   萧怜将他推倒在床上,横跨上去,撕开衣衫,一通狼啃。   直到重新沿着脖颈而上,吻上他的唇,对上他的眼睛,她眼中的凶光骤然间消散了。   “楚郎的眼睛,真好看。”   胜楚衣那对眸子就笑得更加迷人,“怜怜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怜探身,在他的眼睛上各轻轻落下一吻,喃喃道:“为了这双眼睛,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说完,颓然倒在他身边,仰面望着头顶简陋的床帐。   激情,骤然间,就这么散了。   胜楚衣几分不甘心。   他凑到她耳边,嗓音黯哑道:“怜怜,我们回去后,再要几个孩子吧。”   萧怜满有些散漫的眼光骤然一凝,“若是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呢?”   胜楚衣将额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顶了顶,“说什么傻话,谁都没有你能生,我们若是一直没有分开,此时该是儿女遍天下了才对。”   原来他这样在乎子嗣的,那她若还是当初的云极,便必是不能合他的心意了。   萧怜拉过被子,将两人隔开,“我累了,早点睡吧。”   她也不嫌那被子冒着一股酸臭味,直接盖过头顶,在黑暗中,背对着胜楚衣。   留下胜楚衣在外面莫名其妙,“怜怜啊,这是怎么了?”他隔着被子抱着她,“没关系,你若嫌疼,我们就不生,反正孩子生多了,也很吵,不如只有你我,逍遥自在。”   被子里的人拱了拱,不肯出来。   胜楚衣仔细想了想这一晚的对白,实在想不通到底那句话没有将她哄好,“最多以后,都像今晚这样,怜怜在上,楚郎在下,还不行吗?”   萧怜还是不肯出来。   胜楚衣继续隔着被子往她身上贴了贴,当她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还有啊,楚郎以后都不跟你凶了,随便你折腾,保证不再跟你发脾气,而且你若是发脾气,楚郎也不反抗,还要被你欺负地喵喵叫,可好?”   他这样厚脸皮、无底线、无节操地哄法,被子里的人就噗嗤一声笑了。   萧怜的脑袋钻出来,“谁强迫你喵喵叫了?”   胜楚衣的笑容已快要将她淹没,“谁说怜怜强迫了,是楚郎被欺负地开心了就会喵。”   “那你喵个听听。”   “现在不开心,不喵。”   萧怜从被子里钻出来,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现在呢?”   “不够开心呢。”   她顺着他坚实的胸膛向下滑去,又咬了一口,“现在呢?”   “依然不是特别开心。”   萧怜继续向下像鱼儿一样滑去,在腹肌上舌尖滑过,“现在呢?”   他揉着她的头发,“一点点,不是很多。”   她就继续向下,胜楚衣的大手在她的头顶揉啊揉。   她为了听他学猫叫,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眯着眼,仰头轻轻一声喟叹,女人,真是好骗!   正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喵一个哄哄她,胜楚衣的脸色骤然一变,唰地一道冰渊破了床帐飞出,直接冲出窗外。   萧怜本就和着衣裳,紧跟着那冰棱之后,整个人从床上飞身而起,跃了出去。   可人到了外面,又嗷地一声惨叫,飞扑回了房内,撞上刚好穿上衣裳的胜楚衣,嗖地爬到他背上,“有鬼啊!” 第283章 多手多脚多眼睛(一更) 听到动静,隔壁东厢房的老头老太太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几个人到了院子里,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儿已经被焰杀给踩在脚下,正呜呜地叫着。   萧怜躲在胜楚衣身后,“到底什么东西?”   没等胜楚衣回答,老太太已经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放开他,放开他,那是我儿子!”   萧怜叫:“儿砸?多手多脚多眼睛的!你儿子?”   胜楚衣对焰杀道:“放了他吧,刚刚已经已经将他吓得不轻了。”   焰杀这才抬了脚,地上的人七手八脚爬起来。   不过用七手八脚来形容,有点过,这人,其实只有四只手,两只脚。   他站起身来,脑袋上生着突出的一对大眼睛,旁边围绕着许多小眼睛,正紧张地上下左右乱哄哄地转。   该生着嘴的地方,一大一小两对颚不停开合。   胜楚衣那道冰渊没想杀他,却将他下了个够呛,还没反过劲儿来,又被萧怜迎头撞上,萧怜以为见了鬼,嚎叫着掉头就跑,他也被吓得不轻。   接着,又被这穿红衣的一顿揍,踩在地上,这会儿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我……我只是想回家……。”为什么明明只是想回家,却要这么惨?   萧怜揪了揪胜楚衣的衣袖,悄声道:“这是怪胎啊?”   胜楚衣将她护在身后,“非也,虫族而已。”   “虫族?”   “是啊,我们现在,在虫族的领地上。”   这时,老头和老太太也剥去身上的外皮,露出了和那虫子怪一样的模样,不但多手多脚,身上还生着硬甲,六条腿上还生着又黑又长的粗毛。   只是那虫子妈背上的甲壳呈金绿色,十分漂亮。   虫子爹人立道:“这位龙母,我是阿啾,这是我老婆阿金,我们是替六翼王守门的甲壳卫,披了外皮,只是为的是避免生了无谓的事端。”   他又指着那个儿子,“这是我儿子阿牛,在王庭里充当守卫。”   接着又向阿牛介绍胜楚衣几个人,“阿牛,这几位,是从诛天宫龙苑中来的贵客,明日,要去王庭,觐见王上。”   阿牛紧张地看着他们几个,“他们怎么没有尾巴的?他们不是普通的魔族。”   阿啾指着萧怜道:“他们是诛天宫里来的,这位是一位龙母。”   阿牛听说诛天宫来的,警惕地将三个人又看了一圈,最后眼光落在焰杀的身上,才缓和下来。   这时阿金将阿牛拉过来,“你这么晚突然回来干什么啊?”   阿牛道:“兄弟有事,临时跟我换了班,我闲着无聊,想回家吃口你做的面,就回来了。谁知道房里睡了别人,又不敢打扰,就想倚在窗根儿下等到明早,谁知……。”谁知听到了不该听的,还挨了揍。   呕!萧怜胃里一阵抽搐。你偷听就算了,我不怪你,但是不要再提那碗面!   经过这一番折腾,小院好不容易又重新安静下来,这一晚已剩下不多的时间。   萧怜跟胜楚衣回房后,蹲在房中的凳子上不肯下来,这里也不敢碰,那里也不敢摸。   她刚才竟然还想在那只虫子怪的床上酱酱酿酿,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要疯了!   胜楚衣走近她,“怜怜啊,不用这样。”   他刚向她伸出手,萧怜就是一声尖叫:“你别过来!”   “怜怜,我又不是虫子。”   “你明明知道他们一家都是大虫子,居然刚才还躺在那床上!你……你的肉儿还碰到了那床单!总之!没洗澡之前不要碰我!”   胜楚衣无奈,“好好好,我不碰你,那麻烦你下来,难道在椅子上蹲一个晚上?”   萧怜抱着肩膀,“我不!保不齐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大虫子小虫子藏着,总之我今日是死都不可能下来了!”   两个人在房中僵持不下,柴房那边,阿牛所在角落,仰望着坐在高高的木柴堆上的焰杀。   他的红袍从木柴堆上垂落下来,悠然地扇着手中的羽扇,半眯着双眼,神情悠闲。   阿牛探头想看个仔细。   这么妩媚的一个人,睡在柴房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稍稍一动,焰杀微微卷曲的睫毛就是一颤,“你不准动,老老实实蹲在墙角,相安无事。”   他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势坐在一堆木柴上假寐,却与坐在云端没什么分别。   “我……我叫阿牛。”阿牛在下面怯怯地道。   “我知道。”焰杀慢悠悠摇着扇子。   “你……你叫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我只是想跟你交个……交个朋友。”阿牛鼓起勇气道。   焰杀掀起眼帘,看向缩在墙角这个大虫子,“是吗?”   他低头悠然整理了一下衣袍,九只毛绒绒的火红大尾巴便唰地显露了出来。   阿牛还没来得惊叫,就被焰杀如一道火色旋风般冲到面前,用羽扇挡在他的口器上,他头上不知多少只突出的眼睛紧张地又开始转的乱七八糟,“九……九尾!”   焰杀美艳一笑,如暗夜中的妖灵,“嘘!小声点儿,别吓着你的爹娘。”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阿牛紧张地问。   “要干什么,得问屋里睡在你床上的那位,这次出门,他请客。”   焰杀手中扇上的羽毛,轻轻在阿牛下颚划过,“听说虫族没了脑袋也能活很久,是真正的杀戮机器。可对我来说……”   他的舌尖在下唇上一掠而过,话说了一半,却不说了。   手中扇子一撤,又重新飞身上了柴禾堆,“你乖乖地不要惹事,我先睡会儿。”   焰杀说完,掀了宽大的衣袍,盖住尾巴,那些尾巴又因着胜楚衣的法术,悄然隐没无形。   他就真的这样坐着睡着了。   阿牛在角落静静地侯了良久,见焰杀都再没动静,便蹑手蹑脚溜出了柴房。   居然有九尾来了王庭,这还了得,必须得赶快禀告王上!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蹲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萧怜猛地睁开眼。   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数不清多少人的脚步声,极轻,极快。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被胜楚衣伸手抓住,“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   萧怜从窗缝向外望去,卧槽,还好没出去,黑压压的虫子大军,不下几千只,将小院儿给围了!   焰杀悠然从柴房走出去,一声红衣与那破败的柴门形成极大的反差。   阿啾夫妇也赶了出来,那领头的虫子将军身边,站着的正是阿牛。   “阿牛,你这是干什么?”   阿牛站出来,指着焰杀道:“爹,娘,他是只九尾!”   唰!   所有虫兵的长短兵器,齐刷刷指向焰杀。   焰杀悠然摇着扇子,衣袍轻掀,九只蓬松的大尾巴悍然甩了出来,如雀屏般在身后漫漫摇动,“不只是九尾,还是最厉害的九尾!”   他话音方落,不由分说,便如一朵红云,跃入如潮的虫兵之中,一时之间,小村几乎被踏为平地,杀声震天中,夹杂着虫族的嘶鸣尖叫声,分外凄厉。   萧怜在屋内见焰杀被围,便要跳出去帮忙,胜楚衣按住她肩头,“不急,他昨夜故意放那阿牛去搬兵前来,必是有十足十的把握,如此一来,倒是将我原本的计划全部推进了一步,的确是个聪明的。”   “你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胜楚衣探了一根手指将窗子轻轻推开一点,也跟着她向外望去,“魔域创立之初,曾设有八部魔王,六翼王,便是其中的虫王。后来,在我离开的数万年间,魔域众生经过不断演化,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格局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其余七部尚奉我为神,偏偏这心智最低的虫族,却弃了信仰,断了供奉,一心掠夺扩张,贪得无厌。”   ------题外话------   太华昨日断更,非常非常抱歉,今天加更补偿! 第284章 六翼魔王(二更) 萧怜向外张望,焰杀居然在虫军中有以一敌万之势,“但是他们是有天敌的对不对?”   “没错,虫族疯狂扩张,蚕食一切,所过之处,一片荒芜,只余白骨。其余七部忍无可忍,最后联合起来,与虫族决一死战。”   胜楚衣看着外面愈战愈勇的焰杀,微微笑道:“那一战,虫族的兵力几乎比七部联合的总和还要多,胜败已成定局。当时供奉我的九尾大祭祀,在万般无奈之下,将整个九尾族作为祭品,并献上所有幼崽,只求神迹降临。”   “可是你当时并不在魔域啊。”   “没错,我虽不在,可这样强大的献祭,还是被感知到了。但我当时自身难保,对他们的境况也爱莫能助,便随意扔给他们一个食虫的本能,从那以后,九尾就成了虫族的天敌,战势瞬间逆转,最终将虫族彻底赶入地下。”   萧怜明白了,“原来你带焰杀来,是要用他来收服六翼王?”   “是,收了六翼王,是他能够重回龙苑的条件。”   萧怜不语,认真地望着窗外,胜楚衣已经对他存了杀机,他却还要努力回龙苑去……   身边的胜楚衣该是洞悉了她的心思,悠悠叹息,“他为了能在你身边,倒是真的不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萧怜嘀咕,“我还不是也一样。”为了能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胜楚衣故作没听见,看着焰杀的背影。   谁还不是一样。   为了留在心爱的人身边,不计一切代价,甚至可以放下自尊。   可是,焰杀,本君这次是不会让你再回龙苑的。   ……   外面的战斗,结束地很快。   没多久,便是遍地虫族残骸,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虫血的辛辣味道。   焰杀重新收了身形,将羽扇在胸前慢摇,对特意留了活命的将领道:“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劳烦回去告诉六翼王,就说,诛天宫那位至高无上之人,已经亲自降临,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完,向着胜楚衣所在的西厢房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拜。   那将领丢了只胳膊,坏了扇翅膀,如今逃得性命,哪里还敢停留,掉头歪歪斜斜地逃走了。   萧怜在屋内嗤地一笑,“他可真会演戏,明明心里恨你的恨得要死,却能在人前,与你将戏演得滴水不漏。”   胜楚衣悠然道:“如此心智,才堪当大任。”   过了正午十分,外面的战场已经被村民们默默收拾干净。   只是这院子里住了只九尾,原本还时不时过来张望的,现在都离得远远地。   焰杀登堂入室,坐在正屋的桌边喝茶。   阿啾一家三口,自动去了柴房回避。   没过多久,便有一乘巨大的轿撵,由百多只巨大的甲虫驮着,被不知多少虫兵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走来,最后停在了小院门口。   别人的轿撵,上面都是选择流苏做装饰。   这一座轿撵,却是悬着一圈细小的骨头,下面坠着铃铛,随着轿撵轻摇,细碎的铃铛声和骨头的撞击声混杂,听起来颇为诡异。   柴房里,阿啾夫妇带着阿牛,慌忙迎出去接驾。   萧怜从窗缝儿看出去,轿中坐着的,倒也人模人样,只是背上,似乎生了三对几乎透明的翅膀。   六翼王琨崇,从轿中起身,虽然来的排场够大,却规矩并不多,只是亲自掀了帘子,从轿中走了下来。   他该是也用了一副假的皮囊,此时看去,倒是身长玉立,满面英姿勃发的模样,整个一个俊朗青年男子没错儿。   再加上身后那六只在日光下泛着七彩光芒的半透明翅膀,将人趁得有几分仙气儿。   焰杀撂下手中的茶杯,走出正屋,迎向琨崇,“你就是六翼王?”   他狭长的眉眼本就显得妖媚,此时又用羽扇半遮了脸,满身的妖娆和看不透。   琨崇本就俊朗有神的眼睛一瞪,好一个美人!   “你就是今日杀了本王数千将士的那只九尾?”   “正是。”   琨崇绕着焰杀转了两圈,焰杀就笔直地立在原地,由着他看。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焰杀。”焰杀淡淡回道。   “哦……!”琨崇的脚步停在他身侧,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在那九根缓缓轻摇的尾巴上。   虫族的男子,极致美丽、辛辣透骨者,他以领略不下一千,也有八百,却从不知,原来一只披着皮毛的兽,也可以这么美。   “你让人传话,说诛天宫中的那位,已经亲自降临了?”   焰杀转身,看向胜楚衣所在的西厢房,“没错,就在里面。”   琨崇看向那边,哼了一声,立刻不似刚才对他的那般彬彬有礼,“一个弃我等于不顾的神祗,要其作甚!”   焰杀羽扇轻摇,“说得没错,要其何用?”   他幸灾乐祸地望着胜楚衣的窗子,“但是,六翼王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创世神祗也这么想呢?”那羽扇摇得又轻又慢,“弃了神祗的族类,要其何用?”   他最后几个字,语气渐轻,却意味深长。   琨崇的双眼,不觉一凛。   现在轮到焰杀绕着他,缓缓踱步,唇角含笑,带着几分傲慢,“你要知道,在诛天宫,像我这样的九尾,是绝无仅有的。”   琨崇不确定地看着他,却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焰杀话锋一转,“比我稍微差一点点的,却是很多很多。而且,他们比我更野蛮,更不讲道理,也没我这么好说话。”   他在琨崇的身侧停下,凝视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确是一副好皮囊,“听说,虫族越是强大,活得越久,味道就越好。”   琨崇有些凝重的神色陡然一笑,“原来阁下是个嘴馋的,恰好,本王天生是个嘴硬的。”   两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眼角一跳,接着电光火石之间,刀兵相见。   琨崇有的是一对黑色双镰,振翅凌空,俯身迎上焰杀的羽扇。   三对半透的翅膀一闪,有细如牛毛的毒针射出。   焰杀艳红的九尾轻扫,便将危机化于无形。   小小的院子里,明明杀机四起,却打得异彩纷呈。   一个如低空盘旋的蝴蝶,一个如地上盛开的花。   萧怜坐在窗下,对胜楚衣道:“为什么他们两个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呢?”   胜楚衣不语,立在她身后,笑得有些阴险。   直到铮的一声,焰杀的羽扇与琨崇的黑镰相击,脚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却被琨崇在腰间一掠,轻轻扶住,与他错了个肩膀站住了脚跟。   “小心啊。”他目放精光,看着他笑。   焰杀立时将眼光看向别处。   他果然还不是这活了万载的虫王对手。   琨崇笑:“不服输?我们可以找个机会,再较量一次。下次,本王让着你。”   简直是赤裸裸的调戏!   焰杀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琨崇收了面上的笑容,走向西厢房,对里面朗声道:“诛天宫里的那位,既然来了,有些话,就要说清楚!我虫族,自萌生之日起,便从未领受过神恩垂怜!魔域法则,弱肉强食,能者居之。我族生而无天命,弱小者,卑微如针芒,任由践踏。七部于我等,从无悲悯之心,只有厌弃之情。如此数万载,全凭‘求生’二字而得以存活。”   他负手而立,腰身笔直,背后的翅膀因着激亢而微微震颤,“可就凭着这两个字,我族也曾崛起于世间,本当笑傲称雄,一统魔域,可就因为你!弹指之间,凭空赋予九尾吞噬我族之能,令我族人再次沦为丧家之犬,过街之鼠,被七部几乎绞杀殆尽。所剩残部,也只能遁入地底,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如此,又是万载!”   他手指直指窗后胜楚衣的身影,“今日,我只问你,同为魔神造物,如此际遇,你让我族于心何甘,你又于心何忍!你如何有资格怪罪我族背弃信仰!分明是你在造物之初,就先弃了我族!”   ------题外话------   今日更完,么么哒! 第285章 挨揍的是你,老子就是你祖宗 萧怜坐在窗下偷笑,对胜楚衣道:“儿子骂老子呢。”   胜楚衣无可奈何挑眉,“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赶尽杀绝,也非我本意,只是虫族泛滥,必将坏了这世间的平衡,若无制衡,一家独大,何来繁盛。只是这些道理,关系到切身利益时,便形同虚设。能用嘴说出来的,全都是无济于事的废话。”   窗外,琨崇继续指着西厢房骂,“你如今重返魔域,兴了诛天宫,为的是什么,旁人不懂,你当本王不懂?可我等族类,又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既然早知今日,当初为何神恩不曾眷顾,如今方知我虫族的用武之地,太迟了!”   “你以为靠一只九尾,就能收服虫族,却忘了,蝼蚁尚可蚕食邙山!”   “哦,我知道了,你高高在上太久,已经忘了这世间的卑微是什么样的存在,如今可有后悔?”   “……”   琨崇越骂越过瘾,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滔滔不绝。   焰杀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听着,越听越解恨。   胜楚衣也不为所动,仿佛外面那个大虫子王悲愤交加正骂着的,根本就是旁人。   琨崇骂到兴起,便开始拿神庙中那些壁画说事儿,“你在魔域之外的那些事儿,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即便是这世间的创世神祗又如何,换了片天地,你便连心爱之人都守护不住。”   那些壁画,焰杀是没见过的,却凭着传承记忆,颇有些印象,此处听得过瘾,羽扇掩面,微微点头。   “他为了你,受尽千刀万剐之苦,却甘之如饴,你却茫然无知,躲在这里逍遥快活!当你知道他为你而死之后,除了逃避,又做过什么?”   胜楚衣神色微变,周身气息开始渐凉。   琨崇继续骂:“你懦弱!因为那是你的父神,你便不能将他如何?是不忍,还是不敢?若是换了我虫族,即便是生身父母,只要为了生存,一样可以啖其肉,饮其血,敲骨吸髓!何惧之有!”   “你为神祗,我为众生,你在上,我在下,我与你争斗不起,却也不屑再供奉于你!当初祖先将你的泥胎塑像推了就是对的,若是换我,保不齐还敢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啪!   一声炸裂般脆响!   他最后几个慷慨激昂的字儿还没说完,两道金光如狂蟒从屋内横扫而出,将措不及防的琨崇逼退数步。   萧怜两条龙锁如两道金鞭,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向着琨崇一顿抡!   琨崇只知道外面那个焰杀是个高手,却不知真正的高手却跟那个被他骂成狗屎的神躲在屋子里。   一道龙锁从脊背上呼啸而过,原本好看得如同琉璃般的翅膀,立时被刮花了几个豁儿!   “第一鞭,打你个不孝子!创世父神,塑你肉身,造你魂魄,你非但心怀感恩,还出口大逆不道!”   啪!   又一鞭!   “第二鞭,打你个蠢材!用你虫子的脑子揣摩上神心思,你蝼蚁之辈,岂懂得天地大道,孝义伦常!”   啪!   再一下!   “第三鞭!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坐井观天,胆敢自比神祗,妄议造化神功!”   琨崇被打的晕头转向,萧怜神力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跌跌撞撞,想避也避不开,那龙锁如长了眼睛一般,转眼间已经抽断了他三根翅膀。   啪!   再抽!   “第四鞭,打你个残废!既然在神祗面前称王,忘了那王位是谁给你的,难不成还忘了身后的三对膀子出自谁手?”   琨崇疯了,扬手抓住一根龙锁,“你又是什么东西!莫要欺人太甚!”   啪!冷不防,另一根龙锁又抽了过来!   “老子是谁,还轮不到你问!”萧怜身形翻飞,金光晃眼,“第五鞭鞭,打你擅论父神情史,口没遮拦,没大没小,无尊无卑,再有下次,将你那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让你做个没脑袋的虫王!”   琨崇双镰迎击,却被她迫得节节败退,一声怒吼,“靠!不要再打了!本王也是有尊严的!”   萧怜正打得过瘾,哪里肯饶他,“第六鞭,让你记住,蝼蚁的尊严,在神祗面前,就是一堆粪土,今日若是把你打服,来日保不齐你还不懂天高地厚!”   她的两条龙锁,如疾风骤雨,将六翼王背上的六枝薄翅抽的七零八落,最后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踩在脊背上,“见了神祗,不思跪拜,仅凭这一条,就是你的万劫不之罪!”   琨崇还嘴硬:“他不是我虫族的神,虫族早已弃了他!”   “弃与不弃,轮不到你做主!”   “你凭什么教训本王!你又是什么东西!”   “等你打赢我,再问我是什么东西!现在挨揍的是你,老子就是你祖宗!”   ------题外话------   今日还有一更。 第286章 神迹(二更) 琨崇还要起来,被萧怜用龙锁横在颈间勒住,揪了他的头发,压低声音威胁:“再乱动,先扒了你的面皮!让后面那只九尾,看看你满脑袋都是眼睛的怪模样!”   这一招,果然比什么都管用,琨崇果然就不挣扎了,口中却依然不忿:“本王不服!这个神,本王偏生不拜!”   “不服就打到你服!不拜就打到你拜!”   萧怜扬起拳头还要揍,外面琨崇带来的虫兵唰地扬起兵器,焰杀立时持扇横在萧怜身后,“谁敢动!”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屋内胜楚衣的声音悠悠响起,“好了,怜怜,神是用来求的,不是用来恐吓的。”   房门被轻推,他便一袭黑袍,如一抹夜色般从茅屋中走了出来,身披无尽黑暗,脚下赤色如血的幽昙,随着他的脚步,漫延开去,半人之高,无风而妖异摇曳,几乎将跪在地上的琨崇淹没。   “你就是那泥胎像里的魔神?”琨崇在花丛中昂起头,迎上胜楚衣的脸,却是愣了。   说好了眼如铜铃,口如血盆,尺许獠牙,背生六翼呢?   分明是一副完美到没有一丝缺陷的容颜。   说好的腰部以下是一缕青烟的呢?   分明是一双大长腿!   说好的一开口,震动山河呢?   分明是钟鼓馔玉之声!   魔神法身不是八部魔王的特征拼凑在一起的吗?   怎么是个美人儿?   本王一定是被骗了!   早知道你是这副模样,刚才就不骂那么难听了。   琨崇仰头,看得出神,被萧怜在他脑后狠狠一凿,“看什么看,没礼貌!”   胜楚衣眉眼微垂,俯视琨崇,“那些神像,的确不是很像,也不怪他。”   萧怜不解,她在魔神沉眠之地的神殿中,始终没空看上一眼方寸魔君的神像,自然无法明白琨崇此刻心中所想。   琨崇支支吾吾道:“你……你真的是……内个……”   “是。”   琨崇稍稍缓醒过来,不行!本王乃是虫族之王,不能被皮相给骗了!于是道:“你既是魔神又如何?你摁了我一个,却摁不倒我虫族万万子民,若是没有令众生信服之能,又如何享受众生供奉!”   萧怜从后面又是一脚,“废话真多!还是挨揍不够!”   胜楚衣见她那副暴力的样子,溺爱地一笑,“好了,打也打了,放了他吧。”   他这样一笑,唇角弯弯,眉眼无双,院外便传来许多的咣啷啷的声音。   不知有多少虫兵看得痴了,将手中的兵器也掉了。   焰杀摇着扇子,暗暗给胜楚衣扔了个白眼,你们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顺便出卖色相,真是够了!   果然,胜楚衣这次扮好人扮地很入戏,他俯身亲自伸手给琨崇,“起来,本君现在就让你看到,什么是创世的力量。”   琨崇盯着面前白玉一样的手,立时有种卑微涌上心头,终究没敢将手递上去,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他原本引以为傲的六只翅膀,被萧怜打得如被疾风暴雨摧残后般,凋零地不成样子,便有几分尴尬。   堂堂六翼虫王,此刻如同丧家之犬。   胜楚衣手中水墨色的黑光泛起,在他肩头一抹,那六只翅膀便如时光逆流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修复,重新绽放开来,生在他背上,仿若新生。   所有在场众人,发出一声轻叹,连萧怜也是两眼一亮,这三对翅膀,似是比从前更大,更好看了。   琨崇抖了抖新的翅膀,还算满意,可却不愿就此认输,“这不算什么,只是治愈之能而已。”   胜楚衣淡淡笑道:“没错,只是治愈之能,何足挂齿。”   他向小院的门口走去,经过焰杀身边,“今晨杀生几何?”   焰杀答道:“三千七百八十二只。”   胜楚衣向着院外那一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却因之前那场大战而被踏平的空地上,张开双臂,手掌之间,蕴起光芒,向着那片空地道:“既是因本君而死,那便因本君而生吧。”   凭空的,空地上,已死的虫族兵士,三千七百八十二人,本已肢离破碎,此刻竟然就活生生地出现了。   真正的创世之能!   琨崇直愣愣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些死而复生之人,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茫然不知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胜楚衣双手负于身后,转身向他微微一笑,“在本君的世界里,没什么不可能。”   琨崇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胜楚衣笑道:“本君如何缔造了八部魔王,便是如何重塑了他们,又有何难?”   焰杀不失时机道:“事已至此,难道还不跪吗?”   琨崇失神一般,点点头,“我跪!我跪!”   他面向胜楚衣,重新跪入血幽昙花丛之中,郑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魔君在上,我六翼王琨崇,今率虫部魔族,正式重新皈依魔神,日夜顶礼,永不背弃!如有违今日誓言,虫部必死绝于此天地间。”   胜楚衣立在他面前,再次俯身伸手,“好了,起来吧,有六翼王这句话,本君今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他依然笑得令人迷醉,看了萧怜一眼,“本君还有些要事要办,其余后续收编事宜,就交由焰杀全权处理好了。”   这一眼看去,正好萧怜也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向他微笑,似是见他成功收服虫部,由衷地替他欢欣。   那笑容,那神态,全不似从前的小女孩模样,既遥远,又熟悉,亦师亦友,有欣赏有倾慕,就如他丢失了许久的心爱之物,忽然间出现在眼前。   该是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萧怜忽然咧嘴一笑,就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胜楚衣有那么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上前去,牵了她的手,便径自回了西厢房。   而焰杀,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已完成,忽听胜楚衣居然给了自己如此天大的使命,登时意外地停了手中的扇子。   全权处理虫部收编之事,相当于给了他指挥虫部的权力,而这份权力在手,他若是生了二志,必会给胜楚衣带来天大的麻烦。   他此前不久还想要杀了他,现在突然又这样重用他?   焰杀百思不解,可琨崇已凑了上来,“杀杀,走,本王带您回王庭去看看!”   “你叫我什么?”   “啊,这不是为了表示亲近嘛,那就叫焰焰?”   “闭嘴!”   琨崇:“……”   他果然乖乖地闭嘴了。   焰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胜楚衣是算准了这个琨崇会听他的话,所以才将这个差事交给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听自己的话呢?   他略微凝眉,由着琨崇引路,跟着他,上了虫王的轿撵,再次有些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萧怜所在的茅草屋,在虫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回了王庭。   西厢房中,胜楚衣目送轿撵离去,随手轻轻落了窗子,脚下微微一晃。   萧怜眼尖,看出他不对劲,“楚郎,你怎么了?”   胜楚衣缓缓在床边坐下,“无妨。”   萧怜哪里那么容易糊弄,“你有事!到底怎么了?”   胜楚衣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怀中,坐在膝上,“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无非是强行动用了创世之能,终归有些承受不住。”   萧怜揽着他的肩头,“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怎么会这样?”   胜楚衣牵过她一缕长发,在指尖打转,“怜怜啊,海国一战,强行破了昊元的摧心锁,已是极限,如今又要用大部分神力来封印他三日,我的能耐,也仅限于你今日所见了。”   ------题外话------   今日更完,这么早,我有没有很厉害?有没有! 第287章 龙,没有姨妈!(一更) 胜楚衣刚刚强行动用了仅存的全部神力,在人前一直努力克制,如今,只对着萧怜一个人,便脸色霎时间苍白的可怕。   萧怜原本一直疑惑,他既然当初能够随手创世,为何如今不能凭空制造一支诛天的大军,却要用千年的时间来重塑龙兵,又这样不厌其烦地亲自降临,招安虫部。   原来即便是今日所做的一切,他也已是在勉力为之。   他的神力,早就所剩无几了。   “楚郎,我们可以不去打昊元,我不想让你再冒任何危险,过去的可以过去,我可以不计较,也可以不记恨,那毕竟是你的父君。”   “傻瓜啊,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以前,不会,现在,有了流连,就更加不会了。”胜楚衣将萧怜向怀中紧了紧,将脸颊枕在她的肩头,疲累道:“他不但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怜怜,就算为了你,这场仗,也一定要赢。”   萧怜不知该说什么,莫名地心疼,将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楚郎……”   “怜怜,琨崇说得对,从前的那个我,在父神面前,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让你受了那么多痛苦和委屈,对不起。”   萧怜温柔道:“楚郎,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当初她为他在剐神台上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承担了所有罪名,就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她为他被关在混沌囚笼中受了千日雷鞭之苦,也从没想过让他知道。   她受苦,他也从未比她好过过一分。   然而萧怜此时意有所指,胜楚衣却并未领悟。   他仰面,迎上她的唇,深深一吻。   “怜怜,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安然的站在我的身边,再也无人能伤你分毫,我要让你,在任何光影所及之地,都再也无人及。”   萧怜张开怀抱,也将他紧紧抱住,“不需要,不需要那么多。我只要你,我只要能看着你,就足够了。”   我会一直守护你,一如从前!   她身上的光,圆融而温暖,如一轮太阳,照亮所有的黑暗和寒冷,   将头埋在她胸口的人,忽然坏坏地蹭了蹭,“怜怜,你这样算是在保护我?”   “哈?什么?”萧怜被他忽然变得妖异的嗓音一牵,又从满腔的圣母情怀中惊醒。   “我说,怜怜这样算是宠着我?”他抬眼看她,两眼弯弯,长长的睫毛掩不住后面双瞳中如红玛瑙般的光亮。“还有,刚才揍琨崇的那一段,怜怜护起短来,还真是不讲道理,实在让人……”   萧怜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张床。   胜楚衣知道她一直恶心那床,刚才才拉她坐在他腿上,现在自然知道她不会由着自己将她扑倒。   “走,我们回去。”   他嗖地捞起她的腿,将人打横抱起。   “喂!你不是刚才还面如白纸,你不是已经弱得站都站不稳了吗?”   胜楚衣原地化作一抹水墨色的雾气,抱着萧怜消失在原地,再开口时,已是在怜宫中:“创世的能力没有,造人的力气还是很多的!”   萧怜被扔在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你既然可以原地瞬移这么容易,干嘛刚才还站在我脊背上飞。”   胜楚衣抽去腰带,偏着头微微一笑,“因为,骑着怜怜,很好玩。”   说起这件事,萧怜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糟了!我们把焰杀落在虫子山了!”   胜楚衣扔了外袍,略瘦的锦袍贴裹,将宽肩窄腰显得这般诱人。   他一只膝盖跪在床上,掂了她的下颌,“你都上了本君的床,还惦记着那只红毛,看来下次要把他扔得再远一点。”   敢觊觎他的媳妇,而且是明目张胆地抢,这只九尾红毛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份。   他不弄死焰杀,已是看在萧怜的份上,最大的容忍,可眼前这个死丫头,却在如此光景下还想着那九根尾巴。   “可是,他并不是那六翼虫王的对手,我担心那么多虫子,他会不会吃不消会被……唔……”   胜楚衣将她轻轻一推,垂着的眼帘微掀,声音黯哑,慵懒却胜券在握,“担心他做什么,先担心你自己。老规矩,天堂还是地狱,你选。”   萧怜嘿嘿一笑,“能不能哪个都不要选?”   耳边的一只手掌砰地在床上沉沉一拍,“不行!今日必须选!”   萧怜深深地记得当年堕天塔里一夜的痛苦,也深深的记得冰湖之下那一晚的痛苦。   此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她!不!要!   “内个,楚郎啊,我姨妈来了,要不,咱们改天?”   胜楚衣面上含着笑,瞳中泛着光,“龙,没有姨妈。”   什么?没有姨妈!   那岂不是以后连休息日都没有!   胜楚衣凑的更近,略有些神秘道:“而且,你知道为何龙母要配那许多夫婿?”   “生更多的蛋!”萧怜不假思索。   她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眨啊眨望着胜楚衣。   “我我我,我才刚长大,还不是很成熟,本质上,我还是一头幼龙。”萧怜又拼命将头向另一头避去。   胜楚衣沉沉将她压住,在她脖颈间黄铜色的龙锁上轻弹一声,“你在神庙中,有了回天之力,救了焰杀。与我交手之时,锁着龙锁尚能应付自如。而打六翼魔王时,又能迫得他无力还手。这世间,除了一个人,本君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萧怜脑子正脱线着呢,哪里想到他说得是云极。当下大叫:“我真的不是昊元上身啊!你不要误会!你这个人整天都在想什么!居然以为你爹……!我怎么可能……!”   混蛋!满脑子都整天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怜使劲儿地推他,直到那两只小拳头不再拼命挣扎,胜楚衣才依依不舍将她放开,几分欣喜,又几分探寻,“原来我猜的没错,你的记忆和力量都回来了?”   萧怜捂着嘴唇,痛死了,骂道:“原来你都知道了还假装不知道!居然还这么对我!简直混蛋!过分!”   过分?   胜楚衣面上的温情凝固,有些一怔,“我哪里过分了?”   “你说你哪里过分了?明知故问!”   胜楚衣脸上最后凝固的温情如一张碎了的镜子般,咔嚓,尽碎。   “怜怜,那么你现在到底……,你这样回避我,难道是因为心中尚有解不开的结?”   他的身子开始有些僵硬,不自然。   结?   嗯?   萧怜眨眨眼,噗!明白了!   “啊,是啊,其实,内个,少君啊,我……,在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真正的汉子,如今一切归本复原,我这一时之间,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第288章 整个人都不好了(二更) 萧怜一本正经,表情逼真,不但尴尬,还带着几分不忍。   胜楚衣抱着她的手松开了,有些颓然。   这么弱的胜楚衣,这么千依百顺,换了以前,她一定要虐他一百八十遍才过瘾!   可是,人刚俯身一半,就又停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会上你的当!   “少君……,少君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   萧怜狡黠地暗暗咬了嘴唇,眯着眼看他。   她故意这样沉着淡定地唤胜楚衣,就让他浑身莫名地一阵紧张。   如此两双眼睛俯仰相视,让他犹如回到了几万年前,在那株老榕树上的一瞬间。   他眼中的玛瑙顿时张得大大的,有些发亮。   如果当年他看懂了云极的眼神,明白了他的心意,又会如何?   至少,他不会再那样马马虎虎地对他,肆意用脊背享受他温和关护的目光而从来无需回报,以为不管他何时回头,他都会在那里,是一件天长地久,永无绝期的事。   如果他看懂了那目光,就算没有同样的心思来回应,但至少也会顾及他的感受,珍惜他的情意,以后凡事为他思虑三分,而不会在杀了神妃之后,第一时间将那样危险的自己展露在他的面前。   当初的他,将杀身之祸,就如同所有的惹祸后的烂摊子一样,随手丢给了云极。   而云极就顺其自然地将这个弥天大祸,也跟平常一样,背在了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他既知自己必死,却还事先为他选了可靠的人来代替自己的位置,陪着他,哄着他,护着他,让他在这魔域中没心没肺地玩了千年而全然不察。   啊,好怪的感觉啊。   胜楚衣对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抹空气距离的萧怜,忽然有那么一缕避之不及的想法。   “怜怜……!”   萧怜眼光更深,俯身在他耳边,强势道:“叫我云极。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吗?叫我云极。”   “云……”明明他给她取的封号,现在居然叫不出口了。   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是个真的汉子!   萧怜刚才那响脆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云极穿红,只因那是少君眼睛的颜色。”   萧怜俯视胜楚衣的双眼,看到他瞳孔微缩后,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   心中暗暗大笑三声:哈哈哈!搞定!   “少君,你怕了?”   胜楚衣喉结干涩地动了动。   虽然他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而且现在趴在他身上的,也是他最最心爱的女子,那便与别的不同了。   像神域中那样,占了穹隆的身子,偶尔玩玩刺激的确可以,但真的要今后千年万载面对个汉子,他……他没胃口!   现在,将萧怜在他眼前的娇俏模样与云极当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胜楚衣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怜怜,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事的没做,这个,我们改日继续。”   萧怜手掌在他肩头一摁,沉声道:“不行。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怜怜啊,我们来日方长,楚郎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胜楚衣想夺路而逃,可又不敢用力使劲儿推她,万一真的推伤心了,哄不回来,以后日子更没法过。   这件事,必须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一番。   可萧怜偏嘟着嘴道:“刚才还热火朝天,现在,却突然要跑?”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失时机地给胜楚衣让出一条路,做出很懂事又沉稳的模样,宠溺道:“好了,我知道了,少君以大事为重,你去吧。”   之后,就看着胜楚衣七手八脚,狼狈不堪地扣了领口被她解了的那一粒扣子,逃难一样仓惶地逃出了寝殿。   “搞定!”   萧怜打了个指响,四仰八叉躺在胜楚衣巨大的御床上,仰面向天。   好累啊!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几天,天上飞,水里游,爬冰卧雪,虫子窝里打滚,就没舒坦过!   而现在,这张整个魔域最豪华、最尊贵的床,归她一个人了!   那就一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可是,不知是胜利的喜悦来的太凶猛,还是这床太大太空旷,她一个人在床上横着滚,竖着滚,斜着滚,将胜楚衣那张当被子盖的薄薄黑裘揉了又揉,裹了又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萧怜眼巴巴看着门口,胜楚衣离开时,都没来得及开门,就直接走了几步,化作一缕烟雾消失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孤单。   白净的小手在漆黑顺滑的裘皮上撸了一把又一把,就像在撸胜楚衣的头发。   好寂寞啊!   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这种一个人独处的感觉?   可是……,不行!一定要挺住!不能就这么轻易被他坑了!   说好的无妻徒刑一百年,若是说废就废,以后这家长的威严何在?   她越是无聊,眼睛就睁地越大,更加睡不着。   忽然,叮!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找翠花去啊! 第289章 翠花,我错了(一更) 翠花的住所离怜宫并不远,就在龙苑附近,萧怜很快摸了过去。   可人还没靠近,就听见那也宛若一座小宫殿的院落中,传出此起彼伏欢脱的声音。   咳,真是忙啊!   大晚上的,原来大家都很忙。   她上次来找她,想解释一下关于焰杀的事,就临时将计划改成了听房。   这次……,当然还听!   萧怜寻了个离床近的窗子,顿在下面听。   真热闹。   大家为了君上的诛天大业,可谓是日夜辛勤,真是可敬可叹。   她蹲在窗下,用指尖将窗户轻推,戳开一条缝,踮起脚跟,向里面张望。   翠花果然有几分龙母的气势,属她声音最大,还带着几分咆哮的意味,够凶猛。   相比之下,萧怜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那些事儿简直弱爆了。   她瞪大眼睛,本着虚心学习的态度,仔细观摩,旁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了一个人。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萧怜正看得起劲儿,随手拍了一下那个人,“嘘,别出声,精彩着呢。”   旁边的人果然不吭声了。   过了良久,屋里大概一轮战斗结束,声息渐弱,萧怜才忽然发现自己的一边儿面皮发烫,扭头去看,一直坐在窗下陪她听戏的,居然是碧染!   她看见了他,两眼滚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一眼,碧染本因静候着她而低垂的眉眼忽然一亮。   “喂……!”   她话还没喊出口,就被碧染迅雷不及掩耳的抬手捂住嘴,飞快地将人拖走。   这次,他只是带她离开了翠花的院落,来到附近的一片花圃中,便放了手。   两轮赤月下的花间,他一袭浓绿的衣袍有些暗黑,“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你到底是谁?”萧怜警惕地看着他。   碧染抬头,微微笑了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要找到你。”他说着,将她仔细打量一番,“你长大了,还真是快。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小女孩时的模样。”   “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碧染向前迈了一步,看着她,眸子里全是认真,“看着你,守着你。”   萧怜:“……,好吧好吧,你爱怎样怎样,反正不关我的事。”   “阿莲,我已将宝石兽大军归还君上。”   “那你可有同他提条件?”萧怜眨眨眼。   碧染凝视她,似是要将她的心思看穿,“没有。”   萧怜唇角微钩,“你怕他,你不敢。”   她从他身边错过,走出花圃,向翠花的院子走去。   对胜楚衣又敬又怕又恨之人,从头到尾都唤她阿莲之人。   会是谁?   这时,身后传来碧染的声音,“阿莲!若是这次他还守不住你,我就会代替他来守着你!”   萧怜的脚步立刻戛然而止。   她回头,盯着幽暗树影下的碧染,一个名字在脑海中划过。   悯生!   果然是他!   他居然阴魂不散到这种程度。   萧怜僵直转身,忍着背后那束如芒刺的目光,浑身汗毛倒竖,艰难地走向翠花的院子。   院内的声音已经平息,该是忙完了。   萧怜踏上门口的台阶,抬手还没来得及敲门,那门就被推开了,一盆水哗地破了出来。   幸亏她躲得快,才没湿了裙子。   “翠花,我是混蛋,我想找你说几句话。”   屋内,翠花懒洋洋道:“你的确是混蛋,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天很累了,你走吧。”   “花儿,我知道你还在为焰杀的事生我的气,可我的的确确从头到尾都没对他动过半点心思。”   哗!   又是一盆水。   里面传出有人从水中站起来的声音。   “若说那次沙场比武,你咬了他的耳朵两次尚且无意,那么后来我指婚之日,你为何偏要杵在我的花车下,受了他的一跪,还将脚递给他!”   “我……,我只是看个热闹,我怎么知道焰杀他跪的是我!”   “他等了你五百年,你不知道?”   “我知道他等了我五百年,可我以为他等了五百年只是不敢受辱,要弄死我一雪前耻啊!”   “你……混蛋!”   “哎!”萧怜痛快地答了。   这件事上,她的确是个混蛋。   门被唰地拉开,里面站着的是刚刚出浴的翠花,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垂及腰间,不知是热水熏蒸的缘故,还是愠怒,面颊几分潮红。   她见了门外立着的萧怜,登时一愣,“你长大了?”   “嗯。”萧怜点点头,厚着脸皮拉她的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翠花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目光重回到那张明艳如骄阳的脸上,神色瞬间变得黯然,想将手抽出来,可稍微用力一点,却仍被萧怜紧紧抓着,她也就不挣扎了,有些别扭道:“讨厌!死妖精!” 第290章 流氓山贼,云极上使(二更) 萧怜见她虽然嗔怒,却并不是真的恼她,嘿嘿笑着晃了晃她,撒娇道:“花儿,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我的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明白我的。”   翠花叹道:“哎,你能生得如此模样,又一早就将他收服,我无论哪一样都比不上你,也难怪他对你五百年念念不忘了。”她低头看着萧怜拉着自己的手,正摸啊摸的,立刻狠狠抽了出来,“别摸我!讨厌。”   她越是不让摸,萧怜就越是上劲儿,干脆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住,蹭啊蹭,“花儿,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她这样完全不要脸地耍流氓,翠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今天要是不原谅你,只怕要被你摁在这里了!”   “花儿……”萧怜心中明白,翠花这是在给自己找个原谅她的理由,可这理由,实在太过善良,令人有些不忍。   “你也不用太内疚,若不是我这个人没什么贪念野心,而且现在过得还不错,否则,必是要恨你入骨的,”翠花望向远方,轻轻一声长叹,“其实我对他,只是幼时的一个执念,一个心结,他又何时曾正眼看过我一次?”   她释然的对萧怜笑道:“我已经想开了,与其追着他却永远得不到那么辛苦,不如享受现在屋内那些已经拥有的。至于他,就让他追着你,慢慢品味我那求而不得之苦吧。”   屋内……   萧怜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伸长了脖子向半掩的门内张望,“要不,让我去你家坐坐?”   “不要!”翠花立刻回绝!   “你怕我再抢你男人啊?放心,别人睡过的男人,我不要。”   “才不是!反正你不要进去就是了。”那屋里,不能看!   翠花赶紧加快脚步,下了台阶,向院外湖边走去。   萧怜一蹦一跳地追下去,挽了她的手臂,“喂,真的不让我去啊,我今晚没地方睡啊!”   “你不是有那么大的怜宫?”   “啊,内个,今晚那里太冷,就我自己,好孤单的。”   翠花停了脚步,“就你自己?君上不在?”   萧怜挠了挠脑袋,“他大概找地方凉快去了……吧……”   “凉快?”翠花是过来人,当下就明白了,“你居然还没……!你居然还将他赶出!”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萧怜嘟囔。   “傻子!”   “我怎么傻了?你都不知道他发起疯来有多狠。”   “狠也得受着,反正就一晚上的事儿,不然,难道你将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萧怜一听火大了,“他敢!”   翠花莫名其妙看着她,“他是君上,有何不敢?”   萧怜觉得,自己跟胜楚衣的事,若是跟这个心思简单的龙女讲,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清楚,便道:“你不懂,反正他不敢就是了。”   翠花从湖边的柳树上揪了一片叶子,“你们两个的事,我的确不懂,但是男人的事,我就比你懂!就算君上疼你,可也终究是个男人,他得不到你,又有许多女人自己送上门去。肚子饿了,总是要吃饭的。”   “哼,我看谁敢送上门!”萧怜狠狠撸了一把柳树叶子。   翠花抬了手,用力戳了她脑袋,“你呀!恶名散遍诛天宫,这阖宫上下的确没人敢动你嘴里的肉,可是外面呢?你可知道这魔域有多大,又有多少人外人,山外山?”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再过几日,就是三年一次的朝神盛典,届时,魔域诸王都要来诛天宫拜谒神祗,按照惯例,诸王该向君上献上贡品,而这贡品清单中,都不会少了美女一项。”   “美女……!”   “还有那个魑魅魔王雪印,本身就是个身材火辣的魔魅女子,所以,你懂得咯。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   ……   这一晚,翠花陪着萧怜在湖边坐到几近天明,细细说了五百年来龙苑中的大事小事,还有她性福的婚后生活。   而萧怜早就没什么心情去听,就琢磨着胜楚衣。   等到两人从湖边离开时,那株老柳树凡事伸手能及之处,叶子已经被撸了个精光。   她回怜宫的路上盘算,在魔域的这三十年,胜楚衣至少受了诸王朝贡十次,十次,该有多少美女!   而这些美女,现在都在哪儿?   他到底有没有动过她们?   越想就越是气,越想越不踏实,萧怜进了宫中,便一脚踹了胜楚衣书房的门。   他该是在这里坐了一夜,这会儿从书后抬起头来,眉眼一弯,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本君的怜怜生气了?”   这一夜,胜楚衣曾反复思量,怜怜始终还是他的怜怜,女子终究还是女子,就算凭空多了几万年的男子记忆,也终究还是他的怜怜,他实在不敢想太多。   所以,昨晚那个心结,已是稍稍宽解。   却没想到,萧怜二话没说,直接冲到他面前,骑上膝头,捧着那张有些错愕的脸,瞄准嘴唇便啃。   胜楚衣本手的书,就不知不觉掉了。   这么强势,这么霸道,这么狠!   几万年做男人的经历,跟她做女人的时间比,简直是沧海之于一粟!   她分明就是一个住在女人身体里的真汉子啊!   于是那个还没完全解开的心结,立时成了个死疙瘩。   他的唇齿舌尖,一点回应都没有。   心中只是不停地告诫自己,怜怜,这是怜怜,是怜怜……   萧怜啃了半天,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立时松了嘴,狠狠将他推开,从膝头跳下来,狠狠指着他的鼻子,“胜楚衣!”   胜楚衣强作镇定,温和笑道:“怜怜,这女子的身子,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也可以替你换个男身。”   他……他居然……!   不但亲嘴儿没反应,还要把她变成男的!   “王八蛋!”萧怜抬脚,使出平生的劲儿,狠狠在他脚上剁上一脚,之后掉头冲出了书房。   只留下胜楚衣莫名其妙,敢痛不敢言,半张着嘴,皱着眉,“享受”着媳妇的怒火。   ——   必须把今年朝贡的美女全部截下!   一个都不能在胜楚衣面前露脸!   萧怜在湖边团团转,抬手又想撸柳树叶子,可惊觉已经没什么可撸的了。   这时,刚好灿阳和穹隆经过,看见她浑身冒火的样子,赶紧掉头绕路。   “回来!”萧怜一声吼,两个人立刻脚步就停了。   这小祖宗有多狠,多坏,多难缠,穹隆是领教过的。   而灿阳,虽然还没在萧怜手中吃过苦头,可他已经因为坏了君上跟她在床上的兴致,被踢飞了不知多少次,自然是知道离这个宝贝越远越好,免得徒增烦恼。   可这宝贝祖宗现在喊住了他们俩,两个人就只好停了下来,转身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祖宗,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了?”   萧怜勾勾手指,“过来过来。”   两个人凑过去。   萧怜一条腿蹬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副活生生的山贼模样,“听说,再过几天就是朝神盛典了?”   灿阳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是啊,再过七日,便是盛典,我等已加紧筹备了,劳烦……”他看了看穹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总不能说“劳烦混蛋姑娘挂心”了吧。   穹隆也不知道该到底叫她什么,若是唤她帝呤,她现在已经不是帝呤了啊。   “啊,灿阳的意思是,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萧怜想了一下,眼下,她既然要实行自己的计划,用得上这两个人,就必须报上自己最大的名号。   “萧怜”这两个字是肯定不行的,这两位堕落的神族哪里知道萧怜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她端正了身子,沉沉开口,郑重道出两个字,“云极。”   那神色,那语调,若是换了男子声音,便是活生生一个云极再世重生。   “云……”灿阳当年的地位,与云极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若不是云极提拔,他是再活几万年没有机会跟在少君身边的。   可就是因为差得遥远,所以心生敬仰,从而就对他一言一行,时隔数万年,都记忆犹新。   他瞪着眼,看向穹隆,寻求确认。   穹隆点点头,“没错儿,少君曾亲口说过。”   扑通!   灿阳当下就跪了,“原来是云极上使!当年知遇之恩,不曾言谢,没想到如今还能再见到您!”   萧怜伸手拎着他肩膀的衣裳,将他拔起来,“好了好了,废话少说,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你帮忙。”   “您尽管说,灿阳定当竭尽全力,为您效犬马之劳。”   “好!”萧怜小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这次盛典,收贡的事儿,劳烦尊者交给我管。”   “哈?”   “哈什么!到底行不行!”   “是!遵命!” 第291章 君上他竟然强塞肚兜(一更) 怜宫深处,落下重重幔帐。   胜楚衣侧身斜倚在榻上,头枕着手,闭目养神。   灿阳那一头答应了萧怜,这一头就赶紧跑来报告,入了殿内,一溜小跑,来了幔帐前,“启禀君上,内个谁她说……”   胜楚衣掀起眼帘,“本君知道了。”   他们在湖边说了什么,他都知道地一清二楚,自从萧怜负气跑了,他的神识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子。   “那君上的意思是……?”   “她要什么,给她便是。”   “是。”   “还有,以后,唤她云极。”胜楚衣觉得,既然萧怜喜欢旁人这么叫她,那他就如她的意。   而且,对灿阳他们几个,云极这两个字,可以产生一定程度的威慑力,也算是在正式封为魔域君后之前,给她一个实质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灿阳小心抬头,透过幔帐,隐约可见胜楚衣的身影。   他一贯的原则是多磕头,少说话,多做事,从未敢有半分旁的念头。   君上养了只龙女在怜宫里解闷,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今日,这龙女居然是数万年前已经死了的云极,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   他忽然第一次生了仔细看看他家君上的心,而这一看,便有些离不开眼。   只隔着幔帐的一眼,便见得到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好身姿。   那么,君上跟云极两个,在许多许多年以前……   哎呀呀,不得了了!   “你在看什么?”   胜楚衣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懒懒地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臣只是在等君上吩咐。”灿阳吓得一哆嗦。   “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   灿阳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扑通扑通地乱跳,小心退了下去。   出了门,连忙在自己胸口撸了两下,只是多看了君上一眼,走了个神,就被发现了,还好没有触怒这魔头,不然又不知要被踢到哪里去。   他整了整衣袍,平静下来,这才出去继续忙他的事。   殿内,胜楚衣从榻上悠悠坐起身来,隔着纱帐望着外面。   灿阳的心跳骤然加快,显然是被他问得心虚了。   他眉头微微一拧,难道本君真的已经到了被男子觊觎的程度?   有些事,他自己胡闹没关系,但是旁人若敢胡思乱想,却是不行!   他抬手一抓,“穹隆,过来!”   穹隆不知忙着什么呢,就咣地一声,被他隔空给抓了过来,扔在脚下。   胜楚衣故意重新按照刚才的姿势斜倚在榻上,不过这次是脸朝外,面对着穹隆,继续用慵懒的嗓音道:“忙什么呢?”   他这样身姿翩然一躺,穹隆的喉结里咕咚一声,君上您美是美,可突然这样风骚,有点吓人啊!   “啊,内个,回禀君上,臣,内个,我……”   “语无伦次,到底在忙什么?”他越是慌,胜楚衣就更是确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原来不止是灿阳,个个都生了这样的心思!   “没什么,给芷鸾找了点好玩的,正想给她送去呢。”   胜楚衣见他藏在身后,也不肯亮出来,便伸出手,“什么好玩的,也给本君看看。”   穹隆藏得更严实,“君上不看也罢。”   胜楚衣两眼一厉,“这魔域之中,有什么是本君看不得的!拿来!”   他正为了那件事火大,现在又见穹隆藏着掖着,就更是生气,整个怜宫开始轰隆隆地晃动。   这是动了真怒了!   穹隆赶紧安抚:“君上,别别别,别生气,给你,给你!”   他从身后,极尴尬地拿出一只小匣子,递了过去。   胜楚衣坐起身,接过匣子,斜睨了眼穹隆,“什么东西?”   穹隆挠了挠脑袋,紧张地汗都要下来了,“君上还是不要看了,真的是入不得您法眼的东西。”   他越是不让看,胜楚衣就偏要看。   啪地,匣子打开,里面一块红布,似乎还绣着花。   他两根手指将那块布拎起来,展开,一看。   肚兜!   这是往年不知什么时候,也忘了是谁朝贡过来的,专管助孕的红鸾肚兜,为的是祝龙母们多生蛋,于是胜楚衣就收了。   现在居然被穹隆给顺了出来。   穹隆扑通一声跪下,“君上,我只是想哄芷鸾开心,刚刚去了趟藏宝楼,想找点好玩的东西,可选来选去,也没什么特别的,见到这个花色好看,又绣有芷草和鸾鸟,正合适她用,就随手拿了。臣未经君上许可,擅动藏宝楼中的宝物,臣有罪!”   原来他紧张是因为这个。   胜楚衣这才心中有了点底,稍舒了一口气,抬手将那肚兜扔在穹隆脸上,不耐烦道:“拿去!一个肚兜也让你缩手缩脚,何堪大用!”   穹隆赶紧从脸上扯下肚兜,卷了卷,塞进怀中,掉头向外走。   可一掀幔帐,便见灿阳呆立在外面。   胜楚衣见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灿阳已经傻了,君上居然向穹隆强行塞肚兜!   君上他穿……肚……兜……!   “臣……臣是感受到大地晃动,知道君上震怒,特意前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灿阳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穹隆,“现在看来,臣不该来,臣告退。”   穹隆逃还来不及,“臣也告退!”   两个人一前一后溜了出去。   到了门口,灿阳对穹隆看了眼,“小子,行啊。”   穹隆当他在说自己从藏宝楼偷肚兜的事,“没办法,为了她,豁出老脸了。”   但是听进灿阳的耳朵里,此“她”就是彼“他”。   灿阳竖起大拇指,“这件事,千万别让云极知道,不然你死定了。”   穹隆点点头,云极现在要接手管理贡品,在新一波朝贡送来之前,必是要盘点藏宝楼,她又那么凶,若是发现他偷东西,只怕回很麻烦,“对,你说得对,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灿阳本着同袍情深的原则,“放心,你对他的心意,我能理解,我懂。”   穹隆当他是刚才站在帐外,听到了他为芷鸾偷肚兜的事,被他的壮举感动了,“你是真的懂我啊!”   灿阳拍他肩头,“相信君上也懂。”   穹隆想到魔君陛下这几万年来为了一个情字,上天入地,百死不悔,郑重赞同:“嗯,君上他自是明白的。”   两人嘀嘀咕咕,并肩而去。   身后大殿深处,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胜楚衣,威压已经将重重幔帐鼓动地翻飞起来。   你们两个兔崽子到底在背后嘀咕本君什么!   就算他现在将这俩人抓回来大刑审问,估计也无济于事。   他从榻上起身,来回踱步,如一只焦躁不安的豹子。   难道自从上了芷鸾的身,本君现在就已经不像个男人了?   甚至令穹隆和灿阳都生了念想?   一想到那两个人像怜怜一样将他推倒的画面,胜楚衣的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简直太可怕了!   不行!必须找个女人问清楚!   胜楚衣信步走出大殿,最近的女人,自然是立在门口的宫婢。   他漆黑的长袍拖曳在身后,行至门口,将左右两个如木头人一般站着的宫婢打量了一番,挑了那个丑一点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宫婢便是扑通一跪,两眼盯着地面,“君上有何吩咐。”   胜楚衣怅然,一个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女人,能问出什么。   这诛天宫中,除了怜怜,胆子最大的女人,也该就是玄霜了吧。   胜楚衣回到殿内,抬手隔空抓人,将玄霜给抓了来。   玄霜咕咚摔在地上,不知什么情况,赶紧磕头,“叩见君上。”   胜楚衣重新回到榻上坐好,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温和道:“不必多礼,起来问话。”   玄霜是他养得最久的龙母,自然胆子大许多,今日忽然被君上召见,又待她这样言语随和,就有几分沾沾自喜。   于是婷婷袅袅地起身,立在原地,“请君上吩咐。”   胜楚衣微笑,“过来,走近一点。”   玄霜眼底划过一抹狂喜,“是。”   她提了玄色绣着银色碎花的衣裙,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离那高高在上之人,只有丈许之遥。   她从未离他这样近过。   正当她艳丽的红唇两角上翘,盈盈一笑时。   嗖!   人不见了!   玄霜凭空在胜楚衣面前消失了。 第292章 楚郎,你是不是嫌弃我像个男人? 龙苑那一头,萧怜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隔空狠狠一抓!   玄霜砰地又被扔在了地中间。   众目睽睽之下,这人刚刚突然就被君上给抓走了不算,这会儿又被上面坐着的那位给抓了回来!   居然敢从君上手里抢人!   碧染含笑不语,端然而立。   翠花从袖底向萧怜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话还没问完,你走什么?”   萧怜一只靴子蹬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相。   她刚刚将龙苑上下都召集起来,打算立个棍,竖个威,这玄霜就被胜楚衣给招走了。   这还得了!   从她眼皮子底下单独召见女员工!   摆明了跟她对着干!   玄霜有恃无恐,娇声辩解道:“君上急招,我也没办法啊。”   嗖!   那人就没了。   胜楚衣坐在怜宫的榻上,脚边一个骨碌滚出了玄霜,嗔怒道:“本君问话,谁敢从中作梗!”   玄霜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没等回答。   嗖!又没了!   萧怜在那边儿将人揪回去,一脚踩上玄霜,抓了衣领,“靠!”你想见她,我偏不让你见!   玄霜来会被强行传送了几个回合,已经懵了,“内个什么,我……”   嗖!   这次,萧怜和玄霜两个全不见了。   ……   怜宫里,闹翻了天。   “怜怜,你听我说。”胜楚衣上前一步拦住萧怜的去处。   “我不听!”   “我招她,只是想问个话。”   “问什么,你现在问啊!为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问?”   萧怜掐着腰,垫着脚,立在胜楚衣面前,两人脚边,跪着玄霜,一对眼睛滴溜溜转,不知该如何自处。   “问……”胜楚衣看看匍匐在地的玄霜,现在怜怜在这里,让他怎么问得出口。   “胜楚衣!你三心二意!”萧怜终于忍无可忍,一双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开始打转。   “怜怜,我没有……”胜楚衣有些慌了,他第一次因为这样的误会害她哭,“怜怜,我真的只是想找她问个话。”   “那你问啊,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问?”   “我……”   玄霜跪在地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启禀君上,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胜楚衣和萧怜异口同声:“闭嘴!”   胜楚衣袍袖一挥,那人嗖地,原地消失了,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安静下来,只有这一双人对面而立。   “怜怜……”胜楚衣的声音响起,他嗓子有些哑。   “楚郎,你是不是嫌我像个男人,就眼中开始有了别人?”萧怜低下头,嘟着嘴。   她现在真的后悔那天那么玩他了。   胜楚衣蓦地看向她,两眼一亮!   她吃女人的醋!   她居然在吃女人的醋!   她不是应该吃穹隆和灿阳的醋才对嘛?   她在担心他与旁的女人有染,便是还在心中将他当做男子。   胜楚衣心中豁然开朗!   “哈哈哈哈……!”他朗声笑着,将面前这个别别扭扭的小人儿拉入怀中,“怜怜,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   “哪样啊?”萧怜仰面看他,眼里还噙着泪光,愈发水汪汪地。   “没事没事,很好很好!”他宽大的袖袍将她整个拢在怀中。   “你到底笑什么啊,回答我啊!你是不是嫌我像个男人了?”   胜楚衣刮了她的鼻尖,两眼弯弯地看着她,“不嫌弃,怜怜什么样子,楚郎都不嫌弃,都是一样的疼你,喜欢你,将你放在掌心,永远不会背弃你。”   他说得这样认真,萧怜就有些鼻尖发酸。   胜楚衣用指背在她双眼上掠过,笑眯眯道:“好了,怜怜,还是那句话,我想清楚了,如果你喜欢做回云极,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他挑起她的下颌,“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你开心。”   咣!咣!咣!   胸口一顿捶!   “胜楚衣!你就那么想让我做男人!”   胜楚衣抓住身前乱舞,正在行凶的两只小拳头,“被怜怜摁倒,其乐无穷!”   萧怜死命挣了一下,没挣脱,“胜楚衣,你好贱!”   胜楚衣放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将人拦腰夹起就走。   萧怜头脚悬空,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一路蹬着,捶着,闹着,被他扔在榻上。   “怜怜,那日在榕树上,你可还有未说出口的话要对我说?”   “没有。”萧怜想了想,“真的没有,该说的,当时都说了。”   “你与我对视,说为了我的眼睛而穿红,还有呢?”   “没了。”   “没了?”   “你还想有什么?”   “怜怜……!”   萧怜歪着脑袋,假装极力地回忆了一下,“不然你想有什么,方寸少君?”   她眨眨眼,做了个鬼脸。   胜楚衣的脸阴得快要滴水,“萧云极,你今天死定了!” 第293章 楚郎的大刑伺候 他专挑她最怕痒的地方咬,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又痛又痒。   萧怜笑得快要断气了,鱼一样地扑腾,却抵抗不过胜楚衣的两只手一张口。   “少君,你错了!我……你我错错错了!少君,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却死咬着“少君”两个字不放。   “还叫少君!说!到底还有什么没说的!”   胜楚衣抓了她的脚,去了鞋袜,一根冰凉的手指从脚丫里侧滑过。   萧怜被他一只膝盖压在腰上起不来,抓着床单笑疯了,“我说,我说!你快停下!”   胜楚衣的手指移开,一绺落下的头发垂在额前,床帐中光阴明灭,眉眼愈发多了几分妖艳。   他抬了压住她的膝盖,“说吧,本君等着。”   萧怜推他又推不到,踢又踢不着,“你给我下来,重死了!”   “压不死,就这么摁着,省得你跑了。快说!”   “让我想想啊,我记得……”萧怜眨眨眼,“我当时好像看到你的眼睛里有……”   胜楚衣有些紧张,“有什么?”   萧怜仰望着他,郑重道:“眼屎。”说罢又是作死地狂笑,“哈哈哈哈哈!”   胜楚衣怒吼:“萧云极!你找死!脚呢!”   她放肆的折腾,越是淘气,就越是换来更残酷的惩罚!   黑色的御床上,猩红的幔帐摇曳。   胜楚衣再次将企图逃跑的萧怜扑倒在怀中,面上原本醉人心魄的笑,便忽然凝固,之后消失。   “怜怜。”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是穿越了隔世的尘埃,生生死死都纠缠在一起,无法分离的目光。   “怜怜可知,那日,我在榕树上想些什么?”   “什么?”萧怜明言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   “我在想,你若是女子,我便一定要娶你为妻。”   萧怜的眼角弯了弯,微翘的睫毛盖住了眼眸,之后又重新掀起,甜甜地,糯糯地,带了几分羞涩道:“好巧,我也一样。”   一瞬间的安静。   “萧云极——!”   “哈哈哈哈——!”   胜楚衣再也不想听这个祸害废话了,完全没办法好好聊天!   有些事。   对萧怜来说,是噩梦重温。   对胜楚衣来说,是久违的甘美。   一只在半空中漫无目的乱抓的小手咔嚓一声,整个将猩红的床帐扯下,将下面纠缠不清的两个人包裹在其中。   直到两个脑袋从丝绒帐中先后钻出来,胜楚衣餍足的笑,将萧怜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向后顺了顺,哑着嗓子在她肩窝中腻歪,“怜怜,我爱你。”   萧怜无奈,望着头顶被扯得剩下一个空架子的床柱,“我恨你。”   “怜怜,这一世,我还不曾娶你,你喜欢做我的魔后,还是做我的神后?”   “无所谓咯,我不是那么在乎名分的人。”萧怜假装看不见胜楚衣那张认真的脸。   “我在乎!”胜楚衣眼,无比专注地望着她,“我想给你最好的,做这世间最有权力的女人,做唯一可以与我比肩之人,可好?”   “不要。”   “那怜怜想要什么?”   萧怜的两只小手,端起他的脸,“你可知,我在璇玑城时,凭着一个零星的梦,曾苦苦寻了你许多年,那时候,我只想找到你,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问个清楚明白。”   “之后呢?”   她从来不曾与他说过这个话题,胜楚衣便眼中有了些不安。   “之后,就专心将棠棠养大,安心地过着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美好生活。”   萧怜看着他的两眼,亮晶晶的,没有一丝贪念的明亮。   胜楚衣如释重负,“好,等这一战打完了,楚郎就给你一个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美好生活。”   他们的身子,被丝绒帐不知裹了多少层,紧紧地缠在一起,“而那以后,你负责做梦,我负责实现,只要怜怜说的出,楚郎便做得到。”   萧怜勉力从丝绒帐中抽出胳膊,挽在他的脖颈撒娇,“说好了不会让我帮你批折子!”   胜楚衣笑意甚浓,“这种脏活累活,我来。”   “说好了不逼我去乱七八糟的朝会应酬?”   “这种无聊的事,我来。”   “说好了以后咱们家,我只负责花钱不负责数钱。”   “这么伤脑筋的事情,当然要我来。”   “那……”萧怜想了想,“楚郎啊,你对我这么好,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不要离开我,顺便……”胜楚衣眼底划过狡黠,“顺便,怜怜如果有空的话,帮楚郎再生几个孩子。”   咣!   捶!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生孩子很痛的好不好!”   “怜怜啊,龙母擅生养啊,不能浪费了。”   “胜楚衣——!”   ——   几日后的朝神盛典,魔域诸王,鬼、魅、兽、妖、魔、煞、妄纷纷携带贡品前来。   今年与以往不同的是,离心已久的虫王也被招安,便多了几分看头。   萧怜捧着账本,坐在桌子后面,由灿阳陪着收贡。   她本是喜欢打架,不喜欢动脑筋的人,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从不用脑子。   可是现在,不但要算账,还要算得精细,她就一阵阵的头大。   萧怜不耐烦,四下看去,人山人海,妖魔鬼怪,却唯独等到诸王进贡的美女在哪里。   “灿阳,说好的纳贡会进献美人来着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她手心都搓热了,袖子都挽起来了,却没等到半个情敌的影子。   灿阳恭敬解释道:“君上前两天下了诏谕说了,以后献贡,不准用美女,否则杀无赦,这贡品清单,都是临时换的。”   萧怜挑挑眉,心里喜滋滋的,“那魅王呢?怎么也没看见?”   “君上还说了,魅王的形骸太过妖冶,责令整改,所以今次,魅王是换了男身来的。”   噗哈哈哈哈!   萧怜心中受用死了,就更没心思记账了,将那笔塞进灿阳手中,“这收贡的活儿,我不干了,你忙先,我看热闹去了!”   她飞身逃走,灿阳还在后面装模作样地招呼:“哎,云极上使,这活儿没干完啊!”   萧怜三钻两钻,没入了人潮中,没走多远,就听见人群一阵轻叹惊呼,将那传送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萧怜也挤了个空儿钻过去看。   门内,先是有生着透明翅膀,裹身的拖尾衣裙,在半空飘逸着,如仙子般女子飞出,唯一不同的是,头上还多了一对触角。   虫王来了。   接着,怪模怪样的甲虫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光门中走出。   后面是被众人簇拥而来的琨崇。   等到那长长的仪仗快要到尽头时,围观的人群反而发出更大的惊叹声。   一袭红衣,九尾摇曳,一把羽扇遮了半张面孔,头顶一对尖尖的耳朵,各生了一簇绒毛,在风中轻动。   焰杀坐在虫族的巨大轿撵上,回来了。   “焰杀!”萧怜在人群中仰着脸,看见他,笑嘻嘻招手。   焰杀头顶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眼光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她。   他将身子向一侧挪了挪,轻拍轿撵的座椅,示意她上去。   萧怜倒是觉得那虫子拖着的轿撵十分欣喜,脚下动了动,忽然想到之前已经生了无数误会了,实在是应该检点一点,否则惹毛了胜楚衣,就是害了焰杀,于是向他笑着摇了摇头。   焰杀也不强求,依旧稳坐轿撵,穿过人群,再未回头。   人群让开一条路,有一只手轻轻拍了萧怜的肩,是翠花。   “看,他该是想开了。”萧怜抱着肩膀,望着焰杀的背影。   翠花摇头,“你错了,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他,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焰杀,若是个那么容易就放得下的人,又怎会等了你五百年?” 第294章 朝神(一更) 可虫王的仪仗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另一支仪仗横腰截断。   一乘招摇的轿子,八个衣着暴露的美女抬在肩头,里面探身半截身子,一个极其妖冶的男人,那张脸,你说是男人,却比男人更多妖娆,你说是女人,却比女人像个汉子。   他开口问道:“你就是焰杀?”   焰杀的轿撵被凭空拦了,手中的扇子一撤,“阁下哪位?”   那男人扭着腰肢下轿,“雪印。”   她既没有自谦的称谓,也没有多余的字眼儿,知道单凭报出这两个字,便天下皆知。   魑魅魔王雪印,何等妖娆的女子,如今却搞了一副男人皮相,不由得诧异声,窃窃私语声四起。   萧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想必这个雪印也是神谕难违,心中憋屈得很。   焰杀也是强按了眼底笑意,按礼数下了轿撵,迎了上前,微微欠身,行礼致意,“见过魅王,不知魅王有何贵干?”   雪印将他上下打量,“听说,琨崇自从见了你,整个人就都变了,什么节操、志气都抛诸脑后,如今看来,还真是个妙人儿。”   她妖娆地饶了焰杀一圈,眼光在他笔挺的腰身和后面那华丽夺目的九条大尾巴上打量再打量,“不如,你换换主,跟我吧,我保证比那多手多脚的待你好。”   焰杀的羽扇再次悠悠轻摇,“焰杀的主人,只有一个,从未换过,谢魅王盛情。”   魅王娇笑,换了女子声音,“你说的是君上啊?君上是这魔域的共主,咱们这儿谁的主人不是他呢。我说的,不是那个,你该明白的。”   她说完,咯咯咯地娇笑,一副男人模样就看起来十足十的怪异。      焰杀脸上一阵嫌恶,秀丽的眉微微拧了拧,“魅王说的对,焰杀口中所指的主人,也并非君上,而是在龙苑之中早已指下的龙母。”   他此言一出,人群中看热闹的翠花就有几分,与萧怜对视了一眼。   萧怜耸耸肩,男人真善变,人家不稀罕你了,你又至死不渝了。   魅王假装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盯着他那九条毛绒绒的尾巴,面露贪婪,“既然只是配了龙母,就更好说了,待会儿朝觐完毕,本王就向君上要了你可好?”   “不。好。”焰杀轻轻两个字,一字一顿,却坚定不可辩驳,“焰杀心中,只有一个主人,再无更改。告辞,魅王请。”   说完,他懒得再理雪印,转身要回自己的轿撵。   “好大的胆子!”雪印袖底狂风骤起,青色衣袖下探出的却是黑雾缭绕的利爪,伸手便要抓人。   一道冷厉的光闪过,琨崇的双镰将那黑雾凝聚的利爪截断后,利落地收在身后,六扇透明的羽翼微颤,“雪印,好久不见,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哼,君上突然下的诏谕,本王有什么办法。”   “哈哈,你这副模样,难怪那美人儿不愿理你。”琨崇幸灾乐祸。   “琨崇!”雪印脸上的震怒忽然化作诡秘的笑,“本王猜,你将那个美人儿请回虫宫,献尽殷勤,也是一场徒劳吧?”   一句话,琨崇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虎着脸,凑近她低声道:“他,本王惹不起,你也不要打他的主意。”   雪印妖媚地眯眯眼,“怎么个意思?一个魔兽化形而已,入了龙苑,连魔兽之王都不罩他,难不成他还攀上了君上?”   “比攀上君上还闹心,你就别问了。”   琨崇与雪印错肩而过,将她撞得晃了一下。   雪印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了,龙苑中现在连个像样的龙母都没有,也就唬一唬琨崇那样的土贼。”   待到朝觐吉时一到,灿阳一声高宣:“君上到。”   胜楚衣一身纯黑盛装华冠,在水墨色雾气中出现在神坛之上。   朝觐的人群以八王为首,向着高高的神坛拜下。   萧怜站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兀自立着不好看,便也随着人潮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低头俯首,唯独她仰头看向胜楚衣。   胜楚衣看见混在人群中的小人儿,微微摇摇头,向她摆了个口型,回来。   萧怜向他淘气晃头,也摆了个口型,好玩。   胜楚衣浅浅笑了笑,便由着她去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与其让萧怜一身盛装立在这上面,扮个神像,接受八方朝拜,不如让她像现在这样,混迹人群之中,上跳下窜来的开心。   他张开双臂,黑色的广袖荡开,殷红的血幽昙霎时间生遍诛天宫每一个角落,清风吹过,鲜红的花苞荡漾,魔宫如一片呼之欲出的血海。   魔君恩典,洗礼神魂,便是一种天大的神恩浩荡。   山呼的谢恩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萧怜立在人群中,微微咬着下唇,看着胜楚衣笑,眼底却滑过一丝担忧。   他又在逞强了。   果然,没过多久,胜楚衣的身子,些微地晃了晃。   萧怜一惊,怎么办?   整个魔域最强的人都在这里,所谓魔者,都是些狼崽子,谁强就服谁,谁弱,就吃了谁。   当初琨崇归顺,也是应承了神迹。   如今,他们若是知道,他们的神已经神力微薄到无法赋予他们想要的,会怎样?   后果,实在令人不敢设想。   怎么办?   楚郎!   她双拳越攥越紧,空有云极数万年的神力却帮不了他!   萧怜几乎快要将嘴唇咬破,胜楚衣张开的双臂已有些微抖。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穿帮!   “楚郎,你怎么样?”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声音问他。   胜楚衣却闭上双眼,一动不动,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那下面如山如海的欢腾完全没有平息的驱使,人潮不停的叩拜,向他们的神乞求更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萧怜快要急疯了!   怎样帮他?   怎么把自己的力量给他?   她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跳上去,怎么办?   这时,左手之中,一抹温凉的光,悠然萌生。   萧怜低头,哑然失笑。   乙木生!   你何时跟来的!为何我没想到?既然炎阳火可以跟来,乙木生自然可以!   她将全部神力凝聚在左手上,那掌中的绿光立时激增,化作一团浓郁的绿色,在掌心翻腾跳跃。   “去!”   萧怜心中一声低喝。   海潮般的力量,从她左手的乙木生中奔涌而去,又从胜楚衣的右手中不由分说地强势灌注而下。   他两手之间的黑光骤然暴涨,轰地一声!   整个诛天宫中的血幽昙全部怒放开去!   妖异的浓香弥散,叩拜神恩的浪潮前所未有的疯狂,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胜楚衣看向立在下方的那个小人儿,她正两眼亮晶晶地,微微偏着头,笑看着他,一如当年。   朝神的狂潮,达到了顶峰。   胜楚衣缓缓收了双手,将右手在袖底轻攥。   那里,有一抹绿色的光,纠缠在指尖,婉转流动。   “你这样将自己与本君重新绑在一起,以后就再也跑不掉了。本君现在可是比凡尘之中的那一个难缠多了。”   他的声音在萧怜耳边响起。   “少君,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到底咱们两个谁比较难缠吗?”   回应他的,不是萧怜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云极当年的声音。   胜楚衣两眼一立,看向下面的萧怜。   萧怜两手在身后一背,向他得意地晃晃头,摆口型:你完了。   胜楚衣仰天,每天这样祸害他,他到底摊上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   魔族好战,喜杀伐。   朝觐完毕,剩下的时间,便是每逢朝神盛典都要例行的诸王比试。   在胜楚衣溜上神域的五百年中,这朝神的活动始终暂停,如今重新开放,诸王又新得了神恩,有所领悟,便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一次,被挑战最多的,自然是新归顺的虫王琨崇。   一来,大家图个新鲜,二来,他身边坐着个焰杀。 第295章 最美最艳的焰杀(二更) 焰杀那一身雌雄莫辨的美丽与优雅,仿佛与日愈盛,比起翠花择偶那日,他最后一次在龙苑现身时,如今的这个男子,一身的华美,还有种从前没有过的忧郁和傲然。   雪印转动着手中如长针一般的武器,“既然大家今日开心,不如打个赌,下个注,魔域八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今晚夜宴,那焰杀就陪坐在谁的身边陪酒,可好?”   鬼王隐厉的惨白大脸狞笑,“是啊,这样的美人儿,可不能便宜了琨崇一个人。”   兽王牛犇的重斧向地上一砸,“好啊!来!开打!”   焰杀端然坐在看台上,依然悠然摇着扇子,仿佛这件事完全跟自己没关系。   琨崇起初还想劝一劝,可这些人都冲着他来的,一面是挑衅,一面是调笑,他第一次朝神就成了众矢之的,又怎样就这样任人揉圆搓扁,丢了虫族的面子。   于是双镰一抽,干!   这样的比试,历次盛典都有,向来都是诸王炫耀武力的场面,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却不知不觉之间,杀机暗伏,个个动了真章,手起刀落之间,使出了看家本领,不分个高下不死不休一般。   胜楚衣斜倚在做高处的皇座上,无聊地吃葡萄。   怜怜不陪着,看这些打打杀杀,真是没意思啊。   灿阳在旁边替他一颗一颗地摘,“君上,真的由着他们这样打?”   “打,当然要打,打得越凶越好。”胜楚衣半眯着眼,“本君早就想看看他们到底几斤几两了。”   他目光随意向下面几对儿打得杀气腾腾的扫视一周,“兽王老了,该换了啊。”   灿阳心领神会,“君上属意谁来接班呢?”   胜楚衣从他手中接了颗葡萄,“能者居之。”说着,向下面的看台上端坐的焰杀扔了过去。   焰杀抬手将这颗蕴了排山倒海之势的葡萄稳稳接住,斜仰着头,逆着日光,向着高台皇座看了一眼,张嘴,吞了。   他悠悠起身,稍整红袍,九尾在身后漫摇,“诸位王上不必相争了,今晚夜宴,焰杀的位置已经选好。”   他浅笑着望向兽王牛犇。   老牛就有些慌,脸也有些红。   俺只是凑热闹的,俺是有妻室的人,俺没想过俺还有这么大魅力!   “你选他?凭什么啊!”雪印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尖叫。   焰杀也就是用扇子半遮脸颊的习惯动作,“谁说我选的他?我选的,是他的位置。”   “什么!大胆!”牛犇咆哮,巨斧轰地砸向地面,当下将地面炸裂开一道深沟。   “大浪淘沙,能者为上,牛魔王,请!”焰杀身形如一朵盛开的火焰花般,飞旋而下,美丽而可怖。   动了杀机的焰杀,才是最美的焰杀。   出了杀招的焰杀,才是最艳的焰杀。   他一柄羽扇,轻若无物,却可敌千斤,腰身灵动如红云漫舞,烧红了半边天。   直到轰隆一声,巨斧落地,牛犇山一样的身子轰然倒下。   焰杀摇着羽扇,轻飘飘脚尖点地,落在他尸体旁边,向着皇座上的胜楚衣优雅欠身一拜,“谢君上。”   灿阳宣布道:“传君上诏谕,即日起,焰杀,封魔域万兽之王!”   如此突然骤变,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之后所有兽族轰然跪下,拜见新晋兽王。   刚刚还为了争夺这个美人儿相陪而大打出手的几个魔王,此刻就十分尴尬。   人家现在是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雪印不男不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美人儿,你赢的,不过是那老牛,他年纪大了,早该死了。可是你,就算封了王,只怕依然是个花瓶。不过,看在你与本王如今平起平坐的份上,本王打赢了你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叫你那龙苑中的主人出来,本王与她较量一番。”   她早就有所耳闻,这五百年来,龙苑中各位龙母表现平平,并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大材,故而才有恃无恐。   鬼王从旁帮腔,“这个办法好,咱们五百年没来,也不知君上的龙苑如今是何等实力,刚好今日开开眼。”   焰杀轻摇羽扇,“好啊。”   雪印为自己这个主意甚是得意,生怕他反悔,“好!一言为定!本王若是赢了你那龙母,今后,可就是你的主人!”   人群,唰地向翠花看去。   翠花就算吃了穹隆的神丹,有了不小的本事,可从来没想过跟一方之王对决啊!   她有些慌,抓了一旁萧怜的手,“怎么办?”   萧怜早就看不惯这些人将焰杀当个玩物的姿态,反握翠花的手,“去!揍她,不怕!”   翠花吓得声音都颤了,“不行啊!那是魅王,我只是一只龙母,我怎么跟她打!” 第296章 赤裸裸的挑战(一更) “你……!那不是你最喜欢的焰杀吗!”萧怜没想到她口口声声喊着喜欢焰杀,真的到了为他而战时,竟然这样怯懦。   “我,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打不过!”翠花也是急,可是她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那你就由着他被这些人合伙儿欺负?他刚封王,最缺的就是支持,就算君上向着他,你若不护着他,难道就这么由着他被这些人杀了威风?”   “但是,我若是落败,他就真的成了魅王的了啊。”翠花也是跳脚,急得眼泪汪汪,却没办法。   “管那么多,先打了再说!”   萧怜一脚,把翠花给踢了出去。   翠花踉踉跄跄,来到场上,正迎上焰杀向这边看来的目光。   他骄傲地立在众人中央,承受全场的目光,九尾舒展,悠闲地晃动,却仿佛这人山人海都不存在,只是静静地看向这边,如一株风中摇曳的彼岸之花。   在翠花的眼中心中,他真的是太美了,美得足以让她付出全部。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于是勇敢地向前一步。   雪印见了这个并不如何出众的龙母,满脸的不屑,左手的指尖在右手的尖刺锋芒上一点,一滴血渗了出来,那本是透明如水晶的尖刺,霎时间变得通红。   她用了女子的声音,傲慢道:“本王向来最喜欢跟别人抢东西,却也最讨厌跟不知所谓的人抢东西。你若是现在求饶,将那毛绒绒的美人儿让出来,不给本王添堵,本王答应你,不打死你。”   翠花怎么说也是个龙母,在诛天宫向来是备受尊崇的,除了要向魔君和灿阳俯首,哪里受过这份闲气,当下气得浑身发抖,可她还是有些怕,毕竟她始终是一只被豢养的兽,而对手,是一个王。   这时,萧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骂她!”   “我不会啊!”   “你……!”萧怜也是急,这翠花也是十足十的弱,连焰杀跟她跑了,她也就是命人泼了自己两盆水,瞪了自己几眼就完了,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又是个上位者,她哪里有胆子骂回去。   萧怜心底着急,妈蛋,操碎了心!骂人还要老子教!   于是翠花耳边又响起萧怜的声音,“魅王,你若是现在认输,我也保证,不打死你!”   “真的要这么说啊?”   “快说!”   “好吧……”   翠花昂了昂头,“魅……魅王殿下,您若是现在认输,我……我也保证,不……不打死你!”   雪印一双媚眼登时一厉,哎哟,敢跟本王叫板!   “好啊!有骨气,本王今日就要看看,传说中的诛天龙母到底有多厉害!”   她手中血红的尖刺长针亮出,令人见了,便有种两眼被黄蜂尾后针蛰了的痛。   萧怜的声音在翠花耳边低喝:“出龙刺!”   翠花紧张极了,也跟着大喝一声,“出龙刺!”   唰地,亮出她的五尺长的龙刺。   这种龙刺,是胜楚衣专门为龙族设计的武器,虽说是长兵器,却比起碧染那种丈八长戟短了许多,刚好适合女子的娇小身材。   而且,龙刺本身,是一种双头戟,两侧带刃,刃上有锋,其锋如龙尾上的重刺,是一种十分狠厉的兵器。   雪印还未等翠花准备好过来,便已飞扑而至,迫不及待要将她拿下。   龙刺与长针相抵,迸发出剧烈的火花,铮地一声,翠花在重重的撞击下,被击退数步,口角立时沁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可还没来得及站稳,雪印的长针,又如雨点般劈头盖脸攻了下来。   翠花用龙刺抵挡,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雪印明明实力远在她之上,却迟迟不出杀招,针尖左刺一下,又刺一下,将她周身刺得七零八落,尽是渗出鲜血的红点。   翠花艰难闪避,却每一招都根本避不开,再这样下去,分明就是要被玩死。   萧怜看在眼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知道你弱,没想到你这么弱,临阵对敌,最重要的是气势,你这才一个回合,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其实以翠花的能耐,并非一定会被打得这样狼狈。   雪印是个王,既要命,更要脸,如果翠花能拿出不要命,不要脸的劲头,去为了焰杀一争,也未必真的会被逼迫得这样惨。   而且,这一战,不光是为了焰杀,还是代表龙苑出战,若是全力一搏,就算是输了,也是一种荣耀,胜楚衣也一定不会看着自己养了五百多年的龙母就这么被人戳死。   可惜这些道理,以翠花的脑子,哪里想得明白,她是那种,你给我个笼子,给我草垫,我就能睡得着,你若是不给我黄金屋,我也不想要的那种人。   现在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是雪印的对手,这样下去,等到雪印玩累了,后面的事就不好说了。   但是,这个时候,萧怜又不能出手。   说好了公平决斗,人家两个人抢的是男人,她若是冲上去帮忙,算怎么回事,还会被雪印抓了把柄,说他们龙苑二打一,不懂规矩。   龙苑虽在诛天宫的庇护下存在了五百多年,可比起魔域诸王数万年的根基,实在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存在。   魔域之中的法则,向来强者为王,适者生存,就算是魔君的皇座,若是胜楚衣不够强,也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坐上别人的屁股。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狼群,而龙苑就是这狼群中新来的,它必须接受所有既有成员的检验,用实力确定自己的地位。   雪印等诸王,表面上是在争抢焰杀,但无形中,都是在借着五百年未曾举行的盛典,暗地切磋较量,重新将自己在胜楚衣脚下的顺序排上一排,而当所有这些元老的地位受到一个外来者的威胁时,必是会第一时间一致对外。   所以,现在龙苑的对手,不是一个雪印,而是所有全部七王。   但是,这样的情境下,龙苑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来担当大事。   自从金乌和银月死后,龙苑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统领,玄霜虽然以老大自居,却不足以成事,五百年来,因为没有宝石兽那一支逼着、拼着,整个龙苑缺乏磨砺,实力都是不温不火,除了焰杀,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人能站出来。   难道就这么被人踩在头上骂?   萧怜不甘心。   她虽然早就不在龙苑混了,可终究是那里出来的。   她终究还是以一个龙母的身份存在于诛天宫的。   而且,焰杀……   她也不愿意这个毛绒绒的漂亮美人儿就这么被人当个宠物争抢,即便只是说说,也不行。   焰杀的目光,穿过雪印和翠花交战的身影,落在萧怜身上。   他在等着她。   萧怜避开他的目光。   她若是这个时候为他出战,就等于收了他。   那胜楚衣还不炸毛!   可若是不出手,难道就让翠花这样受尽羞辱地落败?   她转头看向胜楚衣。   胜楚衣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悠闲地吃着葡萄。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却坐观其变,坐享其成。   萧怜若是从始至终都看热闹,不在乎,他自然会出面解围,毕竟焰杀是个他很中意的人才。   可现在萧怜却为了他心情如此跌宕,胜楚衣透过重新联结的乙木生,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地感知到了。   于是,焰杀就变成了一根讨厌的刺。   救与不救,帮与不帮,他要萧怜自己选。   选完了,后果自负!   他并不回应萧怜的目光,自顾自又吃了一颗葡萄,却是咯嘣一声咬碎,抬脚蹬在皇座上,身子半倚,枕了扶手,对灿阳道:“无聊,打完了,唤醒本君。”   说着,就合眼睡了。 第297章 男女通吃萧云极(二更) 啊!   场上翠花惨叫一声,被一针刺进肩窝。   既然君上不管,雪印就更加肆无忌惮。   “躲什么啊?拿出你的真本事!难不成,龙苑中的龙母,用我们八王的朝贡养着,就这么不堪一击?”   场上围观的人群中,有不下几百小龙,都是这五百年间挑选出来的万龙之龙,个个也是火爆脾气,听着她们龙苑被人这样嘲笑,化形的也好,没化形的也罢,各个开始不忿地躁动。   萧怜的拳头紧握,胜楚衣居然摆明了看她热闹。   “王八蛋,不要脸!”她骂了一句,那声音刚好飘进翠花的耳朵。   翠花仓惶闪避接招的空档,哭笑不得,根本顾不上想,还当是萧怜在教她骂人,立刻学舌道:“王八蛋,不要脸!”   “纳尼!”雪印暴怒!敢骂本王不要脸,“你骂谁!”   她怒喝,手中的血色长针更加狠毒。   萧怜捂嘴,坏了,发错群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错就错,传音给翠花,“骂的就是你!什么八王,分明就是王八!”   翠花刚刚骂了人,有种莫名的痛快,不再一味逃避,反而没那么被动了,倒是来了精神,学舌道:“骂的就是你!王八蛋!什么八王,分明就是王八!”   这一骂,还得了!   雪印暴怒:“你敢如此辱骂本王!”   萧怜传音,“骂你个臭不要脸的不男不女死人妖怎样!反正自己不要脸,还碍着旁人骂?”   翠花立刻学舌,原封不动,如数奉出。   这一骂,不得了了。   魑魅魔王,向来自负美貌无双,这一次来朝圣,化作男人的模样,本就憋屈,如今又被人当众拿出来说事儿,简直忍无可忍。   “畜生!你找死!”   萧怜:“畜生骂谁!”   翠花:“畜生骂谁!”   雪印:“畜生骂你!”   全场安静。   接着,哄堂大笑!   连躺在皇座上假装睡觉的胜楚衣,嘴角都不禁勾了勾。   灿阳立在他身旁,察言观色,强按着自己没笑出声。   雪印轰地一声,原地爆炸,换了女子的真身,满头长发被威压猎猎鼓动,青白色的面皮上,一双妖娆到可以吞噬一切男人生魂的大眼睛,浅灰的嘴唇,却饱满性感到令人移不开眼。   她一身紧紧贴裹在周身的皮装,**的胸脯波涛汹涌,装饰了细细黑色锁链。   纤腰,翘臀,大长腿,腿上的皮装偏生留了几个窟窿,在腰间缭绕的黑纱下,雪白的皮肉若隐若现。   一双长靴,踏在脚下,两侧全是寸长的亮银色钉子。   萧怜叹道,还真是SM女王啊!只是少了根鞭子,你说不及格啊,你就真是缺!   妈蛋,这样的女人,胜楚衣你是怎么造出来的?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每隔三年,就是这么个浑身三个肉团的玩意儿在你面前转来转去刷存在感?   那老子不在岗的三十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怪你老早传谕,命她不准女装示人,原来是藏着掖着好大一块肉!   萧怜开始怒了。   懒洋洋躺在皇座上的胜楚衣感受到乙木生上传来的醋意,合着眼,挑挑眉,张开嘴,“啊。”   灿阳乖巧地将一颗葡萄送了进去。   咯嘣!   又是一声脆响,咬爆!   爽!   雪印现了本相,再也不顾及许多,血红的长针劈面便刺,直取翠花性命。   翠花心里惨叫,完了完了,混蛋啊混蛋,我那么信你,你说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现在我要死了,怎么办!   那长针的针尖迫近,翠花用龙刺去挡,却哪里想到雪印动了杀心,此刻的实力却非她所能抵挡的,两件兵器相砰,翠花的手一麻,当地一声,那龙刺便脱手横飞了出去。   她飞速地后退,雪印就飞速地逼近。   眼看就要追及,长针向她两眉之间,只要稍慢一步,整个脑袋就会被穿成烧烤!   翠花绝望地闭了眼。   混蛋啊,我今天是被你害死的,下辈子,你得对我负责。   她放弃抵抗,速度慢了下来,双脚落地,便是等死。   可过了半晌,却什么都没发生。   睁开眼。   她的龙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横在她眼前,刚好挡住了雪印的长针。   龙刺的那一头,正被一只戴着红色护手的小手,劲道十足的握着。   “混蛋!”翠花惊喜地叫着,躲到萧怜身后,腿都软了,趴在她肩头,“揍她!”   萧怜手中龙刺一收,护在身侧,顺便也将翠花给护了起来,对雪印,牙缝里崩字:“她,我最好的朋友,说了,要我揍你!所以,你死定了!”   雪印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子,还戴着半副龙锁,显然是个尚未指配的龙母。   明艳的脸,如一轮骄阳,美归美,却不妖,也不柔,而是一种女子所罕有的英气。   她一身红袍,布满缠金绣龙纹,那些样式,自是胜楚衣亲自挑选的,一眼看去,便极致低调的奢华。腰间裹着腰封,脚上蹬着小靴子,满身的风骨,不逊男儿。   “你是谁?本王的血魂针下,不死无名鬼。”   萧怜手中龙刺一抖,一道金光泛出,从掌心而起,如金色的鳞甲,唰唰唰将翠花原本黑色的龙刺从中央到两极包裹起来,两头枪锋生出三尖两刃,一件普通的兵器霎时间变成一支金色的全新龙刺。   她用这根金色的龙刺,指向雪印,一字一句道:“听好了,我是,萧云极!”   雪印知道来者不善,将她从头到脚再打量一番,鼻子里轻哼,“没听说过。”   萧怜的金色龙刺在手掌中挽了个漂亮的花,“没关系,不过从今日起,你们便会知道,我,到底是谁!”   她回手轻推翠花,柔声道:“你下去休息,我替你把场子找回来。”   说着对她挤挤眼。   立时一副坏坏的泼皮相,全没了刚才霸气凛然的模样。   翠花忽然心头莫名一动,卧槽,乖乖,现在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帅最温柔了。   有你在,焰杀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啊!   “你小心啊。”翠花糯糯地叮嘱了一句,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   躺在皇座上的胜楚衣眉头一抽,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想法,媳妇这种东西,必须藏起来,不能见人。   尤其是男女通吃的这种。   场上,叮地一声,声音不大,却其中蕴含的力量交相碰撞,将所有围观的人震得心头一撼,修为低微的,便忍不住胸中一闷,气血上涌。   萧怜的龙刺枪锋对上雪印的针尖,激发出来的光芒飞速暴涨,将两个人淹没在其中。   恶斗之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光芒中隐约有两个身影舞动。   “好厉害的身手,从不知诛天宫中有你这样的人物,有意思。”   “你不知道的,还远不止于此。”   雪印与萧怜越打越是两眼发亮,“本王改主意了,不如这样,本王今日赢了你,你便跟本王走如何?”   萧怜枪锋一挑,“好啊,那我若是赢了呢?”   雪印妖娆一笑,“你说。”   萧怜眼底狡黠毫不掩饰,“我若赢了,你这辈子不准做女人!”   说着,神色陡变,金色龙刺上的威压如山崩地裂般,狂风暴雨样落下,劈头盖脸将雪印瞬间削得晕头转向。   原来她向前只是在逗她玩,现在才下了狠手。   “早听说魔域八王有爹生没娘教,今日,既然死了一个,那剩下的七个,老子就好好教教你们,让你们知道,在这诛天宫,每说一个字,每动一个手指头,都要想想后果,都要记得自己是谁!”   萧怜一言带过,将剩下的六王一并给骂了,龙刺枪锋横扫,迫得那六个看热闹的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 第298章 君上来清场(三更) 这六个人中,只有琨崇知道萧怜的厉害,却也不知她居然是这么厉害,敢一个人单挑所有魔王。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跟着浑水摸鱼,是个问题。   鬼王隐厉加入战团,看见琨崇还在愣神,“喂!她骂咱们有爹生没娘教啊,你就咽的下这口气?你的胳膊肘到底往哪边儿拐的?”   人魔之王抱着肩膀骂道:“他新来的,这是想当墙头草呢。”   妖王抽出兵器冷哼,“魔域八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牛已经死了,你们难道想当下一个?”   几个人叽叽歪歪地没完,轰地,一道金光荡开,不但打飞了雪印和隐厉,连同其他五个看热闹的,也被无差别攻击击中,齐刷刷打飞,萧怜龙刺向地上一扎,“还有谁不服,一起上!”   她摆明了不把诸王放在眼里,要一次摆平。   如此飞扬跋扈,简直忍无可忍!   琨崇双镰一抽,本王也是有尊严的!   场上阵势重新拉开,一面是七尊魔王,围成一个扇形,另一面是萧怜一个人,双手拄在笔直扎在地上的龙刺上。   两厢杀气腾腾,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灿阳俯身,小心提醒胜楚衣,“君上,下面动真格的了,要不要……”   胜楚衣合着眼,摆摆手,“她喜欢打,就让她打,打出来的地位,才是她自己的。”   “可那万一伤着……”   胜楚衣眼皮都不掀,“多事。”   她的安全,他自会护着。   可若是连这一战,她都过不去,以后,又何谈替他统御那一支诛天军?   她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所以她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安全的站在他身边。   七王纷纷亮出兵器,萧怜双眼盯着眼前的地面,双手在龙刺上紧了紧,微风吹过,周身发丝衣袍却纹丝不动。   许久没有这样的大战,她的双眼兴奋地发亮。   回到人群中的翠花,站在最前排,紧张的双手抱在胸口,盯着她的背影。   雪印仗着人多势众,打群架嘛,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妖艳地笑:“真是可叹啊,你为了龙苑一个人站出来,捅了马蜂窝,现在龙苑可有人站出来与你并肩作战?这世间最可悲的,便是孤胆英雄。”   她笑得肩膀抖动,胸口的两团肉也跟着抖,身边比她矮了一头的妖王就眼睛斜了斜。   萧怜悠悠抬头,“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她缓缓从地上拔出龙刺,指尖轻弹,去了枪锋上的泥土,“今日之后,老子必叫你旁边那位矮冬瓜再也没肉儿看。”   她一句话,不但戳破了妖王的心思,还把人也给骂了。   雪印低头,敲了妖王的脑袋,“看什么呢你!”   妖王被戳了痛处,尖叫:“操!干嘛打我!大伙儿一起上啊!”   七王亮兵器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怜手中龙刺当的一声向地上一杵!   七个人刚迈出的步子就又停住了,居然没人敢第一个冲上去。   雪印怒道:“怕什么,她就一个人,咱们七个加起来,打上天都是小菜一碟,还怕她!”   琨崇几个人想想也对,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啊,纷纷道:“对啊!怕个毛毛啊!冲啊!”   兵器又一次亮了出来。   这一次,有个好听的声音慢悠悠,不紧不慢地响起,“谁说她是一个人的?”   焰杀闲庭信步地摇着羽扇,走向萧怜,站在她身后一侧,九尾如雀屏般散开,微微颔首,“龙母辛苦了。”   他虽然只是立在萧怜的侧后方,却依然向着她的背影浅浅含笑,声线那样柔软,就像呵护着心爱之物,小心翼翼。   “就你们两个吗?”雪印仗着人多,虽然明知焰杀不好惹,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到了对立面,更恨得牙根子痒痒,心里暗骂,狗男女!   又一个声音郎然响起,“还有我!”   当的一声,人还未至,一把丈八长戟已如一道天雷劈落,扎在萧怜身后另一侧,接着,碧染一袭浓得化不开的绿袍,闪现在长戟旁边,伸手将长戟拿下,背在身后。   他也不说话,对着萧怜的背影,微微一笑。   萧怜不用看,却也背后寒毛竖起来。   可对面的人都等着看热闹呢,她不能露怯,嘴唇不动,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   碧染全做听不懂,“帮你。”   “我跟焰杀两个足够了。”   她这样讲,分明就是把自己跟焰杀画在一个圈圈里,碧染在另外一个圈圈里。   焰杀几分受用,羽扇轻轻扇了两扇。   碧染不动声色,“你这样讲,只怕皇座上那位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   “关你屁事。”   “他怎么想,不关我的事,但是你的事,就关我的事。”   焰杀脸色一凉,“真不要脸啊。”   碧染斜睨他,“你要?”   焰杀浅浅一笑,声音全从鼻子里从来,便几分妖娆,几分妩媚,“脸?我早就不要了。”   碧染哼,“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悠闲亮了兵器,分立萧怜身后两侧,桃红柳绿,分外醒目。   萧怜黄金龙刺一横,“要打,就打得痛快,今日,就要让整个魔域知道,诛天宫的龙苑是怎样的存在!”   枪风骤起,金光华彩,以三敌七,十个人暴力相抗,每次刀兵相接,都是沉重的一次震撼,整个诛天宫随之一晃。   皇座上,胜楚衣摆摆手,灿阳立刻布下一道结界,将十个人罩在其中,免得伤及外面的花花草草和小朋友。   这一战,结界中烟尘四起,雷声电影,五光十色。   萧怜三人成鼎足之势,在七王围攻之下,非但不弱,反而愈战愈勇,势不可挡,眼看胜券在握。   胜楚衣懒洋洋睁开眼,向里面看了一眼,立时脸色就难看了几分。   那碧染时时刻刻在前面替着萧怜挡刀。   焰杀始终回护着她背后。   让萧怜全无后顾之忧,只管胖揍那七个魔王。   三个人默契配合,进退有序,攻防有度,浑然一体,倒是叫人越看越是气不顺。   胜楚衣坐起身来,将手枕在腮边,看了半天,那闲着的右手忽地一紧。   乙木生的那一头,萧怜的左手,如同一个黑洞,几乎所有的力量都被强行吸了进去。   萧怜手中的龙刺骤然间前所未有地沉重,几乎舞不起来。   眼看雪印的攻势绕过碧染的防护,劈面而至。   坑货!   萧怜心中没空骂胜楚衣。   生死存亡关头,电光火石之间,闪避都来不及,她若是不全力硬抗下这一击,只怕下一瞬间穿成烧烤的就是她了!   她双手执了龙刺,拼尽全力的架势接下这一招。   本以为会被震得双臂尽废。   却没想到,轰地一声巨响!   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碧染和焰杀,所有的人,全部被一股巨大的气浪炸飞开去。   生死边缘,瞬息之间走了一遭,萧怜立在原地,惊魂未定。   周围的人全是被那巨大力量震得爬不起来,更有甚者,满地翻滚着痛苦地哼唧。   周遭水墨色的薄雾渐渐氤氲散开。   魔君亲自出手清场了。   头顶的结界撤下,胜楚衣从皇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阴沉着脸,来到萧怜面前。   萧怜正气他关键时刻耍自己,就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嘴唇有些微微倔强地嘟着,也不看他,也不说话,杵在原地。   胜楚衣抬手。   远处看热闹的翠花心里一揪,混蛋她完了,见了君上如此无礼,要被灭了。   于是痛苦地闭了眼。   可胜楚衣只是替萧怜拢了拢因为打架而散落下来的额前的发丝,虽是温柔笑靥,却是皮笑肉不笑,咬着后槽牙,“本君的怜怜,真是棒棒的!”   ------题外话------   突然加更,有没有惊喜! 第299章 见她,如见魔神亲临(一更) 啪!   萧怜的小手一巴掌拍在胜楚衣手背上,“假惺惺!”   她嘀咕着瞪他一眼。   胜楚衣也不生气,随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环顾一周刚刚艰难从地上爬来起的众人,安抚道:“打得很精彩,本君甚是满意,今晚夜宴赐酒,诸王辛苦,一定要多喝上几杯。”   雪印扭着腰肢从地上爬起来,娇里娇气地哼了一声,“哎哟!”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裹身的皮衣不知何时被萧怜划了好几个窟窿,那肉儿就露的更多了。   她本就生得高大,又丰满,此时,能露的,不能露的,都露出来了,简直就是个让人窜鼻血的存在。   雪印一改刚才的霸道嚣张,哭着扭到胜楚衣身边,伸手要拉他的袍袖,“君上,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还哭!   还动手!   还妾身!   “妾你妈个头!”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萧怜,手中龙刺“当”的一挑,从胜楚衣面前横穿过去,直刺雪印的脸。   这一招,若是偏差了分毫,那就不是打架,而是行刺了。   胜楚衣下意识地向后闪避,让开她蕴了两个人八成神力的一击,可下一息,雪印就必定完蛋。   再贱,也是个有用的人,不能因为嘴贱就这么被戳死。   胜楚衣抬手顺势将雪印给推了出去,救了她一命。   这一救,不得了了,萧怜的龙刺掉头横扫,奔着胜楚衣就去了。   现在,变成真的行刺了。   “你居然帮她!”萧怜怒火烧天。   胜楚衣笑着避开她的龙刺,耐着性子哄她,“怜怜啊,哪儿有,她还有用,死了可惜。”   他虽与萧怜共享神力,却胜在比她多做了多少万年的神,终究还是更强势几分,此时强占着神力不放,萧怜也拿他没办法。   萧怜打又打不到他,戳也戳不着他,整个诛天宫里不知多少人还在看着他们,追着打了几圈,终究还是要给胜楚衣留几分面子,可又满身的愤懑没处发泄,索性咣当一声扔了龙刺,“你厉害!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胜楚衣见她始终还是顾及自己,识得大体,莞尔一笑,亲自弯腰将她扔在地上的龙刺拾起来,塞回她手中,轻拍手背,“好了,应该说,怎么样都是怜怜厉害才对。”   他又顺手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转身对着全场朗声道:“今日既是朝觐盛典,本君就向整个魔域正式宣布,”他抬手将萧怜的肩头捞过来,不由分说,一头将人糊在胸口,“这只小龙,是本君宿世的发妻。魔域因她而起,你等也皆因她而生。”   魔君陛下忽然宣布这样一件重要的事,全场所有人便呼啦啦全部退潮一样跪了下去。   七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吓得惊慌失措,他们刚才到底是在跟谁叫嚣,打得又是谁!亲妈啊?   此时立刻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匍匐着不敢抬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琢磨着接下来如何求生。   胜楚衣一只胳膊死死禁锢住还在他怀里拼命拱,用小拳头表示抗议的萧怜,声音又提高了一分,“萧云极,从今日起,就是你们的君后,当年有她在,才有本君在,故而今后,有本君一日,便有萧云极一日,你等见她,便如魔神亲临。”   萧怜根本不管他在宣布些什么,挣扎着要钻出去,却逃不掉,心中又恨他偏袒雪印,干脆张嘴就咬!   胜楚衣全当被咬的不是自己,继续高声道:“今日,诸王胆敢造次,冒犯君后者,责令返回封地,闭门思过三十年,无诏不得出,违者,杀无赦。”   三十年!   七王当下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关禁闭啊。   只是三十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会憋坏的。   胜楚衣这才放了萧怜,低头笑道,“怜怜可满意?”   萧怜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头发都乱了。   这几个魔王,也没什么大错,她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总不能得理不饶人,而且今后诛天大业,还要仰赖这些人手下的兵权。   于是指着雪印道:“还有她,以后不准穿着暴露。”   雪印跪在地上,“是!臣妾谨遵君后娘娘教诲。”   “不准自称臣妾!”   “是!臣明白!”   “以后觐见君上,保持十步开外距离。”   “是,臣遵旨。”   胜楚衣笑吟吟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分外地舒坦,“怜怜,还有吗?你现在是君后,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萧怜撇撇嘴,“没了,其实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   胜楚衣就依然是满脸溺死人的笑,“本君的怜怜,真是宽宏大量。”   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你不是那种人,我是。   他拢了拢她的头发,“好了,既然怜怜已经解了气了,该本君了。”   萧怜面上的神色一滞,好你个胜楚衣!难怪你刚才那一招轰倒一大片后就突然笑靥如花,果然是压了满肚子火在这后面等着呢!   胜楚衣走到依然还跪在地上的焰杀和碧染两人面前,垂眸看着他们的头顶,神色肃杀,全没了刚才对萧怜的半分温存。   良久,他都没出声。   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他小媳妇的主意,到底要如何弄死他们两个才解恨。   终于,胜楚衣开口,“碧染,既是宝石兽统领,也是龙苑的中流砥柱,今日守护君后有功,当赏。”   赏?   他要是说罚,还让人放心点。   说赏,就麻烦了。   胜楚衣的黑袍,暗纹流动,如黑色的冰川水般垂及地面,立在碧染面前,“你想要什么赏?”   碧染最想要的,就是萧怜,可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没有可能在她刚刚被宣布为君后的时候,当着整个魔域的面向胜楚衣要人。   胜楚衣似是将一切都吃准了一般,只是垂眸看着他,等着他回话。   碧染直起脊背,“回君上,碧染,向来无求,蒙冤五百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他故意拿出被冤枉的那五百年说事儿,意思是我被你们冤枉了五百年,都还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空军献上,以表忠诚。你若是因为今天的小事儿整我,可就是你魔君陛下不厚道了。   胜楚衣自然听得懂,“好,好一个忠贞不二,无欲无求。你如此淡泊,本君却也不忍,不如,今日,就赐你个好姻缘吧。”   他抬手招了玄霜,“过来。”   玄霜艰难笑了笑,不是吧!碧染谁惹得起啊!君上,您玩我!   她挪着小步,来到胜楚衣面前跪下。   胜楚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今日,就将你指给龙苑中最好的龙母,今后,望勤加开枝散叶,为本君的诛天大军,多添新丁!”   碧染抬头,“君上!”   胜楚衣温厚一笑,“虽说无欲无求,可总不该一直这样形只影单下去,本君于心不忍,你就不要推辞了。”   灿阳随侍在胜楚衣身后,自然看的明白,碧染哪里是推辞,根本就是不愿意。   可现在的魔君陛下,神色阴晴不定,暗地里正怒火滔天,醋海狂澜,谁敢忤逆他的意思。   于是赶紧道:“碧染,君上赐的,就是天大的恩典,你还不快谢恩,莫要辜负了君上的美意。”   碧染梗着的脖颈动了动,眼光向着站在胜楚衣身后不远处的萧怜身上一扫而过,沉沉下拜,“是!碧染,谢恩。”   胜楚衣满意,笑道:“好,玄霜,带着你的夫郎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畜生,始终是畜生,他们两个,终究还是养在龙苑中的畜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没有资格在这里与诸王同台。   碧染离去的时候,手中的拳头攥得有些青白,为什么这种被强行倾轧,被无视,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地恨!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经这样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就是他这样的冷漠、无视,强权。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求,因为他连求的资格都没有。   胜楚衣看着碧染随玄霜远去,转而看向脚边跪着的另一个人,焰杀。   “该你了。”   他这三个字,意味深长。 第300章 如何处置焰杀?(二更) 焰杀端直地跪在地上,眉眼和顺,唇边含着浅笑,似是不管什么样的事降临在头上,他都会欣然领受。   胜楚衣回望另一面跪着的七个魔王,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视过去。   最后,眼光又重新落在焰杀身上。   “看来,琨崇还是待你不够好。”   他将他扔在虫山,丢给喜男色的琨崇,这只生了九条尾巴的,真的如他的尾巴一样难缠,居然非但没有被收服,反而又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变得更强大。   焰杀微微扬了扬头,目光却闲淡地落在面前的地面上,“君上误会,虫王待我很好。”   “既然很好,你就应当知道,不该再回诛天宫。”   他的目光又从那七个王的头顶上一扫而过,似是在思量这次将他扔给谁,才能又远又安心,让他既替他统治兽族,又再也不会回诛天宫。   胜楚衣始终舍不得杀了焰杀,便是欣赏他的实力和那份心性,可他恨的,也是他这副心性!   这只红毛的,若是真的跳出来哇哇叫,要跟他争抢怜怜,或者敢怨天尤人,暗地怀恨,动手动脚,他都随时可以一掌毙了他。   但他偏偏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守着,等着,一有机会,就向前走一步,一旦被禁止,就又退回去,继续在原地等着。   他可以心照不宣地领悟他的心意,招安琨崇那件事上,他将一切做到了他心坎中去,比起在身边用了多年的灿阳,还要好使。   他想收拾琨崇,他就替他收拾了。   他想杀牛犇立威,他就替他杀了。   干脆利索,从无意外,安稳地令人毫不担心他会有失败的可能。   这样一个人,若不是整天将那一双狭长的媚眼盯着萧怜,该是一个多好的左膀右臂。   胜楚衣恨得牙根子痒,脖颈不经意间晃了晃。   他每次有了这个动作,便是动了杀心。   “你说,让本君如何处置你才好呢?将你给了龙母,你跑了。将你给了虫王,你又不从。”   胜楚衣的目光落在了雪印身上,那个以虐人为乐的女魔王。   “或许他们都是对你太好了。”   雪印抬头,脸上露出贪婪地光。   胜楚衣回头,看向萧怜,重新面露温柔笑意,“怜怜以为呢?”   你不是一直担心雪印勾搭本君吗?现在本君就赐她一个漂亮的新玩物,你可该放心了?   这件事,萧怜若是赞同,便是让焰杀彻底死心。   但是她若是反对,那便……   胜楚衣袖底的手暗暗攥了攥。   他自己都不敢去想,若是怜怜心中有了旁人,他会如何自处,又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   他眼底含着笑,笑中透着杀机,看着萧怜。   萧怜这一刻,才意识到,她的夫君,她的爱人,本质是上一个魔君。   大概因为太宠,太爱,太近,两个人眼中只有对方的眼睛,再无其他,所以忽略了身边许多事,忘了彼此的身份。   她一贯骄纵横行,因为有他做后盾,所以无所顾忌,同样的,她也从不将他的所为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他心中就算藏了一万个秘密,也不会害她。   就算他真的挖了个大坑把她活埋了,也会回头立刻将她捞出来抱在怀中,厚着脸皮求她原谅。   然而现在,他们之间,多了一条缝隙,便强行挤进来一个人。   一个倔强的又美丽地无以复加的人。   胜楚衣在试探她,他在逼她亲自将焰杀送给雪印,以断绝他的念想。   萧怜勉强将面部肌肉切换到微笑模式。   “这个……”   说什么?怎么说?   说什么都是错!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焰杀,他微微卷曲的睫毛,如蝶翼一样,偶尔轻轻扇动一下,两眼平静地看着她,甚至还带着微笑。   就像是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怨无尤的微笑。   萧怜立刻心软了。   别人可以跟她强势,可以跟她打架,骂她,怎么都行。打她的,她打死狗一样打回去,骂她的,她会让那些人将自己骂出来的话吃屎一样吃回去。   可她偏偏受不了焰杀这样无欲无求地看着她。   仿佛他就是个孩子,她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百分百地信赖她,顺从她。   不能让这份信赖被打碎!   萧怜嘴唇动了动,面上僵硬的笑容变得自然柔和,“八王朝神,盛典之上大打出手,焰杀虽是新封兽王,又护主有功,却终归有失大体……”   她在护着他!   胜楚衣的脸上,笑容已经沉了下去。   萧怜双眼明亮,望着他依然微笑道:“所以,既然君上降罪诸王,焰杀当以同罪论处,前往封地,禁足三十年。一来,要天下都知道,魔域八王,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二来,也警告效尤者,君上脚下,诛天宫内,胆敢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即便是一方之王,君上亲信,亦不能幸免其罪。”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胜楚衣,“君上以为如何?”   萧怜将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尽了,这个时候,如果胜楚衣还咬着焰杀不放,就显得小气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眨眨眼。   你自己让我说的,我就说了,我现在说完了,你看着办。   胜楚衣面上笑容有些浓烈了一瞬间,之后化作温和。   他明知萧怜在替焰杀开脱,却终究由着她了。   毕竟禁足三十年,无诏不得入诛天宫,不再见他,再无瓜葛,也算是一种表态。   “好,就依怜怜。”   萧怜暗暗松了口气,跳上前,挽了他的手臂,贴了上去,甜腻腻一句,“楚郎真好。”   只这一句话,胜楚衣心头的嫌隙,立刻似是被蜜糖填满,再无旁的杂念。   ——   当晚夜宴。   八王分列两侧,胜楚衣独坐高处。   雪印还为被揍了的事耿耿于怀,见胜楚衣身边的位置,虽然布了碗筷,却是空的,就酸溜溜问道:“君上,您那位打起人来心狠手辣的君后娘娘,怎么没来啊?”   胜楚衣闲淡道:“她不喜应酬,自己玩去了。”   雪印笑道:“娘娘倒是臣所见不多的美人儿,不但美,而且辣,不但辣,又会撒娇。你说惹人怜爱,她偏偏凶得要死,你说她霸气四射,她又偏偏娇俏可人。这样一个女子,君上不时时刻刻将人拴在身边,就不怕她被风吹得飞了?”   她说着,看向对面的焰杀。   焰杀轻挽衣袖,自顾自饮了一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胜楚衣将酒杯轻轻撂下,“飞多高,飞多远,都无所谓,线,在本君手中。”   如此一来二去,推杯换盏,说些有的没的,一场夜宴,走了个过场,就匆匆散了。   八王本是朝神来的,如今却背了个大锅回去,谁都心里老大不乐意,而对雪印这个始作俑者,就更是爱答不理。   出了诛天宫,匆匆告辞,各回各自的行馆,不再逗留,只有焰杀停了脚步。   他刚刚封的王,没有行馆。   龙苑,只怕因为当初被指给了翠花,原先住的那个镶金嵌玉的华美洞窟也早睡了别人。   他心有所扰,又不愿回龙苑与旧部鬼混,就一个人在龙苑附近的花圃游荡,择了个亭子,躺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双脚交叠,蹬在柱子上,合了眼。   明天,就又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做那个所谓的王。   亭子的旁边,是一株不知名的老树,这会儿,正开满了花,夜风吹过,花瓣飘落,粉白的,圆圆的,指甲盖大小,零零碎碎,落在他的红袍间。    他席间说话不多,喝得却是不少,此刻就睡得有些沉,没过多久,便呼吸均匀,连一朵花瓣落在了眉间,都未发觉。 第301章 君后娘娘私奔了!(一更) 焰杀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空气中一种细微的甜香惊扰,蓦地睁开眼睛。   头顶上,萧怜正看着他,明媚的脸庞,笑嘻嘻地对他道:“吵醒你了?”   焰杀的醉眼朦胧,半开半合,被微微卷曲的睫毛掩着,额间一点粉白的花瓣,美艳不可方物。   他轻轻一声叹息,“做梦了啊。”说着慢悠悠坐起身来,给萧怜腾了地方,“坐。”   萧怜在他脚边的美人靠上挤了个地方坐下,“我找你,有两件事,第一,致谢,第二,道别。”   焰杀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原来不是梦,呵。”他自嘲似的轻笑,“你来找我,就不怕被他知道?”   “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萧怜满不在乎,“他就是那样的醋坛子。”   焰杀屈膝倚在美人靠上,一只手撑着腮,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话,也不插嘴,也不反驳。   萧怜正了正身子,“焰杀,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所以临走之前,我真诚地来谢谢你。”   焰杀睫毛掀动了一下,浅笑中还有几分骄傲,“感谢的话,不想听,致歉的话,倒是有兴趣。”   萧怜被她怼了,有几分不自在,摆弄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头,“好,关于致歉,我是来替他来向你道歉。”   她这句话说出口,焰杀眼中原本最后一点希望也灭尽了,“原来只是替他?”   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半点心思,所以才会没有半点歉意啊。   本以为会听到“谢谢你对我的好,可惜我们相遇太晚”之类的话,结果却是替她男人来道歉!   萧怜不察,耿直道:“是的,他对你,的确有些过分了,至少,不该将你丢在虫山,任由自生自灭。还有今日,你分明是帮我,他却又要将你丢给雪印,我是真的看不过去。但是,他只是爱吃醋而已,对于你,他还是很欣赏的,不然也不会封你为王。”   “呵!”焰杀又是一笑,笑声有些凄凉,“这倒是要多谢君上知遇之恩了。我本就是自生自灭的畜生,从来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今日可以封王,明日就不知在哪里了,生死存亡,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怜见他心中有解不开的结,也是无奈,多说无益,站起身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也想开一些,一方为王,其实还是很逍遥自在的。至于明日启程,我就不再相送了,你多保重。最后再谢谢你。”   她坦诚地看着焰杀的眼睛,却因为太过坦诚,让人觉得心头刺痛。   “等等。”   焰杀站起身,“你若是真的谢我,就也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啊,内个,我该走了。”萧怜掉头要走。   “等一下,”焰杀叫住她,“我明天就要走了,三十年不得出,三十年后又不知是何光景。”他凉凉一笑,“总之,既然此生无缘无份,我也不再妄想。”   萧怜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那么,可否最后给我抱一下?”   “哈?”萧怜有些尴尬,“不好吧?”   “算是诀别。”焰杀看着她的眼睛,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诀别。   他的意思,就是从今以后,永不相见了。   “额,这样啊……”萧怜四下看了看,觉得抱一下,大概没什么问题吧,“那你快点。”   焰杀立刻笑得灿烂,“好。”   他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将她轻轻拥如怀中,微微俯身,鼻息在她耳边,嗅到刚才扰了他好梦的淡淡甜香,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拍。   那一双狭长的眼中,目光一厉,张嘴便是在萧怜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喂!”   萧怜推开他,“你干嘛又咬我!”   焰杀的眼光若有似无地向天上的赤月看了一眼,“没办法,习惯了。”   他四下悠闲地张望一圈儿,“看来,该走了。”   这时,突然,整个诛天宫开始发出隆隆的声响,大地晃动,几乎让人站不稳。   糟了!胜楚衣发飙了!   “哎?谁又把他惹毛了,我回去看看。”萧怜扭头要走。   结果,远处奔来一个人,是穹隆。   “小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找死我了!”   “穹隆?胜楚衣他又怎么了?”   “你还说!你在这里私会情郎,他能不发飙?”   “我哪里有私会情郎!你问他!”   萧怜回头,让焰杀作证。   焰杀的羽扇不知从哪儿抽了出来,在胸前晃了晃,也不承认,也不否认,“何惧之有,大不了一死。”   穹隆急火火道:“哎呀,君上这次不要杀人了,君上要阉了你!”   “哈?”萧怜第一次被胜楚衣的决定惊呆了。   焰杀手中的扇子也停了。   这个,倒是真没想到。   穹隆道:“不如这样,我给你开个传送阵,你赶紧跑了。”   焰杀看了眼萧怜,“这倒是个好主意。有劳!”   天摇地动之间,穹隆手底泛起银光,轰地开出一个小阵,“快进去。”   焰杀一脚踏入阵中,回头对萧怜道,“真的就此诀别,你会想我吗?”   萧怜急着将他打发走,“会啊会啊,一定会的!”   焰杀笑得煞是好看,“好,知道了。”   穹隆催促,“快点,别墨迹了,我这阵要关闭了,你快走吧。”   那银光眼看着收紧,焰杀双脚踏了进去,没入银光之中。   终于送走这祸害了。   萧怜松了口气,转身忙着去安抚胜楚衣。   却不想,身后一阵劲风,那传送阵最后剩下腰粗大小,飞快地窜出一条火红的大尾巴,将她拦腰卷了,嗖地拖了进去,之后,银光璀璨,化作星尘,原地消失了。   啊——!   穹隆傻了!   这算什么?   私奔了?   还是被劫了?   身后传来胜楚衣冷冷的声音,“人呢?”   “啊,内个,这个,我……”   “本君问你,人呢!”他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光火过,一双血红的眼睛,如天上的赤月。   “我……,我只是想借机随便开个传送阵,将那小子送去个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让他永远回不来,给君上您永绝后患,还可以不得罪云极,谁知道……谁知道他竟然把云极一道儿给卷走了!”   “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胜楚衣抓起穹隆的衣领,几乎将他给拎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那么随手一开……”穹隆越说,声音越小,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胜楚衣给吃了。   “不!知!道!”   胜楚衣气得浑身炸毛,全身衣袍长发猎猎鼓动,整个魔域都开始隆隆晃动!   不知道!不知道!   现在把怜怜给弄到哪里去了!   居然不知道!   咣的一声!   他狠狠地将穹隆给扔了出去,“若不是还要靠你将她找回来,本君现在就将你挫骨扬灰!”   法阵的另一头,开在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   萧怜随手摸了摸,便摸到了焰杀毛绒绒的尾巴。   “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传来焰杀的声音,距离很近,却有些悠远,有些喜悦,又满是妖孽狡诈的得意,“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了。”   “焰杀,你故意的!”萧怜如梦初醒,狠狠揪了他一把毛。   “现在才想明白,是不是太晚了?你可知,在整个诛天宫,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因为你头顶上的那一双赤月,根本就是他的眼睛,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你……你你你!”萧怜气得快要语无伦次了!“一个,两个,你们全都不是好东西!”   “呵呵,”黑暗中,焰杀的笑声那么危险,还有些轻挑,“萧云极,你浪费了我那么多年的时光,总该补偿一下才行啊。” 第302章 抓回来,好好哄!(二更) “补偿你大爷!我就不明白了,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偏偏盯着我干嘛?”萧怜愤愤道。   黑暗中,是焰杀蕴含着怒意的声音,“谁让你当初咬了我耳朵!”   “你还咬我了呢!”   “你不咬我,我会咬你?”   “你耳朵上都是毛,你以为我喜欢咬啊!”   “不喜欢咬你还咬了我两次!”   “我咬你怎么了!我还揍你呢!”萧怜黑暗中,冲着焰杀所在的方向,抬腿就踹。   脚上的靴子被一只手抓住,居然力道极大。   “放手!”她怒吼!   “你先放手!”   萧怜莫名其妙,我两只手都在这里,我抓你什么了!   她抬起另一只脚再踹,结果被一张嘴给咬住了。   “啊!你属狗的啊!鞋子你都咬!”   那边,传来焰杀羞愤难当的声音,“你的手在往哪儿抓!”   “松嘴!”   “你放手!”   “焰杀,你个王八蛋!”   “萧云极,你个死女人!”   两人都被制住,却骂个不休,忽然黑暗中,有第三个声音噗嗤一乐。   “谁!”   两人异口同声!   萧怜被咬住的那只脚被放开,一个粗重的声音道:“闷死老子了,可算有点乐子了。”   簇的一抹火苗,萧怜掌中升起炎阳火,一个黑大汉,披头散发,正坐在两个人中间。   他将抓着焰杀的手在出现光亮的那一刻,腾地从他胯下挪开,“小伙子,先天不错,只是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你,白长了。”   焰杀愤怒的将袍子整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谁?”黑大汉仰面向天,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啊。”说完嘿嘿嘿地笑。   萧怜见他神经兮兮的,又蓬头垢面,显然已经在这个黑暗中困了许久了,“那你可知这是哪里?”   “不知道。”黑大汉回答地果断,“我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整个黑暗的空间晃了晃,“我知道。”   胜楚衣的声音!   “楚郎!”萧怜叫着跳起来,却脑袋砰地被头顶的黑暗撞了下来。   “别挣扎了,这里就这么大,本来我一个人就有点冷,现在多了你们俩,暖和多了。嘿嘿嘿。”黑大汉继续乐。   “楚郎,放我出去啊!”萧怜对外面喊。   外面没了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萧怜一晃一晕,跌落在地上,眼前便是灯火通明。   再抬头,胜楚衣手里端着胭脂盒大小的万象盒,正看着她,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愠怒,“还敢四处留情,到处勾搭吗?”   萧怜拍拍屁股爬起来,“我哪儿有,我是被陷害的。”   “若不是我及时用万象盒将你收回来,你现在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去!”   胜楚衣狠狠地,狠狠地在她鼻尖上一捏。   “痛啊!”萧怜捂着鼻尖,“我只是觉得你对他有点过分而已。”   “那么,你现在看到他对你的心思了?根本就是在报复。”   胜楚衣抬手,一旁的穹隆小心接过万象盒,陪着笑道:“云极啊,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你不知道,君上也不怪你。我以前陪君上在魔域玩的时间也不短,倒是知道一二,九尾这种东西呢,最容不得旁人砰他的耳朵,碰了的,要么杀了,要么……”   “要么什么?”萧怜还在揉自己的鼻子。   “要么至死不渝。”   “我说他干嘛盯着我不放呢。”她鼻音囔囔道:“那现在怎么办?”   胜楚衣瞥了眼穹隆手中的盒子。   穹隆立刻识相道:“依我看,就关在这万象盒中,跟雷隐作伴好了。万象盒可磨灭人的神志,雷隐被关押的这段时间,早已记不清自己是谁了。至于焰杀,无需太久,只用三日,消磨了对你的记忆,再放出去,高高兴兴去封地继续做他的魔兽之王,为君上效力,如此一来,对谁都是好事。”   萧怜望了望胜楚衣。   胜楚衣神色依然不悦,“这是本君所能忍耐的最大极限。”   萧怜转身,怅然离开,“他的一切因我而起,又要因我承受这一切,虽然可恨,却也可怜。我无权决定他的去留生死,你们决定吧。”   一个人,只是因为喜欢她,就要承受这些没来由的惩罚,虽心中不忍,却无可奈何。   她出了怜宫,一个人去了湖边,随便找了艘停在上面的小船,独自一人去了湖心。   水波温柔,夜色寂静。   萧怜头枕着小臂,仰面看着天上的赤月,东西各有一轮,仿佛就这样与那一双眼睛对视,能一直看到对方的心中去。   良久,她才开口,喃喃对着月亮道:“楚郎,我从来心无旁骛,你可明白?”   头顶上的方向,船头一沉,胜楚衣如一抹夜色般立在她头顶的地方,俯视她,“我明白,怪只怪花太美。”   他手里拿了朵雪白的花,俯身将花蒂塞进萧怜口中,在她旁边坐下。   萧怜将那花拿下来看,惊喜道:“木兰花?哪里来的?”   “刚刚让穹隆去了一趟神皇殿。”   “棠棠可好?”   萧怜蹭的坐了起来。   “你可自己看。”   胜楚衣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妆镜,递给她,“朝夕镜,有隔世相顾之能,有你在身边,我也用不着这个,你拿去吧。”   “好啊!”萧怜伸手去接镜子,那镜子的手柄却被胜楚衣攥得紧紧地。   “怜怜,朝夕镜,取朝夕相对之意,如今送你,莫要再负了我。”   萧怜使劲儿,将镜子抢过来,“不讲道理,我什么时候负过你了?”   胜楚衣将她拥入怀中,身子轻晃,面庞埋进她头顶的发丝中,“今后,胆敢一朝一夕不相见,便是负我。”   萧怜忙着摆弄那镜子,怎么看,怎么里面的都是自己,“我这不是刚被掳走就被你救回来了嘛,哪里有一朝一夕……”   她话没说完,就被胜楚衣掰着肩膀,强行扳直,瞪着眼睛,几乎是咆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星辰尽碎般的光华,此时却全都是一种莫名愤怒,可对上萧怜完全不在线的莫名其妙,像只被惊呆的兔子,立刻哭笑不得,满腔的怒火瞬间熄了。   胜楚衣沉沉一声叹息,将头抵在她额头上,哑着声线,温柔道:“以后,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   “哦。”萧怜乖乖地答道。   “不准与不相干的人接触。”   “哦。”   “不准随便跟人打架。”   “哦。”   “不准……”他说什么,她都答应了,胜楚衣忽然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顿了一下,“总之,你只能是我的,眼睛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你的手,你的嘴,你全身上下,都不准再碰第二个男人,明白吗?”   “哦。”萧怜依然乖乖地答应了。   胜楚衣虽然满意,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将她的头抱在心口,依然不踏实。   果然,片刻的宁静之后,萧怜小心问道:“内个,我现在可以问问,这个镜子到底该怎么用了吗?”   气结。   原来她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   “明天告诉你,跟我来!”   胜楚衣卷了萧怜,化作雾气,回了怜宫。   他在门口,将她放下,“自己进去。”   萧怜看他依然虎着个脸,警惕道:“干嘛?”   “进去!”   “哦。”   他既然还心情不好,那就哄哄咯。   怜宫的守卫和宫婢早就撤了个干净,夜色中静悄悄地。   萧怜轻推那两扇门,便有几片雪白的,如孩子手掌大小的花瓣轻轻飘落。   眼前,无穷无尽盛开的木兰花,铺就了一条厚厚的白色地毯,一直延伸向他们的寝殿。 第303章 两个人的封后大典 “楚郎,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广木兰?”萧怜惊得合不拢嘴巴。   魔域是没有木兰这种东西的,他该不会……   胜楚衣牵她的手,踏上那条无尽木兰花铺就的蜿蜒花河,浅笑,“呵,你不会想知道的。”   “天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让穹隆把神皇殿给……,你会吓到棠棠的。”   胜楚衣又是笑得两眼弯弯,“能讨好你就是了,哪儿还顾得了那么多?”   果然!他一定是让穹隆把神皇殿的木兰树全都给撸秃了!   等到梨棠一觉醒来,发现阖宫上下,开的正盛的满树木兰竟然一夜之间全没了,若是知道是她这爹爹派人干的,不知是什么表情。   想起棠棠,萧怜又是满面的温柔。   她弯腰拾起一朵木兰,这花开得正是饱满的时候,厚嘟嘟的五片花瓣,既非含苞,也非过分地张开,恰恰定格在最艳最好的瞬间。   “你费这么大心思做什么,糟蹋了好好的花。”她低头看着花,头顶上那双目光看着她。   她从来都不是惜花之人,此时却埋怨他撸秃了神皇殿的木兰树。   “怜怜心疼了?”   萧怜低着头,不应他。   在她心中,胜楚衣笑起来,就像是一株开满繁花的木兰树。   那树,是用来仰视的,那花不是用来踩在脚下的。   “怜怜啊,你只顾着心疼那些树,可有心疼过我?”   他的黯哑的声线里,全是温软的埋怨,听的人心里发酥。   让人忽然发觉,曾几何时,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忘记了,这个左手创世,右手诛天,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实际上也是有着一颗玻璃般的心。   它温柔,脆弱,多情,却毫不保留地敞开,把所有全部都给了她。   她的头,低得更深,眼光晃动,却嘴硬,“你哪里还需要人疼?”   胜楚衣抓起她拈着花的手,重重地按在心口,“这里,这里需要你疼。”   他拾起她另一只手,将两只小手都捂在心口,四只手一同握着那都雪白的花,“它在黑暗中住了太久,怕丢了自己的小太阳。”   “楚郎……?”   萧怜蓦地抬头,对上他璨若星河的双眼,他在说什么?   他那双眼中的光,似水晶一般,几乎稍不留神,就会尽碎,其中千言万语,只有有情之人,才能读懂。   他在想告诉她,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胜楚衣了,那个白衣天神,早就不存在了。   现在他是这方狂魔乱舞、妖魔肆虐之地的魔神!君王!   在堕入地狱深处那几万年中,他承受和征服了多少黑暗、多少残忍、多少戾气,现在的身上,就有多少黑暗、残忍和戾气。   他只是尽量在她面前做到和从前一样,因为他怕吓到她,更怕她离开他。   但是,他从焰杀那里,看到了他对她毫无贪念的情意,哪怕是怀了憎恨、报复的心情,也就像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一样,仍然只是本能地想要亲近她,守护她。   他甚至对她连欲望都那么简单,简单到只要咬一下耳朵,抱一下,就可以心满意足。   所以,他怕了,怕这份单纯的情意,会分了萧怜的心。   她一旦怜惜他,同情他,就会将只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分出去一束给他。   她会不知不觉间陷入另一个温柔的网而不自知!   她会被夺走!   而他,就像堕入黑暗之中的人,生怕那心爱的人被哪怕是一抹微弱的光吸引,就会离他而去,所以要彻底断绝那束光,死死地将她困囚在黑暗里,与他永远纠缠不清!   胜楚衣深深一息,将满地木兰花散发的淡淡清香吸入心脾,双手钳上她的肩头,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突然掉头跑掉了。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却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将所有的思绪,都凝在双眼之中。   本君的心意,你若是懂,便是最好,若是不懂,那么从今以后,这怜宫,就是你的囚笼!   萧怜的手,在他掌心动了动,胜楚衣的眼光也随着她动了动。   她狠狠从他掌中抽出手,甩手从肩后扔了那朵木兰花。   胜楚衣的眼睛便是一凉。   下一秒,萧怜又身子一蹿,双腿盘上他的腰间,一双劲道十足的小手狠狠地捏他的脸,咬牙切齿恨恨道:“不要说从木兰花变成血幽昙,就算你变成狗尾巴花,我也不会离开你!”   她几乎是撞上他的唇,小兽一般的啃咬,“胜楚衣,我不会离开你,千刀万剐、灰飞烟灭,都没有离开过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莫名地怀了歉意,就莫名地心疼,既然说不出口,就狠狠地咬他!   十指穿过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将它们弄乱。   他就任由她将他当树爬,任由她发狠。   她咬得越狠,就说明她越是用心。   唇上传来鲜血的腥甜味道,是种致命的刺激和诱惑,胜楚衣微合的双眼骤然一亮,也是一狠,陡然反扑,强势地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下去。   他抱着她在花河中飞旋,衣袍带起雪白的花瓣飞舞,顺着那花的指引,向那寝殿的方向而去。   他们的寝殿中,布满了木兰花,那花河流淌的源头,便是偌大的黑色御床。   猩红的床帐飘摇,黑色狰狞的床柱隐现,足以将两人淹没其中的厚厚的花瓣。   “我改变注意了。”他抱着她,双双摔落进花中,喘息着吻她,解开她的衣衫。   “什么?”萧怜去扯他的袍带,扬起头去寻他被她咬得沁了血就更加红的唇。   “不管你懂不懂,从今以后,这怜宫,就是你的囚笼。”   他扯下她的红袍,扬手扔出,一朵红云,飘落开去。   “懂什么?”萧怜根本不在乎什么牢笼不牢笼,她跟着他就从来没有怕过,没有后悔过,没有嫌弃过,更没有想要离开过,她正在忙着解他的裤带,却怎么解都解不开。   胜楚衣忽然滞了一下,看着她跟裤带搏斗的认真劲儿,笑得令人眩晕,“本君要封你为后。”   “什么?”萧怜抬头,仰望他,眨眨眼,“不都昭告天下了吗?不用那么麻烦了,老夫老妻的。”   他跪直着身子,俯视着坐在面前的小人儿,手指勾了勾她的下颌,“不,就是现在,你跟我,两个人的封后大典。”   “哈?”   还来不及想清楚。   被那大手一推!   整个人淹没入花床深处。   被高大、健硕的身躯深埋。   娇啼千回百转,不死不休。   ……   萧怜这次被收拾地不轻,她没死,还要感谢云极几万年的神力撑得住场面,饶是如此,也三个多月没露面,每日只是腻在怜宫深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等着胜楚衣回来,只守着他一个人,旁的,真的谁都不见。   直到这天,两个人闲着没事,倚在榻上腻歪。   胜楚衣剥一颗瓜子,便喂到萧怜嘴里一颗。   他剥得慢,她就慢慢一颗一颗吃。   萧怜手里捧着一本画本看得认真,虽然还是很多年前的《金瓶菊》,但聊胜于无。   就这么一本小册子,还是胜楚衣派穹隆出去偷的,很珍贵的。   当然,胜楚衣自然不会告诉她,春宫这种东西,顶多让她看看璃光的,魔域的,不能看,会教坏。   萧怜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张嘴去要瓜子,没成想,送入口中的却是一根手指。   陪了她这么半天,胜楚衣将这画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也看了七七八八,实在是嫌弃地很,便用另一只手拎开画本,随手扔在地上,“看那些做什么,我们自己来。”   萧怜笑嘻嘻咬了他指尖一下,“还要瓜子。”   “好。喂一颗,亲一下。”   他剥了一颗,衔在唇边,向她口中送去。   可还没送到,就听外面灿阳一声吼,“禀君上,翠花的蛋破壳了!”   萧怜蹭的坐起来,兴奋道:“我去看看!”   说完,立刻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被扰了兴致的魔君陛下,可怜兮兮道:“额,内个……,可以吗?”   她现在是被关禁闭的。   但是,真的好闷啊!   胜楚衣无奈挥挥手,“去去去,本君陪你去!”   萧怜这次露面,没有穿袍,没有蹬靴,而是如在怜宫里做小囚犯时一样,穿了身女子的红妆,还像模像样地披了黑色的披帛,莲步轻挪,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意味。   翠花的住所,这会儿已经围满了龙苑中已经化形的魔兽,正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听到灿阳一声通传,便避让开一条路来。   萧怜还没到近前,就扔了胜楚衣的手臂,拎起裙子撒丫子跑,真的好久没凑热闹了。   她第一眼看到那些小小的龙兽,就先是“呀”了一声,奶萌奶萌的样子,被毛戴角的,什么花色都有,似龙非龙,似兽非兽,各个奶声奶气地扯着嗓子尖叫,真是好玩极了。   翠花看着她的第一窝孩子,满足之间,有几分忧心。   萧怜怼了怼她,“开心吗?”   翠花道:“开心是开心,可终究是要上战场的。他们都是君上的龙兵。”   想到这些孩子可能有一日会战死沙场,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之后,又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笑着对萧怜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有很多孩子,虽然有些会战死,但也有可能,会那么一两个成为战场上的大英雄,接受君上的封赏,甚至像焰杀那样,成为一方之王。”   翠花向来心大,这一说起焰杀,周围气氛立时一凉。   萧怜赶紧嘿嘿嘿笑着,“对了,他们还没取名字呢吧?不如挑个你最得意的,请君上赐名啊?”   翠花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恭恭敬敬向胜楚衣道:“不如,请君上亲自选吧。”   胜楚衣眼光凉凉,看着她这一窝崽子,的确是个顶个的壮实,随便看去,都还不错,可翠花提了焰杀,他就心里不爽,于是拎起一只最瘦最小的,“就这一只吧,怜怜帮本君想个名字。”   翠花不明所以,看向萧怜。   萧怜接过那只小兽,果然是最弱的,眼睛上的虹膜都还没能睁开。   她笑着道:“花儿,恭喜!君上厚爱,这一窝宝宝果然得天独厚,连最差的都能被君上赐名,来日必定不可限量。”   她说完想着胜楚衣眨眨眼,胜楚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看向别处。   翠花听她这么一说,就真的信了,“那君上说让你取名,你就快帮我们想个名字吧。”   取名字,萧怜最不擅长的就是取名字啊。   她想了想,“就叫狗剩吧,好养活。”   说完,看到胜楚衣果然有一丝压不住的笑藏在嘴角。   硬装万年冰川脸,看你还不笑!   “狗剩……”翠花后悔赐名这件事了。   “狗剩好啊,名儿越贱越好养活!这可是君上赐的名字哦!将来喊出去‘狗剩大将军’,多响亮!”   萧怜乐颠颠的将这个锅扣在了胜楚衣头上,被关了三个月,如今莫名地解恨!   在翠花那边儿逗留了一会儿,萧怜便陪着胜楚衣回了书房。   他忙他的,她就坐在一旁嗑瓜子。   灿阳进来报喜,“君上,刚刚玄霜那边又产下两百零七枚龙蛋,这一窝,有碧染的子嗣。”   胜楚衣翻着手里的书,“好。”   灿阳继续道:“最早的一拨龙兽,如今训练地已小有成效,只是龙兽天性残暴弑杀,若按照龙苑中的老办法训练,只怕损伤极大。”   萧怜嗑瓜子,插嘴道:“不如改末位淘汰。”   灿阳看向胜楚衣,胜楚衣点点头。   灿阳继续禀报,“第二件事,龙苑中的管理,幼兽增多,而龙母相继进入繁育期,管理起来,人手方面,有些捉襟见肘。”   胜楚衣没等开口,萧怜又抓了一把瓜子,“让幼兽自己管自己,大的管小的,小班长,中队长,大队长,如此类推。”   灿阳:“……”他抬头又看胜楚衣。   胜楚衣合了手中的书,点点头。   灿阳继续道:“第三件事,五百多名龙母,如今陆续指配,携配偶迁出龙苑,龙苑的地界不断扩张,只怕会影响到诛天宫内的格局。”   胜楚衣这次不说话了,看向萧怜,等着。   萧怜埋头磕了两个瓜子,听见两个人没动静,抬起头看,“你们两个都盯着我干什么?”   灿阳咧嘴一笑,“等君后娘娘高见。”   萧怜扔了瓜子皮,“这个简单啊,开地皮,盖小区啊。”   灿阳转而看向胜楚衣。   胜楚衣微微一笑,“怜怜,从今日起,龙苑,你来管吧。”   “我?咳咳咳……”萧怜差点被瓜子呛死,“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来没什么正经事的。让我打架杀人刑讯逼供可以,管这么多婆婆妈妈一大堆,我不行。”   胜楚衣不理她,问灿阳,“东西带来了吗?”   “回君上,带来了!”   灿阳掏出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小心奉了上去。   还没送到近前,胜楚衣道:“给她。”   灿阳又只好呈到萧怜面前。   那是个黑色的厚重铁块,雕了精细的纹路,两只飞龙,对面而立,振翅欲飞,中央刻着“诛天”两个字。   “什么东西?”   “诛天兵符。”胜楚衣坐在皇座上,安稳地看着她笑。   “给我?”   “是啊,怜怜,本君这支诛天军能不能打上天,就靠你了。还有不到五百年,时间不多了哦。”   萧怜小心接过那兵符,等到灿阳恭敬告退,这才跳了上去,“胜楚衣,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胜楚衣笑眯眯看着她,“反正你整天闲得难受,而诛天军刚刚具备雏形,来日是怎样一番景象,就全仰赖怜怜了。”   萧怜凑近他,“你觉得我行?”   胜楚衣刮了她的鼻子,“你怎么做皇帝的,我见识过了,不是那块料。”   萧怜揉了揉鼻子,“就说是嘛,我懒得跟一群臣子在朝堂上绕弯弯,也懒得管杂七杂八的琐碎事。”   “但是,怜怜御下有方,三千花郎,誓死相随,自始至终,无一人叛逃,楚郎要给怜怜写一个大大的服字!”他牵过她的手,“在收服人心方面,我的确不如你。”   “帮你调教诛天军可以,教他们打架嘛,我在行,可是那些乱七八糟老婆孩子的事……”   “乱七八糟的,交给灿阳,你只负责替本君训练出一支永不二心的诛天之师!”胜楚衣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坚定不容违逆。   萧怜手里抚了抚那只兵符,小心收好,“好吧,我试试。”   “还有一件事,怜怜极为擅长,楚郎也是佩服地甘拜下风。”胜楚衣见她收了,笑得灿烂,伸手将人拉进怀中。   萧怜被夸得喜滋滋的,“什么?快说!”   “床上。”   咚!   捶!   ------题外话------   今天合并一章发,更完哈。 第304章 龙君(一更) 自那之后,龙苑在萧怜的统领下,逐步走向正规,五百龙母,逐批长成,繁育后代,龙兽大军便不断壮大,一支前所有为的杀伐之师,直接受命于诛天宫的大军,迅速长成。   而萧怜那一抹鲜红的身影,既是龙苑最强大的龙母,也是魔神的君后。   不知从何时起,上到灿阳,下到魔域众生,提及这位诛天宫的女主人,都会尊称一声“龙君”,其意大有与魔君陛下比肩之意。   胜楚衣闻之,非但不恼,反而一笑,“这个龙君,唤得甚好,深得吾心。”   四百多年,弹指一挥间,转眼之间,一千年的期限,已近在眼前。   诛天宫外,新开辟的校场上,杀声震天,响彻霄汉。   校场中央,被圈出一块空地,数十新兵正围着中央的人,手持兵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场中央,萧怜将黄金龙刺背身后,一身红袍,脚踏长靴,笑着道:“这一次,一起上,让我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她忙的时候,会在龙苑中一待一整天,与化形的龙兵同吃,与年幼的龙兽同乐,从不拘小节,也无君后的架子,将这一大群她亲手养大的龙崽子,全都当成自己的孩子般对待。   所以,私下里,龙兵们也会亲昵地唤她一声龙母。   然而,疼归疼,宠归宠,萧怜打起人来却是手底下半点不留情。   一道金光横扫,新兵们被全数远远地掀飞出去,霹雳吧啦掉了一地,哎哟哟地嚎叫。   她将手中龙刺挽了个花儿,笑骂道:“小兔崽子,还敢合起伙儿来玩阴的,不好好练功,净耍些阴谋诡计。”   她对旁边立着的一个彪形大汉道:“狗剩,去,替我好好教教他们。”   “是!”翠花的儿子,狗剩,如今已是龙苑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立刻领命,扛了斧头,大脚一踏,地面隆隆作响,将刚刚那些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幼崽吓得,立刻又缩了缩。   萧怜从旁接过翠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花儿,今天吃什么?”   翠花笑道:“还惦记着吃,你已经三天没回怜宫了,若是再不回去,君上怕是要亲自来抓人了。”   萧怜顿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上次她忙得忘了时间,三天没回去,就彻底不敢回去了,结果胜楚衣亲自来了校场,当着数万大军的面,将她给打横抱走。   这次……,这次要不要自觉一点。   她正心里盘算着,远远的听见灿阳的喊声,“龙君,龙君!”   翠花笑:“你看,君上派人来了。”   萧怜镇定了一下,见灿阳几个闪身来到近前,身后除了穹隆,还跟着一个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灿阳乐颠颠道:“龙君,来,看看他是谁!”   萧怜礼貌性地笑了笑,“这个……”   谁知,还没等她猜出来,对方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云极大哥!烟荒拜见云极大哥!”   翠花便噗嗤一下,掩面笑出了声。   灿阳赶紧踹了烟荒一脚,低声提醒,“女的。”   烟荒一愣,连忙纠正,“哦,对啊,烟荒拜见云极大姐!”   萧怜:“……,额,好吧,快起来,你不是在替君上守结界吗?怎么回来了?”   烟荒站起身,说起正经事,立刻没了之前鲁莽的模样,“回大姐,最近结界频繁异动,我查看了几次,也看不出究竟,就回来向君上禀报。”   萧怜看向灿阳、穹隆和烟荒两个人,“那他怎么说?”   “君上说……”灿阳说得有些艰难,“是时辰快到了,神力涌动所致,命我来通知您,要抓紧时间备战,最近可以不用回去了。”   不回去?   萧怜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与烟荒又寒暄了一番,命翠花当晚在军中摆了宴席,为烟荒简单洗尘。   待到众人酒足饭饱散去后,又巡查了一周营房,这才放心的一个人回了怜宫。   整座宫室,静悄悄地,可萧怜却感知到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涌动,甚至不断冲撞着她的乙木生,仿佛若不是有人在强行压制,那股力量就会冲破堤岸,如山洪般将她淹没。   “楚郎?”   她循着那力量所在的方向而去,在怜宫深处,来到一道重重的石门前。   这里是胜楚衣平日静修的地方,如今石门紧闭,那后面汹涌澎湃的力量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几乎要将厚厚的石门冲垮,破牢而出。   “楚郎!”   她又试着唤了一声,伸手去敲门。   可那手还没触及石门,就被一股极强的力量轰地推翻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已经有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的重击了!   萧怜想要爬起来,却被那力量压制,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然而,下一瞬间,石门内如狂潮般的力量霎时间消失无踪。   门缓缓打开,胜楚衣从里面,面带笑颜走了出来,张开双臂,“怜怜,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刚才可有伤到你?”   萧怜见他没事,反而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假惺惺,刚才怎么回事?”   胜楚衣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收了手臂,来到她身边,蹲下来,一只手臂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凭空一捏,指尖上淡淡的水墨色雾气流转,化成人形,五官渐显,最后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一身红衣,生得与萧怜一模一样。   “你的神力回来了?”萧怜先是一喜,接着是一惊。   神力回来了,说明昊元的封印快要解开了。   “你的神力回来啦?”胜楚衣指尖上的小人儿学着她说了一句话。   胜楚衣轻轻戳了戳那个小人儿,小人儿痒得咯咯咯笑,萧怜就觉得仿佛自己被戳了一样,腰间也是一痒。   他笑眯眯看着她,“好玩吗?”   接着,另一只手,也绕上一缕雾气,化作一个拇指大小的胜楚衣,也像模像样地道:“好玩吗?”   萧怜被他哄得,忍不住一笑,刚才一脸的紧张都消散无踪,在他心口捶了一下,“问你正经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右手的小萧怜就学着她的样子,“问你正经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左手的小胜楚衣摇头晃脑道:“哄我的怜怜开心,就是楚郎最最正经之事啊。”   萧怜伸手抢过那个小胜楚衣,放在肩头,“好了,都老实点,先说正经事。”   胜楚衣笑着站起身,伸手将她扶起来,“嗯,楚郎正经了,怜怜说吧。”   “你的神力恢复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要醒了?”   胜楚衣携着她的手,边走边道:“还未完全恢复,但是神域已有所察觉,大战该是近在眼前。”   “那我们该做什么?”   “我已遣穹隆回去查探过,你的奶嘴……咳,奶嘴超人倒是干了不少好事,神域被它这样一闹,整日忙着收拾烂摊子,倒是无暇旁顾,所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萧怜停了脚步,“既然你的神力已经恢复大半,何不如先下手为强?”   胜楚衣笑道:“怜怜这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诛天军的威力了?”   “难道你不想?”   “想是想,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神域,有一个防护结界,设在琉璃城,遇袭时,结界会自动开启。这个结界,一旦打开,任凭我魔军声势再大,也无可奈何。”   “所以,我们要先破坏掉这个结界?”   胜楚衣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破坏,只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大军,如何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神域。”   萧怜歪着头思索,胜楚衣肩头那个小的萧怜也歪着头,捧着腮帮子思索。   “难道穹隆的传送阵不够大?” 第305章 九幽现(二更) “他的阵,一次最多传送十万,诛天军加上八王之师,共计九百万,就算将他累死,也送不完。”   萧怜看着胜楚衣笑眯眯的眼睛,怀疑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熬了九百多年不说,却等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才告诉我,你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知我者,怜怜也。”胜楚衣揉了揉她的头,“无极神域,乃是昊元一手造化,皇者之血,无所不能,所以,若是我们有了皇者之血,便可无限扩大穹隆的传送阵,将九百万大军,在同一时间,送上神域。”   “杀昊元?不行!他是你爹。”   胜楚衣眼波流转,蕴了一缕杀机,“皇者之血,并非只有我和他。”   “流连?”   “没错,用他,祭阵。”   “楚郎打算让谁去?”   “破坏神域结界水晶,活捉代神帝回来,这两件事,必须一气呵成,速战速决,否则一旦给了神域喘息的机会,惊醒昊元,功归一篑倒是未必,只是这场大战,便会旷日持久,无限延长,不死不休。”   他低头看着她的认真思虑的脸,“而且,此番行动之人,不能身负魔性,否则无法接近结界水晶。”   “穹隆、灿阳和烟荒,实力都不足,恐难胜任……”萧怜起头,“不如我去吧。”   胜楚衣捏了捏她的鼻尖,“谁去也不能让你去,你要坐镇我们的诛天军。”   “可是……”萧怜想了想,忽然警惕道:“你刚才在静室里做什么?”   胜楚衣一抹光划过,“没干什么,试试刚收回来的神力好不好用。”   萧怜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不会想要强行拆了自己吧?”   胜楚衣笑了笑,双手按上她的肩头,将人掰转过去,推着她沿着一路花径返回寝殿,“怎么会呢,强行将自己拆了,很疼的。”   他半俯身,在她肩后耍赖。   萧怜被他推着走,“那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一定有!走,我们回去想办法,一上床,楚郎的灵感就特别多。”   “死相!”   “怜怜嫌弃我。”   “哪儿有!”   两个人腻腻歪歪,拉拉扯扯,胜楚衣悄然回眸,向那不知何时悄然关闭的石门看了一眼,之后笑吟吟推着萧怜,没入夜色深处。   石门后,一袭白衣之人,发如墨染,垂及地面,双眸轻抬间,眉目清冷,轻推石门,走了出去。   在军营中喝了点酒,睡的正香的穹隆,梦中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看见胜楚衣正一袭白衣,容颜不改,却面如神祗冰川,简直当年九幽再现,立在他的榻边。   “君上,这么晚,您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床边,这样不太好吧。   九幽衣袍轻挥,“起来,开门。”   “啊?去哪儿?”   “琉璃城。”   与穹隆倒在一处的烟荒也爬起来,晃晃悠悠道:“君上?您怎么来了?谁去琉璃城?”   “我们,三个。”   ……   直到从神域琉璃城的另一头出来,穹隆和烟荒跟在九幽身后,穹隆用胳膊肘怼了怼烟荒,“你有没有觉得君上不对劲?”   烟荒:“有,但是说不清是哪里。”   “仙气儿,仙气儿十足,满身的魔障没了。”穹隆嘶了一声,“你说他突然带咱俩混进琉璃城做什么?”   这俩人属于神域叛徒,一路跟在九幽身后,便畏首畏尾。   三个人从僻静处出来,刚要穿过一条街道,便听嗖的一声,眼前一阵乌烟瘴气,一道黑影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接着后面一队巡天上使扬着兵器,追了过去。   再不远处,又是轰地一声,接着嗷呜一声震天吼,一只楼宇高的巨兽,炫耀胜利般的咆哮。   “在那边儿,追!”   又一队巡天上使冲了过去。   三个人避开巡守,绕到一处高楼下,一跃而上,将半座琉璃城收入眼底。   这哪里还是当初的繁华神域君城,简直是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混沌囚笼中放出来的魔兽、凶兽、叛逆、恶徒,无所不为地将这一座神域都城,当成了横行无忌的逍遥乐园。   琉璃城几乎出动了所有巡天上使,可这些东西,却像是斩不尽,杀不绝一般,源源不断,毫无章法,也毫无目的,只干一件事,就是——破坏!   九幽淡定自若,旁若无人穿行于街市,迎面撞上一队刚抓了只凶兽的巡天上使。   穹隆赶紧用衣袖遮了脸。   那领头的上使,见了三个人,“喂!干什么的?”   九幽抬头,声线冰凉,没有一丝情绪,“路过。”   “没见都乱成这样了吗,还到处溜达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那上使手中鞭子一抽,啪地一声脆响,打在那凶兽身上,“还不快滚,小心把你们当逃犯都抓了。”   九幽眼帘微垂,默不作声。   身后穹隆遮遮掩掩,烟荒忐忐忑忑。   那巡天上使将他们看了看,骂骂咧咧,“草,怎么看着眼熟呢?”   可嘴上虽那么说着,却依然急着擒了凶兽去交差。   “走了走了,忙死了。”他招呼身后十七八个手下,与九幽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九幽袖底生风,光华一现。   这十七八个巡天上使,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如烟雾般消散地无影无踪,连半点渣都没留下。 第306章 奶嘴超人(一更) 九幽敛了衣袖,端端正正立在原地,“结界水晶一旦破碎,必会惊扰瀚天宫,而流连若是失踪,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两件事必须同时并行。本君去会流连,你们两个,破水晶。”   “不行!”穹隆道:“您若是在瀚天宫出现,那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您不能去,要去,也是我们去。”   九幽好看的眉头微蹙,“你们两个若是进了瀚天宫,只怕就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但结界水晶虽有神兽看守,可若是带上奶嘴超人,掩护你二人行迹,也该万无一失。”   “但是……”烟荒还要争辩。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九幽袖中放出一缕淡淡的黑色雾气,该是方寸的气息,那黑雾缭缭绕绕飞升而起,没过多久,便稀释在空气中。   远方,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   “好了,做好自己的事。”九幽神情淡漠地几乎如同画中人一般,原地凭空消失了。   “喂……”穹隆还想拦阻,可那人早就不见了。   他向着九幽消失的方向叹息,“烟荒,君上这次上天,怎么怪怪的?”   烟荒拉了拉他的衣袖。   “拉什么拉,你说咱们俩现在怎么去琅琊台搞那个水晶?”   烟荒又拉。   “喂……,你不要再拉我……”穹隆嫌弃转身,去推开烟荒的手,这才发现身后气息不对。   慢慢回头看去,一只一座十层楼般高大的漆黑巨兽,正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   混沌囚笼中被胜楚衣放出的那位,奶嘴超人。   穹隆嘴角一抽,“嗨,奶嘴,好久不见,还认识我吗?”   奶嘴超人也不回答,啊呜,吞天的巨口一张,恍如一个黑洞,直直将两个人给吞了进去,之后掉头,四爪踏得地面隆隆作响,向着琅琊台方向奔去。   穹隆和烟荒在兽口中被晃得七上八下,浑身沾满了臭烘烘的口水,又怕碰到奶嘴黏糊糊、湿哒哒的舌头,又怕掉进它嗓子眼儿里,只要各抱住一颗獠牙不松手。   “啊——!我现在终于知道君上为什么不肯去琅琊台了……!”穹隆惨叫!   ……   瀚天宫门口,天光镜下,九幽端端正正立在门口,“进去告诉流连,就说九幽来了。”   见了他凝然冷漠的那张脸,已经两腿不停打战的宫门守卫,如蒙大赦般掉头冲进瀚天宫,“禀禀……禀少君,外面又来了个少君。”   流连正为找不到芷鸾发脾气,“这神域就本君一个少君,哪里还有第二个!”   “是真的,九幽少君回来了!”   流连一个激灵,“他怎么来了!”接着缓醒过来,“不对啊,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呢,好大胆子啊!”   他眼珠一转,“请他进来。”   九幽进殿时,流连已重新在帝位上坐好,他只需向下看上一眼,两人之间的高低贵贱,立见分晓。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少君,为何几万年都入不得昊元老爷子的眼。   下面那个一身白袍,没了神籍的少君,只需立在那里,就是整个天地。   而他,相比之下,就颇有几分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意味。   想想也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此番若不是昊元陷入沉睡,瀚天宫群龙无首,众神也不会将他推举出来摆在这儿镇宅。   流连终究不是个很笨的人,既然想的明白这一层,就立时心中生了恨意,“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九幽淡淡道:“父君自海国一战,陷入沉睡,闻之挂念,特来探望。”   “你不是躲进魔域去了吗?”   “躲?”九幽抬头,看着上面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本君如今就立在此处,何曾怕过?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君躲了?”   他来到玉阶前,提步上了一级。   流连向后靠紧帝位,“你干什么?”   九幽再上一级,“第一次相见,想将你这唯一的弟弟看个清楚。”   “你不要过来啊!我喊人了!”流连已知他来者不善,“来人!护驾!”   轰地,隐于瀚天宫中的八十八天神将现身,将九幽周身围了个水泄不通。   九幽全未将同时指向自己的八十八套神兵法器放在眼中,只是与流连讲话时,尽量表现的亲善,“流连,你在神域的时间短,也许并不知道,论及杀生,神域诸天,只怕没人比本君更擅长了。”   他右手探入左手袖中,一声宝剑出鞘之声,清越如悠长龙吟,一柄白光夺目的长剑,从袖中缓缓抽出。   “你到底要干什么?”流连抓过身边一个神将,挡在身前。   九幽端端正正将长剑在面前做了个起势,嘴唇刚动,“抓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就听见殿外一声娇叱,“你们这是干什么!都住手!” 第307章 我是来抢老公的(二更) 雪薰不顾门口众人拦阻,闯了进来,“你回来了!”她望着九幽,眼中满是意想不到的惊喜神采,“你终于回来了!”   九幽并不看她,提步又蹬上一级玉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九幽!你有什么话好好说,陛下快醒了,你们是两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一定要一见面就打打杀杀?”   雪薰是抱着一颗做人家的好妻子,好媳妇的心,在劝他们父子握手言和。   可九幽哪里有功夫跟她掰这些大道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一日,魔域一年,他上来已有一个多时辰,魔域已经又是几十年过去了。   而且,就是因为昊元快要醒了,他更要抓紧时间,不能再等了。   九幽手中雪白的虚空剑嗡地一声响,从脚下划过,一阵剑气荡开,整个瀚天宫为之一震。   抓人!   保护流连的八十八镇殿神将齐齐动手,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九幽正要发作,双腿却被人死死抱住。   雪薰跪在地上,仰头哀求,“少君,不可以!这里是瀚天宫,你若是在这里动手,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放手!”   “我不放!流连君是你的弟弟,你若是杀了他,等陛下醒来,你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流连一看,躲在高出他半截身子的巨神身后,“好样的,雪薰!就这么干!”   九幽将虚空剑悬于雪薰头顶,“你放手!不要逼本君杀了你!”   雪薰两眼一闭,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衣袍上,“不行,我死也不放!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送上绝路!陛下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留你生路,你千万不可将自己送入绝境!”   九幽心急如焚,“你再不放手,今日虚空剑下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他长剑扬起,便要刺入雪薰顶心。   雪薰双手抱得更紧,“我是你的妻子,就算死在你的剑下,也不会任由你做堕落下去!”   这时,殿外一声酸溜溜的响脆声音响起,“谁是谁的妻子啊?”   接着,轰地一声,瀚天宫的房盖儿一晃,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该是有无数琉璃瓦被掀翻,巨大的翅膀呼扇声从众人头顶上渐渐远去。   门口的守卫冲进来,结结巴巴报:“不不不不得了了!来了只大的!”   话音未落,那翅膀扇动的声音又嗖地从远方呼啸而至,这一次,毫不留情,一声巨响,瀚天宫被掀了房盖儿。   一个铺天盖地的巨大身影,鲜红如一片如血朝霞,再次掠过时,金光一现,化作一个满身红袍的人,跃了下来。   萧怜手中黄金龙刺破风而来,直刺雪薰面门,“内个谁!你放手!”   她时隔太久,已经忘了雪薰叫什么了。   雪薰被迫放开九幽,险险避开这一击,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已被逼退数丈,“你是谁?”   萧怜已经稳稳站在九幽身前,将他护了起来,“来抢老公的。”   雪薰不懂。   萧怜回手指着九幽,“这个,我的。”   再指雪薰,“你,不准抢。”   她转头之际,余光仿佛看见九幽异样的眼神,这会儿又认真去看,见他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像是看着一件失而不得的稀罕宝贝般看着自己。   “帝呤。”他恍如隔世般的唤了她一声。   萧怜转过身去,不能看,花痴又来了。   雪薰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原来你是帝呤?”   萧怜:“没时间跟你闲聊,赶着送货!”   她身子极为灵活,如一抹光,绕开九幽,一记龙刺挑向护着流连的巨神。   巨神举起双锤迎击,九幽趁势去抓流连。   流连哪里肯老老实实给他抓,随手抓起一旁的宫女扔了过去,掉头就跑。   雪薰见九幽再次动手,就又扑上去拦阻。   其余镇殿神将也蜂拥而上。   萧怜龙刺呼啸,飞身替九幽将围阻之人全部拦下。   可偏偏九幽要一面应付雪薰,一面去抓流连。   他始终对雪薰不忍动手,便事事碍手碍脚。   整个瀚天宫这时已经乱成一团。   轰隆一声响。   整个神域为之一晃,该是琅琊台上的结界水晶被人破了。   时不我待!   九幽回眸与萧怜相顾一眼。   萧怜喝道:“换!”   两人立时飞身而起,凌空互换了位置。   现在,萧怜抓流连,九幽对上八十八神将!   虚空剑一剑荡出,排山倒海,为萧怜赢得时间。   萧怜龙刺铮地一声脆响,“对不起了!”点在雪薰肩头,直刺了下去,一道红影从她头顶掠过,抓鸡一样擒了流连。   “别乱动,我可没他那么讲道理。”萧怜在流连耳边低声威吓。   九幽一剑劈开再次涌上来的众神将,去与萧怜回合。   受了伤的雪薰最后一次努力,再次死死抱住他的腿,“九幽,你听我一言,今日若是伤了流连君,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放手。”九幽面对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如何处置。   她对他,终究一片拳拳之心,从始至终不曾背弃。他此时若是对他下手,来日穹隆等人,也必将惶惶不可终日。   “哎呀,烦死了,啰嗦!”萧怜索性身形一变,化作巨龙,一爪抓了流连,一爪抓了九幽和雪薰两个,冲天而起,将瀚天宫剩下的半个房顶也给掀了个干净。   她直飞琅琊台方向,人还未到,声已先到,“开阵!”   下方,穹隆开了个阵口,那鲜红的巨大身影急速而来,两翼横扫,便将穹隆、烟荒,连带着奶嘴超人,一块儿全部捞进了传送法阵。   几个人加上一个缩成香猪大小的奶嘴超人,几乎是滚着从阵中摔了出来的。   穹隆人方落地,还晕头转向就被一只手拎起,“布阵!”   萧怜摔了个嘴啃泥,后背上还压着雪薰,艰难地抬起头,便看见胜楚衣似是一块强大的磁石般,将白衣的九幽嗖地吸附过去,两人便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他俯身向萧怜伸出手,“辛苦怜怜跑这一趟。”   萧怜哼了一声,若不是她最近几年发现他经常魂不守舍,再三逼问,才发现他又将自己拆了两半,这会儿,他的另一半儿还要被旁的女人抱着大腿缠个没完没了呢。   “你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啊,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差点坏了大事。”   胜楚衣无奈,“那是九幽,不是我,九幽若是如我这般威武,怜怜岂不是跟他跑了?”   雪薰这时才缓醒过来,看向胜楚衣,“夫……”   “夫你妈个头啊!”萧怜上去将她一拳打晕,“灿阳,带下去,跟芷鸾关在一起。”   灿阳笑她暴力,“遵命,龙君。”   穹隆布开传送大阵,“好了!快!”   萧怜和胜楚衣齐齐看向地上摔晕过去的流连。   胜楚衣微微动了一步。   萧怜更抢了他一步,“我来。”   她挡开胜楚衣的手,“你终究是你的弟弟,我来!”   手起刀落!   神皇之血,缓缓流淌出来,将阵法的符文慢慢浸染。   胜楚衣和萧怜并肩而立,看着那传送阵正随着鲜血的注入,不断扩大。   昏迷中的流连该是因为痛苦,有了些意识,可却因为失血太多,而根本再也无法醒来,只有身子稍微动了动,做了最后痛苦的挣扎。   萧怜牵了胜楚衣的手,“雪薰虽然婆婆妈妈,但是她说的对,你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胜楚衣反扣她的手,“你所在之处,皆为我的疆土,这才是守住你的最好方式。”   巨大的传送阵,终于在流连血竭之时,彻底完结。   轰轰轰!   大军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九百万魔军,整装待发。   诛天之战,就在眼前! 第308章 诛天第一战(一更) 魔域八王,鬼、魅、兽、妖、魔、煞、妄,各驭了八色脚踏烈火的战马,身后跟了嗷嗷叫的滔天的大军,列阵于血色大阵前,等候接受检阅。   胜楚衣的御轿缓缓升起,如一座悬浮于半空的黑色宫殿。   奶嘴化身黑雾凝结的战马,鼻息中喷着黑色的火焰,在萧怜身边踏着四蹄。   胜楚衣随手隔空掠过,为奶嘴披上一套猩红披挂,“去吧,替本君检阅诛天大军。”   “好!”萧怜仰面向他灿烂一笑,翻身跃上奶嘴。   奶嘴扬开四蹄,一声长嘶,如一道离弦的箭,在两列大军中央穿过。   战鼓与长号声震天!   胜楚衣指尖轻弹,那一人一马随着星光闪耀,便披了一道长长的披风,如一道红色的流星,迎着两侧山呼之声而去。   萧怜的马经过兽王的阵列,便见到五百年不见的焰杀,一身战甲,胯下一匹纯白战马,向她颔首致意。   他该是真的忘了,也真的放下了。   见他封王五百年一向安好,萧怜心中那份歉意便也终于释然。   于是,她向他咧嘴一笑,便换来焰杀微微俯首。   杀气震天的魔军,一千年,厚积薄发,只待今日。   萧怜的战马第一个踏入血色大阵,碧染、烟荒护在两侧,身后乃是魔域八王,在后面,便是大军簇拥下的魔君御轿。   嗖地一声呼啸!   阵的那一头有利器飞旋而至,直逼萧怜面门。   碧染横出长戟,替她一枪荡开。   劲风激起发丝飞扬而起,萧怜直面前方的未知,纹丝未动。   胜楚衣在御轿中换了个姿势,“看来他已经醒了。”   没错,昊元醒了。   在流连的皇者之血流尽,命绝之时,血脉中的神力被触动,唤醒了昊元。   一梦三日,醒来时,已是天下大乱,魔军压境。   昊元震怒,急招诸天神王带兵勤王,一时之间,除了已寂灭的神后一族洛世纹丝不动外,雪城、苍穹城等十七诸天神王大军齐聚于琉璃城外。   此时被妖魔鬼怪糟蹋地一地狼藉的琉璃城,在昊元神光荡出之下,一切霎时间如逆时而生般,全部恢复了原貌,所有被胜楚衣放出的囚犯,也在神光之下烟消云散。   这座城,又重现了往日的辉煌,却空空荡荡。   昊元重新在帝位上坐下,接受诸天神王朝拜。   “陛下威武!”   昊元将手掌在帝位的扶手上一震,“畜生,胆子包了天!”   镇守琉璃城的神将道:“禀陛下,结界水晶昨日已被……”   “用不着什么防护结界,朕难道还怕了那个畜生不成!”   昊元向下望去,目光落在雪城神王身上,“雪万山,朕听说,你的女儿,昨日被掳了?”   雪万山满面忧心,“回陛下,正是。臣教女无方,请陛下降罪。”   昊元正是用人之际,如何会怪他,“无妨,她一心向着夫君,想要将方寸导向正途,也是尽力了,何罪之有。只是……”   他话说了一半,雪万山就有些忐忑,“陛下有何吩咐。”   “只是,她一心向着方寸,只怕这心中便没了瀚天宫,今日之战,朕必除逆子,爱卿,该作何打算?”   雪万山神色一紧,慌忙跪下,“陛下,雪薰她既是自愿嫁与少君,便该生死相随,少君若是殁了,薰儿也不该苟活。”   昊元满意点头,“嗯,那爱卿到时痛失爱女,可会心中怨恨朕?”   雪万山连忙叩首,“臣不敢,臣携雪城百万大军,誓死效忠陛下,效忠琉璃城,效忠瀚天宫!如敢有背叛,就叫雪城一族,万万生灵,于神光下灰飞烟灭。”   他发下如此毒誓,昊元的脸终于露出笑意,指尖微微拈了拈,“好,雪王,你说的话,朕记下了。”   他转而看向苍穹城城主,“穹苍啊,你呢?”   穹苍早已料到下一个就是自己,慌忙跪下,“陛下,犬子乃是受人所惑,遭人挟持,并非有心叛出瀚天宫啊!”   穹隆是他苍穹城唯一的传人,穹苍自然不能就这么任由他被判了死罪。   这会儿,他心中虽然恨这个儿子糊涂,也恨他没骨气。   昊元早知他有此一说,“这么说,穹隆他当众抱着流连的未婚妻回府是为人所惑,屡次打开神魔两界通道,是遭人挟持,现在用朕的爱子之血,为那诛天军开了长驱直入的大阵,也非个人所愿咯?”   穹苍双膝一软,“陛下明鉴,穹隆这孩子一向忠于陛下,绝无二志,他一定是被芷鸾迷惑了!”   反正洛世的人一个没来,就是摆明了站在神帝对立面,他一向都不同意穹隆钟情芷鸾,这次正好将这个锅扔过去。   昊元还留着他有用,自是不好把事儿办得太绝,“好啊,既然如你所言,朕就再给他一个机会,责令你即刻前往关闭血阵,斩断诛天军退路,待到尘埃落定,歌舞升平之时,朕许他官复原职,重新立在瀚天宫伺候。”   “是!臣这就去办。”   昊元冰冷又蕴含了无数威压的目光,将下方十七神王又重新横扫了一圈,鼻子里轻微哼了一声,“仅凭一千年,一支妖魔鬼怪凑成的杂牌军,就想打上天来,这孩子啊,几万年了,依然这么幼稚,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指尖一绕,翻出一块白玉令牌,向下扔去,“无光王,带你的人去给朕打头阵,朕要让那些妖魔鬼怪知道,这世间真正的杀戮是什么!敢在朕面前称魔,真是不自量力!”   下方,被称为无光的秃头神王,弯腰拾起令牌,大嘴的嘴角咧开,残忍一笑,“臣领旨。”   ——   魔域的中军帐中,啪的一声。   胜楚衣将一块写着无光的牌子,扣在了书案中央。   “无光王,是昊元于日月无分之时,所创第一王,此人生于暗地,以杀成神,生性残忍暴戾,从无怜悯慈悲,十分难以驾驭,在光明现世后,曾多次因为嗜杀而被昊元惩治。这是一个弃之可惜,留之无用的鸡肋。以昊元的性格,他一定会将无光作为第一枚棋子,来试探我们的实力。”   烟荒道:“让我去会会!”   胜楚衣摇头,“不,第一战,要有必胜的把握,既要先声夺人,又不可尽全力。”他眼光看向下方,八位魔王分立两侧,眼中都因大战在即而透着凶光,“无光,并非昊元手下最强的一个,也绝非最弱的,却是最难缠的一个。”   胜楚衣回身,敲了一下躺在他背后偷懒睡觉的萧怜,“怜怜说。”   萧怜翻了个身,抓了他一把头发盖在脸上,挡了灯火,哼唧道:“对方既然出了最难缠的,咱们就派最干脆的,快刀斩乱麻。”   胜楚衣的手在她腰间拍拍,“好,听怜怜的。”他转而看向下方,“那么,你们谁能最快将无光的头颅给本君带回来呢?”   所有的目光,唰地落在焰杀身上。   雪印叹服道:“君上,这五百年,我去招惹了那九根尾巴的不下几十次,每次都被打得心服口服,这杀神第一阵,非他莫属。”   胜楚衣眉头一挑,看向其他诸王。   诸王纷纷咳咳咳。   他们这五百年,各个对焰杀从欺负,挑衅,看不起,到最后被打得七荤八素,找不到东南西北,其中的尴尬,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焰杀悠悠起身,九尾在背后摇曳,“既然魅王举荐,臣愿往。”   胜楚衣满意道:“好,看来本君当年,并未看错你。”   他身后,传来萧怜轻微的呼噜声,中军帐中就一瞬间安静。   焰杀:“若是君上再无其他吩咐,我等就不打扰龙君休息了。”   众人识相,呼啦啦散了出去。 第309章 本君最贴心的剑(二更) 胜楚衣回身,看着滚在他身后轻裘上睡得像小猪的人,轻轻刮了她鼻子,“这是怎么了?讨论你最喜欢的事情也能睡着。”   萧怜推了他一下,嘟囔道:“讨厌。”   翻了个身,接着睡。   ……   深夜,突然轰天的战鼓响起,无光不宣而战。   可刚刚冲到阵前,便已见一袭红袍的翩翩公子,手中羽扇轻摇,已单枪匹马立在那里,该是等了他许久了。   “无光王,等了你很久了。”   “你是谁!”   “大战当前,当知己知彼,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难道还想活着回去吗?”   轰地,火光四起,将无光所率暗兵包围在其中。   扑啦啦许多羽翼振翅之声,鸟族爪中提着明灯,尖啸着冲天而起,将战地照得如同白昼。   “无光王,死于光明下!”   焰杀,一声清喝,红云乍起,一柄羽扇,轻如鸿毛却势如千军万马。   ……   中军帐中,萧怜已被抱回床上,盖了被子。   胜楚衣坐在案前,侧耳聆听外面的战事,不觉唇角含笑,提笔在一份名单上,郑重落笔,工工整整将上面“无光”两个字划掉。   他的手指轻敲纸面,“下一个,该是……”   ……   很快,无光的头,被挂在了诛天大营前。   焰杀如赴约归来般,下马进了营帐,浣洗更衣,平静自若。   然而,诸王的道贺声还没落下,那边战鼓又起。   第二战,昊元派了敛玉神王。   这个神王,不温不火,不上不下。   昊元一战失利,却不着急,居然派了个中游的来叫阵,胜楚衣立时心生疑窦。   正好烟荒手痒,这几万年来积蓄的劲头,想好好干一架,以前在琉璃城当差时,敛玉还踹过他的屁股,他正好将这股子闷气讨回去,于是又闹着要出战。   这一次,胜楚衣准了,既然昊元在试探,那么他也试探试探,应付一下。   烟荒这一战打得辛苦,却终究得胜,敛玉重伤逃走。   烟荒回来,一脸的不高兴,“都怪我无能,居然连个脑袋都拎不回来。”   正墨迹着,又是一阵鼓响,有人报向中军帐,“君上,神域派出了不动神王。”   “不动……?”   胜楚衣眉头一紧,“他这个时候,派不动出来做什么?”   萧怜睡醒了,精神抖擞,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晃,“不动怎么了?”   “不动王,擅守不擅攻,昊元接连两次失利,为何第三次不奋起?”   萧怜扭身坐到桌子上,看他那份名单,名单分上下两半,一半是敌方,一半是己方。   她将己方大将的名单一流水地看过去,也没发现有哪里需要昊元拖延时间的。   “除了大军之后的穹隆和灿阳,只有一小拨兵力守阵,我看不出咱们还有哪里薄弱。”   如今,在九百万魔军的后方,穹隆和灿阳正守着那只巨大的血阵,一来诛天军的供给全部来之于此,另一方面,这个巨阵,可以远远不断地将魔域的气息扩散上来。   而这魔域的气息,对于诛天军来说,就是天然的滋补品。   胜楚衣拍案而起,“他在打血阵的主意!”   “可是血阵在大军的最后方,他们如果过去?”   “穹隆会开传送阵,他爹自然也会!”   萧怜手中招出龙刺,“我去!”   “等等!”胜楚衣抓住她,诡秘一笑,“怜怜,不急,我们将计就计。”   ——   血阵上,穹隆正鼎力维系传送口的稳定。   灿阳持剑,来回巡视。   这时,一道刺目的银光炸开,有人在光中怒骂:“孽障,还不跪下!”   穹隆一个哆嗦,亲爹找来了!   他一动摇,那阵就是一阵撼动。   灿阳跃到穹隆与那道银光之间,“谁!出来!”   周围魔军呼啦啦围成一圈,将银光紧紧围住。   里面一道银光荡出,以势不可挡之势,将上千魔军掀翻。   “真神面前,一群妖魔鬼怪,伪虎作伥!”   穹苍踏着大步,从银光中走出,直奔穹隆,“走!跟父王回去。”   穹隆本就不是个忤逆的孩子,这么多年虽然跟着少君干了不少坏事,可终究那是少君,他爹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现在,他竟然跟着少君一起反了,反了也就算了,还打上天来,要推翻老子,这就是爸爸忍耐的极限了。   老子一发怒,穹隆立刻怂了,“内个,父王,我,我不能走啊!”   “你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还不知悔改!若是现在跟我回去,陛下还可算你将功补过,若是还执迷不悟,来日遭受株连的,可就不只是为父,还有整个穹氏一族,以及治下万万生灵!”   “可是,君上待我不薄,我不能有负君上……,也不能弃了……弃了芷鸾……”   “你还想着芷鸾!”   穹苍抬手要打,穹隆就缩着脖子等着挨打。   可穹苍那手举了上去,却落不下来了。   “穹苍王要打本君的人,可有问过本君?”身后响起胜楚衣的声音。   穹苍没想到胜楚衣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少君!”   “声东击西,釜底抽薪的招数,已经用老套了。”胜楚衣优哉游哉,负手而来,“老人家,识时务方为俊杰,这神域的天,你难道看得就不腻吗?”   “少君,陛下之能,远非你我所能想象,就凭这诛天魔军,只怕也没有胜算,父子一家亲,陛下如今只有您一个儿子,您又何必一定要闹得不可收拾才罢休?”   “老人家今日到底是来教训穹隆的,还是来教训本君的?”胜楚衣理了理衣袖,“你又怎么不知,本君这诛天大军,也是非你所能想象的?”   “少君……!”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既然昊元大费周章,用了无光、敛玉两王一死一伤为代价,才将你送来,就这么走了,也说不过去,不如就留下来,好好看着,本君的诛天军,到底是怎样一支魔君!”   他言闭,不由分说,抬手间,一只黑色光牢落下,将穹苍困在其中,转而对穹隆道:“本君诛天,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苍穹城依然是苍穹城,若是败了,就有劳诸位陪葬了。”   一旁的灿阳上前,拍了拍穹隆的肩头,转而封了穹苍的嘴,“穹苍王,穹隆要专心护阵,您就在这儿歇会儿吧,得罪了。”   胜楚衣不再理会在光牢中呜呜叫的穹苍,跃上高处,目光横穿九百万大军,向对面望去。   咣!   一声响!   对面隐隐有种躁动。   咣!   又一声!   光牢中的穹苍,每听见这一声,就是一哆嗦。   那日,无光王人头落地时,他就曾听过这个声音。   每一声响起,便意味着一位神王陨落。   他瞪着眼看向胜楚衣,呜呜地叫,你们在干什么?   胜楚衣低头,俯视光牢中的人,“现在,你觉得,到底谁才是大势所趋?昊元,有你们十七只利爪,不如本君有一把贴心的剑。”   他的怜怜,就是那把剑。   琉璃城外,神族大营中,几道身影如鬼魅穿梭一掠而过。   碧染长戟将无名王抵住,焰杀抓起他的头发,萧怜一记龙刺,刺入咽喉。   咣!   又是一声。   三人一言不发,毫无声息,在卫兵到来之前,行动划一,利落地闪出营帐,向下一处神王大帐而去。   昊元根本没想过他们竟然会这么大胆,会直接行刺神王,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为穹苍作掩护上。   如今后院起火,仓促之间,竟然连个人影都抓不住。   萧怜三人经过敛玉的大帐,焰杀和碧染一左一右杀光守卫,她一人长驱直入,榻上还吊着一口气的敛玉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人按了口,一枪刺穿心窝。   咣!再一声!   整个神族军营,人心惶惶!   胜楚衣要的,就是这样,所以这一次,萧怜所有刺杀之人,全是他精心挑选的最弱的几个神王。   龙刺挑破营帐,萧怜回手一把炎阳火,扬长而去。   敛玉的大营瞬间沦为火海。   此行最后一个,巫山王。   接二连三死了同僚,巫山王的营地中,已经加强了戒备。   “我去开路。”   碧染双翼振开,数丈之广,枪风一荡,便是一片。   他将巡防的守备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萧怜和焰杀两人悄然没入阴影。   巫山王帐中,居然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卫兵。   ------题外话------   今天猛然加更哦!晚上还有一章。 第310章 龙母如何保胎?(三更) 焰杀将羽扇横于身前,淡淡回眸,“你说怎么办?”   萧怜果决一个字,“杀!”   “好!”   焰杀率先冲入帐中,以一敌百,萧怜紧随去后,直取巫山王。   屏风被龙刺一枪劈为两半,躲在后面的巫山王竟然是个女子!   高高的飞天髻,一张静美无暇的脸,轻纱飘逸,婀娜多姿。   萧怜一愣,这是一个真正的神女,好漂亮。   巫山王也是一愣,原来刺客竟然是个女子!   接着她那如水的目光就落在了萧怜小腹上。   萧怜的小腹立时猛地一阵剧痛。   她将手中黄金龙刺向她掷去,龙刺如生了双翼的金龙,一声长啸,荡开大帐中护卫,直取巫山王。   然而,就是那一眼的对视,萧怜手底下已慢了半拍,失了先机,龙刺与巫山王擦肩而过,转头飞回。   一击未中,便不可恋战。   焰杀觉察有异,“走!”   飞身抓起萧怜便要撤出,可大帐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身后,巫山王悠悠道:“你们两个,一个襄王有梦,一个神女无心,真是可叹啊。”   焰杀似是没听见,护着萧怜离开,羽扇振开对面的卫兵,发现手中的人已经委顿下去,“你怎么了?”   萧怜腹中剧痛,“快,带我回去!”   这时,碧染从外面用长戟破开一条血路而来。   “断后!”焰杀将萧怜抱起,由碧染护着,三人且战且退,很快没入夜色中。   “让他们走。”巫山王清幽的声音传来。   那追兵便很快就止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胜楚衣在血阵前发觉萧怜的乙木生突然弱了下去,立刻弃了穹苍赶去接应。   等到两厢回合,萧怜已脸色惨白地昏死过去。   “怎么回事?”胜楚衣将人从焰杀怀中夺过,抱入中军帐。   焰杀和碧染跟进中军帐,碧染无意间看见焰杀手上染满血,“她受伤了?”   焰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他衣袍是红的,萧怜的也是红的,胜楚衣的则是黑的,如此一通折腾,居然谁也没发现她身上有好多血。   胜楚衣将人翻了两翻,也没发现哪里有外伤,“你们最后对上了谁?”   “回君上,是巫山王。”碧染答道。   “巫山王?不过泛泛之辈,如何能伤得了她?”   忽然,他眉心一跳,将手覆在萧怜的小腹上,神色乍是一喜,接着转忧,“你们两个出去,换翠花进来。”   焰杀和碧染两人不明所以,只好听命离开。   等翠花听说萧怜伤了,急火火跑过来,一头钻进大帐,“君上,我来了,混蛋怎么了?”   她平日私下里都还管萧怜叫混蛋,这一着急,就说走了嘴。   胜楚衣正替萧怜封了几个经脉,止了血,抬头,面上带着笑意,道:“龙母平日如何保胎,说与本君。”   “什么?她终于怀上了?”翠花惊喜之下,嗓门大的出奇,立刻外面守着的焰杀、碧染就全都听见了。   胜楚衣有些忧心道:“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是本君大意了。”   翠花笑嘻嘻凑了过去,安慰道:“君上放心,龙母若说旁的不行,这生孩子的绝活可是顶呱呱,除非有人将她的肚子剖开,将蛋挖出来,否则,绝对不会有事。”   她说得兴冲冲,正对上胜楚衣想吃人的眼睛,口无遮拦就算了,本君的子嗣,怎么会是个蛋!   “那到底有没有保胎的办法?”   翠花赶紧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龙苑中的五百多龙母,从来没见过谁滑胎。”   胜楚衣怒道:“要你何用!出去!”   翠花见他真的生气了,赶紧将功补过,“但是,内个,根据我的经验,若是恢复飞龙魔体,会更加强壮,比较容易安胎。”   总算说了点有用的,“出去!”   “是。”   胜楚衣虽是恼怒翠花如此不靠谱,可此时将手放在萧怜腹部,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小的心跳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才稍稍安心。   直到萧怜悠悠醒转,他都没有离开她半步。   “怜怜,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怜将手抚在小腹上,仔细感受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胜楚衣扔了掌中的小手,“知道有孕,还主动请缨出去冒险?”   萧怜撇撇嘴,“我怎么知道被那个巫山王看了一眼肚子,就会这样!”   胜楚衣气得站起身来,在床边来踱了几个来回,“巫山王主掌神域的阴阳和合,子嗣生育,我若知道你有孕,绝不会让你靠近她半分!”   他那么大声,萧怜就窝在被子里都不敢吭声了,“内个……”   “内个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早跟我说!”   “我,我怕我说了,影响你的全盘计划。”她缩了缩,像只犯错误的兔子。   胜楚衣砰地双手撑在床上,将她圈在中间,猩红的两眼之中,全是凶光,“本君诛天到底为的是谁!难道为了瀚天宫上那张破椅子?无非为了你!为了替你争个一生高枕无忧!可你若有事,本君所做的一切,又意义何来!”   胜楚衣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看着这个躲在被子里全然蒙蔽装傻的人,却又有些不忍,孕妇,始终是不能吓。   他强行收了脾气,柔和了嗓音,换了平心静气的神色道:“好了,没事了,从今天开始,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不用再管了。”   萧怜眨眨眼,“可是,内个……”   他揉了揉她的头,在床边坐下,大手将她的眼睛给蒙起来,“没有可是,闭眼,休息,我去叫人给你寻些安胎补血的药来。”   “但是,楚郎,我……”   “又要怎样?”   “我想……洗个澡……,行不行……?”萧怜咧着嘴,艰难恳求。   她身上好多血,黏糊糊的。   胜楚衣瞪她,“躺着!我来!”   外面咣的一声响。   不动王被雪印几个魔王用车轮战终于磨死了。   大帐内,大木桶里,明明亲自动手洗人的胜楚衣,不知怎么地,自己也进了木桶里。   两人依偎在一起,他抱着她滑软的身子,仰头枕在木桶边缘,“十七神王,如今一日不到,折损六人,明天,昊元该按捺不住了。”   他将手透过水波,覆在萧怜的小腹上,随着腹中胎儿的一记心跳,那木桶中的水就荡开一圈涟漪。   萧怜看着水波,面上笑靥如花般绽开,“他好强壮,男孩吗?”   胜楚衣也笑得两眼弯弯,“不,是个女孩。”   他将头抵在萧怜湿漉漉的额头上,“我喜欢女孩,跟你一样,又漂亮,又淘气。”   萧怜的身子,鱼儿一样滑转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给她取个名字吧,你取的名字,我都爱。”   胜楚衣在她鼻尖上一钩,“容我想想。”   “嗯。”萧怜将头咚地撞在他下颌下,拱了又拱,蹭了又蹭,耍赖道:“哎呀,讨厌啊!又要生孩子了!”   胜楚衣伸手将她按住,“老实点,别乱动!我没人性的。”   萧怜:“……”   她就这样在水中,依偎在他怀里,不知何时睡着了。   胜楚衣小心起身,将人抱出水中,裹了松软的衣袍,安顿在床上。   他看着她的脸有些薄红,睡着了依然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小腹上,便知这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如今这件事,既然已经被巫山王看破,那明日昊元必定又多了一个筹码。   绝对不能让她靠近巫山王,甚至不能再靠近战场。   胜楚衣指尖泛起幽光,轻触萧怜。   那裹在浴袍中光滑如雪的身子就化成了一只披鳞戴角的红色小龙,蜷缩成一团儿,将头埋在翅膀下面,睡得正酣。   胜楚衣的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她光洁的鳞片,“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你平安无恙。”   他守着她,片刻的宁静,终于被远处的战鼓声打破。   烟荒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君上,敌军叫阵了。”   胜楚衣张开眼睛,“是谁?”   “昊元,亲征。”   胜楚衣的眼睛重新合拢,“让他等着,就说本君还没起床。”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君了,这个人,高高在上万万年,从来没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而越是从不将别人放在眼中,就越是见不得自己不被人放在眼中。   他既然御驾亲征来杀他这个逆子,就必定要在开战之前先居高临下训斥一番。   可是,他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两军交战,你若先怒了,就先输了一半。   胜楚衣转身,将化成小龙的萧怜在怀中紧了紧,腻歪道:“来,我们再睡一会儿。” 第311章 巫山有梦(一更) 直到神域的三轮太阳都运行至中天,胜楚衣才懒懒起身。   萧怜前所未有地懒,继续在被子里盘了个暖和的窝,龙睛上的虹膜也不掀,哼唧道:“你去做什么啊?今天打谁?”   “打谁你都无需理会,安心养胎,等我将三轮太阳都打下来送你。”   胜楚衣慢悠悠穿了衣裳,对镜正了正发冠,面上神色淡淡,从镜中望向床边垂下的龙尾巴,还在懒洋洋的甩着,那眼底的温柔中就多了几分留恋。   他微微昂起下颌,将领口的碎褶仔细一层一层整理整齐。   曾几何时,他每次去觐见这位父君,都要衣袍冠带一丝不苟,稍有不妥就会被劈头盖脸怒骂。   他那时候,从没在他的面上看到过对自己赏识的笑容,更不被准许在他面前笑。   胜楚衣对着镜子,面上浮起盛世无双的笑颜。   琉璃城外的一马平川上,两军对垒,旌旗招展,那黑色御轿升起时,就如一座虚浮的黑色行宫。   烟荒正带着八位魔王在这边儿骂阵,那边本着高等生物不跟你们这些低等畜生见识的心态,勉强可以做到骂不还口,保持优雅高贵的姿态,从早上到现在足足忍了几个时辰。   可眼力好的,就分明能看到剩下的几位神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但是没有昊元的命令,谁也不敢随便出一声。   昊元这会儿,就在那一头,由九色神兽驮着,悠闲喝茶。   该是见到胜楚衣的御轿升起,排场比他还大了几分,脸色更是一沉。   “方寸,这么多年不见,你依然这么没规矩。”   他越是说他没规矩,胜楚衣就越是没教养,索性向御轿中的软枕上一歪,“有娘生,没爹教,就是这副模样,本君也对自己无可奈何。”   他果然已经不再认他这个爹!   昊元手中一抖,将茶盏重重扔了,“方寸,你若现在阵前跪下,再唤朕一声父君,念在与你父子一场,朕可以考虑饶你不死,不但前尘旧账可以一笔勾销,而且万万年之后,这神域天上地下,全都是你的!切莫要等到兵败山倒,再想起来哀求朕放过你和你那爬上床榻、见不得人的畜生,到时候一切都晚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他说得如此难听,胜楚衣手中一紧,仰头望了望天,“神帝的好意,本君心领了。你放心,本君承袭母神宽厚仁德之心,现在就答应你,你若是兵败,不论如何,本君都可保你不死。不但不死,还必叫你永无寂灭之期,可以日日看着本君与那小畜生是如何恩爱,百子千孙!”   他肆无忌惮地当众唤萧怜小畜生,可偏偏那三个字又是听起来分外的疼人,诛天军中就开始有人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海潮一般蔓延开去,最后成了震天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反而成了一种对对面那一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神祗的一种蔑视和示威。   胜楚衣悠然倚在软枕中,懒懒挥手,“去,给本君撒欢地打,打坏了,本君兜着!”   下方诸王狂笑,就连焰杀也用羽扇半掩了面颊,狭长的眉眼浅浅弯弯。   打老子,特别是帮老子打老子的老子这种事,莫名地让这些妖魔鬼怪兴奋异常。   震天的号角再次响起,两军前锋对冲而来,猛地撞击,震天的喊杀声,刀兵相击,法力的光芒横飞。   胜楚衣斜倚在御轿中,目光穿过飘逸的纱帐,紧紧落在昊元的身上。   这时,外面灿阳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他耳中,“君上,对面少了尺素神王。”   胜楚衣神色一凛,“哪儿去了?”   “该是故技重施,只是不知这次,目标是穹隆,还是……”中军帐。   胜楚衣坐直身子,“你带一支最快的龙兽,横插大营,去支援穹隆,务必保住阵口。”   “那……龙君那边怎么办?”   胜楚衣的目光重新回到远得只成一个白点的昊元身上,他在赌他会先救谁。   若说昨夜死掉的六个神王中只有无光还拿得出手,那今天的尺素便比之强悍狠辣上百倍,且极擅奇袭刺杀。   他是要将昨晚的帐原封不动讨回来。   “无妨,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昊元坐在九色神兽上,俯视下方的战场,鼻息中发出冷哼,微微回眸,向始终立在身侧的巫山王示下。   巫山王唇角一钩,身形不动,一抹青烟缭绕从头顶散去。   诛天中军帐中,萧怜刚刚吃了点东西,又一头倒下,睡得舒坦,四只爪子摊开,肚皮朝天,全无魔后龙君的优雅可言。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微微鼓起的肚皮上,女子优雅娴静的声音道:“他在为你与自己的父君决一死战,你却在这里睡得香啊。”   梦中,萧怜皱了皱眉眉,却醒不过来,“巫山?”   “呵,他这么爱你,真是让人羡慕。”   “你来干什么?滚出我的梦!”   “本王已经来了,可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请得走的。”   “你想干什么?”梦中,萧怜面对着这个优雅如飞天神女的人,不知为何,有些狼狈,小心地护住肚子,向后退了几步。   巫山的声音如泉水般汩汩流动,温柔而有种令人心安的诱惑,“我刚刚仔细地翻阅了过你的故事,你与少君的感情,真可谓无懈可击。”   她竟然能偷偷入梦,窥探她的记忆!   “你给我滚出去!”   巫山稍稍扶了扶如云的鬓角,“本王并无征战杀伐之能,但能在这神域为王,必是有过人之处,萧云极,你猜猜看,要么胎死腹中,要么,生下一只红毛九尾,你想选哪一种结果,又是哪一种,会让你心爱的情郎彻底疯狂呢?”   她柔弱无骨的手,在袖中悠悠翻转,“对于本王来说,换胎这种事,实在易如反掌,但是却向来不屑。可如今的形式,生死交关,各为其主,容不得妇人之仁,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呢?”   萧怜如陷入梦魇般,却醒不过来,“你敢!你敢动我的孩子,我必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梦中的巫山王只是温柔浅笑,“说将来的事,都太虚无缥缈,我们,只说现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靠近萧怜。   萧怜却连向后避退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她的手覆在了小腹上。   “拿开你的手!拿开你的手!”   她拼命的挣扎,却全都是徒劳。   那只手,温柔地在尚未显怀的小腹上抚动,萧怜便感到腹中似有极为微小的颤动。   不行!绝不能让她动孩子!   她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腥甜沁满了口中,却依然无法醒来。   抬眼见,与巫山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她却动都不能动分毫。   “滚开!”   巫山温柔的脸,却笑得狰狞,“太迟了。”   萧怜突然看向她身后,“奶嘴!救我!”   巫山笑得愈发瘆人,“在本王主宰的梦中,你以为会有旁人进得……啊……喀……喀……”   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将她一口吞了。   咯吱咯吱,奶嘴嚼得满意,湿哒哒的大舌头舔了舔嘴唇,又甩出来舔了舔萧怜的脸。   咣!一声天锣响。   立在昊元身边的巫山颓然瘫软倒下。   萧怜被那一声震天响惊醒,睁开眼,正对上奶嘴那张黑黢黢的脸。   “他派你来的?”   “对呀。”奶嘴点点头,它长得又黑又凶,竟然是小娃娃的声音。   “你会说话?怎么这个声音?”   “奶嘴,稀饭你,所以奶。”   萧怜一阵胃寒,“好了好了,随你了。”   胜楚衣果然好谋算,能收拾巫山王这个操控女子梦境的神王的,也唯有奶嘴这种梦魇凝结的魔物了。 第312章 临阵倒戈(二更) 她看看明晃晃的四周,梦中的惊悚仍心有余悸,一颗心惴惴不安,若是巫山刚刚真的得手了,该怎么办?   她想要跳下床去找胜楚衣,却被奶嘴咬住了尾巴。   “放开我,我有要紧的事要去找他。”   “不能去。”奶嘴嘴里叼着她的尾巴不放。   “为什么?”   “结界,不出去。”   “结界?”   萧怜这才发现,中军帐的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五彩斑斓的水晶。   “这是什么?”   “神域,水晶。”   “你哪里来的?”   “抓流连,吃了。”   “……”   “君上有命,唯一,结界水晶,万全,保你,出去不能。”奶嘴该是很少说人话,如今要表达一句很复杂的话,就有些颠三倒四。   “可是……”萧怜心中忐忑到了极点,若是刚才孩子真的已经被巫山换掉了,她该怎么跟胜楚衣解释?又该去哪儿将自己的孩子找回来!   如今,他将唯一一个结界水晶给了自己,就是要保她和孩子万无一失,她若是这个时候闯出去犯险,便是辜负了他。   她悉心感受腹中的胎儿,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又问奶嘴,“你能看到我肚子的孩子吗?”   奶嘴眨眨眼,“你,当我,万能?”   “好吧……”   “但是……”奶嘴又开口。   “但是怎样?”   奶嘴舔了舔嘴唇,“它,好吃。”   当!龙尾横扫,一只砚台飞了出去,将奶嘴的头砸了一个坑。   它晃了晃脑袋,那个坑就又恢复了原状。   被这么揍了一下,这只凶兽也不生气,反而欢天喜地地腻歪上来,一颗大脑袋在萧怜的鳞甲上蹭啊蹭,“暴力!稀饭!”   萧怜无奈了。   这家伙,是胜楚衣当初那一千年间的怨憎、悔恨、哀伤凝结而成的,该不是跟他一个性子,见到她就黏上不放吧……   咣!   外面又是一声天锣长鸣。   每有神王陨落,天锣就会自动报丧。   “八个。”萧怜无心再睡,只好窝在床帐中静静听着外面震天的杀声,默默地数着。   反倒是奶嘴,嘴里含着她的尾巴,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   尺素的奇袭部队,果然绕到了大军后方,要夺下血阵,救出穹苍。   灿阳与烟荒对上这支无比犀利的部队,战得相当艰辛。   巨岩后面,悄悄躲着个人,芷鸾。   她眼巴巴地看着穹隆勉力维系着血阵,周遭刀光剑影,法力横飞,随时有可能要他的命。   她既希望尺素王尽快破了这阵,将穹隆带走,结束这一切,又害怕他为了要破阵而伤害到穹隆。   穹隆如一株立在暴风骤雨之中的岩石,岿然不动,穹苍被困在光牢中,焦灼地呜呜叫着。   尺素原以为奇袭之事,轻而易举,却没想到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   “穹隆,你若现在放手,回去之后,还是陛下瀚天宫前的护殿将军!”   穹隆紧紧抿着唇,“尺素王,劳烦转告不下,穹隆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确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   尺素眼中厉色一闪,陛下曾有命,必要之时,弃车保帅!   他手中短刀一横,便向着穹隆后心刺去。   穹苍两眼瞪圆,却喊不出声,唯一的儿子,就要惨死在眼前!   他情急之间,双手抓上光牢,却如被无数芒刺扎入掌心般,剧痛之下,弹了开去,撞在另一头的光上,背上也是一阵剧痛,人跌落在地。   嗖地一道白绫,挡了尺素一刀的法力,却也被那短刀瞬间破成两段,刀锋终于还是一偏,刺入穹隆的脊背上。   穹隆吃痛跪下,双手依然不离法阵。   这阵不能停,一旦停了,九百万大军,就再也没有回家的路。   他们去哪儿还能找到皇者之血重开第二次!   尺素一击失手,还要再刺第二刀,却已经太迟。   灿阳、烟荒齐齐飞扑而至,刀光剑影之下,将尺素王断成几截。   咣!又是一声天锣响。第九个。   芷鸾从巨石后飞奔而来,扶住跪在地上的穹隆,“穹隆,你这个傻子!”   穹隆口角带血,笑道:“我是傻,认定了的事,死都不改。对君上如此,对你,也是如此。”   他转头看着芷鸾微红的眼眶,又亮晶晶的泪珠正在打转。   “芷鸾啊,你在为我哭?”   芷鸾抹了一把眼睛,“我在哭一个傻子。”   穹隆嘿嘿地笑,重新提起一口气,勉力维系住晃动的血阵。   灿阳和烟荒收拾了战场,忽然缓醒过来,“哎?芷鸾,你怎么出来了?君上不是让你看着雪薰?”   芷鸾这才惊叫,“坏了,我把她给忘了!”   原来雪薰听见外面已经开战,寻死觅活地一定要出来,芷鸾熬不过她,就答应陪她一起出来,说好了偷偷看上一眼,只要知道少君没事,两个人就回去。   结果出来正撞上尺素奇袭,就只好躲在巨岩后面,这一躲,就把雪薰给躲没了。   灿阳喝道:“快,派人去找,别让她坏了君上的大事!”   说完,瞪了芷鸾一眼。   芷鸾向穹隆身后缩了缩,穹隆虽受了重伤,但被她这样依赖,就甚是得意,“好了好了,你别吓着她,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哼!”灿阳哼了一声,叮嘱烟荒,“你替我在这里守着,别让这俩痴男怨女再干什么蠢事,我去看看。”   他走了几步,又看了看光牢中的穹苍,“这个,找个医者过来看看,别死了,君上还有用。”   ……   这一场大战,战至入夜,双方越杀越是红眼,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胜楚衣座下八王,折了妄想魔王和恶煞魔王两个,剩下的焰杀六人反而被刺激地更加亢奋。   灿阳找遍了诛天大营,也没找到雪薰,见御轿那边安然无恙,便也不敢向胜楚衣禀报。   期间,萧怜派人来过几次,探问了战况,见交战正盛,也没有开口喊胜楚衣回去,就只坐在帐中竖起耳朵聆听战况。   两人的乙木生缓缓迂回流转,知道彼此相安无事,便有了默契。   只是萧怜担心腹中胎儿有了异样,心中忐忑,对那个梦心有余悸,再也睡不着了。   ——   神域大营中,雪万山挂了彩回营修整,到了营帐门口便发现左右神色不对,掀了营帐一看,雪薰正端端正正跪在地中央。   “薰儿!”   他顾不上肩头的伤,慌忙进帐将她扶了起来,“他放了你了?”   雪薰抬头,两眼通红,“父王希望他放我,还是不放我?”   雪万山一时语塞,少君若是不放她,必是要用她来钳制自己。   可若是放了她,便是不在意她。   他的女儿,这一生一世,已经绑在他的神位之下,如今两军交战,他却由着她回来了。   “父王,您放心,我回来,他不知道。”   “你偷偷跑回来的?”   “……是。”雪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雪万山便是心头一凉。   少君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何不知。   他若是真的想困住她,又怎么会这么随便,任由她说逃就逃。   他是真的根本就没在意她半点啊!   雪薰重新跪坐在地上,“父王,女儿无用。”   说着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唉……!”雪万山俯身,将她拢入怀中,“当初劝你不要嫁给那神位,你偏不听,现在,你可让父王拿你怎么办?”   雪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咬唇坚定道:“父王,孩儿不后悔。”   “你……!你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执迷不悟?他眼中心中,何曾有过你?”   雪万山怒其不争,站起身来,肩头的伤口便是一痛,却痛不过心头的那一缩。   咚咚咚!   雪薰重重地向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跪直了身子,“父王,孩儿既然嫁了他,不管他承不承认,生死都是他的人。此番冒死穿越杀阵回来,是有事相求父王。”   “你这个蠢丫头!”雪万山的心疼痛,“你当自己是他的人,他什么时候承认过你了!他为了摆脱你,连神籍都不要了!”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女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雪薰膝行两步,抱住雪万山的腿,“父王,女儿求您,就当为了女儿,帮帮他!”   “哼!他还需要我帮?”   “不!父王,女儿说的是,临阵倒戈!”   ------题外话------   各位大亲亲平安夜快乐!   太华结婚纪念日,出去浪一下,今天最后一更,十二点前一定发! 第313章 毒计(三更) “你给我闭嘴!”雪万山吓得魂都飞出来了,他想都不敢想的四个字,居然从他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描画绣花的女儿口中说了出来!“你想害死雪城所有的人?”   “父王,女儿就是为了你,也为了他,冒死在这里求您!”   “你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嘛?”   “父王,女儿横穿战阵的时候看的明白,如今神魔两军,势均力敌,大战必定旷日持久,但是,十八神王,除了洛世王,您是最强的一个,雪城也是神域最大的封藩,您这个时候若是跨过天平,走向另一头,战势必定立时逆转。”   雪万山蹲下,等着这个他几乎快要不认识的女儿,“你这是在劝为父造反,你这是将父王和雪城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父王!你若是现在不帮他,才是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雪薰抓住父亲的手,“父王,你想想看,陛下只有他这一个子嗣,万万载后,这天下还是他的,你今日与他为敌,你觉得他来日登基,会念你的好吗?”   雪万山眼中的光异样一闪,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女儿与以往变得不一样了。   “父王,”雪薰接着道:“女儿无能,不能搏得他半分垂青,现在只有您在他心中有足够的分量,女儿才有一线希望。”    雪万山不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中。   雪薰急切道:“父王,您不能再犹豫了!他若是败了,万一陛下降罪,女儿必受牵连,到时雪城就算不被株连,可也永世再难抬头!”   雪万山沉沉叹了口气,“薰儿,你做得这一切,不值得啊!”   雪薰已是泪流满面,“父王,薰儿已经无暇去想值与不值了,熏儿只知道,他不能输。”   雪万山迈着灌了铅般的步子,坐了下来,沉吟了半晌,抬眼道:“薰儿,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制胜,否则,便是万劫不的深渊。”   雪薰两眼瞪得雪亮,满是期待,“父王,可有什么筹谋?”   雪万山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雪薰上前只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   “洛世!”   “没错。”   “这件事,交给女儿去办!”   “不妥,”雪万山担忧道:“你抢了芷鸾的位置,只怕洛王会怀恨在心。”   “不,父王,这件事,你给我一个信物,我可以说服芷鸾一起回去搬兵。”   雪万山不确定地看着这个女儿,想从她脸上找到十成十的把握。   雪薰坚定道:“父王,相信我。”   “唉,只是从此之后,我雪城就要背上背主的骂名了。”   “不,父王,你要做出大势所趋的样子,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雪万山疑惑地看着她,“薰儿,到底谁教你的这些?”   雪薰眼光闪动,“父王,没人教女儿,是女儿这些天被软禁中,领悟了做人要为自己而活的道理。”   雪万山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玉佩,“哎,父王的信物,你拿去吧,速去速回,父王等你消息。”   “是!”   雪薰抓过玉佩,转身匆匆出了大帐。   她走在阴影中,离开了雪城的大营,没入黑暗之中,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   “拿到了吗?”光影明灭的瞬间,那英俊的脸庞在黑暗中闪现,碧染。   “拿到了。”雪薰将手中的玉佩给他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碧染背后轰地双翼张开,“剩下的,交给我。”   “好!”雪薰欣慰地望着他,仿佛看到了大战过后,胜楚衣因她扭转战局的壮举,而向她微笑。   可是那笑容,忽然变得残忍,变得模糊。   好痛!   “你……!”她只说出这一个字,生命就永远停滞了。   阴暗的树影深处,是碧染毫无表情的脸。   他缓缓将雪薰的尸体放下,用她的衣裳擦了擦长戟的枪锋,随手丢了一颗化尸丹,那美好的人儿就随着一缕青烟,消散不见了。   “胜楚衣,我可是帮你清算了一笔不小的情债呢。”   碧染幽深的双眸透出一丝冷笑,握着那块雪白的玉佩,迈向神族大军。   前线,战事陷入了僵持,昊元已回了御帐稍事休憩。   他将手中军报啪地一摔,“又是你?”   下方,笔直地立着碧染。   “陛下不是想要我的忠心吗?我带来了。”   “哦?说说看?”   碧染摊开手掌,雪万山的信物安然躺在他的掌心。   “你给朕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雪王私下将这东西交给雪薰,父女两合谋为胜楚衣,啊,也就是您的儿子方寸少君,向洛世般救兵,从而,做出大势所趋之势,扭转战局,弑父夺位,名正言顺登基,自封神帝。”   昊元神色一凛,“雪王哪里来的胆子,胆敢伙同逆子谋反!”   “自然是您的好儿子给他的胆子。据在下所知,他为此,答应雪氏父女的可不少啊,比如未来的神后之位,比如废黜十八王封藩,雪族一家独大。”   “混账!”昊元一掌,将面前书案砸成齑粉,“朕念在父子之情,对他尚怀一念之仁,当他耍耍性子,教训一顿便是,他竟然真的怀了弑父之心!”   碧染不咸不淡道:“简直是昭然若揭,难道您居然不知道?”   昊元眯了眯眼,“你做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好处,我只要他死!因为我恨他!我与他的前世今生,您只需稍动神力,便可了然于心。”   昊元稍稍收敛刚才的怒气,靠向椅背,双手交叠在身前,“他是朕唯一的子嗣,你觉得朕会真的杀了他吗?”   “只怕,你想他当儿子,他却从来没将你当爹,不然他为何搬兵洛世?自然是没有忘记母神是如何死的。”   碧染上前一步,“陛下,您可要仔细想想,洛世此次未奉召出兵,已是大逆不道,必是依然对神后之死怀恨在心。如今方寸少君诱惑雪王,欲与洛世联合,前后夹击,此道一成,只怕以您当前手下的兵力,到时候为时已晚,可就回天无力了。”   他笑得阴冷,“他是你的儿子,不能亲手杀了你,可洛世王不是,当您一旦成了阶下囚,他就随时可以为自己最亲爱的姐姐报仇!”   他上前几步,将那块雪白的玉佩递到昊元手中,“如今,我为了你断绝了这个后患,是我的忠心,接下来,我会再献上我的诚意。”   昊元审视地打量他,“你的诚意?”   “没错,雪王无限的忠诚。”   两人四目交汇,昊元冷笑,“嫁祸方寸?好一个心思狡诈之人,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你这是逼雪王跟朕的儿子拼命啊。”   碧染笑得残酷,“绝望的雪狼,才是最有价值的棋子。”   “好,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昊元意外地对眼前这个人十分满意。   “我要手刃胜楚衣!”   “他是朕的儿子,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上!”   碧染恭敬颔首,“没错,所以,我只要胜楚衣那一部分。”   昊元眉梢微挑,“够毒,够狠,够残忍,够狡诈,够深沉,够能忍。他到底是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咬人的狗?”   碧染对昊元对自己的评价不削一顾,他早就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太自私却不够狠,太高傲却不够毒,太自负却又偏偏多情。所以他注定会输!”   昊元长叹一声,“你说得对啊,朕的这个儿子,若是能够少一分多情,多一分狠厉,如今也该是站在朕的身后,协助朕打理这无限山河了。”   碧染笑道:“陛下何须长吁短叹,您春秋正盛,又何患无后?”他不失时机恭敬行礼,“好了,既然大事已定,碧染,啊,不对,应该是悯生,告退。”   昊元看着离去的背影,沉沉对外面喝道:“传雪万山!”   当雪万山跪在昊元脚下,被那雪白的玉佩砸在脸上时,整个人已经懵了!   “陛下,你说什么?”   “朕说,你的宝贝女儿,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尸骨全无。”   “不,不可能,她是去帮少君的,他怎么可能……?”   “方寸是朕的儿子,朕对他了解多少,你又对他了解多少?雪薰私自逃离诛天大营,又折返回去,就凭你一块玉佩,就要带走芷鸾,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不……,少君对薰儿,就算无情,始终有义,这么多年,他们一起惹了多少祸,怎么会……?”   “他当然会,因为他早就不再是当年的少君,不是朕的儿子,而是一个魔头,他为了那条龙,那只畜生,连弑父夺位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做?”   雪万山跪在地上,双眼空茫地仰望昊元。   昊元沉沉叹了口气,“他啊,多疑的性子,倒是随了朕,生怕雪薰带走了芷鸾,就失了将来拿捏洛世的把柄,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万山啊,你节哀。”   “不——!”雪万山一声惨痛嚎叫,老泪纵横,咣地将头磕在地上,“臣一时糊涂,酿成大错!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臣愿立下军令状,此番上阵,必将少君生擒,不死不休!”   ------题外话------   太华好像从来没写过这么毒的计谋啊!   要不要这么阴暗的圣诞快乐啊…… 第314章 莫叫春,早到(一更) 昊元伸手扶起雪万山,两眼之中,神色一凛,“军令状就不必了,但你若能替朕断绝这个祸根,来日,朕准你的神位继续享受香火,保雪城一方平安,有朝一日你若重生,再许以神王之位。”   本已抱了必死之心的雪万山,闻听此言,依然如五雷轰顶。   他这是让他去死,让他去跟方寸少君拼命,不但要拼命,还要想办法同归于尽,他不想背上亲手杀子的恶名,就要借他的手去做。   雪万山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这条路,在雪薰一意孤行,顶替芷鸾,抱着少君的神位出嫁时,就该是已经注定了的。   他和雪氏一族,已经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谢陛下!”   雪万山转身颓然走出昊元的御帐,长长吸了一口凛冽的风,强打精神,大步踏上战场,做毕生最后一战!   然而,雪万山毕竟只是一个王,他有什么资格将魔君请下阵?   他只有拼命,一路杀过去!   他的死路,也是雪城一族唯一的生路。   轰天的战鼓再次擂起。   胜楚衣这边刚亲自巡视了一周,准备回去看看他的小畜生有没有吃饱睡好,身后就又来叫阵了。   真烦!   他懒得理会,转身要走,被焰杀拦下,“君上留步,前面不对劲。”   胜楚衣观望了一会儿,眉头便蹙地厉害,果然不对劲,雪万山发什么疯?   女儿还在他手里,他这么拼命为哪般?   “雪薰呢?”   焰杀慢悠悠晃了晃扇子,“这个,要问灿阳尊者了。”   他刚才看见灿阳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就知道有问题,现在雪万山又疯了一般,必是雪薰出了事。   胜楚衣隔空一抓,将还在满战场找雪薰的灿阳给横加抓了回来,“灿阳啊,找什么呢?”   “啊,内个,君上,我……”   “带雪薰出来。”   “君上!不行啊!”   “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报?”   “是……是雪薰,雪薰不见了!”   这时,雪万山已经率领雪族军队,用几乎不要命的打法,冲破了诛天军第一道防线,竟然如一根尖刺一般,根本不记后路,直冲了进来。   “我去会他!”焰杀羽扇一甩,便要上阵。   “等等。”胜楚衣叫住他。   焰杀停了脚步,却并不转身。   以君臣之礼来看,这已是犯上,可这件事由他做出来,却因为优雅的身姿而分外美好。   这么多年,他就算是跪拜在他脚下,却也依然是优雅美丽,没有半分低下之意。   胜楚衣始终容他,也是因为欣赏他这一份骄傲。   “不可恋战贪功,本君不想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他负手而立,向他浅笑。   焰杀也回之以微笑,“谢君上。”   “还有,玩的开心。”   焰杀笑得就有几分妖艳了,“是。”   ……   “方寸!你还我薰儿!”   “方寸!你无情无义!你连她一个女儿家都不放过!”   “方寸!她为了你,不顾一切,牺牲一切,你不肯善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了她!”   “方寸!我的薰儿,在你手中灰飞烟灭!今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   雪万山凄厉的嘶吼在战场上回荡。   中军帐中,萧怜听得心惊肉跳。   “外面谁在?”   “回龙君,是我,花儿,我跟狗剩在外面呢。”翠花在外面答应。   胜楚衣不但派了奶嘴来守着她,还将她最信得过的人都送了过来。   “让狗剩去前面看看战况,回来报我!”   “是。”   没多会儿,狗剩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龙君,俺回来了。”   萧怜出不去,狗剩进不来,两人隔着大帐外的结界,“快说,怎么回事!”   狗剩就将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   萧怜原地转了一圈,若是龙有眉毛,也该是蹙在了一起。   楚郎不会杀雪薰,不是不忍,而是不屑,更没有必要。   雪薰为什么会突然失踪,然后就被雪万山认定死在了诛天军中?   一定是有人告诉他。   谁?   为什么别人说了,他就信了?   还有,他为什么女儿死了,就这么拼命?   他是一代神王,是一城之主,身负一族命脉,如何会如此轻贱自己?   除非,他已经只有死路一条了!   谁会将他逼上绝路?   昊元。   昊元又如何将本该身在诛天军中的雪薰弄死,再将手下大将逼上绝路?   一定是因为他有了更好的棋!   不管这个棋是谁,他现在一定已经与昊元达成了一致。   他们的目标,就是要胜楚衣的命!   不好,有叛徒!   “狗剩!你再跑一趟,去将这一战前前后后,都打听清楚,回来说与我听,我要知道,一共大小战役多少场,都有谁出战,其他人都在做什么,从诸王到龙苑将领,一个不漏!”   “是!”   等到狗剩再次回来,果然真的将外面的战事一一复述了一遍,大概内容与她在帐中听到的。   她将桌案上胜楚衣的那份名单一一对照,最后目光落在碧染两个字上。   出事之前的一段时间,他果然缺席了。   萧怜一爪子将那张纸给刨了个窟窿!   五百年,她盯了他五百年,看着他老老实实地献出自己的军队,老老实实跟了玄霜,老老实实地操练龙兵,从来没有半点异动。   她为了稳住那支宝石兽大军,一直没跟胜楚衣揭穿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他,以为他真的学乖了,却忘了,这个人前世今生,都是一只永远养不熟的狼!   “传碧染来见我!”   “是。”   狗剩再次领命去了,可没多久,便回来道:“禀龙君,碧染不见了。”   “混账!”萧怜龙尾横扫,将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全都掀了下去,“他果然叛了!”   她转身对缩在被窝里装死的奶嘴道:“打开结界,我要出去!”   奶嘴哼唧,“不行,君上,说了,他不回,结界不收。”   它这句,倒是说的清楚完整,该是胜楚衣反复告诫,它就记住了。   “混账!都是混账!”   她在帐中一声咆哮,外面守着的龙兵,连带翠花,都腿上一抖,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狗剩,替我给君上传个话。”   “龙君请讲。”   “你见了他,就说,‘莫叫春早到。’”   “哈?”狗剩挠了挠头,没听懂。   “哈什么,快去!”   “是。”   狗剩人高马大跑得快,转眼间就冲到前线,来到御轿下,“君上,龙君有急事让小的转告。”   前面不远处,雪万山已经周身浴血,却如不死战神一般,几次扑倒又几次爬起来,用雪族将士的尸体铺成一道血桥,一步一步,艰难地,不要命地,如索命恶鬼一般向这边闯来,就连焰杀,也嫌弃他那一身血气沾身,且战且退。   可他闲淡神情,却又将这悲壮一幕活生生玩成了似是在耍弄一只疯狗。   胜楚衣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战势,杀戮和血腥让围观的魔族都红了眼,嗷嗷叫着,如一群饿狼,就等着猎物倒下,便分而食之。   狗剩一声吼,扰了他的兴味,但既是怜怜有话要说,那便无妨。   “什么事?”   胜楚衣从前面血淋淋的战场上收回眼光。   狗剩大声道:“龙君让俺转告君上,就说‘莫叫春,早到。’”   噗嗤!   御轿下方簇拥着胜楚衣而立的几个魔王便笑出了声。   雪印咯咯笑,“龙君这是想君上想得紧啊!”   说完,又是一众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哈哈大笑。   胜楚衣也含笑,“回去告诉她,本君知道了。”   他眼睛重新看向前方,靠进御轿的层层叠叠奢华的柔软靠垫中,手指在供着香炉的小几上轻敲。   莫叫春,早到?   莫叫春早到。   慎防碧染!   ------题外话------   看了这个标题,污污的你是不是误会了呢?   hiahiahiahia! 第315章 杀机(二更) “知道了,告诉她,本君很快回去陪她。”   狗剩依然不明白那五个字什么意思,但见君上既然明白了,那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于是又乐颠乐颠回去复命。   胜楚衣在御轿内重新坐稳,对下面的杀戮已经再无兴趣,反而笑容更甚的自顾自将杯中的茶缓缓斟满,“锦上添花,火烧浇油,碧染,你还真是本君养的一条好狗。”   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纵身跃出御轿,虚空一剑,炸裂般的气浪轰地呼啸而出,将下方奋力搏杀的人等,不论敌我,全数荡开。   尘埃落定之后,虚空剑剑锋直指雪万山眉心,却凝滞不动。   “老人家,若是累了,不如随本君入营帐,喝一杯水酒,何必这么拼命呢。”   雪万山就是来拼命的,可没想到自己一路冲杀至此,却轻而易举地就被制住了,他本是抱着与他同归于尽的心而来,谁知对方的剑锋落下,可一招将他毙命时,却竟然没有半点杀意。   少君不杀他?   雪万山经过刚才被焰杀的一通调教,已是强弩之末,尊严尽丧,满身伤痕,心如死灰,什么怒气、傲气都没了,但求一死,“少君,不必麻烦了,您怎么杀了我的薰儿的,就怎么杀了我吧!”   胜楚衣收了剑,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替雪万山披上,细细系好,“雪老累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   他笑颜谦和,将手在雪万山肩头一揽,吩咐道:“送雪王下去休息疗伤。”   说着,轻轻一推,雪万山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魔兵将自己带走。   什么女儿的仇,什么雪氏一族,什么神王之尊,都没了。   他临到最后,连与他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只有等死。   然而,这死字,却依然离他很远。   胜楚衣目送雪万山离去,转身对焰杀吩咐道:“传话出去,就说,雪王降了,雪族将士,当即缴械者,可自行离开战场,临阵倒戈者,论功行赏,取敌上将首级者,立地封侯!”   焰杀轻笑,转身传谕去了。   ——   远方,昊元的大帐中,一片肃杀,久久没有等待雪万山陨落的那一声天锣,也没等到捷报传来,等到的,却是雪族将士临阵倒戈的消息。   昊元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咣地砸在碧染脚下。   “你给朕出的馊主意!平白给他送了个雪万山!你可知道雪万山意味着什么?是雪族!是朕最大的封藩!”   碧染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好了杀女之仇不共戴天,怎么说降就降了!   他凝眉却并不惊慌,“陛下,以雪万山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归降,只怕这消息是假的。以我对胜楚衣的了解,他可是个睁着眼说瞎话的高手,不管是将人擒了还是杀了,都可以红口白牙说成是降了。”   一旁的神王哼道:“是你了解少君多,还是陛下了解少君多?多少双眼睛看着,少君亲自将斗篷解下给雪万山披上,还与他勾肩搭背,甚是亲密,若非降了,如何会至此?”   碧染看了看昊元,他也正用质疑的眼光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发觉自己有多少张嘴也解释不清这件事。   但是他心里明白,胜楚衣就是这样的一个不要脸、没底线的人,逢场作戏的个中高手,你们这些神王用高低尊卑、道貌岸然那一套规则往他身上套,自然是要正中他的下怀。   然而这些话,他没法说。   他在昊元面前,只能站在最下首,还要受着那些将领神王的目光。   在他们眼中,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只能是个会说话的畜生。   碧染紧了紧半藏在袖中的手,“陛下,既然雪万山成事不足,在下,还有一计。”   “讲!”昊元阴沉着脸。   碧染抬头,俊朗的脸上却是冷酷的笑,“我的手上,还有一只宝石兽大军,可以随时听候召唤。”   昊元在帝位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据朕所知,你的嫡系部队,也只有区区五六万人,其他宝石龙兽,都并非纯血,未必听命与你。而九百万诛天军,就算这一天一夜的厮杀中已经折损了两三成,你这五六万人,只怕也是杯水车薪,能成什么大事?”   碧染淡定道:“没错,的确杯水车薪,但是若这五六万人同时集火于一人呢?”   昊元坐下的将领道:“你当少君身边的人都是假的?”   碧染冷笑,“他是魔君,自是不会落单,但是,如果陛下亲自出马,引他一战,便不同了。”   昊元不悦道:“若要朕亲自动手,还何须你站在这里?”   “碧染在此,就是为陛下分忧。陛下不想做,不愿做的事,我这个叛徒,都可以做。”   他淡定地直视昊元。   你顾忌神帝的面子,不愿担上杀子弑亲的罪名。   可我不在乎。   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在大盛宫中,决定方干自己的血,步入那个轮回之阵中等她时,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昊元的眼神有些犹豫,那毕竟是他最后一个子嗣,也是他唯一的嫡子。   “陛下,不忍了?”碧染的声音在下面悠悠响起,“陛下若是不忍,便是对自己残忍,对这些誓死忠于陛下的臣子残忍。”   碧染不紧不慢道:“魔域一千年,在下可是亲眼看见那支诛天军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他们不但残杀同类,还要啖其肉,喝其血,稍有心慈手软,就要死于非命。那是一支在杀戮中活下来的大军,他们,可不会对任何人有半点怜悯之心,只会赶尽杀绝,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此言一出,大帐中人人背后都冒起一股恶寒,不肖说战场上两军对垒是何等模样,就说昨晚莫名其妙地,神王一个接着一个的被一击至死,到现在还令人心有余悸。   于是开始有人附和,“陛下,少君亲手所创之魔族,嗜杀成性,残忍暴戾,有目共睹,必须赶尽杀绝,才能杜绝后患。”   有人开始跪下,“请陛下割爱!”   开始有更多人跪下,“请陛下割爱!”   帐内,很快跪满了人。   碧染也随着人群,慢悠悠跪下,看着昊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你依旧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可再过一时三刻,就不会这么想了。   果然,没过多久,忽然外面有人来报,“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昊元心思烦乱,“又怎么了?”   “陛下!洛世的大军到了!”   “什么!”   昊元腾地站了起来!   满大帐的人,也全都跟着站了起来。   “还有多远?”   “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到达琉璃城后方。”   “洛世果然反了!”昊元挥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推了下去,心口起伏难平,怒不可遏。   “陛下,再不做决断,就要背腹受敌了!”碧染在下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竟然真的勾结洛世,要弑父夺位!拿朕的剑来!”   昊元重新披挂,这一次,拿了他早已不知多久没用过的剑。   他穿过大帐向外走去,经过碧染身边,“让你的人准备好,给朕好好地演一场戏!”   “遵命!”碧染颔首领命,嘴角的笑意冷的瘆人。   诛天军那一头,胜楚衣也收到探报,却并不意外。   焰杀立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君上早知洛世会出兵。”   胜楚衣张开双臂,由着灿阳替他披挂,“本来不知,可既然有人替本君搬了援军,那何不欣然笑纳?”   灿阳问:“君上知道碧染的谋算?”   “他是本君养大的,眼珠子一动,本君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第316章 九幽,方寸(三更) 与自己的父君决战在即,他却胜似闲庭信步一般谈笑风生。   灿阳还是不明白,“可是,洛世是君上的母国,又有神后的仇在前,只要您开口,没可能不帮您,为何还要迂回借碧染的手去搬兵?”   胜楚衣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洛世若要反,早就反了,还用等到现在?昊元吃准了本君那个表了又表的舅舅是个软柿子,打掉了牙也要自己咽,所以才会失手杀了母后却毫无愧疚,更无歉意。要说服一个怂蛋动杀机,这种事,非碧染莫属。”   “可是他也怂恿了神帝来杀您!”   胜楚衣的手稍微停了一下,接着微微昂头,继续整理已经很平整的衣领,“既然是只狗,就不能白养,总该做点什么。况且昊元想杀本君,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的存在,对昊元来说,一直都是个耻辱,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只是他碍于神帝的面子,始终无法下手罢了。   “但是,你是他唯一的子嗣。”   “他不需要子嗣。”胜楚衣最后这一句,说得有些淡。   从他不被容许拥有创世之能时,他就明白,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万能的神,昊元不会准许他的存在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所以他要不停的打压他,摧折他,让他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更加无暇顾及瀚天宫的那个宝座。   昊元可以容忍流连拿他的帝位当床睡,因为他知道流连是个蠢货。   但是他甚至不能容忍自己的嫡亲儿子抬头,不能容忍他得意,更见不得他笑。   因为他嫉妒!   他对他近乎恐怖的创世天赋,嫉妒地发疯!   这样一个人,就不该存在于他所主宰的世界上!   可又偏偏是他的儿子!   一个他无法根除的,时刻威胁他神帝之位的心腹大患!   焰杀的扇子在胸前轻扇了两下,“你在逼他杀你?”   胜楚衣对着镜子,似是在回答焰杀,又似是在对镜中的自己道:“本君要让他知道,他已经老了,这天地的主宰,该换人了。”   ……   虚空剑,发出激越的白光,趁着胜楚衣的黑袍,愈发地凛冽。   父子二人,凌空对峙,却一言不发。   萧怜坐在中军帐中,对这突然间到来的寂静感觉害怕起来,“怎么了?外面怎么了?”   她对外面喊。   翠花正踮着脚尖往那边儿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听说君上跟他爹要动真格的了。”   萧怜满地不停地乱转,“奶嘴放我出去。”   “不。”奶嘴哼唧,   “他需要我!”   “不。”   “你除了睡觉和啃脚丫子,还知道什么!”   “不知。”   萧怜:……   前线,海啸般的咆哮声,一场惊世之战!   昊元动用了全部兵力,要做最后一击!   此番若是不成,他便真的背腹受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一声震穿千万大军耳鼓的刀兵相击之声,父子两人的剑,碰撞在一处。   “方寸,你第一次与父君拔剑相向,为的是你的母神,父君不怪你。你二次又向父君拔剑,为的是那个畜生,你少年人心性,父君也不怪你。可你这第三次拔剑,却是打着诛天的旗号,朕就容你不得!”   胜楚衣在猎猎天风中,笑得有些妖异,“父君?我怎么不记得何时有过父君?容我?你何时曾容过我?你为我取名方寸,无非只想将我永远困于股掌之中,却没想到,方寸之间,自由天地,我竟然自己凭空领悟了创世之能!”   “我几时曾要过你的性命!可你如今却打着诛天的旗号来弑父夺位!”   “你对我做为,比杀了我更残忍千倍万倍!”   轰地一声巨响!   两把剑摊开,刺目的光芒炸裂开去,仿佛天地间万物都化入了虚空。   昊元怒目圆瞪,“方寸,你所有一切,都承袭于朕,你以为,你打得赢吗?”   胜楚衣冷笑,“没错,我今日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今日,就用你所赐,悉数奉还回来!”   他身形一晃,一分为二,黑衣方寸如魔魅,白衣九幽如冰川,两人各持一剑,齐刷刷攻向昊元。   昊元且战且退,引着方寸和九幽渐渐远离下方酣斗的战场,飞向神域圣山,祖山。   那里,是他觉醒创世之地。   “方寸,父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剑,俯首称臣,父君答应你,一切既往不咎!”   方寸不语,九幽却一剑灿若冰莲盛放一般刺了过去,“这句话,当年你就说过,结果呢?本君的魂魄生生被你剥离为二,也生生忘了云极!”   “云极!”昊元怒不可遏,“你我父子数万年,你却到现在也忘不了那个奴才!”   当地一声,昊元的剑被方寸荡开,“他不是奴才,他是肯替本君受千刀万剐之苦,却无怨无尤之人!也是本君心爱之人!”   “你……!你们……!”昊元狂怒,“不知悔改!不可救药!给朕杀了他!杀了他们!全部杀光!”   暗黑的谷地,有什么在涌动,接着嗖地一支响箭飞出,在半空炸开。   无数披着碧绿翅膀的宝石兽,冲天而起,直逼九幽和方寸。   碧染在兽群最后,缓缓升起,“胜楚衣,你也有今日!”   方寸不耐烦,“他不在家!”   碧染讨了个没趣,“哼,是啊,以他的本事,这个时候,就该藏起来才对。不过,杀了你们俩,他也就不存在了。”   他手一挥,宝石兽这种原本美丽的披着碧绿鳞甲,生着翠色双翼的魔兽,却突然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任凭方寸和九幽再大的能耐,也仿佛杀之不绝。   昊元立在不远处山峰处冷眼旁观。   方寸手中的那把剑,泛着黑光,与拿着白剑的九幽抵背而立,“没想到我们两个还有并肩作战的一日。”   九幽一剑扬起,“懒得理你。”   方寸却不依不饶,“不如我跟怜怜说说,下次上床,带你一份。”   九幽剑锋从他脸庞一侧擦着肉皮而过,刺穿背后袭来的宝石兽,“要不要脸,滚!”   他越是一本正经,方寸就越是无赖,“我不要脸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还明知故问。”   他从九幽身侧闪过,顺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这个手感,怜怜该是喜欢。”   九幽登时收了剑,抬手一掌打飞一只宝石兽,瞪着方寸,“你想怎样?”   方寸无奈摇头,“你就不能笑一笑?现在咱们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苦着一张脸,多没意思。”   两人同时出剑,刺向对方身后,九幽声音冰凉,却缓和了许多,“地狱深处那几万年,我感同身受。”   提起这个,方寸没来由地心头一悸,瞄了他一眼,“你在上面当神仙,该是也没好过多少。”   两人本就默契如同一个人,却四只手,两把剑,谈笑风生之间,面对铺天盖地的宝石兽,却也没有占下风的意思。   碧染牙关一狠,抽了丈八长戟,飞身刺向两人。   三人战作一团。   方寸嫌弃,“怎么哪儿都有你。”   九幽冷冷道:“蝼蚁之辈,妄想偷天。”   碧染最恨的,就是胜楚衣看不起他,现在,两个胜楚衣,都看不起他,他便恨得几欲成狂,“杀了他们!否则,全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轰——!   宝石兽群如疯了一般扑来。   这些都是碧染在外那五百年见驯养的亲随,又在龙苑精心调教了五百年,每一只,都是一等一的战士,一等一的杀人利器,数万之众,若是拼起命来,就算是昊元亲自出手,也未必抵挡得住。   方寸叹道,“没想到,咱们这两只大象今天要被这蝼蚁鼠辈给吃干净了。”   九幽:“废话真多!”   “要杀他,有没有问过我!”   空中一声响脆的怒喝,一道红影,遮天蔽日而来!   炎阳火轰地喷来,如巨大的火焰狂潮,顷刻间,一片凄厉惨叫声,数万宝石兽死的死,伤的伤,半数化作了灰烬,还有许多伤了翅膀,无法飞向,直直挣扎尖叫着坠入了深渊。   萧怜落地,化了人形,手中黄金龙刺一凛,“碧染,我今日必不留你!”   碧染狂笑,“你还是来了!阿莲,你再晚来一会儿,就是我的了啊。”   “悯生,我念在当初大盛宫加以援手,留了你五百年,本以为你真心悔过,前尘尽弃,没想到你这么阴魂不散,冥顽不灵!”   “哈哈哈哈!”碧染仰天大笑,“参商参商,天各一方,君出东麓,我坠西窗。阿莲,你从来都是我的奢望,我这前世今生,机关算尽,都是围绕着你,所有筹谋,都是惦记着你,你却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萧怜手中龙刺化作金光,“我今日就多看你一眼,让你死也瞑目!”   碧染不躲,张开双臂,笑着看她,等着她刺穿心口。   就在萧怜的龙刺要触碰到他的瞬间,一只宝石兽的尸体,快了一步,咚地撞在了碧染身上。   那人和尸体瞬间一阵扭曲、坍缩,之后凭空消失了。   萧怜愣在当场,惊魂未定!   刚才碰到他的,若是她,只怕这会儿,已不知被他带去什么地方了。   身后,九幽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焦黑的石头,“他该是从湘九龄那里习得了海国的邪术,能够靠这东西横渡时空罢了。”   方寸在旁边打趣,“可惜啊,现在宝贝被打掉了,若是掉进什么茅坑里,怕是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317章 主线故事大结局 九幽将那块黑石头递给萧怜,“把它收好,以后或许还有用。”   萧怜看着那石头虽然不大,却嶙峋诡异,泛着浓重的怨气,“什么东西做的?”   “千具活胎焦化凝结而成。”说着这么匪夷所思残忍之时,九幽却没有半点情绪。   呕!   萧怜将刚伸出去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说起胎儿,她突然想到自己肚子可能已经被巫山王做了手脚,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跟这俩人哪只说才是。   索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方寸一把将石头抢过去,掖进腰间,“我怜怜漂亮的小手,怎么能碰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我收着吧。”   九幽瞪了他一眼。   方寸立刻笑嘻嘻改口,“错了,是我们的怜怜!”   萧怜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僵着脖子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整座祖山开始隆隆作响,三个人脚下不停地晃动。   “哈哈哈哈!”大山深处传来昊天的狂笑,随着那笑声,整个神域开始如即将崩摧般震动。   九幽本就冷漠的神情就更加冷漠,牙缝里崩了两个字,“疯子。”   昊元的声音响起,“吾儿,你不是想要这神域的帝位吗?来啊,你若是能阻止这祖山崩塌,挽救神域于危难,这帝位,就是你的!”   方寸黑色的长剑一振,将手搭在九幽肩头,“走!咱们把那死老头扔下去。”   “扔去哪儿?”萧怜问。   九幽将方寸的爪子拎开,也亮出虚空剑,“祖山是神域的根脉,祖山起而神帝现,神帝出而万物生。昊元该是斩断了山中的神脉。”   方寸接着叹道:“哎呀,神脉一断,天地延续的根基便尽散,只怕这神域要完了啊,咱们赶紧逃回魔域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吧。”   九幽凉凉道:“神域一旦崩塌,神光溃散,波及之广,只怕无人能够幸免。”   天旋地动中,萧怜回首向山下望去,那下面双方大军,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边际,搏命的厮杀此时已经被这天崩地裂的晃动打断。   灭顶之灾将至,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那么,如何才能阻止祖山崩塌?”她回转身,看向身后两人。   方寸的手指在鼻尖上一抹,看向别处,假装没听见。   九幽眼光动了动,道:“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我去阻止他!”   他说完,掉头奔向山顶。   “喂!你在她面前当英雄,那我怎么办?”   方寸也提着剑追了过去。   萧怜喊:“等等我!”   她刚要跟上去,前面两个人同时回头,“你留下!”   两道光将她定在原地。   “你们干什么?”萧怜急道。   九幽深深看了她一眼,“乖,在这等你的胜楚衣。”   他剑锋扫地,转身而去,再未回头。   “方寸!你说!”   方寸刚要溜走,那脚步就停在了半空中,他在正经事上,总是有几分怕萧怜,这会儿看见九幽已经走远,回头笑嘻嘻道:“其实也没什么,昊元是神脉中化生出来的,我们去把他塞回去,将断了的根脉接上就好了。”   “真的?”   “当然真的,骗你干嘛。”他虽然嬉皮笑脸,却眼底划过一抹不舍,索性大步走回到萧怜身边,捏起她的下颌,将唇狠狠地,狠狠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你在这里安全一点,我要去了,不然被他抢了头功,你以后不喜欢我怎么办?”   方寸说完,也身形一闪,追上九幽,再不回头。   萧怜僵在原地,看着那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跃入山顶的火山口。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回来!胜楚衣!你给我回来!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回来!方寸!九幽……!”   她撕心裂肺地向着那山顶咆哮,却再没人回应。   ——   火山口下,一股无比强悍的光泉喷涌到半空中,崩溃般的涌动、扭转,其中神力不断溃散开去,冲击着山体,周遭开始有玉色的巨石滚落。   昊元凌于半空,疯魔般的长发随着狂风翻滚,“你们两个,是等着朕一个一个扔下去,还是一起下去替朕修复神脉?”   九幽与方寸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在半空中冲撞到一处,化作手持虚空剑的魔君胜楚衣,“修复神脉?你果然还是舍不得这帝位,这江山!”   “哈哈哈哈哈!”昊元狂笑,“当然舍不得,但今日,你我父子,只能有一个走出祖山,留下来的那个,就要以皇者之血修复神脉,方寸,你也舍不得死,对不对?”   虚空剑激越的白光,映着胜楚衣神祗容颜,“本君当然舍不得,本君还要与那小畜生长长久久,生生不息呢。”   “混账!朕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胜楚衣手中虚空剑一横,“自母神寂灭之日起,本君就只认有母,不知有父!”   长剑出!   轰!   四周,山石在神帝魔君交战的巨大冲击下,松动地更快,乱如雨下。   外面,山体开始崩塌,萧怜依然杵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她对着那眼看着就要被堵住的火山口,泪流满面,不停地咒骂,“王八蛋,给我滚出来!你关键时刻丢下我算什么!”   “胜楚衣,你还没给孩子取名字,你给我滚回来!”   “王八蛋!出来啊!随便哪个都行!方寸!九幽!哪个都行!你出来啊……!”   一只手,轻轻从后面,搭在她的肩头,“萧怜。”   萧怜回头,“焰杀?”她简直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快,放了我!我要去帮他!”   焰杀望着火山口,“他不让你去,该是在护着你,你又何必。”   “你不懂!你放开我!我求你!焰杀,你让我去,我不能没有他,我求你放开我!”   “没有君上的命令,不能放,不过我可以在这里保护你不被山崩所伤。”   焰杀两眼近似无情地看着她,却又似是情之太深,便全都化作了自私。   “好!你不放,你不放就不要在这里碍眼!滚!”   萧怜不再理他,拼尽全力去冲击身上的禁制,手指微动之下,口角就沁出了血丝。   焰杀似是看不懂一样,望着她,伸手替她将血迹拭去,“你这样,值得吗?”   萧怜咬着唇,不说话,继续运气周身的神力去冲击。   两股神力在体内剧烈的交战,那腹中就是一阵剧痛。   她脸色一阵惨白,强行收了自己的神力,又被胜楚衣的力量反冲,一口血哇地涌了上来。   “何必如此?”焰杀眉头紧锁,乱石如雨中,定定地看着她。   萧怜咬牙切齿,“因为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焰杀,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替我解开禁制!”   “爱他……?”,焰杀眼光晃了晃,微微卷曲的睫毛垂下,“他该是也如此爱你,所以,不行。”   ……   天地晃动的更剧烈,祖山开始大片大片地崩塌。   那火山口所连同的地心深处,不知该是怎样的激战,刀兵相交之声化作隆隆的闷响,从脚下传来。   一把剑越来越疯狂,而另一把剑,却始终有几分犹豫,终究落了下风。   “楚郎……!”萧怜紧咬着牙关,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她将乙木生彻底敞开,将自己的全部神力全部灌注过去,不管他要不要,不管他想不想,也不管将自己掏空后会怎样!   祖山下,胜楚衣一剑迎上昊元,强大的神力浩如江海般涌来。   他心中暗骂,蠢货!将自己耗竭,就算活了我,没了你,又有什么意思!   他掌心一狠,彻底断了乙木生,身上黑白光芒一现,重新一分为二,九幽与方寸两个人,两把剑,一白一黑,一神一魔,向昊元扑去。   昊元在炸裂般的神光中咆哮,“朕是你的父君,就永远是你的父君!你的主宰!你的天!想跟天斗!你没这个资格!”   他挥出神剑,神光没顶,向方寸逼去,“你!从地狱来,就给朕回地狱去!见不得光的,永远见不得光!”   方寸飞快后退,引着昊元步步紧逼,九幽紧追其后!   方寸退至神脉边缘,手中的剑绞上昊元的剑,魔魅一笑,“下地狱,好啊!父君一起来!”   说着,一股极强的力量,吸住昊元的剑,拖着他纵身跃入神脉。   昊元哪里这么容易被拉下去,周身威压一荡,在半空中强行向后震去,硬生生将两个坠下去的人止在了半空。   两人相持不下,上下剑锋相抵,衣袍被旁边擦身而过,疯狂翻滚的神脉搅动,昊元怒喝:“就凭你!”   “还有我!”头顶上,九幽纵身,剑锋直指而下,一股倾尽他全部神力的威压,迫向昊元顶心。   三个人,连成一条直线,急速向神脉深处堕去!   ……   胜楚衣神力消失的瞬间,萧怜身上的禁制骤然被解开。   祖山的震动,停止了。   一切,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胜楚衣——!”   萧怜疯了一般地奔向火山口,挖开被乱世堵死的洞口,一头跳了进去。   里面,神脉已经重新归于底下,没了神光,便是一片漆黑。   “楚郎!”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山腹中,周遭寂静地可怕。   “胜楚衣——!”   依然是死一般的安静。   除了神魔大战留下的刀光剑影,这里,就只有一个曾经断裂喷发而出的神脉冲破的黑沉沉的地窟。   萧怜在那地窟边缘坐下,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双脚垂下,就如同坐在一只秋千上一般。   “焰杀,你下山去,就说……”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下方的无尽黑暗,“就说,创世的真神,要毁了这天地,而灭世的魔神,却用自己救了他们,所以何去何从,让他们自己选吧。”   焰杀颔首,“是。”   “还有,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但是这神域,是楚郎用命换来的,我要在这儿等他,所以从今日开始,神域,是我的,谁有异议,就地诛杀。”   焰杀抬眼看着坐在黑洞边无比镇定发号施令的人,“是。”   “没事了,下去吧。”   焰杀脚步却没动。   萧怜微微回首,“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腹中还有他的孩子,不会去死。”   至少现在不会。   ……   三日交战的大军,开始各自撤退整顿。   诸天神王向着祖山方向跪下,行五体投地大礼。   诛天军进驻琉璃城,七日,一切尘埃落定。   焰杀立于瀚天宫上,身后是两只并排而立却空荡荡的帝位。   待到诸王退散,他转身将御案上卷册一一细细整理。   灿阳噔噔两步上了玉阶,“祖山那边,要不要去看看。”   焰杀垂眸专注手中的事,“龙君封了山。”   “别人进不去,不代表你进不去啊。”   “她既然想安静,又何必做她不喜欢的事。”他的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   灿阳无奈,“我就不明白了,你就每天在这里整理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有,她若来了,随时可以用。”   “你……,跟你没法说,我走了。”灿阳拂袖离开,下了玉阶。   可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回身看向焰杀,那九只火红的尾巴,轻轻摇曳,如一朵盛放的彼岸花,“焰杀。”   他叫了他一声。   “什么?”焰杀依然低着头,背对着灿阳。   “你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焰杀手中拿着一本书,抬起头来,转头向灿阳妩媚一笑,“我该记得什么?”   灿阳眨眨眼,“啊,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焰杀面上笑容如凝固了的花,直到看着灿阳出了瀚天宫,才渐渐淡去。   他望着祖山的方向,“我若忘了,对你是件好事,不如就忘了。”   ——   祖山上,大雪下了七天七夜,一片茫茫,天地连成一片,掩盖了那场大战遗留的一切伤痕。   山腹中,天光一束落下,鹅毛般的雪在光束中翻飞舞动,最后飞旋着,渐渐飘落,在地上积了深深一层。   黑暗处,黑漆漆的地窟,如一张吞噬人心的巨口,空洞地张开着。   洞的边缘,僵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萧怜闭着眼,对着神脉深处,心中默默一遍又一遍念着,楚郎……,楚郎……   千遍,万遍,万万遍。   直至第七日满,洞窟深处,一阵隆隆的震动,开始缓缓传来。   萧怜的双眼唰地睁开。   原本漆黑不见底的深处,出现了一道光。   “楚郎!”   她几乎是踉跄地爬起来,眼见着那光亮逐渐变大,急切的在地窟边缘徘徊,“楚郎,是你回来了吗!”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越来越灼热。   飞速地上升,带着无比的强大的力量,创世的力量!   “楚郎!”   从地底吹来的罡风将她的衣发吹起,一道无比耀眼的光冲天而起,冲破祖山的穹顶,直向浩瀚天际!   一种比天空中三轮太阳更灼热、更强大的光,霎时间笼罩了整个神域,融化了祖山上厚厚的积雪,刹那间草木葱茏,繁花似锦!   祖山起而神帝现,神帝出而万物生!   他重获新生,诞于祖山,成为了新的神帝!真正的神帝!   萧怜仰面,望着那束光,那光凌于神域之上,享受众生朝拜间,也仿佛在望着她。   直到许久,灼目的光芒尽散,那光就凝聚成抹柔和的光晕,从高空飞旋而下,萦绕在她周围,从她脸颊拂过。   接着,向着下方,俯冲而去。   萧怜含着笑,一只手抚在小腹上,望着那光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绚烂的长虹,“楚郎,等我去找你。”   ——   神域,十八天后。   穹隆在魔域的传送阵门口,双手踹在衣袖里,恭敬地候着。   阵的那一头,先是露出一双小绣鞋,之后一个雪团子样粉嫩的小人儿,三四岁的模样,从里面冒了出来。   女孩儿额前齐齐的刘海,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黑葡萄般闪亮。   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忽闪忽闪。   粉嫩的小嘴儿,如桃花瓣。   “你就是穹隆叔叔?”她歪着脑袋问。   穹隆哈腰一笑,“见过宝公主。”   “娘亲经常说起你。”   “哦,龙君都说了我什么啊?”   “娘亲说,你是被她和父君抢回魔域的。”   “……”穹隆好尴尬,跟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身后法阵中一声温柔轻唤,带着些浅浅的嗔怒,“小宝,不可以跟叔叔这样说话。”   ------题外话------   主线故事,基本快要结束了,你们要的各种番外,会紧接着奉上。   包括悯生的下场,千渊的结局,梨棠的结局,晴空的结局,还有九世轮回中的几个重要故事,以及揭开帝呤为何出现在十万大山中的秘密。   当然,在所有番外之前,我们还得调戏一下胜楚衣叔叔。 第1章 父君十四岁(说好的大结局呢?) 萧怜从传送阵中缓步走了出来,金冠束发,红袍加身,光芒耀眼如一轮骄阳。   神域十八天,对她来说,却是四年过去了。   这四年,她先回了璃光,专程去见最最放心不下的棠棠,再赴海国,确定那几个活宝儿女都安好,之后回了魔域,替胜楚衣将一切统筹妥当。   这期间,直到小宝出生之前,她的心情一直惴惴,万一生出来的是个红毛九尾,她该怎么跟胜楚衣解释?   可直到光洁如玉一般的孩子呱呱坠地,萧怜的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也跟着落地。   一个生得与胜楚衣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孩子,如此漂亮,如珠如宝。   她向来取名无能,就只好等着胜楚衣回来,于是便始终唤这个最小的女儿做小宝。   “龙君安好。”穹隆连忙上前见了礼。   “他怎么样了?”萧怜有些急不可待,这四年来,她强迫自己忍着,再忍着,忙碌再忙碌,彻夜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拼命告诉自己,不去打扰他,如今却是不想再等了。   好寂寞啊!熬不住了!   “回龙君,君上入世历九劫,重塑真身,方能登基为帝,现在十八载过去,”穹隆眼珠子微微一转,有些坏笑,“如今这会儿,该正是十四岁。”   “怎么才十四?那几年干什么去了?”   “啊,第一劫,胎死腹中,承受不可为人之怨念。第二劫,夭折,承受天命不公之苦。如今,已是第三劫,历的是,情劫。”   “跟谁?”萧怜的脸立刻就冷下来了。   “啊,这个……,随便指的。”穹隆哪里敢说,他家君上还欠了雪薰一笔情债没还。   “随便!君上的情劫怎么可以随便!放过那个女子,我来!”萧怜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下去。   “龙君留步!”穹隆赶紧拦住她,“您稍安勿躁,君上才十四,这情劫还早着呢。”   萧怜两眼一立,“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好啊!”   十四……,好像很嫩啊!   一直站在两人旁边的小宝,仰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闪着大眼睛,似乎听明白了,忽然拉住萧怜的手,“娘亲,父君才十四岁,你不要去欺负他!”   萧怜蹲下,揉了揉小宝的脸蛋,“小宝乖,娘亲就是去看看父君,过两天就回来。”   小宝不依,“小宝也要去!小宝也要看父君!小宝都没见过父君!”   “小宝啊,你看,你也说你父君才十四岁,还那么小,你要是这样下去,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爹,会吓着他的,不如娘亲先去看看,等到过几天,再让穹隆叔叔送你去见爹爹好不好?”   “可是,小宝……”小宝说着,小嘴就扁起来了,一副要哭的模样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好听却有些清冷的声音,“这是谁惹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   羽扇轻摇,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身后漫漫摇摆。   小宝见到焰杀,扔了萧怜,撒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狐狸叔叔,娘亲不带我去见父君!”   焰杀眉头一蹙,“再说一遍!九尾!不是狐狸!”说着还是将扑到腿边的粉团子给抱了起来。   “反正都一样。”小宝嘟嘴。   “不一样,”焰杀耐心地抱着小宝,转身就走,“叔叔跟你讲啊,狐狸呢,身上有骚味,你闻闻叔叔,是不是香的?”   小宝就真的凑近他嗅了嗅,郑重点头,“嗯!真的是香的。”   “这就对了,还有啊,狐狸的鼻子,是这样的,你看我,鼻子是什么样子的?……”   小宝又去捏了捏他的鼻子,“叔叔的鼻子,好看。”   “嗯,还有啊……”   焰杀一面说,一面越走越远,一只手抱着小宝,另一只手在背后摆了摆。   萧怜会意,忍着笑,悄然重新没入了穹隆的传送阵中,“送我去九州。”   “龙君,真的要去啊?”   “有何不可?”   “君上历劫,事关来日能否证得上神真身,按既定的时辰返回瀚天宫,荣登大宝,您这一去,乱了世间的规矩,可会耽误大事啊。”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我……”我就是想他啊。   这话,她说不出口,就瞪眼睛不高兴,“我就偷偷看看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穹隆嫌弃,你见了他就像狼见了肉,会偷偷看?我才不信。   可是这话,他也不能说,“既然只是偷看,龙君要保证不可与君上相见,不能与他发生任何接触,就算君上有性命之忧,也不可动用神力横加干涉,看一看便回,否则这一劫,就全乱了。”   你生得这副模样,若是被他见了,天雷地火,干柴烈火的,只怕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看那个雪薰一眼,还历什么情劫!   “好了好了,知道了,他才十四岁,我接触个毛毛,开阵!”   小宝一走,萧怜就立刻从尊贵雍容、端庄大方、慈爱温柔的龙君变回一副流氓相。   穹隆无奈,开了传送阵。   反正你自己的夫君,你自己祸害去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题外话------   今日还有一更。 第2章 天下无双的风君楚(二更) 九洲是隶属于深渊海国的一方大陆,有风、霜、雨、雪四国。   萧怜的身影悄然落入风国靖王府一处雅致清幽的院落,踮着脚尖,溜着墙根儿,偷偷来到窗下。   屋内,有哗啦啦的水声,女子的轻挑的笑声,和男子的淫笑。   混蛋!十四岁就这么猖狂!   她指尖挑开窗扇,露了一道缝儿,向里面看去。   屋内,一只大木桶里冒着氤氲的热气,一个男子,背对着窗,正坐在里面洗澡。   旁边两个服侍他沐浴的丫鬟,衣衫穿得极薄,香肩半露,胸脯上的春色,隐约可见,一个一颗一颗的喂着葡萄,另一个则将手探入水中,有所动作。   萧怜越看越恨,想要伸手就要将这房子掀了,替他了结这一世冤孽,可抬起来的手,又强行停在了半空。   不能干涉他历劫,否则就回不去了!   我忍!   等你回去,咱们再秋后算账!   她咬牙切齿,那只手,恨成一只爪子,又狠狠地攥成拳,这才强行收了回来。   可心里虽然恨,却依然还想看看他。   这时,那屋里的三个人笑闹成一团,两个丫鬟绕着木桶跑,桶里的男子就向她们身上泼水,薄薄的衣裙沾了水,贴在身上,透着肉色,玲珑曲线就尤为明显。   男子在水中玩得欢脱,掉转头来追着丫鬟转,萧怜便从窗缝,刚好看到了他的脸。   我的妈呀,你这辈子真的是来历情劫?   还真是生得……憨态可掬!   萧怜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好没有让小宝这个时候下来,不然看到她爹这副模样,一定认为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她无力地扒在窗台上,又想看,又看不下去。   楚郎啊楚郎,你这是没等别人祸害你,你就先把自己祸害得不成样子,将来等你回了瀚天宫,回想起今日的模样,只怕你自己都要恶心地吐上三天三夜。   萧怜哀怨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走吧,看也看过了,人家要历劫,自己又不能见他,总不能让人家憋着九世童身对吧。   她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又最后看了一眼,那男子已经将一个丫鬟捞进了木桶,正在抓另一个。   惨不忍睹!   我走了。   你好好玩。   她起身要走,忽然脖子上一凉。   身后一个声音,虽如钟鼓馔玉般动听,却是透彻骨髓的冰凉,“你是谁?在这里意欲何为?”   萧怜瞥了瞥肩头那把剑,心头瞬间炸开了花!   虚空剑!   妈蛋!找错了!身后这个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我在问你,你是谁,在这里意欲何为?”那剑锋一偏,就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慢着!别激动,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知道!你是天下无双的风君楚嘛,风国靖王三世子,九洲第一剑,第一才子,第一美男,第一内什么……,想不起来了,反正……,总之……”萧怜心头没来由地扑通扑通跳,脸红到脖子根儿,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屋里的人该是听见了,有丫鬟披了外衣探出头来,“三世子,这是干什么呢?捉到贼了?”   她说这话儿,看见萧怜,登时一愣,好漂亮的一个美人儿!   萧怜与那丫鬟对上眼儿,只好咧嘴一笑,“内个,我是来找三世子的。”   丫鬟正在疑惑,萧怜肩头的剑被抽走,取而代之搭上一只手,“去告诉大哥,没什么事儿,这个路痴是我新交的朋友,刚刚走错了院子,看了两眼不该看的。”   他撸着萧怜的肩头,将人强行夹了就走。   萧怜也正求之不得离开这个辣眼睛的房间,便顺着他的手劲,出了院子。   等到了外面,风君楚才放开她,重新唰地将剑抵在了咽喉,“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风君楚转头的瞬间,正对上萧怜抬头,两人的目光霎时间便如磁石般被吸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竟然还是往昔的那张脸,只是因为只有十四岁的原因,就比从前多了几分稚气和青涩。   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个骄阳般的美人,少年人双眼中的惊艳便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的,霎时间满溢了出来。   十四岁的大男孩,还不曾沾染尘世的纷扰,通透地如同一块水晶,却又情窦初开,不懂保留。   只这一眼,风君楚便整个人都沦陷了。   萧怜从他眼中,看懂了他的心思,知他前尘尽忘时依然一眼便爱上自己,心中欣喜,唇角便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她这一笑,对面的风君楚看得整个人立时气冲顶心,差点没晕了过去。   他好不容易强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剑还抵在人家的脖子上,于是定了定心神,声色反而比之前更厉了几分,“快说!”   他如今已经长得比萧怜高了几分,便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   萧怜在脑子里飞快地想,如今不能见也见了,接下来怎么办呢?到底要怎样才不会误了他历劫?   她放出神识,强大的神力瞬间覆盖了整个王府,王府中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地入了耳朵。   正厅里,正有下人禀报,“王爷,给三世子新请的女师傅,因为路上有点耽搁,估计要明天才能到了。”   哦,他正在请师父。   萧怜立刻咧嘴一笑,“世子,我就是王爷给你新请来的师父。”   “师父?”风君楚有些怀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角跳了一下,“你?”   “是啊,我,怎么,我教不了你?”萧怜心里就不信了,天上地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个十四岁毛孩子,就算你小小年纪号称九洲第一剑,可总不会知道苍生叹怎么耍吧,没关系,我教你!   她心里飞快地打定主意,就留下来冒充风君楚的师父,只要每天看着他就行,不耽误他生,不耽误他死,也不耽误他历劫。   至于那个正牌的师父,明天从魔域找个娄罗兵去弄死就完了。   “你确定要做我的女师傅?”风君楚慢悠悠从她肩头抽回剑。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我要做你的师父,是你父王请我来的。”   “好啊,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风君楚说着,拎起萧怜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喂!有你这么对师父的吗!”萧怜一面骂,一面莫名地心中暗爽,这个人,果然就算什么都忘了,可这霸道的性子一点都没变,十四岁就这么凶,活像个刚长了牙的小奶狗!   怎么办!好喜欢!   可是又不能下手!   牙根子痒啊!   “路痴,不扶着,怕您丢了!”风君楚将萧怜拖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门口,把她扔给门口的两个小童儿,“这是本世子新收的女师傅,你们两个,好好安置了她。”   “是!世子爷!”两个小童儿简直是惊喜万状!   他们一个用同情的眼神向萧怜道贺,另一个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一面跑一面喊,“王妃娘娘,天大的喜讯!三世子终于肯收女师傅了!”   萧怜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总是唤她女师父?为什么是收,而不是拜?   她看向正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风君楚,“内个,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还不知道?”   风君楚笑得危险,意味深长,“没有,知道的刚刚好。”   他将她扔给小童儿,转身回房去了。   萧怜对着他的背影挤了个鬼脸,小兔崽子,嫩得掐得出水,你要是敢跟我玩阴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一路由小童儿引着,住进了一处布置得有几分温软意味的房间。   “你确定这是给世子的师父准备的?”   小童儿笑嘻嘻立在门口,也不进去,“是的,没错儿,王妃娘娘亲自安排的,您放心住吧。”   萧怜将屋内打量了一圈,水红的床帐,玉色的床褥,如烟的纱幔,疏浅的珠帘,精致的妆台上,女子梳妆打扮的事物一应俱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女子的闺阁模样。   她稍微琢磨了一下,大概因为是靖王妃亲手张罗的,就女性化气息浓郁一点?   嗯,一定是这样的。   ------题外话------   这个梗好喜欢,收不住了(脸红。) 第3章 妾师(一更) 按说这人也见过了,话也说过了,就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等到小童儿去了,萧怜一个人关了门,在房中纠结地团团转。   若是不走,乱了他的心思,误了历劫大事,害他证不得上神真身,再也回不去了怎么办?小宝还在等爹爹呢。   可若是就这么走了,她却还没看够他呢,至少再看一眼,再多说几句话呗。   萧怜的十根手指头又绞在了一起,想来想去,决定明天跟他告个别就走。   做完这个决定,她自己都笑自己,生生世世混了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大事没干过,却偏偏遇到胜楚衣的事,就总像个小女孩一样自欺欺人。   “你这一世是注定要娶别人为妻的,为了小宝,我忍了,可我不能白忍,不亲你,不碰你,只多看你几眼,多说几句话总是可以的吧!”   这时,外面有丫鬟通传,“王妃娘娘到。”   那门就不由分说地开了,呼啦啦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进来。   “见了王妃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啊?”萧怜别别扭扭不肯跪,我这一跪,你受不起,会遭天打雷劈的,到时候我楚郎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可怎么办?   可是靖王妃倒是看起来十分温厚,“算了,别吓着她,难得楚儿有个可心的。”   她桌边端端正正坐下,身边随侍的丫鬟就麻利地跪下替她整理裙角。   “王爷那边传话来,说你要明天才到,怎么这就来了呢?随行之人,可都安顿好了?”   靖王妃这样一问,萧怜就有些发蒙,“啊,禀王妃,内个,我一个人来的,而且我是个路痴,怕万一迟到惹王爷不悦,就提前请人传话,说晚到一日,可是没想到,嘿嘿,您看,居然按时来了,说明我跟三世子有缘。”   说到有缘,王妃好看的秀眉微微一蹙,“嗯,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她仔细地打量着萧怜,越看越是心惊。   如此惊人的容貌,世间罕有,倒是与她的楚儿般配得紧,可是……   “好了,我也不多做逗留,你好好休息,明日开始,便专心教导世子,待到世子大婚之后,我不会亏待于你。”   “谢王妃娘娘。”   萧怜恭恭敬敬将靖王妃送了出去,吐了口气,“搞定!”   那么,既然明天开始教他,都教什么呢?苍生叹?   也不知道他武功底子行不行啊,不如明天先试试他,若是能学,就学了,若是还差一点……,那她就再多住一段时日。   萧怜捂着嘴偷笑。   一想到又给自己找到个留下来的理由,她就心头无比舒畅,随手打了个指响,烟荒的声音便从魔域传来,“龙君有何吩咐。”   “靖王府有个女师傅明天要来,替我干掉。”   “是!”   烟荒向来雷厉风行,从不问为什么,也没有“可是”、“但是”之类的字眼,更没有所谓的忠言逆耳,既不像穹隆那么墨迹,也不像灿阳那么八卦,所以她一直很喜欢用他干些不能告诉别人的事。   如今心中大定,萧怜一头扎进软软的被子堆里。   “好软啊!好舒服啊!”   什么神仙锦被,什么云纱雾帐,都没有这人间实实在在、暖暖和和的床来得舒服!   她滚进被子堆里,踏踏实实地蒙头大睡去了!   外面,靖王妃离开风君楚的院子,脚步便慢了下来。   随身的婆子道:“娘娘,如何?”   靖王妃凝眉道:“果然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儿,也难怪楚儿会中意。”   婆子陪着笑道:“所以说,前面那些被打死的七八个,被哄走的十来个,的确不是世子爷淘气,是真的入不得眼。”   靖王妃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下,“可惜了,人太美,就是祸端,我担心楚儿有了她,哪里还会再看那雪国七公主一眼?况且男儿当志在天下,若是美色缠身,终日流连闺房,终将难成大器。”   “娘娘说的没错,这样的美人儿,若是留在世子身边,来日七公主嫁过来,只怕也是个添堵的。”   “唉,是啊!”靖王妃叹了口气,“怪只怪楚儿眼界太高,这件事,看来要从长计议。”   ——   众所周知,世间男子,过了十四岁,便可婚配,而婚配之前,按例都要先进行性启蒙教育,防止新婚之夜手足无措,不得其门,三年五年还弄出个娃来。   旁的地方,贵族男子的启蒙,都是由学堂里的先生教授知识,再由通房丫鬟手把手实践操作,便可走马上任。   但是在九洲,性启蒙这件事,有个专门的行当,叫做妾师,民间雅称之为女师傅。   妾师,一辈子只教一个学生,教好了,学生大婚之后,可以捞个妾做做,从此一辈子抱定铁饭碗。   若是教得不好,学生不喜欢,那便在大婚之前领一笔酬金,被扫地出门,自谋生路。   各地的女苑,会每年收容许多五七岁的孤女,挑拣身世清白,形容俱佳者留下,教授歌舞曲乐、琴棋书画之道,训练为妾师。   等到十岁左右,会再进行一次选拔,分出三六九等,越是高级的,所学就越庞杂,除了女子房中御夫之术外,还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飞贼,翻得了院墙。   总之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为将来成为一个顶呱呱的妾打下坚实基础!   而且,作为妾师,与普通妾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们会比男主,啊不对,是学生,大上几岁,除了教导天地阴阳大道外,还从小就被喂过断子绝孙的狠药,无亲无故,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专业的妾,一生以夫为天,忠诚于丈夫,做一个可以暖床、伴读、防身的全能影子,绝无二志。   所以,在富贵人家,若说婚姻可能是一场利益交换,那给儿子寻个上佳的妾师,则才是体现了父母的真爱。   若说媳妇不满意,将来还能换,这妾师,可是男子的人生第一人,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要么弃之不用,绝无更换之说。   因此,有些时候,九洲的富家公子聚在一起,炫富的重要手段,就是炫身边的妾师。   而如今靖王府为风君楚请的,就是全九洲最好的女苑中调教出来的,最好的妾师。   也就是半路被萧怜一个指响做掉的那个。   ——   然而,这件事,萧怜却是不知道的,她抱着如云的被子睡得正香。   梦里,胜楚衣回了瀚天宫,帝冕加身,与她执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她,对她说“本君的怜怜,真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她就低头吃吃地笑,“有你历劫时在下面娶的那些媳妇好看吗?”   他就几乎是耍赖般地跟她腻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从来都是个摆设,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你,你若是不在,我就是个瞎的。”   他低头去吻她的额角,鼻尖,吻上她的唇。   她闭着眼,情动地轻轻唤他,“楚郎……,楚郎……”   ……   “你梦到什么了?这么难奈?”又是那个冰凉而好听的声音。   萧怜的眼睛砰地睁开,扭头,看见风君楚正斜靠在床柱上,抱着手臂,正看着她。   “喂!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我的院子,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这里,我这个世子爷怎么就不能来?”   “哦。”萧怜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么一大早地跑过来,是不是着急我教你东西?”   风君楚撇了外面一眼,“早?现在是中午!”   他虽然一脸的鄙视,却藏不住眼底的顽皮,在她床边坐下,“不过,我倒是的确有些着急,想知道你能教我些什么?”   萧怜看着他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洒满了阳光,怎么看怎么都是满脸的求知欲,“哦,好啊,你稍等我梳洗一下,马上教你。”   ------题外话------   风君楚:我不但满脸求知欲,我还满身都是求知欲! 第4章 桃花枝,苍生叹(二更) 萧怜本就是和衣睡的,这会儿起来,身上的红袍滚得全是碎褶。   “柜子里该是有些新衣,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风君楚坐在床边,倚在床柱上,翘着二郎腿,看她就立在自己面前整理衣襟,又紧了紧腰封,将那腰身衬得更加好看,又全没女子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模样,于是眼底就闪过一丝坏笑。   “哦,好啊。”   萧怜是踏踏实实地信他,又不防备他,也不将他当外人,就真的去翻了一圈。   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裳倒也不少,却都是闺阁女子那种拖曳及地的长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罗里吧嗦了。   “怎么?没有喜欢的?”   萧怜抓抓头,“额,这些衣裙,太繁琐,穿着麻烦,脱起来也麻烦,待会儿教你的时候,也不方便。”   她的意思是觉得长裙舞剑,风君楚会看不清她腿上的步伐。   可风君楚听在耳中,却是一侧的眉梢叮地挑了一下,还真是直接啊。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可以叫人去买,不会很久。”   他推上一侧柜门,靠在上面,懒洋洋看着她笑。   萧怜的眼光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圈,若说是一株玉树,却还长成,肩膀较之从前还是窄了些许,身量也正是拔高的年纪,忽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你前两年的衣裳可还有?借我一套!”   风君楚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凝,接着便是更甚,真会玩啊,“好啊!我这就叫人去拿。”   没多久,两个小童儿就抱了几套少年的衣装吭哧吭哧送过来,“世子爷,找到了,还好娘娘说您穿过的衣裳都是她的宝贝,每一套都叫人收得仔细,如今听说您要,就让我们去选,我们按您的意思,选了几套亮色的,您看看行不行。”   风君楚这会儿坐在了桌子边儿,一只手撑着腮,看着萧怜,原封不动照搬,“你看看行不行?”   萧怜看他那副懒洋洋地坏样,就想咬他,暗暗咬自己的嘴唇忍住,随手摸了摸那几套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颜色也是绛红的、锦蓝的、赤金的,一套赛一套的好看。   她指尖在衣裳上划过,想到这些是他小时候穿过的,便脑补了一番正太模样的胜楚衣是什么模样,“王妃真是将你宝贝地紧,这些我都喜欢,不如全留下慢慢穿吧。”   “好。”风君楚轻轻应了一声,挥挥手,小童儿识相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又丢给萧怜一个同情地眼神,世子爷要开始玩新来的女师傅了,想起之前被吓跑的、吓疯的和被弄死的,他就不寒而栗。   萧怜随便捡了套锦蓝的衣袍,抱进屏风后面去换。   那屏风也不知是弄错了,还是故意精心挑选的,恰恰是用了半透的丝帛,用双面绣绣了许多活灵活现的鱼儿,婷婷袅袅的水草,蜿蜒生长,与里面人影的窈窕曲线交相呼应,倒是完全起不到回避的作用,反而让人看了浮想联翩。   萧怜与胜楚衣老夫老妻,自然没必要扭扭捏捏,可风君楚不一样啊,他正当胡思乱想的少年时,见她在屏风的那一头利索地将自己一件一件扒了个干净,玲珑的身姿便成了屏风上的一道剪影,立时一股热流上涌,要冲爆血管的感觉。   他拳头一攥,转过头去。   老套路!你这种手段的,本世子已经见了不下十个了。   风君楚要选妾师,整个九洲四国,各大女苑的帖子便向雪花一样争先恐后飞向靖王府,其中不乏列国暗地安插的细作或者旁的别有用心之人。   就算靖王爷带着一众谋士千挑万选,严格把关,也难保百密一疏。   而好不容易选上来的,却又被风君楚收拾地要么死了,要么疯了,要么跑了,没一个能好好留下来的。   王爷王妃震怒,风君楚就随口捏造个“此女甚是可疑”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其实,靖王府的人都清楚,三世子祸害这些女师傅是假,他不想应承那门与雪国七公主的婚事是真。   但既然两国合约已签,圣旨已下,就再不得更改,为今之计就只有拖字诀!   故而,每当皇上问及此事,靖王府就只能以风君楚年纪尚轻,又无妾师教导,心性不定,礼数不全,唯恐唐突了七公主,暂时不宜将婚期提上日程。   可是如今,那位七公主已经及笄,这婚事就不能再拖,于是靖王府在走妾师这道程序上,就尤为急切。   这时,风君楚肩头被一只小手一拍,“喂,我好了。”   他回头,便见萧怜将头发高高的束起了发辫,戴了他那套锦蓝衣袍相配的金冠,因是男装,肩头就终究有些宽,腰带也不太合适。   他站起身,去了屏风上,将她的金腰封抽下来,“那个不好看,换这个。”   萧怜低头看看自己,的确腰带不合身,便道:“嗯,好,听你的。”   她伸手去接腰带,风君楚却将手轻轻抬高一分,恰好她指尖落空,“我来。”   萧怜的脸颊就立刻一阵热,不带这么撩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可虽然这样想,她还是乖乖地将双手抬起来,等着风君楚替她将腰带去了。   风君楚将手从她腰间两侧穿过,两人之间,便近地呼吸相闻。   他嗅到她身上浅淡的甜香,心神一晃,这味道,这样熟悉,仿佛朝朝暮暮萦绕身侧,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一般。   他的手,松松地拢上她的腰,却迟迟不解那腰带,“路痴,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她耳畔低低地问。   “萧怜。”萧怜不假思索地回答。   “莲花的莲?”   “不,天若垂怜的怜。”   风君楚眼眸动了动,见她与自己离得这样近,却站得笔直,全不似之前那些妾师,只要稍一靠近就贴了上来。   “你打算怎么教我?”他说这句话时,内心深处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有些恨意地微微咬牙。   咔嚓,他将她腰间的腰带扯开。   萧怜张着手臂,尽量避开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这骚年给扑了!   她望向外面,“这屋里施展不开,我看外面院子不错,够大,不如我们就去院子里吧。”   风君楚的手便在即将触及她身子的时候停了下来。   “院子?”这么奔放?   “嗯。”   他站直身子,将金腰封丢给她,“好。”   我看你耍什么花样。   待到重新打点整齐,萧怜立在镜中看自己,他的蓝袍,配她的金腰封,真的煞是好看。   她从前只穿红,为的是杀了人,染了血,不会轻易被看出来,时间一久,加上本就对穿戴之事不甚在意,也从来没想过要换,如今乍一看镜中的自己,却觉得几分新鲜,于是心情大好。   “走,去院子里。”   她三跳两跳出了房门,来到院中。   那院中,一株老桃树,开得正热闹,满树繁花,如一顶锦绣华盖。   萧怜轻轻一跃,凌空而起,从树梢下一掠而过,再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只桃花枝。   风君楚两眼中光华一闪,“你的身手还不错。”   萧怜那桃枝半掩了脸庞,“好的还在后面呢,看好了。”   她说完,耍了个淘气,身子直直向后倒去,风君楚当她与那些女人一样,装出弱柳扶风的模样,在等他去扶腰,就偏偏笔直地立在原地不动,等着看她摔个四脚朝天。   可萧怜在身子即将触地的一刻,骤然翻跃而起,桃枝为剑,苍生叹轰然而起!   绚烂无双的剑法,在桃花老树下,犹如一朵瞬间怒放的金蓝莲花,   剑出,则山岳失色。   剑收,则天地低昂。   花枝与娇矫腾挪的身影合二为一,震落漫天花雨,缭乱了人眼,也乱了满园的春光。   直到最后一式舞毕,她脚尖轻轻点地,飘落而下,手中花枝却未损分毫,每朵桃花依旧正是怒放之时,看着风君楚盈盈浅笑。   “你舞的是什么?”风君楚盛世无双的眼睛瞪得滚圆,一步上前,狠狠抓住她的手腕,“教我!”   ------题外话------   今天有加了一点点更哦。 第5章 楚郎,不是你叫的。(一更) “想学?”萧怜见他虽然什么都忘了,却依然识货,便有些欣慰,“我这套剑法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学的,你想学,我也想教,但却要看剑法自己愿不愿意与了你。”   “怎么看?”风君楚两眼之中,有着前所未的灼热火光,将她手腕抓得更紧。   这本就是他的剑法,如今物归原主是再自然而然的事不过了,可萧怜偏偏俏皮地看着他,要吊他胃口。   “你捏疼我了。”她低声糯糯地嗔了一声。   风君楚这才缓醒过来,连忙放了她的手,那手腕,被掐得留下一圈淤青。   他正了正身形,又敛了之前的狂热,清了清嗓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若是留她做自己的妾师就能换来这套剑法,他倒是愿意交换。   有了这套剑法,假以时日,他就挣脱所有束缚,做任何想做的事!   一想到这里,风君楚少年的双眼中,刚刚熄灭的那种狂热又重新燃起,而且愈演愈烈。   萧怜低头揉着自己手腕,“谁要你什么!”   “你不是想留在靖王府吗?本世子现在告诉你,你如愿了,但条件是,你要将这套剑法原原本本地教我,若是敢有篡改保留,我看得出来!”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也极狠,是赤裸裸地恐吓和威胁。   他靠近她一步,眼中满是与年纪不相称的狠厉,“你的剑法虽然旷世罕有,可却少了神韵,分明就是照葫芦画瓢。我不管传你剑法的人,派你来这,以此相诱,有什么目的,但是,这套剑法,你必须留下!”   萧怜从头到尾都没提防过他,此时才睁大眼睛抬头看他,原来他一直都在防着她,试探她,原来他根本就没信任过她。   “楚郎,我……我没有……”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家园里子偷看他大哥洗澡,然后主动献上这一套天下无双的剑法。   说没目的,他如何会信?   若说有目的,她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你现在想走,也已经晚了。天黑之前,把你主子的条件开出来,我会答应你。明日开始,传我剑法。”   风君楚说完,冷漠与她擦肩而过,衣袍卷起一地落花,“还有,楚郎,不是你叫的,梦里也不准!”   他如一缕风一般去了,院子的门重重关上,外面便落了锁。   萧怜一个人,孤零零立在桃花树下,不知所措。   她一定是梦里唤了他的名字,被他听见了。   可如今该何去何从?   萧怜并不在乎风君楚将她锁了起来,也不在乎他本来撩地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她只是发觉,他的内心为什么好寂寞,他好像并不快乐,他不相信任何人。   他已经是九洲第一剑了,为什么还这样急于变得更强大?他是想要得到什么,还是想要摆脱什么?   啊,如果她是一个被人派来冒充他师父的人,该跟他开什么条件呢?   萧怜索性席地而坐,撑着腮帮子,在桃花树下冥思苦想。   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告诉他,他才能安心,而且……,而且他认定她对他有所图,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不会对她动心,时间一到,就会乖乖地去历情劫。   要是那样的话……   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在这凡尘中,多看他几眼,多陪他一会儿呢?   既然是来给他当师父,一个有企图的师父,能图什么呢?   萧怜想得头痛,却想不出来,坐在树下抱着脑袋哼唧,滚倒在落花中哼唧,“哎呀,痛死我了!”   ……   另一边,花厅中,风君楚自顾自沏了一壶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胜似闲庭。   萧怜院外守了半天的童儿跑来报告,“见过爷。”   “怎么样?她都干了什么?”   小童儿道:“您走了之后,那女师傅就……”   风君楚手中的茶壶就停了,“她干什么了?”   “她就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说疼死了。”   风君楚的手就是一抖,将壶中的水撒在了外面。   ……   萧怜在树下,一直坐到黄昏,头发抓掉了一大把也没想出好的理由。   为了钱?不行。   为了杀父之仇?不行。   为了报恩?也不行。   她吹了口气,将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吹飞,再吹飞。   算了,实在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大不了被他赶走。   反正,回到神域去,等个一年半载,他就该回了。   一想到又要分别,她就无力地靠在树根下,长叹了一口气,闭了眼。   偏巧这时,院门开了,风君楚的脚步声传来。   要账的来了。   萧怜一紧张,索性继续闭着眼装睡。   风君楚行至树下,看着这人将他锦蓝色的袍子滚得沾满落花,头发也有些零碎,居然坐在地上靠着树睡着了,卖相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惨。   他在她身边蹲下,仔细看她。   这样好看到无与伦比的一个女子,凭空出现,冒充妾师,若说靠近他无所图,谁信?   那个从雨国送来的妾师,一大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城门口,死相甚是恐怖。   而她偏巧就这个时候来了。   他伸手,到她的顶心。   萧怜装着睡,却一动不动。   一个人,不管你神仙也好,凡人也罢,不管修为高低,顶心都是命脉所在,绝不容外人轻易触碰。   可她不在乎啊,身边这个人是她的楚郎,不管他犯什么混,她都不会介意。   况且他现在这副小屁孩儿身板儿,也不能将她怎样。   风君楚的手,在她头顶悬了一会儿,见她依然没有反应,是真的没有防备他,便当她是真的睡着了,于是顺势轻轻用修长的两根手指,从她发间夹出一片花瓣。   他借着黄昏的落日余晖,细看她映了夕阳的脸,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分。   “萧怜。”他叫了她一声。   萧怜心里骂,这个要账鬼,看到人家睡着了还蹲在旁边干嘛?拉屎?   她依然不动。   于是,那夹了花瓣的手指,指背便虚浮在她脸颊上。   良久,风君楚眼底的光动了动,将那手指强行收回掌心,在她身边倚着老树坐下,默不作声,盯着渐渐落入王府重重飞檐后的夕阳。   忽的,他肩头一沉。   萧怜的脑袋搭了过来,落在他肩膀上,鼻息有些沉,似是睡得更深,他就忽的浑身一僵,绷直了腰身,不敢动了。   肩头上,萧怜暗笑,让你跟我凶,不给你的颜色,怎么解恨!   于是,她就枕着他的肩头,真的踏踏实实睡了。   留下风君楚僵直地坐着,一动不敢动,任由霞光尽敛,繁星满天。   萧怜是真的睡着了。   四年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这样踏实。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依偎着自己的夫君,靠在他肩头了?   春夜,桃花风薰,空气中留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   风君楚肩头发酸,微微动了动,萧怜的头就从他肩膀上一歪,掉了下去。   他慌忙伸手接住,便刚好将睡得小猪一样的人给抱在了臂弯里。   这一抱,便再也不想放开了。   “怜……”他口中吐出一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   清晨,萧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树繁花。   这一夜,桃花又开了许多,那树顶花冠,繁盛地几乎掩住了天日。   再歪头,自己竟然枕在风君楚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袍。   而他自己,就穿着一身单衣,倚在树下睡着了。   傻瓜!春寒料峭的季节,我是冻不坏的,可你这小身板儿……!   这天都大亮了,还在睡,该不是生病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就去探他的额头。   一碰之下,有些热啊。   可又不确定。   于是她就凑了上去,用唇试了试。   糟了,好像发烧了!   哎呀心疼了,本来只是想看看就走,结果现在给看坏了。   萧怜焦急皱眉,一垂眼,看到身前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有些冷清,有些质疑,有些戒备,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正看着她。   “你干什么?”又摸又亲。   “我看你是不是冻着了啊。”   “本世子没事,让开。”   萧怜为了试他的额头,将两只手撑在树干上,正将他圈在其中。   “哦,你真的没事?”   “没事。阿嚏——!”   寂静。   “楚郎,你生病了。”萧怜心疼坏了。   “不要叫我楚郎,我没病!阿嚏——!”   萧怜:“……”   风君楚:“……” 第6章 小兔崽子,你诓我!(一更) 萧怜招呼了门口的童儿去喊大夫,接着也不管风君楚抗拒,七手八脚将外袍替他披上,又将人拖进屋子,塞进床上。   风君楚没想到她手上这么大劲儿,这才认真看了她手上戴着一对鲜红的软皮护手,上面各钉着一排发红的金钉。   那金钉,凡是沾过血的人都懂得,是不知浸过多少血,才能熬出那样的成色,便道:“你是个杀手?用拳的?”   “哈?”萧怜埋头替他整理被子,将人裹成了个蚕宝宝,好吧,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你看穿了。”   见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风君楚反而又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你来靖王府,到底要做什么?阿嚏——!”   萧怜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风君楚阴着脸,“本世子在问你话。”   “鼻涕!擦鼻涕!”萧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少年模样,就好笑。   风君楚狠狠扯过帕子,在鼻子上拧了拧,一抬眼,正看见萧怜看着他偷乐,“看什么看,背过身去!”   “哦。”萧怜转过身去,反而笑得更厉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萧怜眼睛转来转去,与其自己胡说八道,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哄着他好了,于是道:“其实你什么都看透了,还何必问。”   果然,身后,风君楚面上浮起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你受制于人?”   “是啊。”萧怜背对着他,一双眸子,一刻不停地滴溜溜转。   “他们用毒控制了你,所以你才会头疼?”   头疼?萧怜使劲儿点头,“对啊对啊!”这乖宝宝,没治了!   风君楚稍稍迟疑了一下,“那么,他们让你来取我性命?”   “不不不!”萧怜急忙转身,“不是的,是派我来保护你的。”她索性开始满口胡诌。   “谁?”风君楚似乎并不意外。   九洲四国之间,关系利益十分复杂,他既代表风国与雪国联姻,就成了两国联盟的纽带,因此,一定会有许多人要杀她他,也会有许多人要保他。   “是……,是个世外高人!”萧怜笃定。   “高人?胡言乱语!既是世外高人,为何要沾染俗事?”   “因为,因为你这么出名,又这么帅,啊,不,是这么天纵奇才,那高人看好你,觉得你历经磨难后,来日必将成就非凡,故而,先派我教你些本事,试试天资,顺便保你活到他出山之日。”   嗯!一定是这样的!萧怜编得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倚在床头的风君楚,本就有些头晕,被她绕的,有些将信将疑,“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对你用毒?”   他不在乎谁在暗地里关注着他,却关心她为何会中毒。   “因为,因为我以前是个坏人,干过很多坏事,后来被他收服了,心甘情愿服下他的毒,听他的话。”萧怜说到这里,望着风君楚,仿佛透过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可以看到他从前神祗般容颜。   她爱他,就像中了无药可救的毒一般,不可自拔。   “原来你并不是自己想来的。”风君楚的神色略有些黯淡,“那,你可要紧?”   “啊?什么?”萧怜眨眨眼。   “你的毒。”   “啊,这个啊,没事没事,就是不能发愁,一发愁,就头疼。”萧怜嘿嘿地笑。   “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只要你好好的保护我,那人就不会为难你?”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风君楚微微笑了笑,笑得让人看不出真假,“好,那以后,你要好好守护本世子,寸步不离。”   萧怜心头一阵欣喜,几乎不假思索道:“好!”   风君楚眼光动了动,“你说的那个世外高人,到底有多大本事?”   “他啊,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你们九洲全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手指头。”   “我们九州……?”风君楚敏锐地抓住她说的每一个词,“你不是九洲人?”   “啊,内个,我是璃光来的。”   “哦……,你那个剑法叫什么?”   萧怜觉得,不能告诉他那是苍生叹,以他对剑术的痴狂,一定听说过璃光剑圣什么什么之类的,那要是问下去,就没完了,于是想起珍珑云宫,觉得名字不错,就道:“珍珑剑法。”   “珍珑剑法,果然没听说过。”   “世外高人的剑法,当然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好,明日我好些了,你就正式传我吧。我学会了,你大概就不必头疼。”风君楚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暗地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啊,教你可以,但是拜师的大礼,可一样不能少哦。”萧怜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伸出手指,骗他拉钩钩。   “好,该有的,一样不少。”风君楚意有所指,从被子里抽出手臂,将小指与她勾了勾。   这时,外面传来许多脚步声,有人通传,“王妃娘娘到!”   “你娘来了!”萧怜赶紧将被子又给风君楚掖了掖,之后立在床边,规规矩矩站好。   靖王妃一进屋,便是皱眉心痛,“楚儿,这是怎么搞得!”   说着对着萧怜立眼睛,“你这个妾师怎么做的?到底怎么伺候世子的!”   妾师?   萧怜满脸莫名其妙,“啊?”   一旁的小童儿告状,“禀娘娘!昨晚就是她,缠着世子,在院子里睡了一夜!我从门缝儿都看见了!”他小孩子,口中说的睡,自然是真的睡。   “我……?”萧怜指着自己的鼻子,再指着小童,“你偷看!”   “在院子里!”靖王妃震怒,“你……!你居然教世子在院子里……!成何体统!”   萧怜觉得这是楚郎的娘亲,不能太放肆,连忙解释,“内个,王妃娘娘,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树下睡了一夜。”   “树下!树下难道不是院子?混账!世子之尊,身娇体贵,如何能在树下!你身为妾师,是怎么教他的!”   “我,什么妾室?我不是他……?”萧怜看向坐在床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满脸人畜无害的风君楚,咯噔,把下唇给咬了个窟窿!   好啊,小兔崽子,你诓我!   本来还想着让他行个拜师大礼,占个便宜,听他喊她一声师父,结果现在,成了他的什么妾!   我忍!   你妈走了,看我怎么揍你!   风君楚倚在床头,淡淡道:“母妃,算了,普通的风寒而已,明日就好了。”   靖王妃转头面对自己儿子,立刻满脸心疼慈爱,坐在床边,将两个人给拦了开,“楚儿啊,你都这么大了,旁的事母妃从不需操心,可这种事上,怎么能一点主意都没有呢,任由她这么胡闹折腾,你将来是要与雪国公主和亲的,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她这话还没说完,风君楚微垂的头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妃身后立着的萧怜。   萧怜也猛地看向他。   雪国公主,大概就是那个雪薰了吧。   他的孽缘,他的情劫。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这一世的劫难,不知他这颗玻璃心到底要如何承受,于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心中有些痛,也好酸。   风君楚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立刻对靖王妃不悦道:“母妃不要提这件事了。”   靖王妃只当他一向不喜提及这桩婚事,不提就不提,可满肚子的脾气没处发泄,就有回头看向萧怜。   见她一身穿着风君楚前几年的衣裳,一副男装打扮,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一个妾师,穿主子的衣裳,成何体统!知道的,懂你是一心要讨好世子,不知道的,还当我靖王府三世子有断袖龙阳之癖!快去换掉!”   ------题外话------   太华起死回生了,恢复正常更! 第7章 甜的,糯的,酥的,香的!(二更) 其实,之前不管什么样的妾师入府,最后都没一个留下来的,就开始有流言蜚语猜测,说风君楚是个断袖。   时间一久,就连王爷和王妃也都在心里犯了琢磨,如今靖王妃一时盛怒,就顺口给说了出来。   难怪她的楚儿将这个妾师给留下了,原来她懂得扮成男装讨他喜欢!   萧怜是第一次懂了媳妇遇到婆婆,中间夹了个夫君是何等窘境。   若不是为了她的楚郎,她真的可以一拳把这个中年妇女打飞得无影无踪!   “哦。”她极力地忍着,却杵着偏不去换。   “好了母妃,我累了,想休息。”风君楚开始嫌吵。   靖王妃这才将注意力又收了回来,招呼身边跟来的一众丫鬟婆子,“来啊,服侍世子回房歇着。”   风君楚将身上的被子裹了裹,上面还残留着一种淡淡的甜香,“不必了,我就在这儿。”   “这怎么行!这里是妾师的房间,你是堂堂靖王府的世子!”   风君楚闭上眼,“这儿舒服,清净。”   他淡漠一句话,立在床脚那边的萧怜就偷偷地在心里甜甜地乐。   靖王妃始终拿她这个儿子没办法,“好好好!都依你!那就让他们在这儿伺候你!”   于是,不一会儿,丫鬟,婆子,大夫,一屋子的人忙活开了,倒水的倒水,把脉的把脉,熬粥的熬粥,洁面的洁面,更衣的更衣,将萧怜给挤到了角落里。   不但王妃随身的人都在这儿伺候,又把世子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也都招了过来。   清净的屋子,也没法清净了。   她看着靖王妃那个紧张的模样,和风君楚无可奈何地被各种摆布伺候,终于明白当初大盛宫也好,广木兰神宫也好,怜宫也罢,胜楚衣无论住在哪里,都从来不喜欢旁人服侍。   因为,真的好吵。   直到全都忙活完了,又有一流水的丫鬟们端着王妃的小厨房精心安排的病号饭进来。   靖王妃命人在床边支了个桌子,将那些精致的雕漆食盒一个一个打开,“楚儿,你看,粥呢,有肉蓉的,有山珍的,有菜粥,也有白粥,海鲜的母妃就没让他们准备,怕你吃了喉咙不舒服。”   她又打开一个食盒,“面条呢,有粗的,有细的,有清汤的,也有上汤的,你看着哪个对胃口就吃哪个。”   “还有这个,小菜啊,母妃也都叫人做了清淡养身的,给你送粥,你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风君楚瞥了一眼,没一个合胃口的,“谢母妃,孩儿不饿。”   这一说不饿,靖王妃就更着急了,“哎呀,一定是感染了风寒没胃口,可是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不吃东西怎么好得起来呢。”   风君楚几乎快要仰天长叹,“母妃啊,只是风寒啊!”   “就是风寒才不得了啊,你知道每年因为风寒会死多少人啊!你从小身子就好,从来不生病,可在树下跟她……跟她折腾这么一晚就感染了风寒,这还了得!”   靖王妃说着,又犀利的目光在满屋子人群中准确找到萧怜,狠狠瞪了一眼。   萧怜讪讪一笑,好吧,为了楚郎,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风君楚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却被这婆婆妈妈地一闹,反而心烦,“母妃,我真的不想吃,你叫人撤了吧。”   “不吃怎么行,一定要吃!我是你母妃,别的事,你可以不听,但是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靖王妃也拿出了当娘的架势。   “反正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就吃一口啊!乖!你一向吃东西都不多,又在长身体,现在还生着病,一口都不吃怎么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长大八十岁也是我的孩子!”   ……   母子俩就这么杠上了。   萧怜看了半天热闹,清了清嗓子,“啊,王妃娘娘,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靖王妃:“闭嘴!”   风君楚:“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   靖王妃深吸一口气,“算了,世子让你说了,你说吧。”   萧怜学着那些丫鬟的模样,敷衍地行了个礼,“谢王妃,谢世子。”   她眨眨眼,“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东西,世子不爱吃呢?”   王妃随侍的婆子道:“你懂什么!知子莫若母,王妃娘娘怎么会不知道世子爷喜欢吃什么!更何况,那厨子是宫里出来的御厨,食材也是整个九洲最好的,世子爷怎么会不爱吃?”   “我是不爱吃。”没等萧怜开口,床上的风君楚就淡淡回了一声。   屋子里本来要对萧怜群起攻之的势头,立刻全凉了。   靖王妃一听不爱吃,也顾不上萧怜了,“楚儿,那你说,你想吃什么?”   风君楚合着眼,“不知道。”   不知道……   这就麻烦了。   “娘娘,”萧怜又开口了,“娘娘可以试试,派人去街上买些各种花色的甜点回来,比如桂花糕啊,红豆酥啊之类的。要甜甜的,糯糯地,酥酥的,香香的那种。”   床上,风君楚的眼帘缓缓掀起来。   靖王妃一看,有戏,立刻张罗,“快!叫人去买!”   风君楚看向立在角落里的萧怜,面若平湖般平静。   萧怜趁着靖王妃转身的空档,向他调皮地挤了一只眼。   风君楚立刻将眼睛又合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期待那些买回来的零食啊……! 第8章 你知道妾师是什么吗?(一更) 上街跑腿的两个小厮很快回来了。   十八层的桂花糕,浅金色,每一层都敷了亮晶晶的黏糯的桂花糖。   红豆酥外面裹了白芝麻,酥得一碰就掉渣儿,靖王妃亲手替风君楚掰开,里面的红豆馅儿熬得恰到好处,香味儿浓郁,还泛着沙,偶尔有些没碾烂的粉粉的豆子,恰好增加口感。   还有雪白的糯米团子,鼓鼓的,里面也该是裹了好多馅料,才那么胖乎乎的。   再有做成花儿模样的绿豆糕,嫩黄色,一碰就仿佛会化了一般地细腻。   “楚儿,试试看吧,还不错,母妃特意命人从天字轩买的。”   风君楚裹着被子,依旧是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又看看这满屋子的人,“行了,孩儿会吃,有劳母妃,您回去休息吧。”   “好,那母妃就留几个人在这儿服侍,五个够不够?”   “不用了,吵。”   “不行!你是世子,生病了没人伺候怎么行!”   风君楚瞪了眼墙角看热闹的萧怜,“那个不是人?”   “那?就是她把你弄病的!”   “那就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楚儿。”   “母妃,头疼啊!快把这一屋子人撤了吧。”风君楚忍无可忍。   “好好好,那母妃晚点再来看你。”   靖王妃拧不过他,只好交待萧怜,“你,好好服侍世子,不准再出幺蛾子,明日世子的身子若是不好,本王妃就命人将你扔出去!”   对于一个已经上过床的妾师来说,没名没份被扔出去,无异于职业生涯的彻底完结。   这简直是对一个妾师的最大威胁。   可萧怜无所谓啊,你把我扔出去,我要是想我的楚郎了,我再从墙头爬进来不就完了!   于是笑眯眯道:“好啊,王妃娘娘放心,我一定不祸害他了。”   她口没遮拦,这“祸害”俩字一出,不只是靖王妃眉头一抽,连风君楚都撑不住场面了。   搞的好像昨晚她真把他给祸害了一样。   等满屋子的人陆陆续续撤光,就剩下他们俩。   风君楚还裹着被子一本正经。   萧怜笑道:“快你吃吧,知道你馋着呢,我假装没看见。”   风君楚装模作样捏了一块盯了很久的红豆糕,优雅地送入口中,叮!眼底一抹光!   好酥啊,甜滋滋的,他面上依然一丝不苟,可吃得速度那叫一个快,一块接一块,直到差点噎着了,萧怜赶快递了杯水,又替他拍了拍背,这才稍稍停下来。   “你可是真爱吃这些甜食。”她笑眯眯道,颇有几分溺爱的姿态。   风君楚还不肯放过红豆酥,继续吃,“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我猜的。”萧怜在他对面坐下,歪着头看他的吃相。   这世上也就只有我知道,你那么大个魔君,却只喜欢吃甜的!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她眼巴巴地问。   风君楚刚好将最后一只红豆酥塞入口中,还留了一半在外面,含混道,“要不,你尝尝?”   萧怜伸手就将他嘴上那一半给掰了下来,吃了,“嗯,好甜。”   风君楚没想到她竟然从自己嘴里抢吃的,眼角挂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还有呢?”   “糯的。”萧怜砸吧砸吧嘴。   “还有呢?”他靠近她,伸手替她将嘴边的一个酥皮渣儿给抹了。   “酥的啊。”萧怜想了想。   “还有吗?”风君楚凑得近在咫尺。   萧怜忽然一个晃神,他想干什么?这么近!   风君楚低声问:“你知道妾师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萧怜装傻,妾师是什么不知道,妾是什么难道还不懂?用脚趾头想都想明白啦。   “我来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风君楚偏着头,看她低垂的眼帘,当她是害羞,却不知她眼底藏着馋肉的光,“在这之前,还欠你一个拜师礼。”   “啊?”   不行!不带这样的!玩大了!玩错了!会玩坏的! 第9章 偷心的手(二更) 萧怜的手在被子上狠狠抓了一把,攥在掌心,我当你是小奶狗,你却是个小狼狗!她嗷地倒吸一口气,拔腿仓惶逃出了房间。   不得了了,在这么玩下去,真的就没那桩情劫什么事儿了!   可她满身的火,没处发泄,都快烧起来了!   于是,蹭的一下,原地消失,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穿越层云之上,骤然化身鲜红的巨龙,在云中嗷嗷叫着打滚,“胜楚衣——!你给我等着——!”   屋里,风君楚哪里还有半点王妃娘娘面前的世子模样,更没了萧怜面前故作高冷的模样,他倚在床头,翘起二郎腿,悠悠荡荡,拈起床边一块桂花糕,扔进嘴里,得意一笑,“甜的!”   等到萧怜在天上闹腾够了回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一进院子,就看到守门的小童儿一脸不高兴地。   “这是怎么了?”   “还问!让你伺候世子爷,你跑哪儿去了?”   “我……我出去凉快一会儿啊。”   “你是凉快了,世子爷高烧不退你知道吗?”   “啊?!”   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萧怜忙不迭地往屋里跑。   人还没进去,便喊:“楚郎,你怎么了?”   屋里静悄悄地,没动静,床帐落着,风君楚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怜着急,又怕吵着他,便小心翼翼来到床前,掀了帐子。   他躺在她的床上,粉红的床帐映得脸色有些薄红,该是睡着了。   “楚郎……”她轻轻唤他,又试了试额头,实在是有些烫。   风君楚眉头蹙了一下,睁开眼,迷离地看了看她,“你舍得回来了?”   “楚郎,你怎么了?”   “冷。”他迷迷糊糊地答。   “冷啊,没事,我抱着你就不冷了。”萧怜不由分说,就脱了靴子,掀了被子,上了床,将风君楚揽进怀中。   风君楚将头向她靠了靠,“我以为你走了。”   他的声音,有些埋怨,又是在病中,带着鼻音,竟然是满满的撒娇。   萧怜一颗心立刻就全都化成了水,温柔道:“我就是出去凉快一会儿,我不走,我陪着你。”   她将他向怀中紧了紧,风君楚的身子滚烫。   “我唐突了你,可是生我的气?”   “没有,没有,我不生气。”萧怜连忙哄他。   风君楚将头埋在她脖颈间,呼吸灼热,“不生气,便是喜欢?”   萧怜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之后便顺从心意坦然道:“喜欢,很喜欢。”不止是喜欢,还有爱,全部的爱。   风君楚的睫毛呼扇了几下,扫得萧怜脸庞有些痒,之后沉沉闭上眼。   本世子是真的发烧体虚,不然今晚你死定了!   ……   清早,风君楚是被院子里的鸟鸣声吵醒的。   他的眼睛砰地睁开,便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的抱着个活物。   “你怎么在这儿!”   萧怜艰难笑了,这样说话的,大概才是正常的风君楚,“奉命暖床。”   她保持一个姿势已经不知多久了,生怕吵醒他,现在可算是醒了。   风君楚将她推开,“本世子又不是你儿子,抱这么紧干什么?”   萧怜坐起来辩解,“明明是你在抱着我!”   风君楚也坐起来,“你还敢顶嘴!”   萧怜一看,哎呀,看来这是病好了啊!长本事了啊!   “我抱你怎么了?我都没怕你把风寒过给我,我都没嫌你那条腿那么沉压得我腰都快折了,我都没嫌你流鼻涕蹭我一脸,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风君楚掀被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下去!”   “这是我的床,你下去!”   “这是本世子的院子!滚出去!”   他瞪眼睛,她眼睛瞪得更大,“滚就滚!”   萧怜扔了被子下床,登上靴子,穿着里衣就往外走。   身后,“回来!”   “干嘛?”   “穿上你的衣服!”   居然都不挽留!   萧怜怒了,回身扯过衣服也不穿,搭在肩上就出门去。   一开门,扑棱棱迎面一只鸟,直接飞进了屋。   嗯?哪儿来的?   不管他!   她继续走,还没走到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就听见屋里喊:“萧怜,你给本世子回来!”   “又怎么啦?”   “让你回来你就给我回来!”   萧怜的脚步就停了。   熊孩子,我……我看你身子刚复原,又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一脚踹开门,“又有什么吩咐啊,世子爷?”   冷不防,风君楚满面春风笑靥,“来,乖,梳妆打扮一下,陪我出去玩。”   “哈?”   ……   萧怜被风君楚按在妆台前,又招呼了两个丫鬟进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换了女子的桃花色百褶罗裙,上了淡妆,描了浅浅的凤稍,沾了胭脂,连指甲上也染了嫩粉的豆蔻,最后簪了支桃花簪,缀着细碎的珍珠步摇,映着窗外的桃花树影,便如一尊从画中下来的桃花仙。   萧怜不知风君楚又出什么幺蛾子,就由着两个丫鬟折腾。   一个丫鬟咯咯地笑,“萧姑娘这一打扮起来,真是比外面的桃花树还好看。”   萧怜蓦地抬头,正从镜中看到风君楚不知何时已换好了衣裳,正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从镜中看着她,两人眼光撞上的一瞬,他立刻将目光挪开,“好了没,本世子赶时间,磨磨蹭蹭!”   说完,风君楚就自顾自出去了,萧怜就只好赶紧拎起裙子,一溜小跑地在后面跟着。   这祖宗,祖宗!你是我活祖宗!   她看着他的身影和一身别扭的脾气,不气反笑。   可风君楚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猛地回头,“你笑什么?”   萧怜立刻低头,将笑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没什么,我不笑了。”   他该是为了这次出门,也精心收拾了一般,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还是因为懒,总之刚好换了套她那日穿的同样锦蓝色衣袍,戴了她那日用过的金冠。   长长的黑发如墨染冰川,完美的神祗般眉眼,因着尚是少年时,还多了几分清秀,此时瞪着她虽然凶,却愈发凶得像个小狼狗。   萧怜尽量不看他,怕看了眼睛就收不回来,可还是忍不住想笑,好凶啊,奶凶奶凶的。   结果她不看他也错了。   “干什么不敢看我?我很难看?”他回身一大步来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走!”   说着,拉着她一起出门去。   守在门口的小童儿见了直咧嘴,世子一定是防止她在背后偷笑,才抓着她的手一起走的。   萧怜被他攥得手有些疼,一拖三拽地跟着。   只有风君楚心中是另一番境地:她的手,好软啊,这哪里是一双杀人的手,却是一双偷心的手。 第10章 他们说让我亲你,怎么办?(1) 风君楚握着萧怜的手,从出了王府到上了马车,再到一处奢华的酒楼前下车,那手始终都没有放开。   一路上,在马车里,萧怜每每想要偷看他,却都撞上他犀利的眼光正盯着她,盯得她发虚。   她真的该走了,再这样下去,误了渡劫,他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可是,要怎么走,才能让他不留一点念想呢?   她被他牵着,入了酒楼,一进门,就有小二引着,“哎哟,世子爷,您可来了,里面几位爷可是等了您好久了。”   小二引着两人上了楼,到了最深处的一间雅间门口,立在门外,便能听见里面男子觥筹交错的喧嚣和女子莺莺燕燕之声。   “三世子,您里面请。”   风君楚转头对萧怜道:“赏。”   “啊?赏什么?”   风君楚眼睛又瞪起来,一旁的小二引了路,等着要小费呢。   萧怜飞快地领悟到了,可是她摸了摸自己腰间,“可是,我没带钱啊。”   “笨蛋!”陪世子出门,你不带钱,难道本世子带?   这时,门开了,探出个镶金嵌玉的男子脑袋,“哟!三世子来了!快进来!”   萧怜飞快地从手腕上撸了只镯子,扔给小二,还没等小二千恩万谢,被风君楚一爪子抓了进去。   他再狠狠瞪她一眼,败家娘们!那镯子是专门给你拣的最好的琼山羊脂玉!你居然把它给打赏了!   萧怜尴尬,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小气,不但出门不带钱,现在连个镯子也舍不得!   两个人正刀光剑影之间,雅间内呼啦啦凑过来一群人,有男有女,笑嘻嘻围了他们俩。   “哟,这就是三世子新收的那个妾师啊?”   “我说他怎么这两天都不出门了。”   “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儿啊!”   “也难怪世子爷千挑万选,果然好菜不怕晚啊!”   有女子用帕子掩嘴笑,“世子爷身边有这样一个美人儿,将来不知那雪国七公主该往哪里放。”   她身边的男子将她揽入怀中,“你懂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这妾师就不一样了,妾师是男人的影子,一辈子绑在一起,所谓形影不离,所以自然是要挑最可心的,比如爷我就挑了你。”   他勾了勾那女子的尖尖的下颌,女子就吃吃地娇笑。   萧怜这才看清满屋子的人,都是些公子哥儿打扮,各自带了个姿色不俗的女子在身边。   原来是风君楚的狐朋狗友聚会。   他牵着她,分开这些人,在上首落了座,接下来便无非是花花公子们酒桌上的那一套。   来晚了,罚一杯。   恭喜抱得美人归,敬一杯。   喊了几次都不来,再罚一杯。   庆祝大婚在即,再敬一杯。   反正爱听的不爱听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到了酒桌上,就都口没遮拦,肆无忌惮。   风君楚似乎也是心情特别好,提起大婚那桩事,也不生气,就一杯接一杯地干。   萧怜几次想替他挡酒,都被身边坐着的那个不知谁家的妾师给拽了回来,“男人的事,没让你出来,你就不要插嘴,这点规矩都不懂,怎么伺候世子爷?”   九洲这个地方,男权该是极盛,萧怜不想风君楚难堪,就只好入乡随俗,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陪着,看着他一直喝到整个人都在晃,与那些纨绔子弟凑在一起胡吹海侃。   直到最后,几个公子哥儿喝成一堆,就开始有人在风君楚耳边说些荤话,他本就喝得两颊绯红,听了几句,双眼之中潋滟之色横生,向萧怜那边瞥去。   萧怜跟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假装很认真地听她们说起今年时兴的料子和京城各家胭脂铺子的货色,时不时地点点头,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也瞥向风君楚。   在她记忆中,她的楚郎向来人前极为克制,从无这样的声色犬马之乐,那个花天酒地、放浪形骸的人,本来该是她才对,可如今却换成了他。   大概是因为他要统御这尘世,就要历经这尘世,经受人间百态,才能重新淬得上神真身吧。   萧怜想得出神,被身边的女子怼了怼,“萧姑娘,世子唤你呢。”   她茫然站起来,看见风君楚被那些纨绔子弟推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向她走来。   她便连忙去扶他。   风君楚喝醉了,笑得就更加令人迷醉,可又站不稳,就几乎是扑倒了她面前,双手揽过她的腰,两个人就式转了一圈。   他舌头有些僵硬,“他……们打赌,说你太……美,不像个人,还……说我不敢碰你,你……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你敢!没什么你不敢的!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萧怜小心哄他。   风君楚顺势将她一抱,整个人重重倚在她身上,挥手对狐朋狗友喊:“听见啦?本……世子爷什……么都敢!”   于是就有人开始起哄,“三世子开荤了,让咱们也沾沾腥啊!”   “就是啊,亲一个给咱们看看!”   “对啊!亲一个,好让我们也领教一下世子爷是怎么降服美人的!”   风君楚整个人几乎搭在萧怜身上,满身的酒气,“他们说让我亲你,怎么办?”   萧怜可是见过世面的,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小儿科,就算让她现在当众反扑了风君楚,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她看着风君楚醉意朦胧的眼睛,里面借着酒劲儿,已是浸满了情意。   少年人的眼睛,藏不住半点心思,若是平日里还耍耍狠,装装帅,拿出世子的威仪。   此刻喝多了,便已经完全当周围的人不存在,眼里满满的,全是她的影子。   “楚郎,你喝多了。”她轻轻推了他胸口一下,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脱身。   这一推,软软的手,反而更加撩人。   周围的人起哄的声音更大,“哎哟!楚郎啊!不得了了啊!叫得人心里直痒啊!”   一个纨绔子拱了一下另一个,拿腔拿式学着女人的样子,“楚郎,不要,你好坏!”   于是又是满室哄堂大笑。   萧怜面前,风君楚的身形,已挡了灯影。   他醉得神魂颠倒,肆意地笑,“说啊,要不要楚郎?要不要?”   说着,也不等萧怜再思考如何应付,便用手钳了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世子爷威武啊!”满屋子人嗷嗷地叫。   风君楚的手臂圈过她的腰,将她紧紧环在身上,周围越是喧嚣,他吻得就越是激烈。   萧怜有那么一刻觉得,就这样陪着他,走完这一世,再走完下一世,走多远,算多远,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情劫。   他是她的,他本来就该只属于她一个人,岂能容旁人染指。   可下一瞬间,她又清醒过来,不行,那空荡荡的瀚天宫还等他去主宰,神魔两界都在等着他归位,还有小宝,小宝也在等着这个从未谋面的父君,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替他决定了一切!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啪!   一个耳光!   重重地甩在了风君楚脸上!   霎时间,整个雅间内,雅雀无声。   “混蛋。”萧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女人是不是想活了!   她是不是真不知道靖王府的三世子有多邪性,有多魔障?   这么大的宠爱不要,还敢动手!还敢打脸!   风君楚挨了这一记耳光,酒醒了大半,脖颈微微一晃,一如他往世动了杀机时的姿态,“你敢打我!你以为你是什么!”   啪!   他也回了她一记耳光,却只是象征性地打在脸上。   身后某位花花公子跟身边的交换了个眼色,世子爷这是动了真情了,挨了揍,就只摸回去一下。若是换了旁人,敢拿爪子往他脸上糊,只怕那把虚空剑出鞘,对方早就被戳的渣都不剩了。 第11章 千灯相约(二更) 这一记,虽响,却并不疼,萧怜却觉得已经到了极限了。   好极了!就是这样!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他那么自负的一个人,该是恨死她了吧!   “我不是你的玩物!”   “跟我回去!”   我看你不拒绝才亲你的,你现在打我!   既然不喜欢这个,咱们两个回去认真研究一下喜欢什么!   他伸手抓她。   “死开!”   砰!   哗啦啦啦!   一片寂静。   萧怜看着自己的手,坏了!用力过猛!   风君楚,从窗户飞出去了!   当场,所有人都吓疯了!   居然有人能徒手将九洲第一剑给从窗户扔出去!   萧怜从窗户看下去,还好人家身板儿结实,武功也好,就算喝多了,从四层楼掉下去,也没伤筋动骨。   既然没事,那你保重!   我先溜了!   身后的人刚好这时候反应过来,“抓住她!”   呼啦啦,一大群不管男女扑了上来,摞成高高一个人堆!   风君楚气呼呼从楼下冲上来,“人呢!”   压在最上面的邀功,“世子爷,抓住了,在下面呢!”   “混蛋!你们想压死她!”   风君楚将这一大堆男男女女拎开,却看见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只,正是谁谁谁家的妾师,正口吐白沫,哪里还有萧怜的半点影子。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风君楚咆哮。   ——   此后半年,人们都说,靖王府的三世子,自从丢了妾师,人就神经兮兮的,每天只张罗着一件事,就是做灯笼,还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靖王爷和王妃前后又给他从九洲各大女苑请来许多,都一一被直接轰了出去。   妾师没了也就罢了,可与雪国七公主大婚的吉日,已经拟了出来,这场大婚,已经势在必行。   靖王妃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要每日入宫两次,早请示,晚汇报,配合筹备一切大婚相关事宜,另一方面,又要安抚风君楚,让他表现地像个正常人一样,千万不能在大婚之前,被人看出端倪,更是万万不能被雪国以此为由,毁了这桩和亲,若是误了皇上的大事,怕是要全家都掉脑袋的。   “楚儿啊,你最喜欢的红豆酥,怎么都不吃呢?”靖王妃看着桌上始终没有动一下的点心,更加忧心。   风君楚两眼直勾勾盯着书案上的一副草图,提笔细细描画,“母妃觉得,这灯笼可好看?”   他现在满屋子扔的都是画了灯笼的图纸,也不知要做什么,靖王妃就只能应付,“好看好看,只要你能好好的,你画什么都好看。”   风君楚就不再理她,又将案上那一副,用笔尖加了些细节。   坐在外面老桃树上,隐了身形的萧怜,看着靖王妃摇头叹气,从屋里出来,就从树上下来,趴在窗边看他。   他画了这么久灯笼,又做了那么多灯笼,也不知要干什么。   风君楚的鼻尖忽然轻轻一动,对着空气道:“我知道你来了。”   她身上的甜香,他顺着风就能嗅到。   萧怜无可奈何扬天长叹,她每次来,他都能知道,然后就这么傻乎乎地对着空气说些有的没的。   好好去成亲,好好应劫不好吗?   老婆孩子热炕头在神域等着你呢啊!   她也不回他,就撑着腮,痴痴地看着他。   风君楚重新低头动笔,“我早该知道你是神仙,不然凡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女子?”   他神情专注于笔锋,“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对你凶。”   那笔锋缓缓而下,圆润平稳,一丝不苟,“我只是从来没对人好过,又以为世间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只要有权势,便没有得不到的。”   “你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到底为什么,可否现身相告?”他说完,面向窗口,似是望着窗外的秋色,又似是对着萧怜,微微一笑。   萧怜吓了一跳,她几乎以为他看见了她。   可风君楚的目光一闪而过,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转而黯淡下去,“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再见到你?”   ……   又过了半个月,便是八月十五。   这一日,雪国的七公主鸾驾,到了风国的国都,住进了皇宫,静待佳期。   靖王妃在宫里陪了一整日,腰酸腿疼地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那个宝贝儿子,却满府都找不到。   “三世子去哪儿了?”   小童儿答:“回王妃娘娘,世子爷吃过午饭就招呼着几个要好的公子哥儿出去了。”   “他出去玩了?”   “是啊。”   有心思玩,说明想开了啊!   难道是听说公主来了,知道自己即将为人夫婿,要为皇上分忧,忽然就长大了?   靖王妃操碎了的心,终于有些踏实了。   入夜,皓月当空,一丝云都没有,正是赏灯望月的好日子。   王都十里长街,挂满彩灯,红男绿女,出双入对。   雪七公主雪婉瑜,随着风国皇后,在风国妃嫔公主、诰命贵妇的陪同下,登上城楼赏灯。   王都今年的灯会,因为她的到来,盛况空前。   雪婉瑜与风君楚同龄,生得冰清玉洁,明眸善睐,性子一等一的好,也是雪国国君膝下唯一的公主。   当初这门亲事,不光是风、霜、雨三国相争,就连雪国权贵也是趋之若鹜,当仁不让。   可雪婉瑜偏偏听说风国的靖王三世子才貌剑术,天下无双,便点了名要嫁,于是就直接便宜了风国的王上。   如今,她终于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上,来到了他的国,虽然按仪制,尚不能相见,可一想到他也可能在与她同享一片夜景,心中就有些扑通扑通地跳。   她未来的驸马,是举世无双之人,明年今日,她一定要与他并肩在这城楼上看灯,羡煞这世间鸳鸯!   这时,城楼上有人惊叫一声,“快看!”   雪婉瑜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盏一盏红色的灯笼,形状各异,款式要么新奇,要么雅致,正飘飘摇摇,缓缓从城中各个角落升起。   渐渐地,越来越多,鲜艳的红灯中,一抹烛火跳动,如一颗颗悸动的心。   一看就是谁家有钱的公子哥儿在追求姑娘,特意营造的场面。   “看,灯上有字!”有公主兴奋地尖叫。   风后吩咐一旁的太监,“弄一个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会玩。”   太监扛了长长的粘知了的竹竿,从城楼上捞了一个,打眼一看,立刻欣喜地提着灯笼来报,“恭喜雪七公主。”   雪婉瑜意外,“公公恭喜我做什么?”   风后看了一眼,也笑,“你自己看吧。”   雪婉瑜上前,将那灯笼提起来,转了半圈儿,便看到另一面,写了三个字,“风君楚。”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满城头的人都开始纷纷向公主道贺,如此如意郎君,不但有才,还有情,上哪儿去找啊!   满城纷纷扬扬飞起的各式红灯,上面都写了风君楚三个字,一模一样的字体,该是同一个人亲笔题上去的。   那红灯如漫天飞舞的红花,在夜空中绽放,如……   如同一朵朵血幽昙!   萧怜坐在风君楚院子里的老桃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灯。   她的手边,也有一只灯笼,专门用夹了细细金丝的黄色绢帛制成,被人精心写了两个字,“萧怜。”   下面还压着一只字条,“最后一次机会,千回码头,出来见我,否则死给你看!”   萧怜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只灯笼,不大却很秀美,专门送给女儿家的款式,她见过,是他前几日亲手做的。   当时,他做得那么专注,那么用心,一双眼看着灯笼的骨架,就像是看着盛装的情人。   她还以为他是做来送给雪七公主的呢。   却写了她的名字。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第12章 死给你看(新年加更撒糖) 不见,真的死了怎么办?自尽而亡,有悖天道,是大罪,要遭天谴的,还渡什么劫,证什么真身,做什么神帝!   千回码头上,几个公子哥儿围着风君楚,“三世子,咱们为了您这一千盏灯可是跑断了腿啊,待会儿萧姑娘那只灯笼要是真的不升起来,你就真的死?”   “是。”风君楚负手,望着天空,面向着靖王府的方向。   “那她要是刚好不在,没看到你的灯,岂不是白折腾了?”   风君楚笃定道:“她一直都在,只是不想出来见我。”   一个公子哥打趣道:“那你打算怎么死?”   “投海!”   “……”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谁都知道,风君楚剑术天下第一,可论水性,可以说是个白痴。   待到天上的红灯燃尽,化作飞灰,那盏期待中的黄灯依旧没有升起。   风君楚衣袍一拂,“开船!”   转身登上码头边停泊的一艘大船。   几个要好的哥们赶紧去拦着,“世子爷,不能想不开,您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前程?什么前程?空有天下第一剑,去跪在一个女人脚下做驸马?滚开!你们谁都不准跟来!”   他上了船,升了帆,便将舵手也好,水手也罢,全都轰下了船,一个人歪歪斜斜开着大船,东一头西一头,喝醉了一般地出了港,这一路居然没有撞沉一艘船,也算是奇迹。   船到了海上,夜色更加静谧。   风君楚回望王都,一片灯火辉煌,却瞪瞎了眼也依然不见萧怜那盏灯。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难道这半年来每每嗅到周遭若有似无的甜香都是幻觉?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切都是他在桃花树下病了一场,空想出来的?   他放开船舵,任由大船在海上随着海浪漂泊,几步跃上船舷。   头顶一只银轮般的满月,下面是一片浩瀚碧波。   海风温凉,稍有秋意。   风君楚张开双臂,两眼一闭,我赌你一定是个神仙!   你若不是,我死就死吧!   想完,便真的脚下一蹬,整个人扑进了茫茫夜色中的大海。   他是真的不会游泳,也不挣扎,就闭着气,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   他在水下睁开眼,透过月光,隐隐看到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向他这边飞速移动而来。   好吧,还没淹死,就先葬身鱼腹了。   好大的一只鱼,硕大的身形如铺天盖地的夜色,将他整个淹没。   风君楚闭了眼。   下一刻!   哗地一声巨响!   他被破浪擎出水面。   一只巨爪,将他托在半空。   风君楚睁开眼,对上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睛,光是瞳仁就有他身量那么大!   一只巨龙,月色下,鳞甲鲜红如血,沥下海水后,闪闪发光。   “你还真敢死给我看?”巨龙开口,是萧怜的声音,却如雷鸣。   “哈哈哈哈哈哈!”风君楚全身湿透,长发凌乱地贴在周身,放声大笑,两眼冒出激越的光,咬牙切齿地狠狠道:“你果然不是凡人!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他见了她这副模样,非但不怕,反而愈发兴奋。   萧怜将他小心放回船上,这才用另一只龙爪子尖,勾着一只与巨龙比起来小得不像话的灯笼,扔在他脚边,“还你的破灯笼!”   她刚才发觉他有异,冲过来地急,那灯笼被海水激流冲击,此时已经烂得只剩下个骨架。   “破灯笼你还巴巴地拿着?”风君楚也不怕水,也不怕她,又重新跃上船舷,坐在上面,悠荡着双脚,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萧怜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直接沉入了水中。   海面重新恢复了寂静。   风君楚心头一凉。   她就这么走了?   又生气了?   可片刻之后,前方不远处的海面,骤然掀起一股巨浪,一只巨龙,冲天而起,直奔明月飞去!   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月光,在大船上一掠而过,之后掀起浪花,再从风君楚面前飞过,从龙头到龙尾,一一在他眼前呈现了一番,溅了他一身水后,又重新一头扎入水中。   海面重归寂静。   风君楚静静地等着。   果然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小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都湿透了还吹海风,想再发烧一次?”   他不回头,唇角立时展开无与伦比的笑颜,在月光下,衬着有些狼狈的湿漉漉的发,飞快的转身跃下,将身后的人抱住,生怕她再跑了。   “答应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萧怜被他抱着,发现这半年,他又长高了些许,肩膀也比之前宽了一点。   她的手小心抚上他的后背,轰地,一重圆融的光,将水淋淋的人——烘干。   “我是个怪物,你不怕吗?”   “只怕怪物不理我。”他抱着她不放,开始耍赖。   “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但是……”萧怜与其说是心软,不如说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是什么,你说,我全都答应,是不是不想做妾?是不是不想让我娶那个什么公主,我现在就答应你,娶你为妻!现在开船就走,船上什么都准备好了,去哪儿都行!”风君楚喜滋滋地哄她,自以为猜中了一切。   “不行!”萧怜推开他,“不行,你必须娶她。”   接下来的话,她觉得那不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你必须娶她,跟她完婚,这是你的命。”   风君楚僵在原地,莫名地觉得此时比浸在海水中时还要冷,“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知道你的命,你命中注定,必须娶她,否则,你会永远失去我,明白吗?”   萧怜决定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他若是能接受,她就留下来,他若是不能,那最好,她正好离开,回去心安理得地等他,不用这么苦苦陪他煎熬,互相折磨。   她以为风君楚会做痛苦的挣扎,会质问,或者会又发疯,寻死什么的。   结果,出乎意料,他忽而一笑,“好,原来只是这样,我答应你。”   他重新上前一步,来到她近前,捧起她的脸,“娶谁都无所谓,反正我只要你。”   他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只是在她的唇上,一触而过。   之后,忽然笑得有些妖异,有些危险,“你不会后悔上了这条船的。”   说着,将她打横抱起,下了船舱。   “喂!风君楚!你早有预谋啊!”   萧怜捶着他,却许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任由他将自己抱入船舱深处。   那里,一早被他精心打造成了一间洞房,大红的绫罗,大红的喜字,大红的龙凤烛。   “本想与你先拜过天地,可是我等不及了,不如明早再拜不迟。”   ……   直到那海上的月亮,渐渐西坠,折腾了一整夜的人才趴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萧怜已经没精神想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好累啊,他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   可那双眼刚合上,就听见甲板上有极轻的脚步声。   她唰地睁开眼,闪身以神力化出衣裳,飞快地看了眼依旧熟睡的风君楚,钻出了船舱。   ------题外话------   各位亲亲,新年快乐哦!看完这一章,记得领红包哦! 第13章 猝不及防一把玻璃渣(一更) 萧怜前脚出了舱门,风君楚便立刻睁开了眼。   他静静听着她的脚步走远,才起身不紧不慢披了衣裳,跟了出去。   甲板上,粉团子一样的身影,扑在她怀中,一面撒娇一面哭,“娘亲,娘亲,你不要小宝了是吗?爹爹也不要小宝,娘亲也不要小宝,小宝不活啦!”   焰杀静静地立在两人身边,浅浅含笑,看着小宝耍憨。   萧怜一阵头疼,这父女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个也拿死吓唬她,那个也拿死吓唬她。   “好好好,小宝不哭,”萧怜生怕吵醒了风君楚,若是被他看到此情此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只怕又要寻死觅活的了,“小宝乖,娘亲还有点事,很快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要!”小宝气得推开她,跺脚。   焰杀立在一旁开口道:“你最好回去一趟,你的宝贝女儿,闹起脾气来,已经没人能管得了了。”   萧怜仰头,“她才是个孩子,你都管不了?”   焰杀鼻子轻哼,“也不看她是谁生的。”   他话中的意思,该是说小宝承袭了胜楚衣魔神血脉,太过强大,祸害起人来,谁都招架不住。   这番话,萧怜自是明白的,可听在悄无声息隐在甲板下方的风君楚耳中,便是另一番情景。   原来她早已与旁人有了孩子,如今孩子他爹管教不了了,就带着娃来认亲。   他的手,暗暗攥紧,从舱门的缝隙中,紧紧盯着萧怜的背影。   你若是敢走!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外面,萧怜被小宝闹得焦头烂额,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因为情绪激动,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一层水墨色的雾气,随时有可能发作。   这不点儿虽然年纪小,可胜楚衣的魔神血脉却是半点不漏地承袭了下来,若是在这里发作,不要说这片海湾,就连那边儿的风国王都,都要顷刻间毁去。   她只好小声儿安慰:“好好好,娘亲这就陪你回去,不要哭了。”   “娘亲答应小宝再也不走了。”小宝抹了把眼泪。   “好,娘亲一直陪着小宝,再也不走了。”   “娘亲!你最疼小宝了!”小宝幸福地扑进萧怜怀中,从她肩头,双眼幽深乌黑,向着船舱中眨了眨眼。   她看得见里面有个人正在看她,让你抢我娘亲,现在我终于把娘亲抢回来了!   萧怜感受到小宝身上的戾气,生怕伤了还在船上的风君楚,赶紧起身,抱了她,“走,娘亲现在就带你回去。”   她连头都没来得及回顾,就抱着小宝,随焰杀一起,消失在原地。   舱门后,风君楚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走了……,她终究还是跟她的男人,她的孩子走了。   那么,我又算是什么——!   他一拳打穿了船舱的木板墙,尖锐的木屑将手背划出数道血痕,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每一滴都如刀锋在心头划过。   他沉沉闭上眼,若是从来没上过云端,便也觉得凡间尚好,可又为何将他送上云端,又这样活生生践踏入地狱!   ——   萧怜急匆匆带小宝回了神域,躲进祖山,调动祖山中神脉的力量,替她压制了体内翻滚如潮的魔性,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重新恢复了清明,已经是十天之后。   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又重新欢愉起来,追着焰杀的大尾巴跑,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只怕要等胜楚衣回来,才会有办法将她的魔性彻底调和,在这之前,只能如此了。   想起胜楚衣,萧怜心头忽然咯噔一下,莫名地有种难捱的痛。   她随手抓了穹隆,“他在下面怎么样了?”   穹隆苦着一张脸,“龙君还是自己下去看看吧。”   萧怜疑惑,“你不是向来不主张我靠近他,影响他历劫吗?”   穹隆摊手,您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现在把下面搅合地一团糟,却又来问我,我当然什么都不能说了。   他还琢磨着怎么应对,眼前的人已经化作一道金光不见了,这一次,连门都不用他开了,直接一头化作飞龙,冲了下去。   下方,十里疆场,尸横遍野,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   风君楚一身战甲,满身伤痕,脸上鲜血未干,如地狱中的修罗。   一把虚空剑,失了神力,也非凡铁,杀人无数,在手中凄厉地嘶鸣。   他身后,是身披白甲的雪国军队。   而对面,则是风国的玄色大军。   成败在此一举!   他的双眼泛着冷厉的光,手中长剑直指,挥师而下!   战况焦灼,势均力敌。   复仇,征服。   这十年,他的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乱阵之中,刀光剑影,他与大哥风如烈抵背而立,大有所向披靡之势。   就当战局逐渐明朗,胜券在握之时,风君楚骤然心口一痛!   一把剑,从后心直入,将他整个人贯穿!   “大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他唯一信任的人。   父王原配所出,幼年丧母,生得憨厚,为人耿直,除了好色,没有什么优点,也没什么缺点。   当初满门抄斩,他仗着一把剑突围而出,唯一能带上的,就只有他。   走投无路,逃入雪国,被那个因他悔婚而颜面荡然无存的七公主所救。   她仍然愿意嫁他,他欣然答应娶她,陪嫁便是雪国的王位。   她果然做到了,她义无反顾地跟在他身后,弄死了自己的六个哥哥,亲手将自己的七驸马送上王位。   他要用她的兵,攻伐自己的母国,向那一对坐在王位上的贱人,报靖王府一门上千口的血海深仇!   然而,最后一刻,却功败垂成。   “为什么?你是我大哥!”   风如烈的眼中,一片浑浊,“我是你大哥没错,可我也是靖王府的世袭王爷!但是我的靖王府呢?上千口人命呢?因你一时耍小性子而全部掉了脑袋,你却回头又娶了雪婉瑜!你!风君楚!你口口声声喊着要为他们报仇,可你才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他颤抖的手握着带血的剑,剑柄一直没入到风君楚的心口,“我早就该杀了你,可我不忍心,我怕死!可就因为不忍,现在又要有更多的人要死!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魔障,你是祸乱九洲的魔障!只有杀了你,这天下才能太平!”   风如烈还说了什么,风君楚已经听不清了。   周遭的厮杀声越来越遥远。   对啊,我就是个魔障,我就不该来这个世上!   他无力还击,双眼涣散,眸中所见,一如当年那夜色无边的海水中,巨龙向他缓缓游来,“还你的破灯笼!”她娇嗔的声音还在耳畔。   要杀风王风后,并非一定要倾国之力,他可以有很多办法。   但是,他想要用最惊天动地的法子,希望引起她的主意,希望她能看到,他挣扎地有多么惨烈,只是为了再见到她。   他要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想试试是不是那样,就可以问鼎天地,将她从那个人手中抢回来!   可如今死期将至,一切都如泡沫般幻灭,原来一生可以这么短,他没有时间了。   蝇营狗苟十年,最后,死在最信任最放心的人手中,一切,原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嗡地!   一支金色的长兵器,破空而来,直刺风如烈的心窝,力道之大,将整个人带飞出去,顺势带倒数十丈沿路厮杀的敌我将士,最后将他死死钉在一块巨石上。   一只双翼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从天际俯冲而来,于敌阵上空横扫而过,口吐天火,霎时之间,一切沦为焦土!   只是转瞬之间,天地间一切都安静了,陷入阵中的双方兵士,都停了手中的厮杀,仰望着天空。   空气中是灰飞烟灭的死亡的味道,还有巨大的双翼震动带起的风声。   巨龙于烟尘中隐没,消失无踪。   尚未燃尽的天火中,走出少女,头戴金冠,身披红袍。   风君楚本已经无光的双眼,骤然一凝,“怜……!”   一双小皮靴踏到他面前,“父女两个,一个比一个麻烦!”   ------题外话------   说好的,扬一把玻璃渣,撒一把糖,下一章,甜的! 第14章 倾尽家国,求君一笑(二更) 风雪之战,因魔龙天降,而瞬间战局扭转。   雪国大军如被神力加持一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而风国,却因这一战,伤了元气,加之魔龙的传说,神乎其神,到最后几乎是人人闻风丧胆,不战而败。   雪国的大军转眼间打到了风国王都之下。   大帐内,风君楚倚在床上,无聊地哼唧,“怜怜,你理理我啊,你再不理我,我就死给你看了啊。”   萧怜忙着替他处理战报,“爱死不死,反正返生丹我只有一粒,你已经吃过了,再死,没人能救你。”   她不敢看他病娇地躺在床上的模样,敞着衣衫,露着捆了绷带的胸膛,还有那如水散开的三千长发,脸色略有些苍白,却比十年前英挺了许多,魔魅了许多。   前几日,他一直昏迷,却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她一面忙着替他打仗,一面忙着照顾他的伤势,也没心思胡思乱想。   现在这人好了,开始会躺在床上撒娇了,她就只好离他远远地。   “哎呀。”床上又传来一声哀嚎,“好疼啊。”   萧怜手中的朱批笔啪地一撂,没完了啊!这一个时辰,已经折腾她七八次了!   “这次又是哪里疼啊?”   她走到床边,却离他一步远,生怕被他抓上床一般。   “怜怜啊,我想翻个身,你帮我。”   “你自己不会?又不是瘫痪了。”   “疼啊,怜怜。”   他一撒娇,萧怜又没办法了。   她上前,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脖颈,“翻吧。”   那手落在他腰间的肌肉上,比起上次摸,可是不知结实了多少,强悍了多少,颇有从前的味道了。   萧怜的脸有些热。   风君楚顺着她的手劲儿,侧身躺了,敞开的里衣半掩着胸膛就更加撩人,他笑眯眯问,“怜怜,我昏迷的时候,你有没有偷偷摸我?”   啪!   萧怜毫不留情拍了他的伤口一下,“嘴贱!”   “哎呀!”他故意喊得好大声,抓住她的手,“打的这么疼,一定是被我说中了,快告诉我,好不好摸?快说!”   天啊!他怎么变得比以前还无赖!   萧怜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被他晃得眼晕。   十年,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就如同时光还停留在那一晚,她只是去了趟茅房,之后又回到他的床边一般。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王上,王后娘娘来了。”   风君楚原本弯弯的笑眼,立刻冷了下来,“她来干什么?”   “娘娘听说您受了重伤,特意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雪都赶了过来。”   他手中,萧怜的手轻轻的要抽走,却被他立时攥得更紧。   “不要走!”他低声,郑重地对她说,半是恳求,半是命令。   那面容上,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十年岁月的刀削斧凿,棱角机锋毕现。   “好。”萧怜点点头,既然他已经娶了雪薰,那这个情劫,就逃不掉了,她的存在,大概只会激化这个劫罢了。   也好,早点渡了劫,早点回家。   只是,他这身子,别人用过,她却暗下决心,再不要碰了。   “帮我更衣。”他唰地掀了被子起身,坐在床边,哪里还有半点重伤瘫痪的模样。   萧怜替他提了靴,扶他起身,在他站直的那一瞬间,才发现他真的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孩子了。   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如前世他站在她面前的模样。   这明明是她的夫君,怎么就拱手送给了别人!   萧怜的嘴有些扁,替他将敞开的寝衣扣子一颗一颗系了。   风君楚垂眸看着她,“你不喜欢她来?”   的确是不喜欢,可是说不喜欢有什么用,“没有。”她慌忙掩饰。   “怜怜,我与她,这十年,从来……”他说得有些艰涩,外面的脚步声就愈近。   风君楚温柔的眼神立时一冷,帐帘被掀开,进来的女子,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该是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路而来。   她应该就是雪七公主雪婉瑜,也就是雪薰吧。   如今二十多岁的模样,眉目依然清秀,却掩不去岁月痕迹,萧怜觉得,她大概是十年思虑过度,又逢战火所致,时光如刃,即便是这样的美人,也不曾饶过分毫。   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替她惋惜。   可再转念一想,你占了我的楚郎十年,也是你莫大的荣幸了!   立时那份怜悯也淡了。   雪婉瑜入了帐,第一时间先来到风君楚面前,急切道:“王上,你怎么样?”   她有分寸地立在风君楚半步之遥,似是早就习惯了这个距离,两夫妻私下里不唤昵称,却是“王上”。   风君楚却没吭声,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想理她,就象上位者在暗示,你逾越了。   雪婉瑜这才注意到他正在更衣,慌忙转过去身去,仿佛自己做了不得了地犯上之事,“王上既然已经大好,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去帐外候着,王上请先更衣。”   风君楚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离开微垂着头替他更衣的萧怜,只嗯了一声,也不挽留,雪婉瑜就这么又出去了。   萧怜正替他系扣子的手就是一滞,按道理来说,现在出去的不该是她自己吗?   他们夫妻,为何疏离到如此程度?   或者说,雪婉瑜分明紧张他紧张地要死,却又怕他怕地要死。   她手中动作慢了,风君楚从冷厉君王的那一声“嗯”,又变成多情少年的模样,柔声道:“怜怜,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帐外立着的雪婉瑜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萧怜拿过外袍,抖了抖,替他穿上衣袖,动作娴熟,一如曾经相濡以沫,一同醒来的每一个清晨一样。   风君楚刚刚柔和的眼神又立时冷了下来。   这十年,她又在何处,每日晨起,为谁更衣!   萧怜:给你闺女!妈蛋!   “怜怜以后都这样为我更衣可好?”那冰冷一闪而过,他重新温柔地看着她。   萧怜手里忙碌着,爽快答应,“好啊。”   待到她又替他梳了头,戴了冠,打理整齐,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雪婉瑜身为王后之尊,足足在帐外离了一炷香,却毫无怨言。   她再次进帐,正式向风君楚见了礼,又向萧怜微微一笑,“你就是萧姑娘吧,十年前就听说过你,没想到如今又御神龙归来,实乃天人!”   萧怜嘴角一抽,你们可真会传说。   好吧,你们想象着我御龙而来,总比想象着我变成龙要舒坦些。   雪婉瑜向风君楚又嘘寒问暖一番,分明心焦,却不敢亲近半分。   萧怜不想回避,风君楚也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雪婉瑜也不敢让她回避,她就杵在风君楚身边儿陪着。   那夫妻两个人,无非说些战场上谁都知道的事,雪婉瑜又将雪都王宫中的大小事宜随便拣了些重要的说。   萧怜一边听一边替风君楚倒茶,一边奇怪,明明是雪婉瑜将自己父王的江山拱手相送,为什么却怕风君楚怕成这个样子?   她不经意间抬眼,想看看风君楚到底哪里可怕,正巧撞上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根本没在听雪婉瑜都说了些什么,于是赶紧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喝茶。”   她不唤他陛下,也不唤王上,随口一句喝茶,雪婉瑜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风君楚接过茶盏,唇角一笑,“谢谢。”   坐在下首的雪婉瑜心头,便如同被一记狼牙棒击得千疮百孔。   他连对自己笑一下,都那么难,居然还会对她说谢谢。   谢得那么自然,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分明是心里真的有她,真的敬她!   在他们两人面前,她这个挂名的王后又算是什么!   她倾尽家国,求君一笑,却仍不及这个弃了他十年的人! 第15章 疯君,楚郎(一更) “王上,萧姑娘时隔十年,重新回到王上身边,该是有许多事不了解,臣妾也正好想与她说些体己的话,不知可否从您这儿借萧姑娘一会儿,很快还回来。”雪婉瑜笑得温厚,却是微微抿了唇,强作淡定从容。   风君楚如何不懂,两个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体己的话,无非是暗地掐架。   按他以前的做派,必是该说:没什么好说的,不借。   可如今,却向着萧怜微微一笑,“去吧,早点回来,陪我吃饭。”   之后看着两个女人一起出了帐,面上的笑容渐冷,最后凝结成冰。   他的袖底,有一直匣子,这些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   如今那修长的手指,在匣子上轻轻敲了敲,萧怜,希望这盒子里的东西,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萧怜随雪婉瑜走到外面,上了附近的一处小山,从山头向下望去,可以俯瞰整个军营。   此时正值隆冬,雪婉瑜披着风帽大氅,可萧怜却是一身单衣,在凛风中红衣飒飒,没有半点冷的意思。   雪婉瑜将目光从军营方向收回,有些羡慕地望着她,“萧姑娘神人天降,并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萧怜向来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当初没有跟雪薰多说过一句废话,如今也不想跟雪婉瑜纠缠。   “王后娘娘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完了,早点回去,这里冷。”   雪婉瑜笑了笑,将目光重新转回下方的军营,看着风君楚在大营中央如一座小岛般的大帐,“你可知,当年你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略知一二。”   “那你又可知道,人们背后都叫他什么?”雪婉瑜的眼光重新落回萧怜的脸上,这一次,全是诘问,“他现在是雪国的君王,不是明君,不是暴君,更不是昏君。萧怜,他是个疯君!疯子的疯!他们暗地里,都笑他是个疯子!”   萧怜心头痛地一缩,与雪婉瑜对视的眼光,悄然垂落到地面。   天空开始飘散零星的雪花。   雪婉瑜嘴角划过冷笑,“很意外是吗?十年,你若真的是天人,这十年必是弹指一挥间,但你可曾想过,这十年,他经历了什么,他身边的人又经历了什么!”   “当年我人已在风都王城,他却突然抗旨拒婚,只因为你不在,所以他不娶!我的颜面,雪国的颜面,荡然无存!父王震怒之下,断然毁了两国盟约,要那风王若是没个交待,便立刻开战!”   忆及当年的事,雪婉瑜有些激动,“风王一怒之下又迁怒靖王,将靖王府满门千口一夜抄斩,他带着风如烈逃出重围,却从此被风国举国追杀,无处容身。”   她猛地转身看向萧怜,“是我!是我在他山穷水尽,快要冻死在万里雪野中时救了他,收留了他,我依然愿意嫁给他,给他我所有的一切!我为了他杀了我六个哥哥,三个弟弟,我为了他亲手逼宫父王传旨让位,我亲手将他奉上雪国那只血淋淋的王位!”   “可是这十年,你做了什么?你除了一场春梦,一个骂名,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但是就是这样,他依然对你念念不忘,魂牵梦萦,却依然从来不正眼瞧上我这个妻子一眼!”   萧怜静静地等着雪婉瑜说完。   雪婉瑜声色俱厉,“这十年,他杀人如麻,凡是与你有关的,哪怕是当年见过你的至交好友,也一个不漏的全都杀了个干净!他不准别人叫他疯君,因为他是为你疯的,说他疯,就是在说你的不是,所以,他就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她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在冬日的冷风中,从雪白的面颊滑过,留下两道蜿蜒的泪痕,声音也渐渐软了来,“萧怜,我求你,你既然回来了,要么就对他好一点,陪在他身边,再也不要离开,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要么,你就彻彻底底地让他死心,让他永远忘了你!千万不要让他再这么疯下去!”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萧怜面前,“人们都说他是祸乱九洲的疯子,是这世间的魔障,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他不是的,他只是迷了心窍,所以你要救救他,我不想他生前死后,都永远背着一个骂名!”   萧怜本以为这个女人找她出来,是来单挑,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竟然是低声下气跪下来求她。   那颗心,再怎么见过惊天动地的场面,也为了楚郎这十年来经受的折磨酸痛不已。   “你快起来,”她将雪婉瑜扶起,“我……,我没办法让他彻底忘了我。”   萧怜坦诚直言,“我也只是个女子,而且,从无大义,我的心,也只是始终向着心爱的人而已。”   雪婉瑜猛地甩开她的手,“满口胡言!你若心向着他,为何要抛下他头也不回!你若心向着别人,为何又回来找他!人心只有一颗,不可能拆成两半!”   萧怜无奈,这桩事,让她如何跟这个前尘尽忘的多情神女解释得清,“好吧,我不走了,这次,真的不走了。可是你……,你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雪婉瑜惨笑,“好,好极了!你答应我了,答应了就不准反悔!”   她如释重负般,刚刚满身的戾气,消散无踪,“这次他终于该是真的开心了!我终于为他做了一件令他真正开心的事!”   雪婉瑜笑够了,面容又瞬间冷了下来,转身蹒跚离去,“至于我,你不用管,我早就无所谓了。”   天空飘下的雪花,越来越大,萧怜望着雪婉瑜的背影,这十年,疯掉的只怕不知是风君楚一个。   她没有走下山的路,因为不知怎么面对雪婉瑜,于是直接从山头飞身跃下,在千万雪中操练的兵士众目睽睽之下,如一支箭一般地落在了风君楚的大帐前,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大帐里面飘出风君楚闲淡的声音,“回来的正好,进来吃饭。”   萧怜掀了帐帘,带入一股冷风和雪花,赫然见风君楚拥着裘皮坐在桌前,面前的桌上摆了十几样各式菜品。   他拍了拍身边,“过来坐。”   萧怜没有去他身边,而是在他对面坐下,她想认真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风君楚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就有不悦一闪而过,旋即被更盛的笑颜取代,“军旅简陋,只能为你准备这么多,只是没想到,我想您念你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点。”   萧怜提筷,因着雪婉瑜说的那番话,心头如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强行作出欣喜的模样,“喜欢,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她努力地将一桌子爱吃的,不爱吃的,都吃了一遍。   风君楚看着她每样都吃了一小口,就琢磨不出她到底爱吃的是哪样,眉头微微有些蹙,他不喜欢她这种无法令他猜测和掌控的样子。   于是,他随手夹了块红烧茭白,放入萧怜碗中,“天这么冷,在外面那么久,你们都说了什么?”   萧怜最不爱吃的就是茭白,尤其是红烧的,可是既然送过来了,要是不吃,他会不会发疯?于是勉强啊呜一口吃了,“你的王后让我不要再动不动就跑,让我好好哄着你。”   风君楚不为所动,他似是早就料到雪婉瑜会说这些,那个女人,他早就已经拿捏于股掌之间,洞悉她所有一举一动。   他现在在乎的,只有面前这一个,“那么,怜怜怎么想?”   风君楚说着,又夹了一块茭白,心中暗想,吃那么大口,大概是爱吃这个。   萧怜只好又痛苦地将茭白吃了,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东西的口感和奇怪味道,“我决定留下来陪你。” 第16章 专门给你的好东西(二更) 萧怜盘算着,雪婉瑜贤惠到这种程度,又怕他怕到这种程度,心中就算有怨气,只怕也不敢发泄出来,情啊,不闹不作,哪儿来的劫?我看我还是留下来祸害你们夫妻俩,帮你早点渡劫,咱们好早点回家。   风君楚对她的回答,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端端正正给她夹了一块茭白,轻叹道:“可是怜怜如此高来高去,万一哪天动了要走的心思,我也是留不住的啊。”   萧怜口中艰难将那茭白随便嚼了几下,咽下肚,“那你说怎么办?”   风君楚盘膝坐着,另一只手又放在了身边那只匣子上,暗地轻抚了一下,忽然又笑得像个孩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知道,就不会这么惶惶不可终日了。”   说完,又是一块茭白!   萧怜决定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囫囵个吞了那茭白,“没关系,你放心,我要是再敢跑,你就找根绳子把我捆起来,打个笼子把我关起来好了!”   风君楚这才满意一笑,“好,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又是优雅地夹了一块茭白。   萧怜心中悲鸣,她今天答应别人的事,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风君楚!”   “怎么了?”   “不要再给我吃茭白!我受够了!”   ……   风君楚既然不能再装病,吃过饭就只好重新坐在书案前,亲自将这几日的战报以及雪国朝廷中的大事过目了一遍。   萧怜陪着他斟茶研墨,将他昏迷那几日自己是如何处理的,都一一讲给他听。   风君楚越听越是惊奇,时不时满含意外地看她一眼,心中暗暗思揣,你到底是个什么女子,为何行军打仗,家国大事,处理起来,信手拈来,头头是道。   他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禁了下鼻子,可这茶却是泡得不怎么样。   于是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人,如何品评你泡的茶?”   萧怜替他将书案上阅示过的卷宗整理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哈?哪个人?”   “那个将你收服之人。”风君楚埋头批阅战报,不动声色,似是闲话家常。   “他啊,”萧怜说起这个,就笑容满面,看着他的侧脸,眉眼中全是情意,“他从来不需要我沏茶,因为他自己沏得一手好茶。”   风君楚合了一本折子,再随手翻了一半,目不转睛,“哦?那他都需要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做得比我好。”萧怜美滋滋地答道。   风君楚笔尖一抖,“既然什么都会,要你何用?”他似是戏谑地问,却不再落笔,双眼紧紧盯着折子,仿佛有仇一般,等着她回答。   萧怜笑道:“因为他不能自己哄自己,自己宠自己,也不能自己给自己生孩子,所以……”她话没说完,慌忙掩住嘴。   风君楚果然将笔啪地撂下,也不管墨汁溅在了一分重要的战报上,“孩子!”   他蹭的站起身,抓了萧怜的手腕,“既然他这么喜欢哄着你,宠着你,还与你生儿育女,为何又将你送来我身边!你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既然走了,为何又要来!”   他狠狠地将目瞪口呆的萧怜一拽,“女子难道不该从一而终?你又为何今日是我,明日是他?萧怜,你到底要怎样!”   萧怜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泄露了天机,劫渡不成,他这么多年的苦就白受了,于是只好开始胡诌,“楚郎……,你知道的,我不是人,所以,你不能用人那一套规矩来琢磨我干的事的,而且,而且那个孩子,你若是见了,也一定很喜欢!”   她向来不懂怎么跟胜楚衣说谎,每次说谎都说得乱七八糟,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这样说,风君楚却依然瞪着眼睛,狠狠地抓着她,根本不相信,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   既然说话没用,那就只有撒娇,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眨啊眨,糯着嗓子道:“楚郎,你放手吧,我好疼。”   她皱着眉,望着他,似乎真的管用了,风君楚眼神一软,放开了她的手腕,重新坐回到书案前,“对不起,我忘了你非凡人,不可用这世间的法度来限制。”   他重新提了笔,将没看完的折子一本一本看过,又批注完。   萧怜也没心思看他都批了什么,坐在一旁,心里一个劲地打鼓,完全没看见,风君楚心乱如麻,在折子上写的全都是鬼画符,根本没有一个正常字。   直到夜深,风君楚才搁了笔,暗暗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怜怜,我们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点兵。”   他卧床多日,如今身子大好,就得露个面,鼓舞一下士气,一辈最后的攻城之战。   他牵了萧怜的手,重新笑容满面,天真纯净地一当年大船上那晚,“大战在即,胜利在望,怜怜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乱我的心,可好?”   说着,便抬手挽过她耳畔的发,俯身亲近,眼中全是情动的光。   这人说发怒就发怒,说笑就笑,说凶就凶,说温柔就温柔,变脸比换衣服还快,让萧怜觉得毛骨悚然,雪婉瑜说的可能是真的,她的楚郎疯了啊。   要不,先避避风头,容她静静,再想想怎么治他。   萧怜将头轻轻一偏,避开他的唇,把手小心地抽出来,“楚郎说的对,大战在即,你又刚刚重伤,实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不能祸害你,我出去找个别的地方睡吧。”   她从他已经张开的怀抱中鱼一样地溜了出去,仓惶逃出大帐。   身后的风君楚再也没说一句话。   萧怜立在外面许久,看着他帐中熄了灯,再没声息,绷紧的全身才放松下来。   都说他疯了,倒是真的有点吓人啊。   她这样想着,就翻身上了一棵树,倚在树杈上,刚开能远远地望见他的帐子。   萧怜就在这树上,合眼,假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遭的脚步声开始变得匆忙嘈杂。   伺候风君楚浣洗更衣的几个随行太监,端着衣袍甲胄,钻进大帐。   王上战前阅兵!   三军将士,整装肃穆,一拨一拨地在大营前列阵。   没多久,帐帘掀起,风君楚从中步出,一身崭新的盔甲,洗去满身多日来的颓废,尽是一派十年王者的肃杀、凛然、冷峻的英姿。   他翻身上马,策入军中,雪婉瑜一身戎装,策马斜插入队列,紧随身后。   王与后同时亲临,检阅三军,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天,连不远处的风都,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怜在树杈上看了一会儿热闹,又睡了半日,被一只竹竿儿戳醒,下面一个白面公公笑嘻嘻道:“萧姑娘,王上说,您要是在树上累了,可以进帐去歇会儿,反正他不在,您不用怕。”   萧怜坐起来,“最后那两句,是你说的,还是你说的?”   公公笑:“自然是王上说的,老奴一个字不漏。”   萧怜在树上待了那么久,也实在是硌得屁股疼,就跟着公公回了大帐。   帐中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什么都没变化,他昨晚也该是没拿什么东西出气过。   萧怜觉得也许雪婉瑜是害怕风君楚,所以草木皆兵,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又来吓她。   她的楚郎怎么可能疯掉呢?疯了还怎么历情劫?   她想开了这一点,一头扎进风君楚的床上,就着外面震天的阅兵呼号声,舒舒服服地睡一大觉。   等到一觉醒来,睁开眼,正看到风君楚!   他一身铠甲戎装,坐在床边,双手方方正正撑在膝头,正闭目养神,如一尊肃杀的神像。   似是听见动静,他睁开了眼,斜瞟了萧怜一眼,“舍得醒了?”   他阅兵一日,又有伤在身,该是很疲累的,可她却占了他的床,他就连盔甲都没解,就坐在床边等她醒来。   他分明可以直接躺在她身边休息,却偏偏这么直挺挺地坐着,一丝不苟,未经她准许,就不占她半分便宜……   萧怜就有些心疼,真是傻啊!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想伸手替他解去甲胄,风君楚却站起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她的手,“不急,我在这里等你醒来,是有件东西,迫不及待想要送给你。”   风君楚转头对她一笑,即便满身峥嵘,却仍然笑得倾国倾城,众生倾倒,笑得萧怜心头一晃。   他走到书岸边,将那只随身带了数年的匣子拿到案上。   匣子用的坚硬的黑玉,雕了古朴的花纹,上了九曲玲珑锁,一看就知是藏了珍贵之物。   “什么东西?”萧怜跳下床,好奇地凑过去看。   “好东西,专门给你准备的。”风君楚两眼弯弯看着她,眼神中,尽是贪婪的宠爱。   ------题外话------   今天有奖竞猜,楚郎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第一个完全猜对的200BB,猜对一半的,100BB,其他勇于掺和的,每人20BB哦! 第17章 十年的债,你慢慢还(一更) 萧怜向来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看。   风君楚将那九曲玲珑锁熟练地来回摆弄几番,就听见里面的机簧有序地发出几声脆响,接着,喀哒一声,黑玉匣子的盖子,便弹开了。   里面铺着厚厚的猩红丝绒,丝绒上,静静躺着一只八宝璎珞,黄金、美玉、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珊瑚、翡翠,雕成栩栩如生的花叶和流苏,花团锦簇地嵌在乌黑的颈环上。   “好漂亮。”萧怜两眼发直地看着,道了一声。   风君楚小心将那璎珞从匣子中拿了出来,灯火下,上面的八宝珠翠更加夺目璀璨,“戴上看看。”   萧怜很少佩戴这么繁复的首饰,“我,不合适吧,经常打架,戴这么娇气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风君楚轻揽她的肩头,将她推坐在简单的妆台前,拢起她颈后的长发,“这是我为你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一直期待有朝一日重逢之时,能亲手为你戴上。”   他俯身在她肩头,从镜中看她,声音那样温存,让人没法拒绝诱惑。   萧怜由着他的双手,将那串八宝璎珞挂在颈间,那璎珞实在是太华美,美得令人离不开眼。   风君楚的手很慢,生怕缠到她的发丝,指尖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触,有些温凉。   “戴上它,你就是我的。”   一声轻轻的扣响,霎时间,萧怜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紧接着耳畔是龙族惨烈的呼嚎,雷鞭的炸裂之声,还有濒死的哀伤,一闪而过,消失无踪。   “你给我戴了什么!”她想站起来,可风君楚的手在肩头稍一用力,便将她重新按坐了回去。   一阵无法言明的眩晕,她竟然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风君楚双手满意地在萧怜两肩抚过,攥住她的肩头,看向镜中的她,“这只璎珞,是以海中深渊玄铁打造,听说可困鬼神,我真的寻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块,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周身无力,头晕目眩?”   他声调有些残忍,笑得令人炫目。   萧怜全身一阵恶寒!   这根本不是什么深渊玄铁!这是当年混沌囚笼中那只浸满龙血的镣铐碎片!是昊元用来困锁帝呤的东西!那上面除了昊元残余的法力加持,还有帝呤的无数怨恨和绝望!   “你怎么可以给我戴这个!”萧怜又恨又恼,转身一拳砸在风君楚的胸口上,可他身上的甲胄却硌得她的手生疼,她现在竟然手无缚鸡之力!   “风君楚!你这个疯子!”   风君楚顺势将她狠狠抱进怀中,也不管盔甲如何坚硬,她挣扎起来如何痛,只是想强行让她安静下来。   “萧怜!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你自己不懂珍惜。我让雪婉瑜将这十年细细道给你听,你可曾真的听进去半个字?我也想给你自由,可你得到自由的结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我!你让我怎么办?”   萧怜一阵疯狂的挣扎,却逃不开他囚笼一般的手臂,她越是激动,就越是眩晕,几乎身形不稳,眼前一片缭乱,“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风君楚将她抱得更紧,“我知道,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否则,谁都无法再将它拿下来!我都知道!可是我宁可死,也不能再失去你!我不能让你再回到那个人身边,你与他尚有孩子,而我,我什么都没有!”   萧怜已经听不清风君楚都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脖颈间那只华丽的璎珞无比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初帝呤在囚笼中所承受的一幕一幕,飞快地在脑子中闪过,让她肝胆俱寒地痛苦和恐惧,贯穿四肢百骸。   她身子一软,瘫倒在他怀中,那甲胄上的骨片划得她脸庞生疼,“畜生,你知道个屁!你会后悔的!你个王八蛋!我就不该回来找你!”   她有气无力地哼着咒骂,风君楚全做听不见,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床上摆平,顺势坐下,戴着护手的手,只露着指尖,轻抚她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眼,平息下心性,笑意缱绻,重新又从刚刚那个疯魔的人变回温柔体贴,却恍若换了个人一般,居高临下。   “怜怜,孤王对自己说过,你若是敢走,就再也不要回来。若是回来,就再也不准走!你现在来了,又对孤王若即若离,你当孤王是什么!”   萧怜只觉得天旋地转,有气无力,“我当你是王八蛋啊!”   风君楚浅浅一笑,由着她骂,也不生气,“他们都说孤王是疯君,是祸乱九洲的魔障,怎么只有你说孤王是个王八蛋呢?”   “你就是个疯子!你快死了吧!”萧怜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想要揍他,却软得如同摸一般,从他胸口掠过,在落下之前,又被他捉住。   风君楚笑得更甚,“你想孤王死?若不是为了再见到你,孤王早就不活了,可是现在得了你,孤王不但不舍得死,反而必是要活得长长久久,否则,如何对得起与你这一生相守的好时光!”   他俯身到她面前,鼻尖请碰她的脸颊,她的气息,就如最最催情的花香一般,沁入心脾,风君楚轻声在她耳畔呢喃,“怜怜,孤王用了十年的时间在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重新回到那艘大船上,该如何表现得更好,才让你不想离开?”   萧怜气得快要气结,无力呻吟,心中惨叫,我为了你不被自己闺女炸成渣才走的啊!   风君楚自顾自解去肩头的盔甲,随手扔在地上,“你弃了孤王十年,孤王却想了你十年,这笔债,从现在开始,你要慢慢偿还。”   他的手,轻轻掠过萧怜衣衫的领口,就像是孩子,舍不得打开期盼已久的礼物。   萧怜只觉得昏天黑地,根本无力挣扎,一双手勉力拦在他的手上,却像是捧着他手掌的花瓣一样轻软。   风君楚笑,“你早就这样听话该有多好,我们何必浪费十年的时光?”   他终于下定决心,弹开她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展露出纤长的脖颈,漂亮的锁骨,俯身轻吻。   大帐中一片温软的香气。   门外突然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启禀王上,风王趁夜突围,试图逃走!”   “滚!”风君楚一声怒吼!   他起身抽起地上的盔甲,大步踏出大帐,指着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兵士,“这个,拉出去砍了!其他人,备战!”   ……   风君楚这一去,就是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怜躺在床上,也煎熬了三日,才渐渐适应了璎珞上附着的那些帝呤的惨痛记忆,神志恢复清明。   但是神力始终是半点全无,而且稍微动作快了些,就头晕目眩。   妈蛋!好狠的王八蛋!混蛋!畜生!   她勉强坐起来,扯了扯那只璎珞,耳中便是嗡地一声轰鸣,于是恼怒地甩了手,撑在床上,对外面喊:“有人吗?”   外面飞快地一溜小跑进来一个人,就是那日在树下用竹竿戳她的白面公公,“萧姑娘,您醒了?”   “你们疯子大王呢?”   “哎哟,姑娘,您可别这么说,您这是想要奴才的命啊!”   萧怜头晕眼花,没空跟他贫嘴,“快说!”   “哎!是!王上他亲自带兵去围剿风王去了。”   “不是已经兵临城下、胜券在握了吗?怎么这么笨,三天还没打下?”   “姑娘您是有所不知,原来那风王要突围是假,耍诈是真,他早就暗地派人向霜、雨二国请了救兵,如今……”   萧怜心里咯噔一下,原来的浑浑噩噩立刻烟消云散,抬手抓了公公的领子,“快说,如今怎么了?” 第18章 你们都欠我的!(二更) 白面公公当时就跪了,“王上他这一仗,打得艰难啊,奴才刚才偷听了几个兵士议论,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就全完了!”   萧怜蹭的站起来,身子却是一晃,“不省心!送我去阵前!”   白面公公匆忙将她扶了,“哎哟,姑娘,您可小心,您这身子站都站不稳,怎么去上阵杀敌啊!”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快去帮我准备一辆马车。”   “可是……,姑娘……”   萧怜抽起床头立着的龙刺,当拐棍拄在地上,“再多话,先弄死你!”   “哎!是是是!”   白面公公掉头就往外跑。   “站住。”   她一声喝,吓得公公一个激灵,“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白净净。”   白晶晶……,萧怜扶了扶额头,“知道了,有劳白公公,快去!”   “是。”   萧怜摇摇晃晃撑着龙刺出了大帐,登上马车,一路强打着精神,时不时掀起窗帘向外张望。   远方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该是一场鏖战正在焦灼中。   “停!”   她一声吩咐,那马车就远远地停在战阵后方不远处。   ……   雪国的大军,纯白的铠甲,已半数染红。   对面,玄色的是风国的军队,青色的是雨国,赤色是霜国。   九洲有云,极寒如雪,肃杀如风,无情如雨,嗜血如霜。   如今,风君楚以一国之力,敌三国之强,尚能撑上三日而立于不败之地,已属奇迹。   阵前,雪婉瑜也是一身盔甲,沾满血迹,策马来到风君楚身侧,“王上,留得青山在,不如我们暂且撤兵吧?”   风君楚的眼帘微微一掀,“舍不得了?”   “不!不是!”雪婉瑜慌忙辩解,“臣妾只是觉得,如此下去,不但胜算微乎其微,而且会伤了我军根本,不如暂且偃旗息鼓,待到雨国和霜国撤兵,再复仇不迟。”   风君楚懒得与她解释,骑在马上,重新闭目,静听战场上震天的厮杀声,只扔给她三个字,“不能撤!”   这一战,的确不能退,他一路杀来,每攻下一座城池,便屠城坑杀,所过之处,尸山血海,寸草不生,他根本就没给自己留退路。   若是今日退了,给了风国休养生息的机会,一旦反扑,对方必会百倍千倍地讨回血债。   到那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根本没办法去想。   所以,绝对不能退!   其实,这一场战争,他的军队以一敌三也未必就落了下风。   第一,风国的主力早在萧怜那一场天火中焚烧殆尽,如今,只是些皇城中的禁军在充数。   第二,雨、霜两国,虽然声援,却是在试探,若是成了,便落井下石,若是败了,便捞一把就走,根本没有决战的诚意。   所以,他风君楚现在缺的,就是忠诚和士气!   雪国的军队,为什么要忠于他姓风的?他在他们眼中,永远只是一个驸马,是一个外姓。   他们凭什么做他复仇的工具?   他们只是怕他,惧他,被他驱赶上战场,却并没有为他赴死之心。   忠诚?   他以杀立国,何来忠诚?   风君楚睁开眼,这一战,若是败了,他死在这里,萧怜便自由了。   可惜,他都还没来得及与她旧梦重温。   她自由后,可会回来看一眼他的尸骨?   她该是已经恨死他了吧。   他嘴角划过冷笑,有些凄凉,嘲笑自己,双眸愈发冷得滴水成冰。   那手缓缓拔出腰间的虚空剑,对左右道:“成败在此一举,传令下去,孤王,亲自入阵!”   雪婉瑜慌了,“不行!王上,您不能去!”   风君楚调转马头,“你怕孤王死了,自己会做寡妇?”他冷笑,“不用怕,你本来就是。”   雪婉瑜仿佛根本看不懂他脸上冷漠的戏谑,翻身下马,跑到他近前,抱住他的腿,“王上!不要去!不能去!形势于我们不利,您去了,会有性命之忧!”   “放开。”风君楚坐在马上沉沉道,他俯视这个女人,当初若不是她厚着脸皮要嫁他,若不是她被拒婚后哭着回了雪国,若不是她因为丢了颜面寻死觅活,他靖王府上千口人,何至于丢了项上人头!   “王上!不能去!你死了,雪国怎么办?我怎么办?”雪婉瑜依旧紧紧抱着他脚上的马靴。   风君楚头微微一偏,牙缝里崩字,一字一句,“你欠我的。”   风国欠他的,雪国欠他的,他就灭了风国,乱了雪国。   雪婉瑜欠他的,他娶了她,如了她的愿,再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   可萧怜欠他的,怎么办?他就算把她锁起来,也只是锁住她的人,却锁不住她的心,他拿她,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题外话------   大家好,我是太华,疯小作的亲妈。 第19章 楚(小)郎(作),我来接你! 他把她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小心地呵护着,可她却根本不在乎。   想到萧怜,风君楚的眼神顿时燃起了更多的恨,一脚踢开雪婉瑜,挥鞭策马,长剑直指敌阵,率军,率先入敌阵!   他是真的在玩命,若是赢了,便赚了,若是输了,杀这么多人,也不亏!   风君楚周身浴血,雪白的盔甲,染成了殷红,仗着一把剑,长驱直入,越杀越是疯魔,越杀越是红眼,直接甩了左右护驾的近卫,直逼风王御驾。   “拦住他!拦住那个疯子!”风王躲在重重阵后,却发现那些重兵如同一层层薄纸一般,被风君楚这支利箭瞬间穿透了个窟窿。   “杀了那个祸乱九洲的疯……喀……喀喀……”   风王的话还没说完,脖颈上已经被一把横空飞来的长剑穿透。   数千禁军将他重重包裹在中央,接二连三数人以身相护,竟然都没能挡住那把虚空剑。   虚空一剑,完事皆空。   这个传说,原来是真的!   风君楚的剑,接连贯穿数人,浸透了鲜血,最后扎在了风王的脖子上,将他像个糖葫芦一样,刺了个对穿。   此时,手中没了剑的风君楚,笔直地立在敌军中央,扬天狂笑,几分狰狞,几分痛快,“孤王生平最恨,就是听见别人叫孤王疯子!”   风国突然没了王,本就已是残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收拾。   忽然,有人一声高喝:“杀了这个逆贼!杀了风君楚!为吾王报仇!”   齐刷刷,乌泱泱的禁军枪头,直指风君楚一人。   风君楚脚尖轻轻一点,挑起地上一支长枪,挽了个花,心满意足地笑道:“来吧。”   ……   远处,雪国阵地中,雪婉瑜已经疯了,眼看着风君楚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玄色的海洋中,如风雨中沉没的小舟。   “快!救驾!全都给本后去救驾!”   可是,谁去?怎么去?那里是敌阵的最中央,风君楚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这时,一阵骚动,有人高呼,“快看!龙女!”   远处,一骑红尘,一人一马,如一朵红云闪电般,破开战阵,从后方直奔而来。   萧怜身披长长的红色披风,右手高擎金色龙刺,那龙刺泛着淡淡的神光,乱军之中,如一盏明灯。   “雪王风君楚,真神临世,神魔之主,乃九洲不争之主宰,天地不二之至尊,雪国将士,愿忠心护主者,随我入阵救驾!”   她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愿意跟随,拼尽全力与项上的璎珞相抗衡,让龙刺上的金光更盛,一人一马,拖曳着长长的鲜红披风,便冲入了敌阵。   眩晕,马前只是一片眼花缭乱的眩晕,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萧怜伏在马上,举着龙刺,如在怒海狂澜中颠簸,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命白公公用皮绳将自己死死捆在了马上,就这么一头冲了进去。   风君楚早晚有一死,可那是他的楚郎,只要她在,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祸害至死。   龙刺终归神器,有所向披靡之势,触及凡人,非死即伤,她一路冲向那个迷迷糊糊中看起来很大一座的御驾王台,根本看不到风君楚在哪里,便只能竭力呼喊:“楚郎——!上马——!”   “楚郎!我来接你——!”   “楚郎——!”   她如盲了一般,在那王台四周乱转,仗着微弱的神光,让风国的禁军无法近身。   忽然,身后马背上一沉,一股血腥味透了过来,有人接过她手上的缰绳,在她耳边沉沉一声,“我们走!”   是他的声音。   萧怜神志一松,便瘫软在那浸透了鲜血的怀中,龙刺的光也瞬间熄灭。   两人一马,靠着一把从风王脖子上拔下来的虚空剑,奋力突围,迎面,雪国的援兵正破开敌阵,向他们接应而来。   萧怜倚在风君楚怀中,看见那些白衣白甲,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   ……   风王既死,雪王在乱军中杀入杀出,无人可挡,战局一时之间立刻扭转。   雪国的大军立时相信,他们的王真的是天神入世,有神龙相助,顿时亢奋如野马饿狼一般,冲杀突击之中,仿佛自己也是刀枪不入、不死之人。   雨国和霜国本就没有决战的诚意,虽知此时不除风君楚,今后就再难有机会,可惜命的人对上不要命的,终究觉得万一打输了不划算,于是两国草草协商之后,便鸣金收兵,撤了军,只留下死了王的风国都城,一地硝烟狼藉。   风君楚率军,立在风都的城门口。   上一次,他从这门中出来,拖着风如烈,身后是无数追兵。   而这一次,他们将全部跪在他的脚下,等待他主宰他们的命运。   城门缓缓打开,风后率领风国文武百官,在城门口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风君楚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道:“孤王累了,回营。”说着,调转马头。   “王上,这些人如何处置?”随行的将领问。   “跟了孤王这么久,这种小事,难道还用问吗?”   “是。”将领心领神会。   “哦,对了,王室成员,暂且留下。”   “是。”   将领目送他身影走远,手掌一挥,“屠城!”   ------题外话------   中午还有一更 第20章 不如我们生个孩子吧?又生! 那个他从小到大生长的风都,养育了他,也背弃了他。   他们将他的声名扬播四海,仿佛风都有个天下无双的风君楚,是这城中每个人生来就有的荣耀。   可是,在他被满门抄斩,仓惶逃走的那一日,却没有一个人曾站出来怜悯过他,同情过他,反而责备他为何不肯牺牲一下儿女情长这种小事,来成就家国大义。   其实他只是想安静地等着心爱的女人回来,不想夜夜跪在床边服侍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什么公主,就因此成了千古罪人,成了终将祸乱九洲的魔障!   好啊,如今就如你们所愿。   远方,依稀还能听见惨烈的屠城声,风君楚将手中的瓷勺在碗里贴边转了一圈,舀了一勺熬得又稠又香的粥,送到嘴边吹了吹,对床上裹在被子里装睡的人温声软语地哄道:“怜怜,乖,吃点东西吧?”   “不吃!”萧怜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蒙着头,“你不是说咱们两个死一个,这破玩意就能拿下来了吗,既然你死不了,那就我死!”   风君楚将勺子搁在碗中,看着那鼓成一团的被子笑,“怜怜是宁可自己死,也舍不得我死的,我现在知道了。但是你也不能死,你死了我又要发疯了,到时候谁来救我?所以,乖乖出来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死开!”萧怜在被子里面吼。   “你现在就是个普通女子,不吃东西,真的会饿死哦。”   “死——开——!”   “那我真的走了哦。”   “快走!”   外面,那小碗被轻轻撂在了桌子上,便没了动静。   萧怜竖着耳朵在被子里面听。   真的走了?   让死开就死开,这会儿这么听话,早干什么去了!   她扒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向床边看了眼,真的没人了。   于是,便有些怅然若失。   “笨蛋!”   她嘀咕了一声,掀开被子,透口气。   接着,便是嗷地一声尖叫!   “风君楚,你怎么还在这儿!”   风君楚不知何时坐在了床尾,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说死开吗,所以从床头死到了床尾。”他说着就要掀被子,“正好帮怜怜看看腿上的伤好些没。”   “喂!你住手!”   萧怜在被子里打了个滚,躲到一边,手脚并用压住被子,不准他看。   她入阵救他时,因为眩晕,怕从马上跌下去,便用皮绳将自己从腰到腿死死捆在马上,又因为失了神力,经过那一番颠簸折腾,等到回营被解下来时,身上已经被勒地全是一道道血痕,有些地方,皮绳嵌入了血肉,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   这样一滚,又是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整个人如躺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一般,“哎呀,不行了,晕!好晕……”   她抱着头,闭着眼,等着这一场眩晕过去。   这时,一个怀抱,将她轻轻抱住。   风君楚俯身在她耳畔,不出声,呼吸淡淡。   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好些了吗?”   萧怜睁开眼,“你就是个祸害!”   风君楚有些歉意,却并没无懊悔之意,“我并不知道这东西会让你这么难受,可你若是不躲着我,不就不晕了?”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疯子!我若是没有龙刺在手,现在披麻戴孝的不知是谁了!”   萧怜说完,警惕地看向床边,一声惊叫,“风君楚,我的龙刺呢?”   风君楚笑得令人眼晕,“龙刺救驾有功,实乃神兵,所以,孤王命人将它供起来了。”   “风君楚!你把龙刺还我!”萧怜也不顾得眩晕,推开他坐起来。   风君楚骤然脸色一沉,双手重重砸在床上,如发怒的野兽般低吼,“萧怜,没想到你戴着玄铁璎珞还能发动神力,孤王将龙刺留在你身边,难道等你再逃之夭夭才后悔吗?”   他似是发觉自己失态,又迅速平静下来,平缓了语气,“对不起怜怜,我太激动了,我只是怕你会再飞走,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如何能留住你?”   萧怜气得无话可说,扭头索性不理他。   跟你个笨蛋,讲不清楚。   风君楚忽然眉梢一展,“对了,我有办法了!”   他伸手将她的脸强行掰过来,对着自己,两眼灼灼,如走投无路之人忽遇柳暗花明:“不如我们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走了。”   又生!   萧怜打开他的手,赌气道:“死开,我跟你生不出个人来。”   风君楚却像块膏药一般急切地贴上去,“没关系,生出什么,我都要,我会立他为储君,千秋万载之后,将我的江山传给他!到那时,你看到他,看到他的孩子,看到我的江山,就会想起我!”   他紧紧盯着她,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会老,会死,会与面前这个容颜不改的女子永世长别,眼圈就有些泛红。   十年,天知道那种失去她的痛苦已经如何随着日久年深,不断发酵,膨胀,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剧毒和梦魇。   他害怕与她分开,几乎是天生的顽疾,被大船上的那一次分别激发,就疯狂地泛滥起来。   “楚郎……”萧怜看到他眼圈红了,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捧了他的脸,柔着嗓子道:“我不会离开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可是你离开过!”风君楚两眼一瞪,声调都有些变了,那么大的人,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真的只是有点事,其实……,对我来说,只是离开了十天……,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好心疼,我知道这十年你过得很辛苦,你痛我比你还痛,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走了,就在这里好好地陪你走完所有的日子,好不好?”   只是孩子就不要再生了。   风君楚的头微微一偏,怀疑地看着她,“你不骗我?”   “不骗!”萧怜坚定道。   我敢骗你,你回去岂不是弄死我!   风君楚的气息终于稍稍缓和下来,“如果那个孩子还来找你,怎么办?”他探寻地看着她。   “孩子?”萧怜眼光一晃,原来那晚的事,他都看见了,难怪会这么疯魔,必定是误会了什么。   她赶紧咧嘴笑,“那孩子,很乖,她会乖乖等我回去。”   回去……   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若是十年对她来说只是十日,那么,她在这人间陪他数十年,对那天上的人来说,岂不只是弹指一挥间?   那里才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男人,还有她的孩子。   自己对于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过客……   风君楚的手不可察觉地攥了掌下的床褥,之后立刻放开,喜笑颜开,“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怜怜吃过粥要好好休息,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晚点再回来陪你。”   他喂她喝了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还有些贪婪地看着她,之后温柔体贴地扶她躺下,掖了被子,便转身离去。   萧怜直到看着他离开,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祖宗,还好没问那晚在船上的男人是谁,不然,又要说不清楚了。   只是,如果又被逼着生孩子怎么办?   ——   血洗的风都,没有半点活气儿。   金戈铁马,踏过死寂的长街。   两侧夹道相迎的大军,安静地如同雕塑一般,目视着他们的王,入主风都王庭。   雪婉瑜骑在马上,以王后的身份,跟在风君楚身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可那一点点愉悦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她跟了他十年,在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情绪下偷生,却如仰望神祗一般地小心伺候,早就将他的每一个气息都琢磨地透彻。   风君楚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登临王庭的最高处,回望身后广场上跪着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风国王室。   风国,从今天开始,不存在了。   ------题外话------   太华这两天家里有点事,会更得比较少,请见谅。   另外,太华的《国师》漫改已成功售出,所以,不久的将来,你们就可以看到楚郎和怜怜长得什么样啦。   还有太华的新书,也很快跟大家见面。   所以,总结一下:今天有红包!看完记得领取哦! 第21章 十里王庭,屠杀乐园(一更) 这下面,跪着的,都是些孤儿寡妇。   他在那只一早被搬出来的王位上坐下,脚上穿着马靴,蹬在上面,绝世的风华,慵懒狂肆的模样,还有不可捉摸的肃杀,在他身上,浑然天成如一尊魔,“风都王室,都是些好儿郎,就这么砍了,可惜。”   身边的白公公连忙上前,“请王上示下。”   风君楚眯了眯眼,“十岁以上的,喂狼,十岁以下的……,”他顿了顿,下面立时已是哀嚎声一片,却依然有年轻的宫妃抱了身边的幼子,存了一丝希望。   他就喜欢看这些人有了希望,再绝望的模样,于是唇角一钩,淡淡道:“喂狗。”   白公公对这样的事,早就习惯了,毫无意外躬身领命,顺便问了一句,“王上您觉得,在哪儿喂好?”   风君楚的指尖微微拈了拈,“神武营的战狼此番屡立奇功,孤王很想念它们,就在这儿,与它们亲近一下吧。”   “遵旨。”   “还有,”风君楚望着下面虽然跪着,但是腰身拔得笔直的风后,忽然从这个无聊的杀人游戏中找到了点兴致,“准他们逃。”   白公公惨白的脸,附和一笑,“奴才明白。”   很快,十里王庭,成了狼群的狩猎屠杀乐园。   风君楚坐在王庭最大、最高、最豪华的宫室屋脊上,摆了桌酒,几道小菜,看戏。   雪婉瑜,白公公,还有几个亲近的将领都侍立在身后。   风都的王庭中,还有遗妃,皇子,公主,大大小小不下千人,在神武营的战狼露面的第一刻起,就疯了一般地四下逃窜。   风君楚的兵一早得了令,也不拦着,任由这些妇孺在王庭中尖叫着疯狂逃命,跑得慢的,被战狼扑倒,当下活着开膛破肚。   跑得慢的,只回头看上一眼,便更加没命地狂奔,却一头撞上从侧面扑上来的狼,被拖进御苑的花丛。   而那些根本吓得跑都跑不动的,就只能缩在角落,看整整看着血淋淋的狼口,白森森的牙灭顶而来。   一场屠杀,声情并茂,风君楚坐在偌大的屋脊上,慢悠悠自斟自饮,雪婉瑜即便早已习惯他嗜杀成性,却也不禁在背后暗暗凝眉。   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风君楚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怎么?你不喜欢?”   他将玉壶拎高,那酒就一股细流倾泻注入杯中。   雪婉瑜一个激灵,“不,臣妾终归女子,难免妇人之仁,有些可怜那些孩子。”   风君楚手中的玉壶轻轻放在桌案上,拈起酒杯,送到唇边,他越是平静,就越是可怕,雪婉瑜太清楚了。   “当年,靖王府的惨相,比起今日,不遑多让,只不过那些四条腿的,都换成两条腿的罢了。”   他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砸了下去,“可怜那些孩子?孤王的母妃,向来安守本分,与世无争,当时已身怀六甲,谁曾怜悯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风君楚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在下方依然跪得笔直的风后。   她倒是倔强,也够聪明。   狼群喜欢追逐猎杀,她就偏偏一动不动,反而能在杀戮中独善其身。   他踏上宫室飞檐,俯视下面那个年近不惑的女子,身为王后,这么多年,保养得倒是不错,半点没有老相。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为旁人指婚吗?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愿与不愿,一生的姻缘,都要任你摆布。”   他冷冷对视风后那双凤眼,她一生为后,自有一身傲骨,一身胆魄,“很好,无所畏惧,孤王刚好也想试试你这个嗜好到底乐趣何在。”   他回身对白公公招招手。   白净净连忙哈着腰,小心走过屋脊,来到近前。   “连年杀伐,将士劳苦,孤王今日也做一回媒人,将下面那个女子,许给三军将士,让孤王的三军,人人都尝尝榻上为王的滋味。”   他说完,重新看回风后,她那双骄傲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之后是决绝。   风君楚嗤之以鼻,“对了,小白。”   “奴才在。”   “一定要照顾好新娘子,不到最后一个人尽兴,千万别死了。”   “是,奴才遵旨。”   白净净向下面挥挥手,便有人上前拖走风后。   风后在被拖倒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彻底崩溃,“风君楚!你会遭报应的!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头!……唔……!”   她被人堵了嘴,被拖行间,只能愤愤地瞪着负手立在宫室之巅的人。   风君楚无所谓道:“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的,只怕不止孤王一人。”   他重新做回桌前,重新为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雪婉瑜立在他身后有些发抖。   毁了风君楚那桩姻缘,害死他全家的,不止是风王与风后,还有她这个始作俑者!   他既然能灭绝屠尽自己的母国,那么有朝一日,她没用了,他会如何对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不寒而栗。   雪婉瑜小心上前,重新替风君楚斟满,小声道:“王上,风后毕竟是一国之后,王上将她许以三军,那便是人人都可称王,如此个个与您齐名,这可是大不敬啊。”   风君楚斜睨着她,微微一笑,“有劳王后提醒,不过有件小事,忘了跟你说,如今风雪两国合二为一,你的东床驸马若只是称王,是不是有点亏了?”   他唇角一勾,雪婉瑜拿着玉壶的手就是一抖,“您要称帝?”   风君楚嚯地站起身,俯视跪坐在脚边的人,“有何不可?放心,朕为帝,你依然为后,一生一世,你都是朕的皇后!”   他回望宫室前整齐列队的三军,将手中酒杯如坟前祭酒一般,在身侧半空一划,淅淅沥沥淋在了地上。“这杯酒,敬即将上路的霜雨二王。”   他魔魅般的笑,倾倒众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个亲信将领立时跪下高呼。   三军山呼跪拜。   雪婉瑜也只能沉沉跪下,小心抬眼看着风君楚如玉树般的背影,却如仰望灭世的魔头。   ……   风君楚回营时,已是午夜。   萧怜因着眩晕,就特别嗜睡,这会儿早就睡着了。   他回了营帐,屏退左右,自己动手去了外袍,先在炉前烘了烘手,又换了套干净的里衣,确定身上没有半点凉气和血腥味后,才来到床前,轻轻地坐下,痴痴地看着她。   这个他想了十年的人,如今竟然就躺在他的床上,裹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酣。   她熟睡的姿态,像个无拘无束的孩子,无所顾忌,仿佛早已与他已熟稔许久,从来不曾离开过一般。   “我就这样锁了你,你都不恨我,还要冒死救我,为什么?”风君楚的指背,虚浮在她脸庞上,却不敢落下,用几乎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问。   是爱的太深?他皱了皱眉。   不可能,她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既然不是爱,那是什么?是锁与不锁,她都不在乎,想走的时候自然就能走?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头不由得一阵抽搐般的剧痛。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他由着她裹着被子,就在她身边端端正正躺下,侧面看她的脸。   “怜怜,只要你不走,这一生,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你,不染指半分,我也心满意足,甘之如饴。”   他这一日,也是疲累,说完便沉沉合了眼。   大概那些几句轻的不能再轻的话还是吵到了萧怜。   忽的,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接着,一颗脑袋,蹭在了肩头,拱了拱,温软的身子,隔着被子,挤到了他身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楚郎啊……你回来啦?我等了你好久啊……,困死……”萧怜哼唧了一声,将脸颊紧紧贴在风君楚的肩头,继续睡。   她居然在惦记着他,在等他!   风君楚再也睡不着了。 第22章 我来教你怎么做皇帝(二更) 风国的冬夜,虽然没有雪国那么严寒,可等到银丝炭燃尽,大帐中就分外地冷。   风君楚可以喊人加炭,也可以命人加床被,又或者,直接把萧怜的被子掀了,用她暖床。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忍着,内心隐隐期待,若是再病一次,她会不会还像上次那样,对他那么好。   他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两眼瞪着萧怜。   直到清晨,好不容易睡着的风君楚被个软软的东西拱了拱,猛地醒来。   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抓床边的虚空剑,可下一瞬间,绷紧的身子又立时软了下来。   “吵醒你了?”   萧怜正趴在他身边,龇着牙,冲他乐,两个人裹着一床被,她那脚丫子不老实,还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脚。   风君楚眉梢禁不住一跳。   萧怜昨晚掰着手指头算过了,加上帝呤在海中生下的那三个鲛人,他们俩前前后后已经生了八个娃,虽然距离当初怒生十二只的目标真的已经很近,但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生了!   为今之计,对风君楚一定要好一点,让他有满满的幸福感,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这样他就不会追着她,靠生孩子来获得安全感了。   所以当她凌晨醒来时,发现风君楚居然一个人冷飕飕地躺在被子外面睡着了,手脚冰凉,自然对他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给裹进被窝来暖暖。   然而,这在风君楚看来,这个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十年,他征战杀伐、摆布权谋,玩弄人心,白天防人,晚上防鬼,连睡觉都不敢太沉,就怕自己一个松懈,便死在梦中,枕边更是从来无人。   可如今,他不但在她身边睡着了,而且睡得这样沉,居然被她裹进被子里都不知道!   她若是想杀他,昨晚大概有一千种方法能置他于死地,然后摘下那璎珞,化龙而去,从此逍遥快活。   可她却真的只是替他盖了被子,暖了身子。   “昨夜,你完全有机会离开。”他的声音,凉的不能再凉。   “我为什么要走?答应你了,说不走,就不走,等你以后后悔了,想赶我走,都难了。”萧怜歪着脑袋看他,趴在他臂弯里无所顾忌的模样,全当他是个假的,风君楚就不由得一股怒火在身体里乱窜。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萧怜眨眨眼,“应该好些了吧,我又不是人,没那么脆弱。”   “应该……?”风君楚的喉结动了动。   “听说昨日你进了王庭,宣布要称帝?”   “是,龙女有何高见?”   他冷静地看着她,说着最最正经的家国天下之事。   萧怜趴在他身边,撑着下巴,“你还没准备好,就急着向霜雨二国宣战,而如今风国无人可用,你手头只有雪国这一支军队,却又并非完全忠于你,只怕接下来的仗,会很难打。”   风君楚没有找到半点前日皮绳勒伤留下的痕迹她的伤,睡了这一晚,就全好了。   “谁说朕只有一支雪国的军队?”他冷着脸,“朕还有你这只神龙。”   萧怜凑近他娇笑,“你还没当上九洲的皇帝呢,就自称朕?况且,我这只龙,也是被你废了的。”   风君楚眉头一拧,“萧怜,这次是你放肆在先!”   萧怜被他突然间反扑,又是一阵眩晕,可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来教你怎样做个真正的皇帝。”   ……   这一闹腾,就到了午膳时间才消停下来。   帐中,萧怜看着碗里又是红烧茭白,就有些气,这个人,认准一样事,还真的就是一根筋,“你与雪婉瑜……”   “没有!”她话没说完,风君楚便干脆利索地回了她。   又是一块茭白。   没有——!   萧怜一笑,开开心心地吃了,现在她终于觉得,茭白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23章 有劳龙妃夜夜收留(一更) 待到那经过烧杀抢掠,被洗劫一空的风都重新打点整齐,风君楚便入主了王庭,正式称帝,从此立国号为大楚,改风都为帝都。   他登基那日,整个九洲,下起了漫天大雪,狂风肆虐,不见天日,天地间一片茫茫。   风君楚登上皇位,银白的皇袍之下,是漆黑的锦缎。   他一个人立在最高处,风雪中如一尊凛冽肃杀的神,就连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雪婉瑜,都觉得这个人,真的好远好远。   这一场风雪。   雪国的人都说,这是风与雪的完美结合,预示着他们雪国的七驸马将一统九洲。   风国的人在被杀戮和征服后领悟,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王。   霜国上下严阵以待,调集兵马,随时备战。   而雨国,却在风雪之下,亡了国。   谁也没想到,风君楚会在自己登基这一日发动奇袭,趁着漫天大雪,五千精锐,白衣白甲,雪野疾行,穿过边境,直插雨国王都,趁夜杀入王庭,诛王、夺印、下兵符、斩百官,如入无人之境,等到警戒的哨兵发现时,死神已在近前。   一夜之间,偌大的九洲四国之一,冰消瓦解。   可是,风君楚登基这日,是连颁了三道圣旨的。   第一,封萧怜为龙妃。   第二,大兴土木,广招能供巧匠,修皇陵。   第三,才是灭雨国这件事。   雨国的王印,很快被送入宫中,呈到风君楚面前时,他不为所动,仿佛那玩意就像一日三餐一样,本就该按时出现。   他转身去了御书房后面,那里的软塌上,睡着个猫儿一样的人。   这些日子,宫中被烧毁的宫室要推平重建,尚需时日,即便是皇帝,也没有个正式的寝殿。   不过他也不急,他就在这广和殿的书房中住下,哪儿都不去。   因为这里的另一个人,也哪儿都不准去,就每天在他的书房后面,他只要一转身,就能找到她,他只需要高声一点,就能跟她说话。   “怜怜,雨国的王印拿到了,不如就用来给你打个镯子?”   他坐在她的榻边,轻轻捏她的鼻子。   萧怜睡得昏天黑地,推开他的手,哼唧道:“你已经给我戴了只这么大的链子了,还要戴镯子!讨厌!”   风君楚凑近她,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若不是怜怜出了这等奇袭的妙计,杀伐雨国,只怕又是个旷日持久的战事,所以这王印,自然该是你的,朕又想着,你一个女子,身上拴块那么大的石头总不好看,所以,就做成镯子咯。”   萧怜被他蹭的痒,翻个身继续睡,“随你啊,反正我知道,你送我的,都没有好东西。”   “谁说的!”风君楚像是个被冤枉的孩子,赖皮不走,“怜怜啊,外面雪停了,不如陪朕出去走走?”   “不去,我头晕,要睡觉。”   “真的不陪朕啊?整日批阅奏折,很闷的。”   “你活该。”   ……   可是萧怜还是被风君楚给拖了起来,强行穿戴一番。   他自己披了黑色的裘皮大氅,又亲手给她裹了厚厚的红色轻裘,这才双双出了广和殿的大门。   萧怜这一脚踏出去,便是一阵耀眼的白。   连日来的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重重叠叠的宫室红墙,蜿蜒曲折,直到看不尽的远处。   因着风都临海,那海上的水汽氤氲而来,触碰到那些宫室中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寒凉的树枝上立时变成雪白的琼枝,再压了厚厚的积雪,便如梨花盛开般绚烂。   风君楚命白净净带着长长的两列宫女太监远远跟着,自己则扶着萧怜,走入花园。   她艳红的大氅在雪地里,煞是耀眼,却因为眩晕,脚下打滑,便只能依偎在他身上缓慢前行。   远处的一处拱桥上,雪婉瑜痴痴地立着,看着远处那一双几乎缠绵在一处的丽影,心酸地抿了抿唇。   身边的女官道:“娘娘,那龙妃真的是个狐媚子,仗着救过陛下,就全不知天高地厚,你看她连个路都不好好走,光天化日的,死命往陛下身上歪。”   雪婉瑜喝道:“闭嘴!主子的事,是你随便议论的?”   她拂袖转身,不想再看,却是脚下一滑。   女官慌忙扶了,“娘娘小心。”   雪婉瑜的心中,便更是难言的痛楚。   一样都是身怀武艺的女子,脚踏冰天雪地本是常事。   可萧怜走在平地之上,风君楚还那样小心地亲手扶着。   而自己呢?不要说滑倒,就算是摔死在拱桥上,他也不会为她落一滴泪,说不定还会嘲笑她是个蠢货。   “回吧。”雪婉瑜稳了稳心神,“听说深远海皇新赐了两尊神像下来?”   女官答道:“是啊,娘娘,说起来,陛下对您也还是不错的,这两尊对面神,用一块完整的玉石雕成,是海皇听闻皇上称帝,特意赐下来的。皇上拿到手,第一时间就转赐给了娘娘。”   雪婉瑜唇角勉强弯了弯,“他还说了什么?”   “嗯,陛下还说,娘娘若是闲来无事,就多多拜神,有益身心。”   雪婉瑜苦笑,“好,回去看看吧。”   有益身心,她的身心,早就因为无所依托而尽碎了。   远处,萧怜晃晃悠悠,一步一滑地跟着风君楚来到一株老树下,扶上树,甩开他,“都怪你!我都说不想出来了,头晕就算了,现在连个路都走不好,讨厌!”她冻得脸庞通红,提了轻裘,想看看自己脚上那鞋到底怎么回事。   那鞋是新上脚的,按说,做得镶金嵌玉,美不胜收,风君楚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凤凰游”,样子是他亲手画的,大小尺寸也合适地不能再合适。   可偏偏走在雪地上这样的滑。   “朕帮你看看。”   风君楚直接蹲下身,从层层叠叠的棉裙底下找到她的脚,也不嫌上面沾了雪,伸手端起一只脚看了看,之后仰面看着她笑,“该是玉石做得鞋底,所以打滑地厉害。”   萧怜看着他如此模样,心头便是一颤。   他替她提鞋的,仰面看着她笑,与当初木兰树下那姿态一模一样,也与在天澈宫中如出一辙。   她的楚郎,始终还是那个人,从来不曾变过。   有他对她这样的一片心意,就算被他锁上几十年,又算什么?   萧怜有些情动,小声道:“楚郎,地上凉,快起来。”   风君楚拍去手上的雪,背过身去,依然蹲在地上,“来,既然走不了,那朕就背你去。”   “去哪儿?”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怜头晕,又穿得厚重,没办法跳到他背上,他就贴心地蹲在地上等着。   直到身后的人小心地伏在他肩头,风君楚便粲然一笑。   萧怜的脸,贴在他大氅上的柔软的裘皮上,“那鞋子,你是故意的吧?”   风君楚只是笑,也不否认,“什么都瞒不过怜怜啊。”   萧怜当然明白了,他既然能那样体贴地蹲在地上等着背她,又如何想不到自己亲手设计的鞋上一对玉底会在雪地上打滑?   他今日特意让她穿了这双鞋,便是等着看她连路都走不好,然后才好扶着她,让她依靠着他,最后名正言顺地背起她。   他只是想扶着她,背着她,亲近她,却绕了这么弯弯,耍了这么多花样,找这么多理由,分明地对她没有半点信心和安全感。   萧怜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这一世的情劫,到底该是因为谁啊?   远处,大兴土木的号子声、敲击声渐近。   一座巨大的宫室,已经初见雏形。   高高的穹顶,张狂的飞檐,无一处不是气势磅礴。   “这是哪里?这么大,是你的新殿?”萧怜趴在风君楚背上问。   风君楚回眸,对她浅笑,“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我?只是我的?”   “对啊。”   “我一个人,要这么大房子有什么用?”萧怜有些嘟嘴,难道我不是该与你住在一起的吗?   风君楚寻了块干净地方,将她小心放下,“当然有用。”他看着她一脸的不高兴,笑容反而在日光和白雪映衬下,更加耀眼缭乱,“如此一来,朕刚好没了寝殿,所以就劳烦龙妃夜夜收留才好。”   ------题外话------   请接下太华接下来连续三日的暴击!啊——!啊——!啊——! 第24章 祸国妖妃(二更) 萧怜噗嗤一声笑了,她该拿他怎么办?   明明给她建的宫殿,却偏偏要卖弄个人情,再装一番可怜。   实在是又可爱,又可恶。   “那你自己再修一座不就完了,还用求我收留?”她偏偏不应他。   “朕没钱了啊。”他微微偏着头,领口的黑裘,将他的脸衬得如同一轮明月,二十多岁的年纪,十年杀伐,多少留下了一些岁月凛冽的刀削斧凿,却愈发地浸染了男人的味道。   如今分明是厚着脸皮耍赖,却让人心扑通扑通地跳。   “谁让你将半个国库都搬出去修皇陵的!”萧怜只好随便嗔怪一声,将眼睛挪向他背后那只在建中的宫殿上。   风君楚原本满面的嬉皮笑脸顿时没了,他收了笑,也回望身后,“皇陵,远比皇宫更重要,因为人活着的时间太短,而死后,却是千年万载。”   他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从萧怜身上一瞥而过,之后重新笑逐颜开,哑着嗓子靠近她,“趁朕还活着,对朕好一点,好不好?”   萧怜抬手一巴掌糊在他要凑过来的脸上,等你死了你就知道你有多作了!   “这宫殿,叫什么名字?”   “黄金神龙台。”风君楚眼巴巴地看着她,“怎么样?朕可是想了很久的。”   “俗气!”没想到你变得这么俗气。   她越嫌弃他,他就越开心。   说明她听进去了,她在乎了。   “等到建成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风君楚又转身蹲下,“来,朕背你回去。”   萧怜也不客气,趴在他背上,微微眯着眼,享受着雪后初晴。   忽然,风君楚脚下一个趔趄,惊得她慌忙搂紧他的脖颈。   “对,就是这样,抱的紧一些,朕才喜欢。”风君楚笑。   他又是故意的!   天啊,他到底每天要耍多少阴谋诡计来骗她的爱!   而另一头,雪婉瑜回了寝宫。   如今,她被安置在距离广和殿最近的安泰宫,其规模不亚于广和殿,而且景致更胜一筹。   人们都说帝后和睦,举案齐眉,新帝对皇后的宠爱,无处不在。   然而,只有这深宫中的人才知道,他们的皇帝,从来就没踏入过安泰宫半步。   雪婉瑜回来,由宫人服侍着去了厚重的裘皮大氅,退了棉裙,用银丝炭烘暖了手,换了皇后的常服,如水秀发只用一根乌木簪随意一挽。   她盛装出门,是知风君楚最喜雪后的晴天,既然平日里不得相见,便期盼着在御花园中能打个照面。   结果这一去,却不如不去。   身边的女官道:“娘娘,皇上赐的神像送过来了,您过目。”   雪婉瑜起身,见两个宫女小心抬着神像进来,神像上蒙着艳红的丝绒,却依然可见是两个人对面而立的轮廓。   她伸手,轻轻一抽,那垂坠的丝绒便缓缓滑落。   羊脂玉与金丝血玉共生的一块罕见硕大玉石上,雕着尺许高的两尊神像,双神相隔云海,却近在咫尺,通体莹润,若水刀工,浑然天成。   羊脂玉那一侧,一尊男神,峨冠冲天,宽袍广袖,眉眼浅浅含笑,垂眸望着对面的女神。   而那女神,就着金丝血玉的纹理,仿佛穿着一身绣着金色游龙的红衣,手中拈花一朵,一手负于腰后,微微颔首,笑意缱绻,羞涩又带着俏皮。   那分明就是萧怜!   雪婉瑜看得心惊肉跳,惊叫:“这是什么神?”   女官道:“回娘娘,这尊对面神,是现在深渊海国那边家家户户供奉的神明,男的,唤做九幽天,女的,唤做帝呤天。”   她上前一步,“听说这帝呤天,就是鲛人世代供奉的地狱魔龙所化。”   “什么帝呤天!什么魔龙!”雪婉瑜猛地挥袖,将神像推到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她又一脚踏了上去,用力地跺了又跺,踩了又踩,连碎玉深深扎入绣鞋中也未察觉,“什么天神!天神就可以横刀夺爱?天神就可以肆无忌惮?凭什么有些人生而为神!凭什么是她不是我——!”   她惨痛地坐在一地碎玉中,不准女官靠近,嘶声竭力地痛哭,“难道我付出的还不够多?难道我用全部父兄的性命偿还地还不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女官从未见过自己主子如此模样,在她印象中,雪婉瑜永远都是端庄、矜持、仪态万方的,“娘娘,快起来吧,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我伤与不伤,谁会在乎!”   “可是娘娘……”女官有些焦急,压低声音提醒,“娘娘快起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这是海皇赐的宝物,又是陛下转赐给您的,如今碎了,只怕是天大的罪责啊!”   她这一句话,让癫狂中的雪婉瑜瞬间冷静下来。   宫里长大的女人,对于权势的领悟和畏惧,虽然透彻,却也是毕生的枷锁。   她顾不得脚上的伤,扶了女官的手爬起来,慌张地看着一地凌乱,瞬间仿佛已经感觉到虚空剑悬于头顶的那股彻骨寒意。   风君楚曾经在他们大婚的洞房之夜,就是那样用一把虚空剑,将她从懵懂之时起,就对他所抱有的所有美好幻想,全部绞杀殆尽。   从那以后,她对他,就只有一个怕字。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   刚刚优哉游哉驾驶着风君楚回了广和殿的萧怜,在神像破碎的那一瞬间,心头一惊。   她伏在他背上,望向安泰宫的方向,眼角微跳。   脾气再好,老子也是一尊神,你这样砸了老子的神像,只怕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   ——   凡尘的时光,日月流转,转眼冬去春来。   神龙台竣工之日将近。   风君楚的大军,已经横扫了大半个九洲,将霜国残部逼退到西南一隅。   霜王贪生,亲自赴帝都投诚,并带了贡品无数。   萧怜躺在广和殿外的一株花树下,享受明媚春光,听着白净净为她细细念叨霜国送来的贡品。   “就这么多?也没什么好玩的啊。”   她好闷啊。   风君楚封她做龙妃,将她当神一般的供着,可外面,都传说她是祸国的妖妃。   新的帝国,连年征战,风君楚将四国的王印刚好给她打成了两对镯子。   国库亏空,军备紧张,赋税频增,风君楚却大兴土木,一面修建陵寝,一面为她修造神龙台。   名声不好,就没有朋友,而风君楚又经常很忙,比做魔君的时候忙多了,她就愈发地无聊。   白净净小心陪着笑,“回娘娘,送来的死物,除了各色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奇珍异宝,也就这么多了。”   “死物?难道还有活物?”   萧怜从落了薄薄一层花瓣的软塌上坐了起来,突然来了精神。   “这个……,活物,的确是有,但是奴才不敢说,怕说了,惹您不悦。”   “什么东西?女人?”   “娘娘英明,的确是个女人,霜国第一奇女子,妩霜。”   “妩霜……?”无双的意思啊,这个名头,还真是不小,萧怜点点头,“这个奇女子,有什么特别?”   白净净笑道:“回娘娘,虽说是奇女子,自然只是风尘中的奇女子而已,无非诗词歌赋,偶尔舞刀弄剑,花拳绣腿,取悦男人。”   “风尘女子,他们也敢拿出来现?”   “娘娘,那女子,极擅歌赋,有一副恍若天籁的好嗓子,听说……”白净净附耳悄声道:“她此番获准面圣,听说是做了一首歌赋,名曰《长风歌》,歌颂陛下的丰功伟绩,要专门唱给陛皇上听的。”   萧怜眉头一挑,“还真是才女啊!有文化!” 第25章 北邙山行宫见驾(三更) 妩霜是随着霜王的人马入帝都的,随身带着个侍女青儿,住在馆驿中。   外面,是大批兵马围着,时刻监视霜王一行的一举一动。   青儿替妩霜梳头,嫌弃道:“风君楚小气,天下闻名,如今可算是见识了,咱们王上如今投诚,差不多带上了整个国库,就连小姐您这霜国的无双至宝都被拿来献了,他居然还防贼一样防着咱们。”   “不得胡言乱语。”妩霜放下手中的簪子,“王上已经不是王上了,而那风君楚才是当今的陛下,你以后说话要当心。”   青儿嘟着嘴,“我就跟小姐你这么随便一说嘛。”   妩霜望向镜中的自己,“每个人的一言一行,皆如明镜般,映衬心中所想,只是有些人看得明白,有些人看不明白,有些人掩饰的好,有些人不善掩饰。”   她抬手扶了扶鬓角,检查镜中自己的颜色,“你若想骗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先骗自己,当一件凭空捏造的事,连你自己都觉得那是真的,那便天衣无缝了。”   她唇角含笑,眉眼含春,镜中的模样,恍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青儿嘻嘻一笑,“所以小姐的《长歌赋》,明里歌功颂德,暗里秋波流转,是真的将自己一颗心许了那从未谋面的疯君了?”   妩霜细细给自己描了浅浅的凤稍,让眉眼看起来既纯情,又妩媚,“若是个蠢货,想必也听不懂,可他,偏偏是个聪明人,一定听得明白。我的辞赋,向来只收服聪明的男人,尤其是既自负,又聪明的男人。”   “小姐,你这一身的功夫,青儿佩服地五体投地,只怕这世间的男人,没人能过的了您的情关。”   妩霜的眉眼中,如水情深,却莫名的冷漠,软着嗓子,娇嗔一般道:“是我过不了皇帝陛下的情关才对啊。”   她说着,牵过青儿的手,细细抚弄她柔软的手指。   青儿就吃吃地笑,“小姐,人家服了服了,最服的就是你了!”   ……   没过几日,宫里就来人了,妩霜匆忙打点整齐,随着霜王接旨。   来传旨的是白净净,这位白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将他一身喜怒无常的脾气摸得门清,整个大楚,谁若是想在朝堂上谋个出路,或在风君楚的眼皮子底下露个脸,就必须得先过白公公这一关。   如今既然是他来传旨,那就意味着,风君楚真的对妩霜上心了。   白净净端端正正宣了旨,内容无非是说那《长风歌》深得皇上喜爱,令其圣颜大悦,于是定于这个月十五,召妩霜于北邙山行宫见驾。   妩霜深深俯首领旨谢恩,唇角冷冷一钩,男人啊,都是一样。   待到众人平身,白净净来到妩霜面前,“你就是妩霜姑娘啊?”   “回白公公,正是。”   白净净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虽说是个美人儿,可却比起御书房后面住着的那位神仙,差上了十万八千里,就这副模样,还敢叫无双?他们霜国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儿?   “啊,好,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谢白公公教诲。”妩霜恭敬行礼相送。   等看着白净净出了馆驿的大门,青儿禁着鼻子哼了一声,“死太监,对咱们姑娘这般无力,来日姑娘飞上枝头,必叫他好看!”   妩霜傲然转身拂袖,“他一个阉人,你跟他一般见识什么。”   一旁的霜王则甚是满意,“妩霜啊,此番你的事,想必是成了。”   妩霜温婉一笑,“王上何以见得?”   “十五月圆,夜色清歌,良辰美景,正是男欢女爱的好时光。而且见驾的地点,并非皇宫,而是北邙山行宫,想必风君楚定是要避开龙妃那个妖女。”   青儿高兴地拍手,“对的对的,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龙妃再霸道,也只能让我们姑娘进宫了。”   “你们都别将事情想得太好,凡事还需谨慎小心,机会,我们只有一次。”妩霜眼底有一丝凛冽,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激动。   ……   十五这日,妩霜早早来了北邙山行宫,由宫人引入一处凉风殿,这宫殿四周皆有二十四扇对开红漆雕花门,此时齐齐敞开,四周垂着稀疏的珠帘,殿外的春日花团锦簇便就着月影涌入眼帘。   她经由行宫中的宫女沐浴更衣,顺便检查可有携带兵刃暗器毒物等违禁品,之后,便着了一袭宽大的白衣,端坐在凉风殿中央。   没多久,一个女官,从外面进来,“你就是妩霜?”   “正是。”   妩霜一身素净的打扮,刚刚用香花洗过的长发,随意挽起,簪了一支玉簪,怎么看怎么如一尊谪仙。   按说,她此时的打扮,无论男女,谁见了,都该惊艳。   可她从那女官眼中,并未看到任何惊异。   难道她还不够美?   “找我何事?”   她一身高冷,全未将面前的女官放在眼中。   那女官,是雪婉瑜宫中的近侍,自然是随着雪婉瑜见过萧怜数面,便知这世间,庸脂俗粉为何,天人身姿、盛世美颜又为何,于是凉凉一笑,“没什么事,皇后娘娘听说你今晚在这里侍驾,特意嘱我来提醒你,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   妩霜立时一张脸就更加地冷,“有劳皇后娘娘操心。”   那女官知道她是误会到了,也懒得解释,“娘娘还说,若是你能熬过今晚,她就会在安泰宫亲自摆酒,迎你入宫,毕竟皇上身边多一个人伺候,总是好的。”   妩霜抬头,“娘娘何意?”   “你既是风尘出身,想必并非全无心机,定当知道,皇上正直盛年,这么多年来,不是只有霜王一个人懂得进献美人,可那些被献上来的美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这个,自然之道。”妩霜岿然不动,她当然知道,曾经有多少人想用美人计打败风君楚,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但她相信,自己是最最不同的那一个,她一定可以打动风君楚,爬上他的御床,成功进入那个皇宫。   女官也不多说,“总之,娘娘的话,我已经传到了,你若有本事进宫,分那龙妃一份宠,皇后娘娘必将你视如亲姐妹,但是你若不能,徒增陛下不快,那么,第一个处置你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你好自为之。”   女官说完,便走了。   又是一个让她好自为之的。   妩霜挑了挑眉,男人这种东西,到底该怎么调教,她从五岁开始,就在学了。   除非他风君楚不露面,只要他见到她,哪怕一眼,她就有一万分的把握吃定他!   等到月上柳梢时,便听见外面的太监匆匆进来,“快快,准备好,皇上来了。”   妩霜点头,深吸一息,双手轻按琴弦,指尖稍动,一曲便如泉水般从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长风歌》,被毫无杂质的天籁般嗓音长处,回荡在整个沉浸于夜色中的北邙山行宫中。   宫门口,无数禁军,列阵而立,三十二名掌灯的宫女,裙袂飘飘,在前开路,十六人御用撵子,浩浩荡荡,在无数簇拥之下,入了行宫的大门。   轿撵中的人,一只手撑在额角,似是也沉醉于这缭绕的歌声中。   直到皇帝的仪仗在凉风殿门口停下,白净净亲自上前掀了轿帘,“您请。”   里面伸出一只比风君楚的手小了许多的手,戴着鲜红的软皮护手,护手上一排赤金血金钉。   好晕啊,早知道要在撵子里晃这么久,她就不来玩了。   萧怜蹬着皮靴,下了轿,踏在太监的背上,落了地,便是一个趔趄。   “哎哟,娘娘,您小心。”白净净说完,发现不对,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之后咧嘴一笑,“不对,是陛下,陛下,您小心。” 第26章 我是她的暗卫(四更) 萧怜一身男装锦袍,绣着大楚的帝王龙纹,是风君楚专门命人按照御用仪制替她定制的,这一身打扮,本是两个人闲来无事,关起门来胡闹的时候穿来玩的,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她最近心里日日惦记着,想见见这个霜国著名歌星,便时长跟风君楚闹,说每天被关在宫中闷得发慌,要出去透气。   如今帝国的乱世之战方才平息,百废待兴,风君楚忙得昏天黑地,除了在书房偶尔与她闲话几句,便只有入夜相拥入眠,方能一解相思,平日根本没有时间陪她出去溜达,可又被她磨得没办法,不知怎么哄。   于是萧怜就趁机说,要替他微服出游,去北邙山行宫转转。   风君楚第一反应,便是她要偷偷逃出去见那个与她生了个小丫头的男人,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又不忍心看她闷得发疯,于是就派了白净净,加上一支上千人的仪仗跟着,并且一来一回,只限三日。   对萧怜来说,三日足够了,两厢一拍即合,她就喜滋滋上了风君楚的御用撵子,来了北邙山。   这会儿,到了凉风殿门口,萧怜清了清嗓子,拽了拽衣领,衣袍一拂,便入了殿。   脖子上藏着的那只硕大的璎珞,让她稍稍动作大了都喘不过气来。   她没人扶着,走了没多久,就有些晕,于是坐在花丛外喘会儿气。   里面的妩霜,已经将一曲《长风歌》唱了一遍,却死活不见风君楚人来,只好重新再唱。   萧怜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坐在花丛外侧耳细听,那歌中咿咿呀呀唱的什么玩意?   说是歌,却完全没有韵脚,说是大白话,可一句都听不懂。   完全听不懂!   她自然不知,妩霜这首曲子,是专门唱给九洲有学问的男人听的。   九洲的男子,但凡有些学问教养的,都要从小学习背诵《大九洲颂辞三千章》,这本砖头一样的古书,分了十八章,专门收集古九洲的各种诗词歌赋,而且辞藻修饰极为生僻高深繁复,讲究的是意境而非韵脚,若是心中没有点墨水的人,听了便是天书一般。   所以现在,对于从来没在九洲读过书的萧怜来说,听了《长风歌》,便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她在唱个鸟!   她抹了一下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提了个口气,绕过花丛,以一个风流潇洒的姿势来到廊下。   隔着珠帘,看见里面的女子,白衣如雪,长发如墨,正颔首抚琴,真的如画中仙子一般。   靠!这小娘们,还好没让楚郎看见!   她一阵气冲脑海,便又是不争气地眩晕,只好顺势向一旁的廊柱一倚,双脚交叠,双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里面妩霜轻掀眼帘,看见外面的皇帝陛下,身形并没有传说中魁梧勇猛,却也是身姿修长,正斜倚在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于是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歌声多了几分欢愉,手指间的琴音更加缠绵。   萧怜也并不是全无修养的人,虽然那歌儿她听不懂,可是听曲儿这种事,她早就精得不能再精了,当初胜楚衣一把劫烬琴,每天闲来无事,扒拉扒拉扒拉,她就算是个聋子,也听得明白其中的喜怒哀乐,如今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女人,开始浪了。   她离开廊柱,上前两步,抬手掀了珠帘,并不再近前,只是打量那坐在殿中央的妩霜。   妩霜正唱的声情并茂,抬眼间,看清她的脸,惊得差点唱跑调。   他就是风君楚?   那个以杀立国的疯君?   她自命阅尽天下男人的一颗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陛下。”歌声戛然而止,妩霜起身,向萧怜深深一福。   萧怜摆摆手,“无须多礼,继续唱。”   “是。”妩霜暗喜,看来他是喜欢的,于是优雅重新坐下,继续唱。   这一唱,萧怜就再没喊过停。   她先是满屋转着听,后来坐在妩霜对面听,最后绕到她身边,撑着腮帮子,看着她听。   妩霜只能一直唱,时不时丢了眼神,暗示这位皇帝陛下可以对她进行下一步了。   萧怜听见她的琴声中有一丝烦躁,于是,抬手勾了勾她的下颌,顺便在脸蛋上掐了一下。   妩霜唱得嗓子都哑了,正好顺势不唱了,“陛下,疼。”   萧怜微笑看着她,淡淡温柔道:“朕让你停了吗?接着唱。”   此言一出,妩霜心中一阵哀嚎,再这样唱下去,她的嗓子真的都要唱坏了,于是道:“陛下,只听一首曲子,怕是很闷,不如奴家为陛下跳支舞吧。”   萧怜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滑向脖颈,在裸露的肩窝上来回滑动,不咸不淡道:“不要,朕就喜欢单曲无限循环。”   妩霜:“……”不懂。   但是她明白,她这是得继续唱。   可游戏风尘的女子,哪里那么容易听话,于是接下来,一开腔儿,便是一个破音。   于是,妩霜掩口,慌忙跪下,“陛下恕罪,奴家的嗓子,只怕是唱坏了。”   “没事,朕就喜欢破锣嗓子。”萧怜抬手将她扶起,“既然不能唱了,不如就叫吧,朕喜欢听女人叫。”   “啊?陛下何意?奴家不明白。”妩霜不解。   “叫……床。”萧怜龇牙一笑。   “陛下……!”妩霜瞪着一双妙目,却不敢直视萧怜,她怎么说也是有品味,有档次的风尘女子,向来卖艺不卖身,只好委屈道:“陛下,妩霜是淸倌儿,只卖艺,不卖身,不懂如何……叫……”   萧怜大大咧咧倚在椅子琴桌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朕让你叫,你就叫,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若是不叫,现在就拖出去斩了,外面几千暗卫,可都等着呢。”   妩霜一个激灵,向外瞥了一眼,她坐在这里已经许久了,从未见什么暗卫,可生死攸关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手紧紧抓了衣裙,心里暗骂。   原来这个疯君是有隐疾,却不想被人知道,当初听闻,他在风都城外大帐临幸龙妃,整整闹了一上午的动静,那份英武倒是被人津津乐道地传扬了许久,雪国的人更是逢人便说,他们驸马爷是如何神勇。   现在想来,也必是假的,无非是风君楚让龙妃一个人在帐中喊上一个上午,演戏罢了。   于是,她向着萧怜致哀一般地深深行礼,“陛下,这珠帘晃动,外面又有暗卫无数,奴家实在羞于开口。”   萧怜无所谓道:“没关系,开着门,他们才知道是你叫的好,而非朕做得好。”   “遵旨。”妩霜心中暗骂一万遍风君楚你大爷!   之后,开口,“啊……”   叫开了。   这一叫,还真是颇为有经验,抑扬顿挫,起承转折,不差分毫。   萧怜听得直挑眉,“继续!”   “啊……”妩霜再叫,却身子向她靠近了一分。   一分,再一分。   萧怜撑着头,看着她暗戳戳凑了过来,忽然眉头一皱,电光火石之间,妩霜飞快从她身侧的琴上拽下一根琴弦,勒上脖颈。   萧怜本就眩晕,又没了神力,身手就没那么快,居然没躲过去。   妩霜也是一愣,她竟然就这么得手了?   下一刻,一道凄冷的光!   萧怜脖颈上的琴弦嗡地就断了。   虚空剑,顺势穿透了妩霜纤细的脖颈,又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鲜血汩汩如注。   妩霜的手指间,还绕着断了的琴弦,惊慌的眼睛,睁地前所未有地大,望着面前那个男人。   “你……”她想问他是谁,却只能发出这一个字,就无力地颓然倒下。   “我是她的暗卫。”风君楚悠然用她雪白的裙子擦了虚空剑上的血,之后缓缓入鞘。   ------题外话------   今日暴击完毕! 第27章 小宝的爹死了,娘跑了(一更) 风君楚蹲下身子,抽了帕子替萧怜仔细擦了脖颈上被琴弦勒出来的血,那血珠刚擦完,就又冒了出来,“你脖子上压着深渊玄铁就敢到处乱跑,真的以为朕这个皇帝是容易做的?”   萧怜被他扰了兴致,嘟着嘴,翻了个白眼,“这么如诗如画的仙子,你倒是杀得干脆,我可还没玩够呢,你真的当我这么容易被人勒死?”   她雪白纤长脖颈上沁出的血,有些分外的香艳,风君楚的唇便凑了过去,呼吸变得灼热,“你若真的死了,倒也是好事,我就将你的身子供在神龙台,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至少不用再怕你跑了……”   他的声音渐轻,用舌尖沾了沾血珠,腥甜的味道,仿若撩拨起骨子里的凶性,接着,猛地一口,咬上了脖子,狠狠地咬她!   敢骗他!敢耍小阴谋骗他!敢怀疑他对这种风尘女子有兴趣!还敢冒用他的名义招幸这女子!   简直罪大恶极!   该……该狠狠地大刑伺候!   萧怜推他,“死开啦!这儿还有个死人呢。”   “不管她!”风君楚含混着低吼,抬手将琴推下桌案,把萧怜摁了上去。   “混蛋!门都开着呢!”   那凉风殿四面墙,各二十四扇对开雕花门,此时都是大开的,夜风习习,穿堂而过,撩动四下的珠帘稀碎作响。   本是花前月下的美景,却地上还躺这个死人,就分外诡异。   “谁敢看!”风君楚伸手便去扯她的腰带。   “死疯子,你住手!”老子还不至于当众表演啪啪啪!   别人说他疯,当下就得死。   可她骂他疯子,他反而更疯,“再骂,越骂,朕就越高兴。”今天不狠狠地收拾你,给你长个记性,下次保不齐还干出什么蠢事!   “混蛋啊!我好晕啊!”萧怜刚刚被他猛地抡在桌案上,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头顶上的画满了斑斓壁画的穹顶在不停地飞旋,哼唧了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可风君楚才不管她晕不晕,正经事要紧。   这时,一声破空脆响,嗡地,一道金光,直冲风君楚而来。   他险险避开这一击,接着那金光又快如闪电,砸了过来。   来人如旋风一般,尚看不出身形,便已接二连三攻了过来,风君楚从未见过如此高手,竟能凌厉地将他连续逼退数招,震惊之下,盛怒骤起,虚空剑出鞘,当地一声,与那金光相碰。   “哎呀!”就听见一声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尖叫,金光乍然收了,落在地上,竟然是萧怜那支黄金龙刺,接着,再看,一个一身黑裙的四五岁小女娃娃,正瞪着大眼睛,捂着手腕,怒目而视。   那一双漆黑的双瞳,幽深如地狱,人虽只有那么一丢丢大,却已是无尽黑暗加身。   “长得高了不起?本座要不是收了神力才能偷偷跑下来,分分钟将你捏成渣!”   风君楚眼角一跳,是十年前大船上那个孩子,十年前她就是这么大,现在依然没有改变,只是这一身的浓黑,却是与上次所见的粉团子一样的人儿大大不同。   “朕认得你!”   “本座也认得你!你敢欺负我娘亲,你不要脸!”她奶声奶气,凶得让人想笑,一口一个本座叫得唤,可一句“娘亲”就暴露了是个想妈的娃。   这时,外面许多禁军闯了过来,见风君楚在此,便慌忙跪下,“臣等办事不利,令皇上受惊。”   “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这小妖女夜闯太庙,抢了神妃的龙刺后,一路杀到此处,我等担心国之重宝有失,便追击而来。”   风君楚看了眼地上的龙刺,再看看晕倒在桌案上的萧怜,挥挥手,命人全部退下,之后对小宝道:“你来找她?”   小宝两手掐腰,仰着头哼,“本座来救娘亲回家!”   她横在风君楚和萧怜之间。   风君楚便立时警觉。   这小不点儿,说是封了神力而来,可如今一身的本事,并不在他之下,若是铁定了心要将萧怜抢走,也不是不可能。   他突然向左横出一步,小宝也跟他一样快地横了一步,刚好挡在他面前,张来两只小短胳膊,“娘亲是我的!”   果然,好快的身手!   风君楚又向右一步,小宝也向右一步,可风君楚却突然再一闪身,大手按在她头顶,直接从她上方翻阅过去,挡在了萧怜身前。   “小。不。点。”他一个一个字从口中蹦出,满是戏谑嘲讽。   小宝怒了,“你长得高了不起啊!把娘亲还给本座!”   说着脚尖挑起地上的黄金龙刺便还要打。   风君楚虚空剑剑锋一扬,咬牙切齿,“朕想揍你,已经很久了!”   当初要不是这个小混蛋,他何至于痛苦了十年,寂寞了十年,疯了十年!   两个人剑拔弩张之际,风君楚身后一声哼唧,萧怜醒了。   她张开眼,迷迷糊糊,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小宝便趁着风君楚回身之际,一头冲过封锁线,扑了上去,“娘亲!娘亲啊!小宝以为你死了!你死了小宝可怎么办啊?你不能不管小宝啊!”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刚才还凶得要吃人,现在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往萧怜肩头蹭鼻涕,“小宝惨啊!爹死了,娘跑了,小宝就是个没人疼的苦孩子,小宝不活了!哇……!”   萧怜盘算着,她下来还不到半年,对于小宝来说,也就是玩累了吃顿饭,睡一觉的功夫,可却把她惨成这样,分明就是装的。   她坐在琴案上,被小宝在身上一边爬一边晃,艰难地望向风君楚。   风君楚阴着脸,提着剑,那么大人却也不好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般见识,只好收剑入鞘,抱着手臂,别过脸去不看。   对于那句“爹死了,娘跑了”,他还是甚是满意的,颇想多听几声。   可萧怜刚好拍拍小宝的背,“小宝啊,你爹爹还没死呢,娘亲也没跑。”   话音方落,风君楚双眼如剑芒一般,立时瞪了起来,你都跟了朕,还说没跑?朕巴不得那个男人死了!   嗯?死了……?   风君楚立刻满脸的怒气了收了,换了笑颜,转过身来,俯身看向小宝,“你刚才说,你爹死了?”   他那笑容,盛世无双,霎时间将整个凉风殿的灯火都比下去了。   小宝惊呆了,刚才还要揍她,凶得简直要吃掉她的人,现在咋突然变得这么好看,她不自觉地笃定点头,“嗯!死了!”   “怎么死的?”   “拯救世界。”小宝眨眨眼,她好像记得娘亲以前跟她说过,爹爹为了拯救世界,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过很久才回来。   后来她听人说,如果你家大人跟你说,你家的谁谁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很久才回来,那就表示,那个人已经死了。   于是她断定,他爹一定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死了。   风君楚撇了萧怜一眼,“还真是伟大啊。”   他琢磨着,萧怜之所以踏踏实实跟着他,八成是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她对小宝说爹爹没死,应该是大人安抚孩子的说法。   反正不管真死还是假死,从现在开始,他就当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主意打定,风君楚心中,立时无比畅快。   萧怜在一旁憋着笑,已经快憋出内伤了,她看着他那副有些得意又酸溜溜的模样,也不吭声,装怂。   风君楚见她也不辩解,便以为是触及了伤心事,有些伤感,同时默认了这件事,更加心中莫名地乐!   死了!好极了!   他站直了腰身,看着萧怜怀中的小宝,“既然你爹死了,你这么小的一只,又来投奔朕的龙妃,若是朕不容你,显得不够大度,也罢,朕准你留在龙妃身边。” 第28章 天雷地火小情人(二更) 风君楚看着这个孩子,莫名有些喜欢,却看她抱着萧怜那副模样,想到她是萧怜跟旁人生的,他就又恨得牙根子痒。   谁知小宝哼了一声,白他一眼,并不买账,“我是来找娘亲的,谁稀罕你。”说着,将萧怜抱得更紧。   风君楚怒喝,“你娘亲,是朕的,所以,你也是朕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小宝也蹭地跳下琴案,“干嘛,抢孩子啊?想打架?来啊!怕你?”   风君楚瞪眼,“这世上还没有不怕朕的人!”   反了天了,还敢跟他叫板!   两个人,一大一小,又重新对峙起来。   “哎呀——!晕啊!”萧怜捂着头叫了一声。   这一声,小宝和风君楚立刻都围了过来,“怎么了?”   “头晕,哎呀,晕的不行了。”   唰地,小宝将那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龙刺重新指了风君楚脖子,“说!你将本座的娘亲如何了?”   风君楚在萧怜身边,自然要做好人,也不躲避,更不拔剑,淡定地对着黄金龙刺,“朕只是用真心将她留了下来。”   “你胡说,我娘亲的神力全无,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小宝扬起龙刺便要打,枪锋落下之际,风君楚岿然不动,果然,就被萧怜伸手给挡了下来。   “好了,小宝,不要吵了,这里还有个死人,娘亲不喜欢,我们回去再说。”   小宝扑上去将萧怜脖子紧紧一搂,“好,以后小宝就跟着娘亲,娘亲去哪儿,小宝就去哪儿。”   风君楚低声轻蔑嘲笑,“小宝!还真是好名字。”   该是多没文化的男人,才会给女儿取名小宝。   萧怜伸手掐了他一下,“你有品味,你给她取名字啊!”   风君楚扶着她起身的手就有些滞了一下,又低头看看小宝,小宝噘着嘴,昂着头,掐着腰,大有一副“本座向来有姓无名,你有本事你取啊的”模样!   风君楚酸溜溜道:“她又不是朕生的。”   萧怜脚下一飘,转头认真看他,“楚郎,你若是有个她这样的淘气女儿,会叫什么名字?”   小宝也不闹了,眼巴巴地等着,她一直好想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可是娘亲说要等爹爹回来,她这一等,就都好几岁了。   风君楚看小宝一身黑裙,如今变得有些浅淡,不似方才那么浓重,就像墨色染入水中,又被水冲淡了一般。   哼,黑不溜秋,他心头灵光一现却假作信手拈来,“就叫墨染好了。”   他话音方落,小宝周身愤怒的魔气唰地尽散,从头上的绒花,到脚下的绣鞋,瞬间化作纯白,双眼中也浓黑散尽,霎时如星子般闪亮。   她开心地拍手,“墨染好,以后本座就叫墨染!”   风君楚没见过变脸比他还快的,“那名字是朕取给朕的长公主的,不是给你的!”   “我不管,你抢我娘亲,我抢你个名字还不行?”   风君楚假装让步,却凶道:“你抢了公主的名字,便要做朕的公主。”   小宝绕到萧怜另一边,向他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做我爹爹啊?你想得美!”   “不做公主,想随龙妃入宫,没门!”   “怕你?你说不让本座进去,本座就进不去了?没门可以翻墙啊!”   风君楚将腰间虚空剑一拍,那剑就如有灵性一般,嗡地长鸣一声,“没了那龙刺,你以为你打得过朕?”   小宝终归是个小孩子,知道没有了神力,又没了兵器,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赶紧嗖地将龙刺紧紧抱在怀里。   她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不过就是认个临时的爹,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喊他声爹他就真成了她爹不成?   于是那小脑袋昂了昂,“好啊,本座答应你,不过你不要太得意,本座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小孩儿不跟你大人一般见识!”   风君楚眼底凶光一现,你个没爹的小兔崽子,连一嘴奶牙都还没换,朕荡平四国,九洲称帝,还收服不了你?   想到这里,那脸上笑容愈发盛艳,“好啊,只要龙妃开心,朕不介意给别人当这个便宜爹。”   萧怜被两个人扯在中间,一起上了御轿,她依然是坐在中间,心中琢磨着,都说父女两个是老情人遇上小情人,这两只怎么见了面就天雷撞地火的?难道一点亲情都感觉不到?   撵子上,风君楚握着她的右手,墨染抱着她的左胳膊。   “小宝,啊,不,墨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焰杀那个奶爸不知道?”   “哼,他要是能收拾得了我,上次就不会由着我来找你啦。”墨染的小脑袋使劲儿往萧怜怀里钻,风君楚就看着碍眼。   她们说的事,他都不知道,她们说的人,他也都不认识。   觉得自己分外像个多余的。   “那你的神力呢?怎么被封了?”   “因为我偷偷去找了穹隆叔叔开门,他起初不肯,我就哭给他看。后来他熬不住了,就说我本事太大,一发脾气会为祸苍生,非要封了我的神力,只留了自保的本事,才肯给我开。”   墨染在她怀里拱了拱,“娘亲,小宝下来后,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吃不饱,睡不好,在外面转了七八天,才找到你呢!小宝好惨!”   “七八天!”萧怜虽然明知以墨染的本事,如何会吃不饱,更不会睡不好,可这惨兮兮的小样子,依然让做娘的一阵心疼,“这个穹隆!你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神力,一个人流落在外,他居然也放心得下!”   她咬了咬牙根子,没原则、没主见,谁让开门都给开,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他!   墨染窝在萧怜怀里,瞪了风君楚一眼,“哼,小宝找不到娘亲,都怪他!”   风君楚将脸别向一旁,假装没听见。   “怪他什么?”   “你问他啊!是他在皇宫里设了大阵,隐了你的踪迹,让小宝寻不到娘亲的!这次若不是娘亲离开了那个破皇宫,被龙刺感应到你的气息,召唤了小宝前去,小宝还不知要在外面转悠多久才能重新找到娘亲!”   墨染说着,就是一副哭腔,听得萧怜鼻子发酸,瞪了眼风君楚。   风君楚清了清嗓子,“咳,看什么看,朕请了法师,在宫中布了辟邪的阵法,专防鬼神,有什么不对?”   居然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萧怜一时语塞。   啪!一只小手打在风君楚手上。   风君楚瞪眼:“你干什么?”   墨染道:“你那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好好坐着,学我们小孩子牵着娘亲的手做什么?”   风君楚重重扔了萧怜的手,“现在满意了?”   墨染得意,“这还差不多。”   下一秒,风君楚嗖地将萧怜横抱起来,整个捞进怀中,“这里面是朕的轿撵,外面是朕的天下,她是朕的妃子,朕想怎样就怎样!”   萧怜捶他,“你跟小孩子都说些什么!”   风君楚跟墨染杠上了,偏抱得更紧。   墨染一看,这还了得,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强行跟娘亲要过抱抱!   于是哇哇叫着扑了上去,“还我娘亲!还我娘亲!你这个大坏蛋!”   她一丁点大的人,手脚并用也爬了上去,一面努力要把萧怜解救出魔爪,一面去揍风君楚,却不知不觉自己也爬进了他怀中。   风君楚一只手抱着萧怜,一只手对付这个熊孩子,居然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墨染相当有趣。   萧怜看着这父女两个相见不相识,打得却是鸡飞狗跳,简直快要笑断气了。   三个人将御撵折腾得歪歪斜斜,苦了外面扛着的十六个太监,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回了皇宫。 第29章 赢了的那个,抱着娘亲睡(三更) 一进广和殿,墨染先是像小兽一样巡视了一圈自己的新领地,背着一双小手,对风君楚下了评语,“没品味。”   风君楚也不否认,斜睨着小人儿,“都是些前朝的旧物,自然是没什么品味。待到朕的神龙台建成,便叫你知道何为世间的极致!”   墨染也不管什么极致不极致,又穿着鞋跳上床,蹦了蹦,“什么破床,这么硬。”   风君楚背着手,微昂下颌,“那是朕的御床,嫌硬,下去!”   “哼!谁稀罕!”墨染果然是小孩子,就真的下去了。   风君楚对外面候着的白净净道:“老白,去,给朕这个半路捡来的公主找个偏殿安顿。”   还没等外面的白净净答应,墨染嗷地一声尖叫,抱住萧怜大腿,“我不要!我要跟娘亲睡!”   “朕与龙妃同榻!”   “我管你跟谁同榻,反正我要跟娘亲一起睡!”墨染抱着萧怜,仰头撒娇,“是不是娘亲?”   萧怜看了半天热闹,正津津有味,始终觉得手里少了一把瓜子,于是憨厚一笑,“好好,大家一起,一起。”   风君楚:“不行!”   墨染:“不行!”   ……   最后三个人不知是闹到何时,终于在墨染累了,一头扎倒在萧怜怀中睡着,这场战争才告一段落。   清晨,风君楚习惯性的翻身,想将萧怜捞进怀中抱抱,可捞过来的人,却是小了许多。   他睁开眼,竟然是墨染,小小的一团,不知何时挤在了他与萧怜中间,鬼使神差地面对着他,睡得正酣。   她该是做了个美梦,长长的睫毛微颤,抿着小嘴儿边睡边笑。   风君楚看着她的眉眼,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个漂亮的小人儿,就偎在他身边,小小的,暖暖的,又轻又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将她捧在掌心。   风君楚看得出神,无意间抬眼,发现萧怜也已经醒了,正在那一头看着他们俩,于是慌忙起身,“更衣。”   之后竟然是逃一般地匆匆由宫人服侍着换了皇袍帝冕,跑了。   ……   这一整日,萧怜的日子过得分外安静。   墨染自从早上起来就不见了人影,风君楚虽然出乎意料地不那么忙,早早下了朝,却也一直没有回来。   她忽然间觉得好无聊,但身上有那璎珞压制着,就只能像个病秧子一样没事儿就躺着歇着。   直到午后,萧怜终于忍不住,叫人唤了白净净来,“老白,皇上呢?”   白净净笑嘻嘻道:“禀娘娘,皇上去猎场了。”   “哦,那你可见了昨晚带回来的那位小公主了?”   “也一起去了。”   白净净抹了把汗。   他自然不能跟萧怜说,那小丫头一大早冲撞了风君楚退朝的仪仗,掐着小腰板站在御驾前,指着他们的皇帝陛下鼻子,说要为了娘亲,决一死战,赢了的那个,就可以抱着娘亲睡觉!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皇上竟然欣然迎战。   更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那半个人高的小丫头居然能与堂堂九洲第一剑打了个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于是,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风君楚与墨染沿着铺了厚厚积雪的红墙飞檐,一路打出了皇城,直奔御苑猎场而去。   ……   此时,厚厚的大雪壳子深处,埋伏着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银袍,一个通身如雪,一个大,一个小。   墨染刚要抬起头偷看,就被风君楚一巴掌按了下去,“别动,动了就跑了。”   于是墨染就真的将头压低,一动不动了,一双大眼睛,紧张地滴溜溜转。   “真的能抓到吗?”她压低声音问。   “嘘!”风君楚用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墨染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等着。   忽然,不远处,一阵激烈的扑棱声。   “抓到了!”风君楚飞快地跳出雪壳子,墨染也跟着爬了出去。   一只野鸡!   风君楚将猎物从简单的陷阱里抓了出来。   墨染跳着拍手,“好漂亮的翎毛,可以给我吗?”   “不可以。”风君楚脸一冷。   墨染抬脚狠狠跺在他脚上,“不给拉倒。”   风君楚由着她踩,也不管手中的野鸡乱叫,直接拔了最漂亮的三根尾翎,在墨染面前晃了晃,“叫一声父皇,赐你一根。”   “真的?”墨染一双眼睛,忽然忽然地看着他。   “真的。”   “父皇!”墨染毫不含糊。   风君楚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父皇好像并不值钱,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便只好从三根里面,挑了相对最黯淡的一支,“给你。”   “我要那支!”墨染嚷着要夺最长最翠的那根尾翎。   风君楚将手中的野鸡翎一扬,躲开她的手,“叫一声,赐一支。叫三声,全赐你。”   墨染跳着脚,“父皇!父皇!父皇……!”她接连叫了一串,便眼巴巴地等着。   风君楚将翠色的那一支留在手中,先递过去另一只支,果然墨染如意料之中,立刻非常不开心。   他接着又在她面前摆了摆这最后一支,“转过去。”   “你想干什么?”   “让你转,你就转,朕现在是你的父皇,还会害你?”   墨染想想也对,便真的转了过去。   风君楚抬手,将那只翠色的长翎,仔细地插在她的发间,“在以前风国,民间每年秋天都会有盛大的行猎比赛,所有猎手都会在发间插上一支漂亮的翎羽,谁的射中的猎物越多,那头上的翎羽就越长。”   他将小小的人扳过来,左右看了看,“向你头上这支这么长的,该是全国最好的猎人了。”   墨染惊喜道:“真的?”   风君楚郑重点头,“真的。”   他明明随口瞎编哄她玩,却把这件事说得煞有介事。   “你不骗我?”墨染摸了摸头顶翠色的长翎,有些疑惑。   “朕说九洲的皇帝,朕说有,就一定有。”   墨染眨眨眼,“那明年秋天,你能带我去吗?我要做你们九洲最好的猎手!”   “好!”   “一言为定!”墨染伸出小手指,等着风君楚拉钩。   风君楚将手背到身后,“朕是皇帝,金口玉牙,一言九鼎,拉什么钩!”   可墨染依然倔强地等着他,“不行,必须拉钩,我娘亲就经常骗我,我从来不相信你们大人。”   风君楚迟疑了一下,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钩在一处,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现在,你满意了?”   墨染仰头看他,“是,父皇!”   她这一声,又娇又软,天天腻腻,风君楚的心尖,仿若一块糖被瞬间融掉了般,软软的,甜甜的。   风君楚微微俯身,看着墨染,“猎场里,有很多好玩的,你要不要看?”   “好啊!”   ……   这一玩,就直到天黑,风君楚才回到广和殿,怀中抱着已经玩得累瘫,睡得昏天黑地的墨染。   他怕吵醒她,也没让出来迎驾的公公接,而是直接亲自将她安置回床上,盖了被子,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回到前面的书房去批阅这一日积压的奏折。   萧怜从始至终都在旁观,心头有些沉。   风君楚即便与她最腻歪的时候,也不曾一日之间不理国事,如今他却陪了墨染整整一天。   他们过得是不是太幸福了,幸福地已经忘了那个情劫的存在。   这一世,他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走完,倒是幸福美满,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啊!   这一晚,依旧是墨染睡在两个人中间,唯一不同的是,风君楚的脸,始终对着墨染。   第二日清晨,风君楚去上朝,临走前,俯身盯着还在熟睡的墨染许久,那双眼光始终在她脸上打转,可看了又看,还是忍住没有将吻落在额间,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萧怜又在一旁,他始终要避嫌。 第30章 黄金神龙台(四更) 等到风君楚出了门,萧怜懒洋洋侧倚在床头,用指尖勾了勾墨染的小脸蛋,“小宝,父君终于赐名了,你可欢喜?只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该回去了。”   她低头在墨染的眉心落下一吻,算是替风君楚亲了她,之后拾起立在床边的黄金龙刺,用尽全力,划了个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圈,接着,将龙刺重重于圆心狠狠扎下,“出来!”   砰的一阵光芒乍起,萧怜用力过猛,一阵眩晕,等再睁开眼,便见烟荒恭恭敬敬立在了那圈中。   “龙君有何吩咐。”   萧怜撑着龙刺,让自己站稳,“替我将小宝带回去。”   “遵命。”   “还有,传话下去,就说她从今日起,便是神帝的八公主,封号墨染。”   烟荒欣喜,“原来君上已经赐了封号!小公主可是等得好苦!只是不知君上他渡劫可好?”   萧怜抬起龙刺敲了他的头,“渡劫能好到哪里去!”   “小人明白了!”烟荒笑嘻嘻揉了揉头。   “对了,你将她送回神域后,告诫穹隆,在我回来之前,不得替她释放神力,免得再惹是生非。”   “遵命。”   “还有,多叫上几个人哄着,我就不信了,你们这群诛天的魔将,搞不定一个小丫头!实在不行就车轮战陪玩,把她累趴!”   “是,臣领龙君神谕。”   “废话真多,去吧去吧。”   “是。”   烟荒小心抱了墨染,从龙刺强行划出的阵法中离开。   萧怜也累得不轻,扔了龙刺,倒头就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几个时辰,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睁开眼,看到风君楚正阴着脸,方方正正地坐在远处的桌边,搭在桌上的手,攥成拳头,正盯着她。   他的身后,跪着一大堆宫女太监,头顶上都端着个托盘,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定是找不到墨染,又在发疯了。   萧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坐起来,“这是怎么了?”   “朕的公主呢?”风君楚的手又是一紧,身边原本还站着伺候的白净净,也咚地跪下了。   “啊?哈!你找不到她了?那可能是走了吧。”萧怜抻了个懒腰,装作若无其事。   走了!   果然是走了!   那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他还惦记着什么,还巴巴地给她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献宝一样浩浩荡荡亲自送过来,结果她却走了!   风君楚眼中凛冽的神色黯淡下来,吩咐白净净:“老白,将这些东西都扔了吧。”   “陛下……”白净净想劝劝他们皇上,毕竟是在国库里挑了一上午的,花了许多心思不说,光是看他挑宝贝时那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劲儿,再看眼前的落寞模样,就让人不忍心。   “朕再说一次,东西扔了,人,”风君楚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跪着的二十多号宫人,“全都砍了!”   “皇上!”   “再废话,连你一起砍了!”   风君楚说完,便拂袖离去,这一走,便是彻夜未归,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宿在广和殿。   萧怜心中无比的酸,无比的痛,该不会是去找雪婉瑜了吧。   她第一次体会到深宫中的女子,要时刻担心失去丈夫的滋味。   这一夜,注定无眠,第二日清晨,也不能免俗地随便打发了宫女去查探,结果回来禀报却说,皇上昨晚一整夜,都立在神龙台前。   直到三天后,风君楚才醉醺醺出现在广和殿。   “怜……怜……!”他晃着身子,有些蹒跚,绕到她身边,“我们生个孩子吧。”   又是生孩子!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生孩子!   “不要!”萧怜斩钉截铁。   风君楚刚揽上她肩头的手,就松了下来,苦笑,“你为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有了墨染,便不屑再与我生儿育女?”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英雄……”萧怜拧着手指头解释。   “拯救了世界,还不是英雄?”风君楚拎着玉壶,仰面倒入口中,双眼空茫,扬天而立,想看穿那头顶苍穹之上,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人在摆布人间的命运。   “当时,我怀了墨染,他不想我跟墨染有事,便牺牲了自己。他没那么伟大,不但不伟大,甚至还小气得很,只是唯独对我不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与我在一起而已。”   风君楚红着眼眶,掰过萧怜的脸,“看着我,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与他长得相像,所以你才来找我!什么他派你来我身边,驴唇不对马嘴,一派胡言,你来找我,只是因为我与他生得相似对不对!”   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已是嘶声竭力地咆哮,仿佛一颗心,真的已经碎了。   风君楚晃着萧怜,“你说话,告诉我,是不是!从第一眼看到墨染,我就知道,那孩子生得像谁!像他!”   有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怒吼的声音骤然黯哑下来,“怜怜,其实,我真的不介意替别人养孩子,我也不介意你心中真正爱的人是谁,我甚至不介意做别人的影子,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爹爹。”   风君楚说着,将萧怜狠狠地,重重地扔摔在地上,“可是你们连这最后的机会也不珍惜!我当你是人生挚爱,你却说走就走!我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也是说走就走!我风君楚到底是什么?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样作践!”   他瞪着泛了无数血丝的眼睛,立在原地,盯着倒地的萧怜,“你说话啊!你给我一个解释啊!”   可萧怜却一声不吭,时至今日,她也该知道,胜楚衣要历的情劫到底是谁了,不是雪婉瑜,也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从始至终,于情之一字,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助他应了这个劫吧。   她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用手撑在地上,还是不说话。   “好,你不说,今日不说,你就永远都不要再说!”   风君楚转身摔门而去,对门口的白净净咆哮:“三日后,有请龙妃入主神龙台!”   ——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   萧怜被披了盛大的金红礼服,在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踏入了新建成的黄金神龙台。   那宫殿,极为高大,气势恢弘磅礴,即便是神域之上,也罕有如此宏伟的建筑。   风君楚建的,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神殿。   白净净恭敬地立在神龙台前,手持拂尘,迎接萧怜到来。   他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龙妃娘娘,请。”   说着回身伸手,轻轻推开门。   神龙台,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无与伦比。   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映入眼帘的,是与美轮美奂的宫室,几乎合为一体的,一只巨大的,奢华的,黄金笼!   风君楚,要将她,一辈子,都锁在这只巨大的鸟笼中,永远无法逃脱!   萧怜浅浅一笑,提了衣裙,欣然踏入笼中。   若是用这样的方式,能伴你渡劫,在这里捆上短短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   她转身对白净净一笑,“回去替本宫谢过陛下,就说,这神龙台,本宫很喜欢。”   萧怜之前从未自称本宫,就是从未将自己当成风君楚的妃子,从未将自己当成这尘世中的人。   如今,她改了自称,便是在告诉风君楚,他给她的,她全都欣然接受。   神龙台的大门,缓缓关上,落了沉重的锁。   外面重兵把守,门窗也被落了专门压制鬼神的法阵。   萧怜静静地立在黄金笼中央,这里,极致的奢华,极致的美,却统统笼罩在一只囚笼之下。 第31章 一墙之隔,相思不相见(一更) 神域,焰杀坐在亭子里,悠闲地摇着扇子,看着烟荒、灿阳等一群人使尽浑身解数地哄着哭得满脸泪花的墨染。   穹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在他身边坐下,没好气道:“兽王倒是悠闲地很。”   焰杀狭长妩媚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本王担心的,并不是这小丫头,而是下面那位。”   穹隆听了,凝神将下面扫视一圈儿,便是一惊,“怎么回事?龙君不见了?”   “大惊小怪,不是不见了,只怕是被人困住了。”焰杀轻笑,“还真有本事,如今肉体凡胎的,居然也能将她收拾地服服帖帖。”   他的睫毛,在神域三轮太阳的照耀下,也是暗红色的,那眼帘微微上下忽闪了两下,忽然一滞。   这世间哪里有恩爱无间的情,凡事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   他们两个,纵然情比金坚,无懈可击,却总是要经历一番磨难,才求得到圆满。   原来要历情劫的,不止是胜楚衣一人啊!   “天道,呵,从来放得过谁?”焰杀轻哼。   “啊?你说什么?”穹隆没听清。   “没什么,哄你的孩子去。”   ——   神龙台中。   龙刺,被收走了。   脖颈,压着一只要命的璎珞。   人,关在布满法阵的黄金笼中。   萧怜静静地坐在妆台前。   冬去春来,夏去秋又来。   即便是白日,神龙台中也是灯火通明,四周数丈高的雕花窗全部关地严严实实,又落了厚厚的丝绒幔帐,拖坠到地面。   那门开了,风君楚立在门口,日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面,高大如神祗。   “这大半年,龙妃住的可还习惯?”他隔着金丝笼,望着她。   那么美的女人,那么奢华的金丝华裳,那么金碧辉煌的囚笼,一切都完美地恰到好处。   萧怜从镜中离开眼,向他一笑,反问道:“陛下如今可好?”   她看见他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眼圈发黑,该是多少日彻夜无眠。   她的笑,换来风君楚心头一阵抽搐,如此境地之中,她依然在笑!   她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她眼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她只需要静静地等着,等到他老了,死了的那日,她就可以摆脱脖子上的璎珞,化龙而去!   “怜怜,”他深深一息,沉住气,暗暗咬牙,打开笼门,迈了进去。   一双手,温柔地落在萧怜肩头,“今日,朕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秋猎,最后的胜利者,会在头上插上最长最漂亮的翎羽。”   “哦。”萧怜微垂着头,眼光动了动,慌忙用睫毛掩盖起来。   风君楚的手掌,轻轻攥了攥她的肩头,“朕既然答应了墨染,就会说到做到。”   “墨染如果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可是,朕等了很久,直到天黑,她都没来。”   “也许是在哪里贪玩,忘了时辰吧。”萧怜敷衍。   风君楚心痛地眉头一蹙。   你们两个,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答应你们的,全都一一做到,可你们,却会因为一时贪玩,就忘了我!   原来,我这个凡人,在你们这些神的眼中,真的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只是你们的玩偶!   他不甘心,在她肩头的双手,指尖轻动,“怜怜,对不起,朕知道,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可是……,可是朕一想到,你随时有可能离开,就根本无法忍受,朕怕你会像墨染一样,忽然之间,就不见了,而且不管朕做什么,都不会再回来。”   “朕只想你完完全全属于朕一个人,不带任何人的痕迹。所以,只有你在这里,朕才会安心。”他巴巴地盯着镜中的萧怜,等着她潸然泪下,等着她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咒骂他忘恩负义,等着她说后悔来到他身边,那样才说明她对他抱了期待,他在她心中,很重要。   可萧怜却是一笑半回眸,“陛下多虑了,臣妾从来没有怪过陛下分毫。”   她浅浅淡淡一句话,风君楚在她肩头的手,无力地颓然滑落。   他木然转身,走出黄金笼,回手将那笼门狠狠的撞上,震得整个巨大的牢笼嗡嗡作响。   萧怜一阵眩晕。   风君楚一声咆哮,“萧怜!朕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不懂珍惜,从今日起,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这黄金笼中,永生永世不得自由!”   神龙台的大门,重重关上。   ……   风君楚,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又是一个十年啊,萧怜困坐笼中,没有他相伴,她终于知道了时光的漫长,知道了风君楚那十年是如何地煎熬。   十年,她镜中容颜不改,风华如旧。   他呢?如今是什么模样?   她从每日进来服侍的太监宫女口中得知,风君楚,是真的疯了。   暴君、昏君、疯君,他极尽世间之能事,无所不用其极地祸害九洲。   既然那个男人是救世的英雄,令萧怜不能忘怀,那他就偏偏就要做灭世的魔头,将这个世界蹂躏殆尽,有生之年,用另一种残忍极端的方式,让她记住他。   他在外面,不死不休地挣扎。   她在里面,默默承受一切。   等待,一切都会过去。   若无痛苦,何来的劫难。   若无劫难,何以证得大道。   十年摧折,一墙之隔,相思不相见。   神龙台,厚重的大门之外,每日入夜,都会有个身影,挺拔地立在同一个地方,仿佛望穿金碧辉煌的宫室,就能看到她临睡前小女儿家的娇柔姿态。   “她今日说了什么?”风君楚已是中年,蓄了胡须,愈发消瘦,满目沧桑。   白净净俯首道:“回陛下,娘娘今日与以往一样,无非听些外面的闲话,要了几册画本,打发时光。”   “知道了。”风君楚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对了,陛下。”白净净见他如此颓丧,赶紧补充。   “何事?”   “娘娘今日有问陛下是否安好。”   风君楚眼中一亮,停了脚步,“你如何回的?”   “奴才按您的意思,就说陛下吃得少,睡得也不安稳,国事操劳,诸般不顺。”   “那她呢?”风君楚有些迫不及待。   萧怜上次向白净净打听自己是否安好,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娘娘她……”白净净笑得艰难,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说的,去年也是这样,说完了,皇上雷霆震怒,杀了不知多少人才平息下来。   “但说无妨。”   “是,娘娘叹了口气,说,还要多久啊。”   “混账!混账——!”   风君楚果然又怒了!   “她是在想朕死!她嫌朕活得太久!她想要自由,朕偏偏不给!朕算死了,她也依然没有自由——!”   ——   于是,时光一晃,又是十年。   风君楚年过不惑,却依然健朗如初,她想他死,他偏偏要活得长长久久!   萧怜那般欢脱的心性,在这二十年间,也渐渐沉淀下来。   从一开始闷得发疯,到如今,已经彻底习惯这个牢笼。   每日更多的时间,用来闭目养神,与脖颈上的璎珞相抗衡。   忽而一日,她心头一悸,猛地张开眼,“棠棠!”   萧怜匆忙奔到黄金笼门口,用力捶着笼门,“来人!快来人!我要见风君楚!”   龙妃居然要见皇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神龙台门口伺候的太监一溜儿小跑,去了广和殿禀报。   风君楚这二十年,除了神龙台,再未在宫中大兴土木,始终因陋就简地住在广和殿,那个他和她曾经同塌而眠的地方。   而国库这些年,所有收入,都做了两件事,第一,征兵,第二,修皇陵。   “启禀陛下,龙妃娘娘突然喊着要见您。”   风君楚手中的朱批笔微颤,“朕忙着,不见。” 第32章 尽头(二更)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太监来报,“陛下,不得了了,龙妃娘娘疯了一样撞黄金笼,还说就是死,今晚也要见到陛下!”   “不见!无需再报!”   风君楚撂下手中的笔,再无心批阅奏章,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神龙台。   可是,他如何见她?   他已经老了,她却还一如当年,他人生已过半,她还有漫长无际的生命,他就算见了她又怎样?拿什么去爱她,宠她?   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用在了思念她,他已经习惯这种如罂粟花般令人成瘾的痛苦中了。   神龙台中,萧怜泪流满面,对着大门哭嚎:“风君楚,你放我出去,棠棠要走了,你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啊!”   她动作剧烈,就无法克制地眩晕,力气越来越弱,却一直撞那牢笼,额头上鲜血淋漓,“楚郎,我求求你,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你放我出去,我要看棠棠最后一眼啊!”   “楚郎,你怎么对我都行,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棠棠,棠棠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啊!你让我去看看她!我求你——!”   “胜楚衣!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那黄金笼,被她撞的嗡嗡作响,却岿然不动。   神龙台当值的宫女太监,谁都不敢靠近半分。   远处过来查看情况的白净净,急匆匆赶回去回报,将萧怜的话,一字一句,一个不漏地学给了风君楚。   “棠棠?”风君楚抬眼,“哪儿来的棠棠?她还说了什么?”   “还说,还说‘胜楚衣,你一定会后悔。’”白净净紧张地直抹汗。   “胜楚衣,楚郎!哈哈哈哈哈!”风君楚惨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挥手,猛地将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全掀了干净,“原来是这样!她口中的楚郎,一直是别人!一直是别人——!”   他指着白净净,“传朕的旨意,今日起,封锁神龙台,没朕的旨意,那两扇门,永远不准打开!你想要的,朕偏不给!朕要让那黄金笼,陪你到地老天荒!”   神龙台中,萧怜激烈地挣扎,几乎昏死过去,口中依然念着,“棠棠,不怕,娘亲来了,娘亲来接你……,棠棠,娘亲最喜欢的棠棠……”   朦胧中,那满树粉白的梨棠花霎时间,仿若都开了。   雪团子一样的孩子,张开双臂,甩开小短腿向她冲来,她那样糯,那样软,连话都说不清楚,又那么美好,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孩子。   “棠棠……,棠棠……娘亲不好,娘亲不好……”   萧怜倒地不起,也没人敢进来半步,更没人相扶。   她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唇间沾了些湿润的清水,才猛地睁开眼,“棠棠!”   眼前的,一个女人,似曾相识,却记不清是谁了。   那张脸,生了些细纹,姣好的容颜,似乎已经被岁月抹去,只留下胭脂掩饰不住的憔悴。   “你醒了?二十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雪婉瑜?”萧怜坐起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是我。”雪婉瑜平静地看着她,微笑道:“做神仙真好,二十年,容颜不老,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   她用软软的帕子,沾了水,小心替萧怜擦去脸上的血痕,“从前,我只当你独得了他的全部宠爱,现在才知,你并不比我过得好,至少,我还是自由的,而你,却只有这牢笼。”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嘲讽,全是诚意。   “你出去吧,他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萧怜心头,仿佛缺了一块肉般地疼。   棠棠走了,棠棠走了啊……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可却没想到,她连送她一程都做不到。   雪婉瑜却不走,只是从随侍的女官手中拿了伤药,细细替她将额头上,手上的伤处理干净,“不用怕,他不在宫中。”   “不在?”   “是,昨日突然出宫了。”   “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一个人微服出行,没人敢问。”   萧怜不想再提这个人,看着雪婉瑜,“你不恨我?”   雪婉瑜抬眼,微笑:“恨过,不过早就不恨了。恨又能如何,爱又能如何?既然爱都换不来什么,恨难道会让我更好受?”   她仿佛一切都已看透一般,眉眼平和,放下了执着,反而比从前看起来,更美了一些。   “你一定想不到,这二十年,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拜神。”   “拜神?”   “是的,陛下,赐了我一尊对面神,说是海国供奉的神明,我曾经因为恨将它打碎,后来又因为怕,亲手将它的千片万片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可就在拼凑那神像的过程中,忽然就对这世间的一切顿悟了。”   雪婉瑜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某种光,是看透一切的光。   她当初亲手打碎了神像,萧怜曾预言她亵渎神明,将不得善终,可如今,她却靠自己的双手和善意,悟透了一切,改变了一切。   而真正的神明,却沉迷于情爱生死之中,无法自拔。   ——   风君楚,乘了一艘大船,漂洋过海,数月之后,到了一个地方,叫做璃光。   璃光剑圣胜楚衣,当今海皇北珩大帝的父君,海国一战后立地封神。   他自然是知道他的,这世间,有谁不知道他。   既然知道他,便知道了那个叫做萧怜的女子是谁。   有人说她封了神,有人说她殉了情,原来她是去了九洲。   他早就该知道,她就是那个萧怜,若是早知道,那边明白,她心中所想的,到底是谁!   也自然知道了她口中的棠棠是谁。   风君楚踏上神都的大御码头,正值神皇大丧期满,满城尽去素缟。   逝者已矣,海国派来了新的神皇即将登基,一切歌舞升平。   他的心头却是如被重重一击。   在问得神皇寂灭后的陵寝所在后,风君楚便于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梨棠的大墓前。   “梨棠,这么随便的名字,是他给你取的,还是她?”   他在她的墓前,按照父母祭奠子女的规矩,做完了全套,之后,笔直地立着,许久,一动不动。   “她那样拼了命急着要出来,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如今知道,却已经迟了。现在,我代她,在你的墓前祭奠,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她该是很疼你。”   风君楚,在梨棠的墓前,立了一整夜,天明时分,悄然离去。   ——   三个月后,九洲的楚皇还朝,却一病不起。   他从来没有病得这么重,身边却除了白净净,没人敢靠近半步。   萧怜在神龙台中,悄无声息,对他的消息不闻不问,静候那个时刻的到来。   雪婉瑜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先行一步,自缢而亡。   风如烈当年一个妾室的遗腹子风临轩,如今正值盛年,打着为父报仇、推翻暴君的名义,揭竿而起,在一群朝臣大将的簇拥下,逼宫广和殿。   替风临轩开门的,是白净净。   杀伐一生,到最后,风君楚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此时已病入膏肓,形销骨立,却一身凛然雄风仍在,让磨刀霍霍的风临轩不敢上前半步。   “禅位,没问题,但是,朕有个要求,你必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答应下来,如有违背,不但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还会如朕一样,断子绝孙!”   风临轩有些心里没底,“你总要说是什么要求才行,若是有悖天理人伦,我一定不会答应!”   “放心!必不会辱没了你的英名。”风君楚从御书案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早已写好二十年的圣旨,扔了下去,“照这个去办。”   风临轩拾起圣旨,展开看了一眼,当下唰地合拢,面露喜色,微微有些贪婪和狰狞,“成交!” 第1章 活殉(三更) 皇城中的丧钟敲响,沉甸甸地一声又一声。   他走了?   萧怜坐在黄金笼中,隔着重重丝绒帐,半点看不到外面,只听得宫人们往来奔走,知道该是皇帝大行。   她压在心口的大石,忽地一轻。   终于结束了吗?   二十年囚禁,二十年不见,她陪着他走完这一场情劫,心劫,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她分外想念外面的海阔天空。   离开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他坟头上踹一脚,然后去祭奠棠棠。   她暗自盘算,莫名有些欣喜。   九场天劫,已过去了三生三世,剩下的日子,她决计不会再下来招惹他,忘了她是谁的胜楚衣,太可怕了。   可是,为什么脖颈间那只璎珞,却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难道他还没死?   这时,神龙台的大门打开,进来许多宫女太监。   白净净手中拂尘一挥,“来人啊,伺候龙妃娘娘上路。”   一只巨大的幕布,轰地从她头顶的黄金笼上落下,她便如一只笼中鸟儿一样,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着似是有什么机关在转动,脚下便是一晃!   整个巨大的黄金笼缓缓下沉,进入了地下!   “你们要干什么!”萧怜拼命地晃动牢笼,却只听见头顶上白净净阉人独有的笑声。   “龙妃娘娘,奉先皇遗照,赐你活殉,您就在地下,慢慢陪着先皇吧。”   头顶上,有机关隆隆合拢的声音,最后一丝朦胧的光也渐渐消失,只有白净净幸灾乐祸的声音,“别挣扎了,先皇英明,用了毕生时间,在整个墓道中,布满压制你神鬼之力的法阵,娘娘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去半分!”   “风君楚——!你个王八蛋——!”   萧怜疯狂的将笼中的一切拼命砸向外面,却无济于事。   那巨大的牢笼沿着一早修造好的轨道缓缓前行,向着既定的目标,风君楚的陵寝而去。   “风君楚——!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还没死!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出来!”   巨大空旷的墓道中,除了滑轮的隆隆声,便是回荡着萧怜绝望的怒吼!   她没想到,在自己被困了二十年的地方之下,还有一个更大更恐怖的囚笼!   从神龙台地下直到皇陵,漫长的墓道,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等到黄金笼终于按原先的设计,进入了既定的位置,便听见四周十八道机关同一时间发出咔嗒一声,将笼子稳稳固定在原地。   萧怜已累得无力挣扎,四周寂静得可怕。   她忽然心有所感,狼狈地手脚并用着爬向一个方向,从笼中伸出手,扯下整只巨大的鲜红幕布。   那幕布如一只他这一生都不曾为她盖上的红盖头,此时,却在他的陵寝中落下。   一场落幕,也是一场离散。   缓缓投入眼帘的,是风君楚巨大的棺椁。   萧怜看见它的瞬间,脖颈上的璎珞忽然松动,颓然落下,砸在地上,珠翠尽碎。   空旷的墓室里,回响着珠玉撞击的声音,直到重新回复寂静。   他的皇陵,没有任何陪葬品,除了她,便是两盏长明灯。   什么皇权,什么泼天富贵,什么一世英名,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只要她,他从生到死,都只要她!不择手段,不计一切代价,只要她!   萧怜双手攥着金色的牢笼,颓然坐了下来。   两行泪,潸然落下。   他为了将她困住,为了将她带到他身边,不惜将自己活着入殓!   他一直在那巨大的棺椁里等着她,等着确定她来了,他才合上眼。   “楚郎——!”   萧怜惨痛地哭,早已不知是为了谁。   为他这一生也好,为自己也好。   如今他终于解脱了,而她却要在这地宫中,不老不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   二十年,红尘磨砺,淬尽了神仙自在,剩下的,只有力竭般的辛酸。   这一场劫难,到底是谁的!   ——开往火葬场的重型分割线——   大楚新帝登基,风临轩第一件事,便是按照风君楚的遗诏,将所有知道神龙台秘密的人,全部处死,之后对外宣称,先帝成神,爱妃化龙,两人皆为神仙伉俪,共游仙山而去了。   大楚帝国,统治九洲五百年,以杀立国,以强权治国,历任帝王,无一不承袭了风君楚的暴戾。   就是在这样一个高压铁腕统治下的帝国,帝王陵寝也固若金汤。   直到五百年后,帝国分崩离析,重新陷入战乱,匪盗四起,民不聊生,这才有人终于胆敢问鼎疯君楚帝的大墓。   然而,那墓中,机关四伏,无人可及主墓室。   可越是无法抵达,就越是激发人的贪婪。   于是盗墓者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直到有一日,终于有一波人,踏着前辈的尸首,进了那巨大的墓室,却最后都两手空空出来。   这些人都疯了,逢人便说,疯君的墓中,有个女子,是个活的。   墓室破了,坏了法阵,于是没多久,那被战火踏平的皇陵中,一声轰天巨响。   焰杀虚浮于半空,手中摇着扇子,俯视下面被砸得七零八落地黄金笼。   五百多年,终于重见天日,萧怜痛苦地眯着眼。   “真是让人一顿好找啊,居然被他活埋在这里。”   他将萧怜扶了出来,在她身子脱离墓室的那一刻,周身神力霎时间汹涌澎湃而来,通身金光炸裂开去。   被活埋了五百年的人,在金光湮灭之后,焕然一新。   萧怜将手,凌空一抓,远处,嗡地一声长啸,黄金龙刺不知在何地,炸山而出,破空而来,直接稳稳入了她的掌心!   “他在哪?”她两眼沉沉,脚下重重踏出一步,便是一朵金莲轰然绽放,令人不敢直视。   “如今已是最后一劫,在华渊之南,修为超凡入圣,名胜雪衣,你最好不要去,因为他此劫应是……”   焰杀话还没说完,萧怜便已化作一道金光,不见了。   焰杀无奈,“活该啊!”   ——   华渊之南,修仙圣地,地灵人杰,众生皆可成仙成圣,修为通天,此处距离神域,只有一步之遥。   这日,正是华渊法会,整个修仙界精英荟萃云集,只为听一人讲经传道。   华渊第一人,胜雪衣,一身华裳如雪,发若冰川,通身纯白,遗世独立于最高处。   他的存在,就是整个华渊的信仰,他只需站在那里,便已是这一方天地最强大的存在。   众生顶礼膜拜,跪伏脚下。   胜雪衣浅蓝的双眸中,神色淡淡,挥手间,一只光芒凝聚而成的卷轴虚浮于半空。   “天道者,不破不立,破中求立……”   他声音朗朗,浩荡于天地。   忽然,眉心一凝,远方天际,金星一点,杀气翻腾,如脱缰野马而来。   只是一瞬间的迟疑,铮地一声!黄金龙刺再次对上虚空剑!   “何方神圣!”他清叱间,手中长剑,反手相迎。   居然有人能肉身横渡而来,却只为取他性命!   “是你祖宗!”萧怜龙刺之下,毫不留情,“破你妈个头!立你妈个头!今天不宰了你,难解老子五百年心头之恨!”   整个法会上,不知多少万人,满场皆惊!   居然有人能一招之内迫得胜雪衣出剑!   居然有人能将出剑后的胜雪衣逼退数步!   居然有人敢骂胜雪衣!   突如其来的一场旷世之战,一战便是三天三夜。   一场法会,成了一场盛大的表演。   直到红白二人,凌空分立,剑锋与枪锋灵犀一点,人们才看清,那异世来人,竟然是个极美的女子。   萧怜手中龙刺紧攥,妈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居然杀不死他! 第2章 杀妻证道(四更) 胜雪衣看着她的双眸之中,没有一点情绪,没有半分波动,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死物,“姑娘在我这里,讨不到半点便宜,还是请回吧。”   “回你妈个头!杀的就是你!”   萧怜枪锋微错,直刺胜雪衣面门。   不知是她五百年未见人的原因,还是他经历这九世磨难,更进一阶的缘故,那张脸,甚至比从前的胜楚衣更加完美,又少了情欲的魔魅,多了无情的清冷。   再美也没用,我不把你一枪穿上两个窟窿,我萧云极就当没来过这世上!   再打!   又是七天七夜。   下面看热闹的都已经看累了,可那两个交手的人,却不知疲倦一般,将整个用来做法会的镇天谷当成了战场,劈了个七零八落。   七日之后,胜雪衣忽然收剑,避开萧怜的锋芒,对下面道:“此番法会,传的是剑法,你等可悟了?”   卧槽!   下面的人一片惊呼!   早知道做好笔记啊!   现在怎么办,错过了整整一个亿!   萧怜更加怒了,原来他跟她打来打去,打了十天,竟然只是为了教下面那些人剑法,他根本就没拿出真本事跟她斗!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   她龙刺再次挺进,被虚空剑格挡开去,“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胜雪衣。”   “我管你什么衣!”   黄金龙刺劈头盖脸,蕴了神光,却被胜雪衣轻飘飘避开。   他身形忽的远远飘开,眨眼间消失无踪,云中只有清朗的声音,“有劳姑娘,胜某还有事,告辞。”   跑了!   “胜楚衣——!你给我回来!让我杀了你——!”   萧怜冲入云端追去,却是一头雾水,白茫茫一片,根本再也寻不到胜雪衣的半点踪影。   妈蛋!   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在云端盘膝一坐,撑着腮帮子琢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弄死你!   而且是最惨的那种!   这时,正巧有几个参加完法会回家的修士,驾着法器,从她面前路过,有人哎哟一声,“卧槽,这不是跟圣君打架的那位姑娘吗?怎么在这儿坐着呢?”   萧怜眼皮一抬,来的正好!   半柱香之后,四个人被她扒得只剩下一条裤衩,用绳子拴成一串,捆在树上。   “这附近,最大的城,叫什么啊?”   “回女侠,是无梦城。”   啪!萧怜的龙刺化作的金鞭,抽在那人白嫩的肥肉上,“叫女王!”   “是,女王!”   “胜雪衣那个贱人,有什么弱点?”萧怜抖了抖鞭子。   “啊?女王,你问的是雪衣圣君啊?没弱点啊!”   “没弱点?他个贱人,现在是什么圣君?”   “雪衣圣君,那是咱们华渊第一人,仙道的共主啊!”   哦,原来已经在这里修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成了一世之主,难怪打不过,萧怜点头。   “是人,都有弱点,那个贱人怎么可能没有?”   一个男子道:“真没弱点,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那是天生的神仙,就差一步,便证得上神真身了!”   叮!   萧怜眼中一亮,“差一步?哪一步?”   “不知道。”几个人异口同声。   “不知道?要你们何用!把你们全部扒光,扔进无梦城去,看你们这一张张老脸往哪儿放!”她用鞭子柄,一个一个狠狠敲他们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浑身肌肉最松的那个,胸前八块腹肌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女王,我知道,胜雪衣那个贱人,他一定是缺媳妇!”   “媳妇?”   “没错!一个能活下去的媳妇!”   原来,这个胜雪衣,有个怪癖,就是娶媳妇,倒不是一群一群地娶,而是一个一个地娶。   一开始,能嫁给雪衣圣君,那是多荣耀的事,整个华渊的闺中女子,都翘首期盼,希望自己被选中。   可是,真正有幸被选上的,偏偏嫁过去不出三天,就必定莫名其妙地死了。   一来二去,娶了三十多个,全都死了。   于是,世人明面上都说圣君克妻。   背地里,却都暗暗议论,说他必是有怪癖,那些女人,都是被他弄死的。   可即便如此,世间女子,仰慕他威名也好,倾慕他容颜也罢,依然趋之若鹜,走马灯一样的嫁过去。   刚才,法会上,他打着打着就跑了,大概就是赶着去成亲了。   萧怜皱眉,“杀妻?”   她心头一道霹雳,轰然而下。   真是惨啊!   胜楚衣这一世,要历的劫,该是杀妻证道!   那若是他娶了个杀不了的妻呢?   或者,他被妻子反杀了呢?   是不是就不能证道了?   让你活埋老子五百年!   老子就困你一千年!   萧怜打定主意,问那几个男子,“胜雪衣住在哪里?”   “百万莲花宫!”几个人异口同声。   “好!”萧怜手中长鞭一甩,将那几个人被拔下来的衣服纷纷扬扬扔向下方的无梦城,扬长而去。   “女王——!还俺们衣裳啊——!”身后是杀猪般的惨叫。   “碰上我,是你们倒霉!”   ——   百万莲花宫。   清冷地如同一座巨大的冰雕。   简单的洞房,除了喜字和龙凤烛外,尽皆纯白。   新娘坐在床边,紧张地心扑通扑通跳。   她透过盖头,看见他那雪白的衣袍一角。   胜雪衣从法会回来,甚至急得连喜服都没换,便与她匆匆拜了堂,入了洞房。   堂堂华渊仙道的共主,下辖七国十八仙派,第三十二次大婚,居然一个宾客也没请。   新娘抿着嘴,头上的盖头,被无情的掀了。   她尽量让自己坐稳,怕抬头之际,看到他神祗般的模样会晕过去。   她不是不知道被他娶进门的女人都已经死了。   她不是不怕死。   她只是在赌,心中有种莫名地自信,相信自己就是胜雪衣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他只要见了她,就再也不会娶别人。   而她,也会长命百岁地做他的妻子,与他同赴神域,共证大道。   她含羞带怯,用自己最美的姿态微微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胜雪衣,水嫩殷红的朱唇轻启,呵气如兰,吐出两个字,“夫君。”   胜雪衣,果然如想象中那样,一株芝兰玉树,立在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   不,他比芝兰玉树更完美无瑕,更满身光华,他是让人见了,便心中再无绮念,只想跪在他脚下,顶礼膜拜之人。   她竟然真的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新娘两下绯红,羞怯地低下头。   “你叫什么名字?”头顶上,胜雪衣声音清冷,仿若滴水成冰。   “啊?”新娘抬起头,他娶了她,都不知道她是谁?他一定是在问她的乳名,对,一定是这样的!   “夫君可以唤妾身小莲。”   萧怜……   这个名字,在胜雪衣心头划过,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说的感觉,狂喜也好,悲恸也罢,瞬间没顶而过,让他如冰山般的人,瞬间泛起一种激越的光。   “你叫什么?”   他不确定地问她,声音突然变得那样温柔,那么好听,像是怕吓着她一样,让小莲觉得恍若幻梦般不真实。   “妾身小莲,莲花的莲。”   她深深垂着头,等着幸福的降临。   “莲花的莲……”胜雪衣重复了她的话,周遭的气息霎时间降到了冰点,“抬起头来。”   他捏起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强行将那张羞红了的,不知所措的脸给硬抬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便是眉头凝成川字。   接着,咔嚓一声。   小莲的脖子,被生着修长手指,好看得无以复加的手,给拧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   死了。   胜雪衣闭上眼,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之后,张开眼,长长一声叹息。   又是什么都没发生。   杀妻证道,到底还要杀多少?   ------题外话------   今天更万完毕,又新开了一章,太华在番外的路上,如脱缰野马,撒欢儿地一去不复返了…… 第3章 不死之身,逆转时光 这时,八万莲花宫上空一声炸响,整座宫殿群随之一阵剧烈的晃动。   萧怜手里拄着黄金龙刺,站在宫殿顶上,将莲花宫最大的宫室楼宇给戳了个大窟窿,“胜雪衣,你给我出来,咱们还没打完呢!”   下方,莲花宫弟子齐刷刷亮剑,“哪里来的妖物,敢扰了师尊大婚!”   萧怜的真身,是一条鳞甲鲜红、背生双翼的飞龙,与华渊神兽五爪蟒龙形貌相去甚远,所以如今看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个没见过的妖物。   “妖物是你祖宗!”   萧怜周身金光荡开,光芒中,巨大的双翅横扫楼宇宫墙,将半座百万莲花宫削了顶。   反正你们已经看破,不如就看个清楚!   一声咆哮,撼天动地。   她振翅,站在残桓断壁上耀武扬威。   忽地,一声黯沉的龙吟响起,银白的光华刺目而来。   蜿蜒的白色游龙,见首不见尾,直扑萧怜。   两只巨龙,各自身披风雷,厮打着直冲云端,不相上下。   接着,又扭打成一团,重重砸落在莲花宫中,将剩下那一半宫苑也摧毁殆尽。   萧怜化作人形,一跃而起,站在高处,于烟尘中扬起龙刺,“哪个王八蛋!出来!”   “姑娘要找的,不是我吗?”烟尘那一头,宫室一角后,悠悠走出胜雪衣的一袭白衣。   两人目光交汇,电光火石之间,再次同时出手。   可怜那百万莲花宫,被这三起三落,已经折腾成一堆瓦砾。   萧怜每一招,都奔着要胜雪衣的命去的,这五百年的怨,还有未能看棠棠最后一眼的恨,都蕴在了龙刺的枪锋上,招招要害,毫不留情。   胜雪衣该是许多年不曾遇到这样的对手,越斗越是兴致高昂,剑法不徐不疾,悠闲从容。   他越是淡定,萧怜就越是气,越是想将他捅个窟窿。   胜雪衣的虚空剑绞上黄金龙刺,“姑娘步步杀招,不知到底与胜某有什么深仇大恨?”   “仇深似海!不但杀你!还要杀你全家!”   胜雪衣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簇,手中的剑忽然慢了半拍,敞开胸前要害,直挺挺放了萧怜的龙刺入怀。   嗤地一声!   那龙刺从他身上贯穿而过,飞了出去,如注鲜血立时浸染衣衫。   “你干什么!”萧怜立刻慌了,慌忙扑上去用双手替他挡住心口的窟窿,“你干什么这么傻?”   她竟然真的把他杀了!   她……她只是想狠狠揍他一顿的。   她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不停地颤抖,“不要,不能死,不能这么死!”   萧怜慌乱地想要救胜雪衣,却不料,明明被龙刺穿透的胜雪衣却立得笔直,神情之中没有半分痛苦,反而有些茫然地看着萧怜,“你在为我难过?”   “难过个屁!你都快要死了,还这么多废话!”萧怜不知该如何替他止血,越是帮忙,那血就越是无法遏制,反而弄得她满身满脸都是。   她又心痛,又着急,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不怕,不怕,怎么办?怎么办?”   她又闯祸了,他历经九重大劫,受尽诸世苦难,如今到了最后一关,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却被她给杀了。   她只是想狠狠揍他一顿,折腾他一番,让他也尝尝憋屈几百年的滋味,却从未想过真的害他啊,小宝还等着爹爹呢。   萧怜的声音,带着些哭腔,“楚郎,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一双手,轻轻将她推开。   胜雪衣声线冰凉,却似乎已是他对外人最大程度的温和,“胜某不知姑娘口中的楚郎是谁,但姑娘一定要将我当成那个人,那么我就成全姑娘一次。方才见姑娘惊慌失措,伤心欲绝,在姑娘心中,该是胜某已死过一次了,那么,这个血海深仇,是否就算报过了?”   “哈?”   萧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还没反应过来。   胜雪衣将衣襟一抖,胸口的伤立时飞速愈合,转眼间,胸前便连一滴血都不剩。   “妈蛋!被我的龙刺戳了个窟窿,你居然没事!”萧怜刚刚的柔情悲伤立刻全成了跳脚的暴躁,龙刺随着她成神,便已是神兵,杀神都不在话下,如今,却杀不了他一个修仙的!   “姑娘多虑,胜某,乃不死之身。”   他说出那四个字时,仿佛有种淡淡的哀伤,一抹而过,之后收了虚空剑入鞘,“与姑娘这种异世高人切磋,受益良多,不过胜某诸事缠身,不得尽兴,来日若有机会,一定再向姑娘讨教。”   他神情淡若,全无半点情绪,就这么告辞,转身登上高处,张开双臂,周身一种圆融的光芒,温厚却充满无法撼动的力量,轰地扩散遍整座百万莲花宫。   那些被他们俩压垮砸烂劈断的宫室楼宇,瞬间如时光逆流一般,飞快回到原位,一切的一切,眨眼间,恢复如初,不留半点痕迹。   胜雪衣收了手,气都不喘一下,向目瞪口呆的萧怜微微点头,便要离去。   “慢着!”萧怜缓醒过来,“你这是什么本事?”   胜雪衣回头,“无名,天生的。”   不死之身,逆转时光!   不得了了!   ------题外话------   各位追文的亲亲,太华家小朋友最近一直不舒服,今天暂且更这么多,多陪陪她,抱歉啦。 第4章 已失去和求不得(一更) “喂!”萧怜匆忙叫住了他,“你既然能逆转时光,可能将人死而复生?”   胜雪衣回头,目光似是看着一个无知的人,“胜某此法并非逆转时光,只是将事物恢复原状罢了,若是时光可以逆转,姑娘为何此时还站在原处?”   萧怜想想也对,他只是将这座宫殿群恢复如初,却并未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倒退回去,但却依然不死心,“那你可以将死去的人恢复原状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啊!”   “万物守恒,人非木石,姑娘说的若是将已死之人的残肢断臂重归尸身,胜某倒是可以试试,可若是魂兮归去,便不再复来,实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萧怜刚刚升起希望的心又如落入了深渊。   棠棠已经死了五百年了,她竟然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她对着他的背影怒喝,黄金龙刺嗡地抽出,再次狠狠飞了出去,直刺胜雪衣。   胜雪衣人不回身,以剑鞘反手挡开龙刺,接着,长剑出鞘,周身威压乍起,雪白的衣袍和长发翻飞,与之前闲淡神情完全不同,“说过你认错人了!本君耐心有限,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   又是一场大战,刚刚修复好的百万莲花宫再次沦为瓦砾。   这一次,既已知他不死之身,便再没什么好顾忌,萧怜出手要多解恨就有多解恨,打人要多痛就有多痛。   若说之前虽然都是杀招,却还留了情面,这一次,便是将胜雪衣往死里戳。   直到两人都浑身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一个撑着剑,一个杵着龙刺,怒目而视。   “你到底有完没完!跟你说了几百次,本君并非你口中所说的胜楚衣!”   “管你特么的变成谁!老子只知道,你欠老子的,就该还!”   胜雪衣站直身子,一股清凉气息荡开,周身伤势飞快愈合,之后看着满身剑伤的萧怜,“本君替你医治。”   “不用,死开!”萧怜没好气。   胜雪衣目光凉凉,“也好,看你的伤势,也死不了,不过要想复原,至少也需用上十天半个月,本君总算可以落得清静。”   他转身作势要走,身后一声喝,“回来!”   “你肯医治了?”   “废话真多!”   胜雪衣慢悠悠走到萧怜面前,蹲下来,手中泛起银白的光,虚浮在她的伤口上。   那伤口果然就如他身上的一样,飞快愈合。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萧怜眼珠子一转,“我姓十三,单名一个怡。”   “原来是十三姑娘。”   “哎,不用那么客气,你就喊我十三姨,或者阿姨就行了。”   “好。”胜雪衣的手虚浮地掠过萧怜手脚四肢,“那个胜楚衣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样不死不休?”   萧怜看着他的脸,平静地如同一块玉石,仿佛这个人是个根本没有一丝情感的雕像,世间的生老病死,爱恨离合都与他无关,便愈发恨得牙痒痒,“我那么信任他,他却不准我去见我最心爱的人最后一面,还将我活埋了五百年。”   胜雪衣的稍稍停了一下,“果然可恨。”   “假如换了是你,被人如此对待,你该怎么办?”   胜雪衣抬眼,“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是已失去,最痛苦的事是求不得。本君会夺了他最好的东西,再让他最向往之事永世成空。”   “难道不是让他死?”萧怜故作天真地眨眨眼。   胜雪衣的手在靠近她胸脯那道极深的剑伤时停了下来,收了银白的光,站起身,“有时候,能死,也是一种解脱。”   “喂,你救人救到底啊!我这儿还有一道致命伤呢!”萧怜戳自己。   胜雪衣立刻将眼光转向别处,不看她,“给你留个记性,也方便本君清净几日。”   他这次,是真的快步回了莲花宫,不管萧怜再怎么叫,都不停留,不回头。   萧怜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   已失去,求不得,死也是解脱?   看来你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卡在这里很久了,很痛苦啊!   hiahiahia……!   老子再助你一臂之力!   ……   百万莲花宫中,胜雪衣从容淡定地处理了小莲的尸体,吩咐弟子报了丧,撤了喜字和龙凤烛,一切飞快地清冷如常。   他盘膝而坐,却不能如以往一样淡然入定。   修为越高,就越是靠近天机,多少窥得一些前生往世之事也不足为奇。   那个十三怡口中所说的胜楚衣,若是没有猜错,该是某一世的他自己吧。   既然不能证道飞升,是否因着还欠了她一笔五百年的债呢?   若是欠了,还了便是。   想通了这一点,胜雪衣闭上眼,重新入定。   这一定,就是七天。   外面,轰地一声。   有徒弟喊:“师尊!那个妖女又来了!”   唰地,虚空剑出鞘! 第5章 老子要嫁人(二更) 此后,萧怜每隔几日就来挑衅,两人大战上几日,胜雪衣再替她治个七七八八,清净几天,然后再战,如此往复,一闹腾就是几百年。   这期间,胜雪衣又成亲几十次,杀了几十个新娘子,出门开了三次法会。   可不管多忙,只要萧怜出现,他必定迎战,洞房花烛忙着杀妻也不例外。   大概是许久未曾遭逢如此敌手,每逢酣战之后,胜雪衣都心情大好,弟子们都说,师尊的冰山脸比以前好看多了。   只是那个红袍妖女,越来越不像话。   一开始还是站在门口叫阵,后来就搞偷袭,再后来,连师尊在洗澡,她都不放过,一枪掀了浴宫的房盖,说打就打。   最过分的一次,是上次法会,她就那么堂而皇之挑衅,大打出手,不但挑衅,还当众调戏!动手动脚!胸口一把,屁股一把。   就当师尊身心清净,听不懂那些荤话,可那毛手毛脚不老实的爪子,围观的几万仙修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况且一个女人,开口闭口老子老子的,逢人提起胜雪衣就是“雪衣豆沙那个贱人”,真是,啧啧啧……!   对于这些,别人义愤填膺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是,胜雪衣本人,被占尽了便宜,却从来不生气,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仿佛那个被摸的都是别人。   就连胜雪衣都奈何不了的女人,谁还能将她怎样?   于是现在,整个华渊仙凡,都知道十三怡这号响当当的人物,不但人长得美,还能与雪衣豆沙,啊不,是雪衣圣君那个贱人肩并肩,麾下还收了不少邪门歪道的妖魔鬼怪做小弟,占了无妄之地那片鬼哭狼嚎的凶险之处,当起了女魔头。   这一日,又是镇天谷法会,胜雪衣刚杀了他第七十二任夫人,立在人海之上,俯视众生,如天神临凡,却无心讲什么经,传什么法。   预料之中的那支龙刺的声响并未如期而至。   她竟然没来!   整整十日,胜雪衣心神不定,等到法会草草结束后,便一头扎入了无妄之地,两剑挑了守门的巨兽,进了她的魔窟。   “十三怡呢?”   他一袭纯白,立于群魔之中,周身泛着圆融的淡淡银光。   妖魔鬼怪被那银光灼得双眼不敢直视,“她老人家不在。”   “去哪儿了?”   “我……我们只是小的,怎么敢问女王大人的事。”   “那本君就在这里等她!”   胜雪衣踏上萧怜的宝座,将虚空剑往地上一戳,便入定了般合了眼,一动不动了。   雪衣圣君居然赖在他们家不走,萧怜的马仔们没人敢上前多说一句话,就只好陪着。   就这样,直到许久以后,冰凉的龙刺枪锋抵在他咽喉,“你在这儿做什么?”   胜雪衣眼帘掀起,萧怜眼圈红着,立在他面前,神情冰冷,十分疲倦,似是刚刚哭过。   “虚空剑有些闲。”他看着她的眼,心头微颤,站起身来,“不过现在看来,来得不是时候,回了。”   他等了她那么久,如今见她心情不好,觉得也许自己这个招她恨的人立刻消失,大概就是对她最好的温柔了。   胜雪衣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看见她手中拿着一只旧得发黄的白色蹴鞠,缀着残缺不全的几个铃铛,流苏已经褪色,皮革也带着斑驳的皴裂,甚是古旧,就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一般。   “等等。”   身后,萧怜一声轻唤,突然转身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紧紧伏在他的背上,身子微微颤动,该是又哭了起来。   胜雪衣被她突然这样抱住,身子当下僵在原地,他从不懂如何安慰别人,也从来无情无义,无欲无求,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忍心将她推开,就只好这样杵着。   萧怜的拳头咚咚地捶他,越哭越是伤心,“你还我棠棠!你把她还给我啊!我好想她,你把她还给我啊!”   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衫,起初温热,后来就有些凉。   “死者已矣……,节哀顺变……”胜雪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这些年,他从她口中多少知道了一点关于那个棠棠的事,但是也仅限于一点点,她并不多提,他也不问,他们相见,向来言辞无几,都是刀光剑影中,真刀真枪来表达情绪。   砰地,背后被狠狠一捶,“混蛋!你让我如何节哀!她连墓都被人平了,我以后去哪儿凭吊她!你还我棠棠!”   原来前几日,刚好是梨棠的忌日,她再次强行横渡时空,回了璃光,却发现一场战火下,神皇殿早已烟消云散,神皇的陵墓原址,被新的西陆王者夷平为猎场,寓意西陆历代神皇,死后都要永世被践踏于马蹄之下。   萧怜震怒,化了真身,一口天火,将刚刚新建立的皇朝化作一片焦土,又费尽心思,寻了唯一一件梨棠的遗物,这才隔了许多日才回来。   她哭得越是伤心,胜雪衣的眉眼就垂得越低,“我若来日登神,或许还能帮得上你,可眼下,的确爱莫能助。”   他是真的想帮他,却是冷心冷情之人,说不出什么温软的话来。   “你娶我!”萧怜忽然跳到他面前,郑重认真道:“胜雪衣,你娶我吧!”   杀妻证道而已,他只要杀了她就可以了。   这么多年,她打也打够了,骂也骂够了,该是时候回去了,说不定他重归真神后,真的有办法替她将棠棠找回来。   至于死后怎么办,她自然有她的办法。   胜雪衣的眉眼骤然一冷,似是被她吓到了,猛地将她推开,“不可能。”   扔下这三个字,便逃一般地,嗖地不见了。   不可能……?   萧怜呆立在原地。   打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打出仇来了?   她往死了揍他,他不生气,她变着法撩他,他也不生气,按说,他该是喜欢她才对啊。   如今她都主动开口求婚了,他居然一句“不可能”就跑了!   黄金龙刺,当得将脚下的大理石戳了个窟窿,震得整个魔窟嗡嗡作响。   有马仔凑过来,“女王大人,要开打吗?”   “打个屁!老子要嫁人!”   ……   半个月后,雪衣圣君迎娶第七十三任夫人。   华渊的女子,对胜雪衣这个人,有着近乎迷一般的爱慕,而且充满赌徒的气质,明知会死,偏要以身犯险。   仿佛胜雪衣是一件稀世奇珍,明知靠近者死,可寻宝的人依然趋之若鹜。   只是,女儿家这么想,女儿家的爹娘并不这么想。   这一次,他的新夫人,来自玄天宗。   玄天宗宗主,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都可算是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只有老三,一看就是隔壁老王所出,不但黑,而且丑,不但丑,而且嘴角一颗大痣。   所谓八字眉,三角眼,鹰钩鼻子,蛤蟆嘴,说的就是她。   半个月前,胜雪衣忽然一纸飞书传来,只有草草一句话,“挑个女儿,送入莲花宫。”   玄天宗宗主的心,当时就崩溃了。   就算是小门小户,也终于轮到他们家了。   老大老二肯定是舍不得的,于是老宗主两口子的目光就落在了老三的身上。   反正多少好看的,送过去都死了,咱们家,不如送个丑的吧,万一活下来了,就是她福大命大,若是活不下来,也死得其所了。   于是玄天宗的三小姐,就这么被扯吧扯吧,塞吧塞吧,蒙了盖头,送上了花轿。   莲花宫接亲的轿子,用的是纯白,虽然飘逸却也简陋,不像成亲,更像奔丧。   如今扛了新娘子,四个轿夫,两个弟子,四个服侍的宫女,一个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迎亲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一路上,队伍仗着胜雪衣的一块白玉莲花令,畅行无阻,无人敢耽搁半分。   直到某天,大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切安静地诡异,领头的弟子抬眼一看,远处的一株老树上,坐了个人,一袭红衣,正仰脸望天,手里耍着一根金棍子。   “不好了,十三怡寻晦气来了!”   呼啦一声,接亲的人连带轿夫、新娘子,全都扔了轿子,统统撒丫子跑没了影儿。 第6章 白衣胜雪,长剑如花(一更) 从玄天宗回来的花轿,是按时落在了百万莲花宫大门前的。   什么仪式都没有,新娘子被扶着进了门,入了正殿,被规规矩矩摆在早已立在那里的胜雪衣旁边。   一拜天地,二拜祖先,都妥妥地过。   到了夫妻交拜礼成之时,两人双双站直腰身,胜雪衣的鼻子忽然微微一动。   好熟悉的甜香味儿!   他唰地掀了新娘子的盖头,结果下面是玄天宗三小姐常如花那张奇丑无比的脸。   她对他咧嘴一笑,那颗黄豆大的黑痣,还在嘴边跳!   “夫君!”常如花糯糯地唤了一声。   唰!   胜雪衣又将那盖头蒙了回去。   “入洞房!”   ……   洞房,依然简单,一个红喜字,两只龙凤烛,象征性地布置了一下。   这间屋子,并不是胜雪衣的寝殿,而是,他专门用来杀妻的地方。   他对着坐在床边的常如花,按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常如花羞答答答道:“白衣胜雪,长剑如花,妾身常如花。”   头上的盖头被轻轻抽走,常如花不敢抬头,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她怕自己跟他对视太久,会被看出破绽。   可是,若有似无,如梦如幻,缠绵悱恻的淡淡甜香就又从她的领口,袖底飘逸出来,对面前这个,对她的气息生生世世都痴迷到无以复加的人来说,是种致命的诱惑。   她无数次地挑衅,他都欣然迎战,便都是贪恋她身上的味道。   胜雪衣冷若冰霜,盯着她的脑门看了许久,罢了,什么杀妻证道,什么立地成神,他求了近千年,站在华渊的最高处,却依然清清冷冷,苦心孤诣,最后全是一场空。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这个与他战了几百年,纠缠了几百年的女人来的温暖。   他心头绷着的最后一根弦,被轻轻撩断,唇角微钩,绽起一抹倾世的笑颜,弹指间,熄了龙凤烛。   整个华渊,没人见过他的笑,就连面前这个人,也只顾着低头躲着他,等着他杀她,没看见那一抹笑。   “嗯?”常如花抬起头,“怎么熄了灯?”   “你怕黑?”黑暗中,胜雪衣的声音温存体贴地仿佛换了一人,却又似从来不会对人好,所以显得有些局促和生硬。   其实他只是不想揭穿她,又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丑脸。   “不……不是……”常如花心里嘀咕,你杀妻之前都熄灯?“哦,原来夫君喜欢熄了灯再内什么……”   “什么?”他离她有些近,她的耳力可以听见他的呼吸有些变化。   原来他杀人之前,也会紧张?   想想也是,杀妻这种事,有悖天理人伦,是谁都要紧张一点的。   不过只要他杀了她,向天地证明自己已经真的能断绝七情六欲,无欲无求,绝情绝爱,了无牵挂,便可证得上神真身,返回神域了。   于是常如花深吸一口气,抱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没事,你来吧,我不怕。”   她咬牙闭眼。   “有劳夫人。”他彬彬有礼。   温凉的手掌,落在脸颊上,之后滑下,轻轻攥在脖颈间,微微有些用力,不像是要掐死她,而是……像怕她跑了。   一个吻,轻轻落在常如花唇上。   她下意识地迎合了他一下,接着又将他推开,“死开!”   不杀了?真洞房?   可黑暗中,胜雪衣并没有死开。   “怎么了?”   他声音依然温柔。   “没……没什么。”常如花想到他若是每个夫人入了洞房后,都走了全套流程再杀,倒也是变态到一定程度了,顿时嫌弃地要死,可又怕被他发现自己是个假的常如花,于是道:“我……我没什么经验。”她随便嘀咕了一句。   耳边,似有胜雪衣一声轻笑,“我也没有。”   黑暗中,常如花的眼睛叮地一亮,“真的?可是,我很丑啊。”   “没事,我就喜欢丑的。”   他迫近想吻她,她就向后避去。   说好了杀妻的,怎么就洞房了!   你还想不想证道了!   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见到个丑得不行的,就把持不住了?   “夫……夫君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常如花的腰终于撑不住了,把自己一头咚在了床上。   “没忘,只是有些事,既然求之不得,不如珍惜当下。”   他轻轻伏在她身上,像抱着一件珍宝样抱着她,“听说夫人修为不浅,可否指点一二?”   “啊,好啊,内个,我听我娘说,这种事,女人,一般都在上面……”   “好,但凭夫人做主。”   ……   很快,整个华渊便有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雪衣圣君终于摆脱了克妻的名声了,而且对他那位出自玄天宗的丑媳妇常如花呵护宠爱到无以复加。   萧怜顶着常如花的一张丑脸,成了百万莲花宫的女主人,却终日愁容满面。 第7章 灭世,救世(大结局1-真的) 为求一死,她也是拼了,想尽一切办法惹毛他,可却每作死一次,都换来更大的宠爱。   在他饭菜里下毒,他欣然吃了,“夫人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   在他床上埋暗器,他欣然躺下,早上起来,把脖子上的销魂钉拔了,“夫人真是越来越有情趣。”   他处理华渊大事,下面跪着七国十八仙派的老大,她突然闯进来撒泼,指着他鼻子什么难听骂什么,他欣然一笑,“夫人真是越来越调皮。”   她将百万莲花宫烧了,他欣然重建,还说,“原来夫人喜欢玩火,为夫陪你。”   她一气之下,放出无妄之地的妖魔鬼怪,为祸苍生,胜雪衣一剑震天下,又把她的娄罗兵都给吓得,抱头跑回魔窟。   之后,他又笑眯眯亲自上门,将闹情绪的媳妇抱回家,更加仔细地哄。   总之,无论她怎么折腾他,祸害他,他都不生气,更不要再提什么杀妻之事了。   萧怜真的好烦啊!   她不死,他就不能证道。   他不能证道就不能成神,复活棠棠的事就没有指望。   这天,胜雪衣不在身边,她脚边跪着无妄地来的小魔物,“女王大人,那个真的常如花怎么办?”   “让她在老子的魔窟再玩几天。”萧怜玩着嘴边的大黑痣,“对了,你可知道除了本大王,这华渊还有什么事,能让雪衣豆沙那个贱人出剑?”   小魔物歪着脑袋想了想,“禀大王,传说华渊地下深处,住着个巨大的魔兽,唤做梼杌,此兽出,则华渊灭。”   “哦?”萧怜来了兴致,“仔细说来听听?”   “是,小人的姥姥的姥姥的姥姥曾说过,在很久以前,梼杌是经常要在地下闹腾的,只要他一动,整个华渊大地就会被撼动,山岳崩塌,江海倒流,十分恐怖,但是自从世间出了雪衣圣君,啊不,就是雪衣豆沙那个贱人,梼杌就再也没敢动过。”   萧怜摇头,“啧啧啧,太残忍了,动都不让人家动一下,简直是虐待小动物!”   她口中戏谑,却脑中灵光一现,当年她满身怒火杀来华渊的时候,胜雪衣正在讲经传法,当时八个字,犹在耳边,如今看来,却如天道神谕:不破不立,破中求立。   唰地!萧怜将黄金龙刺一亮,“本大王去会会梼杌。”   “大大大……大女王,不行啊!梼杌出世,那是灭世之灾啊!”   “有人灭世,就有人救世,他没有救世的功德,哪里能成创世的真神!”   她唰地化作金光,出了百万莲花宫,留下小魔物挠着满脑袋的杂毛,听不懂,想不通。   ——   撼天动地的震动,骤然响起,大地深处,传来隆隆巨响。   华渊的几处山脉在剧烈的震动下开始分崩离析,山一般的海啸铺天盖地,灭顶而来。   一声沉闷的震天咆哮,上古魔兽将大地撕开个口子,山脉般的巨爪轰地探了出来。   接着,梼杌一声惨嚎,从地底深处一跃而出,山脉一般的身躯痛苦地扭曲横扫,瞬间两个小国被夷为平地。   它的脊背上,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手握黄金龙刺狠狠地再次扎下!   嗷——!梼杌再次惨叫,向着华渊之南狂奔而去。   天际一道耀眼的银白之光,直刺而来。   梼杌似是极为惧怕,脚下急刹,蹬平了一座山。   “怕什么!怼他!”   背上,萧怜一声怒吼,手中龙刺再次重重刺下,梼杌吃痛,嗷嗷大叫,向着胜雪衣的剑光,张开黑洞般的巨口扑去!   胜雪衣剑光不徐不疾,三招五式,将梼杌死死压制,神色中有了怒意,却依然克制道:“夫人,这次玩过了。”   萧怜抹去脸上的变化,恢复本来明艳倾世的脸,“胜雪衣!你一直都知道老子是谁!”   胜雪衣微微昂了昂下颌,“你终于叫对我的名字了。”   他一手执剑,与梼杌周旋,一手向她伸出,“来,下来,待收了它,随我回家。”   他依然那样温柔,就像不管她惹了多大的祸,他都不生气,都会替她收拾残局。   萧怜差点就心动了。   可是,这一次,已经由不得她反悔了,她已经将自己的命与梼杌联结在一起了。   胜雪衣口中说着温柔的话,手中的剑却对梼杌毫不留情。   虚空剑,每一次刺出,就如同刺在萧怜身上。   他越战越勇,她却气息越来越弱,鲜血浸满红衣。   “十三怡,不是你真的名字,你到底叫什么?”   他还有心情与她闲话。   萧怜咬牙,不回他的话,手中龙刺,向梼杌的大椎扎入更深!   梼杌背腹同时一阵剧痛,双足人立而起,咆哮声响彻整个已经因它出世而残破不堪的华渊大地。   虚空一剑,一切成空。   胜雪衣长长一剑,由梼杌的咽喉飞流而下,开天辟地之力,将这上古魔兽一剑劈开。   那两半身躯,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之后颓然如两座坍塌的山,向两侧轰然倒去。   两山之间,一抹殷红,像一朵花瓣,飘飘摇摇,飞旋着落下。   “夫人!”   胜雪衣凌空飞渡而去,将萧怜接入怀中,几乎崩溃般怒吼,“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既想杀我,又要成全我,你到底要怎样!”   萧怜气息奄奄,鲜血淋淋的手重重抓住他的肩头,两眼瞪得雪亮,“胜楚衣,你欠我棠棠!记得还我!”   她屏息,强行凝聚自己的神魂,“还有,要来找我,我在璃光等你,你欠我的账,咱们一笔一笔算……!”   胜雪衣疯了般的晃她,红了眼眶,“不准死!不准死!你是谁!说!你到底是谁!”   萧怜轻抚他的脸,“不怕,我们很快还会再见,我,萧怜,号,云极……”   她的手,缓缓从他脸颊滑落,没了生息。   “啊——!”   天地间,响彻胜雪衣惨痛的哭嚎!一声胜似一声的凄厉,一声胜似一声的悲恸。   他抱着萧怜的尸体,周身泛起激烈的银光,随着心碎欲死的嚎哭,那光化作了流水般四散开去,浸润了被梼杌蹂躏殆尽的天地。   崩溃的山岳,逆流的江海,全数时光倒流般重塑。   胜雪衣的身形,渐渐变得淡薄,透明,却依然抱着怀中渐冷的身子,痛苦地呼嚎,仿佛要将生生世世历尽的苦痛,都在这一刻倾泻殆尽。   直到最后一刻,两个人双双化作薄雾,消散无踪,天地间重归清净,只有梼杌山一般的尸身,证明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   神域。   一片惊慌失措!   神族也好,魔族也罢,仓惶间整整齐齐分成长得看不见尾的两列,齐刷刷跪下。   神帝未到,那股杀意和怒气已铺天盖地而来。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深深跪拜,向着神帝登临之处,以额头叩地,静待胜楚衣的降临。   轰地一声巨响,硕大无朋的黑色莲华炸开,一袭漆黑长袍,鎏金溢彩之间,统御天地万方的神帝真身重塑,一双殷红的眼睛张开。   山呼的朝拜之声,响彻云巅。   “萧怜呢!把她给朕翻出来——!”   他开口第一声咆哮,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女人现在就抓出来,撕了!吃掉!   嗡的!   一根小小的龙刺破空而来,直刺胜楚衣面门!   他轻飘飘用手指夹住,将那小龙定钉在了眉心不远处。   朝拜的人群那一头,一个小小的女孩,一身黑裙,六七岁的模样,牵着焰杀的手,正咬着唇瞪他。   胜楚衣满身肃杀森寒,在见到墨染的一刻,瞬间消散,他将小龙刺拿在手中,一步一朵黑莲华,走到她面前,与她浓黑的双眼对视。   墨染倔强地瞪着他,瞪着瞪着,良久,寂静无声,那樱桃般的小嘴,忽地一扁,整个小人儿便扑了上去,抱着胜楚衣哇哇哭开了,“爹也不要我,娘也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你们都不疼我,你们都不爱我!你们全都不爱我!”   ------题外话------   玻璃渣结束,明日开始撒糖,撒糖,撒糖!   欠你们的棠棠,一定全须全尾还回来! 第8章 棠儿?(大结局-2) 胜楚衣低下身子,将墨染抱住,任由她啃自己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了满身,抽抽搭搭的小身子,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尽。   “好了,墨染乖,爹爹这就去将娘亲给你哄回来,保证你明日清早一睁开眼,左边是娘亲,右边是爹爹,好不好?”   墨染站直身子,抹了眼泪,“骗人!我不信!”   “真的。爹爹一向说话算数,倒是你,二十年,可是屡屡失约哦。”胜楚衣说着,手一化,便是一只长长的翠翎,笑着替她戴在头上。   那笑,有些心有余悸的苦,二十年,每年秋天,他都举行一场盛大的行猎,就为了等她前来,却年年都是一场空。   墨染依然孩子心性,如何懂得二十年的失望是怎样一种滋味,此时对她来说,重新得了一支翠羽,便立刻笑开了花,搂着胜楚衣的脖子跳脚,“谢谢爹爹!谢谢父皇!谢谢父君!”   他看着墨染头上插着翠羽,开开心心地追着焰杀去玩了,面上的笑颜瞬间褪去,闪身登上瀚天宫的帝位,随手拨开一抹缭绕的云雾。   云雾之后,是梨棠的一生。   神皇之位,辉煌而寂寞,她的身边始终只有银风。   那只狼,陪着她走过最好的年华,又陪着她垂垂老矣,最后,在她的御榻前将她送走,才终于闭上了碧绿色的眼睛。   胜楚衣长叹一声,将云雾抹平。   “胜楚衣,你欠我棠棠,记得还我!”   萧怜临死之言依然在耳边。   她舍身送他渡劫成神,心中最后放不下的还是那个心爱的女儿。   这时,穹隆凑过来轻声道:“陛下,有个人,您大概想见一见。”   胜楚衣心情不好,“朕神帝登临,难道还有人不曾来拜?”   “啊,内个,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   “谁?”   “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胜楚衣抬眼,瀚天宫的门口一个人,浑身别别扭扭地站着。   “云上?”胜楚衣的确是十二分的意外。   海云上吊儿郎当走上前,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他还是不愿意开口喊爹。   穹隆见这父子俩尴尬,赶紧插话道:“陛下,云上少君生为魔神之子,故而……”   故而非普通鲛人,死后魂归魔域,之后来了这里。   “是这样,如此甚好,”胜楚衣旋即问,“那么晴空呢,她如何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拨开云雾去看,却不敢看,他怕看到一个一个孩子都先于他老了,死了。   海云上见他不逼着自己喊爹,就放松了许多,“晴空去兽世做了王妃,整天乐不思蜀,不知有多开心,生了条狮子鱼,倒是个厉害的,占了片岛陆,自立为王,国号新加坡,如今一片繁荣盛世。再后来,苏破天老了死了,晴空她就不知所踪了。”   胜楚衣放心地点点头,以晴空的性子,必不会守着一个地方终老,八成是又用了深渊的力量,不知去哪儿玩去了。   “还有,珩儿……”萧怜怀上北珩时,他体内的神祗尚未唤醒,便只是纯血的鲛人,如今千年已过,只怕……   谁知海云上无所谓道:“嗨!北珩那小子做了近千年的海皇,爽的要死,脏活累活我干,盛世英明他享,临到终老,忽然说没活够,要求长生,追随父君,之后就云游天下,求仙问道去了。”   “原来如此。”胜楚衣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如此一来,他只需要还萧怜一个棠棠就够了。   可是,如何还呢?   即便是创世之力,于千年之后,造出一模一样的人出来,也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孩子了。   有些错,无法纠正,只能弥补。      他沉沉闭上眼,手抚在身边那只龙君的宝座,“你在哪儿?”   他如今可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偏偏寻不到她。   穹隆笑道:“陛下关心则乱,自是看不到真相,龙君如今该是回了下方,就等着您去接她了。”   “回了?”胜楚衣眼帘掀起,“她如何回得去?”   海云上道:“陛下有所不知,”他依然嘴硬,死活不喊他父君,“母皇强行渡入魔域时,留下肉身未死,已被我们几个送入海底深渊深处,以金棺悬浮于其中,保其不老,静候她再次降临。”   胜楚衣眼光动了动,一抹迫不及待地欣喜一晃而过,“可是,朕若是还不了她一个棠儿,又如何将她请得回来?”   穹隆笑嘻嘻,袖底掏出一只小小的圆融的光珠,萦绕在掌心,“臣旁的不行,这替陛下夫妇两善后的行当,大概是干得天下无双了。”   胜楚衣两眼一瞪,如获至宝般地看着那光珠,“棠儿?”   “正是。”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更 第9章 全家福(大结局-3) “有心了啊。”胜楚衣沉沉一声。   穹隆将盛着梨棠魂魄的光珠,小心放入胜楚衣掌心,“陛下,梨棠公主心性纯良,魂魄洁净无暇,即便寂灭,也该小心珍重。”   胜楚衣将梨棠的魂魄小心抬近眼底细看,眉头微微一蹙,“怎么银风也在?”   穹隆的手揣在袖子里,“那只狼,倒是忠心地很,全靠它护着公主,臣才收得到这一缕魂魄。臣也曾想将他们分开,可又怕伤了公主,所以就只好这样了。”   胜楚衣悠悠一叹,“没想到最后护她一生的,是那只狼。”   他看着光珠中银灰的光小心守护着那一簇粉白的光,将她包裹在其中,坚定,执着,温柔,心中大定,满身肃杀渐渐消散,袖底轻挥,再次拨开云雾,下方一片繁华的王都。   ……   某片国土上的繁华都城,一片雪后艳阳。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队人马簇,拥着金色轿撵,穿过王都大道,直往王宫。   女帝离宫行猎三月,今日还朝。   那金色轿撵中坐着的,正是当朝女帝。   浩荡的队伍经过一处茶楼,微风轻掀,女帝于轿中向外一瞥,便看见茶楼窗口坐着一袭红衣的女子,盛世美颜,惊为天人,正咧着嘴,对她灿然一笑。   她唰地将帘子放下,可那一笑,美得太惊心动魄,于是忍不住,又立刻伸手掀起,再向外看去,茶楼中的红衣女子已没了踪影。   好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是谁?   茶楼旁边,巷子深处,红衣女子被两手钳过头顶,被人笔直地怼在墙上。   “怜怜,想死我了!”胜楚衣漆黑的鎏金长袍,广袖将她几乎整个人笼罩其中,低声沉沉。   “死开啊!让我再看眼棠棠!”   “你已经陪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又被她看到了,这样会对她很不好,不要再看了,跟我回去吧。”   “可是她还不满十四岁,年纪那么小,深宫中又危机四伏,人人处心积虑,我不放心。”   “怜怜尽管安心,那人已与她相见,必将守护她一世,楚郎选的人,不会错。”   “你选的人,能有多好?”萧怜怀疑地盯着眼前这个王八蛋禽兽,那人该不会是与他臭味相投,也充满了虐待和囚禁欲求的混蛋吧!   胜楚衣将她满眼的咒骂欣然领受,笑得令人迷醉,“天地九方若是为琴,那人便是统御这天地的一根弦,而我们的棠儿,就是那抚琴的人。”   萧怜却还不放心,依依不舍地向着巷口,目送依然还未走完的浩荡车马,“我虽然陪了她十四年,却只能梦中想见,想抱抱她都来不及,她就长大了。”   “别留恋了,怜怜,跟我回去吧,楚郎有宝贝送你。”   “什么宝贝?”   “回去,你就知道了。”   咚地!一捶!   胜楚衣笑:“怜怜想什么呢?真的是宝贝啊,不骗你。”   “真的?”   萧怜受不了宝贝两个字的诱惑。   “真的。”再不回去,待会儿神域天亮,失信于墨染,就事儿大了。   “暂且再信你一次。”   萧怜双手在他胸口重重一推,走在前面,“你欠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胜楚衣笑着跟在身后,“回去看过宝贝,但凭怜怜处置。”   瀚天宫,纯白的云床,床帐可随着日月星辰变换。   晨起朝霞,日暮晚霞,如今,正是满床星光。   萧怜立在床边,将手指探进床帐的缝隙,却有些紧张。   胜楚衣静静立在她身边,对她点点头,安抚她不确定的眼光。   萧怜的手,轻轻将床帐掀起一个缝儿,便是心头漏跳了一拍。   “棠棠……!”她失声轻呼。   “嘘……!”胜楚衣示意她小声点。   那床上,纯白柔软的锦被中,正窝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粉白的脸蛋,有些乱的两只小丸子,搭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胖嘟嘟的,睡得正酣。   “怎么会这样?”   “你追着她去明域的时候,银风护下的一缕魂,被穹隆收了。我就用那一缕魂魄,给你重塑了一位小公主,以后你想亲多久,就亲多久,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楚郎!”这真的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历尽磨难,生生世世,沧海桑田,一回头,所有的一切珍重的人都在!   她跳着揽上他的脖颈,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楚郎,谢谢!”   胜楚衣有些不高兴,“真的只是亲脸?”   “那你还想怎样?”   忽的,床上的小人儿被吵醒了,歪歪斜斜坐起来,看着床边的两位,揉了揉眼,“娘亲?”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唤,将萧怜的眼泪差点惹了出来,“哎!娘亲在!”   她扔了胜楚衣的脖子,去抱小小的人儿。   梨棠又歪着头看看立在床边的胜楚衣,“你是谁?”   萧怜将身子一横,挡住父女两个的视线,“不理他,他是坏人!”   胜楚衣将身子一偏,刚好梨棠也向着他那侧一偏,两人四目相对,那两对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时一弯。   此情此景,竟然与当年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胜楚衣心头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梨棠——”梨棠依然是拉着长长的腔,软软糯糯,甜到人的心坎儿深处。   ------题外话------   写了半年之久的《国师》今日终于宣告正式大结局。   太华心中十分不舍,因为系统迁移的原因,很多答应大家的番外都没有实现。   但是完结,意味着更好的,更新的开始!   新文《盛世大嫁》,家国天下,盛世归一!金戈铁马、尸山血海不过是场棋逢对手的游戏。   风云际会间,太华在南渊等你! 第1章 双帝追妻1 算命的萧大爷 辰极大陆的东方,龙雀皇朝治下,有一个国家,叫做东诏,东诏人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求神问卜,寻仙修道。   奈何如今这个世道,人们所供奉的六位辰极正神已归于虚无,天地间灵力枯竭,即便方士们苦心孤诣,穷极毕生去追寻长生飞升的法门,也只能勉强窥得天机一二,占卜几分吉凶,炼几颗补药,求个延年益寿,千百年来,始终无所建树。   但是即便如此,东诏的大方士在算命方面的特长,依然首屈一指,享誉整个辰极大陆。   不要说龙雀皇朝,就连北域的狼族皇室,也会曾经绑了东诏大方士回去算卦,为皇嗣占卜天命未来。   当然,这一占卜,不得了,就出了场惊天动地的大事,那都是别人的事儿,暂且不说。   现在就说东诏第一城,流光,最近出了个大方士,人称萧大爷,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可谓天下无双,人见人怕。   可他偏偏又不甘心,整天抓人算命,被他抓到的人,若是不老老实实给算上一卦,不但要被当场揍成猪头,回头还会一路倒霉到地老天荒,除非哭着跪着求着,请他再认真给算一卦,这霉运才能完。   这天,萧大爷又在流光城街头摆摊儿,一张桌子,一只招牌,上书十六个大字:   “龙君入世,嫉恶如仇,摸骨看相,从善如流。”   乍一看去,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龙君是谁,不知道,辰极正神的六个人里,没这一号。   第二,算命就算命好了,为什么总有种行侠仗义的江湖气质?不懂。   但是萧大爷对他这十六个字,相当满意,因为那是他自己编的!   现在,他的算卦摊儿在街边现身,整条街的人都呼啦一下跑光了,街边店铺稀里哗啦关了门,生怕被他抓了去算命。   萧大爷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等着,今日,必有一卦!   果然,没多久,街的那一头,来了个翩翩公子,人如玉树,手持长笛,身后跟着个随从。   那公子该是专门来找他的,到了卦摊儿前,方方正正坐下,“听说大方士今日在此看向,特来请教。”   萧大爷身形修长,却留了满脸络腮胡,一嘴龅牙,一只瞎了的眼睛上,戴了只黑眼罩。   他埋头嗑瓜子间,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看了眼这位公子,指尖敲了敲桌子。   那公子立刻领会,一锭金子扣在了案上,“先生,请。”   萧大爷这才扔了瓜子,放下二郎腿,仔细打量了那公子,“年轻人,你姓澹台,老子说得可有错?”   “大胆!”   身后的随从便刚要动,被公子拦住,“先生何以见得?”   萧大爷咧嘴笑,露出满嘴黄龅牙,“你一身龙虎之气,压制万方,即便现在稍有不得志,可将来必是一人之下……”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对,也不是一人,一个,两个,三个……,哎呀,反正没几个人之下了。”   澹台公子温和微笑,“先生,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萧大爷捡了桌上一只瓜子壳扔向他身后的随从,“他都说老子大胆了,那必是没错的。只是不知,你是澹台家的哪位……”他说着,几只手指做了个要钱的动作,搓了搓。   澹台公子又一锭金子按在桌上,“先生卜一卜看。”   萧大爷两眼一亮,龇着比黄金还黄的牙,“东诏太子,澹台青云,就是阁下。”   澹台青云两眼一亮,吩咐身后的随从,“再赏!”   萧大爷得了一摞金票,沾着口水数,“说吧,算什么,太子爷。”   “算吉凶。”   “不用算了,大凶,叫你父皇准备后事吧。”   澹台青云毫无意外,“本宫知晓。”   “知道你还来?”   “本宫是来向先生寻求破解之法。”   萧大爷这才收了吊儿郎当相,“你倒是个聪明的,旁人怕老子算得不吉利,唯恐避之不及,你却懂得来找老子问后招。”   他抖了抖那一摞金票,“逆天改命,非人力所及,我一个街边儿算命的,帮不了你。”   澹台青云向他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萧先生帮不了我,但是您身后的那位,一定可以。”   萧大爷一愣,向身后看了看,“老子身后没人!”   澹台青云一笑,“那大概是本宫看错了。”   他站起身来,“本宫还有三日启程,前往天璇珞珈城,给先生三日时间考虑,若是有意同往,三日后,此地相见。”   他说完,对着萧大爷,或者准确地说,是对着他身后,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题外话------   新的番外,跟《狼君》的剧情有交集哦!   这意味着什么?你猜! 第2章 双帝追妻2 抓回去生孩子 两人走出街口,青云太子身后跟着的小公公就有点瘆得慌,“殿下,您的天眼在那萧大爷身后看到什么?有鬼吗?难怪他算命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   “错了,不是鬼,是救世的神祗!”澹台青云笑着用笛子敲他的头,“不过可惜,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那边儿,萧大爷等着澹台青云走远,便揣了金票,连摊儿都不收,两只金锭都顾不上,拔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向后张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分明地感受到身后有股杀气如影随形。   他一路奔到街角的暗处,被猛地一股劲风一带,整个人变成一个大字,被糊在墙上。   厚厚一摞金票被哄得震了稀碎,呼啦啦飞了漫天。   “老子的钱!”   萧大爷惨叫,忘了伪装老男人嚼烟叶过度的沙哑嗓音,便是醇厚婉转,有些雌雄莫辨。   雪花般飞舞中的金票碎屑中,一袭银白长袍缓缓现形,漆黑长发,垂及腰下,神祗容颜,完美无瑕,却有几分冷清,却已是极尽心平气和地温柔,“怜怜,乖,随朕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   “骗鬼!你当老子不懂?三千世界,都是你无所不能之处,只有辰极这儿你管不着的,老子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这么快宝地,岂能说走就走!”   胜楚衣银白长袍唰地褪为幽深的漆黑,双眸艳红如血,唇角上扬,魔魅一笑,双手砰地撑在她头两侧的墙上,“怜怜,别这么大火气!”   说着作势要亲。   “离我远点,络腮胡、大黄牙你都不放过?”萧怜向一侧片头。   “怜怜,别这么绝情啊!”   “不绝情,你当我傻的!你一个人悄悄变两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变着法折腾老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想骗我生孩子!没门!告诉你,老子已经生了八个了,再也不生了!”   方寸顺势将身子向前一倾,单手托腮,一脸花痴,“怜怜,九幽命苦啊,梨棠、北珩、云上、晴空、墨染,没一个是他的种。”   他旋即笑嘻嘻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不生孩子还不好,少生孩子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唰地又化作一身白袍,神色从魔魅化作傲娇,十分不高兴,“胡说八道,净说些没用的!怜怜,跟朕回去,辰极不是你我该来的地方。”   萧怜被固定在墙上,咯咯咯笑,“是你不该来吧?你在这里,除了装神弄鬼,还能做什么?而我就不一样,至少,我比你,多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身子!”她笑嘻嘻,一字一句数着,“一、二、三,破!”   果然,周身禁锢着她的法力忽地没了,九幽一身纯白之色,也开始急速变淡。   萧怜从墙上跳下,直接从他化作一抹影子的身体上横穿而过,“神帝陛下,辰极六神已死,但信徒尚在,这里的天地造化,不按你的规则轮转,你在别人的地盘,讨不到半点便宜的哦。好啦,每日一次的现身机会用完,老子又自由了,拜拜了您内!”   说着,顶着络腮大胡,一步一跳地跑了。   ------题外话------   解释一下,之前《狼君》中女主的设定的确是棠棠来着,但是考虑到棠棠软萌纯净的人设,许多剧情施展不开,后来太华在改了十稿左右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的《狼君》中的沈醉,是全新的人物设定,而且,怜怜和楚郎也会以配角的身份在剧情中出现哦。   待到无妄魔尊觉醒,龙君恢复神力,两大女主巅峰际会,哇塞想想都过瘾! 1P活动公告,答题有奖哦 各位爱妃卿卿如晤:   太华君的新书《国师》终于七上八下地迎来了第一次PK。这是一本书生死攸关的大事,非常非常重要!   所以29日12:00到2日12:00这三天72小时间,千万不要攒文,千万不要攒文,千万不要攒文!   你的追看、评论,每一个小动作,都对《国师》能否继续走下去,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活动说明:   1、29日起,每日加更一章,大概每日更新量在4500—5000字左右,这是新书免费期的更新极限哦。   2、太华每日会在题外话中附加一个小问题,挑逗你参与讨论,无论回答正确与否都有奖励,第一个回答的,奖励BB25,随后参与回答的,奖励10BB,第一个答对的,不论时间早晚,都同样会获得25BB奖励。   3、太华的另一本书《魔妃》VIP读者参与本书活动,并发表与正文有关的任何评论,都可获得《魔妃》粉丝值的10%奖励作为回馈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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