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家里醋缸又翻了 作者:倪多喜   文案:   秦桑嫁给傅连溪后,每天都在想着和离。   傅连溪起初也挺乐意成全她,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桑每次一提和离,他就控制不住地烦躁。   秦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傅连溪同意和离的事,她忍不住问他,“傅大人,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和离?”   傅连溪强忍着心烦意乱,不高兴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   架空架空架得非常空!小甜文,无脑无逻辑,文笔废,请千万不要考据,鞠躬谢谢!   请勿扒榜。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秦桑、傅连溪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和亲的圣旨下来时,秦桑其实一点也不惊讶。毕竟此去中原,万里迢迢,父皇又怎会舍得送他其他几个掌上明珠去和亲呢。   也就只有她,是可以被当做棋子丢掉的。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好在秦桑生性乐观,倒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反正她在这个牢笼一般的皇宫里早就没有亲人了,所以离开也没有什么不舍,去哪里也无所谓。   和亲之事,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日日仍同往常一样,整日闲在长宁殿里看她从民间淘来的那些话本杂书。   倒是茯苓替她委屈,偷偷掉了好几回眼泪。有回被秦桑看见,秦桑反倒安慰起她,说:“你不要哭嘛。去中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书里说长安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咱们到了那边可以四处看看。”   茯苓却听得眼泪直掉。她从小就跟着秦桑,太了解她的个性。她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比寻常人都更坚强些。她知道伤心难过都没用,所以索性就想开些。   可她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公主委屈,“论年纪,前有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尚未出嫁,此次和亲怎么也不该轮到公主你的。”   秦桑坐在床边,将手里翻了一半的话本子合上,放到枕头边,她不由得叹了气,劝解她,“茯苓,你想开一点。”   她连出生都是个意外。她不过是父皇醉酒后,宠幸了身为下等宫女的母亲,而意外生下的她。父皇原本就未将她看在眼里,更何况她出生不久,南国就遭了百年难遇的旱灾,一时民不聊生。国师替她卜卦算命,说她八字极煞,是灾星降世。   她被锁在冷宫十八年,父皇没要她的命,大概已经算是对她仁慈。   她若什么都去计较,什么都去和其他受宠的公主比,那她从小到大,眼睛怕是都要哭瞎了。   茯苓坐在凳子上,还是忍不住擦眼泪,说:“可此去中原,前路未知,要是遇到危险——”   秦桑安慰她道:“你不要太紧张了。我虽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可好歹也是个公主,我是为两国友邦去和亲的,我那未来夫君就算不喜欢我,也总不会杀了我吧。”   “可——”   “好了好了。好茯苓,我肚子饿了,你去帮我做桃花糕好吗?我好久没吃了。”秦桑说着就去拉茯苓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去,你上回教我的,我还没有学会。”   四月中旬,南国的送亲队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中原。一行人马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六月下旬抵达了长安城。   秦桑原本想等到了长安城,就要出去玩的,谁知道到了驿馆,赵大人直接派了十几个人守在她房门外,勒令她大婚之前哪里也不能去。   秦桑想过要溜出去,可赵大人派了十几个人日夜守在她房门外面,除了第一天跟着赵大人进宫面见了圣上,其他时间别说溜出去,她估计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秦桑最后懒得跟他们玩了,索性翻出她的话本子来,往床上一趟,在驿馆里看了两天杂书。   成亲头一晚,秦桑刚沐浴完,正要上床继续看她的   话本子。这回的本子是茯苓昨天才帮她从长安书店里找来的,是新鲜的故事,讲一个书生和小姐的故事,她才看了不到一半,正要继续看,茯苓就带着一个老嬷嬷从外面进来了。   秦桑坐在床上,腿上搭着被子,只穿了白色中衣,头发也解开了。   她奇怪地看了眼进来的老嬷嬷,刚想问茯苓什么情况,那老嬷嬷已经先向她行了个礼,说:“公主,老奴是奉命来给您上课的。”   “上什么课?”秦桑更奇怪了,她看向茯苓,发展茯苓立在一边,垂着脑袋,脸通红。   等过了一会儿,当老嬷嬷拿出一本书来,秦桑才晓得这上课上的是什么课。   饶是她平日乱七八糟的话本看了许多,也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烫,好不容易等老嬷嬷走了,她把那书一扔,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因为次日便是成亲的日子,秦桑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捞起来,换衣服,梳洗打扮,好几个宫女嬷嬷围着她,往她脑袋上不知道戴了多少东西,重得她脖子都快要被压垮下去。   屋子里闹哄哄的,喜娘们催着赶紧赶紧,马上吉时就要到了。秦桑耳边闹哄哄的,从一早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到不知道谁跑来高喊了一声,“吉时到!”   随后秦桑就被蒙上盖头,被两名喜娘搀扶着往外走。   到了外面,敲锣打鼓更是热闹,街上都是围观的老百姓,若不是有一众侍卫拦在道路两旁,怕是要将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秦桑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围观老百姓们谈论的声音,都是充满喜悦的。仿佛这桩喜事也给长安城带来了一点喜气。   可秦桑却一点没有要嫁人的喜悦,更没有书里说的那种小鹿乱撞的紧张和欢喜。她甚至在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那样的感觉了。   她嫁人了。嫁给她不认识,没见过,也不喜欢的人。   她表现得再无所谓,这一瞬间,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她站在台阶上,垂着眼看到一个男人朝她走来。   他朝她伸出手,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指节修长,指骨有力。可是当秦桑将手放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只手非常冷。冷得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就像那天晚上,他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刚到长安那晚,戴上了面纱随赵大人进宫面圣。   陛下在宫中设了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且在晚宴上将她赐婚给少将军傅连溪。   她听见陛下为她赐婚时,下意识抬起头,顺着旁人的视线也朝对面看过去,然后她就看见了坐在陛下下首,长得无比英俊,穿一身黑衣的男人。   她望向他时,他也抬眸朝她看过来。彼此的视线遥遥撞上,他眼睛很黑,像沉寂的深潭井水。看她的眼神却很冷,冷得像一把冰刃,毫无温度。   他看了她一眼,才起身去接了旨。   秦桑此刻被他牵着,觉得他的手凉到让她想逃。她又想到那天晚上,他看向她时那个冰冷的眼神,心中又很无奈。对于这桩婚事,他们俩都是牺牲品。   婚礼仪式冗长且无聊,秦桑脖子都快被头上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压垮了,等终于结束了仪式,送进洞房,她直接就揭了盖头,将头上戴的东西七七八八全取下来扔到桌上。   喜娘们后面跟进来,瞧见都吓了一跳,捡起被秦桑扔在地上的盖头跑过来,“使不得使不得,礼还没成,盖头不能自己揭啊!”   几个喜娘跑过来,强行把秦桑按回床边坐下,又强行把盖头给她盖上。   这一整天下来,秦桑这会儿又累又饿,耐心已经快要告罄了,“还有多久啊?”   “公主别急,待大人过来挑了盖头,才算礼成。”   “我能先吃点东西吗?”秦桑声音从盖头底下传来,她真是太饿了,肚子已经在叫了。   “不可以。公主,您再忍忍。”   秦桑:“那你们去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过——”   “大人。”   秦桑话没说完,就听见喜娘们齐声唤了声大人。   她正愣神,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都下去。”   “这……”喜娘们一时间面面相觑,这盖头还没揭,礼尚未成,现在就下去似乎不太合规矩。   她们正犹豫,傅连溪突然抬眸,一个眼神过去,吓得几个人心口一颤,哪里还顾得上规矩,连忙屈膝行礼,匆匆退了下去。   临走还将门带上。几个喜娘一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秦桑和傅连溪两个人,偌大的房间顿时变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秦桑盖头还蒙在头上,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傅连溪来帮她挑起盖头。她懒得等,索性自己把盖头揭了。   傅连溪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拎着酒壶在往杯子里倒酒。   秦桑盯着傅连溪背影看了一会儿,估计他应该是不想搭理她,索性把盖头扔到一边,拎着裙子走过去,在傅连溪对面坐下。   她肚子饿得不行,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糕点。   她伸手拿糕点的时候,傅连溪总算抬眸,看向了她。他眼神静静的,却看得秦桑莫名有一点心虚。她拿着糕点的手顿了顿,“我……我肚子饿了。”   她说着,就把手收回去,自顾吃糕点了。   傅连溪看了她两眼,也没再搭理她,自顾喝酒。   秦桑实在是太饿了,早上就没有吃东西,她起初还稍微克制一点,但后来看傅连溪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索性把糕点碟子抱到自己面前,没一会儿,就把碟子里的糕点都吃光了。   傅连溪目光落在秦桑面前空掉的碟子上,终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秦桑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早上就没吃东西,太饿了。”   傅连溪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话也没说,他搁下酒杯,起身就走了。   秦桑看到傅连溪拉开门,走到外面,不由得愣了下,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不留在这里吗?”   傅连溪脚步顿了顿,他回过头,漆黑的眸子凝视住秦桑,“怎么?你希望我留下来?”   秦桑吓一跳,赶紧摇头。   她当然不啊!她巴不得他永远别留下来,两个人互不打扰就最好了。   傅连溪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直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眼,2020年都过了快半个月了。   好久没开文,先开一本古言陪大家过新年。   还是老规矩,前三章给大家发红包~ 第2章   昨晚傅连溪走后,秦桑别提多高兴,一觉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早就醒了,茯苓端着洗脸水在外面敲门,“公主,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秦桑醒了有一会儿了,在床上打盹,听到茯苓的声音,她从床沿探出个脑袋,朝门外说:“醒了醒了,进来吧。”   茯苓这才轻轻推开门,她端着洗脸水进屋,才发现房间里只有秦桑一个人。   她咦了一声,奇怪道:“公主,傅大人呢?”   秦桑自己下床洗脸,她一边拧着毛巾擦脸一边说:“他没在这边过夜,昨晚就走了。”   “啊?”茯苓惊讶,又难以置信,“可昨晚不是新婚夜吗,怎么能……”   “这是好事呀。”秦桑洗干净脸,自己去衣柜里找衣裳穿,一边说:“我之前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现在好了,傅连溪对我没兴趣,我对他也没兴趣,咱们俩各过的各的,简直再好不过。”   说起来也是这个道理,可茯苓想想,又觉得有一点遗憾,说:“可傅大人长得那样英俊,公主你一点也没动心吗?”   秦桑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碧色纱衣,她一边穿上,一边说:“这倒是真的。”   傅连溪确实长得很英俊,眉眼五官英俊得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茯苓过去帮秦桑整理衣裳,笑道:“万一公主以后喜欢上傅大人呢?”   秦桑道:“不会。我不会喜欢谁的。”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只要不抱期待,就没有人能伤害她。   感情也是,她不会让自己轻易动心去喜欢谁。尤其傅连溪明显就不喜欢她,那她就更不会去喜欢他了。   秦桑在房里换好衣裳,茯苓正给她梳头发,管家福伯领着下人来给她请安。   秦桑素来没什么架子,立刻就让他们起来了。   她问管家,“福伯,有早餐吃吗,我有点饿了。”   福伯连忙说:“有有有,前厅正在摆早餐,少夫人随我来吧。”   “诶。”秦桑高高兴兴跟着福伯去前厅吃早餐,谁知一进去就看到傅连溪。   傅连溪已经坐在桌前,在吃早饭了。   他身后还立着两名侍卫,两人看到她时,朝她抱拳行了一礼,“少夫人好。”   “不客气不客气。”秦桑这会儿只顾着看桌上的早点了,从前她和茯苓待在冷宫,一日三餐哪有这样丰富,她高兴地过去,“傅大人,早上好呀。”   她自行拉开傅连溪对面的椅子坐下,福伯前来问她,“少夫人想喝什么粥?老奴不知少夫人喜欢吃什么,今日早餐只煮了小米粥和八宝粥,少夫人若是不喜欢,老奴现在便让人再做。”   “不用不用。八宝粥就好。”秦桑笑眯眯,抬头和福伯说:“您不用特意给我准备什么,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傅连溪在对面听见,莫名想到昨晚秦桑把两个碟子的糕点都吃光了的事情,他心中啧了一声。的确不挑食。   丫鬟很快给秦桑盛了一碗八宝粥来,秦桑正要准备吃,对面傅连溪已经吃好,搁下碗筷就起身离开。   秦桑一愣,转头问:“你吃好啦?”   傅连溪没搭理她,两个侍卫跟在他身后,三个人一起走了。   福伯才赶忙上前解释,“少夫人,大人平日都要去军营办公,所以出门得早。”   秦桑点点头,她不关心傅连溪的行踪,问福伯,“福伯,长安城有哪里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吗?您给我推荐一下吧。”   “那可就多了……”   福伯专程给秦桑列了一张清单,清单上写了许多长安城好玩的好吃的,秦桑兴奋得吃过早饭就带着茯苓出门了。   秦桑被锁在冷宫十八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她对于外界的认知,全部来源于她看过的那些书。   如今来到中原,反倒得了自由。和茯苓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吃了许多好吃的,回去的时候还打包了一份黄鹤楼   烤鸭。   两个人在外面玩到很晚,回去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秦桑抱着香喷喷的烤鸭,打算待会儿回房间看书的时候再吃。她正要回房间的时候,看到对面书房亮着灯。   她一时好奇,便走过去,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傅连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低低沉沉的,分外好听。   秦桑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傅连溪坐在书桌后面,背靠着椅子,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傅大人,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傅连溪从书中抬眸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有事?”   秦桑想了想,说:“是有点事。”   她走去傅连溪的书桌前,趴到桌上,去看傅连溪,说:“傅大人,我们打个商量吧。”   傅连溪垂眸觑她一眼。   秦桑又继续道:“我看得出,这桩婚事,你是极不愿意的。其实我也不愿意呀。那天晚上在宫里,陛下赐婚的时候,其实我就看出你很不耐烦了。”   她好奇地看着傅连溪,“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傅连溪只是看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桑道:“我就是想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大可以把她娶进门,我是不在意的。我也不会管你,也不会干涉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傅连溪见秦桑一脸认真,像难得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他唇角勾了勾,“是吗,你倒是大方。”   秦桑道:“那当然啦。”她说着,又笑了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傅连溪,“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傅连溪将手里的书扔到桌上,“说来听听。”   秦桑想了想,她看着傅连溪,很认真地说:“我听人说,您是很受陛下倚重的臣子,我想说,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陛下求情,放我自由……”   傅连溪眼睛微眯了下,要说什么,秦桑立刻打断他,“我知道我是和亲的公主,不该提这种要求。我想说的是,倘若能在不影响两国邦交的前提下,你可以和陛下求情的话,能不能放我自由?”   她过去十八年都被锁在南国的冷宫里,如今又被迫来中原和亲。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要这样终此一生的准备,可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她才十八岁,还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也没有被别人喜欢过。就从一个冷宫,到了另一个“冷宫。”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难,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   傅连溪背靠着椅子,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和中指在扶手上轻敲着,他看着秦桑,半晌,才说:“也并不是很难。”顿了下,又道:“如果立功的话。”   秦桑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傅连溪嗯了一声。   秦桑一下就开心起来,她几乎要蹦起来,激动道:“傅大人,你真是个好人!”又道:“那我等你好消息呀。”   她说完就开心地往外跑,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去,把怀里抱着的烤鸭塞给傅连溪,“这个请你吃。”   她说完开心地跑出去,傅连溪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烤鸭,唇角不自觉勾起点笑,将东西扔到桌上,起身离开了书房。   自从秦桑和傅连溪商量好有可能放她自由,她几乎天天都盼着傅连溪赶紧立功,好和陛下请求和离的事。   她甚至连和离书都写好了,这天傍晚傅连溪一回来,她就赶紧跑过去,“傅大人,我找你有事。”   “说。”傅连溪抬脚跨入门槛,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搭理秦桑。   秦桑跟在傅连溪身边,她拉住他胳膊,悄悄说:“去书房说,去书房说。”   等到了书房,她才把写好的和离书拿出来,放到书房上给傅连溪看。   傅连溪将外裳脱了挂到屏风上,垂眸瞧了眼秦桑写的和离书,“你当和亲是儿戏,陛下没同意,和离书也没用。”   秦桑道:“那你先签个字嘛,等陛下同意了,我们俩就都可以自由了。”   她边说边拿毛笔给给傅连溪,“傅大人,签个字签个字。”   傅连溪还要公务要办,没时间陪秦桑在这儿磨,他拿过去,随手就落了个名字。   秦桑拿起来看,忍不住冲傅连溪竖了个大拇指,“傅大人,字写得真好看。”   傅连溪道:“出去吧,帮我叫下唐风。”   “好的!”秦桑拿了和离书,高高兴兴就跑出去了。   回房间以后,茯苓好奇问:”这个和离书有用吗?”   秦桑道:“这会儿是没用,不过傅连溪说了,他会跟陛下提的。”   她被父皇当做棋子丢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南国王室放弃了。所以无论她在大秦是死是活,父皇都不会再管。   只要大秦这边肯放她,她就能彻底自由了。   秦桑把和离书妥妥帖帖地收起来,心情大好,晚上睡觉前还和茯苓商量着明天要去哪里玩。   茯苓道:“我听人说,芙蓉河上的荷花都开了,近来有好多人去泛舟游湖呢。”   秦桑眼睛一亮,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那我们明天也去。”   “好。”茯苓起身给秦桑掖被子,“您早些睡吧。”   说着,才将蜡烛灭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签了个狗屁和离书。 第3章   秦桑头一天晚上睡觉前还想着第二天要去泛舟的事情,结果这一觉睡得太香,导致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等迷迷糊糊收拾好,去河边的时候,河面上已经停了好些画舫,有人抚琴有人煮茶,好生热闹。   今日天气又很好,晴空万里,芙蓉河上吹着和煦的风,秦桑坐在船头,趴在船沿边,晒着太阳吹风,微风中还有淡淡的莲花香气,她心情极好,和茯苓说:“长安果然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比书里记载的还要好上许多。”   她趴在船沿,望了眼对面离她不远的一艘画舫,眉眼弯弯地一笑,指着那背对着她坐着的白衣公子,偏头和茯苓说:“你瞧,长安城里还出美男,这背影一瞧就是个长得极好看的公子。”   她真是闲着无聊,让船家把船靠过去些,要仔细瞧瞧。   茯苓瞧着那背影有些眼熟,她犹豫着,想提醒秦桑,那人好像是傅大人。   可不待茯苓提醒,傅大人已经转过头来了。   秦桑看到傅连溪,不由得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   两条船已经靠得很近了,傅连溪沉默地看了秦桑一会儿,见秦桑还傻乎乎地望着他,他低声道:“看够了吗?”   秦桑这才回过神,她顿时露出笑容,双手一击掌,开朗道:“我说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如此俊俏,原来是我们傅大人呀!”   秦桑嫁给傅连溪也有一阵子了,傅连溪平日忙于公务,不常在府上,但也知道,这傻子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瞎玩,倒是没什么心计。   “这位是?”坐在傅连溪对面的男子瞧见秦桑,好奇问道。   傅连溪还没答话,秦桑倒是先答了,她笑盈盈的,凑过去些,手掩在唇边,压低着声音,小声道:“太子殿下,我是秦桑。”   刚来长安那晚,她随赵大人进宫面圣。因当时蒙着面纱,旁人并不知她相貌,不过她倒是将宫里的人记了个七七八八。   方才她在后方没有看见傅连溪对面坐着太子殿下,此刻才看见。   云湛颇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笑开了,道:“我就说我们傅大人今日脾气怎么这样好,原来是小弟妹。”   秦桑下意识去看了眼傅连溪,不过傅连溪还是和平时一样,冷冰冰的,压根没什么表情。   她心道,哪里脾气好了,刚才还冷嗖嗖问了她一句,“看够了吗?”   云湛笑道:“既然碰到,小弟妹不妨到我们船上饮茶。”   他说着,回头吩咐丫鬟去里面拿点心,秦桑正好还没吃早饭,见丫鬟拿着糕点出来,肚子顿时咕咕叫起来。   她也不客气,立刻高兴地让船家把船再靠过去些,等两条船挨得更近了,才起身拎着裙子跨到对面船上去。   云湛好奇打量秦桑,他原以为这南国来的公主是个安静柔弱的性子,毕竟那晚的宫宴上,她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南国使臣旁边,全程连头也没怎么抬起来。如今再看这拎着裙子满脸笑容跳到他们船上来的女人,哪里有半点文静的样子。   瞧着倒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   云湛不由失笑,说:“小弟妹喜欢吃什么尽管说,船上都有。”   “都可以都可以。”秦桑在傅连溪旁边坐下来,随便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看起来很好吃的糕点,送到嘴边,刚咬了一口,抬眸就发现傅连溪在看她。   她愣了下,下意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那个……你们聊,不用管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点噎住了,下意识又咽了咽下,四下张望去找茶水。   傅连溪看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给她,“没喝过。”   秦桑连忙接过来,开心道:“谢谢傅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傅连溪看她一眼,没再搭理她,又抬头继续和太子谈事。   秦桑对朝中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注意听他们俩讲什么,只顾着在那儿吃东西,时不时转过头去看看其他画舫上的美人。   河面上停着好几艘画舫,离他们不远的一艘画舫上,有姑娘在抚琴,琴声如潺潺流水,十分悦耳好听。   她端着茶杯,一边饮茶,一边瞧对面的美人,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抚琴的姑娘也时不时望向他们这边。   她下意识顺着那姑娘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姑娘看的是傅连溪。   她心中咦了一声,也不自觉打量起傅连溪来。   她一手执着茶杯,一手撑在茶桌上,托着脸颊,偏头仔细观察傅连溪。   其实那晚赐婚的时候,她就发现,傅连溪的确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眉眼五官都生得十分英俊。   如今仔细看,也依然十分英俊。也难怪有姑娘偷偷看他。   她看了半天,大概是眼神太过明显,傅连溪转过视线来看她,眼神像是又在说,“看够了吗?”   秦桑这才回过神,她咧嘴一笑,凑到傅连溪跟前,在他耳边小声道:“傅大人,那边有姑娘在看你。”   她自认声音很小了,可对面的云湛还是听见了,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一声。   傅连溪轻轻皱了下眉,看了秦桑一眼,“你很无聊吗?”   秦桑撇撇嘴,又自顾继续吃东西。   船只快靠到岸边,云湛道:“那便三日后启程,你回去准备一下。”   傅连溪嗯了声。   秦桑听到这句,倒是起了点好奇心,想问他们三日后要去哪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好像不那么合适问。索性便没有问出口。   几人下船,已近晌午。   云湛忽然和傅连溪道:“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母后也挺挂念你的,让我见到你,喊你去她那边吃饭。”又道:“难得今天小弟妹也在,你倒也该带小弟妹进宫见见母后。”   傅连溪微顿了下,侧头看了眼秦桑。   秦桑其实是不太愿意进宫的,她从小生在皇宫,却不喜欢皇宫里的那种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不过是太子开了口,她也不敢拒绝。   好在她虽然不喜欢皇宫,但毕竟也是个公主,应付起宫里的礼仪来,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之前听说,傅连溪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是皇后娘娘的义子。所以合情合理,她也的确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几人一道进宫,到皇后娘娘寝宫时,宫女正在进进出出地摆膳。   云湛先一步跨入殿内,爽朗道:“母后,您看谁来了。”   皇后娘娘坐在桌前,抬头就看云湛和傅连溪。   傅连溪点头行礼,唤了声,“母亲。“   秦桑愣了下,一时不知道该喊皇后娘娘,还是该跟着傅连溪喊母亲。不过也没时间给她犹豫,便连忙屈身行礼,“秦桑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上下打量了下秦桑,微笑道:“免礼吧。”又看向傅连溪,“你这孩子,倒是许久没进宫来了。”   傅连溪道:“近来军中事务繁忙。”   皇后让他们入座,道:“那倒是。近来陛下身体也不太好,朝中一些事务都交给湛儿在处理,不过如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平时也多帮着湛儿一些。”   傅连溪道:“殿下聪慧过人,又爱民如子,定能将朝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笑了笑,又讲起近来宫中的事。   秦桑自觉是个外人,只规规矩矩坐在傅连溪身边,默默听着,也没怎么动筷子吃东西。   谁知过了一阵,话题却忽然转到她身上,皇后见她没怎么吃东西,便问:“公主可是吃不惯我们这边的食物?”   秦桑一愣,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很喜欢中原的食物,都很好吃。”   她说着夹起面前的一只鸡腿,抬头望着皇后娘娘甜甜地一笑。   皇后笑了笑,回头吩咐宫女,“锦绣,去把我房间那个锦盒拿来。”   “是,娘娘。”宫女锦绣应声出了门,没多久便将那个锦盒拿了过来。   皇后娘娘接过那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只金镯子。   皇后道:“连溪自幼无父无母,是在本宫跟前长大的,虽是本宫义子,本宫却一直将他当做亲儿子。这镯子是本宫给儿媳妇准备的,不过你之前一直没进宫,倒是没机会给你。”   她说着,将锦盒递给秦桑,微笑道:“来,戴上给本宫看看。”   秦桑有点惶恐,连忙将东西收下,道:“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你既嫁给了连溪为妻,也该随连溪唤本宫一声母亲。”   秦桑闻言乖乖听话,她笑起来甜甜的,嘴巴也甜甜的,马上就喊了一声“母亲。”   皇后笑了笑,道:“把镯子戴上我看看吧,要是不合适,本宫吩咐人改改。”   秦桑诶了一声,将镯子取出来,戴到手腕上。   这镯子的工艺实在精致,一看就是上等品,且大小也刚刚合适。皇后瞧了瞧,微笑道:“倒是好看。”   秦桑抬头谢恩,她笑起来,“谢谢母亲。”   在宫里用过午膳,和皇后告别后,秦桑便跟着傅连溪出宫回家了。   她一路心情很好,把戴着镯子的手腕递到傅连溪眼前,笑问:“傅大人,好看吗?”   傅连溪拉开她挡住他视线的手,挺敷衍地嗯了声。   秦桑收回手,将双手负在身后,她偏头瞧了瞧傅连溪,唇边露出笑意,小声道:“难怪外面的人都说傅大人能只手遮天,原来您还是皇后娘娘的义子呀。”   她又抬起手腕来看了看,道:“不过皇后娘娘对你真好,连给儿媳妇准备的镯子都给我了。”   傅连溪没有搭理她,只是往宫外走,沉默地看着前面的路,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宫,秦桑才忽然想起来刚刚在船上,太子殿下和傅连溪说三日后启程的事,她好奇问:“对了,傅大人,你刚刚和太子说什么三日后启程,你要去哪儿?”   傅连溪没有看她,道:“千佛寺。”   秦桑在书里看过这个千佛寺,地点在扬州,据说香火很旺,寺庙里都是得道高僧,是个很有名的寺庙。   她连忙又问:“去千佛寺做什么?”   傅连溪道:“皇后娘娘每年都要去千佛寺礼佛,祈求国运昌盛,百姓安乐。”   秦桑愣了一下,似忽然想到什么,她忙道:“傅大人,我想——”   “大人,军中有急事。”秦桑话还没说完,等在宫外的唐风突然上前来。   傅连溪嗯了声,他上前一步,翻身就上了马。   他一拉缰绳,将马掉了个头。   秦桑愣在原地。   傅连溪骑着马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才忽然想起她。他回过头,看向她,问道:“知道回府的路吗?”   秦桑有点愣地望住傅连溪,点了点头。   傅连溪嗯了声,道:“我有事,你先自己回去。”   “傅——”   秦桑想喊住他,可还没等她开口,傅连溪已经打马离开。   马蹄翻飞,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宫墙下。   秦桑望着傅连溪已经很远的背影,站在宫墙下,幽幽叹了声气,才慢慢往外走。   回府之后,秦桑坐在窗前看书。不过看一会儿就走神,茯苓给她端水果进来,就自家公主撑着脑袋在那儿走神,像是在想什么,便上前问:“公主,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秦桑两手托着脸颊,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树,道:“傅连溪过几天要去千佛寺,我在想该怎么求他,让他也带我一起去。”   茯苓愣了愣,“您去千佛寺做什么?”   秦桑道:“我想将母亲的牌位供奉在寺里,听闻千佛寺的师傅都是得道高僧,我还想请大师为我娘亲诵经念佛,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安心些,不要太担心我。”   她出生以后,便一直和娘亲被锁在冷宫,七岁那年,母亲病逝,之后长宁殿里,就只剩她和茯苓,还有一个负责照顾她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对她并不上心,她九岁那年染了天花,老嬷嬷吓得逃了出去,丢她在长宁殿里自生自灭。父皇怕疫情在宫中传染,下令将长宁殿封锁,不让任何人进出。   那段时间她熬得很辛苦,险些就丢了性命。那段时间她还总做梦到娘亲,每次梦到娘亲,娘亲都在看着她哭。   一直到现在,她也总梦到娘亲。每次梦到娘亲,娘亲不是在哭,就是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她出嫁那晚也梦到了娘亲,梦到娘亲一边哭一边为她梳头发,“我苦命的孩子,娘亲对不起你,不能一直陪着你,保护你。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秦桑如今和傅连溪虽然还算和平相处,但是傅连溪那么冷冰冰的,又不近人情,估计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带她一起出门。   她本就在发愁,茯苓偏还要火上浇油,说:“我听小蝶说,大人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他要是不点头,旁人就是磕破脑袋,他也懒得看一眼。”   秦桑:“……”   虽然如此,秦桑还是头铁,晚上就拎着个灯笼坐在门前台阶上,等傅连溪回来。   谁知道傅连溪迟迟不回来,她等得望眼欲穿,都快睡着了,才终于看到傅连溪朝这边走来。   秦桑眼睛一亮,立刻拎着灯笼跑过去,“傅大人!”   傅连溪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有事?”   秦桑:“没有啊。我就是等你回来嘛。”   傅连溪:“……”   傅连溪懒得搭理她,径直往前走。   秦桑走在傅连溪旁边,拎着灯笼赶紧给他前面照路,“大人,小心台阶。”   “大人,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给您做点宵夜?”   “不用。”   “那您渴不渴?喝茶还是喝水?”   “不用。”   “诶,大人,您辛苦一天,要不要我帮您捏捏肩捶捶腿?我——”   到房门口时,傅连溪突然停下脚步,秦桑跟在后面,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傅连溪背上,疼得她叫了一声,立刻抬手摸了摸鼻子,她抬头有点埋怨地看了眼傅连溪,“你干嘛突然停下呀。”   这人的后背石头做的吗?疼死她了。   傅连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桑摸了摸鼻子,也懒得和他兜圈子,看着他说:“我也想去千佛寺。”   傅连溪闻言,皱了皱眉。   秦桑心里一慌,见他要拒绝,下意识就拉住了他胳膊,撒娇道:“求你了,傅大人,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傅连溪看她一眼,“你去千佛寺做什么?”   秦桑道:“我也想去拜拜佛啊。”   傅连溪看她半天,没说话。   秦桑心里没谱,紧张地望着他,小心翼翼问:“您同意了?”   傅连溪:“不行。”   他说完,就直接进屋里去了。   秦桑急得跟进去,“傅大人,求你了。咱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就帮个忙,顺带捎上我吧。”   傅连溪脱下白裳,挂到床边的衣架上。   秦桑见傅连溪不搭理她,她又过去,拉住傅连溪的衣袖,仰头望着他,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很是可怜,“傅大人,你就行行好,带上我吧。要是不行,那我悄悄跟在你们后面也行。你真的放心,我这么懂事,肯定不给你惹麻烦。”   傅连溪还是不搭理她,他低头自顾解腰带,腰带解到一半,秦桑依然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他低眸看她,嗓音低低的,“还不出去,想看我脱衣服?”   秦桑一愣,抬头对上傅连溪眼里促狭的笑意,好半晌才猛地一脸红,“谁……谁要看了!”   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慌慌张张就跑了出去,往外跑时还不小心踢翻张凳子,把自己的脚给踢到了。   她疼得哎哟了一声,踮着脚往外跑。   傅连溪往外看一眼秦桑跳着一只脚慌慌张张的背影,一时失笑。   唐风从外面进来,在门口撞见秦桑慌慌张张跑掉,一时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大人,少夫人怎么了?”   傅连溪笑了下,道:“无事。”他换了衣服,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兵书翻看,问:“人马都准备好了吗?”   唐风道:“回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扬州那边也安排妥当了。”   傅连溪嗯了声,“此次出行,事关重大,务必要保护好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安全。”又道:“让凌楠再带一行暗卫跟上。”   “是,属下这便下去安排。”   傅连溪站在书架前翻书,嗯了声,道:“下去吧,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一点慢热,算是一个新尝试吧~   更新时间暂定早上八点 第4章   秦桑真是要被傅连溪气死了,回到房间脸都还红着,忍不住在心里把傅连溪骂了半天。   男人,呵,都是衣冠禽兽!   茯苓见秦桑单脚跳着进屋,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公主,您脚怎么了?”   “别提了。都怪傅连溪。”夏天的鞋面薄,她脚刚刚踢到凳子上,这会儿还疼呢。   她跳到床边,脱了鞋袜检查,结果才发现脚趾都撞红了。她坐在床边,弯腰看了半天,皱了皱眉,忍不住又骂了句,“狗男人。”   茯苓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傅大人怎么了,只好小心猜测,问道:“公主,傅大人不肯带您一起去扬州吗?”   秦桑直起身来,道:“不带我去算了,我还懒得求他。我们自己去。”   秦桑没开玩笑,接下来几天她也没再去求傅连溪。等三日后,傅连溪前脚一出门,她后脚便也带着茯苓出门了。   茯苓胆小,有些怕怕的,跟在秦桑身边小声问:“公主,咱们这样离开京城,傅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孟州城的街道上,一名红衣劲装的女子牵着一匹马行在路上,此刻正好奇地在街上四下张望,仔细一看,不是秦桑又是谁。   秦桑没所谓地道:“那有什么。我和傅连溪说好了,咱们俩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我都不管他,他也不能管我。再说,和离书都签了,指不定很快我就能恢复自由了。”   说话间,便走到一间客栈门口。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上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秦桑一笑,道:“住店。”   她将牵着的马绳递给店小二,道:“麻烦小二哥帮我喂喂马。”   说着从腰间掏出粒碎银子来,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缰绳,将银子揣进怀里,满脸笑容道:“您就放心吧,保管将客人您的马喂得精精神神的。”   又扭头朝里面喊,“两位客官住店,开两间上等的厢房!”   秦桑和茯苓从京城出来,赶了两天路,才总算经过一处繁华的大城。两人上楼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换了衣裳便下楼吃饭。   因离母亲的忌日越发近了,秦桑这几天心情不是太好,也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勉强填饱肚子。   吃过饭,两人出门去转了转。   孟州自是不比京城繁华,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秦桑到一个地方最爱去逛书店,她看书杂,上到各类医书,下到各种话本子民间轶事杂书,但凡感兴趣就要买回去。   在冷宫那些年,全靠这些书给她解闷,才没有觉得太孤独。   书商老板见秦桑一口气拿了很多书,便知自己遇到个大主顾,顿时激动不已,连忙将秦桑引去上座,亲自看茶,“姑娘稍等一下,咱们书铺是整个孟州城最大的书铺,各类藏书应有尽有,您稍微,我立刻让伙计再去取其他书来。”   秦桑端起茶杯饮茶,笑了笑,“不着急,慢慢找,我有的是时间。”   书铺外面,凌南正领着几名暗卫暗中视察城内情况。   一名下属将附近都视察完毕,回来低声报告,“这附近都查完了,没有异常。”   凌南嗯了声,眼睛却望着书店里面。   他以为自己眼花,那坐在里面饮茶的红衣姑娘怎么那么像他们家少夫人?   可是不应该啊?少夫人不是在京城吗?   他觉得纳闷,路上都还在想,回去和傅连溪报告完检查的情况,退下前还是忍不住说:“大人,属下刚刚在外面,好像看到少夫人了……”   傅连溪坐在书桌前,正握笔写着什么,闻言,写字的动作微顿了下。   凌南又道:“不过属下不太确定,看着是很像。但少夫人不是在京城吗……”   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倒是傅连溪没什么反应,淡漠地应了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秦桑和茯苓在书铺里待了很久,买了许多书,她付了钱,让店家帮她送去客栈里。   两人出了书店,又在街上瞎转了一阵,吃过晚饭,天黑了才踏着月色回家。   秦桑今日话一直不太多,茯苓从小跟着秦桑,知道她每年的这几天心情都不会太好,便一直默默地跟在茯苓身侧,也没有出声讲话。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店小二满脸笑容迎上来,“姑娘回来了,刚刚志成书铺的伙计给您送了些书过来,小的已经帮您送回房间去了。”   秦桑笑了笑,“多谢小二哥。”   “不客气不客气,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秦桑一笑,道:“那麻烦你帮我烧点热水上来,我想洗个澡。”   “好的,小的这便去烧。”店小二热热情情应下,高高兴兴就跑去烧水了。   上楼的时候,茯苓才问秦桑,“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再上路?”   秦桑道:“今晚歇一晚,明天就走吧。咱们得赶在母亲忌日前过去。”   “好。”茯苓有些担忧地望着秦桑。   秦桑知她在想什么,便笑了,她拍拍茯苓的肩膀,“好茯苓,谢谢你陪我。不过我没什么事。你快回房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茯苓见秦桑笑了,也跟着笑,她点头诺了一声,“那我便回房休息了,姑娘也早些休息。”   “嗯。”秦桑一笑,这才推门进屋去。   进屋时,她便看到桌上放着的书。   她一看到书,心情便好,走过去看,却发现面上一本是翻开的。   她咦了一声,正觉得奇怪,翻着书,却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沉香木的味道。   且这味道莫名有一点熟悉,她正想是在哪里闻到过,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几乎是立刻转身,一拳挥了过去,然而她都还没看清来人,胳膊瞬间就被拧住,她被迫弯下身,胳膊被反拧在身后,疼得她叫了一声。   她自问自己的武功对付几个小毛贼是没问题的,可这人动作极快,别说碰到他,她压根连是谁都没看见,就被制住了。   秦桑心中又气又怒,还有点觉得丢人,扭头一看,却看到一身黑衣的傅连溪,单手拧着他胳膊,正看着她。   秦桑大惊,心里更怒了,“傅连溪!你有病啊!”   傅连溪垂眸看她一眼,“这么点三脚猫功夫,还跟本大人动手。”   他说着才松开她,坐到茶桌前,手搁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一下下轻敲着桌面,眼睛却是看着秦桑,“你胆子不小,谁让你出门的?”   秦桑揉着胳膊,不高兴地道:“我想出门就出门了,还要跟你打报告啊。”说着,突然又一笑,“你可别忘了,咱们俩可是签了和离书的。”   傅连溪皱眉看着她,“你堂堂一个和亲的公主,未经允许,擅离京城,若是传开了,你可知是什么罪?”   傅连溪冷着脸盯着她,秦桑被傅连溪说得委屈,她坐到凳子上,“我求你带我出门,你又不肯。”   傅连溪沉默看着她,半晌,终于问了句,“你去千佛寺做什么?”   “拜佛啊。”   “是吗。”   秦桑点头,“是啊。”   傅连溪看她一眼,随后起身就往外走,“明天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回京城。”   秦桑一怔,她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冲到门边,挡在傅连溪面前,“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甜甜地一笑,伸手去拉了拉傅连溪的衣袖,“傅连溪,傅大人,有话好好说嘛。”   秦桑原本不想告诉旁人她母亲的事,可眼下她要是不肯说,傅连溪估计真要派人送她回去了。   她便老实交代,说:“再过几日便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将我娘的牌位供奉在寺庙里。我听闻千佛寺的师傅都是得道高僧,想请他们为我娘亲诵经超度。”   傅连溪倒是没想到,他微顿了下,问:“你母亲过世了?”   秦桑点点头,“我七岁的时候,我母亲就过世了。”   傅连溪并不清楚秦桑的情况,他看了她一眼,秦桑连忙又拉住他,可怜巴巴道:“傅连溪,咱们俩虽然是假夫妻,可咱们好歹也是拜过天地的,我母亲也勉强算是你半个母亲吧,你就当是帮帮忙,我去到寺里,供奉好我母亲的牌位便回京城。”   她见傅连溪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又忍不住认真道:“求你了,我母亲真的很担心我,我想让她安心些。”   傅连溪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但却依然什么也没说,打开门出去了。秦桑见他出去,以为他还是要送她回京城,吓得赶紧跟上去,“诶,傅连溪,你——”   “收拾好东西,跟我去驿馆。”   秦桑先是一愣,等傅连溪都下楼了,她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兴地应了一声,跑回房间去收拾东西。   秦桑跟着傅连溪回驿馆,驿馆四面八方全是带刀侍卫在森严把守,为首的还有傅连溪的心腹唐风和凌南。   唐风看到跟在傅连溪身后的秦桑时,很是惊讶,他低唤了一声,“少夫人?”   秦桑双手负在身后,一笑,“是我。”   凌南直接傻了眼,“还真是您,我今天在外面看见,还以为看花了眼。不过……”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不过少夫人您怎么也来了?”   秦桑一笑,她偏过身子,以手掩唇,小声和凌南说:“我这不是太想你们家大人了吗,千里追夫来了。”   凌南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哪听过这些,顿时脸红了一片,心想这少夫人未免也太敢说了。   秦桑声音带着笑,明显是逗凌南玩的。   她抬头见凌南满脸通红,一时忍不住乐了。   旁边傅连溪懒得听她胡言乱语,直接往里走了。   秦桑赶紧跟上去。她这会儿倒是收了玩笑的心思,小声问傅连溪,“傅大人,我这擅离京城,要是被皇后娘娘看见了追问怎么办?”   傅连溪双手负在身后,一身黑衣融在黑夜中,身形无比挺拔英俊。   他眼睛平视着前方,“现在知道怕了?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秦桑一愣。然后就想起来,他是在说她刚刚在外面和凌南说的,因为太想他,千里追夫来了的事。   她纠结道:“这不太好吧?这样子说,显得我多不矜持呀。哪有新媳妇追着丈夫跑的,传出去我多丢脸呀。”   傅连溪倒是乐了,他侧眸瞧她一眼,“你还知道丢脸?”   秦桑一本正经道:“那当然了,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嘛。”   秦桑跟着傅连溪往前走了一阵,小声问:“傅连溪,我今晚住哪儿?”   “我房里。”说话间,便推开了面前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秦桑吓得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傅……傅连溪,不带你这样趁人之危的啊。”   傅连溪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你睡我房间,我今晚要值夜。”他说着从里面出来,经过秦桑的时候上下扫了她一眼,他唇角难得勾起丝笑,“趁人之危?本大人还没有这么饥不择食。”   秦桑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傅连溪已经出去了。秦桑回过头,望着傅连溪背影无语半天。   “……???”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什么叫饥不择食???她长得还不够好看吗???   傅连溪往外走,交代她,“别到处瞎跑,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秦桑气得不想搭理他,她踢开门径直进房间去了。 第5章   秦桑私自出京,确实不宜叫人知道。何况,她总不能真的和皇后娘娘说,她是因为太想傅连溪了,所以才跟着来的吧?   那她成什么了。   所以第二天她是扮做宫女混在人群里的。   不过她还是有点郁闷,她自己悄悄去悄悄回多好,傅连溪偏要把她抓过来,害她一点自由也没有。   好在没几天总算到了千佛寺。   皇后和太子殿下进庙里礼佛,旁人自是不能去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森严守卫,秦桑混着宫女里面,被一位老嬷嬷安排去打扫皇后之后要住的房间。   不过才走到半路上,唐风就来找过来,和那老嬷嬷说:“将军的院里需要个宫女过去洒扫。”   谁人都知道少将军是朝中重臣,又是皇后义子,老嬷嬷自然是毕恭毕敬,立马要派宫女过去。   唐风扫了一圈,最后抬手指了下秦桑,“就她吧。”   “诶,好好。”老嬷嬷应着,对秦桑道:“你随唐大人去吧。”   秦桑一直低着头,闻言屈膝诺了一声,这才转身跟着唐风离开。   等走出去很远,才抬起头来,冲唐风一笑,“辛苦你了,唐侍卫。”   唐风道:“应该的。”   他领着秦桑去了傅连溪的院里,道:“大人吩咐,少夫人这两日最好先待在院中不要乱走,待娘娘礼佛完毕,就可以去前殿了。”   秦桑点点头,“好。”   她好奇问:“不过你们大人呢?”   唐风道:“大人奉命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全,这两日会一直在前殿。少夫人安心休息,属下便先退下了。”   秦桑连忙点头,“好好好,你忙你的。”   唐风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秦桑确实很听话,待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   因着这两日便是母亲忌日,她每日待在房间里,跪坐于蒲团上,为母亲抄写经文。   这日中午,皇后终于在前殿礼完佛事,回厢房歇息。傅连溪安排好守卫保护,才回院里稍作休息。   他回到院中时,院子里很安静,只偶尔听见林间传来一两声鸟鸣。   他经过秦桑房间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秦桑穿一身白衣,正襟跪坐在蒲团上,正认真抄写经文。   经文已经抄写了很长,秦桑握着笔,微偏着头,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窗外阳光照进屋里,落在秦桑身上,衬得她眉眼五官格外温柔恬静。   傅连溪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桑这样安静的模样,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竟然微微失神。   直到秦桑忽然抬头,看见了他。她朝他一笑,“你回来了。”   秦桑搁下笔,从地上站起来,她走到外面开门,笑看着傅连溪问:“你吃过饭了吗?刚刚有小师傅送了午饭过来,我还没吃,要不要一起吃?”   傅连溪看她一会儿,半晌才嗯了声,道:“你先吃,我换身衣服。”   他说着便抬脚去了隔壁房间。   秦桑回房间摆碗筷,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傅连溪就换了衣服过来了。   秦桑露出笑容,递给他筷子,“我听唐风说,你这两天一直在前殿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安全。”   傅连溪嗯了声,接过她她递过来的筷子。   秦桑给他夹了一片青菜,“你有吃寺里的斋饭吗,还挺好吃的。”   傅连溪看到秦桑给他夹菜,他微顿了下,抬眸看她。   “怎么啦?是不是凉了?”   她夹起青菜自己也吃了一点,“还好还好。现在天热,凉得没那么快。”   秦桑这几天待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一日三餐有寺庙的小师傅送饭过来,虽都是素食,味道却还不错。   她一边吃饭一边抬头问傅连溪,“皇后娘娘礼佛结束了吗?”   傅连溪嗯了一声,他目光扫过屋子中间的矮桌上,经文抄写得很长,一半垂在地上,他闲闲问了句,“你这几日就一直都待在房间里抄经文?”   秦桑点点头,“是啊。”她抬头看傅连溪,眉眼带着笑,“不是你交代不准乱跑吗,我多乖呀,说了不给您惹麻烦,肯定不给您惹麻烦。”   傅连溪抬眸看她一眼,他难得难得勾起点笑。他原本确实挺厌烦这桩婚事,不过眼下看来秦桑倒也没那么麻烦。   吃过午饭,傅连溪便就在秦桑房间里休息,和秦桑说:“点一柱香。”   秦桑愣了愣,“点香做什么?”   傅连溪没有去床上,直接在窗前的躺椅上躺着小憩,他闭上眼睛,缓缓说:“不点香睡不着。”   “您睡眠不好吗?”秦桑去拿了一根香出来点上,她蹲跪在矮桌前,一边点香一边抬头看傅连溪,说:“你要不去床上睡?”   傅连溪道:“不用。只休息一会儿。”   秦桑想起那日唐风说,傅连溪这几日都要在前殿当值,保护皇后和太子安全,她估摸他应该几天没怎么休息,便不再出声,小心将香点好,便又拿起笔来,安静地抄写经文。   佛门清净之地,总是静悄悄的。能让人心情平静。   秦桑安静抄了一会儿经文,抬眼间看到傅连溪。他安静地躺在那儿小憩,躺椅的位置背着光,光影有些暗。秦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傅连溪脸上,他看起来有点疲惫,眼下有淡淡青影。   秦桑不自觉多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感觉窗外有风吹进来,她下意识搁下笔,起身过去关窗。   不过她刚关好窗,傅连溪就醒了。她回头见他醒来,小声问:“吵到你了吗?”   傅连溪仍靠在躺椅里没动,眼睛也仍闭着,只是抬手揉着眉心。他摇了下头,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秦桑道:“一刻钟不到。”   傅连溪闭着眼睛,揉着眉心有一会儿没说话。   秦桑站在面前,说:“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傅连溪没应,缓了片刻便起身,他拿起剑往外走,和秦桑说:“你等天黑再去前面。”   秦桑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傅连溪就已经出去了,唐风在外面等候,见傅连溪出来便立刻上前汇报事情,两人一起往外走了。   秦桑望着傅连溪走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禁感慨,辛苦了几天就睡了一刻钟不到,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少将军,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回房继续抄写经文,因为傅连溪让她晚上再去前面,她也不敢私自外出,等天黑以后,才悄悄出了门。   秦桑之前千佛寺香火非常旺盛,平日里香客络绎不绝,不过这几天因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进寺礼佛,寺庙便暂时对外关闭。   秦桑抱着母亲的牌位一路去前面大殿,看到好多带刀侍卫巡逻,她起初还怕自己被当做外来的闯入者给抓起来,但后来发现大家都对她视而不见,还有人经过她时,朝她轻轻点下头,算是行礼。   她顿时就知道了,这些侍卫都是傅连溪的人,估计是他打了招呼,不必拦阻她。   秦桑到了大殿,殿里有位老师傅盘腿坐在蒲团上在参禅。   她不敢打扰,在外面等了一阵,直到那位老师傅参完禅,喊了她,“施主请进来吧。”   秦桑这才敢进去,她双手合十,对老师傅行了一礼,“师父好。”   秦桑在老师傅对面的蒲团上跪下来,道:“师父,我今日来是有两件事相求,一是我想将我母亲的牌位供奉在寺里,我母亲生前过得很苦,如今过世多年,却依然不肯瞑目,她放心不下我。我想将我母亲的牌位供奉在寺庙,还想请大师可以为我母亲诵经超度。”   “阿弥陀佛。施主有此孝心,你母亲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   秦桑在大师的指引下,将母亲的牌位供奉在了寺庙里,又跟着在大殿中为母亲诵了一夜经。   到快天亮时,才和师傅道谢离开。   从大殿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寺庙里的小师傅正在扫尘,巡逻的侍卫似乎换了一批人。   秦桑远远看到傅连溪,傅连溪正在和一名侍卫交代什么,大概是看到了她,他交代完就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秦桑冲他一笑,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傅大人,真是谢谢您。我母亲的牌位已经供奉好了。”   傅连溪懒得搭理她,拿剑柄将她脸抬起来,“行了,回院里去吧,没事别乱跑。”   他说着便又往旁边走了。   傅连溪忙,一整天都难得见到他人影。秦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倒是很清静。   这天她闲来无事,坐在院中石桌前看书。   之前在孟州买了好多书,还没有来得及翻看。   这天她看一本医书,想起傅连溪睡眠不好,想着左右无事,便去房间里拿了纸笔写方子。   傅连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桑在院中石桌前坐着,在认真写什么。   他回屋时,经过秦桑,垂眸扫了一眼,全是药材的名字。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了句,“你还懂医术?”   秦桑一边写一边谦虚道:“自学成才,略知皮毛。”   傅连溪回房间洗澡,他事前先让人送了水过来。   进屋刚脱了外裳,秦桑突然推开门跑进来。他脱里衣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秦桑倒是无知无觉,她走过去,将刚刚写的方子放到桌子上,和傅连溪说:“长期靠点香助眠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方子可能对你的失眠症有用,你可以试试。”   傅连溪微怔,他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看,随后抬头,看向秦桑,“你刚刚就是在写这个?”   秦桑点头,“是啊。”   傅连溪看她一会儿,随后将方子放回桌子上,道:“不过可能没什么用。”   秦桑一愣,“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傅连溪看向她,他眼眸很深,忽然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秦桑愣了下,“这没有什么嘛。而且你不是带我来千佛寺了吗。”   她说着,突然又一笑,开玩笑道:“再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那我关心关心我相公,不是应该的吗。”   傅连溪深深看她,没有说话。   秦桑开过玩笑自己倒是哈哈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你不要有压力。等以后咱们和离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以此缠着你的。”   傅连溪沉默看她一眼,“是吗。”   秦桑笑着点头,“那当然了。我说话算话的,说了和离,到时候肯定走得痛痛快快的,保证不让你心烦。”   傅连溪看着秦桑一副迫不及待立刻就想和离的模样,莫名有些不痛快,他问她,“怎么?待在我身边很委屈你吗?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离?”   秦桑道:“没有没有。大人长得如此英俊,多少女孩子想嫁还来不及呢,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傅连溪看她一眼,“那你还不出去?”   秦桑弯着唇角一笑,“好的,那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秦桑说着便转身,双手负在身后,唇角挂着笑,潇潇洒洒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人,追妻火葬场了解一下~ 第6章   皇后娘娘要在寺里小住半月,抄写佛经。   秦桑日日晚上去前面大殿祭拜母亲,偶尔坐下来听大师们讲禅。   这天她祭拜完母亲,回到院子里,谁知道一进去就看到太子殿下正和傅连溪在院中坐着讲话。因着她此行算是擅离京城,自然是不敢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看见。   但谁知道会在这里撞上太子殿下,她条件反射立刻就要躲,谁知太子突然朝她看过来,笑道:“小弟妹不必躲,看见你了。”   秦桑身体一僵,她愣了片刻,才转过身,下意识看向傅连溪。   傅连溪没什么反应,仍在自顾饮茶。她便猜到太子应该是知情的。这下才总算松一口气,她走过去,朝太子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云湛笑道:“坐吧。”   秦桑只好在旁边坐下来。   云湛道:“听连溪说,你此次来千佛寺,是为祭奠母亲。”   秦桑闻言,猜是傅连溪和太子讲了实情,她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近逢母亲忌日,听闻千佛寺有许多高僧,便想来请师傅为母亲诵诵佛经。”   云湛道:“既是尽孝,自然是好事。你倒该直接与我母后说,一起前来。”   秦桑道:“皇后娘娘此行是为国家为百姓祈福,桑桑这么点小事,怎敢打扰。”   云湛笑道:“那有什么。连溪可是我母后的义子,你相当于我母后的儿媳妇,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没那么多规矩。”   太子都这样说了,秦桑只好笑了笑,道了声“好。”   她见云湛杯子里没有水了,便拎起茶壶来,“殿下,我给您倒水。”   “好。多谢。”   秦桑一笑,“不客气。”   她正低头倒水,秦桑隐约察觉到傅连溪在看她,她抬眸朝他看去,小声问:“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傅连溪看她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继续和太子讲话。   秦桑一脸莫名。   她给太子倒好茶水,又拎着茶壶去给傅连溪倒,笑道:“来来来,相公,我给你也倒满。”   傅连溪被秦桑一声“相公”叫得一愣,他抬眸看她。   秦桑悄悄给他眨了下眼,眼神像在说,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呢,做戏做全套呀大人。   傅连溪沉默看她一眼,懒得再搭理她。   他低头正要饮茶,却忽然听见树叶晃动。几乎是同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眼神一凛,手握茶杯,将杯里的水往后一倒,那水带了内力,将刺客生生逼退几步。   那蒙面刺客显然受惊,但立刻又举刀朝傅连溪砍来。   傅连溪一偏头,手握住那刺客的手腕,反手就割向那刺客的脖子。   一瞬间,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黑衣刺客。   秦桑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秦桑原以为这些刺客是冲着傅连溪来的,可很快就发现这些刺客全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且不光是这个院子里,外面也全是打斗声,侍卫们被牵绊,根本无法过来救援。   傅连溪以一敌百,却依然杀不过越来越多的刺客。且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全都是朝着太子殿下去的。   傅连溪挡在前面,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可即便傅连溪再厉害,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刺客。这些人每一招都是死手,傅连溪既要杀敌,又要保护太子,一时不察,右臂被砍了一刀。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痛似的,冷沉着脸,一剑刺向来人。   刺客越杀越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   “太子殿下!”秦桑一记手刀砍在一名刺客颈后,回头却看到太子手臂被砍了一刀,他握着手臂退后,那刺客却一剑刺向他胸口。   太子瞳孔睁大,一时竟忘记躲避。   秦桑吓白了脸,大叫了一声,然而下一瞬,却是傅连溪挡在了太子面前,那刺客一剑直直刺在傅连溪胸口。   “傅连溪!”   “连溪!”   傅连溪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剑身,防止刺客再将剑插得更深。他眼神狠戾,抬手就是一剑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那么长的剑刺进胸口,可他依然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直接拔了剑,在刺客杀过来时,依然护在太子前面。   “傅连溪——”秦桑担心他,想过去。   傅连溪回头给她个冷厉的眼神,“去看太子!”   秦桑脚步顿住,她发现现在所有的刺客都攻向了傅连溪。他们是想先解决了傅连溪,再来杀太子。   她牙一咬,跑回去扶住太子。太子手臂伤口很深,血流不止,脸色已有些苍白,人近乎要晕倒。   “殿下你没事吧?”她护在太子面前,一时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外面也全是打斗声。   院子里都是血,刺客的,傅连溪的。   秦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也没杀过人。可眼下这场景,却也由不得她害怕。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逃。这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可她看到傅连溪拼死都要保护太子殿下,便好像也应该要保护他。   好在没过多久,凌南和唐风终于带着人冲进来。   不多时,终于解决掉所有刺客。   最后只留了一个活口,傅连溪吩咐,“带下去审。”   “是!”   傅连溪浑身是血,脸色也苍白。手掌还在不停流血。   唐风大步过来,担忧道:“大人——”   “先送太子殿下回房处理伤势。”   唐风目光落在傅连溪胸口晕开的血迹上,半晌,才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凌南下去处理刺客尸体,唐风领着一队暗卫护送太子殿下回房。   侍卫们将刺客的尸体拖下去,整个院子里全是血。   秦桑跑去傅连溪身边,她抬头见他脸色苍白,立刻要拉他回房,“你伤得很重,我帮你看看——”   秦桑话还没说完,傅连溪就挥开他手,“无事,我自己会处理。”   他说完,就径直回了房间。   傅连溪进去没一会儿,就换了一件黑衣出来。   秦桑见他手上缠了纱布,她有点担心,“你上药了吗?”   傅连溪嗯了一声,目视着前方,径直往外走。   秦桑不知道他去哪里,只好跟着他。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傅连溪去的是太子住的院子。   随行的太医们正在给太子殿下处理手臂的伤口。   那一刀砍得很深,伤到了筋脉。太医叮嘱,“殿下近来千万要小心,若伤口长不好,日后恐有损。”   皇后大怒,“如何有损!若太子的手臂不能恢复如常,本宫拿你们是问!”   太医们吓得个个不敢讲话,全垂着头认真替太子医治。   傅连溪走过去,站在皇后身后,唤了声,“母亲。”   他一声母亲刚出口,皇后回头就是一巴掌扇在傅连溪脸上,她怒斥道:“你是如何保护太子的?你堂堂的少将军,连个人也保护不好吗?!”   那一巴掌打到傅连溪脸上的时候,秦桑吓了一跳。她几乎是睁大了眼睛,呆在了门口。   傅连溪沉默了一阵,没有分辨,只说了句,“微臣护主不力,甘愿受罚。”   皇后手指向门口,“滚下去。”   傅连溪点了下头,“是。”   他转身往外走。   秦桑已经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她跟在傅连溪身后,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忽然替他感到难过。   不是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吗?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他已经很拼死保护太子了。他自己明明伤得更重。   她跟在后面,也不太敢去找他说话。   目光掠过他左手,才发现他手又在流血,纱布都染红了。   她吓得连忙跑上去,“傅连溪,你手又流血了。”   傅连溪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傅——”秦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上表情很冷。比她第一次见他时,还要冷。   她看着他,突然就有点不敢和他讲话了。   她跟着傅连溪一路回到院里,傅连溪回去以后就径直回了房间,秦桑跟进去,傅连溪走到屋子中间,终于回头看她,他眼神又恢复第一次见他时的冷漠,说:“出去。”   秦桑道:“我知道,但是你伤得很重,我可以帮你——”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   秦桑:“……”   傅连溪冷漠看着她,“本大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秦桑一时怔住。   她忽然觉得生气,她看了傅连溪一眼,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出去了。   她从房间里出来,忍不住踢了一脚门口的石头。   真是不识好歹。   秦桑直接回房间去了。   她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心里虽然还是有点生气,但仍然忍不住有点担心傅连溪。   他胸口那一剑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也不知道他自己上过药没有。   她最后忍不住,还是出来,去找了唐风,让他赶紧去请一个太医过来。   唐风又如何不想,可现在太子还未醒来,太医们全守在那边,根本没人敢走开。   秦桑皱了皱眉,“可是傅连溪也受伤了。而且他比太子伤得重多了。”   她想起刚刚皇后娘娘那一巴掌,又忍不住替傅连溪不值,“他不是皇后的义子吗,请一个太医过来又怎么了?皇后娘娘就不管他死活吗?”   唐风平时并不是多话之人,可此刻忍不住说,“大人是孤儿,五岁那年家乡遭遇了饥荒,是皇后娘娘捡了他,将他带进宫里。大人原本也以为自己终于有家有娘亲了,只不过后来才知道,皇后娘娘养着他,给他一口饭吃,不过是将他培养成杀手,辅佐保护太子而已。”   他讥讽一笑,“至于我们大人的死活?皇后娘娘何时在意过。”   ……   唐风的话一直萦绕在秦桑耳边,她心中难免替傅连溪难过。   她回房间待了一会儿,可一直到晚上傅连溪都没有出来。   她实在是担心,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房门出去。   她径直走去傅连溪房间,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出去。   傅连溪坐在窗前的木榻上,他一腿曲着,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在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秦桑进来,他冷冷看向她,“我让你出去。”   秦桑手里拿着药,一卷纱布和剪刀,她直接朝傅连溪走过去,“我怕你死了,你还没跟陛下说和离的事呢,我可不想守一辈子活寡。”   她走过去,坐到木榻前,直接拉起傅连溪的手来看。   纱布还没有换,血都已经凝固了。   她皱了皱眉,“伤得这么重,你自己也不知道说。”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去帮傅连溪解纱布。   傅连溪非常抗拒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在人前,他皱眉想收回手,“你把药放这儿,我自己上。”   秦桑按住他,“别动啊。”她按住傅连溪不让他动,看到里面的情况,眉头皱得更紧,“纱布都黏住了,可能会扯到伤口,你要是疼就说啊。”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把纱布一点一点解开,解到最里面的时候,因为纱布都黏着伤口,她怕弄疼他,头低得更下去些,更小心地把纱布一点点撕开。   傅连溪看着她,道:“直接撕吧。没关系。”   “会很疼的。而且会把伤口弄得更严重。”秦桑没有抬头,仍旧小心地在帮傅连溪处理伤口。   傅连溪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竟微微有些动容。   其实他长久以来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反正死不了,自己随便上点药就完了。   他目光落在秦桑脸上,她垂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像一柄漂亮的小扇子。   他看了许久,意识到自己失神,才皱了下眉,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秦桑帮傅连溪上好完,又重新将纱布缠上,“这个伤药是我自己配的,特别好。刚开始一天换一次药,好些以后就可以三天换一次了。”   秦桑帮傅连溪把手包扎好,又起身解了傅连溪的衣裳,去检查他胸前的伤口。   那一剑刺得偏了些,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但伤口还是有点深,秦桑一边给傅连溪上药,一边忍不住说:“您可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伤成这样,你感觉不到疼吗?”   傅连溪道:“死不了。”   秦桑啧了一声,“久闻少将军心狠手辣,原来对自己更狠。”   傅连溪没搭理她,他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桑忙活半天,总算帮傅连溪把伤口都处理好,“我开了方子让唐风去帮你煎药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秦桑把药和纱布剪刀都收起来,拿着往外走。   傅连溪看向她,“你去哪?”   秦桑回头冲他一笑,“去洗个手,顺便看看唐风药煎好了没有。”   傅连溪身上伤得最重的就是胸口帮太子挡的那一剑,虽然上了药也喝了药,可后半夜还是烧了起来。   秦桑又让唐风去熬夜,她守在房间里照顾傅连溪。折腾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傅连溪才总算退了烧。   秦桑累到直接趴倒在床边就睡着了。   傅连溪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秦桑。   她趴在床边,侧着头,脸颊枕在手背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正好照在她脸上。   傅连溪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盯着秦桑看了她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他忽然伸手,碰了下她脸颊。   秦桑下意识摸了下脸,迷迷糊糊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抬头才发现傅连溪醒了,正靠坐在床头,在看着她。   “你醒了。”   傅连溪看着她,嗯了声。   秦桑揉了揉酸麻的胳膊,“你昨晚烧了一夜,累死我了。”   傅连溪看着她问:“你一直在这里?”   秦桑嗯了一声,她站起来,“我困死了,我要回房睡觉了,一会儿唐风会过来给你换药。”   她说着就迷迷糊糊往外走,在门口正好遇到唐风。   “少夫人。”   秦桑摆摆手,闭着眼睛往外走,“我去睡觉了。”   “是。”   唐风等秦桑出去后,才走进屋,“大人,您好些了吗?”   傅连溪嗯了声。他揭开被子下床,去桌前倒水。   唐风忍不住道:“大人昨夜高烧不退,少夫人守了您一晚。”   傅连溪倒水的动作微顿了下,随后才点下头,嗯了一声。   唐风知道自家主子不满意和亲这桩婚事,甚至新婚之夜都没有留在少夫人房里过夜。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倒觉得少夫人很好。忍不住说:“大人,属下觉得,少夫人跟咱们之前想象中很不一样,她人很好。”   傅连溪慢条斯理饮完茶,这才看了眼唐风,“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不要嘴硬。 第7章   皇后娘娘原本要在千佛寺小住半月,但经过刺客一事,次日便下令回京。   秦桑来时是装作宫女混在里面,回去时因为太子知道她来了,就让她和他一同乘坐马车。   马车里除了太子,还有皇后娘娘。   经过昨天的事情,秦桑对皇后娘娘多了几分忌讳。她原本以为皇后真的把傅连溪当亲生儿子,上次在宫里才敢亲昵一些。如今才知道,原来傅连溪在皇后眼里,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她想到昨天给傅连溪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他身上那些旧伤,心里就有点替他难过。   她有点担心他的伤,时不时就透过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傅连溪一路骑马跟在马车旁边保护。不知道唐风有没有给他换药。   她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   云湛问她,“桑桑,连溪的伤怎么样?不要紧吗?”   秦桑笑了下,“还好。已经处理过了。”   昨日皇后发火的时候,太子殿下正昏迷着,秦桑虽然替傅连溪难过,但也没法对太子殿下说什么。   云湛道:“那就好。昨天要不是连溪,我恐怕——”   秦桑道:“太子殿下是真龙之子,自有神明庇护,肯定不会有事。”   云湛笑道:“也怪我武艺不精,每次都要连溪保护。”   秦桑笑了笑,她又忍不住往车帘外望了一眼。   她这次望出去的时候,傅连溪也看向了她。   两人遥遥一对视,秦桑就忍不住笑了,古灵精怪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随后才又回过头,规规矩矩坐着。   傅连溪见秦桑坐回去,也移开目光。   他骑着马看着前方的路,脑海里却是秦桑刚刚冲他眨眼那个笑容,他沉默一阵,唇角还是禁不住勾起丝笑意。   在路上走了小半个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   傅连溪还要护送皇后和太子回宫,秦桑不想跟着去,便在进城以后先行和皇后娘娘行了礼,自己先回王府了。   回来这一路,因为和皇后同一辆马车,害她每天都只能规规矩矩的,也不敢怎么讲话,这小半个月简直快要把闷死了。   她一路小跑回王府,刚到门口就看到等在外面的茯苓。   茯苓原先本来跟她一起出门,不过在孟州的时候,她被傅连溪带走,派了个人先把茯苓送回京城了。   茯苓一看到秦桑,眼睛一亮,急急跑来,她一把抓住秦桑的手臂,满脸焦急,“公主,你没事吧?听说你们在千佛寺遇到刺客?你没受伤吧?”   茯苓一边着急问,一边拉着她上下检查。   秦桑一笑,“我没事。一点伤也没有,你别担心。”   “我都快吓死了。”   管家也面带笑容地迎上来,“少夫人,您回来了。”   秦桑笑,“嗯。”她负手往里面走,边说:“你们家大人进宫去了,估计要晚一点才回来。”   “是。”管家跟在秦桑身侧,又道:“少夫人一路劳顿,老奴让人准备了些食物,一会儿就让人送到您屋里来。”   秦桑这会儿正饿呢,听见吃的,眼睛就亮了,她开心地看向管家,点头道:“谢谢您福伯,我正想吃东西呢。”   秦桑嫁来傅府也有些时日了,起初还没有来的时候,福伯想着嫁来的是一位公主,怕是娇生惯养不好伺候,还特地吩咐底下的下人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伺候着,得罪了公主,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谁知道这公主一来,才发现就是个小姑娘,心思单纯,也没什么架子,日常就爱吃东西看书睡觉,没事儿就出去瞎逛,整天开开心心的,连带着府里的气氛都变得很轻松。   福伯很喜欢自家这少夫人,他慈祥地笑道:“那行,少夫人先回房休息,老奴很快就安排人把食物送过来。”   “好。谢谢您。”秦桑甜甜地一笑,高高兴兴地和茯苓一起回院里去。   不过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秦桑确实有一点累,她回房泡了个热水澡,吃过东西,便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就钻进被窝里睡觉去了。   她一觉直接从白天睡到晚上,肚子饿了才醒来。   她侧着身子窝在被窝里,望向窗外的时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月亮皎洁地挂在天边。   她蜷在被窝里不想动,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半天。   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弯弯的,皎洁的月光照在院子里,衬得院子里愈发静悄悄的。   秦桑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茯苓在外面忽然喊了一声,“大人。”   秦桑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   她揭开被子下床,穿上外裳,穿鞋走去窗边,她双手手肘撑在窗沿,探出头去,朝傅连溪笑着喊了一声,“傅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傅连溪单住一个院子,平日几乎不来她这边。   傅连溪侧眸朝她看过来,秦桑又是一笑,眉眼漂亮得令人控住不住地心动。   傅连溪眉眼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终于移开视线,而后却是直接推门进来了。   秦桑咦了一声,她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傅连溪,她笑道:“傅大人,你犯规了啊。”   傅连溪脚步顿住,偏头看她,眉目沉沉,问她,“是吗?”   秦桑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彼此互不干涉,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或者想娶进门也行,不过你也不准管我,也不准进我房间。”   她说着一笑,手指向傅连溪的脚,“你现在进我房间了,犯规了哦。”   傅连溪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要跟我算账?”   秦桑一笑,“开个玩笑嘛。我知道傅大人对我没兴趣。”笑完总算正经了一点,又问:“您找我有事?”   傅连溪盯着秦桑,半天没有说话。   秦桑被傅连溪这样看了半天,下意识摸了下脸,“怎么啦?”   傅连溪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随后才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茶桌上,他顿了一下,脸色有点不自然,说:“太子说你喜欢吃宫里做的枣泥糕,让我带回来给你。”   他说完,直接就转身走了。   秦桑愣了半天,才想起她上回跟傅连溪进宫,在皇后的宫里确实吃了好几块枣泥糕,完了她还和太子说过,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枣泥糕。   她当时其实就是那么提了一句,没想到太子居然记得,还让傅连溪给她带回来。   她开心地走去茶桌前坐下,解开包裹着枣泥糕的细绳,才发现枣泥糕还是热腾腾的,像是刚做出来的。   她刚刚睡了一觉,这会儿正好饿了,美食当前,高高兴兴就吃起来。   从秦桑院子里出来,傅连溪情绪就不太好,脸色也不好。   凌南默默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心里默默想,那枣泥糕哪是太子殿下让拿回来的,明明自家大人自己找御膳房现做的。   不过他可不敢问。   他家大人的心思,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猜。   ……   回到京城以后,秦桑每天还是和之前一样过着没心没肺自由自在的日子。   秦桑这个人其实很容易满足,因为她并没有太多想要的东西。她曾经期盼过可以得到父皇的爱,每天每天都坐在冷宫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外面,她盼着哪一天父皇能把接出去。她也想和其他姐姐们那样,被父皇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年复一年,别说接她出冷宫,父皇根本连看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她渐渐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父皇的爱。   她想要的,她盼望的,永远都得不到。   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再盼望过什么。她不盼望不期待,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   直到现在,她都很少想要去得到什么。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就很容易满足。   何况现在的日子,比起在南国皇宫的时候不知道自在多少,她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这天她闲来无事和茯苓去茶馆听说书,喝完一壶茶,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谁知还没进府,偏头就看到傅连溪也刚好从宫里回来。   秦桑负手站在门口,笑着看他,“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傅连溪看她一眼,“你不是也很早。”   秦桑道:“今天说书的先生讲的故事没意思,我就先回来了。”   她凑上去问他,“傅大人,你知道京城哪家茶馆书说得好吗?”   傅连溪道:“不知道,没研究过。”   秦桑撇撇嘴,“你可真无趣。”   傅连溪看着她:“你当我每天很闲吗?”   秦桑一笑,“是是是,傅大人忧国忧民,我是拍马也不及的。”   两个人并肩往府里走,旁若无人地讲话。   旁边徐重慎瞧了半天,总算忍不住问:“师兄,这姑娘谁啊?”   秦桑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傅连溪旁边的男子。   傅连溪目视着前方,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南国公主。”   他话音刚落,唐风突然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不禁皱眉,抬脚就跨入门口,和唐风一起大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傅连溪一走,秦桑和徐重慎就落在了后面。   徐重慎恍然大悟,他看着秦桑,“我知道了,你就是嫁给我师兄的南国公主?”   秦桑笑了下,“是。”   她瞧着徐重慎,好奇,“你是?”   徐重慎道:“我叫徐重慎。师父听闻师兄在千佛寺受了伤,这不,赶紧就派我来京城看看。你是不知道,我师兄那人,根本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每次受了伤都硬扛,旁人有时候都不知道。所以我师父一听师兄受了伤,就让我赶紧过来看看,省得他又糟蹋自己的身体。”   秦桑道:“他之前伤得是挺严重的,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徐重慎道:“我听唐风说了,是你给我师兄配的药?”   秦桑一笑,“是我自己配的伤药。”   “你是大夫?”   秦桑笑道:“没有没有。只是看过些医书,自学的,水平一般。”   “你就别谦虚了。”徐重慎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来,正是秦桑之前给傅连溪用的药。   徐重慎道:“唐风说师兄用了你配的药,伤口复原得很快,我还不信,就找他拿了这个药来。你这配方确实不错,改日有空咱们可以切磋切磋。”   “你是大夫?”秦桑好奇问。   徐重慎颇有些骄傲,“是。我打小就跟着我师父学医,不是我自己吹,我的医术这当今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比。”   秦桑闻言,眼睛都亮了,她笑说:“那我可没那么厚脸皮和你切磋,我看,我拜你为师还差不多。”   徐重慎也不谦虚,哈哈笑道:“那倒不用。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倒是可以来问我。”   秦桑倒是真有不解的,她前几日看本草纲目就有不懂的地方,打算有空去问问徐重慎。   晚上她在院子台阶上坐着看星星,管家来喊她,说:“少夫人,大人今晚为徐大夫接风,请您过去。”   秦桑拍拍裙子站起来,笑问:“有好吃的吗?”   福伯笑道:“有有有。厨房还特意做了几个您平日爱吃的菜。”   “那我可要过去。”秦桑笑着,回屋拿了本书就跟着福伯去了前厅。   她跨入门槛的时候,傅连溪和徐重慎都已经坐上桌了。   桌上摆了一大桌美食,还有酒。   秦桑笑着过去,拉开张椅子坐下来。因为徐重慎是傅连溪师弟,且厅内也没有其他人,秦桑就比较随意,她看了眼桌上的菜,笑道:“傅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呀?”   傅连溪背靠着椅子,抬眸看她一眼,“有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秦桑一笑,“那我倒是真不挑食。”   徐重慎看看傅连溪,又看看秦桑,他有点奇怪,好奇问:“你怎么一直喊我师兄傅大人?”   成了亲不是应该喊相公之类的吗?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俩人相处不太像夫妻啊。   秦桑咦了一声,她笑问:“你师兄没有跟你讲吗?”   徐重慎一脸莫名,“讲什么?”   秦桑见厅里除了他们三个,也没有其他人。   她凑过去,笑着问傅连溪,“我可以讲吗?”   傅连溪仍旧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桌上,手握着杯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秦桑见他没阻止,便转头掩着唇,小声和徐重慎说:“你师兄不喜欢我,我们俩过阵子就要和离的。”   傅连溪抬眸看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徐重慎惊讶极了,他问傅连溪,“师兄,真的吗?可你们俩不是圣旨赐婚吗?能和离吗?”   傅连溪抬眼看他,仍是没说话。   秦桑倒是先替他回答了,说:“可以的。只要傅大人立个大功,就可以和陛下求情了。反正我会很配合的。”   傅连溪侧眸看向秦桑,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他目光深深的,盯着秦桑看了很久,最后说了句,“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秦桑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毕竟傅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落在我手里就太可惜了。”   傅连溪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他忽然冷笑了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秦桑笑着点头,她一边吃东西一边说:“是的嘛。傅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就该配个温温柔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傅连溪瞧她半天,脸上冷笑更甚。他移开目光,垂眸看了眼杯中的酒,脸色又恢复了冷漠。   他真是中了邪,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第8章   秦桑一点也不知道傅连溪在想什么,一门心思扑在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上。   徐重慎看到秦桑带过来的书,拿起来翻了翻,“你在看医书?”   秦桑正往自己杯子里倒酒,听到徐重慎问她,连忙点头,“对对,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她搁在酒壶,侧过身将书拿过来,翻到她之前有些困惑的地方,徐重慎拿过去看了看,“人身上有很多穴位,你问的这个其实是……”   两个人就着医书上的内容越聊越停不下来,秦桑听到徐重慎讲到用毒解毒,以及只在书上看过的有关苗疆蛊毒,她眼睛都亮了,“这些我只在江湖轶事中见过记载,我还以为都是瞎编的。”   徐重慎哈哈笑道:“改天让你见识见识。”   秦桑白天见到徐重慎的时候,觉得这人忒不靠谱,看着吊儿郎当不太像个神医。这会儿听他讲这许多,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崇拜。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从书里学来的东西实在是浅了。   她一兴奋就停不下来,不停问徐重慎有关行行医用药之类的事情。   徐重慎也很是乐意给她解答,两人一直在讲话,倒是把坐在对面的傅连溪给忘了。   傅连溪背靠着椅子,脸色黑得厉害。他右手仍搭上桌上,握着桌上的酒杯,垂眸盯着酒杯里的酒,面无表情地忍了许久,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他越发烦躁,终于抬眸看向了坐得很近的两个人,“食不言寝不语。”他看向徐重慎,“你忘了我的规矩?”   他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徐重慎平日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不过师兄发火的话,他还是很怕的。于是乖乖闭嘴不再讲了。   秦桑愣了一下,她转头去看傅连溪,傅连溪也转过目光来,冷脸看着她。   秦桑心想,不就是讲几句话吗,怎么又惹这阎王不高兴了。   不过转念一想,傅连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第一次见他,在宫里,陛下将她赐婚给他的时候,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很冷。   大概是最近和他相处太和睦,居然忘了傅连溪其实一点也不好相处。   她见徐重慎都不敢讲话了,也只好停下不讲了。吃好了饭就拿着她的书回去了。   傅连溪意识到自己这两天情绪波动太大,脑子里莫名其妙总出现秦桑的身影,这让他很心烦,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更差。   这天在兵部处理事务,唐风来报,“大人,昨晚有人闯天牢,之前那个刺客死了。”   傅连溪慵懒地靠着椅背,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在看,闻言也没什么反应,仍旧翻看着手中文书,只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唐风低头告罪道:“属下无能,没能把闯进天牢杀人灭口的人抓住。”   傅连溪幽幽道:“能随意闯入天牢的人,你以为有几个?”   上回千佛寺的刺客究竟是谁派的,大家都心里有数。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傅连溪处理完军务,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才刚进府,就听见秦桑哈哈的笑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秦桑和徐重慎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一堆草药,秦桑拿起一束草药来闻一闻,然后满脸笑容地递给徐重慎。   福伯原本在旁边侯着,回头见自家大人回来,站在门前的长廊下,在看着这边。   他连忙迎上去,慈祥地笑道:“大人,您回来了。”他顺着傅连溪的目光往回看了一眼,又笑道:“少夫人正在和徐大夫学认一些罕见的草药。”   傅连溪面无表情,冷漠地看了一眼秦桑,随后就转身往长廊左侧走了。   福伯跟上去,“大人,您吃过晚饭了吗?老奴让厨房备着晚饭,大人若是没吃,老奴这边让他们送过来。”   “不用。”傅连溪脑海里又闪过秦桑的身影,他心烦得皱眉,觉得自己何时眼光差到这种地步。   秦桑说得对,他喜欢的女人必定是温温柔柔,贤良淑德,至于秦桑,整天蹿上蹿下,一点女人的样子也没有,他怎么可能喜欢?   至于这几天他为什么跟中邪一样,他归结为大概是因为秦桑在千佛寺时,照顾过他。   对,他对秦桑只是感谢而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傅连溪因为公务繁忙,每天早出晚归,一连半个月都没有见过秦桑。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去千佛寺之前,互不干扰的状态。   秦桑近来也忙,她最近跟着徐重慎给京里的老百姓义务看诊,治好了好些病人,每次看好一个病人,心里就很开心。   这天两人给城南的老奶奶看完病,去太白楼吃饭。   正值饭点,店里人很多,秦桑和徐重慎找了张靠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小二哥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秦桑豪爽地将银子往外一放,笑道:“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上上来,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接了银子,高兴地应下,“好勒!两位客官稍等,菜很快就来!”   这店里生意好,不过动作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将菜都上齐了。   秦桑老早就饿了,她拿起筷子夹一只鸡腿,和徐重慎说:“他们家的这几个招牌菜都特好吃。”   说着又感慨道:“长安城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以前在宫里可吃不到这些。”   徐重慎看着这一桌子菜,有点担心道:“咱们俩吃得完吗?”   秦桑道:“吃得晚。”她拿一只鸡腿放到徐重慎碗里,“多吃点,下午不是还要去城西看诊吗。”   徐重慎哈哈笑起来,他一边也拿起鸡腿来吃,一边说:“你最近给人看诊还看上瘾了?”   秦桑一笑,说:“我忽然发现做个大夫挺好的。能救可太开心了。”   她说着想到什么,和徐重慎说:“我看,等我和你师兄和离之后,我就跟着你天南海北四处行医好了,左右我还不知道以后要去做什么呢。”   徐重慎愣了下,他四下看看,然后凑近些,看着秦桑,压低声音问:“你真要跟我师兄和离吗?”   秦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他答应我的。我们俩早就说好了。”   徐重慎好奇,“我师兄不好吗?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嫁给他吗?”   秦桑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说:“可他不喜欢我呀。两个彼此讨厌的人在一起,那就太没意思了。”   “你们听说了吗?城外棠水村闹瘟疫,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现在官府已经下令封锁村子,里面的人全都不准出来。”   “这瘟疫传染起来厉害,里面的人出不来,岂不是全都只能等死?”   “那可不。但也没有办法,现在要是放他们出来,疫情传开,只怕全城的百姓都没命活。”   “只能听天由命了。”   城郊,棠水村。   傅连溪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他神色冷峻地望着对面被封锁的村落,里面不停有痛苦的声音传来,他脸色越发难看,侧眸质问旁边的官员,“可有大夫进去救治?”   “这……”那官员支支吾吾,“这瘟疫极易传染,一旦染上必死无疑,根本没有哪个大夫敢进去,即便是进去也是送死,大人——”   “师兄!”   傅连溪微微一顿,回头就见徐重慎匆匆跑来,然而他身侧还跟着秦桑。   傅连溪微微皱眉,盯着秦桑斥责道:“你来做什么?”   秦桑急道:“我们刚刚在城里听说,棠水村爆发了瘟疫,就赶紧过来了。”   徐重慎也着急,立刻道:“我进去看看。”   傅连溪皱眉迟疑片刻,看着徐重慎,慎重道:“这场瘟疫爆发得突然,现在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没事,我先进去看看。”徐重慎说着就要往里走,傅连溪皱眉拉住他,慎重叮嘱道:“万事小心。”   徐重慎一笑,“放心。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   他说着就往里走。   傅连溪站在那儿,目视着徐重慎的背影,微拧着眉。   秦桑下意识也要去跟上去,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傅连溪就伸手拦住她。   他侧眸看她,不容商量地命令,“回去。”   秦桑着急,“我要去帮忙——”   傅连溪皱眉,他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让你回去。”   “我也是大夫,我可以——”   “唐风!送少夫人回府!”   “你——”   唐风上前来,劝道:“少夫人,走吧,这里很危险。”   傅连溪负手背对着秦桑,他望着前面的村落,命令道:“看着少夫人,疫情解除前,不准她离开府里半步。” 第9章   秦桑被傅连溪下令强行带回去,还派了人看着她,哪里也不准去。   她担心棠水村的疫情,好几次想出门,都被拦下,唐风一脸难色,“少夫人,您就待在府里吧。大人下令让属下看着您,属下不敢不听。”   “是啊,少夫人。”福伯也劝道:“外面疫情严重,大人将您关在府里,也是担心您的安全。”   “是啊,公主,咱们回去吧。”茯苓也拉她,秦桑被拦得没脾气,她望了眼在外面院子守着的人,无奈又生气,索性扭头就回去了。   回房间后,茯苓连忙给秦桑倒水,安慰道:“公主,您别生气了,大人也是担心你才让人看着您,不准您出去的。”   秦桑坐在凳子上生闷气,没吭声。   傅连溪强制起来根本就不听她说什么,她都说了她也是大夫,她有自保的能力,可他根本就不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一个命令就让人把她关在府里。   秦桑被关在府里,一关就是四天,哪里也不能去。   好在唐风每天会给她带回来消息,徐重慎那天从村子里发了信号出来,告诉傅连溪自己找到了瘟疫爆发的原因。   秦桑得知后,立刻查阅医书,试图找到能够治疗瘟疫的方法。   “公主,您吃点东西吧。您早饭都没吃。”秦桑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三天,没日没夜翻阅医书,笔记做了一大堆,书桌上重着厚厚几摞书。   茯苓端着午饭进去时,秦桑正在迅速往纸上写什么,她很快写好,装进信封里,交给茯苓,“快,拿去给唐风,让他拿去给傅连溪,想办法拿给徐重慎看看,或许对治疗这次的疫情会有作用。”   “是。”茯苓急忙接过去,转身就往外跑。   唐风收到秦桑给的信,立刻便前往棠水村。   “大人,少夫人似乎想到了治疗疫情的办法。”他说着就将信封呈上。   傅连溪侧眸看了一眼,随后才拿过来,打开信封看了一会儿。   里面是秦桑这几日翻遍医书古籍所得,写下的可能对治疗瘟疫有作用的方子。   傅连溪看完,立刻让人拿了信鸽过来。他将信卷进信鸽腿上的竹筒里,然后让信鸽带进棠水村里。   棠水村里面。徐重慎正蹲在地上给已经快要不行的村民号脉,他脸色凝重,旁边的小男孩哭着问他,“大夫,我娘怎么样了?我娘会不会死啊?求求您救救她。”   徐重慎进入棠水村已经六天了,他目前虽然知道了瘟疫爆发的原因,但并没有找出能够彻底治愈这些村民的办法。目前他的方子也只能让疫情控制住,并不能彻底治愈。且目前看来,这方子的控制作用也越来越小了,疫情又开始在村民间加速传染。   即便他走南闯北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瘟疫。   他刚喂眼前的妇人服下药,一只信鸽忽然落在他臂肩膀上。   这信鸽是他和师兄之间联络的工具,他一眼就看到信鸽腿上帮着的竹筒,从里面将信纸抽出来。   展开信纸,才发现是秦桑的字迹。   信里写了她这几日翻遍医书古籍所得,细致到连每一种药材用量多少都写得清清楚楚。   徐重慎越往下看,越发激动,最后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激动得立刻起身,匆匆往药房里走。   “已经九天了,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棠水村外,云湛和傅连溪并肩而立。   云湛一脸担忧,望着对面的一墙之隔的棠水村。   傅连溪眉头紧锁,抬头望了眼天。   这九天来,徐重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给他发信号报平安,然而今天离平日报平安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仍然没看到信号。   时间过得越久,他脸色就越沉几分,到傍晚时,傅连溪突然抬脚就往前走。   身旁的云湛一愣,立刻上前,“连溪!你做什么?”   傅连溪克制着冷静,神色却凝重,“我师弟在里面,我不放心,进去看看。”   他说着就往里走,云湛急得立刻拉住他,“连溪!你疯了!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傅连溪看着他,道:“殿下放心,你知道的,我一向命大。”   他说着就径直往对面走,凌南急得跟上去,“大人,我和您一起去。”   傅连溪一边往里走一边不容商量地命令,“待在外面,谁都不准进来。”   傅连溪刚要进去,却突然听见信号弹发出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是徐重慎报平安的信号弹。   傅连溪眼神一凝,下一瞬,就看见信鸽飞落在他面前的树枝上。   他伸手将信鸽拿过来,打看信纸,是徐重慎报平安的字条。   “师兄,桑桑这回真是帮了大忙,疫情已经控制住了。我现在需要帮手。”   傅连溪将信纸一合,立刻吩咐凌南,“把城里的大夫都集中起来。”   棠水村的瘟疫是徐重慎之前没有见过的,且发病极,他之前因为过于忧心反倒慌乱,没理出头绪。秦桑的方子才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照着秦桑的方子又改了两道药引,总算将村中的疫情控制住,且村民们在连续服用三天药后,都陆陆续续痊愈。   已经痊愈的村民被隔离在一边观察,如果七天内不再发病,就是彻底治愈了。   一连半个月,棠水村的疫情终于彻底解决。   村民们把徐重慎当再生父母,除了一块神医的牌匾,还天天好吃好喝的往少将军府送,今天是糖果点心,明天是鸡鸭鱼肉,还有村民们自家酿的酒。   徐重慎道:“其实这神医的牌匾该给咱们桑桑啊,要不是你翻阅古籍找出治疗瘟疫的方法,我也救不了他们。”   秦桑坐在屋里的桌前,正悠闲地磕着松仁儿,她笑道:“那我可担不起,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而已,最要紧的那两道药引还是你研制出来的。”   徐重慎笑,“你可别谦虚了,这回的功劳你至少占一大半。”他说着转向坐在秦桑对面的傅连溪,笑道:“师兄,你可要记得给桑桑论功行赏啊。”   傅连溪背靠着椅子,姿态慵懒,他闻言才抬眸看了眼秦桑,半晌才道:“是吗,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桑一笑,倒也不跟他客气,她撑在桌上,朝傅连溪伸出一只手,“你要是真想赏赐,就给我点钱吧。”她叹气道:“我前阵子天天出去玩,我的小金库都快花光了。”   傅连溪看她一眼,“你还知道你天天出去玩?你见过哪个女孩子成天上蹿下跳,天天跑出去玩的?”   秦桑见他表情不善,撇了下嘴,收回手,“傅大人,说好了互不干涉的,你这是做什么呀。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你瞧我不顺眼,大可早日向陛下提和离的事。”   傅连溪听得皱眉,心下烦躁,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徐重慎见俩人一副要吵架的架势,连忙哈哈打圆场,他抱起旁边一坛递给秦桑,道:“桑桑,你不是爱喝酒吗,这十几年的女儿红是棠水村一位大爷自己酿的,本来要等自己女儿出嫁时喝的,不过刚刚非要给我,说他们家还有。这坛你拿去喝好了。”   秦桑眼睛一亮,她接过来,打开酒坛子就是一股浓郁的酒香,“好香啊。”   “那还用说。”   秦桑将酒坛子盖子,她抱起来,高兴地说:“这么好的女儿红,那得埋起来啊,等我下次出嫁的时候再拿出来喝。”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酒坛子往外面走。   而傅连溪在听见她说“下次再嫁人”的时候,脸色就彻底黑了。   棠水村疫情解决,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秦桑平日没事依然出门闲逛,偶尔也跟着徐重慎出门看诊。   这天她正百无聊赖在茶楼里磕瓜子听说书,说书先生说的这个故事她听了已经不下三遍了,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无聊地叹气,望向窗外时,正好看到傅连溪和徐重慎,旁边还有个女人。   秦桑立刻站起来,她趴到窗边,高兴地朝傅连溪喊:“傅大人!”   傅连溪听见秦桑声音,侧眸看过来。   秦桑朝他一笑,“傅大人,好巧啊。”   徐重慎看到秦桑,直接笑了起来,“这书你还没听腻啊?”   秦桑道:“就是听腻了啊。”   她转头往茶桌上搁下一粒银子,就高高兴兴地从茶楼出来,朝他们过去,“这不是傅大人前几日帮我把小金库又填满了,那我肯定要出来玩嘛。”   她又问:“不过你们现在要去哪?”   徐重慎道:“回府啊。”他指着旁边的女人,和秦桑介绍,“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姐,周妧。”   秦桑老早就注意到傅连溪旁边的女人,长得蛮漂亮,不过没想到竟然是徐重慎的师姐。   不过既然是徐重慎的师姐,那应该也是傅连溪的师姐,她礼貌的一笑,招呼道:“周姑娘好。”   周妧对她笑了笑,声音格外温柔,“你好。”她有些好奇,轻声问:“你是?”   她话音刚落,秦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呢,徐重慎倒是先替她答了,他悄声道:“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和师兄假成亲的南国公主。”   秦桑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师姐也知道了。   不过一想,人家师弟师姐的,关系亲近,自然没什么秘密。   她大方地一笑,自我介绍道:“周姑娘好,我叫秦桑。”   周妧温柔地一笑,“你好。”   傅连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在他们相互打完招呼过来,就率先往前走了。   一行人一起回府。在路上,秦桑听徐重慎说,才知道原来周妧是他和傅连溪师父的女儿,是他们俩的师姐。今天刚到京城。   晚上傅连溪设宴给周妧接风,吃过晚饭在后花园搭了戏台子,请了戏班唱戏。   十月的天,天气已经渐渐有了一点凉意。   茯苓回房给秦桑拿了一件薄披风来,一边帮她披上,一边小声叮嘱,“公主,夜里风大,您别着凉了。”   秦桑一笑,小声道:“哪会。我身体好着呢。”她侧过身子去拿桌上的点心,不经意却看到周妧在和傅连溪讲话。   因为隔得远,秦桑并听不到他们俩在讲什么。   不过傅连溪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听周妧说完以后,点了下头。   秦桑瞧得颇有兴致,徐重慎坐她旁边,靠过来和她说话,他见她没看台上,好奇问:“这戏不好看吗?”   秦桑笑道:“唔,我不太喜欢。”   徐重慎赞同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我不过我师姐特别喜欢这出戏。”   秦桑越过徐重慎,往傅连溪和周妧那边望了一眼,她心里好奇,小声八卦道:“傅连溪是不是喜欢你师姐呀?”   徐重慎一愣,“谁说的?”   秦桑神神秘秘地一笑,“我猜的。”   她就说,傅连溪今晚怎么突然这么有情趣,还请了戏班过来搭台唱戏,原来是因为师姐喜欢。   “阿溪?阿溪?”周妧今晚和傅连溪说话,却发现他频频走神,根本没有认真在听她讲什么。她心中奇怪,顺着傅连溪的目光往后看去,才发现他看着的是秦桑的方向。   她心口突然紧了一下,强撑着笑意,“我听阿慎说,你和秦姑娘是假意成亲,等寻到机会便会和陛下提和离之事。不过我看你今晚频频走神,总是往那边看,你不会是动了心吧?”   傅连溪眉心微拧,他收回目光,看向台上。   他背靠着椅子,英俊的脸隐在暗处,神色冷淡,倒看不出什么表情。唯独一双眼睛漆黑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眼睛盯着台上,脑海里却全是秦桑和徐重慎靠在一起,嘻嘻哈哈讲话的场景。   他心烦得想发火,却没有发火的理由。   唐风从身后过来,俯身附在傅连溪耳边说了什么,傅连溪不禁皱眉,起身就大步离开了后花园。   秦桑扭头去看,徐重慎道:“估计是有紧急的事要处理吧。”   秦桑点点头,她又转回头,继续看台上唱戏。   大概是真有紧急的事,傅连溪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秦桑都已经睡了,半夜听见有人在外面着急地喊什么。   秦桑听着不太对劲,从床上探出半边身子,朝外面问:“茯苓,发生什么事了?”   茯苓从外面推开门进来,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大人受伤了。”   秦桑一愣,她立刻从床上起来,“受伤了?怎么受伤了?”   她起身穿鞋拿了衣服穿上,就往外走。   茯苓跟上来,“公主,你去哪?”   秦桑道:“你去休息吧,别跟着我,我去看看。”   秦桑一走进傅连溪的院子,就闻到血腥气。   唐风正要去找徐重慎,转头看到秦桑,眼睛一下亮了,“少夫人!”   秦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我进去看看。”   秦桑一进屋,血腥之气更重。   傅连溪穿一身夜行衣,背对着她站在床前,正在脱衣服。   因为穿着黑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秦桑大步过去,她伸手一摸,才发现傅连溪伤在腹部。血正不停地往外涌。   “怎么伤得这么重?你又去干什么了?”秦桑急得立刻把傅连溪扶到床边坐下,让他后背靠着床头。   她一边去解傅连溪的衣服,一边着急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傅连溪从秦桑进屋,就一直看着她。   他低声道:“死不了。”   秦桑让人打来热水,帮傅连溪把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又小心将药上好,包扎好之后,又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   等忙完已经是后半夜了。   秦桑坐在床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傅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到底都在执行些什么任务,为什么总是受伤?”   傅连溪坐在床头,沉默看着她,低声问:“你关心吗?”   秦桑把药瓶和纱布收拾好放到托盘里,说:“我不关心啊。可我每次给你处理伤口很累啊。”   傅连溪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秦桑收拾好东西,抬头就见傅连溪脸色很不好看地盯着她。她没忍住笑了,“诶,记得伤口不要碰水,伤口没有愈合前不要动武,免得伤口又裂开了。”   她收拾好东西起身,说:“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10章   第二天早上,秦桑起床之后,就去了傅连溪那边。想去看看他的伤。   不过一过去,才发现师姐和徐重慎也在。   两个人守在床边,床边矮凳上还搁着一碗已经喝完的药。   大概是因为白天看得更清楚一些,秦桑现在才发现,傅连溪的脸色其实很苍白。   她站在门口,傅连溪似乎发现她,朝她看了过来。   徐重慎回头也看见她,喊道:“桑桑,你来了。”   秦桑一笑,她走进去,“我来看看傅大人嘛,你好点吗?”   傅连溪看着她,嗯了一声。   秦桑双手一合,“那就好。”   徐重慎见秦桑手里拿着药瓶,道:“你过来给我师兄换药吗?”   秦桑啊了一声,她走过去,“他伤得满重的,今早是要换一次的。”   周妧温柔地一笑,说:“昨晚真是辛苦秦姑娘了。不过我这次从家里来,带了好些伤药,都是我爹亲自配的,刚才已经给阿溪换过药了。”   秦桑愣了一下,随后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把药收起来,笑道:“处理伤口确实好麻烦的,既然已经弄好了我就不管了。”   她看向傅连溪,笑眯眯说:“傅大人你好好养伤哦,我就先走了。”   徐重慎叫住她,“诶,你上哪儿去?”   秦桑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回头一笑,说:“上回书铺的老板跟我说,今天有一批新书过来,我出去逛逛。”   她说完就走了。   傅连溪沉着脸没有做声。   周妧笑了笑,说:“这秦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心性。”   周妧的丫鬟在旁边忍不住小声道:“大人都受伤了,她还跑出去玩,可见一点没把大人放在心上。”   “阿秀。”周妧回头喝止她。   叫阿秀的丫鬟这才低下头。   周妧这才回头,看着傅连溪,“阿秀一向口无遮拦,你别和她计较。我看秦姑娘应该是见你没事了,才放心出去玩的,并非真的不将你放在心上——”   “与我何干?”傅连溪忽然抬眼,冷冷地说了一句,“她将不将我放在心上,我会在乎吗?”   “阿溪——”   “都出去吧。”傅连溪心烦地赶人,“我累了,想休息。”   周妧还想说什么,可见傅连溪眉眼间已有不耐之色,便没有再说,她道:“那好,你休息吧,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接下来的日子,秦桑就没有再去傅连溪房里。每天还是同往常一样,没事就出门转转,一个人过得挺自在。   本来嘛,傅连溪那边有人照顾,还有徐重慎这个神医在,她过去也没有什么用啊。   这天她和茯苓在街上闲逛,茯苓忍不住道:“公主,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周姑娘好像喜欢傅大人。”   秦桑一笑,“你也看出来了呀。” 她赞同地点点头,“是喜欢嘛。”   “您就不着急吗?”茯苓为自家主子着急。   “我着什么急呀?”秦桑走到街旁一间面摊前坐下,说:“我还等着傅连溪和陛下提和离的事呢,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茯苓在旁边坐下,她忍不住道:“您骗骗别人还行,您骗不了我。你明明就喜欢傅大人了,上次从千佛寺回来,您就喜欢上他了。那天晚上知道傅大人受伤,你那么着急就跑过去了。”   秦桑微微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又笑了,“我没有。茯苓你不要瞎猜。”   她拎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说:“喜欢人多累呀,我才不会那么傻。我现在就想让傅连溪赶紧和陛下提和离的事。”   她说着,回头对老板道:“老板,两碗打卤面。”   秦桑和茯苓吃过晚饭回府,在门口碰到徐重慎。   徐重慎一见到秦桑,立刻就问:“你这几天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我师兄伤口发炎,烧了一整天,你也不过来看看。”   秦桑道:“我知道呀。不过你们不是都在吗,又不会有事。再说傅连溪那么命大,发个烧而已,又不会死,担心什么呢。”   “师兄——”   秦桑话音刚落,就见徐重慎看向她身后,喊了声“师兄”。   她微微僵了一下,回头时脸上却又带了笑容,“傅连溪,好久不见呀。”   傅连溪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她身侧走过,往府里去了。   秦桑望向傅连溪冷漠的背影。兜兜转转这些日子,她和傅连溪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   傅连溪这个人,长相英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确实是很令人心动的。   可他太冷漠了,冷漠得也让人不敢心动。   秦桑负手往里面走,心中愈发想尽快离开这里。   ……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桑越来越想离开长安城,去另外的地方。   她无聊得每天往陶罐里扔一枚铜钱,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傅府,离开京城。   转眼间陶罐里已经被她扔满了铜钱,一眨眼,长安城已经下起了雪,一眼望出去,整个长安城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秦桑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斗篷,她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暖手的汤婆子,她望着院子里簌簌落下的白雪,一时竟有些恍然。   “一眨眼,咱们来大秦已经半年了。”她想起来时,还是夏天,如今已经深冬了。   茯苓站在秦桑身侧,她看着自家公主,小心问道:“公主可是想家了?”   秦桑望着院中那株凌寒盛开的梅花,她笑了笑,摇摇头,“哪里有我的家呢。”   她是被南国皇室放弃的人,她嫁来大秦的那一刻,就没有家可回了。   没有人会想她的。   茯苓跟了秦桑这么多年,她是最懂她家公主的人,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开心,她有她的难过。   她上前道:“公主,明天是您的生日,咱们出门去玩吧。眼下快过元宵了,听说明晚就要开始挂灯,要挂满七天呢。明晚街上肯定会很热闹的。”   秦桑笑了笑,点了下头,“嗯,明天再说吧。”   次日就是秦桑十九岁的生日,一大早,福伯过来请她去前厅吃饭。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前厅吃过饭了,福伯忽然来请她,她还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福伯慈祥地笑道:“今天是周姑娘的生日,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秦桑闻言微怔了片刻,随即才笑着点了下头,“好,我收拾下就过去。”   “好的,那老奴先下去了。”   福伯告退后,茯苓气得跺脚,“什么意思啊,周姑娘生日就一大群人给她庆生,今天还是您的生日呢。”   秦桑坐在镜前梳头,她笑了笑,安慰茯苓道:“有什么嘛。以前过生日不也是咱们俩一起过吗,晚上我们自己出去玩就好了。”   秦桑到前厅时,所有人都到了。   太子殿下见到她,笑道:“桑桑,你可来得太晚了。”   秦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事先不知道,所以起得有点晚了。”   她来得有点晚,还剩下傅连溪旁边有一个位置。当着太子的面,她没办法,只好坐过去。   她将手里拿着的锦盒送给周妧,“周姑娘,因为事先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没有提前准备礼物。这只手镯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周妧微笑着接过锦盒来,“你太客气了,其实就一个生日而已,我都没想着要办,是阿慎非要庆祝。”   徐重慎道:“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办了。”他又转向傅连溪,问:“是不是,师兄?”   傅连溪背靠着椅子,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有点走神。闻言才抬眸看了徐重慎一眼,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这顿生日早宴果然丰富,长寿面,寿桃包,红鸡蛋,什么都有。   秦桑看着周妧开心的笑脸,和她面前的长寿面,忽然有一点羡慕。   有这么多人记得,绞尽脑汁地为她庆祝生日。   徐重慎道:“桑桑,师兄请了戏班子晚上过来搭台唱戏,你到时候也一起过来看啊。”   “是啊桑桑,一起过来看吧。今天的戏班子特别有名,我平时就爱看他们的戏。”周妧也热情邀请。   秦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看戏,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便道:“晚一点看吧,我可能要出门。”   “这样啊——”周妧笑了笑,“那行,那你忙完过来吧。”   “好。”秦桑笑着应了一声。   秦桑低头吃早饭,傅连溪侧眸看她,终于问了她一句,“你晚上要去哪?”   自从上次在府门口碰到,傅连溪冷漠走掉以后,几个月来,这还是傅连溪第一次和秦桑说话。   这几个月,秦桑在府里见到傅连溪的次数很少,偶尔见到,她和傅连溪打招呼,傅连溪也冷漠得完全不搭理她,直接把她当空气掠过。   次数多了,她也就不打招呼了。   所以傅连溪突然主动问她,她还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就笑着说:“有一点私事。”   傅连溪眼神不明地看她一眼,“你倒是很忙。”   说完就移开目光,不再搭理她。   晚上戏班子在室内搭台唱戏,周妧今日是寿星,心情格外好,她时不时就侧头和傅连溪讲话,讨论台上的戏。   不过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淡下去。   她看出来,傅连溪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台上究竟唱了什么,他压根一句也没听。   周妧盯着他看了很久,忍不住试探,“阿溪,你在想什么?”   傅连溪沉默了一阵没说话,而后却忽然放下手里的茶杯,说:“我有点累,先走了。”   他说着就起身,周妧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望着傅连溪离去的背影,不禁渐渐拽紧了手中的手绢。   过了好一阵,她才转过头,问徐重慎,“阿溪去哪里了?”   徐重慎道:“不知道,估计是有事吧。”   傅连溪从花园里出来,心情越发烦躁,连脚步都越来越快。   他烦躁到近乎有些失控。   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有见过秦桑。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甚至还想着如何和陛下提和离的事。   然而今天早上一见到秦桑,她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所谓心如止水,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可能对秦桑做到心如止水。   他走出花园,就看到茯苓端着一只托盘往回走。   茯苓也看见了傅连溪,她连忙屈膝行礼,“大人。”   傅连溪垂眸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只一眼,便不由得微微愣住。   托盘里是一碗面,和一枚红鸡蛋。   他不由得皱眉,抬头看向茯苓,“这是什么?”   茯苓犹豫了下,低声道:“是长寿面和红蛋。”她轻轻咬了下唇,抬头看向傅连溪,说:“大人,今天也是我们家公主的生日。”   茯苓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请求道:“大人,公主背井离乡,也没有亲人了,她一个人其实很孤独,您去看看她吧。” 第11章   茯苓说完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家公主活得太苦了,明明是那么好的姑娘,却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从小被关在冷宫里,受尽了孤独和无助,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送出来和亲,嫁的丈夫也不爱她。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又没有半个亲人,内心该有多难过。   傅连溪盯着茯苓托盘里的长寿面和红鸡蛋,眉心微微蹙起,好半晌才问:“为什么不说?”   他想起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那么开朗地为师姐送上生日礼物,根本一点也看不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所以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看着他们为师姐庆生的时候,会觉得孤独吗?   茯苓低着头没有回答。   她其实也问过公主,为什么不告诉傅大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秦桑只是笑,没太所谓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不过是个外人。”   她有些不理解,便道:“可傅大人现在再怎么样也是您名义上的丈夫。”   秦桑反倒安慰她地一笑,说:“茯苓,我们自己待着就好了。不要奢求太多,太贪心会难过的。”   秦桑是个很容易满足,且很少去期待什么的人。   因为年幼时看着其他兄弟姐妹可以在父皇面前邀宠撒娇,她便日日盼着父皇能来冷宫里接她。可惜每天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父皇来看看她。   好在后来长大了,她慢慢就看开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不期待就不会失落难过。   院子里下着雪,整个院子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很漂亮。   秦桑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袄裙,外面披着件粉色的斗篷,她坐在门前的廊柱下,怀里还抱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两条腿搭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望着院子里簌簌落下的白雪,唇角弯弯的,带着笑容。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她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看看书,没事出门逛逛,虽然冷清了点,但是没人来打扰她的生活,也挺好的。   她在外面坐着晃悠着两条腿,悠闲在在地欣赏着院子里的雪景。   不过坐了一会儿,眼睛就老往门口望。   茯苓说要给她煮长寿面,她特意留着肚子没吃晚饭呢,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不过等了半天没等来茯苓,反倒把傅连溪等来了。   秦桑看到傅连溪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见傅连溪朝她看过来,才露出笑容,招呼道:“傅大人,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你不是在前面看戏吗?”   她从台阶上跳下来,笑得眼睛弯弯的,等着傅连溪过来。   傅连溪走到她面前,看了眼秦桑,又垂眸看了眼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像是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   随后才抬眸看她,说:“跟我出来。”   他说完就又转身,往外走了。   秦桑愣了那里,等傅连溪都走到院门口了,没听见她跟上来,侧过身回头看她,“愣着做什么,出来。”   秦桑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踩着雪跑过去,开朗地问:“去哪里呀?”   问完又想到,不会是来喊她一起去前面看戏吧?   她立刻说:“我不去看戏啊。我不爱看戏。”   傅连溪看她一眼,没搭理她,径直往前走了。   秦桑也不知道傅连溪要带她去哪里,她拢着手,两手握着个汤婆子跟在后面,“傅连溪,傅大人,到底要去哪?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傅连溪仍不搭理她,径自往前走。   秦桑跟在后面,无聊得一直吵他,“傅大人,傅连溪,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大晚上让我跟你出来,也不说去哪,你不会是要趁着夜黑风高把我弄去哪里卖了吧?傅连溪,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呀。我们俩好歹也是拜了天地成了亲,虽然做不成夫妻,但多少也有点情分的嘛。你就算不讲情分,看在你之前受伤我好歹也照顾过你的份上,你还是应该对我好一点嘛——”   秦桑闲得无聊,跟在傅连溪后面,胡言乱语了一大堆。她摇头晃脑了也没注意看路,谁知道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傅连溪突然停下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傅连溪后背上。   她哎哟一声,摸着鼻子倒退两步。   傅连溪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看她,“说完了吗?”   秦桑望着他,叹了声气,“我饿——”   傅连溪:“……”   这会儿已经不是饭点了,不过因为临近元宵佳节,街上倒是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秦桑坐在太白楼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前,她一手拿一根筷子等着上菜,一边侧着头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   她没想到傅连溪竟然带她来吃饭,她这会儿心情很好,笑容也灿烂,“长安城的夜景真好看。”   傅连溪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椅子,身体放松。闻言才顺着秦桑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   每年元宵节的时候,长安城都是这样灯火辉煌,街上很多人,的确很热闹。不过他一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嫌吵,所以哪怕是过节,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会儿看着秦桑满脸开心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过节倒也挺有意思的。   秦桑这会儿兴高采烈的,一直开心地望着楼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看到对面有许多人围在一个小摊前,像是在猜灯谜。她扭过头,笑着问傅连溪,“傅连溪,你会猜灯谜吗?”   傅连溪侧眸往窗外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秦桑,然后说了句,“无聊。”   秦桑一笑,“哪会。很有意思的。”   没多久,菜就端上来了。   秦桑老早就饿了,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了。   她一边夹菜一边问傅连溪,“你真的不吃一点吗?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呀。”   她刚刚说饿了,傅连溪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带她来太白楼吃饭。   不过傅连溪晚上给他师姐庆生,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应该是难得大发善心地陪她一下。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秦桑心情也很好。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好奇问:“不过你究竟带我出来干什么呢?”   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抬头望了望傅连溪。   傅连溪放松地靠着椅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眸深邃,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桑正想再问什么,之前上菜的小二突然又高高兴兴地端着一只雕花托盘过来。   秦桑奇怪,心想她点的菜已经上齐了呀。   小二哥满脸笑容过来,“少夫人,长寿面来咯。”   一边说一边将托盘里的长寿面端了出来。   秦桑一惊,她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傅连溪。   傅连溪神色如常,仍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她。也没有什么解释的话。   等小二走了以后,秦桑才问:“这是……你点的吗?”   傅连溪看了看她,随后才反问了一句,“过生日,为什么不说?”   秦桑猜测应该是茯苓告诉傅连溪的。她就觉得奇怪,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陪着师姐看戏吗,怎么好端端带她出门吃饭。   她笑了笑,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也不喜欢过生日。”   傅连溪未置可否地看着她,“是吗。”   秦桑弯眼一笑,“是啊。”她看了看面前的长寿面,又抬头看向傅连溪,感激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傅连溪,谢谢你请我吃饭。”   傅连溪看她一会儿,秦桑笑得甜甜的,他看得有点莫名心燥,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你不是说,我受伤的时候,你也照顾过我吗。”   秦桑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又笑起来,“所以你这是在报答我吗?”   傅连溪侧眸看她,没有回答。   虽然傅连溪告诉她,只是因为她之前照顾过他,所以才陪她过生日,请她吃饭,但秦桑心里还是很开心。   她吃完了长寿面,和傅连溪从太白楼出来的时候,外面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一片热闹。   秦桑心情好,在人群中蹦来蹦去,一会儿挤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又挤到这边望望。   傅连溪走在后面,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秦桑身上。   秦桑四处望了半天,跑回来时,手里还举了一串糖葫芦,她对傅连溪道:“傅连溪,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不用陪我。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傅连溪没理她,负手往前走去。   秦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好在后面跟着他。   不过街上好看的好玩的太多了,她心情又好,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等傅连溪走远了,才又赶紧跑着追上去。   等她买好糖人去追傅连溪的时候,就看到傅连溪进了路旁一间铺子。   秦桑一手糖葫芦,一手糖人,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间专卖首饰的店铺。   秦桑跟着走进去时,就看见老板正热情招呼着傅连溪挑首饰。   秦桑咬着半颗糖葫芦过去,她好奇地看了看展台上摆放着的首饰。   不得不说,这间店铺的首饰都很漂亮,而且款式花样很多,做工也很精致。   傅连溪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支很精致的银簪子。   老板立刻道:“傅大人真是好眼光。这根簪子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师傅,花了三个月时间设计打磨出来,全天下就独独这么一支。”   秦桑猜傅连溪可能是要给师姐挑生日礼物,她凑过去看了看,由衷地夸奖道:“蛮好看的。”   傅连溪侧眸看她,问了句,“喜欢?”   秦桑愣了一下,她望着傅连溪,迟疑着开口道:“是蛮好看的嘛——”   她话音刚落,傅连溪就抬手将发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秦桑身体一僵,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傅连溪的眼神。   两个人隔得很近,近到她一抬头几乎差点亲到了傅连溪。   再对上傅连溪看她的眼神,她心跳快到差点要跳出喉咙口。   她按捺着扑通乱跳的心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抬手摸了摸发间的发簪,有点怀疑地看向傅连溪,“这个……送给我的吗?”   傅连溪看她一眼,说:“不是喜欢吗?”   “是喜欢——”秦桑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一对上傅连溪的眼神,心跳就克制不住地加快,她索性移开目光,去照镜子。   簪子确实很漂亮,她偏头照了照,忍不住笑了,她回头去看傅连溪,开朗道:“傅大人,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连溪脸色不大好看,反问她,“我平时对你很坏?”   秦桑笑起来,“那倒也没有。”   傅连溪除了对她比较冷漠一点,也没有对她很坏。   秦桑一路都很开心。虽然知道傅连溪是因为她之前照顾过她,所以今天才带她去吃饭,给她买礼物。   可即便是这样,也很开心。她一路开心得脚步都雀跃起来,东拉西扯地和傅连溪讲话。   傅连溪平时是个很吵闹的人,可秦桑一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讲了半天,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吵,反而心情都莫名其妙变得很好。   “你知道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吗?”秦桑给傅连溪讲她前几天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个故事。   傅连溪挺配合她,问:“怎么样了?”   “他啊——”   “连溪,你去哪里了?”到府门口的时候,秦桑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妧师姐从府里跑出来,她着急道:“你去哪里了?我和师弟都担心死你了。”   傅连溪道:“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他看向徐重慎,“戏唱完了?”   徐重慎道:“早就唱完了。师姐找你半天,怕你又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   他看了看傅连溪身侧的秦桑,笑道:“原来你们俩出去了。”   周妧身体微微僵了下,她这才看向了秦桑。   秦桑笑道:“你们聊,我回去休息了。”   她说完也没和傅连溪打招呼,就跑进府里去了。   秦桑回到院里,茯苓正坐在屋里绣花,见自家主子回来,才放下东西起身,笑着迎上来,“公主,您可回来了。外面冷吗?”   她一边说一边帮秦桑解下斗篷。   秦桑坐去炉火前,伸手去烤了烤火,道:“当然冷了。外面雪下得好大。不过长安城这几天的夜景真美,我逛着都舍不得回来呢。”   她坐在炉火前烤了一会儿火,等茯苓下去给她准沐浴的水了,才坐到梳妆镜前。   她对着镜子偏头照了照发间的簪子,真是漂亮。漂亮得让人都不想取下来了。   她照了半天,才总算取下来。又拿在手里看了看,脑海里浮现出傅连溪看她的眼神,那双眼睛黑黑沉沉的,让人着迷。   她想了半天,想到脸竟然隐隐有些发热。   她忍不住趴到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第12章   昨晚的生日,秦桑过得很开心,开心得晚上躺在床上时,脑海里都还是傅连溪的身影。   她想得睡不着,忍不住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发簪来看。   她举在眼前,唇角弯弯的,掩不住的开心。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更是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礼物。   虽然傅连溪是因为她之前照顾过他,才送她礼物的。   可对她而言,依然是件很开心的事。   秦桑举着看了半天,一直到终于有点困意了,才总算将发簪又重新放回枕头底下,她拉起被子来,盖到脖子下面,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这一觉都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一早就醒来了。   秦桑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来,往窗外望了望,外面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的阳光照在院子里。   秦桑难得没有赖床,从被窝里钻出来,穿上鞋就下了床。   衣裳都没有来得及穿,就先跑去窗前,打开窗往外一看,清晨的阳光落在院子里,挂在树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   大概是因为化雪的缘故,虽然有阳光,但秦桑打开窗的瞬间,还是被空气中的寒冷冻得一个哆嗦。   茯苓正端着洗脸的铜盆过来,见秦桑就穿件中衣站在窗前,她急得赶紧喊:“公主!快进屋里去,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   秦桑刚好被冻得一个哆嗦,她眼睛弯弯地一笑,赶紧把窗户关上了。   茯苓端水进来,一进屋就赶紧把房门关上,不让外面的寒风灌进来。   “您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茯苓一边问一边将铜盆端去洗脸架上。   秦桑取过挂在屏风上的衣裳,一边穿一边说:“外面不是出太阳了吗,我想起来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都带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茯苓道:“虽说是出了太阳,但外面正化雪呢,比前些天都冷。”   秦桑穿好衣服,就坐去铜镜前。   她拿起梳子来梳头发,茯苓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问:“您饿了吗?早上想吃什么?”   秦桑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去前厅吃吧。”   茯苓帮她梳好头发,正在首饰盒里挑发饰的时候,秦桑递给她一支银色发簪,“戴这个吧。”   这发簪做工精致,很漂亮。   茯苓有些好奇,她接过来看了看,奇怪道:“这支簪子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呢?您什么时候买的?”   秦桑道:“昨天买的。”   “昨天?”茯苓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她笑起来,“我知道了,昨晚您和傅大人上街买的吧?”   她诈了诈秦桑,问:“傅大人给您买的?”   秦桑听出茯苓语气里的笑意,莫名有点脸热,道:“昨天不是我生日吗,傅连溪顺手就买了支。”   茯苓瞧见秦桑脸颊微微泛红,忍着笑。   她心中好笑,她家公主还不承认喜欢傅大人,真不喜欢怎么一说就脸红了?   秦桑梳洗好,就高高兴兴地去前厅吃早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去前厅吃早饭。   她明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去前厅吃过早饭,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和傅连溪,和他的家人都保持着距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去了。   是因为傅连溪吗?因为想见他吗?   她自己都不敢认真想,怕真的陷进去。   她去前厅的时候,傅连溪已经吃过早饭,正要出门。   他站在桌前,似乎要准备走了。周妧站在他旁边,正低着头认真地往他腰带上系一枚平安符,边说:“你前阵子不是老受伤吗,这平安符我今天一早去庙给你求的,我帮你戴上。”   傅连溪在周妧碰到他的时候,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抬手接过周妧往他腰间系的平安符,说:“我自己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徐重慎忽然喊了一声,“桑桑。”   他不由得愣了下,这才偏头朝门口看去。   秦桑目光不动神色地从周妧覆在傅连溪腰间的手上挪开,她冲着傅连溪一笑,“傅大人,早啊。”   又带着笑容和周妧打了声招呼,“周姑娘早。”   周妧微微一笑,“秦姑娘早。”   秦桑眼睛弯弯地一笑,打完招呼就坐去餐桌前吃早饭。   徐重慎笑着问她,“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前厅吃早饭了?你不是都在院子里吃吗?”   秦桑拿起一个馒头来吃,说:“今天起得早一点,就顺便来前厅吃嘛。”   傅连溪侧眸去看秦桑时,目光落在秦桑发间的发簪上。他微微顿了下,沉闷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些。   “大人,马已经备好了。”唐风从外面来禀报。   傅连溪这才将目光从秦桑身上移开,抬脚出门了。   周妧将傅连溪送到府外,才又回前厅继续吃早饭。   徐重慎问周妧,“师姐,你早上什么时候去庙里给师兄求的平安符呢?”   周妧笑了笑,道:“今天早上,有点早。”   徐重慎嗤地笑道:“你也太关心师兄了。”   周妧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不关心他,关心谁。”   秦桑坐在对面默默吃早饭,没有抬头也没有吭声。   徐重慎吃完早饭和秦桑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前厅里就剩下秦桑和周妧两人。   秦桑吃完也准备离开,周妧倒忽然和她聊起来,她问:“秦姑娘,我一直住在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秦桑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周妧。   周妧道:“我本来担心,连溪如今成了亲,我一直住在这里,怕你会介意。不过连溪说,你不会在意。”   秦桑连忙说:“嗯,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周姑娘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担心我。”   周妧又笑了笑,说:“我听连溪说,他可能最近就会和陛下提和离的事,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秦桑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看向周妧,“是吗?他什么时候说的?”   周妧道:“今早吃饭的时候。”   秦桑心中忽然莫名空了一下,她说不上哪里失落。   她笑了一笑,“是吗?那太好了。”   秦桑这几天总是走神,经常看着看着书,就走神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茯苓发现自家公主这几天心不在焉,像有心事,她担心问:“公主,您这几天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秦桑回过神,说:“没有。”   她将手里的书合上,起身走到外面,在廊柱前坐下。   她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好半天,和茯苓说:“茯苓,我真想离开这里了。”   茯苓一愣,她有些惊讶,“公主……”   秦桑没说话,她望着院子里,看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桑近来没事就开始收拾东西,她已经初步规划好了以后的生活,等离开这里以后,就找个清净的地方生活下来。然后开一间药堂,专门治病救人。   她这天正在屋里算她还剩下多少钱,要留着当盘缠,福伯忽然过来,和她说:“少夫人,大人方才派人传了话回来,让您收拾一下,今晚跟他进宫。”   秦桑一愣,她看着福伯问:“今晚吗?进宫做什么?”   福伯笑道:“今早是元宵节,宫里要摆宫宴,大人们的夫人都要随同。”   秦桑恍然,原来是这样。   她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就收拾。”   秦桑这个名义上的少夫人做得还是很尽责,傅连溪需要她配合的事,她自然会配合。   她难得盛装打扮,以至于傅连溪看到她从府里出来的时候,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目光险些移不开。   进宫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秦桑穿着一件鹅黄色饿斗篷,手里抱着一只汤婆子,她从台阶上下来,见傅连溪站在马车旁边等她,便甜甜地朝他一笑。   她这一笑,又娇憨又可爱,傅连溪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往宫里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下来。   秦桑拉着车帘一角,看外面的夜景,今晚的元宵节比之前更热闹些。   傅连溪坐在秦桑对面,好一会儿,忽然问了句,“我送的发簪呢,怎么不戴?”   秦桑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诶,我忘记了。”   傅连溪看着她,脸色不太高兴。   秦桑无知无觉,她坐在马车里,一直望着窗外。   快到宫里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句,“傅连溪,你什么时候和陛下提和离的事呢?”   傅连溪脸色突然就沉了下去,他克制着强忍着的烦躁,盯着秦桑问了一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   秦桑微微顿了下,然后便笑了,“傅大人,你别这样说。好像只有我想离开你一样,你不是也想快点摆脱我吗。”   傅连溪冷着脸盯着她看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马车到了皇宫,傅连溪直接掀开车帘就下了车,他一身怒火,大步就往前走了。   今年这个元宵节,傅连溪过得烦躁无比。席间好几次连陛下他说话,都没有听清楚。   老皇帝连问了傅连溪几个事,见他答得心不在焉,就发现这孩子今天不太对劲儿,索性便放过他,没再接着问。   席间不少官员前来敬酒,傅连溪今日心情不好,全都来者不拒。   宫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   傅连溪今晚喝了不少酒,一上车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秦桑坐他对面,她再迟钝也发现傅连溪今晚有点不对劲。他好像生气了,整晚都没和她说一句话。   可秦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她呆坐半天,见傅连溪一直闭目养神,又担心他是不是喝太多酒。   她下意识坐过去,伸手去摸了摸傅连溪额头,“傅连溪你不舒服吗?”   她手刚伸过去,傅连溪就抬手拉住了她手腕。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他眼睛有点红,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秦桑,别来招惹我。”   秦桑一愣,“我哪招惹你了。我是怕你不舒服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傅连溪突然拉住她手腕,将她压进马车角落。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傅连溪的唇就压上来,带着一股极强的占有欲,重重吻住了她。   秦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去推傅连溪肩膀。可傅连溪根本不放开她,他手扣在她腰间,更深地吻她。   秦桑心底太过震惊,她完全懵了。到后面被傅连溪吻到毫无招架余地,傅连溪才总算松开她。   马车正好停下来,秦桑几乎是立刻跳下了马车。   她脸烫得厉害,和迎出来的福伯急急说了句,“你们大人醉了,给他好好醒醒酒!”   她说着就拎着裙子往府里跑去。 第13章   晚上躺在床上,秦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乱糟糟的,脑海里全是马车里的那个吻。   她不知道傅连溪是不是疯了,还是把她认成了谁。   她想了好久,最后索性将脑袋蒙进被子里,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开。不管了,先睡觉。   第二天早上,秦桑没有去前厅吃早饭,她原本是想躲着点傅连溪,谁知道他直接过来了。   秦桑正坐在桌前吃早餐,看到傅连溪进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住。   傅连溪抬脚进屋,吩咐茯苓,“你先下去。”   茯苓还是第一次见傅大人来找她们家公主,她下意识去看自家公主。   秦桑反应过来,对茯苓说:“给傅大人添副碗筷。”   茯苓连忙“诺”了一声,屈膝退了下去。   茯苓退下后,秦桑抬头笑盈盈地望着傅连溪,“傅大人,酒醒了吗?”   傅连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随后才抬脚走过去,拉开秦桑对面的椅子,边说:“昨晚的事,我会负责。”   秦桑正在喝水,吓得差点呛出来。   她偏过头咳嗽了好几声,等她缓过来,抬头看傅连溪的时候,发现他一脸不高兴地在看着她,沉着脸脸问:“你这是什么反应?”   秦桑道:“傅连溪,你别吓我了。我不用你负责啊。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没事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傅连溪听见秦桑的话,脸色更难看了,他耐着性子问:“怎么?你不需要我负责?”   秦桑道:“不用啊。”她说着,又道:“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那就早点跟陛下提和离的事,早点放我自由就好了。”   傅连溪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他冷着眼,问秦桑,“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怎么,你在外面有喜欢的人?”   秦桑没有回答他。她忽然也有点不高兴,她正经看着傅连溪道:“傅连溪,你好没意思。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不能彼此干涉的吗,你现在问这么多干什么呢?”   傅连溪突然有些火了,他警告秦桑,“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傅连溪的人,只要一天没和离,你就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秦桑一愣,她刚要说什么,傅连溪已经拂袖而去。   她盯着门口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回过神。   茯苓拿着碗筷过来的时候,就见傅连溪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微愣了下,问道:“公主,傅大人呢?”   秦桑道:“走了。”   秦桑觉得傅连溪真是莫名其妙,她气得饭也吃不下了,硬吃了点,最后啪地一声将筷子放下,起身就出去了。   秦桑心情一不好,就喜欢出门转悠。   她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刚到傅府门口,就看到福伯,福伯像是在等她,一见到她就立刻迎了上来,“少夫人,您回来了。”   秦桑在外晃悠了大半天,心情好了许多,她笑了一笑,点了点头,“嗯,您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福伯道:“大人刚刚派人回来传话,让您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跟他出门。”   秦桑一愣,“出门,去哪?”   福伯摇摇头,“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   秦桑不知道傅连溪要带她去哪,回去也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没清醒,简单洗漱一下就困倦地出了门。   到了外面,就看到马车停在那儿。   天才蒙蒙亮,街上没什么人。   她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一上去就躺到位置上,蜷缩着继续睡觉。   傅连溪从府里出来,和唐风交代完事情,随后才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长安城,一路往城外驶去。   秦桑一上车就睡觉,一觉睡到大中午,肚子饿得不行了才醒来。早上出门没吃东西,她这会儿饿得肚子都扁了,下意识捂了肚子,抬眼朝对面坐着的傅连溪看来眼。   傅连溪背靠着车壁,在看书。压根没搭理她,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秦桑不由得撇了下嘴,她坐起来,扭身将车窗打开,往外望去。   外面的环境很陌生,甚至有些荒凉,路上半个行人也没有。   秦桑望了半天,忍不住回头问:“傅连溪,我们要去哪儿?”   傅连溪仍旧在看书,也没抬头看她,只敷衍地回了句,“快到了。”   秦桑趴在窗沿,她看着马车经过荒凉的乡间小道,没多久就停在一片竹林前。   秦桑四下望望,四周荒无人烟,静悄悄的。   她愣了下,回头问傅连溪,“到了?”   傅连溪嗯了一声,他合上书,率先下了马车。   秦桑连忙跟上,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四周虽然荒凉,但是空气很好,景色也美。   秦桑跟在傅连溪身后往竹林里面走,她好奇地四下张望,又好气地问:“这是哪啊?都没什么人。”   傅连溪仍旧没应她。   等穿过竹林,秦桑才看到前面有一间小木屋。   院子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扫院子。   她看到傅连溪,忙迎了上来,“大人,您来了。”   傅连溪点了下头,“您近来身体可好?”   老太太慈祥地笑,“劳大人记挂,老奴身体还好。”   她又看向秦桑,“这位就是少夫人吧?”   秦桑弯着眼睛笑了笑,“您好。”   老太太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好,少夫人长得真好看。”   秦桑开心地一笑,“谢谢您。”   傅连溪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老太太连忙说:“都准备好了大人。”她往里面走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烛。   傅连溪接过来,道了声谢,“辛苦您了。”   老太太连忙说:“大人客气,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秦桑看到傅连溪手里拿着的香烛,不由得一愣,她上前问:“傅连溪,你这是……要祭拜谁吗?”   傅连溪抬眸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你跟我来。”   秦桑跟着傅连溪去了后山,才知道傅连溪要祭拜的是他姥姥。   傅连溪是个孤儿,他没有父亲,母亲生下他不久就过世了。他跟着姥姥在这间小木屋里相依为命,长到三岁,奶奶也过世了。   从那以后,他便到处流浪讨饭吃,一直到五岁那年,家乡又遭遇饥荒,他出去找吃的,奄奄一息倒在街上,正好遇到皇后,将他带进了宫。   皇后将他认作义子,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有个母亲。后来才知道,皇后娘娘只是要将他培养成心腹,保护太子殿下。   她让人教他习武,太子不能做的事,他去做,太子不忍杀的人,他去杀。   他习武念书,进入仕途,十几岁就提刀上了战场,上刀山下火海,从死人堆爬出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但是他的命是皇后的,是太子的。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傅连溪每年都会回来祭拜母亲和姥姥。   他从前都是独自来,待上两天便回去。   他蹲下将香烛点燃,秦桑也跟过去,蹲在傅连溪旁边,“这是你姥姥?”   傅连溪嗯了一声。   秦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傅连溪将香烛点燃,又拿起黄纸一张张烧在墓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一张张地烧着纸钱。   秦桑看着他,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在旁边陪着,等着傅连溪把黄纸烧完,和傅连溪一起给姥姥磕了三个头。   傅连溪侧头看她,秦桑小声安慰道:“傅连溪,你别太伤心了。”   傅连溪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移开了目光,从地上站起来。   秦桑也跟着站起来,又陪着傅连溪在墓前站了很久,一直到半下午才回去。   杨奶奶已经做好了饭了,见傅连溪和秦桑回来,忙招呼道:“大人,少夫人,饿了吧?我做了些菜,我去端出来,你们先吃点。”   她说着就去厨房里端食物。   傅连溪往院子里的井边走去,他打水洗手,抬眸看到秦桑还傻站在院子中间,他看她一眼,出声道:“过来洗手。”   秦桑这才反应过来,她忙哦了一声,小跑过去。   傅连溪洗干净,把盆里的水倒掉,又重新打一盆干净的水给秦桑。   秦桑蹲在井边,把两只手放到盆子里。   傅连溪坐在旁边凳子上,目光落在秦桑脸上。   大概是刚刚烧纸的时候,她的手去摸了脸,脸上沾了黑灰,像只花猫。   傅连溪看她半天,秦桑感觉到傅连溪在看她,她抬头望着他问:“怎么了?”   傅连溪道:“脸上有灰。”   秦桑咦了一声,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哪里呢?”   因为手上有水,她在脸上乱摸,反倒把脸抹得更像花猫,还一脸天真地问:“擦干净了吗?”   傅连溪越看她越好笑,他低嗤了一声,抬手给她擦,“你是傻子吗?”   傅连溪手碰上来的时候,秦桑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躲,傅连溪拉住她胳膊,“别动。脏死了。”   秦桑只好仰着头由着傅连溪给她擦,过了好半天,“擦干净了吗?”   傅连溪手指碰在秦桑脸颊,目光落在秦桑沾着水珠白净的小脸上,他喉结微微动了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嗯。自己擦下水。”   说着就起身走了。   秦桑拿手绢出来擦干脸,回头见杨奶奶端着菜出来,她忙跑去帮忙,“我来吧奶奶。”   她接过菜盘,摆到桌上,朝里面喊:“傅连溪,傅大人,吃饭了。”   杨奶奶烧了好几个菜,色香味俱全。秦桑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儿看到这么多好吃的,眼睛都亮了。   杨奶奶道:“老奴做的菜比不得府上的,希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秦桑连忙摇头,她边吃边由衷夸奖,“不会的,您做得很好吃。”   她夹起一块鱼肉来,“这个鱼好好吃。”   杨奶奶笑道:“少夫人喜欢,老奴明天再给您做。”   秦桑眉眼弯弯地点头,“谢谢您。”   傅连溪看了眼秦桑,“你有不爱吃的吗?”   秦桑扭过头看他,她笑眯眯的,“那当然。我又不像某些人那么挑食。”   傅连溪瞧她一眼。   秦桑一笑,又继续开开心心地吃饭。   吃过饭,天已经快要黑了,秦桑就在附近转了转。   这附近虽然很少人,但是空气和风景都很好。秦桑还想再到处转转,可是天已经黑了。她有点不敢到处乱走。   她跑去找傅连溪,“傅连溪,咱们难得来一趟,出去转转嘛。”   傅连溪坐在门前台阶上,见秦桑坐过来,垂眸看她一眼,“你确定要去转?”   秦桑愣了一愣,“确定啊。怎么了?”   傅连溪瞧她半天,他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故意吓她,“这山里有狼,你不怕就去吧。”   他话音刚落,秦桑就吓得睁大了眼睛。她张张嘴,话都说不出来了,就那么傻乎乎望着傅连溪。   杨奶奶从里面出来,听见就忍不住笑了,“少夫人,大人逗你的呢。没有狼的。”   秦桑一愣,她抬头去看傅连溪,就见傅连溪抬手揉揉了眉心,克制不住地笑了。   秦桑这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她好无奈,“傅连溪,你好无聊。”   傅连溪瞧着她笑。   秦桑啧啧叹气,“想不到啊,堂堂的少将军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山间的夜色也很美。秦桑和傅连溪并肩坐在台阶上。   秦桑托着腮望着夜空,两个人肩并着肩,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心情却格外宁静。   只是后半夜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   秦桑坐得有一点冷了,就跑去洗漱,完了就躲去房间里了。   房间里生着炉子,一进去就暖和了。   秦桑脱了衣服爬到床上,刚把被子抖开,准备睡觉,傅连溪就推门进来了。   秦桑吓了一跳,下意识拿被子捂住胸口,她惊讶地望向傅连溪,“你干嘛?”   傅连溪看她一眼,一边低头解腰带,一边说:“我能干嘛。”   秦桑见傅连溪站在床边脱衣,吓得要死,她连连喊:“你去其他房间啊,这是我的房间!”   傅连溪道:“一共就两个房间,你让我去哪?”   秦桑一愣,隔壁房间是杨奶奶的。除了这间房,确实没有其他房间了。   然而当傅连溪坐下来,她还是吓得连忙说:“那你别睡床上啊,你自己睡地上去。”   傅连溪根本不理她,径直就要躺下,“要睡你自己睡。”   秦桑吓得连忙扑过去推他,“不行不行,你赶紧下去,啊——”   她没把傅连溪推下去,傅连溪倒是一个翻身突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都只穿了里衣,身体贴在一起,秦桑顿时吓得动都不敢动了,秉着呼吸盯着傅连溪。   傅连溪将她一只手按在头顶,他漆黑眸子里像跳跃着什么,盯着秦桑看了很久,一字一句道:“秦桑,你别招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4章   秦桑哪敢招他,吓都要吓死了。她秉着呼吸,望着傅连溪的眼睛,脸微微发热,小声求饶,“好了好了,别闹了,快下去,快下去。”   她感觉到傅连溪身体的热度和变化,他那样看着她,吓得她不敢再乱动。怕自己再乱动一下,真要‘惹火烧身’。   傅连溪盯着她看了很久,秦桑紧张到身体都僵硬了,她又不敢动,只有被傅连溪扣在头顶的手腕小心动了动,小声道:“傅连溪,你快放开我。”   傅连溪看她半天,眼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这才松开了秦桑的手腕,放开了她。   傅连溪翻身下去的时候,秦桑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刚才,脸还是控制不住地通红了。她转过身,背对着傅连溪。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傅连溪起身出去了。   秦桑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脸烫得厉害,索性将脑袋蒙进被子里。   秦桑这一晚睡得实在不太好,迷迷糊糊还做了个春梦,醒来时懊恼不已,在被子里蒙着脑袋纠结了半天,一直到杨奶奶在外面敲门喊她吃早饭。   秦桑这才将脑袋从被子露出来,朝外应了一声,“就来了。”   她起身穿衣服穿鞋,磨蹭半天才总算从房间里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傅连溪,他坐在院子里的餐桌前,背靠着椅子,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秦桑开门的声音,才抬眸朝她看过来。   秦桑想到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春梦,她脸瞬间红了,但还勉强朝傅连溪笑了一笑,“早啊,傅大人。”   杨奶奶端早餐出来,看见秦桑,慈祥地道:“少夫人,屋里烧着水,老奴马上给您打水洗漱。”   秦桑忙道:“没事,我自己去。”   她说着就往回房拿洗脸的铜盆。   去灶房打了热水,端到院子里的井边,又舀了一些凉水兑到铜盆里,她坐在凳子上弯着身子洗脸。   她掬着水洗脸的时候,水顺着她衣袖流下去,把衣袖给弄湿了。   等洗漱好,两个衣袖都湿了,贴着皮肤,有点凉凉的。   她一边低头弄她湿掉的衣袖,一边走到餐桌前,在傅连溪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傅连溪侧眸看她一眼,目光落在秦桑打湿了的袖子上。他不由得皱下眉,“洗个脸也能把衣服弄湿。”   秦桑刚想要反驳,傅连溪突然起身,往屋里走了。   秦桑望着傅连溪愣了半天,也不知他要去做什么。袖子打湿了好难受,湿湿冷冷地贴着她的手腕,她低头弄了半天,直到傅连溪沉声唤她,“过来。”   秦桑愣了一下,她抬起头,就见傅连溪站在房门口,沉着目光看她,他又喊她一声,“进来。”   他说着,转身就进屋里去了。   秦桑不知道干什么,莫名其妙地跟着傅连溪进屋去。   屋里新烧了碳火,暖烘烘的。   秦桑不由得愣住,她下意识看向傅连溪。   傅连溪坐在书桌前,背靠着椅子,手里拿本书在看。他也没抬头,目光专注在书上,说:“愣着做什么,衣袖湿着不难受?”   秦桑先是怔住,但是很快就笑了。   原来傅连溪刚刚是给她生炉子来了。   她乖乖坐去炉子旁,把两只手搁上去烤。   杨奶奶给她端了一叠奶糕进来,放在她旁边凳子上,“少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秦桑弯眼一笑,“谢谢您。”   “不谢不谢。”杨奶奶笑着,“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就唤我一声,老奴就在外面。”   秦桑甜甜地点了点头,等杨奶奶走后,她拿起旁边一块奶糕来吃,一边吃一边烤着右手袖子。   袖子是湿的,碳火一烤,就冒出白色的蒸汽,秦桑手靠得太近,烫得她叫了一声,手里还剩下的半块奶糕都掉进了炉子里。她赶紧去摸了摸烫红的手腕。   傅连溪瞧她半天,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索扔下书过来,在秦桑旁边凳子上坐下。   他拉过秦桑手腕来看,手腕被水蒸气烫得有点红了,他不由得皱眉,“你还能再蠢点吗?”   秦桑反驳道:“我刚刚吃东西来了,没注意。”   她想把手抽回去,傅连溪拉着没放,他将她衣袖挽起来,湿的那面露在外面,拉着她手腕置在炉火上方。   手腕的位置不高不低,刚好能烤干衣袖,又不至于烫到手。   秦桑看着自己的手被傅连溪拉在手里,她心中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他微垂着眼,在检查她的衣袖烤干没有,眉眼英俊得令人着迷。   秦桑有些挪不开眼,直到傅连溪发现,偏头看向她,“看什么?”   秦桑心口一跳,几乎是立刻扭开了头,她想把手抽走,“我自己来吧。”   傅连溪皱眉,扣住她,“别动。”   秦桑有点想躲,她觉得自己再在傅连溪身边,可能会越发泥足深陷。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可傅连溪不放过她,他拉着她手烤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眉目深深地看她,“你躲什么?你很怕我吗?”   秦桑心口一紧,她望着傅连溪,“我没有啊。”   傅连溪看她一会儿,“是吗?”   秦桑:“……”   他上身慢慢逼近她,眼神更是逼得她无路可退,他扣着她手腕不松手,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了,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她眼睛,低着嗓音,一字一字地逼问她,“那你脸红什么?”   秦桑动也不敢动,她望着傅连溪的眼睛,只觉得心跳快到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和火苗跳跃的声音。   傅连溪盯着秦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的,他低下头,唇轻轻覆在了秦桑的唇上。   温凉的吻覆上来的瞬间,秦桑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甚至没有躲,就那么坐在那儿。   她感受到傅连溪抬手覆在了她脑后,温凉的唇在她唇上温柔辗转,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秦桑不知道傅连溪是不是喜欢她,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傅连溪了。否则他亲她,她为什么不躲开?   她甚至很喜欢傅连溪的亲吻。   回府之后,她心里又甜蜜,又有些迷茫。时不时傻笑,又时不时叹气。   偏偏傅连溪回来以后,又要去执行任务,一连好几天没见到人影。   她心里乱糟糟,索性跑出去玩,转移注意力。   事实证明,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很是好使。她每天逛逛街,去茶馆听听说书,心情很是愉快。   这天下午,她正在茶馆磕着瓜子听老先生说书。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听得愉快,一名带着小厮的公子突然朝她这边走来,他礼貌地问:“姑娘,这里有人吗?可否拼个桌?”   秦桑下意识往四处看了看,每天下午这个点茶馆里差不多都是满座,除了她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位置了。   秦桑倒也不介意,她说:“没人,坐吧。”   她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人,仍旧磕着瓜子听台上的老先生说书。   直到她发现这个男的一直在看她,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下意识摸了一脸,“我脸上有东西?”   那公子笑了笑,道:“没有。”   他道:“不瞒姑娘说,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小生姓赵,尚未婚娶,倾慕姑娘许久,不知姑娘婚嫁与否,可有定亲?”   秦桑吓得差点被瓜子壳呛到,她刚要开口,抬头就看见站在身后的傅连溪。   她见傅连溪脸色冷得厉害,下意识咽了下喉咙,和旁边坐着的公子道:“那个,其实我……”   “姑娘若是觉得可以,小生明日便来下聘。”   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你倒是试试。”   那公子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傅连溪一身黑衣,正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傅大人?”傅连溪威名在外,京城里无人不知。   傅连溪走到桌边,他抬脚勾开凳子在秦桑对面坐下,后背靠着椅子,这才看向旁边的男子,“撬墙角撬到本大人头上,你胆子不小?” 第15章   傅连溪出了名的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领兵挂帅,战功赫赫。但又传闻这位少将军手上鲜血无数,行事心狠手辣,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没几个敢得罪他。   傅连溪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坐在那儿,浑身的气势也足够让人吓破胆了。   那赵公子哪里知道秦桑居然是傅大人的女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撬傅见溪的墙角啊。   他嫌命长吗?   他吓得冷汗直冒,脸色都白了,连忙起身朝傅连溪鞠躬解释,“傅大人,误会误会。小人并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大人您的人。”   傅连溪冷眸扫他一眼,语气危险,“那你现在知道了?”   “是是是。”那赵公子点头如捣蒜,他擦着额头冷汗,再不敢看秦桑一眼。   “还不滚?”傅连溪耐性耗尽,他不禁皱眉,脸色也冷下去。   那赵公子吓得哪敢再多说一个字,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人走后,傅连溪才看总算看向对面的秦桑,他脸色不大好看,瞧着她,“我才走了几天,你倒是过得挺自在。”   秦桑一笑,她又拿起一颗瓜子来剥,边剥边道:“日子无聊嘛,那还不得自己找找乐子。”   傅连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所以我出门这几天,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   秦桑剥瓜子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她抬头看向傅连溪。   傅连溪也在看着她,眸色深深的,凝视着她,像是非要听她说出个答案来。   秦桑其实是担心的。尤其是她前几天听徐重慎说,傅连溪每次执行的任务都很危险,想杀他的人也很多,她听了以后就担心得睡不着觉,每天都盼着他早点平安回来。   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过于担心,她看着自己一点一点陷下去,才突然警醒。她提醒自己不要太过于关心傅连溪的事情,她害怕那种被动的感觉。   她不知道傅连溪究竟是怎么想的。上次在马车上,他喝醉酒吻她的那一次,还有上次在小木屋。   她不知道傅连溪是喜欢她,还是只是缺女人,纯粹把她当做泄欲的女人。   她不敢往下想。   她也不愿意问。理智告诉她,不能期盼别人的爱。   因为一旦有了期待,落空的时候,痛苦的就是自己。   于是她便笑了,轻松道:“我不担心啊。傅大人文武双全,又有那么多高手保护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秦桑轻飘飘的一句话,完全看不出有半点担心。   傅连溪沉默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觉得,秦桑此刻脸上的笑容很刺眼。   他不在的日子,她一个人依然能过得很开心,吃得好睡得好,她确实完全不担心他。   他在她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点喜欢或者爱意。   他想到她之前问起他和离的时候,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糟糕透顶。   他冷冷看了秦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大步离开了。   傅连溪没喜欢过哪个女人。秦桑是唯一一个,但只要一想到秦桑不喜欢他,就觉得烦躁不已。   傅连溪心情很差,脸色也很难看。以至于回到府上,了解他的人都看出他情绪不好。   徐重慎和周妧虽然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师姐,但是也都知道,傅连溪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很烦别人去打扰他。   周妧虽然想问怎么了,但看着傅连溪目不斜视,直接去了书房,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敢去问他。   她这个师弟,脾气不算好,最烦别人打扰他。   尤其在他心烦的时候。   等傅连溪走后,周妧才去问唐风,“唐风,他怎么了?”   唐风哪里敢说。他们家大人,大概是在生少夫人的气。   他和凌南常年跟在傅连溪身边,早就看出来他们家大人对少夫人动了心。可眼下的情况,似乎少夫人完全没有动心。   他们家大人何曾有过这样的挫败,不烦才怪。   唐风心里不禁想,他们家大人这回算是遇到克星了。   秦桑晚上在吃过晚饭才回去,她负着手,悠悠闲闲地往院子里走。   走到后花园的时候,迎面碰到凌南。   凌南远远看到秦桑,忙招呼道:“少夫人,您回来了。”   秦桑一笑,“是啊。”   她目光不禁落在凌南手上端着的托盘上,里面放着一碗中药。   她微微一愣,“这是?”   凌南道:“是大人的药。大人这次出门,受了点伤。”   秦桑一愣,她不禁担心,下意识问:“伤得严重吗?”   凌南点点头,他看着秦桑,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里闪过一道机灵的光,他连忙将手里托盘给秦桑,“对了,少夫人,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没有处理好,拜托您帮我把药给大人送去吧。大人在书房!”   他说着,也不管秦桑同意不同意,直接就溜了。   秦桑端住托盘,愣在那儿,等凌南都跑远了才反应过来。   她盯着手里端着的托盘,目瞪口呆半天,到最后好无奈地叹了一声气。随后才端着托盘,转身往傅连溪书房的方向去。   她端着托盘到傅连溪书房的时候,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院子里很静,没有其他人。   秦桑在外抬手敲了下门。   傅连溪声音从里面传来,低低的一声,“进来。”   秦桑听见傅连溪声音,下意识抿了下唇,随后才推开门。   秦桑推门进去的时候,傅连溪就抬眸看向了她。   两人目光对上,秦桑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她笑了笑,“那个……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凌南,本来是他给你送药来着,结果他说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所以就让我帮忙给你送过来。”   她把托盘端到书桌前,把药碗端出来,放到傅连溪面前。   从她进门开始,傅连溪就一直沉默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脸色也不太友善。   秦桑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她把托盘抱在胸前,眉眼弯弯地朝他一笑,“你喝啊。”   傅连溪冷冰冰地看她一眼,随后才端起碗来喝药。   他喝完就将碗放下,又拿起笔继续处理公务。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秦桑发现傅连溪脸色有点苍白,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傅连溪,凌南说你受伤了,你伤得重吗?没事吧?”   傅连溪写字的动作微微顿了下,他总算抬起头,看向秦桑,“怎么?你不是不担心我吗?”   秦桑一愣,她有种被看破心事的心慌感,下意识道:“我随便问问而已。不过看你精神这么好,应该也没事吧。”   她说着,把桌上的空碗端起来,放回托盘里,轻松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傅连溪的脚步突然跟过来。她还没来得反应,手臂就被拉住,下一瞬,人就被傅连溪抵在了门后。   秦桑吓得手里的托盘“砰”地掉在了地上,她有些惊慌地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扣着她一只手腕,将人抵在门上。他盯着秦桑,眼睛隐隐有些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两个人挨得太近,近到秦桑只觉得心慌,她下意识想将手抽开,可傅连溪不肯放过她。   她用了力,傅连溪却将她手腕扣得更紧,她更加无法挣脱。   她抬头看向傅连溪,突然有些生气。   她想起上次在马车里,想起上次在小木屋,再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他凭什么对她做那些事?   傅连溪被秦桑气了一晚上,这会儿人在他面前,他又气不起来了。   他没喜欢过哪个女人。何况向来都是女人围着他转,他从来不屑于,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   唐风说得对,秦桑的确是他的克星。   他盯着她许久,似乎要准备说什么,然而还没开口,秦桑先冷着脸打断了他,“傅连溪,你最近很缺女人吗?”   傅连溪原本要说的话不由得止住,他看着秦桑的眼神微微沉了一分。   秦桑看着他,继续道:“缺女人就去外面找。以你的身份相貌,只要你开口,多的是女人排着队等着你宠幸。”她没有理会傅连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冷着脸质问他,“你把我当什么?泄欲的工具吗?”   傅连溪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他冷着脸盯着秦桑,一字一顿地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秦桑望着他,她下意识微微蜷了蜷手指,问他,“难道你喜欢我吗?”   傅连溪看了她一会儿,他忽然笑了,松开她手,看着她道:“你说得对,我傅连溪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秦桑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但是脸上却带着笑,看着傅连溪说:“那真是太好了。傅大人,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希望你早日向陛下提出来,还我自由。不瞒你说,我真是受够了待在这里的日子。”   她说完,转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唐风刚刚在外面听见两人吵架的动静,心惊胆战的,见秦桑走了,这才小心翼翼走到门口,“大人……”   傅连溪脸色难看到极致,他抬眸冷冷看向唐风。   唐风跟了傅连溪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他一下子什么话也不敢说,赶紧退下去了。 第16章   军营里的人都发现,他们少将军近来心情十分不好,每天训练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大伙儿也不敢叫苦,私下里悄悄问:“大人最近怎么了?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一人道:“不知道啊,反正我来军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大人像最近这样心情不好,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可不是。”有人赞同地点头,又道:“不过大人的事情,谁敢乱猜呀。”   不仅仅是手下的士兵,傅连溪身边的人更能明显地察觉出自家大人最近情绪很不对。   凌南不知道傅连溪那晚和秦桑吵崩的事,他憋了好几天,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唐风,“大人最近到底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对。”   唐风虽然知道细节,但他哪里敢议论自家大人的私事。何况还是关于女人的事。   他一脸严肃地回答凌南,道:“不知道。”   凌南不太信他,他一脸怀疑,总觉得唐风好像知情的样子,“你真不知道?”   唐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问。”   他说着就径直往前走了。   他是真不敢随便议论自家大人的事,那天晚上他在外面都听得胆战心惊,心想少夫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跟了傅连溪这么多年,他家大人文武双全,相貌英俊,又年纪轻轻就有如今的地位,想嫁给他家大人的女人多得数都不数过来。   从来都是女人围着他家的大人,难得他家大人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少夫人偏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他想起秦桑那晚说的那些话,绝情到就差把“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写在脸上了,他家大人那么骄傲的性子,自己的心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踩在地上践踏了,也不怪他最近低气压到谁都不敢惹。   唐风原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以后就没事了,毕竟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谁知道一连好几个月,两个人竟然谁也没搭理谁。   秦桑也不再来前厅吃饭,她整天都待在自己院子里,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看见过她。   要不是那天傅连溪生日,福伯提出,“大人,要不要去喊少夫人过来吃饭?”   傅连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听过秦桑这个名字,身边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秦桑,他以为自己能忘,但福伯提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起她。   他沉默着没有应,倒是旁边的徐重慎道:“喊啊,当然要喊过来了,今天是师兄的生日啊。”   福伯诶了一声,道:“那老奴这便去请少夫人过来。”   他说着就退出去了。   傅连溪没答应,但也没有阻止,算是默认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福伯却跑回来汇报,“大人,少夫人……少夫人她……”   傅连溪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紧了一下,他抬眼看向福伯,“她怎么了?”   福伯道:“老奴问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少夫人出门逛街去了。”   傅连溪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他冷声道:“不必等她,我们自己吃。”   他拎起酒壶往杯里倒酒,微垂着眼,旁人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   对面的周妧有些奇怪,她道:“我昨日见过秦姑娘,我还特意和她说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傅连溪倒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周妧又道:“不过可能她忘记了。”她笑了笑,道:“小姑娘贪玩一点。”   傅连溪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继续倒酒,仿佛无知无觉,毫不在乎。   秦桑的确知道今天是傅连溪的生日。   昨天她出门淘书,在书铺遇到了周妧。   上次和傅连溪吵崩以后,她便很少再去前面,甚至连后花园都很少去了。每天基本都待在自己院子里,偶尔会出门逛逛。   她其实有一阵没有见过周妧了,还是周妧先看见了她,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秦姑娘,你也在这呢。”   秦桑笑了笑,道:“我出来买点书。”   周妧微笑道:“那真是巧了,我今日也是来买书的。”   “是吗,周姑娘平日喜欢看哪些书?”   周妧笑了笑,她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来翻阅,道:“左右不过是些普通的书。”又道:“不过我今日是想来给连溪挑一本书,给他当生日礼物。”   秦桑微微愣了下,“傅连溪要过生日了吗?”   周妧道:“是啊。”她看向秦桑,“你不知道吗?”   秦桑摇摇头。   周妧微顿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又笑道:“看我,差点忘了,连溪应该是没有告诉你。”   秦桑嗯了一声。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妧在书架上挑了一会儿,秦桑在等着小二去库房给她找书。好不容易找出来了,她想了一下,把书给周妧,“周姑娘,这本书还不错,讲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很神奇,也很有意思,傅连溪可能……”   她话还没说完,周妧看了一眼,就摇摇头,她道:“秦姑娘,你不了解连溪,他不喜欢这些奇怪的书。”   秦桑愣了一下,“是吗。”   周妧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兵书,微笑道:“是啊。不过你认识他的时间短,不了解是正常的。我和连溪毕竟一起长大的,自然要了解他一些。”   “嗯。也对。”秦桑笑了笑,她把书收了起来,自己买下来了。   秦桑从周妧那里得知了今天是傅连溪的生日,但她和傅连溪已经吵崩了,他们俩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在府里也没有碰到过。   傅连溪也没有告诉她,今天是他的生日。   甚至这么久,他都没有再来看过她一眼。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可只有秦桑自己知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地待在这里,她越来   越难过,越来越不开心。   她想离开这里了。   茯苓看出自家公主最近过得很不开心,她知道公主不开心,是因为傅大人真的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那晚第一次看到公主坐在梳妆镜前悄悄抹了眼泪,她不敢问,只能在旁边默默陪着。   那晚公主喝醉了酒,她趴在枕头上哽咽掉泪,“他总让我不要招惹他,可明明是他来招惹我。可他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总要招惹我……”   他但凡有一点点喜欢她,都不会这么久都不来看她一眼。   秦桑没有认真算过究竟有多久没见见过傅连溪,但三四个月是有的。她甚至开始怀疑,傅连溪大概已经忘记了她。   一直到四月底,前线有战事传来,魏国进犯大秦边关,傅连溪奉命领兵出征。   秦桑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院子的石桌前坐着画画。   茯苓跑来告诉她时,她手上一抖,一大滴墨点掉在了白色的宣纸上。   茯苓着急道:“公主,您要不要去看看?大人刚从宫里回来换衣服,士兵们已经在外面待命了,估计马上就要走。”   秦桑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也打小在宫里长大,她比谁都清楚战场有多危险。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死在战场上。   她心脏都紧张得揪了起来,几乎是立刻往外跑去。   跑到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立刻又转身往回跑。   茯苓见她回来,忙问:“公主,怎么了?”   秦桑顾不得回答,她跑进屋里,从柜子里翻出她的藏宝箱,拉开最底下一层,从里面拿出一块护身符来。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是她的幸运物,她害怕弄丢了,就一直放在她的藏宝盒里。   她来不及想太多,拽起护身符就往外跑。   在往前面跑的路上,秦桑才忽然惊觉,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傅连溪。   她想把护身符拿去给傅连溪,跑到前院的时候,远远的,却看到周妧抱住了傅连溪。   秦桑看到周妧双手抱着傅连溪,下巴搁在他肩膀,脸上还挂着泪,似乎在说什么。   徐重慎、唐风、凌南,还有福伯都在一旁。   秦桑远远看着周妧抱着傅连溪掉眼泪的样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她背抵着墙,手里的护身符拽得很紧。   她愣愣地望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抬脚,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前院里,傅连溪在周妧抱住自己的时候,抬手轻轻推开了她,神色带着疏离。   周妧微愣了下,抬头见傅连溪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手指不由得抓了下手绢,看着傅连溪说:“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傅连溪嗯了声,“师姐放心。”   他说完又和徐重慎交代了几句,副将从外面跑来,“将军,所有人都集结完毕。”   傅连溪嗯了声,转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往秦桑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空空的,秦桑没有来送他。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突然顿住,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福伯一句,“少夫人呢?”   福伯愣了一下,他摇摇头,“老奴不知。不过刚刚老奴派人通知过少夫人,告诉了您要立刻出征的事。”   傅连溪心中苦涩。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哪怕他要出征了,也不愿意来送他一程。   他收拾情绪,和福伯交代一声,“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照顾少夫人。” 第17章   傅连溪一走就是三个月,秦桑每天待在院子里看书,可看着看着就走神,一整天总是魂不守舍的。   茯苓很是担心,带着秦桑出门去散心。   可秦桑最近心里乱乱的,连平日爱听的说书都没什么心思听了。   那天一早,秦桑天没亮就起床,她走去城郊的清风山上。   清风山上有一寺庙,她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庙里还没有香客,她安安静静在外面拿了香,去大殿里上香。   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声祈求,“信女秦桑在下,很抱歉清早来打扰您,希望佛祖保佑傅连溪平安归来,早日凯旋。”   秦桑在大殿跪了许久,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了大殿。   下山的路上,陆陆续续遇到其他香客上山,秦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走进前院时,正好碰到周妧在看信。   她微顿了下,下意识问了句,“周姑娘,是傅连溪的信吗?”   周妧抬头看她,她微微笑了下,“是啊,连溪写给我,报平安的。”   秦桑微愣了下,随后也笑了,“平安就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   秦桑掬着袖子,慢慢往她院子的方向走。   她神色倒是平常,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心里隐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是难过的感觉。   周妧看着秦桑的背影,一直到她渐渐走远,她脸上的神色才变了。她不禁拽紧了手里的信纸,眼里浮现出一股恨意。   这封信的确是傅连溪写回来报平安的信,但并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秦桑的。   她紧紧拽着那封信,指尖都陷进了肉里。她将那封信拿回房间,点燃烧成了灰烬。   她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冷眼看着扔进铜碗里,一点点烧成灰烬的信纸。   傅连溪一走半年,每个月都会有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回来,但每封信都是写给周妧的。   茯苓气不过,替自家公主委屈,“亏您这么担心他,他却连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都不写给您。就算再不喜欢你,您如今也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个周姑娘算什么?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一直住在府里?”   秦桑一边认真画画一边安慰茯苓,“有什么好气的呢。对他们而言,我才是外来的闯入者。如果不是陛下莫名其妙地赐婚,傅连溪也不会娶我。”   “可是——”   “茯苓,我没事。”秦桑知道茯苓替她委屈,替她难过,但其实,她还好。她现在已经不那么难过了。   她比谁都清楚,别人的爱是最无法强求的。是很奢侈的东西。   “公主——”茯苓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却见周妧从外面进来,她不高兴地移开目光,闭上了嘴巴。   秦桑抬头见到周妧,她笑了笑,招呼道:“周姑娘。”   周妧笑着过来,“在做什么呢?”   秦桑道:“无聊,打发一下时间。”   周妧微微一笑,她一边走去秦桑对面的石凳前坐下一边说:“我是来和你说一声,连溪今早又来了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这月底就能班师凯旋。”   秦桑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周妧一笑,她目光落在秦桑桌上的宣纸上,“你也喜欢画画?”   秦桑笑了一笑,“打发一下时间而已,画得不好。”   周妧笑了笑,道:“连溪画得很好,他以前总爱画我,我家里有好多呢。对了,他书房里好像还有一幅,下回我拿给你看看。”   秦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她忍不住,看向周妧,“周姑娘,傅连溪是不是喜欢你?”   周妧微顿了下,她看着秦桑,忽然认真道:“你要听实话吗?”   秦桑看着她,手指下意识捏了捏笔。   周妧看着她道:“秦姑娘,不瞒你说,我和连溪青梅竹马两厢情悦,如果不是陛下突然赐婚,我早就嫁给他了。”   她看着秦桑,忽然连面子工夫也懒得做了,“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讨厌你了吗?”   秦桑有一点茫然,她望着周妧,茫然地问:“他很讨厌我吗?”   周妧道:“是。如果不是你,我们俩早就在一起了,你知道他多厌恶这桩婚事吗?”   秦桑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心里空荡荡的。她看着周妧,低声道:“对不起。但是成亲的事,我也没有选择。我也是受害者。”   她被送出来和亲,被陛下赐婚,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介入别人的感情。也一点都不想认识傅连溪。   十月底,傅连溪带兵凯旋,老百姓们挤在长安街道路两旁,迎接将士们凯旋。   傅连溪先行回宫复命,陛下在宫里给他摆了接风宴,应酬完回府,已经是深夜了。   周妧在门口等着他,一见到傅连溪回来,立刻就开心地迎上去,“我等你好久了,我让厨房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我陪你——”   “师姐,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秦桑。”   他说着就往里面走了。   傅连溪原本以为自己能忘了秦桑。他也没觉得自己真的有多喜欢她。   可这半年,他出征在外,想的全是秦桑。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相思之苦。   刚刚在宫里,他已经疲于应付,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   然而此刻,当他走到秦桑房间里,看到桌上已经收拾好的两个包袱,他的心突然往下沉,脸色也跟着沉下去,他盯着坐在床边还在收拾行李的秦桑问:“你在做什么?”   秦桑愣了一下,她抬起头,这才看到一身黑衣站在门外的傅连溪。   他脸色不太好,沉着目光在看着她。   秦桑站起来,“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傅连溪根本不听她的,只是盯着她,重复又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秦桑低头看了眼床上正收拾了一半的包袱,然后才又抬头看向傅连溪,说:“在收拾东西啊。傅大人这回立了大功,总能向陛下提和离的事了吧?我东西都收好了,只要陛下一点头,我立刻就搬走。”   傅连溪眼神都冷了下去,“所以你这半年,每天都在想着离开这里?”   秦桑道:“是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我真是受够了待在这里的日子。”   傅连溪目光紧紧盯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秦桑见他还不点头,她突然有些心烦,干脆道:“傅大人,干脆一点吧。反正我们两个两看生厌,早点分开对彼此都好。我也不小了,傅大人,你就当是行行好,我不想再把人生浪费在你身上。”   傅连溪还是没有开口,他就那么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才问出一句,“你真的这么想离开我?”   秦桑忽然觉得烦,她有些崩溃,喊道:“是!傅连溪,我真的很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人,我全部都讨厌!”   傅连溪沉默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看到秦桑掉了眼泪,过了好久,终于低声回了她一句,“好。如你所愿。”   傅连溪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神色平常,看不出半点情绪。   只是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他喉咙里突然呛出一口血。   他下意识扶住门框,胸口的伤又裂开了。   唐风远远看见,急忙跑过来,“大人!”   傅连溪皱了皱眉,“没事。”   他拂开唐风,继续往前走。   唐风急得不行,立刻派人去喊大夫。   傅连溪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胸口中了一剑,险些伤到心脉。   军医劝他休息,他坚持带伤上阵,一鼓作气将魏国兵马逼出边境,又乘胜追击接连占了一座城池。   连日不眠不休,等那边的事情解决好,就立刻班师回朝。   路上伤口裂开好几次,军医劝他休息,他却非要执意赶路。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唐风知道。   他是想少夫人了。急着回去见她。 第18章   傅连溪一夜未眠,他独自待在书房,靠坐在椅子里。   书桌上亮着一盏烛台,昏黄的火光摇曳,手里还拿着一只手镯。   他垂眼看着,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手镯是他在边关买的,那个摊位上,唯有这只手镯最好看,他一眼看中,从很远的地方给秦桑带回来。   他看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何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一个女人而已,没了她,他就不能活了吗?   他将手镯扔进抽屉里,胸前的伤口裂开,浸出血。   因为赶路的关系,这道伤口一直反反复复裂开发炎,回来路上还发了两次烧。   他将抽屉关上,起身脱下外裳,吩咐门外的唐风,去叫徐重慎过来。   秦桑想要和离,傅连溪也真的成全了她。   陛下同意和离了,但为了维护两国友邦,也为了弥补秦桑,又将她封为大秦公主,皇后特意将秦桑叫进宫里,答应她会再帮她择一位好夫君。   秦桑叩谢了皇恩,便回府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过真的要走了,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   毕竟在这个地方住了一年多。   走的那天,福伯在外面悄悄抹眼泪,还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走?”   福伯实在很喜欢这位少夫人,也不知道好好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分开。   秦桑笑了笑,她送了一块玉佩给福伯,“福伯,这个送给你,谢谢你这一年多对我的照顾。”   福伯眼睛更难受,他抹着眼泪,跪下给秦桑磕头:“以后不能再伺候少夫人,老奴给您磕头了。”   秦桑赶紧把人扶起来,“您别这样,我可担不起。”   她将玉佩塞到福伯手里,“您年纪大了,好好照顾自己。”   秦桑已经找好了暂时住的房子,就在城南的一间小院子。   她和茯苓也没有太多东西,就是她的书多一点,装了两只箱子。   走的时候,徐重慎来送她。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说:“我之前还以为你和师兄是闹着玩的,竟然真的……”   秦桑一笑,“有什么嘛。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又道:“对了,我有好多书,你有没有想要的,我可以送你两本。”   秦桑一边说,一边蹲下把箱子打开。   徐重慎也蹲下来,他一边挑书一边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你突然真的要走了,我还真的很舍不得你。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秦桑道:“先还在京城待几天吧,等我找到去处,可能就搬走了。”   徐重慎:“那以后还能见吗?”   秦桑道:“不知道啊,随缘吧。有缘可能再见,没有缘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秦桑和徐重慎蹲在地上挑书,两人正讲着话,突然听见凌南唤她,“少夫人。”   秦桑微微愣了下,她抬起头,就看见傅连溪回府,他身后跟着唐风和凌南。   凌南很着急地看她,秦桑其实蛮喜欢凌南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傻乎乎的很可爱。   她朝他笑了笑。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傅连溪,她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毕竟夫妻一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一走,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傅连溪就直接从她身侧走过,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将她当空气掠过。   他步上台阶,径直回府去了。   秦桑望着傅连溪冷漠的背影,微微愣了下。但很快她又想通,笑了一下。   也对,对傅连溪而言,她算得上什么呢?   ……   秦桑收拾好东西,府上的家丁帮着她把箱子搬上马车,之后她便和茯苓一起坐着马车离开了。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渐渐越来越远的少将军府,忽然有一些恍惚。   这一年多的日子,好像做了一场梦。   如今要永远离开这里了,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这天晚上,秦桑彻夜失眠。她侧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新家其实挺好的,只是可能刚搬来,她还有些不习惯。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和茯苓两个人,有点冷清。   同样冷清的还有少将军府。   秦桑走后,府里的气氛就不对。好像一直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傅连溪心情明显地不好,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们家大人现在惹不得,谁这个节骨眼撞上去,就是找死。   府里气压低得下人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身边的人都看得出傅连溪心情差到极点,且一天比一天差,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旁人不知道原因,但常年跟在傅连溪身边的唐风和凌南比谁都清楚,他们家大人心情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谁。   唐风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默默同情他们家大人。   他们家大人原本就是骄傲又冷漠的性子,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谁知道最后栽在少夫人身上。这一载,还真载得彻彻底底。   秦桑走了以后,傅连溪起初以为自己能不在乎,他告诉自己,不就是个女人,这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非但没能忘了秦桑,脑海里反而全是秦桑的身影。她笑着的样子,像只小狐狸可爱的样子,偶尔静下来,安静看书写字的样子。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让他心烦意乱,烦躁不已。   那种失控地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令他心烦,导致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心情一天比一天差,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这天下午,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然而脑海里全是秦桑,他克制许久,最后终于爆发,扬手挥掉了桌上的一盏烛台。   烛台摔到地上,他背靠进椅子里,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疼得快炸的太阳穴。   他告诉自己冷静一点。   生死当前他都无所谓,又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失控。   他冷静下来,出门去了外面。   秦桑再见到傅连溪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   彼时她已经从京城搬来了扬州,在城东购置了一间小院子,定居下来。   那天她去千佛寺拜祭母亲,中午下山时,竟然在街上碰到了傅连溪。   秦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可傅连溪远远看着她,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那么看着她。   秦桑原本还想,要是傅连溪没有看见她,她就悄悄溜走。可眼下被他看见,不打招呼好像有点不太好。   于是她便冲他笑开,朝他走过去,“傅大人,真是好巧啊,居然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傅连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身后的唐风向她抱拳行礼,“少夫人。”   秦桑连忙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少夫人了,你叫我秦桑就好了。”   唐风愣了下,他点点头,下意识去看自家大人的脸色。   别人可能看不出,不过唐风还是看出自家大人在听见少夫人刚刚这句撇清关系的话时,明显不高兴了。   秦桑一点也没注意到傅连溪有不高兴,反正他总是这样冷冰冰的。   秦桑没想到会再见到傅连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有点奇怪,傅连溪见到她,不是应该直接把她当空气无视吗?现在怎么还不走?   傅连溪不走,她便也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不过你怎么会来扬州?有公务在身?”   傅连溪看她一眼,总算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这让秦桑根本没办法接话,她总不能打探他的公务。她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瞎扯一通问:“那你吃饭了吗?”   傅连溪:“没有。”   秦桑:“呃……那……要不我请您吃饭?”   秦桑发誓,她真的只是出于礼貌这样问一句,毕竟以傅连溪的性子,她当初走的时候,他都懒得看她一眼,如今又怎么可能和她一起吃饭?   果然,她说完这句,就见傅连溪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心中一点不意外,脸上便露出笑容,正准备说,不过如果您太忙,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想着说完这句就可以撤了,可谁知道话刚到嘴边,却听见傅连溪忽然说:“好。”   秦桑:“……”   秦桑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堵在那儿,她有些惊讶地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坦坦荡荡地看着她,“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啊。”   秦桑:“……”   唐风在后面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没吭声。   扬州知府在酒楼设宴,要为他家大人接风洗尘。不过看这架势,他家大人是不准备去了。   秦桑压根没想到傅连溪今天居然这么给她面子,不仅没有无视她,还真的跟她一起来吃饭。   可两个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何况他们俩如今也没什么关系,再坐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   傅连溪原本就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秦桑又很怕冷场,只好努力找话题,她一边拎着茶壶给傅连溪倒茶,一边没话找话地问他:“傅大人,你这次来多久?什么时候走啊?”   谁知道傅连溪只是看了她一眼,说:“不知道。”   秦桑:“……”   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要出来多久的。   秦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问什么,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傅连溪。   店里上菜的速度挺快,很快就将菜都上齐了。   秦桑常来这间酒楼吃饭,她拿起一只碗来帮傅连溪盛汤,边说:“这几道菜都是这间酒楼的特色,不比京城的太白楼差。”   傅连溪坐在对面,他看着秦桑,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秦桑把汤盛好,放到傅连溪跟前,又拿起一只碗,给她自己也盛了一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虽然没怎么讲话,但傅连溪心情难得地不错。   饭吃到一半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诶,桑桑姑娘,我正找你呢。”   秦桑看过去,就见是住在城南的张媒婆。   张媒婆拎着裙子进来,一见着秦桑就堆起笑容,“我可到处找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在秦桑旁边坐下,高兴地拉住她手道:“桑桑姑娘,上回我和你说的那门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那许公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人也长得俊俏,你好好考虑一下啊。”   秦桑来扬州一个多月,前段时间在城东开了间医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有媒婆上门来,要给她说亲。   这张媒婆就是其中一个。   秦桑哪记得什么许公子。茯苓那丫头倒是收了一堆的画像在家里,让她挑。   “桑桑姑娘,你看,要不然我先安排你和许公子见见?你相信我,我张媒婆说了一辈子媒,每一对都是和和美美的。”   秦桑下意识去看了眼对面的傅连溪,傅连溪背靠着椅子,脸色不善地盯着她看。   秦桑被他看得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心虚,她推拒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张媒婆哎哟一声,“别等以后呀,那许公子可是连聘礼都备好了——”   秦桑费了半天劲儿,才总算把张媒婆给弄走了。   她回来重新坐下,傅连溪瞧她一会儿,低问了句,“怎么?这么快就又要嫁人了?”   秦桑愣了下。她抬起头,看向傅连溪。   傅连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   秦桑一笑,说:“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早晚是要嫁人的嘛。”   傅连溪看了她一眼,碰巧唐风办完事过来找他。他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   秦桑那日和傅连溪吃过一顿饭,就再也没见过他。   她猜想他可能是已经办完公务,回京城去了。   那天晚上她在房间里洗完澡,换了衣服去铺床,准备睡觉。   突然听见窗户好像从外面被打开,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血腥气。   秦桑吓一跳,她瞬间拿起枕头底下的匕首回身就朝来人刺过去。   手腕被扣住,傅连溪一身黑衣,脸色有些苍白地看向她,“是我。”   秦桑吓了一跳,“傅连溪。”   她赶紧放下匕首,上前扶住傅连溪。   “你哪里受伤了?”秦桑扶着傅连溪去床边,借着房间里的光,她下意识去摸了下傅连溪的右腹,那里湿热的一片,血还在往外涌。   秦桑吓得脸都白了,她赶紧跑去柜子里拿了药来,“你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上药。”   傅连溪背靠着床头,他听言单手解了衣服。   秦桑蹲在床边,给他上药,伤口很深,可药洒在伤口上,也不见傅连溪喊一声疼。   她抬头看他,傅连溪也在看着她,要不是他额头浸着汗,秦桑还真的以为他感觉不到痛。   她给傅连溪上好了药,又坐起来给他包扎伤口,她这时候才松了口气,想起来问他,“我还以为你已经回京城去了,你的公务还没办完吗?”   傅连溪嗯了一声。   秦桑道:“不过你到底有多少仇家?怎么总有人想杀了你。”   傅连溪没回答。   秦桑也没有再问,她起身要离开。傅连溪突然拉住她手,“去哪?”   秦桑把手抽回来,回头道:“去给你熬药,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秦桑去给傅连溪熬好药,回房间的时候,傅连溪已经睡下了。   他平躺在床上,脸色看着苍白,眉心也微蹙着,睡得很不踏实。   秦桑跪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一时不忍心把他喊醒,抬手轻轻摸了下他额头,好在没有发烧。   她将药碗放到床边的矮凳上,趴在床边,侧着脸看着傅连溪。   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脑海里忽然想起周妧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去屋子中间的茶桌前,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休息。   秦桑这一晚睡得不太好,她一会儿就要惊醒一次,去检查一下傅连溪有没有发烧。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醒了几次,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终于能稍微睡一下。   傅连溪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桑趴在桌子上睡着。   十二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了,秦桑穿得单薄,趴在桌上,双手抱着胳膊,蜷成一团。   傅连溪不禁皱眉,他起身下床,走过去,俯身将秦桑轻轻抱起来。   他将她抱去床上,又拉过被子来给她盖上。   秦桑睡得很沉,因为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傅连溪坐在床边,他握着秦桑一只手,看了她很久。   直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公主,公——”   茯苓一进来,看到坐在床边,只穿了白色中衣的傅连溪,又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家公主。   她眼睛都睁大了,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她家公主昨晚和傅大人难道……睡在一起了?   茯苓傻站在门口还没回过神来,秦桑被茯苓刚刚推门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的傅连溪。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半天才想起来,傅连溪昨晚受了伤,住在她这里。   她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起来了?伤好一点吗?”   秦桑出于大夫本能,下意识就低头要去检查傅连溪右腹的伤口。   谁知道手刚碰上去,就被傅连溪握住了,他皱眉看向她,“别乱摸。”   秦桑:“我是要给你检查——”   傅连溪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移开目光,“没事。”   他起身穿好衣服,才转身看向秦桑,“我还有事。”   秦桑连连点头,“好好,你忙你的。”   她说着从床上下来,把桌子上的金疮药给傅连溪,又把她昨晚写的方子也给他,“药要天天换,这个你回去让唐风给你抓药,每天喝三次。”   傅连溪没拿,他把东西放下,看她一眼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晚上再过来就是。”   傅连溪走后,茯苓才又进来,她扑去床边,拉住秦桑的手,“公主,你昨晚和大人……你们?”   秦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怎么了?”   茯苓道:“就是……你们俩是不是……”   秦桑看到茯苓的表情,总算反应过来她想歪了。她脸上一热,立刻道:“你别瞎想。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 第19章   秦桑吃过早饭就去医馆里看诊,近来天气转凉,感染风寒的人不少,秦桑一个个给他们号脉问诊,孟易坐在她旁边,一直不停烦她,“今晚去城南逛庙会吗?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李记烤鸡吗,我让人定位置,晚上过去?”   秦桑在给病人诊脉,没有功夫搭理他。   孟易又道:“对了,我奶奶后天办大寿,让我叫你。诶,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秦桑叹气,“大少爷,你看不到我在忙吗?您能不能行行好去旁边坐会儿,等我忙完再说?”   茯苓端着茶水出来,看到孟易又被自家公主噎住,忍不住笑,她将茶水端去圈椅旁边的茶桌上,“孟少爷,您过来喝杯茶吧,姑娘还得忙一会儿呢。”   秦桑昨晚照顾了傅连溪一夜,今天疲惫得很,看诊看到快中午,她本来想去后院休息一会儿,结果被孟易强行拉出来吃饭。   秦桑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上,孟易问她吃什么,都说随便。   孟易点了几个菜,抬手帮她弄了下翘起来的头发,“你昨晚偷鸡去了?这么没精神?”   秦桑懒得理他,她趴桌上闭着眼睛小憩。   孟易靠近她,又问:“晚上去城南逛庙会,你到底去不去啊?”   秦桑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闭着眼睛摇头,“不去。我困。”   “你昨晚真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孟易靠近一些,看到秦桑眼下淡淡的青影,“你睡不好觉?我前阵子得了些安神的香料,回头我拿给你。”   孟知府战战兢兢汇报完事情,抬头却发现傅连溪目光落在别处。   他背靠着椅子,微垂着眼瞧着楼下,表情漫不经心,手里慢悠悠地转着酒杯。旁人瞧不出在想什么。   唐风顺着自家大人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少夫人和一男子坐下下面。   少夫人趴在桌上在休息,那男子坐在旁边凑得很近,两个人在说什么,看着很亲密的样子。   唐风下意识又悄悄去了眼自家大人的脸色,然后就低下头,闭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喘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啊,他们家大人真生气的时候,反而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孟知府也顺着傅连溪视线看去,谁知道居然看到自己的儿子,他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自家这小子什么地方得罪了傅大人?   这样一想,顿时冷汗直冒,但也不敢问,连忙给仆人使眼色,让去把孟易叫上来。   孟易正和秦桑说话,他爹的手下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附耳和他说:“少爷,老爷在楼上,您上来一下。”   孟易愣了下,下意识回头往楼上看。   秦桑也听见了,她抬了抬眼,也往楼上看了眼。   谁知这一抬眼就看到了傅连溪,傅连溪已经移开了目光,正漫不经心饮茶。   秦桑这个时候还不合时宜地想,傅连溪真是长得太优越了,哪怕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觉得傅连溪是她见过长得最英俊的男人。也难怪那么多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她看了看,便又低下头继续趴着休息。   孟易和她说了一声,就上去了。   孟知府立刻站起来,道:“还不见过傅大人。”   说着,又满脸笑容,对傅连溪道:“大人,这是小犬,孟易。”   孟易倒是早就听说战功赫赫的少将军,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他半鞠了下躬,行礼问候,“孟易见过傅大人。”   傅连溪仍旧背靠着椅子,漫不经心地瞧他,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淡淡嗯了一声,算是个回应。   孟知府见状,总算松一口气。   他之前还以为自家这小子哪里得罪了傅大人,他险险地捏了一把汗,赶紧让儿子下去了。   孟易走后,孟知府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汇报公事,“大人,你之前吩咐的事,下官已经按照您的意思部署下去了,具体的事宜还请大人指示……”   秦桑和孟易吃过午饭,就回医馆了。   走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傅连溪已经不在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医馆没那么忙,秦桑待到晚上准备回去,被孟易过来把她带去了城南逛庙会。   城南庙会热闹,太平盛世,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秦桑最近一直忙,还真没有怎么出门逛过,难得过来,逛了一会儿心情就好起来。她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一会儿这边看看,一会儿又挤去那边看看。   孟易给秦桑买了只兔子灯笼拎着,他高兴道:“我说好玩吧,你还不来。”   秦桑开心就笑,她拎着灯笼走到前面,去看人家表演胸口碎大石。   和孟易在城南庙会逛到很晚,回去的时候,街上都没多少人了。   秦桑拎着个兔子灯笼高高兴兴地回家,推拉门就愣住了。   傅连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   她推门进去时,他才抬眼,朝她看过来。   秦桑有些惊讶,她走过去,“傅连溪,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她走到傅连溪对面坐下,将兔子灯笼搁在桌子上,拉过傅连溪的手,替他诊脉。   傅连溪看她一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兔子灯笼上,半晌,问了句,“你去哪了?这么晚回来?”   秦桑一边给他号脉一边说:“和孟易去城南逛庙会了。”   傅连溪闻言,不禁皱了下眉。脑海里想起今天在酒楼,秦桑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画面。   他心情突然很烦躁,连带着看桌上的兔子灯笼也很不顺眼。   他没再出声,但是脸色明显不高兴了。   秦桑带傅连溪回房间,给他换了药。伤口有点浸血,她叮嘱了几句,出门去给傅连溪熬药。   等她熬好药回来,就见傅连溪躺在她窗下的竹椅上,闭着眼睛在休息。   秦桑端着药过去,伸手推推他,“傅连溪,喝药了。”   傅连溪仍闭着眼睛,没有理她。   秦桑又推了推他,“傅连溪,喝药了啊。”   “傅连溪——”秦桑拉了下傅连溪的胳膊,却他被反握住手,他仍旧没睁开眼,神色有点疲惫,“别闹,让我睡会儿。”   秦桑触电似的,连忙把手抽出来,把药碗放到旁边,“那你一会儿记得喝。”   秦桑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晚上她和茯苓睡一屋,不知道傅连溪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傅连溪就已经不在了。   秦桑不知道傅连溪在忙什么,倒是那天听孟易说了一嘴,“你知道黑风寨吗?那里的山贼无恶不作,之前官府一直抓不到人,结果前几天老窝都让傅大人给端了,这两天正审着呢。”   秦桑听完恍然,难怪最近都见不到傅连溪,原来是在忙正事。   她想起什么,端起茶杯,不经意问了句,“那他们要走了吗?”   “谁?”孟易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哦,你说傅大人啊?那肯定的嘛,事情办完就要回京城了呗。听我爹说,应该这几天就要走了。”   秦桑哦了一声,她低头喝茶,眼睛埋进杯子里。   秦桑没指望傅连溪会来和她说一声,毕竟他一直就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会和她打声招呼。   她又想起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傅连溪经过她身边,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轻视她,才能那样无视她。   秦桑是伤心过一段时间的,可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她现在只要不去想,也不觉得有多伤心。   傅连溪已经在扬州留得够久了,剿匪也剿完了,该审的也审完了。   他似乎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   他已经在房间的窗前坐了一整晚,扬州城的夜色比京城也不差,二楼的视线望出去,整个扬州城的美景尽收眼底。   可傅连溪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他在那儿坐了一整夜,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风一直在旁边安静侯着,他的目光目光落在桌上那个手镯上,唐风记得,这是傅大人在边关时买给少夫人的。   手镯旁边还有一只珠钗,唐风也记得,这似乎是去年少夫人生日的时候,大人送给少夫人的。   不过少夫人似乎只戴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戴过,甚至走的时候,也没有带走。这支珠钗孤零零地放在梳妆镜前,还是福伯去整理少夫人房间的时候发现了。   少夫人嫁过来时,府里准备的那些衣裳,少夫人也一件都没有带走。   她来时是什么样的,走的时候就是什么样。住过房间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就好像从来没有嫁过来过。   唐风也还记得,知道少夫人离开了京城那天,他家大人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那晚在书房坐了一夜。   唐风也知道,扬州这次的事情,其实根本犯不着他家大人亲自来。之所以亲自来,不过是因为少夫人在这里。   可少夫人……   唐风心中叹气,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大人,皇后娘娘寿辰将至,再不启程……”   傅连溪望着窗外,看了很久,他低问了句,“唐风,你喜欢过谁吗?”   唐风愣了下,他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傅连溪忽然笑了下,他拿起桌上的那支珠钗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学医的女人是不是会下蛊。”   傅连溪早该回京城了,京里来人催了好几次,催到后来,唐风都有些着急了。   他劝傅连溪,“大人,再不回去,怕是要惹皇后娘娘生气了。”   傅连溪是皇后养大的,他从来没有违背过皇后的命令。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听从她的话。   唐风却无比担心。皇后娘娘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虽然这次只是小事,但若他家大人不听从,难保皇后不会心存芥蒂。   尤其如今他家大人羽翼愈丰,若大人不听命令,只怕引得皇后忌惮。   这些道理,他家大人不会不清楚。   傅连溪抬眸看向窗外,天愈发冷了。   他沉默一阵,道:“明晚过了便走。”   次日是秦桑的生辰,一大早,她就被孟易带出门。   他也不告诉她要去哪里,等到了地方才发现竟然是个很漂亮的园林。   园林里面开满了梅花,还没进去就闻到浓郁的梅花香。   秦桑最喜欢梅花,以前还住在将军府的时候,她酒最喜欢院子里的那株梅花。   她一进去,心情就好起来,“想不到扬州城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园林里赏花的人不少,秦桑负手走在里面,四下张望。   孟易道:“那当然。扬州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对了,里面还有个戏园子,晚上咱们可以过去看戏。”   秦桑道:“看戏就算了,我不爱看戏。”   “不看戏也成,快过元宵了,街上也热闹着呢。”   秦桑在外面玩了一天,晚上又去逛了灯市,孟易又给她买了只兔子灯笼,让她拎回去,还说什么这就和之前那个凑成一对了。   秦桑好笑得很,她和孟易告了别,就拎着灯笼回家了。   走到巷子的时候,她就发现不对。   家门口守着十几个带刀侍卫。   秦桑如果没有看错,他们腰间都别有令牌,是傅连溪的人。   等她走得更近些,她就看到唐风。   唐风看见她,朝她走过来,“少夫人。”   秦桑有点愣,她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侍卫,“你们怎么来了?”   唐风看着她,恭敬道:“少夫人,大人在里面等你。”   秦桑:“……”   秦桑推门进去,就看到傅连溪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右手搁在桌子上,手握着杯子,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穿一身黑衣,身影融在夜色里。   秦桑进去时,他才抬眼,朝她看过来一眼。   秦桑把门关上,她走过去,“傅连溪,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连溪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她问:“去哪了?”   秦桑愣了下。   饶是她神经并不是很敏感,也看出傅连溪现在情绪很不对。他看起来并没有在生气,可秦桑却莫名能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   她迟疑着,说:“我出去玩了。”   “和谁。”   “孟易。”   傅连溪盯着她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笑了声,“又是他。”他问她,“秦桑,你那么拼了命地要离开我,结果就看上那么个男人吗?”   秦桑怔住。   她看着傅连溪,“这跟傅大人有什么关系吗?是,孟易是没有傅大人你这么优秀,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傅连溪看着她,又是很久也没有说话。   秦桑不知道傅连溪为什么要这样质问她,她心情不好,说话也不过脑子,“不瞒傅大人你说,我就要和孟易成亲了,你到时要是有空,也欢迎你来喝一杯喜酒。”   傅连溪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他抬头看向秦桑,看了很久,眼里的神色渐渐暗下去,最后变成苦涩的一笑,他说:“秦桑。你真是知道怎么伤我。”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   秦桑愣在那里。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听见外面马蹄翻飞,是傅连溪一行人离开了。   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茯苓跑出来,“公主。”   秦桑看向她,茯苓道:“公主,你今天去哪了?傅大人等了你一整天。”   她边说边把手里锦盒拿给秦桑,“这是傅大人放在你房间里的,好像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秦桑愣了住,她拿过来看,里面是一只手镯,和她之前留在傅府,没有带走的那支珠钗。   茯苓道:“我听唐风说,傅大人好像早就应该回京了,但因为记着您要过生日了,所以拖到今天……”   秦桑愣愣地僵在那里。   她想起傅连溪刚刚最后说的那句话,突然有些懊恼。   她不知道傅连溪等了她一整天。   她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她的生日。   可她想起傅连溪最后那句话,隐隐约约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像浮在半空中,不那么确切,但又好像呼之欲出。   她怀疑,傅连溪是不是喜欢她? 第20章   秦桑越想, 心里的那个猜测就越清晰。   否则她想不通,傅连溪那天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就因为她和孟易出去玩了一天?她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吃醋了。   秦桑一想到傅连溪有可能是因为吃醋才发了那么大的火, 她心底反而有点开心。   但开心之余, 她又不是那么确定。   所以, 傅连溪究竟喜不喜欢她呢?   元宵节的时候,秦桑回了一趟京城。   是宫里派人来扬州接她的。如今她虽然和皇室没什么关系了, 但好歹也还是一国公主, 是维系两国友谊的纽带, 宫里要庆祝新年, 出于尊重, 是应该请她的。   抵达京城以后,秦桑就直接被接进宫去了, 以邻国公主的身份,暂时住在宫里。   她到的那天,陛下让人在大殿备了些酒菜,算是为她接风。   接风宴上没别的人, 除了陛下,就只有皇后,还有一位秦桑不认识的官员,看年纪和她差不多大, 长相颇为俊秀。   秦桑坐下以后,从陛下和皇后的谈话中,才隐隐约约发现, 原来这不仅仅是个接风宴,这是在给她相亲啊。   陛下道:“连溪那小子胡闹,好端端的闹什么和离,朕已经惩罚过他。不过这件事确实我们大秦亏待了公主你。”   秦桑听得实在心虚,闹和离的其实是她来着。不过傅连溪受了惩罚吗?受了什么惩罚?   她有些想问,但又不是很合时宜。   她正走神,皇后忽然道:“本宫当时答应过你,会再好好为你择一位夫婿。本宫挑来挑去,总算挑中了宋大人。”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秦桑对面坐着的大人,道:“宋大人是咱们大秦今年的新科状元,才华横溢,不比连溪差。本宫和陛下今晚之所以安排喊你们过来吃饭,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秦桑听得脑袋晕乎乎,还真是要给她相亲。   她下意识朝对面看过去,宋闵也看向她,他礼貌地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父皇,母后。”皇后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湛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秦桑,他不由得惊讶,“桑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桑一笑,她站起来向云湛行了个礼,“给殿下请安。”   皇后道:“你来得正好,陛下和本宫正在讨论桑桑的婚事——”   “婚事?”云湛听得更惊讶了,他看看秦桑,又看看秦桑对面的宋闵。瞬间就明白了。他父皇和母后,这是在撮合秦桑和宋闵?   他惊讶之余,又想到某人。明明喜欢得要死,偏偏不肯说,这下有得他受。   吃过饭,云湛匆匆忙忙就出了宫,去了将军府。   福伯远远看到太子殿下,急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您来了。”   太子大步往里走,“你们家大人呢?在府里吗?”   云湛过去的时候,傅连溪刚换了衣服,他刚换下来的衣服上有点血迹,云湛进去看见,愣了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傅连溪道:“小事。解决了几个刺客。”   云湛问:“刺客?又是老二的人?”   傅连溪嗯了声,“这么晚找我,有事?”   云湛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他道:“你猜猜看,我今天在宫里见到谁了?”   傅连溪问:“谁?”   云湛道:“秦桑。”   傅连溪整理袖口的动作微微顿了下,但也没抬眼,只淡淡嗯了声。   云湛观察他神色,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不会表露在脸上。小时候年纪小,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情绪,长大以后控制力越来越好,轻易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来。   他看着傅连溪,又道:“我看父皇和母后的意思,是要把秦桑指给宋闵,估计这几天就会下旨赐婚。”   傅连溪微微一怔,终于抬起眼来,看向云湛。   云湛径直坐到茶桌前,他拿起个杯子来,拎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一本正经故意道:“不过宋闵倒是不错,今年的新科状元,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和桑桑倒是很般配。”   傅连溪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云湛悠悠闲闲地品着茶,故意刺他,“你不会不高兴吧?也对,你又不喜欢秦桑,她要嫁给谁,你估计也不关心。”   傅连溪脸色变得难看。云湛瞧在眼里,忍着幸灾乐祸的冲动。   他这个弟弟,从小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生死面前都毫无惧色,难得见他有失控的神色。   云湛想笑。心里默默想,这个秦桑,真是厉害,居然能让他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弟弟载这么大跟头。   不过傅连溪这性子,估计也就秦桑能收拾了。   云湛来传完话,等着看热闹,幸灾乐祸地走了。   次日就是元宵节,晚上陛下在御花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   每年的这个时候,宫里就格外热闹,御花园里挂满了宫灯,官员们的家眷今日也被允许一起进宫。   秦桑在房间里沐浴完,换了件浅粉色的新衣裳,收拾妥才慢悠悠走去御花园。   到御花园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相熟的人交头接耳在聊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秦桑不认得宫里的这些人,她也毫不在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桌上摆了一些点心,秦桑正好有一点饿了,便无聊地剥起松仁来。   “公主。”秦桑正剥着松仁,听见有人唤她。她回过头,才发现是宋闵。   不得不说,宋闵的长相也是很出色的,不愧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秦桑微微一笑,喊了声,“宋大人。”   宋闵的位置和秦桑安排在一起,他在秦桑旁边坐下来,和秦桑聊天,“听闻公主医术了得,去年棠水村爆发瘟疫,是公主翻遍古籍找出了治疗方法。”   秦桑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真正救人的是徐大夫。徐大夫才是神医呢。”   宋闵点点头,“徐大夫我也听说过,听说是傅大人的师弟。”   秦桑笑了一笑,点点头,“对。”   宋闵看着秦桑,默了一会儿才道:“公主不记得我了?”   秦桑愣了愣,她眼里露出疑惑,看着宋闵,困惑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宋闵点头,“我母亲去年生过一场重病,彼时我尚未高中,家中贫穷,公主曾经来我家替我母亲义诊过。”   他看着秦桑,“公主果真不记得我了?”   秦桑看着宋闵,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去年她还在京城,那会儿她闲着没事,有时是会出门去义诊。   那天她原本是茶馆里听说书,偶尔看见对面的药铺将一位求医的老大爷赶出来,老大爷跪在地上哭着磕头,那药铺的伙计却拿着棍子撵人。   她过去询问,才知道原来那老大爷是来为自己病重的妻子买药,妻子患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且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老大爷当时已经身无分文,他想着平日都是在那间药铺拿药,便想求着药铺老板施舍一副药救命,等日后有了钱一定如数奉还。   谁知那药铺老板听后却直接挥手赶人,说道:“我这开的是药铺,不是善堂,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秦桑见那大爷抹着眼泪,心中不忍,便和他说明自己也是大夫,可以去帮忙看看。   老大爷听后满眼泪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亮光,对着她千恩万谢,然后才连忙带路去他家里。   其实不是什么很难治的病,秦桑诊过脉后,便写了一副方子,让茯苓去抓药,又帮忙施针缓解病人的痛苦。   “我已经让人去抓药了,你们按着我说的,一日三次熬药给病人喝,三天后我再来看诊。”   她离开时,正好撞上得知母亲病重从书院匆忙赶回来的宋闵。   两人当时打了个照面,秦桑不太记得了,但宋闵记得。   他记了很久。母亲病愈后,他甚至四处打听过,却再也没见过秦桑。   昨晚皇后娘娘突然说要给他赐婚,让他见一见,他原本并不高兴,但当秦桑走进来的时候,他心中又惊又喜,甚至几乎按捺不住想求陛下当场赐婚。   他现在很高兴,问秦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秦桑想了半天想起来,她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宋大娘的儿子。”   宋闵一笑,“对。”   秦桑笑道:“那我要恭喜你呀,中了状元,你爹娘肯定很开心。”   宋闵笑了笑,他替秦桑倒一杯果酒,说:“我母亲很记挂你,让我请你去家里坐坐。”   “好啊。改天吧。”   两人正聊着天,秦桑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傅大人。”   秦桑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抬起头,远远就看到傅连溪一身黑衣,从暗处走来。   傅连溪神色冷峻,又着一身黑衣,天生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场,他一出现,现场气氛便紧张了许多,大家都不敢造次。   傅连溪的位置在陛下下首,又在群臣之上。   傅连溪到后不久,陛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也都到了。所有人顿时更是端正坐好,陛下在上首落座,讲了几句话,便宣布晚宴开始。   每年的元宵节,宫里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节目。台上有歌舞助兴,百官们畅所欲言,气氛很是热闹。   傅连溪今晚心情不好,从晚宴开始,就一直在喝酒。有官员来敬酒,也都是来者不拒。   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出傅大人心情不好,脸色比平时还黑。大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后面的官员胆子小点的,都不敢去敬酒了。   云湛今晚倒是心情很好,他瞧着傅连溪一直喝闷酒,心里早就乐疯了,他凑过去,故意刺他,“你看看,桑桑和宋大人是不是挺般配?我看他们俩聊了一晚上,看起来很是投缘啊。”   他话音刚落,傅连溪紧握着酒杯,终于抬起眼来他。   云湛终于忍不住,他笑出来,拍了拍傅连溪肩膀,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桑桑还是很厉害嘛,居然能把你折磨得这么惨。”   傅连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移开目光,继续喝酒。   他一整晚都没往秦桑那边看,但他知道,他快要彻底失控了。   晚宴一直到半夜才结束,官员们陆陆续续出宫。   秦桑要回宫殿去,临走时她拿走了一盏灯笼玩。因为外男不得随意进入后宫,宋闵只将她送到内殿外,他道:“那便说好了,改日我来接你。”   秦桑弯着眼睛一笑,“好的。谢谢宋大人送我回来,宋大人慢走。”   宋闵笑了笑,他这才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秦桑等宋闵走远,她才转过身,拎着灯笼往内殿里走。   她踩着月光,一路晃着手里的灯笼。快到内殿时,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愣了一下,但是脚步没停,经过他时,径直往前走。   手腕被拉住,秦桑愣了下,她抬头看向傅连溪,“傅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傅连溪看起来很不高兴,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说出一句,“秦桑,你是以折磨我为乐吗?”   秦桑望着他,不解地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挣扎着想把手抽回,傅连溪却将她手腕握得更紧,她疼得皱眉,抬起头,“傅连溪,你放开我。”   傅连溪不放,他看着她问:“别的男人比我好吗?为什么你对别的男人都能有说有笑,对我就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秦桑望着他,她下意识抿了唇,“傅大人,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讨厌我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非要离开我?”   秦桑望着傅连溪,她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她不确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桑,你说我什么意思?我傅连溪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会被你这么折磨。”   秦桑下意识抿了下唇,她想先把手抽出来,可傅连溪根本就不肯放开她,他将她手握得更紧,问她,“秦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秦桑手指僵了僵,她望着他,想听一个答案,“你喜欢我吗?”   傅连溪看着她,他明明喝了很多酒,眼神却清晰,“你说我喜欢你吗?秦桑,是不是要我贴张告示,告知天下,说我傅连溪喜欢你,你才会信?”   秦桑望着傅连溪,她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甜蜜,她忍着开心得想要转圈的冲动,她想平静一下,努力把手抽了出来,她道:“那倒不用,那倒不用。”   她往后退几步,傅连溪见她后退,脸色变得难看,他突然往前两步,一把拽住了秦桑的手腕,“你又想逃?秦桑,我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嫁给别人,你一天是我傅连溪的人,你这辈子都是!”   他说完,转身就怒气冲天地走了。   秦桑懵在原地。她望着傅连溪怒火冲天的背影,好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她转过身,心情愉快地晃着灯笼,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内殿去了。 第21章   秦桑心情很好, 晚上都没睡着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傅连溪表白完又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精神还很好, 因为心情好, 次日一早便准备出宫去玩。   谁知出宫的时候,刚好碰到大臣们上早朝。   她远远看到傅连溪, 下意识想躲。   谁知道傅连溪直接朝她过来, 拉住她胳膊, “跑什么?”   大臣们都在往这边看, 秦桑难免难为情, 她赶紧把傅连溪的手拉开,“没跑没跑, 傅大人,有话晚点再说,晚点再说。”   傅连溪见她要出门,不太高兴地问:“要去哪?”   秦桑道:“出宫啊, 去听说书。”   傅连溪刚要说什么,丞相朝他过来,似乎有话要说。秦桑见状,赶紧先溜了。   她溜得太快, 傅连溪没来得抓住她,眼见她跟兔子似的跑远了,这才转过身, 和丞相一起大殿走去。   秦桑许久没回京城,她在街上逛了一阵,半上午的时候才晃去茶馆听说书。   她刚坐下没多久,旁边的椅子就被拉开,傅连溪坐下来,看着她。   秦桑磕着瓜子差点被呛住,咳嗽半天,傅连溪给她倒一杯水,递给她。   秦桑接过水喝了一大杯才缓过来,她被傅连溪看得不太自在,“傅……傅大人,下朝了?”   傅连溪嗯了声,他拿起一颗松仁,剥好递给秦桑。   秦桑被傅连溪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对上傅连溪看她的眼神,莫名红了红脸,她接过松仁,“谢谢傅大人——”   话音刚落,手就被傅连溪握住,他看着她,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秦桑愣了下,“回哪里去?”   “将军府。”傅连溪剖白了自己的感情,反倒变得坦荡,他问她,“要不要重新嫁给我?”   秦桑想了想,“那我要考虑一下啊。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有搞清楚。”   傅连溪问:“什么事?”   秦桑收回手,她低头剥松仁,想了半天,才说:“你师姐。你不是喜欢你师姐吗?”   傅连溪皱眉,“谁告诉你的?”   秦桑抬头望住他,“我猜的。”   傅连溪沉默半天,他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他问她,“所以你一直非要离开我,就是因为以为我喜欢师姐?”   说起这件事,秦桑就不太想搭理他。   “你是傻子吗?你不会问我?”   秦桑道:“那你也没有告诉我啊。你整天对我冷冰冰的,鬼知道你有多讨厌我。”   她突然有点生气,想起那段时间还是觉得委屈。   她天天在家里盼着他平安回来,替他去庙里祈福,盼着他能寄一封家书给她。   可她盼了又盼,傅连溪的家书却全是寄给周妧的。   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心中有了期待,却总是落空。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她,也没有人会爱她。   “你出征那半年,我很担心你,每天提心吊胆睡不好觉,我每天都盼着你能给我写一封信给我,哪怕只是报个平安也好。可我等了又等,却什么也没有等到。可是我知道你每个月都会写信给周姑娘。”秦桑越说越难过,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傅连溪我一点也不相信你喜欢我,你根本不在意我。”   她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她走到很快,走到大街上,她听到傅连溪跟在她身后,她走得更快,到前面拐进一个巷子里。   谁知道傅连溪不知从哪里来的,挡在她面前。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傅连溪上前一步,拽住她手腕,他看着她,“不听我解释吗?”   秦桑没有看他,移开目光。   傅连溪看着她,认真道:“秦桑,我给你写过六封信。我不喜欢师姐,也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出征那半年,每天都很想你。”   秦桑微微怔住,她转过脸来,看向傅连溪,“真的吗?”   秦桑望着傅连溪,她觉得傅连溪不会拿这种事骗她,他给她写过信,只是她没有收到。所以他那时候就喜欢她了?   她望着傅连溪,有些委屈,又有些心动,“傅连溪,你真的每天都想我吗?”   表白过感情之后反而变得坦荡,傅连溪看着她,说:“是。我每天都很想你。”   秦桑望着傅连溪,好一会儿没说话。   不过能逼得傅连溪这样坦荡地承认喜欢她,真是不容易。   秦桑望着他,她内心慢慢涌上一些甜蜜,她忍不住笑了,笑了很久,笑得傅连溪面子有点挂不住,他捏了捏她的手,不太高兴地看她,“满意了?愿意跟我回家了吗?”   秦桑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她笑道:“我不愿意啊。”   傅连溪立刻变得不高兴了,他问她,“为什么?”   秦桑道:“我们俩现在又没成亲,我跟你回去,像什么样子。”   傅连溪皱了皱眉,秦桑又道:“城东的小院子还没有退租,我住在那里。”   傅连溪还要说什么,凌南从巷子那头快步走来,“大人,有急报。”   秦桑闻言赶紧把手从傅连溪手里抽出来,说:“你先忙,我先回去了。”   秦桑说完就跑了,傅连溪没来得及拉住她,他看了眼她跑远的背影,这才收回目光,问凌南,“何事?”   秦桑回宫以后,就让茯苓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皇宫。   她原本也只是进宫来过个新年,并没有要常住。   茯苓问她,是不是要回将军府。   秦桑有些开心,她趴在桌上玩傅连溪之前送她的那只手镯,边说:“不回将军府啊,我们去之前住过的那个小院。”   茯苓愣了住,她连忙问:“为什么呢?您不是和傅大人和好了吗?”   秦桑道:“可我们俩现在毕竟没有成亲,住去将军府像什么样呢。”   茯苓顿了顿,她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她坐到秦桑旁边,拉着秦桑的手,眼睛亮亮地问她,“公主,你和傅大人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秦桑有一些开心。她发现自己真是喜欢傅连溪,尤其喜欢喜欢她的傅连溪。   她收拾好东西,便去找皇后娘娘辞行。   皇后没有强行留她,不过又和她提了赐婚的事情,秦桑拒绝了,说自己现在不太想嫁人。   她可不敢说自己和傅连溪重新在一起了,万一惹得皇后娘娘生气,斥责他们俩拿婚姻当儿戏怎么办。   皇后娘娘倒也没有勉强她,和她说了会儿话,便放她出宫了。   出宫的时候还早,秦桑和茯苓先回去把院子整理了一下,然后出门吃晚饭,吃过晚饭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东西弄回家。   忙完秦桑就困了,她洗完澡就爬进被窝里睡觉去了。   傅连溪忙完事情过来的时候,秦桑已经睡着了。茯苓原本要去叫秦桑,傅连溪道:“不用,让她睡,我明天再过来。”   傅连溪在秦桑那里待了一会儿,便先回将军府了。   回府之后,他没有回自己院中,而是先去了一趟周妧的院子里。   周妧还没有睡,正在房间里刺绣,她像是感觉到什么,手指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傅连溪站在房门外。   她愣了下,站起来,“连溪。”   傅连溪没有进去,他负手站在门外,看着周妧,“师姐。我出征那半年,写给秦桑的信,是被你扣了吗?”   周妧一愣,她望着傅连溪,“谁告诉你的?秦桑吗?”   “我问你是不是。”   傅连溪真的发起火来,周妧还是很怕的,她见傅连溪彻底冷了脸,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是又怎么样?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傅连溪连问她为什么都懒得问,他脸色和声音都冷,“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吗?还是你不清楚我的底线?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有人在背后使阴招吗?”   周妧白了脸,她看着傅连溪,“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她究竟哪里好,让你这么喜欢她?”   傅连溪懒得回答她,他转过身往外走,冷声吩咐,“唐风,明天一早送周姑娘回无月山。”   唐风立刻道:“是。”   ……   秦桑最近有点郁闷,傅连溪最近天天都待在她的小院子里,霸占着她房间里的书桌处理公务。   她自己好好的一个院子,现在都有侍卫把守了,还每天都有些好些傅连溪手底下的人来汇报公务。   秦桑这天在外面摘了一枝梅花,她走进屋,晃去傅连溪面前,趴在桌上看傅连溪处理公务,她看一会儿,偏头去看傅连溪,“傅大人,你天天不回家,待在我这里办公像什么话。”   傅好溪头也没抬,仍在专心致志看手里的文书,说:“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秦桑撇嘴。她把摘来的梅花插进书桌上的花瓶里,想起什么,她忽然问傅连溪,“傅连溪,听说你很会画画。”   傅连溪没抬头,嗯了一声。   秦桑插好了梅花,又趴到桌上,一手托着下巴,偏着头瞧着傅连溪,“听说你给你师姐画过好多人像。”   傅连溪眉头一皱,抬头看着秦桑,“没画过。”   秦桑忍着笑,“真的吗?” 她好奇,又凑近一些,笑着问:“那你画过我吗?想我的时候。”   傅连溪看她一眼,没回答。又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书。   秦桑捕捉到他眼神,顿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她开心得一把抓住了傅连溪的手,“你画过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傅连溪脸色有点不自在,他否认道:“没有,没画过。我没那么无聊。”   “你撒谎。”秦桑看出来,非要逼得他承认,“你肯定画过,什么时候?是不是想我的时候?是你在边关的时候?还是我离开京城,去扬州那段时间?”   傅连溪不肯理她。不过傅连溪这么要面子,肯定不会承认。秦桑心里开心,但也没有逼他。   她跑出去悄悄和唐风打听,唐风平日看着公事公办很是严肃,这个时候卖起主子来,比谁都快,说:“都在府里,应该在大人书房。”   他说完这个,又讲了一些其他的。   秦桑听完后,心中惊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傅连溪。   她真是错怪他了。   可她根本不知道,傅连溪原来那么喜欢她。   她突然又想起在扬州的时候,傅连溪走的那天,最后说的那句,他当时看着她,眼里有受伤的情绪,他说:“秦桑,你真是知道怎么伤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稍微晚一点再更哦~ 第22章   秦桑从唐风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她心情复杂地在外面转了一圈, 最后又兜回房间里。   她给傅连溪倒一杯水过去,殷勤道:“傅大人,喝茶。”   傅连溪察觉她奇奇怪怪, 他抬头看她一眼, “怎么了?”   秦桑笑眯眯的, 她又问:“傅连溪,你冷不冷?”   傅连溪:“……”   “要不要把屋子里的火烧旺一点?”   傅连溪:“……”   秦桑见傅连溪挺古怪地瞧着她, 又问:“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傅连溪终于挑了下眉, 唇角勾出点笑意, “你会做吃的?”   秦桑道:“不会可以学嘛。”   她趴到桌上, 手托着下巴, 眼睛亮晶晶看着傅连溪,“你想吃什么?”   傅连溪瞧她半晌, 一副完全把她看穿的样子,“无事献殷勤,你到底怎么了?”   秦桑叹气道:“哪里是无事献殷勤嘛。我就是想对你好点。”   她看着傅连溪,看了好一会儿, 才轻声说:“傅连溪,唐风说,那个手镯是你在边关的时候买给我的。他还说,你每个月都给我写信, 报平安,虽然我没有收到信,但是没有给你回信, 让你不开心,对不起。唐风还说,你在战场受了重伤,后来战事结束,军医都劝你休息一阵再上路,可你急着回来见我,带着伤赶路,路上伤口崩了好几次……”   傅连溪沉着目光看她。   秦桑又继续道:“唐风还说,你回来那晚,身上伤口发炎,还发着烧,但是因为急着见我,一回家就先来看我了……”她那时候不知道,逼着傅连溪去和陛下提和离的事。   她当时没察觉,现在回想起来,傅连溪当时一定对她很失望。   可他那么骄傲的人,她都逼着他去提和离了,他就不会再拉下脸来求她。   难怪他会说,她是折磨他为乐。   她忍不住握住了傅连溪的手,心疼地说:“对不起,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以为你也想摆脱我,我也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她又接着说:“唐风还说,我离开京城以后,你过得很不好。扬州剿匪一事原本不用你亲自去,你是因为我去的吗?”   傅连溪没有说话,沉默看着她。   秦桑道:“我生日那天,我也不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生日。要是我知道你在等我,我肯定很早就回来了。”   傅连溪反握住她的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孟易,还是喜欢宋闵?”   秦桑想起那天,她因为生气傅连溪莫名其妙质问她出去玩的事,口不择言说自己不管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还说自己要嫁给孟易。   惹得傅连溪生了好大的气,但他没有朝她发火,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秦桑,你真是知道怎么伤我。   可她真不是故意伤他的。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傅连溪喜欢她。   她连忙道:“我喜欢你啊。我只喜欢你。孟易和宋大人都只是朋友。”   傅连溪得到答案,总算高兴,他唇边露出点笑容,扣住她手指,眼里带着点笑,看着她,“嗯,再说一次。”   秦桑哪肯再说,她被傅连溪看得脸微微红了,把手抽出来,“不说啊,没听清就算了。”   她说完就跑去炉子前坐着烤火,拿起旁边一本前几天刚从书铺里淘的书来看。   傅连溪倒也没再逼她,他只是看着秦桑,只是看着,心情就很好。   秦桑发现傅连溪在看她,她抬起头朝他看过去,冲着他笑开,“你看什么?”   秦桑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很灿烂。   傅连溪看见她笑,心情变得更好。他没有应她,只是勾唇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秦桑没有打扰他,她在炉火前坐着看一会儿书,看了一会儿,又起身去拿纸笔过来到桌上写一点东西。   天色有些晚的时候,外面静悄悄的,不知何时就下起了雪,秦桑去窗边推开窗户看,她跪在窗前的贵妃榻上,趴在窗沿边。   茯苓过来,小声问她:“公主,要洗漱了吗?”   秦桑摇摇头,“还早呢。”   “那我打水给您烫烫脚?”   秦桑冬天脚凉,晚上睡前一定要泡泡热水才行。不过傅连溪今晚还没有走,她可不好意思当着傅连溪的面脱掉鞋袜。   她回过头去问:“傅大人,你什么时候走呀?”   傅连溪没理她,秦桑又道:“已经好晚了,你明天不上朝吗?”   傅连溪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合上扔到一边,这才朝秦桑走过去,他不太高兴地问:“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秦桑跪坐在榻上,一只手趴在窗沿,另一手被傅连溪拉住,他站在榻前,居高看着她,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说留一留我。”   秦桑眨眨眼,“那我总不能留你这里过夜吧?”   她话音刚落,唐风跑来,神色有些急切,“大人,有急报。”   傅连溪抬眸看向窗外站着的唐风,眉心皱起。   秦桑听见傅连溪有事要忙,便不再和他闹,她起身从榻上下来,送傅连溪去门外。   外面风雪很大,傅连溪拉住她不让她送,“很冷,别送了,早点休息。”   秦桑站在门口,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傅连溪,忍不住拉了下他的手,叮嘱他,“傅连溪,注意安全。”   她不知道傅连溪要忙些什么事,但他总是受伤,她有点担心。   傅连溪看见秦桑眼里的担心,心底仿佛化了水,他盯着秦桑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了抱她,他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声说:“我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来,最近冷,好好照顾自己。”   秦桑点了点头,她抬头望着傅连溪。想问他要去哪里,又怕耽误他时间,便没有问。   她站在门口,看着傅连溪带着人大步离去。   她听见外面马蹄绝尘而去的声音,愣了好半天,她问茯苓,“你知道傅连溪去做什么吗?”   茯苓摇摇头,“公主,我也不知道。”   傅连溪一走就是好几天,秦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除了担心还是担心,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想找个人问一问,可唐风和凌南都不在。   她那天实在待不住,便进宫了一趟,去找太子殿下。   彼时太子殿下正在东宫处理政务,看到秦桑进来,笑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盼来了?”   秦桑笑了笑,她屈膝给太子殿下行礼,“桑桑见过殿下。”   云湛给她看座,笑道:“跟我客气什么,连溪是我弟弟,咱们是一家人。”   秦桑笑了笑。   她知道太子殿下是傅连溪的哥哥,也知道皇后娘娘是傅连溪名义上的母亲。但她也知道,上次在扬州千佛寺,傅连溪因保护太子不力,被皇后娘娘打了一巴掌。   名义上是一家人。但是尊卑有别,不一样的。   傅连溪对于皇后而言,不过也是个可以随时丢掉的工具。   秦桑很心疼傅连溪。   太子让宫女给她端来糕点,笑着问她,“一大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桑不知该怎么问,她试探着说:“我以为傅连溪在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云湛道:“连溪吗?没有。连溪这几天处理一些事情去了。处理好应该就会回来了。”   秦桑很想问问是什么事,有没有危险。   可她又想,宫里的事大多机密,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告诉她。   她到底什么也没问出来,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出宫的路上,碰到有一阵子没见的宋闵。   宋闵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公主,好久不见。”   自从上次元宵节在宫里见过一次,秦桑确实是没再见过宋闵。   她礼貌地一笑,“宋大人。”   宋闵朝她走过来,问:“出宫吗?”   秦桑点点头,宋闵道:“一起吧。”   两人一道出宫,到了街上,宋闵忽然问她,“娘娘说,你拒绝了婚事。”   秦桑愣了一下。   之前陛下和皇后确实是有意想将她指给宋闵,不过她心里只有傅连溪,哪怕就算没有和傅连溪在一起,她也会拒绝。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宋闵,“宋大人,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宋闵看着她,好像并不意外,“是傅大人吗?”   元宵节那晚,他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那晚傅大人明显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文武百官都不敢上前去敬酒。   中途他起身离开一会儿,在御花园一条小径遇到出来醒酒的傅连溪。   他上前行礼,傅连溪却没有应,只是瞧了他半晌,最后说了句,“宋大人,你要跟本大人抢秦桑吗?”   他微微诧异。   傅连溪却警告他,“你倒是试一试。”   他想起秦桑和他说,傅连溪不喜欢她。   他还以为是真的,然而在御花园遇到傅连溪,才发现,怎么可能不喜欢。傅连溪当天晚上那么不高兴,分明就是因为秦桑。   不过他没想到,傅连溪那样的性子,居然也会栽在女人身上。   宋闵并不意外,秦桑喜欢傅连溪。   毕竟傅连溪那样的男人,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有气度有胆识,相貌也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喜欢那样的男人也很正常。   宋闵笑了笑,说:“你不用说对不起。缘分的事情,不可强求。”   何况是输给傅连溪,那他确实也没什么话可说。   两人并肩而行,正轻松地聊着天。   谁知走在半路上,遇到刚办完事情回来,正要进宫的傅连溪。   两个人隔了有三四米远,秦桑一看到傅连溪,又惊又喜,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傅连溪跑过去,“傅连溪,你回来了。”   傅连溪原本远远就看到秦桑和宋闵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正不高兴,眼下见秦桑高兴朝他跑来,心情才愉快了一点,他握住秦桑的手,看向宋闵,“宋大人,近来可好?”   宋闵哪里看不出傅连溪瞧他不顺眼,他笑了笑,道:“托大人的福,还不错。”   傅连溪一向我行我素,他心情好多说几句,心情不好都懒得搭腔,而现在明显是心情不好。   宋闵行了个礼,又和秦桑打声招呼,便先走了。   秦桑想把手抽出来,被傅连溪拽紧,他看着她,说:“以后不准离姓宋的那么近。”   秦桑奇怪,“为什么?”   傅连溪没回答,不高兴地看她。   秦桑反应过来,她笑出声,“诶,傅大人,你在吃醋吗?”   傅连溪被戳破心事,面子自然有点挂不住,他抬手揉一把她脑袋,“先回去,我进宫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秦桑诶一声,见着傅连溪平安回来,连日来沉重的心情都轻松起来,她跑走几步,又回头高兴地和傅连溪招招手。   傅连溪看她兔子似的穿梭在人群里,心情也好起来。等秦桑跑不见了人影,才转身往宫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今天没有啦,明天见~ 第23章   秦桑原本以为傅连溪会回来吃午饭, 谁知道中午的时候,他派人回来告诉她,宫里还有点事, 让她不要等他吃饭, 他要晚一些回来。   秦桑便没有等, 和茯苓一起先吃了饭。   她不知傅连溪何时回来,吃过午饭, 她便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窗外阳光照进来,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担心傅连溪睡不好觉, 今天见傅连溪平安回来了, 她这一觉便睡得有些沉, 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 就看到傅连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坐在她书桌前,背靠着椅子,在看书。   秦桑记得自己原本是睡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的, 这会儿却睡在了床上。   估计是傅连溪抱她过来的。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鞋下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我一声。吃过饭了吗?”   她揉揉眼睛,朝傅连溪走过去, “你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下意识朝傅连溪手里拿着的书看去,结果一看, 脸瞬间红了,她吓得急忙去抢,“诶,你怎么随便翻我的书架!”   傅连溪哪肯给她,他手稍微一抬,秦桑就拿不到了。   她急得撑住傅连溪肩膀,扑过去抢,谁知道被傅连溪搂住腰,直接将她带进他怀里。   秦桑吓得想起身,傅连溪扣住她不让她动,他好笑地瞧她,“这种东西,你问我就可以了。”   秦桑脸烫得要烧起来了,赶紧解释,“那不是……那是我成亲的时候,宫里的教习嬷嬷给我的,我……我没看过……”   秦桑发誓,她真没看过这玩意儿。刚来中原的时候,成亲头一晚,教习嬷嬷塞给她一本男女图画,她当时翻了一页就扔开了。后来混在一大摞书里不知塞在了什么地方。谁知道傅连溪突然从哪里翻出来的。   画里的男人女人都没穿衣服,两人抱着的姿势羞耻,秦桑刚刚才瞥了一眼就羞得面红耳热。   她真是想不通,傅连溪怎么能那么从容地坐在这里看了半天,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正经书。   秦桑这会儿羞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通红着脸伸手去抢,傅连溪故意逗她,他将手拿开一点,笑问:“你还准备拿回去收藏?”   秦桑急得立刻辩解,“狗屁!我扔了!你快还我!”   被傅连溪在书架里翻出这种书,她真是不要活了。   她急得都骂人了,脸也通红,可抢了半天,傅连溪都不给她,他脸上克制不住笑意,故意逗她。   秦桑被傅连溪搂着腰禁锢在他腿上,她起不来,举着手抢半天也没抢到,结果手都举软了,也没有抢回来。   她意识到傅连溪故意逗她,气得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拍拍手,挺大度道:“既然傅大人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   傅连溪搂着她不放,她索性也不挣扎,坐在他怀里低头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裙子。   傅连溪总算不再逗她,他瞧着她,笑道:“怎么这么害羞?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秦桑面子有点挂不住,她道:“我是不怕啊,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傅连溪将手里的书随手扔在了桌上,跟着就突然将秦桑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秦桑突然被抱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了傅连溪,“你干嘛?”   傅连溪低头瞧她,笑道:“不是不怕吗?那就试试。”   说话间,已经走到床边。他将她放到床上,俯身压过来。   秦桑吓得尖叫,紧闭双眼,双手下意识就挡在了傅连溪胸口,“你别乱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傅连溪闷哼一声,她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就见傅连溪一手撑在床侧,一手捂着胸口,他脸色有点不对,说:“秦桑,你谋杀亲夫吗。”   他靠坐到床头,闭着眼,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   秦桑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翻身爬起来,“傅连溪你怎么了?”   她跪在床边,去看傅连溪的伤。   傅连溪总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就算受伤流血也看不出来。   秦桑拉开他外面的衣裳,才发现里面白色的中衣有血迹浸出来。   她吓得连忙拉住傅连溪的手,给他号脉,“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啊。”   傅连溪道:“一点小伤。”   “可是伤口裂开了。”秦桑跳下床,跑去拿药,她有点自责,跪在床上一边给傅连溪上药,一边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碰你了。”   伤口本来就没好,她刚刚又不小心碰到,所以才又浸出血。   傅连溪见秦桑一脸担忧自责,他抬手摸摸她脑袋,“傻子吗,一点小伤而已,不疼。”   秦桑低着头收拾用过的药和纱布。她听到傅连溪说不疼,心里就有些难过。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她不知道傅连溪是怎么长大的。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再疼也不会坑一声。   她帮傅连溪处理好伤口,从床上下来,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去帮你点香。”   她不知道傅连溪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她刚刚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他神色有些疲倦,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   傅连溪确实有些疲倦,他从小睡眠就不好,这几天又是一场恶战,几乎没怎么休息。   前段时间如意坊就有消息报给他,近来陆陆续续有一大批人集结进入京城。   不仅如此,他的人更是在城郊一个山头发现成箱的兵器。   他派人查了很久,最后果然查到二殿下头上。   陛下最近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二殿下有意争储,早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动手。刺客派了一波又一波,如今更是陆陆续续往京城安排人马。   傅连溪这几天没日没休,端了他们两个据点。   云胜那边的人损失惨重,他这边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安神的香料也没办法让傅连溪睡得很踏实。他浑噩中做了噩梦,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刚进宫不久,皇后娘娘将他认作义子,允他唤她一声母亲。   他从小和姥姥相依为命,后来姥姥去世,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人,他四处流浪讨饭,后来遇到皇后将他带进宫里抚养。   他终于有了母亲,有了家,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开心。   那天是皇后母亲生日,他提早很久就开始为她准备生日礼物。他那时还小,会的东西不多,唯一会做的就是和姥姥学过的,用竹篾编一些小玩意。   他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用软竹篾编出一幅八仙贺寿。   在皇后母亲生日的那天,他满怀期待地将礼物送上去。   他并不期待得到什么,只要皇后母亲能够给他一个笑容,他就会高兴。   事实上,皇后也确实冲他笑了笑,夸他手艺不错。   他为此高兴了很久,直到他看到自己编了整整半年的八仙贺寿被随意丢弃在柴房里。   他看着皇后母亲将云湛送的手镯天天戴在手上,看着自己的礼物被丢弃在柴房,他那时候才忽然明白,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人。   他被皇后送去读书习武,告诉他,他此生的任务就是辅佐保护太子。   他应下。   他这条命是皇后救回来的,如果他们要,他随时可以还给他们。   在傅连溪成长的过程中,他根本不知道他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所以他不怕死,他什么也不怕。   他十七岁高中状元,十八岁随军出征,立下大功,十九岁领兵挂帅,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战功赫赫,手握重权,地位卓然。   但他其实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   秦桑把房间里点的香换了一种,又到床边,她蹲跪在床边,握住傅连溪的一只手。   换过香之后,傅连溪才稍微睡得好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看到秦桑趴在床边睡着,手还拉着他的手。   他目光落在秦桑安静睡着的小脸上,他的手被秦桑拉着贴在她脸颊边,他看着不禁笑了笑,食指指背轻轻碰了下秦桑的脸颊。   秦桑睡得无知无觉,下意识轻轻挠了下脸。   傅连溪看着她,唇边笑意更深,心也跟着软了一片,他俯身将秦桑轻轻抱起来,抱到床上,放到他里侧。   秦桑被抱到床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困顿地睁开眼睛,就对上傅连溪的目光。   他单手支头,在看着她。见她醒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醒了?”   秦桑迷迷糊糊的,她拉住他手,说:“你刚刚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了,我看你睡得不太好,就帮你重新换了一种香,是……”   她说着说着,慢慢停了下来,她望着傅连溪看着她的眼睛,“怎……怎么了?”   傅连溪摇摇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深深看着她,低声说:“我在想,我以后要把自己这条命看得重一点。”   他以前对生死一点都无所谓,什么时候死他都了无牵挂。可他现在看着秦桑,忽然觉得人生都有了期待和意义。   秦桑听见傅连溪这样说,立刻道:“对!你这几天不在我都担心死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会为你哭,我回头就改嫁去。”   傅连溪被逗得嗤地笑出一声,他抬手捏了捏秦桑的下巴,“你可真有良心。”   秦桑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啊。以后不管做什么,你都想一想我。”   傅连溪看着她笑了,他捏捏她下巴,应了声“记住了。”   夜里静悄悄的,院子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个人在床上吻了一会儿,傅连溪的唇覆在她唇上流连,秦桑被吻到酥酥软软,心底隐隐涌上一丝丝甜蜜。 第24章   今年的冬天比往些年都冷, 二月初一场大雪兜头下来,秦桑不小心着了风寒。   她因为幼时无人照顾,又惜命得很, 所以从小将自己照顾孩子得很好, 轻易不会让自己生病。可大概就是因为很少生病, 一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一个风寒就闹得她浑身发冷, 一整天手脚都冰凉。   把傅连溪气着了, 强行把她带回了将军府, 命人在屋子里生了好几个炉子, 没他同意, 也不准出门,看着她在家里养病。   药汁苦得厉害, 秦桑一点也不想喝。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茯苓又端药进来,脸都皱起来了,她赶紧给茯苓使眼色, 趁傅连溪没看到,赶紧端出去。省得傅连溪一会儿又逼她喝。   结果她刚使完眼色,就听见傅连溪说:“放下吧。”   秦桑小脸一下就皱巴巴了,朝傅连溪看过去。   傅连溪坐在书桌前, 翻着书在看什么,说话的时候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茯苓见自家公主苦着脸,忍不住笑, 悄悄给了自家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她把药放到桌前,便退出去,出门前将门轻轻带过来。   秦桑虽然是个大夫,但她自己是很怕吃药的。而且只是风寒而已,就算不管她,最多半个月自己也会好。   她那天不想喝药,趁着傅连溪不在家,偷偷把药倒掉。   谁知道她那天刚把药倒进门口廊下的花台里,就被突然回来的傅连溪撞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碗藏到身后,对上傅连溪明显不太高兴的眼神,笑眯眯地喊:“傅大人,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她说着又朝傅连溪鞠个躬,“您辛苦了!”   她一幅犯了错心虚小狗腿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凌南在后面一时没忍住没噗地笑出声。   秦桑急得朝凌南使眼色,你还笑,没看你家大人要骂我了!   她心虚地去看傅连溪,傅连溪明显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他走过来,拉起她回屋,沉声吩咐,“给少夫人重新熬一碗药。”   自从那天被傅连溪逮住她偷偷把药倒掉,傅连溪倒也没有骂她,就是这几天除了早朝哪里也没去,天天在家看着她喝药。   秦桑裹着被子,看着傅连溪放下书,起身去端药,她一脸皱起来,“傅连溪,我不喝了,我都好了。”   傅连溪哪听她的,他端起药走到床边,“听话。”   他坐下来,拿勺子在药碗轻轻搅了搅,“亏你自己还是大夫,哪有大夫自己怕喝药的。”   秦桑理直气壮地辩驳道:“就是因为我是大夫,我才知道,我就算不喝药也会好。”   傅连溪被她给逗笑了,他端着碗,舀起一勺药喂到秦桑嘴边,“哪里来的歪理,赶紧喝了。”   秦桑难受,她裹着被子趴到床上,控诉道:“傅连溪,你好让我伤心。”   傅连溪勾唇笑,索性将勺子放回碗里,他单手将人捞起来,“听话,再喝几次就好了。”   秦桑不情不愿的,皱着一脸被傅连溪喂完了药。   她喝完药不高兴地控诉他,“傅连溪,我觉得你在给我喂毒药。”   傅连溪被逗笑了,他捏捏她脸,骂她傻子,又低头亲她。   秦桑被亲得没了脾气,她把手递给傅连溪,委屈巴巴道:“我手凉。”   傅连溪握住她手,果然冰凉凉的。他不由得皱眉,抬眸看她,“刚刚不是还说好了吗?”   秦桑撇嘴,傅连溪将她两手握着,喊人进来,吩咐再重新灌两个汤婆子过来。   秦桑喜欢看傅连溪紧张她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笑开了。傅连溪将两手握住暖着,见秦桑望着他笑,他看着她,“笑什么?”   秦桑摇头,她眼睛弯弯的,什么也不说,只是笑。   傅连溪见她傻笑,倒也被逗笑了,他抬手捏捏她下巴,“秦桑,你是傻子吗?”   秦桑看着他,她忽然问:“傅连溪,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吗?”   秦桑从小就没期待过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她其实没有奢望过要得到傅连溪,可她现在得到了,她又很害怕,怕哪一天他忽然又不要她了。   那她宁愿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总好过以后再失去。   她看着傅连溪,忽然又有些迷茫。   傅连溪皱眉看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像你这样有本事,以折磨我为乐,还偏偏让我爱得死心塌地。明知道我喜欢你,还非要逼得我失控。”   想到之前秦桑逼着他和离,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京城,是打算离他远远的,再也不回来。甚至还天天有媒婆登门给她说亲,傅连溪想起来就生气,他抬手捏了捏秦桑的脸,“说走就走,比谁都潇洒,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真的准备嫁给别人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我。现在还好意思质问我。”   秦桑赶紧拉下他手,她笑起来,“哪有。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喜欢我,谁让你自己不说的。”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之前还真的准备好好找一个夫君,你别说,媒婆们给我送来的那些画册里,还有几个公子长得挺不错。我还攒了不少嫁妆呢。”   傅连溪脸都黑了,他冷声冷气道:“你倒是想嫁,本大人倒是看看谁敢娶。”   秦桑被傅连溪吃醋的模样逗得哈哈笑起来,她扑过去捧住傅连溪的脸,“傅连溪,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傅连溪看她一眼,他危机意识又上来,拉住秦桑的手握住,“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嫁给我?”   秦桑笑得停不下来,说:“我想一想啊。”   “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傅连溪不高兴地看她。   秦桑笑着,突然又想起点事,她问:“傅连溪,我听说之前你去和陛下请旨和离,被陛下罚了,罚什么了?”   傅连溪看她一眼,移开目光。   秦桑凑过去问:“到底罚什么了?是不是被陛下骂了?”   傅连溪总算又看她,他捏她的手,“你说呢?”   傅连溪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当时陛下罚了他什么。   晚上傅连溪有事进宫了,秦桑穿一件厚厚的衣裳,裹上斗篷,抱着汤婆子从屋里出来。   唐风没有跟傅连溪进宫,在外面守着,见秦桑出来,忙道:“少夫人,外面冷,您快进去休息吧。”   他心里默默想,以他家大人现在对少夫人紧张的程度,少夫人要是再受凉了,怕是要他拿问罪。   秦桑道:“我在里面闷太久了,放放风就进去。”   她抱着汤婆子拢着衣袖凑到唐风旁边,小声问:“唐风,我跟你打听个事。当初我逼着你家大人去向陛下请旨和离,是不是被陛下罚了?”   唐风没想到秦桑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点点头说:“是。”   秦桑问:“陛下骂他了?”   唐风点点头,“骂了。还赐了大人五十军棍,骂他胡闹,罚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   秦桑一下僵住了。   她猜到傅连溪会被罚,但没想到竟然被赐了五十军棍,还被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   她脸上的笑没了,忽然很自责。   唐风想起那时候,也挺难过的。他家大人带着伤赶回来,原本以为能好好和少夫人说说话,可少夫人却已经收拾好东西想离开他了。   明明那么不开心,但因为少夫人想分开,还是进宫去请旨。   五十军棍下来,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当天晚上就发起烧。   从宫里回来,就看到少夫人已经把东西都搬出来,准备离开了将军府了。   唐风不知道自家大人当时是什么感觉,他再不开心,也都不会表现出来。永远是冷淡的样子,不了解的人,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今再想起来,唐风还是觉得自家大人不容易。不过还真是万物都有克星,就算是他家大人那么骄傲冷漠的性子,最后还不是栽在少夫人手里。   傅连溪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秦桑站在大门口,拢着衣袖在门前的台阶走来走去。   他不禁皱眉,翻身下马,大步就朝秦桑走过去。   秦桑听见马声,抬头看见傅连溪正大步朝这边过来,她立刻笑起来,跑过去,“你回来了。”   傅连溪一把拽住她手腕,一边大步往府里一边斥她,“谁让你出来的?这么冷的天,你还想喝药吗?唐风呢,我不是让他看着你?”   他眉头紧皱,手却将秦桑的手握得紧紧的,拉着她大步往里走。   秦桑被傅连溪牵着,乖乖跟着他往里面走,嘴上说:“我穿很厚,不冷。而且我真的已经好了。”   傅连溪侧眸看她一眼,不太高兴。   秦桑知道傅连溪是担心她,她心里软软的,她望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还疼吗?”   傅连溪脚步不由得一顿,他停下来,看向秦桑。   秦桑看着他,“唐风说,你当初去和陛下请旨和离的时候,被赐了五十军棍,还被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还被罚了一年俸禄。”   傅连溪看着她,没说话。   秦桑看他一会儿,然后忽然朝他眨眨眼,她垫脚附到傅连溪耳边,手挡在唇边,小声说:“不过没有俸禄也不要紧,我有不少嫁妆呢,我可以养你。”   傅连溪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秦桑。秦桑又朝他眨眨眼,一副不要怕,我有钱的样子。   傅连溪没忍住笑了,他抬手捏捏秦桑下巴,眼神却是宠溺,“一年俸禄而已,本大人有钱,养你一辈子也没问题。”   他牵着秦桑回院中,秦桑抱着他胳膊,两个人肩膀依偎着,月光照下来,两人牵手依偎的背影映在雪地里。   府里静悄悄的,秦桑声音软软甜甜,她说:“那我要是花钱如流水呢?”   傅连溪笑,“嗯,你使劲花,花得完也算你本事。”   秦桑哈哈笑起来。   两人踩着月光散步回院里,秦桑和傅连溪说:“你想见见我母亲吗?我被送出来和亲那天,母亲来我梦里,看着我哭。她好担心我嫁到中原,会受苦。我带你去见见她吧,她看到你,肯定会开心的。”   傅连溪不由得将秦桑的手握紧一些,他点点头,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5章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秦桑一场风寒总算在春天来时彻底好了。   三月初的时候,傅连溪总算能休息一段时间,那天秦桑坐在廊下和茯苓学绣香囊。可奈何她笨手笨脚, 实在做不了这种精细的活, 学了半天, 一块布被她缝得歪歪扭扭不说,还把手指头给扎破了。   “这怎么这么难弄啊?”秦桑皱着小脸, 从来没这么发愁过。她去瞅一眼茯苓绣的, 再看一眼自己绣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小脸皱得愈发紧了。   她公主小脾气上来, 使气不做了, 把绣得歪歪扭扭的布料和针线一并扔回篮子里。   晃回房间去,找药擦自己手指扎破的伤口。   她坐在桌子前, 拿一根小棉签蘸了药膏擦手指,十根手指头扎破了三根,虽然都是小伤口,可十指连心, 实在是痛。   她想到傅连溪,他身上那些伤,得多痛啊,可他从来不坑一声, 也没有人关心他,总是自己独自承受那些。   她想起来就心疼,眼睛酸酸的。   “大人。”她正眼睛发酸, 听见茯苓在外面喊了声大人,吓了一跳,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抬头看向傅连溪的时候,已经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傅连溪见秦桑眼睛有点红,他愣了下,走进去,“怎么了?哭了?”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药膏瓶上,再看一眼秦桑捏着的手指,不由得皱眉,“手指怎么了?”   他走过去站在秦桑面前,拉起她手来看,看到指尖细小的针孔,眉心拧得更紧,“怎么弄的?”   秦桑道:“就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回去,可傅连溪不放,压着眉眼不悦地看她。   秦桑:“……”   傅连溪看她一眼,随后才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他一手握着她手指,一手拿过来药膏,拿一根干净的棉签帮她擦药,“怎么会被针扎到?”   秦桑道:“我跟茯苓学绣香囊啊,谁知道那玩意儿那么难。”   傅连溪皱眉道:“好好的绣什么香囊。”他擦完一根,又拉起秦桑其他几根手指细心检查,确定没有伤口了才把棉签扔下。   他将她手指合拢握住,抬眼看她,“疼不疼?”   秦桑委委屈屈,“疼,我都哭了。”   傅连溪看秦桑眼红红的样子,好笑又好气,他命令她,“以后给我离针线远点。”   秦桑撇嘴,“我还不想弄呢。”   她说着想把手抽回去,傅连溪握着她不放,她抬眼去看他,他也看着她,“不是说要带我去见见你母亲?什么时候去?”   秦桑一愣,她眼里露出惊喜,“真的吗?你能休假了?”   傅连溪嗯了声,他看着她,“所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拜祭你母亲?”   秦桑想也没想,说:“明天吧,明天就去。”   秦桑的母亲葬在南国,可她被送出和亲那天,就再也不能回去了。她将母亲的牌位供在扬州的千佛寺,请寺庙里的师傅为母亲诵经超度。   她之前住在扬州时,时常上山去拜祭母亲。   她想着要带傅连溪去拜祭母亲,次日早早就起了床,和傅连溪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   马车在外面停着,秦桑先一步钻进马车里。   傅连溪负手从府里出来,低声和唐风交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事情急报给我。”   “是,大人放心。”   去扬州路上要走好几天,幸好马车里舒适,秦桑坐累了就困,一路倒也不太累。   她其实很喜欢扬州那个地方,山好水好,流水潺潺。   在路上十来天,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   正值扬州城最美的时节,河岸边柳枝开出嫩芽,花开满城。   秦桑和傅连溪到了扬州时,就先去了千佛寺拜祭母亲。   去千佛寺的路上,傅连溪听秦桑说起,母亲因为身份低微,过世后也不能葬在皇家陵园,只能葬在皇家别院。   “父皇送我出来和亲时,告诉我,出了南国,我便是大秦的人,无论我大秦过得好不好,此生都不能再回去。”   “其实我也不想回去。”秦桑说着,去看傅连溪,又道:“傅连溪,你知道吗,我是在冷宫长大的,我出生时,有道士替我算命,讲我刑克六亲,对周围人不好,我父皇对我厌恶至极,将我和我母亲都关在冷宫。后来母亲过世,我就一个人待在冷宫里。”   傅连溪从未听秦桑说起过此事,他听得皱眉,往山上走的脚步停下来,他侧过身看着秦桑,握着秦桑的手,眼里有心疼,“为何没有告诉过我?”   秦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虽然在冷宫长大,但我心态挺好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开朗吗?”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忽然很认真问傅连溪,“就是那个道士说我刑克六亲,接近我的人都不会好,傅连溪,你怕不怕?”   傅连溪眸色沉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桑见傅连溪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心中惴惴,紧张得下意识捏住了衣摆,她声音都小了一点,“你要是害怕……”   “秦桑,你把我傅连溪当什么?”傅连溪沉着眉目看她,不太高兴地道:“我喜欢你的人是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爱你护你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你在想些什么?又把我当什么人?”   秦桑望着傅连溪,她眼眶微微发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傅连溪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他下巴抵着她头发,眼里藏不住心疼,他温柔地摸摸她头,低声说:“傻子。”   秦桑靠在傅连溪怀里,莫名其妙的,眼泪一下滚下来。   秦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珍视过,去祭拜母亲的时候,傅连溪告诉母亲,他是来向她老人家提亲的,他告诉母亲,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秦桑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傅连溪那样虔诚认真地和母亲提亲,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从千佛寺离开,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秦桑被傅连溪牵着手,她开心地问:“我母亲刚刚有和你说话吗?”   傅连溪点点头,“她说,同意你嫁给我。”   秦桑被逗笑,故意说:“哪有。我怎么没听见。”   傅连溪停下来,捏捏她脸,“秦桑,你又要气我。”   他强势道:“反正回去就成亲,管你愿不愿意,不愿意本大人就强娶。”   秦桑道:“哪有你这样的。傅连溪,你好不讲道理。”   傅连溪牵着她往前走,说:“你才知道吗,本大人一向不讲理。你去问问,除了你,还有几个人能这么拿捏本大人。”   他说着又停下来,不太高兴地捏捏她脸,“秦桑,就你最会折磨我。”   秦桑抿着唇笑,由着傅连溪牵着她回家,心里甜丝丝的,像是要化了。   秦桑好久没回扬州,院子里的花都开了,长出了墙外。   秦桑一进巷子,就甩开傅连溪的手,欢快地往前跑,她跑到前面开门,回头冲傅连溪笑,“傅连溪,快点。”   房子有阵子没人住,里面积了不少灰尘。   秦桑从屋里出来,拿了两张毛巾,扔了一块给傅连溪,她开心笑道:“傅大人,我们一起来打扫卫生吧,要不然今晚没办法住了。”   傅连溪接住毛巾,他瞧着秦桑,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井边,将毛巾浸进秦桑刚打起来的水盆里,他抬手勾起她下巴,唇角勾着笑,“秦桑,你知不知道,没人敢这么使唤本大人。”   秦桑笑,她望着傅连溪,说:“我不一样嘛。我是你未婚妻啊。”   这话显然叫傅连溪很满意,他唇角一勾,笑了,捏着秦桑下巴,低头吻住她。   两人在井边吻了一阵,直到外面传来一声,“桑桑姑娘,是你回来了吗?”   秦桑听见声音,吓得赶紧推开了傅连溪。她站起来,就见隔壁的李婶婶从外面进来,李婶婶一看到秦桑,就走过来,“诶,还真是你回来了。我刚刚在隔壁听见像你的声音就过来看看,还真是你回来了。”   李婶婶高兴地拉住秦桑的手,“你这阵子去哪里了?这么久不回来。对了,你还记得我上回和你说的吧?城南的李公子,还等着你呢。隔三差五就跑来问我,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你们俩先见个面,把亲事先定下来——”   李婶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秦桑听得提心吊胆,下意识回头去看傅连溪脸色。   傅连溪脸色果然不好,但他也没发作,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瞧她,甚至唇角还勾着点笑。   可他这样笑,才叫秦桑心惊胆战,暗叫完蛋。她赶紧和李婶婶说自己已经定了亲了,说完又把李婶婶送出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回来就看傅连溪坐在井边的石桌前,他右手搁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   她进去时,傅连溪才侧过眼来看她,摆明了一副不高兴,等着她去哄的样子。   秦桑很是上道,她把门关了,走过去在傅连溪旁边坐下,她拉过傅连溪的手,笑眯眯看他,“傅连溪,你看,你喜欢的女孩子这么受欢迎,你不是应该高兴吗?说明你眼光好呀。”   傅连溪瞧她一会儿,给逗笑了,他挑一挑眉,“这么说,我还该高兴了?”   秦桑眼睛弯弯地一笑,她凑过去,主动亲了傅连溪一下,“好了好了,我不是也没有去嘛。不要生气了。”   她说着又夸道:“再说,外面那些人哪有傅大人长得好看,还文武双全,我都快喜欢死你了,哪还看得上其他人呀。”   这话才总算让傅连溪高兴了一点,但是醋劲儿没消,他抬手捏捏她脸,说:“回去就成亲,这回可不由你。”   秦桑很识时务,她赶紧点点头,“好好好,回去就嫁回去就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一点~ 第26章   秦桑离开扬州好几个月, 房间里堆积的灰尘不少,等她和傅连溪两个人把房间清扫干净,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中午在千佛寺吃了斋饭, 秦桑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在房间里把被子叠好, 出去时, 傅连溪弯腰在井边拧毛巾。   秦桑过去,在井边的小板凳坐下来, 她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 你饿不饿?”   傅连溪瞧她一眼, 笑了,说:“饿啊, 你要做饭给我吃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毛巾拧干,将铜盆里的水倒掉,将拧干的毛巾搭在上面。   等把事情做完, 才伸手把秦桑从凳子上拉起来,故意逗她,“走啊,去做饭吃。”   傅连溪说着, 就拉着她往厨房走。   秦桑哪里会做什么饭,她怪难为情的,拉着傅连溪手臂, “我不会……而且家里什么都没有。”   她抱住傅连溪胳膊不肯往厨房去了,仰头望着他,可怜道:“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真饿了。”   傅连溪本来就是故意逗她,瞧见秦桑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忍住笑,他抬手揉一把她脑袋,“逗你的,我拿东西。”   傅连溪回房拿个东西,之后便牵着秦桑出门去吃饭。   这会儿天刚黑下来不久,街上很多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秦桑对扬州比傅连溪熟,她一路兴高采烈地跑去前面带路,走到杨柳岸边,岸边有一间酒楼,坐在靠窗的位置能欣赏河面的风景。   三月的扬州,杨柳依依,微风和煦,空气中都夹着春天的气息。   因为正值饭点,酒楼里生意很好,进进出出许多人。   秦桑在门口时就和傅连溪说:“这间酒楼我之前来过两次,他们家的菜都很好吃,最要紧是,这边风景好,临窗能欣赏河岸边的风景。”   傅连溪难得心情不错,他瞧着秦桑,眉眼间藏不住笑意,“是吗?”   “是是是。”秦桑说着,高高兴兴地拉傅连溪进去里面吃饭。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时间还早,便又去街上逛了逛。   秦桑问傅连溪,“我们要在扬州住几天吗?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要不要买一点?”   她有一点想在扬州多住几天,就她和傅连溪两个人,没有人打扰,也没有其他人在。   傅连溪拉着她手,应了声好,他问她,“要买什么?”   秦桑道:“要买好多东西的。”   傅连溪原本以为秦桑要买什么,结果逛了半天,别的没买,倒是去糖果铺买了一盒八宝糖,一包红豆糕。   老板娘还热情地在介绍,“姑娘,咱们家的山楂糕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绿豆糕也好吃。”   秦桑说到底,也还是个小姑娘,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了。她这个尝一点,那个尝一点,最后买了一大包各色各样的糕点。   回头去看傅连溪,傅连溪坐在茶桌前饮茶,他手里端着茶杯,后背放松地靠着椅背,眼睛却瞧着她,在笑。   秦桑被他笑得微微有点窘迫,她过去小声问:“你笑什么?”   傅连溪顺手拉住她一只手,握在手心,他瞧着她,好笑道:“你要拿这些糕点当饭吃?买这么多?”   秦桑回头望望正在给她包糕点的老板娘,随后才回过头来,她坐到茶桌旁边的另一张圈椅上,一手趴在桌上,一手挡在唇边,凑近傅连溪,小声说:“家里没有菜,我们明天早上可以吃这个。”   傅连溪瞧她半天,笑了,他抬手捏下她脸,“你傻不傻?”   秦桑低低唉了一声,她拉下傅连溪的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在外面呢,你注意一点。”   两个人在这边讲小话,等着老板娘将糕点包好拿过来,傅连溪伸手接过,将银子放到茶桌上,就牵着秦桑回家了。   秦桑住的地方安静,晚上巷子里都没什么人。   两个人牵着手回家,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秦桑把买来的糕点抱回房间,又将灯点亮,原本黑暗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秦桑把火折子放下,外面一阵风吹来,她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晚上还是有一点冷。   大概是晚上在杨柳岸边待久了,有一点着凉。   秦桑猝不及防打个喷嚏,吓得赶紧屏住呼吸,怕傅连溪听见了,又要逼她吃药。   然而傅连溪已经听见了,他从外面进来,眉心就微拧着,“怎么又着凉了?”   秦桑坐在桌边点香,她说:“没有,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可能是有人在想我。”   傅连溪瞧她一眼,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回身去把窗户关上,问她,“是吗?谁在想你?”   秦桑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阿嚏——”   她话还没有说完,又打个喷嚏。   傅连溪走过来,抬手摸一摸她额头,“想你的人还真多。”   秦桑打着哈哈,干干地笑,“那是嘛。”   没有发烧。   傅连溪这才稍微放心,说:“我去烧水,你好好待着,别出来。”   秦桑赶紧乖乖点头,别让她吃药就行。   傅连溪出去外面烧水了。   秦桑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她把香点好,又把被子铺好,傅连溪还没有回来,她便想出门去看看。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去添了一件外裳。   她过去厨房的时候,就见傅连溪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在生火。   秦桑歪在门边看,她忍不住笑起来,“看不出来啊,傅大人,你还会生火呢?”   傅连溪抬眸瞧她一眼,“你以为呢?”   秦桑想起傅连溪是后来才被皇后娘娘带进宫里的,他小时候是跟着姥姥相依为命,姥姥过世后,又一个人流浪了很久。哪有什么不会的。   秦桑想着心里就酸酸的,她走过去,在傅连溪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她托着腮看他,眼睛像黑夜的星星。她也不讲话,就乖乖坐在这里,陪着他。   傅连溪拉过秦桑的手来,还是凉的。   他不禁皱了皱眉,把秦桑拉到他跟前,让她坐到他前面,让她烤火。   秦桑坐在傅连溪身前,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热气腾腾,秦桑把手放过去,瞬间觉得暖和了。   傅连溪坐在她身后,双臂环过她身体两侧,将她圈在怀里,手握住她手,“都这个天气了,怎么还这么凉。”   秦桑道:“晚上风大嘛。”   她看着灶膛里的火熊熊烧着,火光映在脸上。秦桑脸都暖和起来。   她说:“唉,我一看到这么大火,就想往里面煨一只鸡,灶膛子里煨出来的烧鸡最好吃。你吃过吗?”   她说着回头,去看傅连溪。   傅连溪嗯了声,道:“你要是想吃,明天给你做。”   秦桑眼睛亮晶晶的,“你会做吗?”   秦桑转过脸来的时候,两个人距离就太近了。傅连溪目光落在秦桑亮晶晶的眼睛上,又落到唇上,喉咙微微发涩,他将她脸转过去,嗯了声,“坐好,别动。”   秦桑哦了声,乖乖坐好。   秦桑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她听出傅连溪刚刚让她别动时,声音明显有点哑。她觉察出傅连溪和平时有一点不一样,她便乖乖坐好,一动也不敢动了。   傅连溪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下来,怀里的人吓得一动不敢动,他瞧着好笑,掰过秦桑的脸来,低下头,唇几近覆在她唇上,看着她眼睛,“这么怕?”   秦桑脸烧起来,她摇摇头,“不……不怕啊……”   她说完,傅连溪深深看她一会儿,忽然便掌住她头,唇吻下来。   秦桑不是没有和傅连溪亲过,可像这次这样漫长缠绵的吻还是第一次,整个过程她心跳都很快,到后面晕晕乎乎几乎要坐不稳,可是她感觉到傅连溪这样在吻她,心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蜜在蔓延。   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是秦桑的,一间是之前茯苓住的。   秦桑让傅连溪睡她的房间,她自己去茯苓的房间。   傅连溪不让她走,“就睡这。”   秦桑抱着被子,望着傅连溪有一点紧张。   傅连溪掌着她后脑,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哑声道:“不碰你,别怕。”   秦桑脸红,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声道:“不……不怕啊。”   傅连溪瞧她半天,笑了,他抬手揉下她脑袋,“睡吧。”   秦桑问他,“你呢?”   傅连溪道:“你先睡,我还有点事。”   秦桑哦了一声,便先抱着被子回了床边。   她坐在床边抖开被子,看到傅连溪坐到书桌前,在看什么东西。   秦桑猜想应该是京城的事,也没有问。   她有一点困了,索性先脱了鞋,钻进被窝里。   她是想等一等傅连溪的,可她困意上来,没撑一会儿,便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晚一点~ 第27章   兴许是点了安神香的缘故, 秦桑这一晚睡得格外好,一觉安安稳稳地睡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 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秦桑身上盖着干净松软的被子, 春日清晨的阳光照在被面上, 仿佛闻到淡淡的青草香。   秦桑舒服地蜷在被窝里不想起床,迷糊了好半天,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总算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她拥着被子又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望了望屋里, 没有看到傅连溪。   她从床上下来, 穿好鞋袜, 就去外面找傅连溪。   可院子里也没有人,她又去厨房,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傅连溪。   她正迷茫,站在房间门口,猜傅连溪去哪里了。刚想着要不要回房间去等,就见院门从外面被推开, 傅连溪从外面进来。   傅连溪抬头看见秦桑傻站在房间门口,身上还只穿着白色中衣,头发也乱乱的,显然是刚醒。   他笑着过去, 拉秦桑的手,“才醒吗?”   秦桑唔了一声,她隐隐约约闻到血腥味。   她看着傅连溪, 轻声问:“你去哪里了?受伤了吗?”   她下意识去拉傅连溪的手,探他的脉门。   傅连溪倒也由着她检查,他笑着瞧她。   秦桑摸了半天,没觉出傅连溪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傅连溪笑着看她,“怎么样?夫人?”   秦桑看着他,担心问:“你身上有血腥气,出什么事了吗?”   傅连溪没想瞒得住秦桑,他牵她进屋,道:“没事。来了几个送死的。”   关于这些事,傅连溪不会和秦桑说,秦桑平时也不会问。朝廷中的事,她就算问,傅连溪也不见得会告诉她。   可她还是很担心,她忍不住问他,“这些刺客究竟是谁?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傅连溪笑了,说:“不知道。想要我死的人多了去了。”   秦桑脸一下垮下来,她站在那里,不高兴地盯着府连溪看。   傅连溪想拉秦桑去桌边,发现她突然停下来,回头去看,才发现秦桑面无表情,很高兴地看着他。   他微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走回去,拉住秦桑的手,认真看着她,“别担心,我答应过你,就算是为你,也会好好珍惜我这条命。”   他说着又摸摸秦桑的脑袋,笑着哄她,“再说,能要本大人的命,怕是还没有出生。不过都是上赶着来送死的。”   秦桑知道傅连溪是怕她担心,才这样说。可真的兵刃相见,生死又有谁能知道?她想起傅连溪身上总是带着伤,又想起上次在千佛寺,他挡在太子面前,胸口中剑,险些没命。   她想起来便很不安,她拉住傅连溪的手,眼睛望着他,“傅连溪,我们能不回京城吗?”   傅连溪微愣了下。他看着秦桑,秦桑眼里有害怕,将他手也拉得更紧,她沉默一阵,问傅连溪,“傅连溪,朝中的名利地位,对你重要吗?”   她知道傅连溪一路走得很辛苦,他是拿自己的命,才立下了那么多的战功,才有了今天在朝中的地位。   可她还是不想让他再回去,不想让他再为皇后,为太子卖命。   她没有那么大度,她现在喜欢傅连溪,她想要和他白头偕老,想要他平安,不想让傅连溪总是陷在那么危险的境地。   傅连溪看着秦桑,很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就不在意名利地位,他对朝中的一切都感到无比厌倦,有时连虚伪的寒暄都懒得应付。   从前他只想报完养育之恩,生死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可他现在有了秦桑,他有了秦桑,就奢望地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将秦桑抱进怀里,低声说:“我答应你会好好保护自己,就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事情就快要结束了。”   秦桑由着傅连溪抱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担心也没有用。傅连溪有他要做的事,她不能左右他。   中午的时候,她拿了一个东西给傅连溪。   傅连溪接过来看,是一枚平安符。   他抬起头,看向秦桑。   秦桑认真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我的护身符,我这些年带着它,一直平平安安的。”她说着,又道:“本来上次你出征的时候,我就想给你的,但是当时……”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把平安符接过来,放进她的香囊里,再塞到傅连溪手上,“你好好带着,不要弄丢了。”   傅连溪手握紧了装着平安符的香囊,他深深看着秦桑,很久也没有说话。   秦桑看着他,又道:“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傅连溪沉默看着秦桑,看了很久很久,他握紧了手里的平安符,俯身掌住秦桑的后颈,吻在她唇上。   晚上的时候,秦桑闲着没事去厨房煮东西。   她中午出门,在巷口买了一点菜。   晚上厨兴大发,说要自己做饭。可她在厨房忙活半天,连米都不知道怎么下锅。   傅连溪一整天,眼睛都没有从秦桑身上离开过。   秦桑说要做饭,他也跟过来,抱臂倚在门边,瞧好戏似的,唇角勾着点笑。   秦桑抓瞎半天,菜都清洗好了,米还没有下锅。她终于还是没办法,回头去看傅连溪,“你别笑了,快过来帮我呀。”   傅连溪唇角笑意更甚,瞧着她还是不动。   秦桑有点难为情,又觉得好笑,她自己也没忍住笑,跺脚道:“你别笑了!”   傅连溪笑,总算肯过去,他好笑道:“刚刚是谁说,不要我帮忙的?”   秦桑跳起来,一手搂住他脖子,一手去捂他嘴,“你不准笑了,要不然我以后再也不做饭给你吃了。”   傅连溪笑,拉起她手亲了一下。   秦桑脸红,连忙把手放下去。   她也不知道,明明只是亲了一下手,怎么心跳就那么快。   她端起装菜的盆子,耳根发热,躲去院子里洗菜。   秦桑原本夸下海口,要做饭给傅连溪吃,结果最后变成她在旁边打下手,结果打下手切菜都能切破手指,傅连溪将她从厨房拉回房间,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冷着脸勒令她,“以后给我离厨房远点。”   秦桑道:“只是不小心而已,下次就不会切到了……”   她正说着,傅连溪抬眼看她,明显不高兴。   秦桑接收到傅连溪的眼神,只好乖乖听话,“知道了知道了,我还不爱做饭呢。”   傅连溪看她一眼,给她擦好药,又将她手指包扎起来,完了才将药膏放下,道:“乖乖待着,一会儿就吃饭了。”   秦桑噢了一声,她握住被包扎起来的手指,坐在凳子上,看着傅连溪出门去厨房,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她趴在桌上,无聊地去玩桌上的杯子,心里溢出丝丝甜蜜。   吃过晚饭,秦桑和傅连溪就没有出门了。   她坐在桌前偏着头写东西,傅连溪坐在书桌前,他后背放松地靠在椅子里,手里拿着一张布防图在看。   可他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去看秦桑。   她坐在茶桌前,偏着头认认真真地写字。   桌上的烛光映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安安静静的,傅连溪看得着迷,他手里握着秦桑给他的护身符,一分一秒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他看着秦桑在他身边,忽然感激老天爷。   他上辈子或许是修了几千年的道,这辈子才能拥有一个秦桑。   秦桑写着东西,隐隐感觉有目光在她身上,她抬起头,就见傅连溪在看着她。   她展颜一笑,“你看什么?”   傅连溪看到秦桑的笑容,也不由得笑了,他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光,低声说:“看你啊。”   秦桑笑吟吟的,她问:“我好看吗?”   傅连溪笑,点头,“嗯,没人比你好看。”   秦桑开心地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搁下笔,走去傅连溪跟前,一手托腮成撑在书桌上,眼睛笑吟吟望着傅连溪,说:“傅大人,原来你会讲情话呀。”   傅连溪瞧着她笑了,他将手里护身符系到腰间,起身绕过书桌,将秦桑拉着往外走。   秦桑跟着出门,“去哪里呢?”   傅连溪牵着她,说:“散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秦桑和傅连溪在扬州待了几天, 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们基本不怎么出门,偶尔出门买菜, 顺路买一些零嘴回来。   买回来菜, 秦桑就缠着傅连溪做饭给她吃, 兴许是这段时间,两人远离了京城, 远离了朝堂, 生活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 生活平静而又温馨, 秦桑都快要忘记了傅连溪的身份。   傅连溪偶尔在秦桑缠着他做饭的时候, 会挑起她下巴笑着瞧她,“本大人还成天天给你做饭的了。”   秦桑拉下他手握住, 她现在一点不怕他,笑吟吟说:“今天想吃清蒸鱼。还想吃炒鸡蛋。”   傅连溪给逗笑了,他捏捏秦桑的脸,“你还敢点菜。”   秦桑拉下他手, 开心笑起来,“去做嘛去做嘛。走走走,我陪你。”   秦桑知道傅连溪愿意惯着她,这些日子便越发有恃无恐。心里甜丝丝地溢满心间。   吃过午饭, 傅连溪在院中饮茶。   秦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盘棋,她抱着从屋里出来,和傅连溪说:“傅连溪, 我们来下棋啊。”   近来的天气每天都很好,微风拂柳,阳光和煦。   春天的阳光不像夏天那么热,照在身上舒舒服服的,再夹着微风,这样的午后再惬意也没有了。   秦桑抱着棋盘过来,她得意地和傅连溪说:“我棋下得还可以。”   傅连溪喝了茶,将茶杯放到桌上,他抬眸笑瞧着秦桑,“跟谁学的?”   秦桑把棋盘放到桌上,坐下来道:“小时候和我母亲学过一点点,后来自己看书学的。”   在冷宫漫长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以至于那十几年,秦桑为了给自己找事情做,学了很多东西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东西。   她学下棋学到后来,无聊到自己和自己下。不过她学东西兴致来时就苦心钻研,兴致没了就丢在一边,纯属玩乐主义。   唯有医术对她而言,是学无止境,到现在还在刻苦研习。   秦桑推一盒棋子给傅连溪,她没和傅连溪下过,看着他问:“傅连溪,你下得好吗?”   傅连溪瞧着她,勾唇笑开,他执起一枚黑子,说:“不知道,夫人手下留情。”   秦桑开心不已,她从棋盒里拿一枚白棋,先行落了一子,她毫不谦虚道:“我会让着你的。”   傅连溪笑,也落下一子。   一盘棋下来,傅连溪懒懒散散的,走几步让好几步,秦桑在谜团里打转,明明就是要输的棋,最后居然让她给赢了。   秦桑早看出傅连溪让她,她抬头看他,傅连溪看着她笑,说:“你赢了。”   秦桑没忍住笑出来,“你当我傻呢?”   她想起来傅连溪是状元出身,文武双全。无论论才学,论武功,论行军作战,这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秦桑想到这样的男人喜欢她,心中就涌上无限的骄傲和甜蜜。   晚上的时候,秦桑霸占着书桌,偏着头在纸上继续写东西。   她最近研习医方古籍有感,便将重要的内容写下来。   傅连溪出门去了,晚饭过后,京里突然有消息传来,傅连溪急急出门了一趟,走前叮嘱她,如果他晚些没有回来,就先睡,不要等他。   可秦桑哪里睡得着,她心里牵挂着傅连溪,连字都频频写错。   她看着纸上写得乱糟糟的东西,看了半天,最后无奈叹一声气,将笔搁下,起身去了外面。   巷子里安安静静的,秦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胳膊,侧脸枕着手臂,眼睛望着巷口的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傅连溪还没有回来。   她又站起来,在巷子里来回走了一阵,又重新坐回台阶。   时间太晚了,她没有办法,只好先回院里。   傅连溪回来时,已是深夜。   他推开门,刚要往里走,就愣住了。他低头看到坐在门边台阶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胳膊睡着的秦桑,心脏忽然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秦桑的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秦桑在外面坐得太久,手脚都冰凉。   她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傅连溪在她面前,低低地说:“你回来了。”   傅连溪嗯了声,他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搂住她后背,将她温柔抱起来。   秦桑还有点迷糊,双手下意识抱住傅连溪脖子,她脸埋进傅连溪颈间,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沉木香,让她安心。   没有血腥气,没有受伤。   她这才抬头看他,“你去哪里了?京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傅连溪没有瞒她,他点头嗯了声,低声道:“陛下重病。”   秦桑一愣,她惊讶地望住傅连溪。   傅连溪将她抱去床边,将她放到床上。他拉住她手,看着她眼睛,好半晌,才低声说:“我们明天大概要启程回京了。”   秦桑乖乖点头。   他们在扬州已经待得够久了,虽然她心里想要一辈子都和傅连溪生活在这里,却也知道不可能。傅连溪有他要做的事,如今陛下病重,朝中局势必定动荡,他自然是要回去的。   她从床上下来,“那我收拾东西。”   她走去衣柜前,收拾衣裳。她一边收拾,一边问傅连溪,“我们明天早上就走吗?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明天要不要去买些干粮上路?可以早一点起……”   秦桑话没说完,傅连溪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双手环在她腰间,将她圈在怀里,头低着,埋在她颈间。   秦桑一动也不动的,由着傅连溪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傅连溪呼吸的热度洒在她颈间,他低声说:“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回来。”   秦桑心中情绪翻涌,她点点头,想到事情结束,他们就又可以回来这里,像这几天一样,过着平静幸福无人打扰的生活,心中便又有了盼望。   可是返京的路途并不顺利,不知道是不是京中已经大乱,刺客一波又一波,来势汹汹,全是不要命的杀手,一招招一式式全是杀招。   实则京中尚未大乱,但陛下重病,暗涌沉浮,二皇子云胜有意夺位,早已经按捺不住。   他不怕和云湛斗,但他忌讳傅连溪。他手握重兵,又深谋远虑,手下各个是高手,一旦回京,云湛便如虎添翼,他胜算渺茫。   他下了死令,将手下的杀手全派出来,绝不能让傅连溪活着回京。   傅连溪本就不是好惹的人,一路上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彻底惹怒,他骑在马上,将秦桑护在身前,目光扫着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杀手,脸色阴沉如阎王。   他将秦桑眼睛蒙住,冷声道:“别看。”   秦桑被傅连溪留在马上,她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可她听见遍野的惨叫,浓郁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蔓延,让人无法呼吸。她就算蒙着眼,也好像能看见很多血溅在空中。   她被吓到了,心慌到几乎无法呼吸。   她紧紧拽着马缰,抬手想拉下蒙住眼睛的黑布。   一记刀锋突然从她耳侧擦过,她脸色煞白,下一瞬,却听见一声惨叫,揭下眼布的瞬间,喷涌的血溅到她脸上。   她看见傅连溪将那杀手一剑穿喉。   他浑身浴血,抬眼看她的时候,眼里的狠戾还未来得及收起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秦桑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她吓在那里。   地上尸横遍地,却仍有刺客从四面八方涌出。   源源不断,像怎么也杀不完。   傅连溪翻身上马,紧拥住秦桑,他将马猛地掉头,朝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枚□□,将杀手暂时拦截。   等烟雾散去,哪里还有两人一马的身影。   为首的刺客挥散烟雾,他紧皱眉,下令道:“追!他伤得不轻,跑不远。”   秦桑不知道傅连溪拥着她跑了多远,她感觉后背发热,是有血不停涌出来。   她吓得直哭,大喊傅连溪名字,“你受伤了!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傅连溪!”   傅连溪嗓音很哑,几近无力,他护着秦桑,哑声说:“没事。别怕。”   秦桑眼泪直掉,傅连溪胸口抵在她后背,血浸透了她的衣服,滚烫地不停往外涌。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跑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确定把刺客甩开,才终于停下来。   前面有一个树林,秦桑扶着傅连溪过去。   她眼泪流个不停,却始终紧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她将傅连溪扶过去,让他靠着一棵树。   她心跳得很快,去给傅连溪检查伤口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傅连溪看在眼里,握住她手,他安抚她,“别怕,我没事。”   秦桑怎么会不怕,他身上全是血。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傅连溪道:“都是别人的血,别怕。”   秦桑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她不停告诉自己要镇静,可她还是手抖,给傅连溪上完药,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傅连溪胸口一剑伤得极深,几乎伤到心脉,换了常人恐怕已经没命了。可他还护着她跑了这么远,到现在才力竭。   他怕秦桑担心,还努力撑着没有让自己睡过去。   可他撑了很久,最后还是力竭,昏迷过去。   他告诉自己,不能睡太久。他怕他们再追来,秦桑会有危险。   秦桑擦干眼泪把傅连溪扶去前面的小木屋。   屋里久未有人居住,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秦桑扶着傅连溪过去,将他小心放到床上。   她眼眶通红,看着傅连溪一身的血,手脚都发凉。   可她不敢停下来,她将傅连溪放好以后,就跑出去,她一路跑出去很远,将路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她不能让他们找过来。   等把血迹都清理干净,她才赶紧又跑回去。   傅连溪醒来没有看到秦桑,他险些发疯,几乎是立刻出门去找。   可他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秦桑的身影。   胸前伤口又裂开,血又浸出来。他丝毫不察,脸色阴沉得要杀人,以为秦桑出事,骑马要回去找人,抬眼却看到秦桑从树林那头跑来。   他浑身一震,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可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怒上心头。   他翻身下马,大步朝秦桑走去,他一把拽住秦桑手腕,厉声斥她,“你去哪里了?谁让你到处跑的?”   秦桑被傅连溪突然其来的愤怒吓住,她望着他通红的眼,刚要开口解释,下一瞬就被傅连溪一把拉进怀里,他抱住她,手臂都在发抖,“秦桑,你要吓死我。”   秦桑突然想要落泪,她回抱住他,“我没事我没事,我在这里。”   傅连溪抱她很久也没松开,他好一阵才平静下来,轻声说:“别离开我身边,我看不到你,没法保护你。”   秦桑眼泪一下掉下来,她点着头,声音哽咽,“嗯,我哪里也不去。我们先进去吧。” 第29章   秦桑庆幸暂时没有杀手追过来, 可她不敢放松警惕,担心得要命,外面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紧张得像惊弓之鸟。   她守在傅连溪床边, 手里紧紧拽一把匕首, 是她平时带在身上防身用的。   她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树林里漆黑一片,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为目前的处境平添恐惧。   秦桑原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可她现在发现, 她好害怕。她盯着窗外, 紧紧握着匕首,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怕那些杀手突然又冲出来,未知的恐惧加深了她的害怕。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傅连溪竟然长久以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心疼又难过,眼眶发热,险些又要掉下眼泪来。   傅连溪醒来时,就见秦桑坐在床边, 她一手紧扶着床沿,一手紧紧握着匕首,眼睛盯着外面。   傅连溪从未见秦桑这样紧张过,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明明这么害怕,偏又紧握着匕首挡在他身边。   他不由得心疼,又无比自责。他不该把她带进这样的不安中。他看着她, 伸手拉住她紧扶在床边的手。   秦桑正全神贯注紧张地盯着外面,手突然被拉住,她吓得心口一跳,才反应过来是傅连溪醒了。   她连忙回过头,“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好一点吗?”她拉住傅连溪的手,替他诊脉,手里拿着匕首都不敢放开,怕有人突然袭击他们。   傅连溪看着她,看着她小脸苍白,眼眶泛红,搭在他脉门的手凉得像冰,微微颤抖。   他心中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伸手去拿秦桑另一只手紧握的匕首,秦桑紧紧握住,“别——”   傅连溪手握着秦桑手里那把匕首,眼睛深深看着她,低声说:“乖,别怕。我在。”   他的眼神坚定,有一种让人无比心安的力量。秦桑看着他,她眼眶红了,手终于慢慢松开。   傅连溪将匕首拿过来,顺手扔到床边,他将秦桑搂到床上,让她睡在他身侧,又抬手将她脑袋按进他怀里,摸摸她头,“睡一会儿,我在,别怕啊。”   傅连溪的声音低低的,却能让她感到安全。秦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松懈下来,她蜷缩在傅连溪怀里,感觉到傅连溪的吻在她额角,手臂环着她,将她完全护在怀里,他低头亲在她耳侧,低声说:“睡吧,别怕。”   秦桑也知道害怕没有意义,也或许是因为傅连溪在,她忽然又不那么害怕了。她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缓一些。   一夜安稳,外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次日天微亮,树林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几声空灵的鸟叫。   这树林里荒无人烟,秦桑就在附近采一些草药回来,她将草药清洗干净,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熬药的罐子。   傅连溪醒来的时候,就隐隐闻到药味。   他循着味道过去,就看见秦桑蹲在漆黑破烂的小厨房里,在给他熬药。   她低着头在看火,因为手边没有扇子,她就用嘴吹了吹。   傅连溪站在门边,他看着秦桑,看了很久很久,没有叫她。直到秦桑回过头,看见傅连溪,她喊他,“你醒了?怎么多休息一会儿?”   明明才一天,秦桑看起来瘦了好多,小脸白得没有血色,眼睛也肿着,是因为昨晚哭过。脸上沾了碳灰,白色的裙子上也全是血,狼狈得不像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秦桑见傅连溪站在那里看着,也不说话。她担心他伤势,连忙站起来,快走两步到他面前,她抬手去拉傅连溪的手,替他诊脉,他脉象分明还虚弱。   秦桑担心得不行,说:“你伤还没好,回去休息,等会儿——”   她刚要拉傅连溪回去休息,手腕却被他拉住。   她愣了下,抬头看他。   傅连溪仍是看着她,没有讲话。   可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深看着她,像是克制着情感,却完全克制隐藏不住。   傅连溪本就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他的感情多半放在心里,很少外露。   可他现在看着秦桑,他看着她,根本无法克制。   他忍不住抱住她,过了好久好久,才低声说:“秦桑,我这辈子就算死在你手里也甘心。”   秦桑吓了一跳,她连忙抬头,“你别胡说。”   傅连溪拉起她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肿成核桃似的眼睛,看着她白净衣服上的血迹。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脸,低声问她,“昨天是不是吓坏了?”   秦桑确实吓坏了。可是她想到傅连溪长久以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更多的就变成了心疼。她不怕别的,她只怕失去他。   好在一路并没有杀手找到他们,秦桑和傅连溪在小木屋里住了几天,等傅连溪伤势恢复一些,才又继续上路。   他们走小道,一路倒没有再遇到那批杀手。   秦桑紧绷着的心稍微安稳一些。这天晚上,他们骑马行至一座山脚下,秦桑坐在傅连溪身前,被他拥着,困得快要睡着了,闭着眼睛,脑袋一垂一垂。   傅连溪忍着笑,他低头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呼吸间的热度让秦桑清醒过来,听见傅连溪在她耳边低声说:“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段时间赶路,秦桑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她乖乖点头。傅连溪先下马,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两人还没有吃晚饭,秦桑有一点饿,她四下张望,这附近也没有人家,想去找人买点吃食都没办法。   傅连溪把马牵到树下拴上,看到秦桑正四下张望,他好笑得很,过去逗她,“看什么呢?”   秦桑走到傅连溪面前,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你饿不饿呀?”   傅连溪笑,故意说:“不饿啊。”   这荒郊野岭确实也没有地方弄东西吃,秦桑虽然饿,但她也说:“我也不饿。”   她话音刚落,肚子就叫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这一声就格外突兀。   秦桑眼睛都睁圆了,她下意识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瞧着她,唇边勾着笑,“什么声音?”   秦桑装傻,“不知道啊。”   傅连溪没忍住,嗤地笑出声,他抬手揉一把秦桑脑袋,“傻子吗。”   他拉她往河边走,边说:“河里应该有鱼。”   秦桑由着傅连溪牵着她,她另一手轻轻拉着傅连溪手臂,像个小兔子乖乖紧跟着他,小声问:“能抓到吗?”   傅连溪逗她,“抓不到就只好饿肚子了。”   秦桑知道傅连溪故意逗她,到了河边,傅连溪去抓鱼,秦桑就跑去在附近捡柴火。   没一会儿,火升起来,鱼也上了烤架。   秦桑坐在傅连溪旁边,看他烤鱼,她本来就饿了,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烤鱼,眼睛都亮晶晶地在发光。   香味漫上来,她更饿了,拉着傅连溪的手,“还要多久呀?”   傅连溪道:“再等会儿。”   秦桑哦了一声,又继续乖乖等着。   她抱住傅连溪的手臂,偏着头,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寂静空旷的夜里,火苗发出滋滋的声音,格外清晰。秦桑依偎着傅连溪身旁,火光倒映在她脸上,她闻着傅连溪身上淡淡的沉木香,心也跟着这夜一样静下来。   她看着面前升腾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傅连溪半天没听见秦桑讲话,他低眸看她,见她盯着眼前的火苗出神,低声问:“在想什么?”   秦桑摇头,“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傅连溪沉默一阵,说:“就快了。”   秦桑点点头,河风吹上来,她微微有点发冷,下意识将傅连溪手臂抱得更紧一些,脑袋枕在他肩膀,闭上了眼睛。   吃过东西,秦桑就和傅连溪在树下休息。   傅连溪背靠着树,让她枕在他腿上睡。   秦桑有一些困,她枕在傅连溪腿上,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荒郊野外,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很明显。   后半夜的时候,傅连溪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浮上杀气。   几乎是一瞬间,四面八方几十个黑衣人朝着傅连溪杀过去。   秦桑是在一把刀朝她砍来时,被傅连溪猛地推开。   她被推至安全的角落,眼看傅连溪眼神狠戾,一刀抹了那刺客的脖子。   这些人来势汹汹,比上一次遇到的那批人只多不少。   傅连溪神色狠戾,一刀解决一个,可饶是他武艺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他在对付这些杀手的空隙,突然回头,朝秦桑厉喝一声,“走!”   秦桑哪里肯走。她虽然学艺不精,但多少也会一点功夫。   可她和傅连溪两个人,也对付不了这么多源源不断的杀手。   傅连溪被几个人同时攻击,□□乏术,来不及察觉身后射来的冷箭。   秦桑看到那把冷箭直直朝傅连溪后背射过去,她眼睛猛然睁大,几乎是条件发射地扑过去,她扑到傅连溪身后的时候,那支箭正好射中她后背。   她疼得脸色煞白,嘴角溢出血来。   傅连溪回头看到秦桑中箭,脸色猛然大变,他立刻将秦桑护在怀里,在一个杀手朝他刺过来的时候,他火到一刀削了对方脑袋。   鲜血四溅,傅连溪几乎杀红了眼。   不多时,四面八方突然涌来另一批人。   凌南持剑挡在傅连溪身前,“大人先走!”   凌南带来的援兵个个都是傅连溪手底下的高手,很快就将混战解决。   这里荒山野岭,根本找不到大夫。   傅连溪抱着秦桑闯进一户人家,他直接往桌上扔下一锭黄金,命令道:“给我干净的水和酒!”   那户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都吓坏了,还是一位妇人先反应过来,她看见这男人怀里抱着的女人受了伤,已经虚弱到几近昏迷,便立刻带路,将人引至隔壁房间。   她连忙叫七岁的小儿子,“快快快,快去拿酒和水!”   又连忙和自己丈夫说:“你快去叫村口的王大夫,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憨厚的汉子赶紧跑出去找大夫。   傅连溪将秦桑放到床上,秦桑后背中箭,她只能侧着身,面朝着里面。   “忍着点,箭必须□□。”   秦桑脸色苍白,她下意识咬住了牙。   傅连溪手握着箭柄,他稍微犹豫一下,一狠心,将箭□□。   秦桑疼得叫了一声,额头瞬间浸出冷汗。   傅连溪眼睛都红了,他坐在床边,撕开秦桑后背的衣服,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他咬着牙,“秦桑,你是不是有病?”   秦桑疼得快要晕过去,她声音虚弱,“我都要疼死了,你还骂我。”   傅连溪给她上药,堂堂的七尺男儿,那样冷漠的性子,此刻却双眼通红。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他脸上有滔天的怒火,也有劫后余生的后怕。   大夫赶过来给秦桑把脉,虽后背中箭,但幸好未伤及心脉,道:“虽未伤及心脉,但伤口很深,要好好静养才行,最近千万不要碰到伤口,也不要碰水。我开一副药,一日煎三次,不日便会好转。”   “我跟你去拿药。”凌南将大夫领出去,房间里就还只剩下傅连溪和秦桑。   秦桑已经睡着了,她蜷缩着身子,面朝着里面。   傅连溪负手站在窗边,他沉着脸,在窗边站了一夜。天亮时才出去。   凌南看见自家大人出来,连忙迎上前,“大人。”   傅连溪负手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他看着前面,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看向凌南,问一句,“药呢?”   凌南道:“已经熬好了。是现在给少夫人端去吗?”   傅连溪点了下头,他目视远方,没再说别的话。   秦桑醒来的时候,后背还很痛。她稍微动一下,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张大娘端着药从外面进来,见秦桑醒了,露出笑,“姑娘,你总算醒了。”   她端着药过去,说:“你先把药喝了,王大夫说,你这伤虽然不要命,但是伤口深,可疼了吧?”   张大娘就是这家农户的女主人,她把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去扶秦桑起来。   秦桑后背扯着疼,她眉微蹙着,四下看了看,问张大娘,“大娘,傅连溪呢?”   张大娘愣了下,反应过来,“哦,你是说昨晚抱你来那位公子吧?他在外面。”   秦桑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傅连溪为什么不进来。   她垂眼看着床头的药,不想喝。   傅连溪在外面负手站了很久,他脸色极寒极冷,手下们守在这方院子里,大家秉着呼吸,谁都不敢说话。   就连凌南也不敢上前。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大人心情不好,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过了一阵,张大娘忽然从里面出来,她为难道:“大人,姑娘不肯喝药啊,这可怎么办?”   傅连溪侧眸扫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抬脚往里走去。   秦桑坐在床上,她看见傅连溪进来,移开目光,不想理他。   傅连溪走到床边,他看着秦桑,想生气,又没办法真的对她生气,最后化作一句,“把药喝了。”   他端起药碗,秦桑却看向他,“傅连溪,你在和我生气吗?”   傅连溪看她一阵,说:“秦桑,我不用你护我。以后别做这种事。”   秦桑看着他,她眼眶发热,险些掉下眼泪。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过碗喝药的时候,眼泪豆子似的不停往外掉。   傅连溪站在床边看着她,他看了很久,久到终于还是失控,他伸手端走秦桑手里的药碗,“砰”地放到床头柜子上,他一把搂住秦桑的腰,另一手扣在她颈后,低头重重吻住她。   傅连溪突如其来的吻来势汹汹,几乎没有任何过度的,直接闯进去。药汁的味道在两人口腔纠缠,傅连溪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重到秦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失控的情绪。   她知道傅连溪在气什么。他气她不该冲出去替他挡箭,他气他自己没有护好她。   过了好久,傅连溪才终于稍微松开她,他的唇稍稍离开她,他看着她,眼睛里翻涌着几近失控的情绪,“秦桑,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有多害怕?”   他看到秦桑挡在他面前,看到那把射到她身上的时候,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历经过那么多次生死,都无所谓,也从来没有任何恐惧。唯独昨天晚上,他抱着秦桑,她后背的血顺着他手掌不停流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无边的恐惧。   他怕极了。   秦桑不想看傅连溪这样自责,她拉住他手,说:“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着,还朝傅连溪露出个笑容。   傅连溪看她一会儿,所有生气的情绪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剩下心疼。   他坐下来,把旁边的药碗重新端起来,他拿勺子舀着药喂她,“先把药喝了。”   秦桑今天倒是听话,乖乖把药喝完了。   她喝完药,又重新躺回床上,因为不敢碰到伤口,只能侧躺着。   傅连溪把药碗放到旁边,秦桑拉着他手,望着他,小声说:“傅连溪,你陪我一会儿吧。”   傅连溪嗯了声,他反握住秦桑的手,在她身侧躺下。   秦桑本能地往傅连溪怀里靠近一些,傅连溪伸手抱住她。   他的手在她后背伤口附近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低声问:“是不是很疼?”   秦桑摇头,“昨天是有点疼,今天已经不怎么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   傅连溪自责心疼不已,他低下头,在她额角如珍似宝地轻轻吻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呼,下午还有一更~ 第30章   终于等来援兵以后, 秦桑才总算彻底安心下来。她知道傅连溪回京城有事情要做,便想让他先走。傅连溪怎么可能放心,他喂她喝药, 说:“京里的事不用担心, 我自有安排。”   秦桑明明害怕喝药, 可为了能够快点好起来,每次还是把药乖乖喝下去。   抵达京城的时候, 是四月初。   陛下的病情时好时坏, 宫里暗涌沉浮, 虽然有人按捺不住, 但到底不敢有大动作。所以表面看上去还很平静。   但秦桑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知道太子殿下近来频繁来府里,和傅连溪在书房谈事, 一谈就是很长时间。也知道傅连溪偶尔会得到什么消息,连夜进宫。   朝中之事风云变幻,秦桑帮不了什么忙,她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样, 她只在乎傅连溪平平安安。   后背的伤口慢慢在愈合,愈合的过程奇痒无比。秦桑自诩忍耐力很强,可还是难受得坐立不安,每时每刻都想伸手挠一挠。   可傅连溪不让她碰, 伤口原本已经在愈合,挠伤了指不定又要发炎变严重。   她白天还能忍,可夜里无意识就会去挠, 傅连溪拿她没辙,夜里便一直拉着她手,不让她乱动。   就这样,到四月底的时候,她后背伤口才总算彻底好了。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傅连溪近日不让她出门,派了很多人守在她院子里,保护她。   秦桑虽然是个关不住的性子,但在大事面前却十分懂事。唐风怕她不理解,那天还私下和她说:“少夫人,您别怪大人不让您出门,近来外面局势不稳,大人是不敢让您有任何危险。若是在以前,大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您现在就是大人的命,他不敢让您有半点危险。”   这些话,傅连溪的性格不会说。可秦桑懂。就像她之前受伤,傅连溪发那么大脾气,其他人或许不懂。但她懂,她知道他为什么发火,也知道他在怕什么。   她懂事地待在家里,不让傅连溪分心担心她。   六月十七那天半夜,秦桑在家中睡觉,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风雨夹着雷电交加,轰隆隆的,几乎要将天都震塌下来。   秦桑睡梦中被惊醒,她望着窗外可怕的暴风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外面人声嘈杂,秦桑匆匆穿鞋下床,她到了外面,没有看到唐风和凌南,是阿剑带着人守在外面。   阿剑见秦桑出来,朝她行礼,“少夫人。”   秦桑四下望了望,她紧张问:“唐风和凌南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剑神色凝重,点点头,“陛下驾崩了。二皇子带兵进宫夺权,如今宫里一团乱,大人没办法脱身回来,少夫人千万待在府上,您若有半分闪失,属下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秦桑心跳得很快,她站在门口,望着院中雷电暴雨,脸色煞白煞白的,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掌心。   这一晚是秦桑从未体验过的漫长,一分一秒都好像度日如年。她静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倾盆暴雨,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别害怕,等天亮后,傅连溪就回来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静坐着,睁着眼睛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雨也停了,清晨的时候,天空甚至放晴,阳光从云层爬出来。   秦桑站在院子里,她想知道傅连溪怎么样了?是不是平安?什么时候回来?可谁也不知道,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昨晚一夜暴雨,空旷的宫殿外,满地血水。   傅连溪负手站在宫殿之上的台阶上,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血洗一夜的宫殿。   空气中的血腥气令人厌恶至极。   傅连溪在那里站了很久,唐风在身侧侯着,有些担忧,他想了想,上前问:“大人,您的伤?”   傅连溪垂眸扫了一眼右肩的位置,是昨夜不意被云胜的暗器射中。他目光在右肩停了一瞬,抬头和唐风道:“无事。宫里的事,你留下善后。我先回府了。”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复又想起什么,脚步顿了下,回头严肃叮嘱唐风,“我受伤的事,不准告诉少夫人。”   唐风微愣了下。猜大人应该是不想让少夫人担心,便点头道:“是。属下知道。”   秦桑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她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冷静了,可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她就害怕,怕得直掉眼泪。一直到福伯满脸高兴激动地跑来告诉她,二皇子兵变失败,太子殿下顺利继位,大人很快就回来了。   秦桑悬着的一颗心猛然一下落在了实处,她像被巨大的喜悦包围,顾不上其他的,飞奔着就往外跑。   她在府上关了很长时间,从府里跑出来时,外面街上一片繁华,人人都在讨论新帝继位一事。   秦桑站在门口,开心得想要转圈。   她探头望着宫门的方向,看了好久,久到她都想进宫去找傅连溪时,终于看到他回来。   傅连溪也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秦桑,他看到她,眉眼间就不自觉地浮上了笑意。   秦桑几乎是飞奔着跑向他,她没忍住开心,扑进他怀里。傅连溪抱住她,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问了句,“想我吗?”   秦桑怎么不想。   傅连溪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她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他,她既想,又害怕,又担心,如今看到傅连溪平平安安回来,一颗心才终于落在了实处。   她轻声问:“都结束了吗?”   傅连溪:“嗯,都结束了。”   徐重慎收到傅连溪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   信中并未说明什么事,只让他去一趟京城。   徐重慎心想如今新皇登基,他师兄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接下来最要紧的自然是和秦桑的婚事。他估摸着师兄是喊他去京城喝喜酒。   这样一想,去京城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份精心挑选的新婚贺礼。   他高高兴兴上京,在将军府外就碰到唐风,他转着手里的贺礼,笑道:“我师兄呢,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唐风却笑不出来,他神色凝重,道:“徐大夫,请跟我来。”   徐重慎一见唐风神色不对,脸上笑容瞬间就没了,他问:“怎么了?”   “您跟我来。大人在等您。”   徐重慎跟着唐风去傅连溪书房时,傅连溪正坐在茶桌前,他背靠着椅子,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徐重慎一进门就立刻紧张问:“师兄,出什么事了?”   傅连溪抬眼,给唐风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唐风点头退出去,将门带上。   徐重慎急道:“唐风说你中毒,究竟怎么回事?严重吗?”   傅连溪这才将手里茶杯放回桌上,他将面前白色布巾上放着的一枚带血的暗器推给徐重慎。   徐重慎用布巾包着拿起来检查,他只一闻,脸色就大变,“断魂草!”   傅连溪神色倒没有怎么变,他只看着徐重慎,问了一句,“可有解?”   徐重慎脸色煞白,好半天才说:“不知道。我暂时没有办法。”   他看着傅连溪,又着急问:“你怎么受伤的?下毒的人呢?下毒人应该有解药。”   傅连溪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云胜下的毒,兵变失败后,他就自杀了。我搜查过他的府邸,没有找到解药。”   徐重慎白着脸沉默半天,想起什么,又问:“桑桑知道吗?要不要告诉她?”   傅连溪抬眸看他,冷声警告他,“不准。”   徐重慎一怔。   傅连溪只问:“如果找不到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徐重慎又是好久没有说话,他沉默一阵,看着傅连溪,低声说:“三个月。”   傅连溪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顿了下,但面上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然后就拎起茶壶往杯中倒水,什么也没再问。   秦桑最近又开始和茯苓学绣东西。   茯苓道:“大人不是不让您碰针线吗?上回缝个香囊就把手指扎破了好几个。”   她说着,想到什么,赶紧伸手把秦桑手里的针线抢走,道:“您还是别学了,又怕手指扎破了,大人怪罪起来,奴婢可害怕得很。”   傅大人也只有对她家公主才千依百顺,对其他人永远都是冷酷无情,生人勿近。   秦桑诶一声,把针线抢回来,“别啊,我要学。”   茯苓道:“您想绣什么?我帮您绣好了。”   秦桑有一点不好意思,可是福婶说,成亲的话,要自己绣鸳鸯被。   她当初是和亲来的中原,别说绣鸳鸯被,连宫里给她备的嫁妆都懒得瞧一眼,她那会儿还没有喜欢上傅连溪,哪有这个心思。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她很不好意思,拉着茯苓小声道:“好茯苓,你教教我吧。我想自己缝鸳鸯被。”   茯苓闻言愣了下,但又没忍住笑出来,“公主,您一来就要学这么难的,这可不容易。”   秦桑:“那你教我啊。”   枉秦桑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可真的学起不擅长的东西来,实在是够呛。   一天下来,十根手指头都没好的。   傅连溪回来的时候,就见秦桑在屋里点着灯,撑着绣架,埋着头,在认真绣东西。   傅连溪走进去,“在绣什么?”   秦桑下意识道:“绣鸳鸯啊。”   傅连溪一怔,脚步停在那里。   秦桑穿过一针,抬头看向傅连溪,她挺不好意思,但还是抬手挡在唇边,像只漂亮的小狐狸,说悄悄话似的,和傅连溪说:“福婶说,成亲的话,要自己绣一床被子。”   她说完自己就笑了,“不过我绣得有点丑诶。你要不要看看?”   傅连溪看着她,喉咙不由得发紧。   他站在那里好一阵,才终于走到秦桑旁边坐下。   他低头拉过秦桑的手,看到她手指被针扎破的伤口,眼睛发涩,低声说:“别绣了。我们买就行了。   秦桑道:“福婶说要自己绣的。”   她抽回手,“我现在还不熟练而已,等多绣几天就好了。”   她说着,又埋头继续绣她的鸳鸯。   傅连溪坐在旁边,深深看着她,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满多作话都删掉了,就不在这里长篇大论了。就是一点,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很感谢支持我的你们。但是如果大家觉得这篇文写得不好,不喜欢,或者看得不开心了,就不要看下去了。看文应该是开心的,这篇不喜欢,也可以约下一篇。   然后说一下剧情吧,后面搞事情虽然要搞点事情,但是不虐,满甜的(对我自己而言)   傅大人:???本大人是不是提不动刀了? 第31章   秦桑平日里那么爱玩的性子, 最近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待在房间里绣她的鸳鸯被。   总是一大早就坐在绣架前,埋着头认认真真绣她的鸳鸯。可她笨手笨脚总扎到手指, 傅连溪看到好几次, 最后一次直接把她拉走去上药, 沉着脸让人把绣架搬走,不准她再碰。   秦桑保证了半天都没用, 傅连溪不准就是不准, 还下了令, 他不在家也不准她碰针线, 派了人看着她。   秦桑挺委屈, 她看着傅连溪皱眉给她手指上药,半天问了一句, “傅连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啊?”   傅连溪擦药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一阵,抬头看向秦桑。   秦桑却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说着玩, 毕竟傅连溪不让她绣鸳鸯被嘛。可傅连溪的神色却让她愣住了,她看着他,“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真的不想娶我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傅连溪的眼神让她莫名心慌。   傅连溪看她一眼, 低声道:“胡说什么。”   他又低头继续给她擦药,说:“十指连心,不疼吗?被子可以买, 也可以找人做。”   秦桑哦了一声,她低头看着被傅连溪拉着擦药的手,没再问了。   徐重慎过来找秦桑的时候,秦桑正在傅连溪书房。   傅连溪坐在书桌前,在看东西,秦桑踩在凳子上,在找傅连溪书架上面的书。   “桑——”徐重慎想找秦桑,问茯苓说是在傅连溪书房,他猜这个时间傅连溪应该在宫里,就赶紧过来了,谁知道一进门看见傅连溪也在。   傅连溪抬眸和他对视,眼神里带着警告。   徐重慎一怔,不由得拽了下手指。   秦桑被傅连溪勒令不准再碰针线,正闲着无聊在傅连溪的书房里找书看,她听见徐重慎叫她,转过头来,“你找我?”   她拿一本书,从凳子上跳下来,结果不小心踩到裙子,差点跌地上,傅连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秦桑猝不及防被傅连溪带得摔进他怀里,坐到他腿上,摔下去的时候,她条件反射搂住了傅连溪的脖子,低低叫了一声。   傅连溪搂住她腰,看着她,低声道:“小心点,急什么。”   秦桑摔坐在傅连溪腿上,对上傅连溪看她的眼神,心跳有一点快,又想到还有外人在,脸一下红了,她赶紧撑着傅连溪肩膀站起来,极力保持镇定,问徐重慎,“怎么了?”   徐重慎下意识去看了看傅连溪,傅连溪背靠着椅背,看他的眼神里警告意味更甚。   徐重慎哪里还敢说,他干干笑了下,说:“那个……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点事,就想来问问你……”   秦桑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走过去,一边让徐重慎坐,一边拿起杯子,拎起茶壶给他倒茶,“什么事呢,你说呀。”   徐重慎坐到茶桌前,他没有去看傅连溪,也能感觉到他警告的目光在他身上,如芒在背。他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问了秦桑一句,“你或许……听过断魂草吗?”   秦桑不明所以,点点头说:“有听说过,是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   她把茶杯递给徐重慎,在徐重慎对面坐下来,看着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徐重慎干干笑了下,“没什么,就是今天突然想起,这个毒我尚未研究出解法,就想来问一问你,你有办法没有。”   秦桑摇摇头,“你都没办法,我哪里有办法。”   她所学都是从书里来的,而且也并未深入研究过解毒之法。   徐重慎哦了一声,“这样啊——”   秦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觉得有点奇怪,便问:“是有人中了这个毒吗?”   徐重慎道:“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他转移话题,又和秦桑聊了聊别的,坐了一阵就走了。   夜深之后,傅连溪去找徐重慎时,徐重慎正将自己关在房间,他翻遍医书,皆未找到解毒之法,而如今距傅连溪中毒已经过去一个月,他怕再找不出解毒之法……   徐重慎从未这样着急害怕过,桌上堆满了医书,却毫无头绪。   他替傅连溪诊脉,毒已经快要深入肺腑。他脸色惨白,傅连溪看着他,却出奇地平静,反倒安抚他,“人各有命,若我真命绝于此,也没办法。”   他停了停,声音低下去几分,“换做从前,我真是了无牵挂。”   “师兄——”   傅连溪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他沉默了很久也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些,“我从前真觉得人生没有一点意义,对我而言,生死都无所谓。如今倒也不怕死,我就是舍不得。”   生死于他而言,早已置之度外。他就只是……舍不得秦桑。   徐重慎听得眼睛发涩,他拉住傅连溪手腕,“我已经写信给师父,等师父赶来,一定会有办法。”   傅连溪嗯了声,他抬头看着徐重慎,慎重道:“不管怎么样,若我有个万一,请一定帮我照顾好桑桑。她背井离乡,有家难回,我若不在了,她在这个地方就没亲人了。”   徐重慎听得难受,他强忍着,说:“等师父来,肯定会有办法,肯定会有办法。”   傅连溪点了下头,他扫了眼桌上堆积的各类医书,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傅连溪从徐重慎院里出来,回去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院中明月皎皎,静得没一点声音。   秦桑房间里点着清香,能安神助眠。   她蜷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她脸上,衬得她肤色更白,如白玉一般,吹弹可破。   傅连溪侧身躺在秦桑身侧,他单手支头,眼睛看着秦桑,像是要将她眉眼都刻进心里,舍不得移开目光。   秦桑迷糊中好像闻到熟悉的沉木香,她眼皮重得很,很艰难地睁了睁眼睛,看到傅连溪,迷糊呢喃了句,“你怎么还不睡?”   傅连溪笑了笑,“一会儿就睡。”   许是夜里太静,傅连溪声音低低的,出奇地温柔,他俯下身,温凉的唇吻在秦桑唇上。   秦桑迷糊了一下,喉咙间溢出轻轻地一声低吟,傅连溪的唇温温凉凉,吻得秦桑心口发软,在傅连溪更深入时,下意识张开了口。   两人缠绵许久,傅连溪总算松开她,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亲了亲她眼睛,低声说:“睡吧。”   秦桑唔了一声,迷迷糊糊钻进傅连溪怀里。   她原本就还有些困意,闻着傅连溪身上熟悉的沉木香,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安心地睡着了。   ……   傅连溪的师父在收到徐重慎的信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   徐重慎一见到师父,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他立刻上前,“师父!您总算来了!”   周前辈记挂着自己的爱徒,他连忙问:“阿溪呢?人在哪里?”   “师兄进宫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您先跟我来,我和您慢慢说。”徐重慎边说边引着师父往里走。   无月山的周老前辈师出百花谷,有一身好武艺和好医术,但他为人有个规矩,一个徒弟只教一个本事。   傅连溪幼时被皇后送去无月山习武,过了没两年,老前辈又捡了徐重慎回山里,教他医术。   两个徒弟,一个女儿,三个人在山中长大,老前辈虽知自己女儿喜欢傅连溪,却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可能驾驭得了自己的这个徒弟。   傅连溪太清醒,也太冷漠,他的心是从小就是紧锁着的,没有人能打开。   可当徐重慎和周老前辈提起秦桑的时候,老前辈颇有些惊讶。徐重慎道:“您没见过,我这辈子都没有见师兄笑过,只有对着秦桑时,他好像才会笑,只有看着秦桑时,他的眼睛里才有光。”   他告诉师父,“师父,师兄不让把他中毒的事告诉桑桑,您千万别说漏嘴。”   周老前辈点了点头,他对徐重慎说:“你去外面看看,你师兄回来就让他立刻过来。”   “嗯,我这就去。”   傅连溪快中午才从宫里回来,周老前辈替傅连溪诊脉时,脸色已经极差,诊在傅连溪脉上的苍老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怎么会这么严重……”   徐重慎道:“我已经想尽了办法替师兄遏制毒性,可这毒太厉害,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傅连溪看着师父,低声问:“师父,您也没有办法对吗?”   周老前辈脸色煞白,他摇摇头,“不,让我想想,让想想……”   他警示傅连溪,“你近日万不可用内力,也不可以用内力把毒逼出来,你越用内力,这毒性蹿得越快,你千万记住!”   傅连溪嗯了声,他道:“我知道了。”   ……   八月份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   秦桑近日有一些心事,总是托着腮坐在桌前走神。   这天茯苓给秦桑端来冰镇的绿豆沙,她问秦桑,“公主,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了,您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秦桑顿了一下,她抬头看茯苓,“我有吗?”   茯苓点点头,“您最近总走神,我有时候叫您好几次,您都听不见。”   秦桑道:“可能是没睡好吧。”   茯苓把绿豆沙端到秦桑面前,“您前几天不是说热想吃冰的吗,大人让宫里送了些冰来,奴婢给您熬的绿豆沙,正好解暑。”   秦桑低着头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绿豆沙,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了句,“大人呢?我两天没见他了。”   茯苓摇摇头,又道:“听阿剑说,好像是这几天宫里有什么事,估计忙完就回来了吧。”   她说着,忍不住笑,“公主,您是不是太想大人了?所以这几天才这么心不在焉的。”   秦桑没有应声,她低头吃了一点绿豆沙。   绿豆沙冰冰凉凉,她吃进去,觉得胃里舒服一点,   她看了看外面,阳光明媚,微风吹拂着树叶,院子里一片好风光。   这样好的天气,她在不高兴什么呢?   她怀疑真是这几天天气太闷热,才让她这样心浮气躁。   她想着,抬头和茯苓笑道:“咱们晚点去游湖吧,我看河上的莲花估计都开了,待会儿带个篮子,顺便采些莲子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抱歉抱歉~ 第32章   长安城的夏天, 风光十分好。   尤其是河上开满了莲花,一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会蒙上面纱出来泛舟游湖。   河上停着不少画舫,有官家的, 也有民间的。   秦桑拎个篮子坐在船头, 头上还顶着片荷叶, 遮住脑袋,只露出张白净的小脸。   她一手拎着篮子, 一手够着去采莲子, 船隔得有些远, 她回头和船家说:“师傅, 再把船靠近一点。”   师傅诶一声, 又将船撑近一点。   秦桑手够着了,索性就盘着腿坐在船头, 抱着篮子,一边摘莲子一边吃,她剥下几颗,回头递给茯苓和阿剑, “你们尝尝。”   茯苓接过去一把,拿一颗吃,剩下的捧在手里给阿剑。   阿剑是傅连溪派给秦桑,保护她安全的。   他哪里敢吃夫人剥的莲子, 连连摇头。   茯苓道:“夫人让你吃,你就吃,这么客气做什么。”   秦桑哈哈笑起来, 她转回头道:“就是,快点吃,我还摘了好多呢。”   她说高兴地扬一扬篮子,又转头继续摘莲子。等这边让她摘得差不多了,又让船家把船划去那边。   荷叶盖在头上,她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盘腿坐在船头,样子漂亮极了。   傅连溪不知何时站在了岸边,他仍旧一身黑衣,负手站立,挺拔英俊得令船上的姑娘纷纷红着脸去看。   可他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只有秦桑。他远远看着她,看到她头上顶着的那片荷叶,看到她盘腿坐在船头,怀里抱着的篮子,看到她荷叶下那张笑着的漂亮的脸。   他看得出神,想把她的样子,一颦一笑都牢牢刻在心里。   秦桑低着头采莲子,没有注意到傅连溪,还是茯苓俯身提醒她,“公主,大人来了。”   秦桑愣了一下,她一手按住荷叶,抬起头来,往岸边看。   傅连溪实在是长得太优越了,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秦桑一眼就看见了。她一下就笑了,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的,   傅连溪看到秦桑的笑容,他勾了勾唇,唤她,“上来。”   秦桑一笑,回头和师傅说:“师傅,回去。”   师傅诶一声,将船往回划。   等船划到岸边,傅连溪在岸边等她。   秦桑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放到傅连溪伸过来拉她的手上,她借着傅连溪手臂的力,一下就跳上了岸。   傅连溪搂住她,低笑,“慢点。”   他看到秦桑脑袋上还顶着那片荷叶,不由失笑,伸手给她摘下来,秦桑哎一声,伸手去抢,“给我,遮太阳的。”   她抢回来抱在手里,本来还笑着,可看到傅连溪,就又想起他这两天不声不响消失了两天,一句话也没有。她顿时就有些不高兴,问他,“傅大人,你这两天去哪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这个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傅连溪握住手,他看着她,“生气了?”   秦桑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   是因为傅连溪一直没有和她提亲?还是因为他最近总是行踪不定,她经常找不到他?   她看着傅连溪,不知怎么就问出一句,“傅连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之前在扬州,明明是他逼着她回来就嫁给他,可现在事情都结束这么久了,却没有再听傅连溪提过成亲的事。   “胡说什么。”傅连溪看她一眼,拉她手往回走。   秦桑本来也是瞎说,由着傅连溪牵着她。   傅连溪和她解释,“前两天宫里突然有急事,我带兵出去了,没来得及和你说。”   秦桑噢一声,她点点头,“那你以后去哪里要和我说一声呀,要不然我会担心。”   傅连溪目视着前面,喉咙发涩地动了下,握着秦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点,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唐风和凌南跟在后面,两个人脸色凝重,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哪里是带兵出去了,明明是前两天毒发,血吐了一地,又昏迷不醒,徐大夫和周老前辈救了好久才终于救回来。   可就算救回来,就算救回来只怕也没有几天了。   凌南年纪小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哭了。他赶紧抬手擦眼睛,强自忍着。   秦桑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拉傅连溪去集市上逛。   傅连溪都由着她,经过一间成衣铺,老板娘在外招揽生意,一看到秦桑,连忙迎上来,“姑娘,进来看看吧,咱们家今天刚上了好些新衣裳。”   说着也不管秦桑要不要看,直接把人往里面拉。   秦桑被拉进店里,傅连溪失笑,他负手跟在后面进去。   老板娘热情得不行,一个劲儿给秦桑拿衣服,夸着,“姑娘,你这模样,真是穿什么样式的衣裳,什么颜色的都好看。”她将衣服放在秦桑身前比划,由衷地夸,“真好看,真是好看。”   说着,还回头去问傅连溪,“公子,是不是好看?”   傅连溪坐在门边供客人休息的茶桌旁,他后背放松地靠着椅子,瞧着秦桑勾唇一笑,说:“当然。”   秦桑对上傅连溪的目光,唇角弯弯的,开心又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她转过身,目光在墙上挂着的衣服上掠过,她看到一件红色的嫁衣,样子很是好看。   老板娘不愧是做生意,最是会察言观色,见秦桑看着墙上的嫁衣,又想到刚刚俩人在外面好像牵着手,便猜着估计是定了亲的关系。   于是连忙将墙上挂着的嫁衣拿下来,“姑娘,要不要试试?这件嫁衣可是京城里王婶娘做的,那王婶娘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她做的嫁衣都是带着福气的,姑娘你要是穿着这身衣裳嫁人,肯定也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秦桑母亲过世得早,来不及给她做嫁衣。   她之前来和亲,嫁衣是宫里准备的,现在也不知扔去哪里了。   她看着这嫁衣,确实是很漂亮,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半天,回头望着傅连溪,“傅连溪,我要不要试一试?”   傅连溪微微顿了下,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老板娘拉着秦桑就去里面,“试试,试试嘛。姑娘你生得这样好看,穿上这漂亮嫁衣更是锦上添花。”   秦桑看着那漂亮嫁衣也想试试,她有些欢喜,在里面换了衣裳,站在铜镜照时,又莫名有一点害羞。   老板娘让她出去给傅连溪看看,她头一回害羞得居然不敢出去,想了半天,才小心拉开一点门帘,探出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来,她朝傅连溪招招手。   傅连溪看见,起身朝她过去。   秦桑拉他进里面,她往后退了两步,有些难为情,脸也红彤彤的,她望着傅连溪问:“好不好看?”   傅连溪早已看得出了神。怎么会不好看。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会爱上她,当初她嫁给他时,他就该好好看看,好好记着她嫁给他时的样子。   而不是那么冷漠拂袖而去。   秦桑见傅连溪看着她不讲话,便猜到是好看,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红着脸,声音很小,“怎么了?你被我迷住了?”   傅连溪一把握住她手,他道:“是啊,被你迷住了。”   两个人从店铺里出来时,买走了那件嫁衣。   秦桑回去开心了好久,她把嫁衣叠起来,挂进柜子里。   傅连溪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看着秦桑欢喜的样子,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就那么看着她,好像能这样看她一辈子。   秦桑的确欢喜极了,她跑进跑出,一会儿去端糕点,一会儿又出去把她下午采的莲子拿进来。   她用碟子装着莲子,剥好一颗拿去给傅连溪,“这个满甜的。”   傅连溪看着她,连手带莲子一起握住,他伸手将她拉到腿上,认真看着她,“这么高兴?”   秦桑挺难为情,哪有这样问的。   她耳根发热,反问他,“你呢?”   傅连溪喉咙微微动了下,没答。   他看她一会儿,目光从未有过的复杂,拇指指腹轻轻抚了抚秦桑脸颊,看着她,低声说:“这么喜欢我吗?要是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是不是得哭死?”   秦桑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傅连溪微微怔了下,他勾唇笑了笑,轻松道:“我逗你的。”   秦桑皱眉,“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看了傅连溪一眼,说:“你要是真的有什么,我回头就改嫁,我不会给你守寡的。”   傅连溪喉咙微微发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好。”   秦桑看着他,一下不高兴了,“好什么啊?”   她接着道:“我不会给你守寡,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不准先离开我。”   傅连溪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桑抿着嘴唇,认真看着他,“不然我真会哭死的。你要是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就红了。   傅连溪手指抚过她眼睛,笑着逗她,“傻子,我逗你的。”   秦桑难过道:“你别拿这种事逗我。”   “好。”   秦桑想到之前傅连溪答应她,等事情结束就带她回扬州,她拉着他手指,半认真半试探地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回扬州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傅连溪看着她,温柔地说:“快了,过一阵就回。”   秦桑这晚做了噩梦,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有睡好的缘故,醒来的时候,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坐在床上半天,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心中鼓跳如雷,说不上来的心悸。   第二天,秦桑在房间里看书,她看着看着就走神,不知为何集中不了注意力。   傅连溪今日没有去宫里,他让人备了马,要带秦桑去个地方。   秦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傅连溪要带她去玩,她自然高兴,她坐在马背上等傅连溪。   傅连溪从府里要出去时,突然被徐重慎拉住,他脸色凝重,“师兄,你确定……”   傅连溪嗯了一声,他往府外望了一眼,秦桑正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东张西望。   傅连溪心中难忍,他看向徐重慎,“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他说完就径自出去了。   秦桑见傅连溪出来,高兴地朝他招手。   傅连溪过去,翻身上马,将秦桑搂在身前,他拉过马疆,将马调头,驾马往城外的方向去。   秦桑问他,“我们要去哪?”   傅连溪道:“之前去过的,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秦桑高兴极了,“那我们去多久?你不上朝吗?”   傅连溪嗯了声,“陛下给我放假。”   秦桑一路欢欢喜喜的,傅连溪马骑得不快,她还能顺路折下一根树条,拿着手里无聊地甩着。   等到竹林后的那个小木屋,秦桑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之前守在小木屋里的杨奶奶了。   她站在门口,问在拴马的傅连溪,“杨奶奶呢?怎么没在?”   傅连溪道:“她老人家年龄大了,已经回乡安度晚年了。”   之前这房子一直空着,傅连溪便让杨奶奶住在这里,顺便打理一下房子。   秦桑噢了一声,她推开门进屋,房间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也没有。   她四下望了望,坐到床边,抬头望着傅连溪问:“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傅连溪点了下头,“嗯。”   秦桑一下笑起来,她起身跑到傅连溪面前,忍不住抱他腰,她仰脸望着他,“早知道,我该把嫁衣带来的,我们可以在这里成亲,在你母亲和姥姥面前,就我们俩。”   她其实不用什么仪式,她和傅连溪都没有家人,所以他们俩自己做主就好了,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了。   傅连溪心底掠过痛楚,比冰冷的利刃穿过身体痛苦千百万倍。   他嗓音有一点哑,低声道:“那怎么行,不能这样草率。”   秦桑道:“那有什么。”她拉傅连溪往外走,“我们去看你母亲和姥姥吧,你上次来,也没有好好介绍一下我。”   两个人去到竹林后面,空地上两个并排的坟墓。   一个是傅连溪出生就过世了的母亲,一个是和傅连溪相依为命过几年的姥姥。”   傅连溪牵着秦桑的手站在墓前,低声说:“母亲,姥姥,这是秦桑……”他顿了下,声音被竹林里的风吹得有些干涩,“是我的妻子。我带她来看你们了。”   秦桑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她拉了拉傅连溪的手,看着他,“傅连溪,我们今天成亲吧。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嫁给你吗?”   傅连溪当然想要秦桑嫁给他。   可如果真的嫁给他,她便真的是傅家的人,他死后,她就要为他守寡。   他不愿意。   他拉过秦桑的手,“哪能这样草率?”他勾唇笑,瞧着秦桑,“本大人娶妻,至少也要三媒六聘,让你风光大嫁,哪能就这么草率就让你跟了我。”   秦桑道:“之前已经办过一次嘛。”   傅连溪道:“那不一样。”   他牵秦桑回去,两个人穿过竹林,回小木屋里,傅连溪问秦桑,“一会儿想吃什么?”   秦桑想了想,“想吃鱼。”   她高兴问:“这后面有河吗?咱们要去抓鱼吗?”   傅连溪嗯了一声,“有。你在家等我,我去抓。”   “我跟你一起去。”   秦桑跑去拎一个小桶,傅连溪接过去,牵着她去河边抓鱼。   让傅连溪抓鱼真是大材小用,简直不要太容易。   等抓回来鱼,傅连溪处理干净就拿去厨房。   秦桑跟着去,她不会做可是会打下手嘛,给傅连溪打打水,递个碗,拿双筷子什么的。   鱼汤熬出来,秦桑闻到香味儿,肚子就开始叫起来。   她拿一只碗,塞到傅连溪手里。   傅连溪垂眸看她,秦桑眼巴巴的,小声说:“给我盛一点汤。”   傅连溪瞧她一眼,笑了。   帮秦桑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时,道:“小心烫。”   秦桑唔了一声,她接过来,放到灶台上,就去找勺子。   等找来勺子,她弯下腰在碗里搅了搅,让热气散开。她舀起一勺,就尝了尝,味道鲜得简直要把舌头都吞下去。   她开心得眯起眼睛,又舀一勺,吹了吹,蹲到灶堂前,喂到傅连溪嘴边,“尝一尝,好喝诶。”   傅连溪坐在灶堂前,在往里面添柴,秦桑喂过来时,便偏头喝了,秦桑眼睛弯弯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好喝?”   傅连溪抬着眼瞧她,眉眼深深,嗯了一声,说:“是。”   秦桑笑吟吟的,她过去端起碗来,然后又蹲到傅连溪旁边,自己喝一勺,又给傅连溪喂一勺,没一会儿就把一碗汤都喝光了。   她喝完最后一勺没了,遗憾望着傅连溪,“没有了。”   傅连溪笑,他揉揉她脑袋,“一会儿就吃饭了。”   秦桑唔了一声,她把碗放下,又蹲到傅连溪身边,她有一点热,和傅连溪说:“我们一会儿熬绿豆沙喝吧,可以解暑。我刚才看到门口的篮筐里有好多绿豆。”   傅连溪笑,说:“好,你去拿进来。”   秦桑点头,高高兴兴地就跑出去拿了。   他们在小木屋里待一整天,吃过饭,就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在屋里下棋。   夏天的午后让人犯困,秦桑下着下着棋就困了。直打瞌睡。   傅连溪把她手里的棋子拿走,扔回棋盒里。   秦桑惊醒过来,“怎么了?”   傅连溪忍俊不禁,“下棋也能睡着。”   他拉她去床上,让她睡觉。   秦桑确实是有一点困,她乖乖去床上睡觉。   虽然是夏天,但山里其实并不热,床上还垫着凉席,窗户还有竹林里的风吹进来,秦桑睡得很舒服,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   她醒来时,房间里暗暗的,夕阳已经落山了。   她穿上鞋,起身去外面。   就看见傅连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天色渐渐要黑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竹林里有沙沙的风声。   秦桑看着傅连溪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好孤独。她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掉眼泪。   她在后面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在傅连溪旁边坐下。   傅连溪手里拿着软的竹篾,在编东西。   秦桑两手趴在膝盖上,她侧着头,脸枕在胳膊上,好奇地看着傅连溪手里编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傅连溪道:“编个小玩意。”   秦桑抿起唇笑,她眼睛看着傅连溪,温温柔柔,“你还会编东西呢。”   傅连溪嗯了声,说:“小时候和姥姥学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也慢慢黑下来,竹林里的风吹着,很舒服。   傅连溪在编着东西,秦桑在看着他,日子宁静得让人想时间就停驻在这里。   过了一阵,天愈发黑下来,秦桑起身去屋里拿一个灯笼出来,挂在门口。   等挂好,她又坐去傅连溪旁边,看他编东西。   她看出来,傅连溪编的一只小兔子。   她笑起来,“这个好可爱。是不是给我的?”   傅连溪嗯了声。   他收了线,将小兔子给秦桑。   秦桑开心地接过来,“它好可爱。”   傅连溪看着她,低声问:“喜欢吗?”   秦桑点头,“喜欢啊。”   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还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抬起头看傅连溪时,眼睛亮亮的,像星星,“傅连溪,我好喜欢啊。”   傅连溪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脸,却笑不出来了。   他抬手抚了抚她脸颊,想说很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俯过身,手掌在她耳后,低头吻住她。   秦桑顺从地闭上眼睛,她手里拿着小兔子,另一手轻轻抱住傅连溪。   灯笼的光笼罩在两人身上,风轻轻吹着,秦桑感受到傅连溪的吻,她本能地回应他。   吃过晚饭,两人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看星星。   一直到深夜,傅连溪打水给秦桑洗脸。   秦桑蹲在井边,由着傅连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她怀里还抱着傅连溪给她编的小兔子。   傅连溪认认真真给她擦脸,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丝毫舍不得挪开。   秦桑闭着眼睛半天,她问:“好了吗?”   傅连溪这才微微回神,他嗯了声,“好了。”   他将毛巾放下,拍拍秦桑的头,“去睡吧。”   秦桑嗯了一声,她站起来往里走,一边上台阶一边回头看傅连溪,“你洗好也回来啊。”   傅连溪遥遥看着她,他点了下头,“嗯,马上。”   秦桑回房间后,脱了鞋趴在床上,看她的小兔子。   这只小兔子,傅连溪编了一整个下午。   秦桑越看越喜欢,她食指点点兔子眼睛,又点点鼻子,点点嘴巴,最后开心笑了。   傅连溪在外面待了很久,回房间时,秦桑趴在床上看书。两条腿往后交叉翘着,心情很好。   她听见傅连溪从外面进来,回头开心道:“你好了。”   傅连溪嗯一声,他手里端一碗解暑的甜汤,冰凉凉的。   秦桑看见,连忙从床上下来,“我正想吃呢。”   她说着就坐下来,去端傅连溪手里的甜汤。傅连溪手下意识紧了一下,没有立刻松开。   秦桑愣了一下,她抬头去看傅连溪,“怎么了?”   傅连溪低声道:“没什么,凉,喝慢点。”   他松开手,便出去了。   秦桑望着傅连溪背影看了半天,她没有多想,低头拿勺子去盛甜汤,甜汤喂到嘴边时,她眼里突然闪过一抹惊异。   傅连溪再回来时,秦桑碗里的甜汤已经喝了一大半。   他走过来,目光落在秦桑喝得快空的碗里,眸子几乎是灰败了一瞬。   他抬眸看向秦桑,秦桑也看着他,“怎么了?”   傅连溪摇头,“没什么。”   他嗓音几乎是哑了,盯着秦桑看了很久,才终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早点睡吧。”   他最后看了秦桑一眼,便端走碗,转身出去了。 第33章   秦桑次日醒来的时候, 头晕乎乎的,很疼。   她抬手揉着太阳穴,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直到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桑桑,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秦桑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孟易,她看着他, 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却很久也没有说话。   孟易有点紧张, “怎么了?”   秦桑冷冷看着他, “去哪里?”   孟易道:“回扬州啊。”   秦桑目光落在旁边的小兔子上, 她眼睛里藏着情绪,没有表露出来。   好半天, 才又抬头看向孟易,“谁把我交给你的?”   孟易愣了一下,他被秦桑目光灼灼地看着,竟然有一些慌张, “没有谁啊……我在路上碰到你,你昏迷了,我就把你带上车了。”   他被秦桑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 “秦桑,你不会连我不记得了吧?我是孟易啊,之前咱们扬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多少, 告诉我!”秦桑已经克制着崩溃了,她就觉得傅连溪最近有点奇怪,昨晚他给她喝的甜汤里,下了忘情。   她已经很警惕了,可他还是在她房间里点了香,让她昏睡,然后就这样把她交给了孟易。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她忘了他!   秦桑眼睛通红,手指陷进掌心,紧紧捏着。   孟易恍然,才发现秦桑竟然没有失忆。   他愣了半晌,“傅连溪不是给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孟易知道得其实也不多。   他也只是几天前,傅连溪才找了他,让他带秦桑回扬州。   他从怀里掏了一大摞房契地契,“这些都是傅连溪名下的财产,他全改了你的名字,他名下还有不少经营着商铺,他全转让了出去,换了钱存在钱庄里。有好大一笔钱,全是留给你的。”顿了下,小心去看秦桑已经通红的眼睛,犹豫着道:“他……他还给你备了很丰厚的嫁妆。他说……等你嫁人的时候,要你风风光光的……”   秦桑眼泪再克制不住,她一把拽过孟易手里的东西,“回京!回去!”   “秦桑,你不要——”   “我叫你回去!”   孟易迟疑片刻,他看着秦桑通红的眼睛,满脸的眼泪,看着她手里紧拽着的东西,他知道拗不过,朝外喊了一声,“回去!”   马车赶回将军府的时候,秦桑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福伯看到秦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秦桑却顾不得,她疯一样地往傅连溪院子里跑,唐风和凌南看到秦桑回来,都睁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桑径直走去书房,她推开门,看到傅连溪靠坐在椅子里,徐重慎也在旁边,两个人在说话。   徐重慎听见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他回头看到秦桑,惊讶得几乎立刻站起来。   傅连溪眼里也闪过诧异。   秦桑通红着眼,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把手里的那一摞房契地契一把往空中扔开,一张张白纸黑字的房地契扔得满地都是,有几张落在傅连溪面前。   徐重慎震惊地看着秦桑。   傅连溪看着秦桑,好一会儿,他和徐重慎说:“你先出去。”   徐重慎连忙出去了,顺便将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傅连溪和秦桑两人。   秦桑看着傅连溪,她一字一句道:“傅连溪,你真大方,把你的钱财全都给我了。你就不怕我带着你的钱财改嫁,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傅连溪看她很久,低声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秦桑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走到傅连溪身边,拉起他手给他号脉,她哭着,“傅连溪你真是个傻子。我真的忘了你,和别人在一起,你不觉得难过吗?”   傅连溪没有说话。   怎么会不难过。   想到秦桑再也记不得他,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认识他,怎么会不痛苦。   可是只能这样,总好过他死了,留她承受痛苦。   秦桑诊在傅连溪脉上,手都在发抖。   眼泪掉个不停,心慌到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她只是一遍一遍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傅连溪看着秦桑这样,心疼得几乎要碎了,他一把拽住秦桑的手,红着眼看她,“秦桑,没有用。”   秦桑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流着眼泪,心慌意乱,却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会有办法,肯定会有办法……”   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她跑回去,翻箱倒柜地找她的书。她把所有的书都从书架和箱子里翻出来,书堆得满地都是,她跪在地上找,眼泪掉个不停,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可她根本没有办法冷静。   傅连溪的毒已经深入心脉,她要怎么冷静,她怎么冷静。   她崩溃地哭了起来,茯苓急得直哭,“公主,公主……”   傅连溪一把将秦桑从地上拉起来,他将她抱进怀里,秦桑哭到崩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傅连溪抱她很久,他一声一声安抚,“秦桑别哭,别怕,我不会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秦桑哭得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月色,像做了一场让无比疲惫的梦。   傅连溪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看着她。   见秦桑睁开眼睛,他低声道:“醒了。”   秦桑看着他,看着看着又掉了眼泪,她哽咽道:“傅连溪,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了。”   傅连溪喉咙哽咽,他点了点头,“是,现在梦醒了。别怕。”   他俯身在她额头吻了下,手抚着她额角,看着她:“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秦桑点点头,她红着眼哽咽着,“饿。”   傅连溪笑了笑,他将她扶起来,“先起来喝点水。”   他说着回头吩咐下人把吃的端上来。   秦桑坐到茶桌前,傅连溪给她倒一杯水,她捧着杯子,低头抿了一小口,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一点,她抬头望向傅连溪。   傅连溪在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要什么?”   秦桑看着傅连溪这样紧张她,又忍不住要哭了。   她摇头,拉过傅连溪的手,她红着眼问他,“傅连溪,你疼不疼?肯定很疼对吧?”   傅连溪反握住她的手,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那是断魂草,毒发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想到之前傅连溪突然消失过两天,一定是因为毒发了,没有办法。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秦桑夜里去找徐重慎,徐重慎一脸悲伤地摇头,“我和师父已经想尽了办法……师兄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在靠意志坚持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周老前辈沉默了很久,苍老的眼里尽是悲伤,“如果我师弟在说不定还有办法。可我师弟据说已经过世了很久……”   “您师弟是谁?”   “人称医圣,谢云臣。”   秦桑僵了一下,“你说谁?”   “谢云臣。”   秦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谢云臣,云臣哥哥!”   徐重慎一愣,“你认识?”   秦桑道:“小时候在南国有过几面之缘。我母亲过世那年,被葬在皇家别院,我逃出宫去拜祭母亲,回宫的路上遇到坏人,是谢前辈救了我。他说与我有缘,给过我一枚求救的信号弹。我九岁那年,染了天花,快要死了,也是谢前辈救了我。”   徐重慎惊喜:“那谢前辈还活着吗?”   秦桑道:“应该还活着。”   徐重慎急道:“你不是有信号弹吗?”   秦桑摇头,“现在没有了。只有一枚,九岁那年就用掉了。”她又道:“不过我知道他住哪里。”   她说着又皱眉,“可是路途遥远,我担心傅连溪……”   周老前辈立刻说:“只要有希望,我和阿慎可以先封住阿溪的经脉,不让毒性发作得太快。但我们也必须立刻出发,晚了只怕也来不及……”   秦桑立刻跑出去,“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第34章   谢云臣住在南国境内, 可南国距离大秦路途遥远,就算赶路再快也需要时日。   周老前辈和徐重慎合力封住了傅连溪的经脉,好让毒性不会在体内发作得太快。   可即便如此, 傅连溪之前之所以着急要将秦桑送走, 是因为他那时候就已经撑不了几天了。   如今虽然封住了经脉, 不让毒性彻底发作,可情况也并不好。   傅连溪甚至不敢让秦桑给他号脉, 怕她哭。   他表面上也瞧不出什么, 没事儿还勾着笑逗逗秦桑, 可内里情况到底如何,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那晚途径南国一个小镇, 周老前辈让停下住店休息一晚,他需要去置办些药材, 可以抑制傅连溪身上毒性的。   唐风迅速去包下一间客栈,秦桑则一小马车就四下张望。   徐重慎问她,“在看什么?谢前辈难道就住在这附近?”   秦桑点一点头,“是的, 但还没到。”   她去扶傅连溪进客栈,回头和凌南说:“凌南,一会儿你让人送点饭菜上来,再烧点热水。”   “是。属下立刻去办。”   秦桑拉着傅连溪上楼, 进房间就去给他铺床,她一边道:“赶了这么久路,你今晚好好休息, 咱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谢前辈了。”   傅连溪靠在门边看她,他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秦桑把床铺好,又转身去拉傅连溪,给他拉开凳子,让他坐一坐,“你坐一下,我去看看——”   她话没说完,手就被傅连溪反握住,她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她,低声说:“别忙了,你也去休息。”   他目光落在秦桑眼下的青影上,心疼得厉害,拇指轻轻抚过她眼睛,声音更低一些,带着点哑,“去睡觉。”   秦桑最近确实没有怎么睡,她担心傅连溪,就算睡着也总噩梦,有时候索性就不睡了,起来看着傅连溪。   秦桑道:“我晚上跟你睡。”   她不要自己去一边,她要看着傅连溪。   傅连溪喉咙已经有腥甜的血腥味,他强忍着,看着秦桑,低声道:“听话。”   秦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店小二正好端晚饭上来,“公子,夫人,是你们点的菜吧?”   秦桑立刻道:“是。”她挣开傅连溪的手,到门口去接住托盘,又吩咐,“再给我们烧点热水。”   “诶。”店小二满脸笑容,“已经烧着呢,很快就来。”   秦桑转身把盛着食物的托盘端去桌上,“我们吃饭吧,吃了好早点休息。”   她说着就端起来碗盛汤。   傅连溪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眼睛舍不得移开,直到喉咙又涌上来一股腥甜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强压下去。   秦桑把盛好汤的碗放到傅连溪面前,“我刚尝了一口,还满好喝的。”   两人吃完饭,店小二来将碗筷收走。又很快有人抬烧好的洗澡水上来。   傅连溪靠坐在床头,血腥气一阵一阵往喉咙涌,因为秦桑在,他强忍着不敢让她知道。   但是头已经很晕了,晕到他几乎要看不清眼前书上的字。   他抬眸看见两个人抬着热水进来,屏风后的浴桶里升腾着热气。   “夫人,您看这水合适吗?要不要再加点冷水?”店小二问。   秦桑伸手探了探水温,她点下头,“可以了,你们先下去吧。”   伙计走后,房间里就剩秦桑和傅连溪。   傅连溪放下手里的书,他起身走去屏风后,见秦桑在往水里倒药汁。   秦桑倒好,回头和傅连溪说:“水温差不多了,你多泡会儿,去去乏。”   浴桶里的水氤氲着热气,烟雾缭绕。   秦桑说完了站在那里一时也没有走,她像是忘了。最近她一直都待在傅连溪身边,一秒钟看不到他都心慌。   傅连溪站在秦桑面前,见她还傻愣在那里没走,唇角慢慢勾起丝笑,他眼睛看着她,声音里都带了点笑意,低声问:“不走吗?要和我一起洗?”   秦桑愣了一下,她望着傅连溪带笑的眼睛,又想到傅连溪是要洗澡,后知后觉才红了脸。   她犹豫着要出去,可又有点不放心,迟疑着一时也没走,就那么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笑,“不走就不走吧。那我脱衣服了?”   他说着,便真的低头解起腰带来。   秦桑看着傅连溪低头解衣带,脱了外裳,又开始脱里衣。   秦桑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脸红得不像样。可她依然没有走,她看到傅连溪将里衣脱下来,看到他身上的那些伤,心就一下揪了起来,想到他受的这些苦,眼睛酸酸的,一下就涌上热意。   傅连溪脱了上衣,见秦桑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在看着他身上的那些旧伤。   他心中不由得一紧,伸手拉过秦桑,另一只手抬起来去捂秦桑眼睛,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   他话音刚落,喉间腥甜的血腥气又涌上来,他没克制住,咳了一声。   秦桑吓一跳,下意识要去拉傅连溪捂住她眼睛的手,“怎么了?”   傅连溪却不松手,反倒将秦桑眼睛捂得更紧,他偏头连咳好几声,吐出血来。   秦桑听出来,她吓得直哭,两手使劲去拉傅连溪的手,傅连溪动作更快,他松开她,顺手拿上衣服迅速一穿,转身就大步出去了。   秦桑追出去,一路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她浑身发凉,看到傅连溪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   她追过去时,被唐风和凌南拦住,“少夫人,有周老前辈和徐大夫在,您先回去吧。”   秦桑伸手去推他们,唐风拦住她,“少夫人!”   秦桑抬眼冷冷看他,“你要拦我吗?傅连溪毒发了是不是?”   唐风忍着眼酸,他看着秦桑,克制不住地哽咽,“少夫人,大人不想让您看,您回去吧。”   傅连溪之前消失过两天,毒发的过程太痛苦,血吐得满地都是,就连他们见惯了这些的,都不忍心看。   大人又怎么可能让少夫人看。不可能的。   秦桑怎么也闯不进去,唐风和凌南铁了心地拦着她,她说什么也不管用。   她隔得远,听见徐重慎近乎崩溃的声音,“你别忍着!痛就叫出来!”   她听见傅连溪像忍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让秦桑走,让她走!”   秦桑在外面听见,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她转身就往楼下跑。   她不能在这里,她在这里,傅连溪痛苦到连叫一声都不肯。   她跑下楼,跑出客栈。   外面迎面一阵河风出来,她一下就哭出声来。   她紧咬着唇,忍着眼泪,紧紧拽着手指,在街上一阵乱走。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下来。   有周老前辈和徐重慎在,他们会救他。她现在要去找谢云臣。   对,她要去找谢云臣。   ……   傅连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   身体脱力一般,他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空气中有清幽的草木香,他顺着窗户望出去,清幽的树林,阳光在嫩绿的树叶间跳动,空气中悬着阳光残留的尘埃。   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否则为什么没有看见秦桑。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哭?   他想得心中难忍,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他静静躺了一阵,听见推门的声音。   徐重慎端药进来,看到傅连溪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可眼角残留的泪痕,他惊喜得手中的药险些摔到地上,激动地喊:“师兄!”   傅连溪听见徐重慎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缓缓睁眼,看向徐重慎。   徐重慎激动得快步走向他,他手颤抖着将药碗放到床头,拉过傅连溪的手替他诊脉。   他手抖得厉害,脸上却克制不住的喜悦。   傅连溪看他一阵,低问了句,“是我没死,还是你也跟我一起死了?”   “狗屁。”徐重慎太高兴,激动得骂了句,“老子活得好好的。”   他骂完又认真问傅连溪,“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连溪摇下头,“无事。”   他坐起来,穿鞋要下床,徐重慎按住他,“你刚好,多休息!”   他赶紧把床头的药碗递给傅连溪,“你先把药喝了。”   傅连溪垂眸看了一眼,接过碗来,把药喝了。   喝完侧眸看向徐重慎,低声问:“桑桑呢?”   徐重慎摸了下鼻子,他说:“桑桑生你气了。”   傅连溪愣了下,眉心轻轻蹙起来,盯着徐重慎,“什么?”   徐重慎道:“谁让你那天让唐风和凌南拦着桑桑不让她进来看你。她急得都要哭死了。你也太狠心了,要是你真的有个什么,她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傅连溪很久没说话,他坐在床边,窗外阳光现照在他身上。躺了十来天,瘦了不少,肤色也白,可依然是个那个英俊的男人。   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晌才又偏头问徐重慎,“人在哪?”   傅连溪找到秦桑的时候,秦桑正在帮谢云臣打理药房。   正午日头正盛,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院子里。   秦桑跪在药房外的地面上,正在仔细将草药平铺,放它们在太阳下面晒。   她做得认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发颤,克制着情绪才没有表现出来。   她抬起头,朝着傅连溪看过去。   傅连溪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穿一身白衣,阳光照在他身上,那样耀眼,林中树木都成了陪衬。   秦桑看向他时,他朝着她一笑,温柔得像极了春天清晨的阳光,那么让人心动。   秦桑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朝他跑过去,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晒草药,然而低头的一瞬,眼泪却像掉下一滴,砸在她手背上。   她听见傅连溪走近她,她起身往药房里走。   傅连溪跟进来,她也不理他,拿一包草药又要出去,被傅连溪拦住。   她要绕过他,傅连溪拉住她手腕,上前一步单手将她搂在怀里。   秦桑被傅连溪抱住的瞬间,眼泪一下掉下来。   傅连溪抱着她,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好不容易好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   秦桑道:“你不是不让我看吗?”   “桑桑。”傅连溪叫她名字,秦桑心中发酸,听见傅连溪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秦桑眼眶热热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轻轻说:“我也是。我每天都怕。”   “对不起,让你这么害怕。”傅连溪嗓音都有些哑。   秦桑忍不住抬高手,手臂收紧搂住傅连溪脖子,她带着哭腔说:“幸好你没事了,要不然我真要做小寡妇了。”   傅连溪眼睛酸胀不已,他低头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会了。” 第35章   傅连溪毕竟是习武之人, 毒解了之后,身体恢复起来很快。   他听徐重慎说救他的人,是师父的师弟, 也就是他们的师叔。   原以为应该是和师父年纪差不多大的, 谁知也就三十出头, 且相貌颇为俊朗,因常年隐居山中, 气质更是如谪仙出尘。   傅连溪原本是该感谢救命之人, 可他近来实在不太舒坦。   自打他好以后, 秦桑反倒不常过来了, 他有时候找不到人, 还得问徐重慎。   徐重慎坐院子里煮茶,说:“不知道, 估计又去谢前辈那边了吧。”   他前段时间精神太紧绷,最近闲得无聊,抬眸瞧一眼傅连溪表情,看热闹不嫌事大, 继续说:“诶,我真没想到咱们师叔居然这么年轻,那一身脱俗的气质,跟画里出来的谪仙似的。”   他扔一颗花生米到嘴里, 又继续说:“说起来,人家桑桑认识谢前辈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知道吗, 桑桑小时候就认识谢前辈了,她母亲过世那年,她偷跑出宫去拜祭母亲,回宫遇到坏人,就是谢前辈救了她。九岁那年,染了天花差点死了,也是谢前辈救了她,还陪着她好了才出宫。”   他说着偷抬眼瞧一瞧傅连溪的表情,心中乐开花,又道:“你说,要是当初桑桑跟着谢前辈出了宫,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傅连溪坐在对面,总算抬眼看他,脸色已是明显不不爽了,“说完了吗?”   徐重慎见总算逼得某人醋了,哈哈笑起来,“诶,我只是打个比方,毕竟桑桑现在是你媳妇儿,不管怎么样,谁也抢不走了。”   傅连溪冷笑着瞧他一眼,“你说得对。”   他才不管以前怎么样,桑桑如今既然是他的,自然谁都别想抢走。   徐重慎故意刺他,“你之前不是还给桑桑备了丰厚的嫁妆,要送她出嫁吗?”他笑,“要是桑桑拿这儿说事,看你怎么办。”   傅连溪脸沉了,心烦气躁,他懒得再搭理徐重慎,拂袖走人。   秦桑晚上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大摞医书。   凌南一见,赶紧上前接住,“少夫人我来我来。”   秦桑乐得放松,开心松开手,“你帮我放书桌上就好了。”   “是。”凌南应着,抱着书回屋里去放。   秦桑跟在后面进屋,看见傅连溪倚在床头,手里拿本书在看。见她回来,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秦桑从桌上拿一颗冬枣,她转去床边,探头去看傅连溪手里拿的书,“看什么呢傅大人?我都回来了也不说搭理我一下。”   她话音刚落,就被傅连溪抬手带进怀里。   她猝不及防扑进傅连溪怀里,想到凌南还在房间呢,下意识要起来。傅连溪哪肯放她,他低眸问她:“去哪里了一整天?”   秦桑扑在傅连溪怀里,两个人太亲密了,她推推他肩膀,脸红道:“先放开先放开……”她声音小小的,“有人呢。”   傅连溪眼皮也没抬,沉声道:“谁敢看?”   那边放书的凌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别说看了,他连脑袋都不敢转一下,放好书就赶紧跑了出去。   走前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关好。   秦桑被凌南贴心关门这举动搞得哭笑不得。   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什么嘛。   她撑着傅连溪肩膀想起来,傅连溪搂着她不放,他握住她手,看着她问:“去哪里了?”   他声音低了几分,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秦桑道:“去云臣哥哥那边了呀。”   她话刚落,傅连溪就明显不高兴了,他道:“什么哥哥,你该叫师叔。”   秦桑眨一下眼,“哪有。我小时候就认识云臣哥哥了。”   傅连溪看她半天,没说话。   秦桑瞧着傅连溪的表情,差点要笑出来,她忍着笑,故意逗他,“诶,叫哥哥怎么了。我小时候遇到谢前辈的时候,他就让我叫他哥哥嘛。”   傅连溪沉着脸,他握着她手,不高兴地看她,“也没听你叫我一声哥哥。”   秦桑见傅连溪已经快要酸死了,她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她抬起手去搂住傅连溪脖子,笑道:“诶,傅连溪你今天在家里把醋缸打翻了吗?这个也要争,傅大人,你今天几岁了?”   傅连溪看她一眼,他面子挂不住,伸手捏捏她脸,“你还笑,一整天不回来,你把我放在哪?”   他话刚落,秦桑就凑上去亲他一下。   傅连溪微愣了下,他瞧着秦桑,没说话了。   秦桑手搂在傅连溪颈后,笑望着他,“满意了傅大人?”   傅连溪瞧她半天,最后笑了一声,他翻身将秦桑压在身子,俯身吻住她。   傅连溪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干净了,半个月后,他前去向谢云臣辞行,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谢云臣笑道:“谢就不必了,我既是你师叔,救你自是应该的。不过这次要不是桑桑找到我,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又道:“桑桑是个好姑娘。你这次出事,最痛苦的就是她。那天她找到我,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只剩半口气了。她哭晕过去,醒来又跪在我门外求我一定要救你。”   傅连溪心口像突然被什么击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谢云臣。   谢云臣见他诧异的表情,笑道:“她没告诉你吧。你这毒确实不好解,即便是我也费了不少劲儿。你好了以后,桑桑为了报答我,就天天帮我整理药房,清扫院子。”   这些事,没有人告诉他。   傅连溪攥紧了手指,紧到指节都发白。只觉得喉咙像堵了一把沙子,涨得难忍。   谢云臣拍拍傅连溪肩膀,“能遇到这样的姑娘,是你的福气。”   傅连溪眼睛微微泛红,他嗯了一声,和谢云臣辞行。   从谢云臣书房里出来,秦桑等在外面。   她见傅连溪出来,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傅见溪远远看到她,看到她灿烂的笑脸,想到她独自承受的这些,心中一阵心疼。   秦桑见傅连溪站在那边看她,也不过来,她跑过去,“傅——”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傅连溪紧紧抱住。   秦桑愣了一下,“怎么了?”   傅连溪摇头,他红着眼,沉默很久,在秦桑耳边低声说:“回去就成亲。”   秦桑自然高兴,她唇角一弯,应他,“好啊。”   他们十月从南国出发回大秦,十月中旬回到长安。   秦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长安,她跳下马车,看到熟悉的环境,心情都雀跃起来。   回府的时候,福伯早已经在外面等得望眼欲穿,远远看到自家大人和夫人牵手回来,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连连迎上来,“大人,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   秦桑一笑,“福伯,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牢夫人记挂。”他擦着眼泪,又说:“老奴让厨房备了许多酒菜,大人和夫人今晚可要在家里吃?”   秦桑开心点头,“好呀。”   傅连溪眼睛就没从秦桑身上挪开过,见她开心,也不由勾了唇,回头吩咐唐风,“你去宫里报个信,我晚些再进宫。”   唐风点头,“是,大人。”   秦桑好久没有回来,晚上接风宴吃得很开心,她还喝了不少酒,最后醉倒在桌上。   把徐重慎给逗笑了,“我还以为桑桑酒量很好呢。”   傅连溪嗤了一声,“能好到哪里去。”他起身将喝醉的秦桑打横抱起,和徐重慎招呼一声,“哦我带桑桑回去休息,你也少喝两杯,早点休息。”   “行。”   傅连溪抱秦桑回房间。秦桑喝醉酒撒娇,躺在床上还搂着傅连溪不让他走。   傅连溪失笑,俯身在秦桑额头眼睛亲了亲,“乖,我进宫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秦桑唔唔摇头,闭着眼睛搂着傅连溪不放。   傅连溪目光落在秦桑红彤彤的小脸上,又移到她唇上,他喉咙发紧,忽然也走不了了。   他俯身吻住她。秦桑迷糊中闻到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沉木香,她搂着傅连溪,乖巧地张开嘴。   傅连溪吻进去,两人缠绵好久才总算停下来。   傅连溪在秦桑耳边吻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乖乖睡觉,我一会儿回来。”   他揭过被子给秦桑盖好,才起身出了房间,进宫去了。 第36章   傅连溪进宫时已是深夜, 云湛寝宫还点着灯,在等他。   路公公远远看见傅连溪,连忙迎上去, “傅大人, 您来了。陛下等您多时了。”   他说着, 往前带路,“您跟我来。”   傅连溪微微颔首, 负手跟上。   待至云湛寝宫, 路公公去里面通报, 云湛听见傅连溪回来, 几乎是立刻起身, 大步就朝外走。   傅连溪一身黑衣,等在殿外。见陛下竟亲自出来, 微愣了下,随后抬手行礼,“微臣——”   云湛一把扶住他胳膊,“阿溪!”若非是夜深, 能看见他微红的眼,他克制着情绪,“跟哥哥行什么礼,进来吧。”   傅连溪点头应一声, “是。”   云湛走在前面,殿内备着酒菜,云湛道:“我知你应该已经在府上用过晚餐, 不过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就当陪哥哥喝两杯。”   傅连溪自然不会拒绝。   云湛屏退了左右,殿内就只剩下他和傅连溪两人。   他最近夜不能寐,每每午夜梦回都自责不已。   傅连溪中毒之事,他瞒着所有人,就连他也不知道。若非是他毒已经深入心脉,不得已去南国求医,他甚至都不知晓此事。   对傅连溪,他自问从未尽到过做兄长的责任。   他因着母后的关系,自幼便没有兄弟与他亲近,幼时一直过得很孤独。   后来母亲从民间带回来一个男孩,告诉他,从此以后,这便是他的弟弟。   他原本以为自己从此真有个弟弟了,天天带着他玩,可后来有一次,他带阿溪去爬树,他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回去以后,母后急得上下检查他,可她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回身扇了阿溪一巴掌,怪他没有保护好他。   他当时震惊极了,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和阿溪没有关系。可母后依然不听,罚阿溪在外跪了一夜。   他那时年纪尚小,却也隐隐明白了,母后对待他和阿溪是不一样的。   他们一起长大,他性子开朗许多,阿溪却沉默寡言。他对待母后更多的是恭敬,对待他,则更是倾尽全力。   这么多年,他一步步往上攀爬,都有阿溪挡在他前面。他被立为太子后,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这么多年都是阿溪在保护他。   此次云胜带兵进宫夺权,他带兵挡在外面,护他顺利登基。   他根本没想到云胜竟那么歹毒,竟然在暗器上下毒。   他这个弟弟从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会说,哪怕就是中毒快要没命了,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想起这些,眼睛微微泛红,他替傅连溪斟酒,说:“阿溪,你是不是从未将我当过哥哥?”   傅连溪微怔了下,他抬眼看向云湛。   云湛道:“你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什么都不说,我这个做哥哥,反而从小要你保护。这次若非要要去南国求医,你是不是就连死都不准备和我说一声?”   云湛看着他,眼睛里微微泛着血丝。   傅连溪沉默了很久,他看着云湛,真诚道:“我若不将你当哥哥,如何会一直护你?”   傅连溪知道自己是皇后培养的杀手,是棋子,是工具,死活都没有人会在乎。   可在宫中那些年,云湛是唯一对他好的。   傅连溪这个人,沉默寡言、阴郁、心狠手辣。可谁对他好,他都记得。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恩。   兄弟俩头一次这样开诚布公地谈心,感慨良多,又庆幸一切都尘埃落定。   云湛关心问:“那你现在确定没事了吗?毒解了吗?”   傅连溪嗯了声,“已经没事了。”   他说着,看着云湛,道:“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同意。”   云湛道:“你我兄弟,不必这样客气。”   傅连溪道:“我打算辞官。”   云湛一怔,他惊讶问:“为何?”   傅连溪道:“如今国泰民安,陛下宅心仁厚,治国有方,朝中人才辈出,已无需我再做些什么。”   “阿溪——”云湛握住傅连溪手腕,急问:“你真想走?”   傅连溪轻点下头,“桑桑想去扬州生活,我答应过她,等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就带她回去。”   云湛自然舍不得放傅连溪离开,可他又如何不知,他和母后已经绑着阿溪太多年,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挡在他们前面。他或许早已经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早已经厌倦了战场上的血流成河。   他心中不舍,却仍点了头,“何时走?”   傅连溪道:“就最近。”   云湛点点头,他想起什么,又笑问:“何时办喜事?”   傅连溪想起秦桑,眼里便有了笑意,“还没看好日子,不过应该快了。”   云湛端起酒杯,笑道:“到时我可要来喝杯喜酒。”   傅连溪一笑,“当然。”   傅连溪回府时,已经后半夜。   去秦桑院里,刚进院门就见秦桑房里灯还亮着。他微顿了下,绕过长廊,行至秦桑房间,还没进去,就听见茯苓的声音,“公主,您把醒酒汤喝了吧?要不然得头疼到明天。”   他抬脚进屋,就见秦桑坐在床边,手抱着床柱,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柱子上,一脸痛苦的样子。   他不由皱了眉,问:“怎么了?”   茯苓为难道:“公主头疼,可熬了醒酒汤,又不肯喝……”   傅连溪走过去,接过茯苓手里的碗,说:“下去吧,我来。”   茯苓诺了一声,屈膝告退。   房门关上,房间里就只剩傅连溪和秦桑。   秦桑喝醉酒,睡了一觉醒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傅连溪坐她旁边,“把醒酒汤喝了。”   秦桑抱着床头柱子,她摇头,微微睁眼看了眼碗里的汤汁,“好苦。”   “又不是药,哪里苦。”傅连溪拉秦桑过来,拿勺子喂她,“谁让你喝那么酒?”   秦桑拧着眉头喝一口,说:“我觉得我没喝多少。”她皱着小脸,“我怀疑那酒劲头太大了。”   傅连溪嗤笑了声,他把醒酒汤给秦桑喂完,抬手替她擦擦嘴,他瞧着她笑,“我看你就是等着我回来喂。”   秦桑看他一眼,“没有。”   傅连溪笑了,他捏住秦桑下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随后才起身把碗端去桌上。   秦桑又缩回床上去,她坐在床上,扯过被子来盖住腿,问傅连溪,“你进宫做什么呀?我都睡一觉了才回来。”   傅连溪道:“去和陛下辞行。”   秦桑扯着被子的动作一愣,她侧过头,惊讶地望住傅连溪。   傅连溪放下碗,走回床边,他俯身捏一捏秦桑的小脸蛋,眼睛里带着笑,充满了光,笑问她:“傻了?”   秦桑一把拉住了傅连溪的手,她望着他问:“辞行是什么意思?”   傅连溪笑,他看着她,低声说:“不是答应你,等事情彻底结束,就带你回扬州。”   秦桑真的傻了,她开心又担心。   她双手握住傅连溪的手,眼睛里像蓄着泪光,她认真问:“傅连溪,你是为了我吗?”   傅连溪在床上坐下,他扣住秦桑的头,俯身吻过去,好一会儿才松开,看着她道:“不全是。我很早就厌倦了朝中的一切,如今陛下顺利登基,国泰民安,我也算是做完了该做的事。”   秦桑一下开心起来,她抱住傅连溪手臂,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傅连溪笑了一笑,问她:“你想何时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晚点还有一更~ 第37章   因为要回扬州, 秦桑反倒突然有点舍不得长安城了。   她那天收拾东西,嘴里念叨着,“唉, 这一走就听不到同德茶馆的先生说书了, 还有太白楼的烧鸡也吃不到了, 啊,还有李记的糕点, 我还没吃够呢……”   傅连溪闲闲地靠着椅子里看书, 他听秦桑念叨半天, 好笑问:“那不走了?”   “那不行。”秦桑想了想, “长安城离皇宫太近了, 要是哪天陛下又召你进宫,又让你做危险的事, 唉,我真是怕了。”   她说着,又叹声气:“我就是舍不得京城这么多好吃的。”   凌南在外面听见,他嘴快, 忍不住就道:“夫人不用担心。大不了让大人把太白楼开去扬州就是,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秦桑正收拾着首饰盒呢,她一愣,咦了一声, “太白楼是你们家大人的吗?”   凌南道:“是啊!”   秦桑想起上次傅连溪要送她走的时候,给了她好多房契地契,她笑眯眯挪去傅连溪跟前, 趴他桌上去瞧他,“看不出来啊傅大人,你还挺有钱。”   傅连溪翻着书,笑了声,“我哪里让你觉得很穷吗?”   秦桑笑眯眯道:“那倒没有。傅大人一看就很有钱。”   傅连溪笑,总算将手里的书合上扔开,起身揉一把她脑袋,“放心吧,我就是不做官,养你也绰绰有余。”   秦桑坐去傅连溪位置上,她无聊拿起傅连溪刚刚看的书来看,边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可不好养活。”   侍卫们在外面都听笑了,但又不敢笑出声,个个努力憋着。   傅连溪从柜子里拿个东西出去交给唐风,让他去办事。   他也给逗笑了,回身走去桌前,拎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一杯茶,才说:“那我就努力挣钱,你花钱的速度总赶不上我挣钱的速度。”   秦桑当然是开玩笑,她开心地笑起来,放下书走去桌前,傅连溪正好倒好茶水,她拉住他手,就着他手,低头就先喝了一口,“还满香的。”   傅连溪目光落在她沾染了茶水的唇上,眸色微微深了几分。   秦桑愣了下,她讪讪的,“怎么了?”   傅连溪没说话,抬手扣住她后颈,俯身吻过来。   秦桑唔了一声,下意识推他肩膀,她红着脸,“有人。”   傅连溪在秦桑唇上亲了一下,说:“没人敢看。”   外面侍卫们当然不敢看,一个个背对着屋子,恨不得自己是隐形人。   秦桑往外望一眼,哭笑不得。   傅连溪拉住秦桑手,牵她出门。   秦桑抱住傅连溪胳膊,“去哪里呢?”   傅连溪道:“不是想吃太白楼的烧鸡吗?带你去吃饭。”   秦桑一下高兴起来,和傅连溪牵着手并着肩,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福伯在门口目送着自家大人和夫人恩爱的身影,感动得忍不住抹起眼泪。   他很多年前就一直跟在大人身边,他家大人何时有过现在这样的生活,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可经常带伤回家,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去上朝。没有一个人温暖过他。   他望着自家大人和夫人走远的背影,两人在人群中说什么,夫人仰着头望着大人说了句什么,大人低头笑了声。   福伯看着欣慰又感动,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回府里去。   虽说要离开京城,但也不是那么快的事情,有许多事情要提前去办。   何况傅连溪还有一些事情要交接,手里的兵权也要交上去 。   傅连溪辞官的消息引得朝中大臣一片震惊,谁都想不到,傅连溪做到如今的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一切。要知道傅连溪如今的权势地位,不说只手遮天,至少朝中无人敢惹,谁见了不恭恭敬敬。   大家都震惊不已,一则觉得可惜,毕竟傅连溪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文才武略朝中就根本无人能比,这些年又为朝廷立下多少战功,那些都是拿命换来的,兵权说放就放,换做其他任何人,怕是没人舍得。   二来大家又十分茫然不解,大家本来还以为傅连溪野心勃勃,毕竟年纪轻轻就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谁知道他说辞官就辞官,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朝中唯一的明白人反倒是和傅连溪有诸多不合意见的老丞相,那日有门生问起他,他往杯里添茶,说:“傅连溪哪里来的野心,老夫为官几十载,没见过有人像他那样,做官做得漫不经心的。他无非就是为了报恩,如今恩报完,以他的性子,怕是早就厌倦了朝中的尔虞我诈。”   “更何况,有句话叫,功高盖主。”   他喝口茶,摇摇头道:“傅连溪是什么人,权势地位他何曾看在眼里过。”   ……   真正抵达扬州,已经是十一月中旬。   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秦桑坐在马车里,撩着车帘往外东张西望。   晚秋的景色也格外美,干燥的空气,枯黄的树叶随风掉落,被马车碾压过发出脆脆的声响,秋风萧瑟,却让人的心格外平静。   秦桑趴在窗沿望着窗外令人沉醉的秋景,她内心真正感到平静和幸福。   她趴在窗沿望一会儿外面,被风吹得脸有一点凉了才放下车帘来。   傅连溪背靠着马车壁,在看书。秦桑从桌上拿一颗枣子吃,顺便坐去傅连溪身旁,偏头看他看什么。   傅连溪没抬头,伸手摸摸她脸,“风景看够了?”   秦桑嗯一声,她问:“我们还有多久到?”   傅连溪道:“快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到。”   秦桑开心地一合掌,“等今晚到了,我要去吃好吃的。”   傅连溪一笑,问她:“想吃什么?”   秦桑咬着枣子,说:“那我要想一想。”   等到了扬州城,正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   秦桑拎着裙子从马车上下来,茯苓在下面扶住她,见到对面有卖糖人的,秦桑眼睛一亮,开心立刻跑过去。   傅连溪看一眼站在糖人摊正凑热闹的秦桑,唇边勾起丝笑,吩咐唐风,“你们先回府,我和夫人晚点回来。”   “是。”唐风应一声,和凌南翻身上马,领着人马先行回府。   傅连溪负手走至秦桑身后,秦桑正低着头在选做什么样式的糖人,她闻到熟悉的沉木香,头也没回就问:“我要哪个呀?”   傅连溪看了眼,给她拿起一只刚做好的小兔子。   秦桑立刻回头拿过来,笑道:“我也看上这个!”   傅连溪瞧着她一笑,他付了钱,牵秦桑往街上走,“先去吃晚饭?”   秦桑手举着糖人,她点点头,指一指对岸的酒楼,“去那里吧。”   两人吃过晚饭,从酒楼出来,傅连溪原本要带秦桑回家。可秦桑歪理一大堆,要回她自己的小院子。   她负手在身后,笑吟吟望着傅连溪,“诶。既然回了扬州,我自己也有住处,还没成亲就住你那里,总归是不太好。”   傅连溪微一挑眉,看着她没说话。   秦桑一笑,她手指指身后的巷子,“我都到家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倒退着往后走,傅连溪站在原地,沉默看她一会儿。   秦桑弯着眼笑,朝傅连溪挥挥手。   巷子里有微弱的月光,秦桑笑眼弯弯的样子,漂亮得像天上挂着的一弯月。   傅连溪瞧她一会儿,也没忍住笑了。   他走过去,在秦桑退到家门口时,握住了她的手,逼近她一些,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早一点睡,明天来找你。”   “知道。”   她话音刚落,傅连溪偏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秦桑微微愣一下。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又或许是夜深人静,温热的唇亲昵地印在她脸颊,她听见自己心跳快了一点,脸微微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8章   秦桑的住处, 来扬州前,傅连溪就已经派人打扫干净了。房间里一尘不染,连被褥都是崭新的。   秦桑洗漱完就钻去被窝里。   明明坐了许久的马车, 可她躺在床上, 望着床帐, 眼睛睁着却没什么困意。   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喜悦,心口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甜丝丝的。   她翻个身, 望见她随身带的小兔子。是之前在小木屋, 傅连溪编好送给她的。   她拿过来抱怀里, 闭着眼睛酝酿半天, 才总算有一点困意。   秦桑这一晚睡得格外好,次日清早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她迷蒙着睁开眼, 望见窗外天已经天亮了,院子里像是有人在搬东西,她听见茯苓压着声音,“轻点轻点, 公主还在睡觉呢。”   秦桑从床上坐起来,她穿鞋下床,走去窗边,打开窗户往外看, 看见茯苓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人搬东西。   秦桑刚睡醒,还有一点懵,她喊一声, “茯苓。”   茯苓闻声立刻回头,见自家公主在窗边朝她招手,连忙就跑过来,她满脸笑容,“公主,您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秦桑问:“他们在做什么呢?”   茯苓笑着道:“大人说您最近要住这边,怕您委屈了,所以特意派了人过来伺候,箱子里都是您喜欢的书,还有衣裳首饰之类的。”   秦桑忍不住笑了,说:“我这院子就这么大,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她回房间去换衣服,茯苓绕去门口,推门跟去里面,“公主,刚才凌南来说,大人今天有一点事,要晚些再过来。”   她上前去取下屏风上挂着的衣裳,伺候秦桑穿上,“我早晨过来的时候,还碰到张媒婆了,她还惦记着给您说亲呢。”   秦桑一边将手穿过衣袖,一边笑着问:“那你怎么说?”   茯苓道:“那我肯定说,咱们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了。张媒婆还问我呢,问您许的是哪户人家,家世如何,人长得俊不俊,有没有她要给您介绍的好。”茯苓伺候秦桑穿好衣裳,帮她把压在衣裳里面的头发捞出来,又道:“奴婢心想,真说出来怕是要吓死她了,咱们大人不仅长得俊,还有钱,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秦桑哈哈笑开,她赞同地点点头,“那倒是真的。”   她又问:“凌南有说傅连溪去做什么了吗?”   茯苓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秦桑嗯一声,她换好衣裳,走去梳妆镜前拿梳子梳头发,边说:“咱们一会儿也出门吧,医馆许久没开门了,今天去开个门。”   “行。那奴婢先去打水给您洗脸。”   秦桑和茯苓出门时,天色尚早,去医馆的路上,顺便在路边吃了个早饭。   卖豆浆的小哥是熟人了,好久没见着秦桑,连忙热情地上来打招呼,“秦姑娘,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医馆也不见开门,你前阵子是没在扬州吗?”   秦桑一笑,道:“是。前阵子忙,昨天刚回来。”   “你回来就好。以后你经常来吃,我家豆浆你免费喝。”卖豆浆的小哥脸上笑容都快开花了。   隔壁桌的大哥揶揄笑道:“诶我说小王,你这就不地道了啊,这豆浆怎么就免费请秦姑娘喝,也不说请咱们大家都喝,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笑起来,“就是就是。”   小王被大家笑得脸通红,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大家正笑着,一锭银子搁在了桌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今日这豆浆,我请了。”   大伙儿一愣,全朝着说话的男人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黑衣,身形挺拔,相貌无比英俊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长得实在是在太英俊,且身上仿佛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住,大家都看呆了。扬州城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秦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傅连溪,她笑着望着他,“你不是有事吗?”   “是有事。”傅连溪拉开秦桑旁边的椅子坐下,瞧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谁知道刚路过这儿,就碰到有人要请你喝豆浆。”   秦桑一见傅连溪这表情,就知道他醋了。她哈哈一笑,把自己面前的豆浆推给他,“我请你喝啊,你还没吃早饭吧?”   傅连溪看她一眼,这才笑了,“吃过了。”   他把豆浆推回给秦桑,起身揉一揉她的脑袋,“吃完早点回,我办完事来找你。”   秦桑嗯了一声,“去吧去吧,我吃完去医馆。”   “嗯,那我一会儿过来。”   “好。”   傅连溪走后,大伙儿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大家望着傅连溪背影,都在想这人是谁?这气场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问秦桑的时候,秦桑也已经走了。   大家不由得讨论起来,“刚刚那公子是谁啊?瞧着不像是普通人。”   “不知道,看着就来头不小。长得可真俊,我瞧着那模样,跟小秦姑娘有点关系吧?”   “那不明摆着吗,两个人瞧着就像一对。”   傅连溪初来扬州不久,名声就传开了。   虽然不清楚他的来历,但但凡长个眼睛,就知道此人必然来头不小。   最要紧是,傅连溪长得实在太过英俊,勾了不少闺阁姑娘的芳心。   那日孟知府的千金在街上远远看见一眼傅连溪,回府以后日思夜想,忍着害羞前去和自己父亲讲,想让父亲上门去帮她提亲。   孟知府起初不知是何人,待自己女儿一描述,眼睛都瞪圆了。   孟易更是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   孟千金见自家父亲和兄长这般反应,一脸懵。   孟易道:“那位你就别做梦了。人家有心尖尖上的人,宠得跟什么似的。”   孟易提起这个还心酸,他喜欢秦桑这么久,后来才知道秦桑是傅连溪的人。他爹当初就警告他,傅连溪可不是他能惹的。   其实他也不怕,可问题是,秦桑压根就不喜欢他,她眼里也只有傅连溪。他反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后来傅连溪身中剧毒,怕他死后秦桑会活不下去,于是给秦桑下了忘情,找到他,让他带秦桑走。   他那时候才发现,自己拿什么和人家傅连溪比。也难怪是他父亲都尊敬的人,能力气度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爱秦桑,爱到临死都要安排好她的一切,怕她受苦。   孟知府对自家女儿道:“你哥哥说得对,那傅大人可不是你能想的,赶紧断了这心思。”   孟千金哪里知道最近扬州城名声大噪的公子,居然是朝中威名赫赫的傅大人。   那她是不敢肖想。   除了孟家千金,扬州城不少姑娘们也都盯着傅连溪。那日扬州城的金牌媒婆谢媒婆被请去傅府,她激动得特意精挑细选了好些个闺中小姐的画像,去供傅公子相与。   到了傅府,待她见到傅连溪本人,总算知道近来扬州城的小姐们怎么个个都着了迷似的。这傅公子果真是英俊无双,气度不凡。   她连忙上前行礼,满脸笑容问道:“傅公子,您今日找我来,可是要说媒?”   傅连溪坐在椅子上,他嗯了声,将手里的生辰册递给谢媒婆,道:“烦请您帮我去向城东枝柳巷子三号,秦家的秦姑娘说媒。”   他又递上几本册子,道:“这是聘礼。”   谢媒婆连忙接过来,她打开聘礼单一看,眼睛都睁大了。等她全部翻完,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了。她说了一辈子媒,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丰厚的聘礼。这么多的聘礼,别说扬州城,怕是去到皇城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拿出来。   她顿时好奇。不知那枝柳巷子的秦姑娘,究竟是何等天仙?竟引得傅公子如此倾心?如此丰厚的聘礼,可见有多喜欢那位姑娘。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城里的姑娘们都要羡慕疯了。   谢媒婆接下这桩说媒的事,出了傅府,就立刻往枝柳巷子去了。   她一路好奇心切,待到枝柳巷子三号,她在外整理一下衣裳,随后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谁啊,来了。”   茯苓从里面出来,打开门,就见一穿着玫色衣裳的妇人站在外面。   她有些奇怪,问:“你是?”   谢媒婆问道:“敢问这里,可是秦府?”   茯苓愣了下,她点点头,“是。”   谢媒婆脸上挂着笑,道:“我是家住城西的谢媒婆,我今日来,是来替城东傅府的傅公子说亲来的。”   “傅公子?”茯苓一怔,眼睛亮了亮。   “是啊。傅连溪,傅公子。”谢媒婆打量一下茯苓,试探问:“姑娘可是秦姑娘?”   茯苓忙道:“不是不是。秦姑娘是我家姑娘。您先请进。”茯苓抑制不住开心,她将人请进院里,立刻跑去房间找秦桑。   秦桑正在屋内作画,见茯苓跑进来,问道:“怎么了?急急慌慌的。”   茯苓高兴极了,道:“公主,傅大人请人说亲来了!”   秦桑一愣,手里的画笔险些掉桌上。   茯苓替自家公主开心,她上前去,激动拉住秦桑的手,“公主,傅大人娶你来了。” 第39章   谢媒婆好奇心切, 在院中等待的时候,就忍不住探着脑袋往房间里望。她实在太想看一看,能让名震扬州城的傅公子求娶的姑娘, 究竟长什么样。她瞧着这姑娘的住处, 倒像是个平凡人家的姑娘。   可如此她就更好奇了, 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究竟是怎么迷住了傅公子。   她在心里想着, 然而等秦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她俩眼都直了。   她望着秦桑浅笑吟吟地向她走来, 心中顿时只有一个想法, 难怪叫傅公子着迷呢, 这姑娘真真长得和天仙似的。且一颦一笑,举手投足, 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要她说,城中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怕是没一个能比得上人家的。   她望着秦桑,脑袋瞬间冒出个词儿, 天造地设。   秦桑见谢媒婆眼睛发直地望着她,她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谢媒人, 您请坐。”   谢媒婆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连连诶一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秦桑也在对面坐下, 吩咐茯苓,“看茶。”   茯苓诺一声,下去看茶。   茯苓下去后,谢媒婆才仔细打量秦桑,她越看心中就越发赞叹,这姑娘长得也太美了,不怪傅公子被迷住了。   秦桑见对方一直看她,她抿唇笑一笑,主动问:“您是来说亲的?”   谢媒婆这才想起正事,她连连应一声,拿出傅连溪给她的生辰册,介绍道:“秦姑娘,我今日来,是特意来为城东傅府的傅公子说媒的。”   她观察秦桑的表情,又继续说:“姑娘可听说过傅公子?我敢保证,这傅公子无论相貌还是家世财力,那都是打着灯笼也难寻。且傅公子洁身自好,府中一个女人也无。秦姑娘,不是我说,这样的男人可是万里挑一,错过就没了,你可千万要好好考虑呀。”   秦桑很努力地忍着笑,故意说:“啊,那我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谢媒婆一听,急了,忙又道:“哎呀,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谢媒婆拿我脑袋担保,别说是扬州城,就是去京城,也找不出比傅公子更好的了。”   她可真没夸张,她做了一辈子媒,还真是第一次见着傅连溪这样的男人。长得那叫一 个英俊,气质出尘不凡,要家世有家世要财力有财力,只怕是个姑娘家都要心动的。   她四下望望,“秦姑娘,您父母可在家?这事儿,我看还是先跟你父母说说。”   秦桑合上傅连溪的生辰册,笑道:“我无父无母,婚姻之事,我自己说了算。”   谢媒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拉住秦桑的手,认真道:“那秦姑娘,你可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啊。”   秦桑忍着笑点头,“嗯,您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对了,这是聘礼单,秦姑娘你也看看。”谢媒婆一边将聘礼单的册子递到秦桑面前,一边又继续努力给傅连溪说好话,“秦姑娘,不是我说,我做了这几十年的媒,这傅公子可真是万里挑一,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你不知道外面多少姑娘羡慕你呢。”   秦桑心中好笑得不行。她心想傅连溪究竟给这位媒人多少谢媒钱,让她这么努力为他说好话。   她偏要玩一玩,合上聘礼册子,说:“让我考虑一下。”   谢媒婆愣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她看着秦桑,心想,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姑娘瞧着不太好娶呀。   她从秦桑院里出来,又去了一趟傅府。   谢媒婆战战兢兢回话,“傅公子,我方才去了一趟秦姑娘那儿,这话我都是说到了,不过秦姑娘说,要考虑一下。”   傅连溪闲闲地靠着椅子,手中端着茶杯,右手执着茶盖,在撇杯中浮沫,闻言也没抬眼,只唇角勾起丝笑,道:“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他将茶盖盖回茶杯,左手将茶杯放回茶桌上,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轻敲了敲,唇角勾着笑,抬头和站在一旁的福伯交代,“带谢媒人下去领赏。”   “是,公子。”福伯应一声,侧过身,伸手朝谢媒婆做个请的动作,“您请跟我来。   “诶。”谢媒婆高兴得脸都开花了,心想,这傅公子果真是做大事的,为人处事挑不出半点毛病。   秦桑晚上在房间里看书,房间里点着灯,桌上摆着两叠糕点,她正拿一块红豆糕在吃,听见茯苓在外面喊了声“大人”,唇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傅连溪负手从外进来,见秦桑还好端端地在吃东西,他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今日我请了人过来替我说媒。”   秦桑咬一小口手里的红豆糕,她抿着笑点头,“嗯,见到了。”   傅连溪拉过秦桑的手来,他靠过去些,抬手替秦桑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边问:“她没说我好话?”   秦桑忍着笑道:“说了。说了好多。”她看着傅连溪笑问:“你承诺了人家多少谢媒钱,让人家那么帮着你说话。”   傅连溪俯身吻住她,低声说:“那是因为我好。”   秦桑忍不住笑,“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她脑袋往后撤,傅连溪抬手扣住她后脑,吻着她唇不放,在她唇间低声问:“所以你到底嫁不嫁?”   秦桑一手被傅连溪握住,另一手抵在他肩膀,她唇被吻住,声音有些含糊,“你先放开我……”   “不放。”傅连溪手扣着她后颈,温热的唇在她唇上流连,低着嗓音,继续问她:“嫁不嫁啊?”   “你这是逼婚……”   “嗯,就是逼了。”傅连溪一边吻她,一边哑声问她:“嫁不嫁啊,嗯?”   秦桑忍着笑,含糊问:“我要说不嫁呢。”   “那我就强娶了。”傅连溪哑声回她一句,扣紧她后颈,抵开她唇吻进去。   秦桑怎么可能不嫁,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珍惜都来不及。傅连溪又如何不知道她是在闹着玩,两个人在房间里温存一阵 ,傅连溪笑着捏捏秦桑下巴,“早点睡,我明天早点过来。”   秦桑笑,起身将他往外推,“快走快走,本来就要睡觉了。”   傅连溪被推到门口,回身又搂过秦桑的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走了。”   “嗯。”   两个人分开前都要亲热不舍半天,夜里躺在床上,秦桑心里甜丝丝的,蜷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天快亮才总算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听见外面有动静,醒来推开窗,看到是谢媒婆满脸喜色领着人来下聘来了。   她还在人群中看到唐风和凌南,两人佩着剑,一人站一边,指挥着人将聘礼摆放好。   秦桑也不知道傅连溪到底下了多少聘礼,她在窗边看半天,发现箱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她院子里运。   她都有点傻了,赶紧关窗换衣裳出门。   凌南一看到秦桑出来,高兴地大喊一声,“夫人!”   秦桑问:“你家大人呢?”   “大人一会儿就来。”   秦桑出去外面,门口全是傅连溪的人。   几十个带刀侍卫笔直地在外面站岗,马车排到巷子口去了,下人们正将聘礼一箱一箱从马车上往下卸。   枝柳巷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想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娶妻,如此大手笔。   秦桑刚从里面出来,就见着傅连溪从巷子那头走来。   他负手行来,秦桑好整以暇等着他过来,待傅连溪走近,她忍着笑,低声道:“傅大人,你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傅连溪眼里漾着笑意,说:“哪会。说好了要三媒六聘,让你风光大嫁。”   傅连溪让秦桑风光大嫁,是真的要风风光光地娶她。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桩婚事都为扬州城的老百姓们津津乐道。   城中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不羡慕秦桑的,嫁给傅连溪就算了,单看这娶妻的架势,便知道秦桑在傅连溪心中的位置。   那天午后,天气甚好。   秦桑的院子里格外热闹。   周老前辈拿一本老黄历翻日子,翻来翻去,离得最近最好的日子就在十二月二十六。   傅连溪当下就定下来,说:“行。就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0章   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以后, 傅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碌得不行。   下人们来来往往忙着布置府邸、布置新房,添置夫人以后要用的东西。整个傅府上下都萦绕在喜悦的氛围中。   就连傅连溪这阎王,近来心情也十分好, 唇边何时都勾着点笑。且因为心情好, 近来也十分好说话, 连凌南都敢和自家大人开玩笑了,他那天见着自家大人心情不错, 一时就忘了身份, 也高兴地说:“大人, 属下跟了您这么多年, 还从来没有见您这么高兴过。”   徐重慎坐在对面煮茶, 他拎起茶壶往杯中倒茶,笑道:“你小子懂什么。人生四喜,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们家大人和你们家夫人经历了这么多总算要成亲了,你说他高兴不高兴?”   他说着, 抬眼瞧了瞧傅连溪。   傅连溪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唇角勾着点笑,也没讲话。   初冬的阳光照在院子里,温温和和的, 带着点暖意。是个很好的下午。   傅连溪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他抬眼对上阳光,阳光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今日院子里格外热闹, 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秦桑。   不知是何人订下的规矩,为何定亲之后,成亲前就不能见面了?   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天没见过秦桑了,傅连溪心中不太痛快,忍到傍晚,还是没忍住,福伯来喊吃饭,他起身道:“你们吃。”   边说就边往外走了。   徐重慎回头问一句,“你去哪?”   “有事。”傅连溪敷衍回一句,就径自出了院子去。   徐重慎没忍住笑,啧啧摇头。能去哪儿,估计是忍了几天没见着秦桑,今日忍不住了。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傅连溪从府里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挂在树梢头,正在一点点往下落。   他负手在街上散了会儿步,路过首饰铺进去挑选了半天,给秦桑买下一对耳环。   到秦桑院里的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秦桑正在房间里跟着福婶学绣被子,她之前那床鸳鸯被没有绣完,想继续把它绣完。   正绣着,听见茯苓在外面喊了一声,“大人,您怎么来了!”   傅连溪要往里去,茯苓吓得赶紧拦住他,“诶,大人,福婶说了,您现在不能见公主。”   秦桑在屋里听见,差点要笑出来。   她都能想象出傅连溪这会儿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她其实也蛮想傅连溪的。都三天没见了。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呢。   要是她自己的话,她早让傅连溪进来了,才不管这些规矩。   可福婶在这儿看着呢,哪能放傅连溪进来。   福婶是福伯的老伴,秦桑和傅连溪定亲以后,她就从府里过来,专门照顾秦桑。   老人家讲究规矩,定亲之后就不让傅连溪过来了,说是成亲前不能见面。   傅连溪忍了好几天,哪里忍得住。   福婶听见茯苓在外面喊大人,她哎呀一声,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这个茯苓,可不能放大人进来。”   她跑出去,远远看到傅连溪站在院门口,她连连上前,“哎哟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成亲前不能见面的。快走快走。”   傅连溪实在是最近心情不错,换做以前,谁敢这么跟他讲话。傅连溪一个眼神扫过去,能把人吓得浑身冒冷汗,大气儿也不敢喘。   不过他倒也没有非要进去的意思,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福婶,“给少夫人。”   福婶接过来,笑着道:“诶,老奴知道。您回去吧。”   说着,也不管自家大人了,和茯苓一快把门给关了。   傅连溪就这么被关在外面。   他默了半天,最后没忍住笑出一声。   要是换做从前,借对方十个胆子,也没人敢把他关在门外。   秦桑在里面就听见关门的声音,她抬头往窗外望,就见茯苓和福婶在那儿栓门,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她走回绣架前继续绣她的鸳鸯被,唇角的笑容怎么也下不去。她脑海中想着傅连溪,心中怜惜他,堂堂的傅大人,竟然也有被关在门外的一天。   福婶从外面回来,她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秦桑,“夫人,这是大人给您的。”   秦桑高兴地接过来,她打开看,是一对好漂亮的耳环。   她喜欢极了,拿起来把玩半天,抬头问福婶,“大人呢?”   “我让他回去了。”福婶是长者,认真教育他们,说:“这还有几天就成亲了,不能见面的。”   秦桑虽然也很想见傅连溪,可长辈都这样讲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不矜持一点,于是乖乖哦了一声。   不过她又哪里有那么乖,论性子叛逆,谁能和她比。   等天黑以后,福婶和茯苓都睡觉了,她悄悄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个东西,就出了门。   或许是心灵感应,她猜傅连溪应该还在外面。   果然,等她打开门,往右边一看,就看到傅连溪倚在墙边,正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上,她一下就笑了。傅连溪看着她,也笑了,他眉眼间浮着笑,低声唤她,“还不过来?”   秦桑都快想死傅连溪了,她高兴地跑过去,刚过去就被傅连溪搂住腰,一把带入怀里。   秦桑吓一跳,手撑住傅连溪肩膀,下意识四下张望。   傅连溪瞧着她一脸心虚,好笑得很,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人。”   幸好已经是深夜了,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   秦桑胆子大了一点,她抬头望住傅连溪,“你一直在这里吗?吃完饭了吗?”   “没吃。”傅连溪故意让秦桑心疼他,挺委屈的样子,他抬手捏了捏秦桑的脸蛋,“本来要来和你吃的,你不是把我关在外面吗。”   秦桑忍不住笑,连呼冤枉,“我可没关你,是福婶不让你进门的。”   傅连溪瞧着她笑,手指勾了勾秦桑下巴。   秦桑往后退开一点,她把手里的东西给傅连溪,“送你!”   傅连溪拿过来看,是一个香袋。浅蓝色,绣着两只鸳鸯。   针脚不是很流畅,一眼就能看出刺绣的人应该是刚刚学会。   他抬眼看秦桑,秦桑怪不好意思,她说:“我绣了好几天呢。虽然样子有点丑丑的,不过是我平生第一次绣的东西。”   平生第一次学会绣东西,第一次绣出一对完整的鸳鸯,虽然手法不熟练,针脚也很笨拙,可一针一线都是她的感情。是她想着傅连溪,在灯下一针一线慢慢绣出来的。如果不是傅连溪,她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做这样的事。   傅连溪久久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更深,像深邃无边的夜空。   秦桑见傅连溪一直盯着自己,也不讲话。   她偏头看他,“怎么了?”   傅连溪看着她,轻轻摇下头,嗓音有点哑,“没什么。”   他拉过秦桑的手,在月光下仔细看了很久。   指端有一点红,有几个被针扎破留下的小血点。   他抬眸看她,低声问:“疼不疼?”   秦桑笑着说:“不疼啊。开始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熟练好多了。”   她把香袋拿过来,取下傅连溪腰间的香囊,把里面她之前送他的护身符拿出来,放进她新绣的香袋里。   放好才又重新帮傅连溪系回腰间,等弄好之后,才抬头望住他,“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吃点东西。我也进去了。要不然一会儿福婶醒来找不着我,知道我偷偷跑出来见你,该要说我了。”   傅连溪嗯了声,他拉过秦桑的手,偏头在她脸颊吻了一下,低声说:“早点睡。再过几天就来娶你了。”   秦桑抿着唇笑,她乖乖点头,“嗯,我等你啊。”   这晚之后,傅连溪就老老实实守着规矩,没有再来找秦桑了。   主要是府里也愈发忙碌起来,从前的同僚们得知傅连溪要成亲,哪怕没收到请帖,也千里迢迢赶来道贺。傅连溪近来心情十分不错,但凡来道贺,都敞开大门欢迎,令手下安排住处,届时请大家喝杯喜酒。   云湛来扬州时,是成亲的头一天。晚上,两人坐在院中闲聊,忆起许多从前的事。傅连溪从前是不愿意回首过去的,今晚却难得很平和。对他而言,过去再多苦难都过去了,他如今拥有了秦桑,便觉得从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他已经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了,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怨恨。   这晚他没喝几杯酒,和云湛闲坐许久,回房间也没怎么睡觉。   不是不想睡,是完全睡不着。   他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睁眼到天明。   他唯一有一点后悔的事,就是如果早知道他会这样喜欢秦桑,他就应该早一点,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也不至于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光。   好在他们都还年轻,未来也还有很长的时间留给他们厮守。   秦桑也没有怎么睡着,且第二天一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其实认真讲,这是她第二次成亲了。可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喜悦和紧张。   当初和亲,她是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连半点害羞的心思也无。满脑子都是怎么应付过去,拜堂的时候想的也都是这破地方哪来的这么多破规矩,怎么还没有完?她脑袋都要被那些沉甸甸的首饰给压垮了。   可今天却不一样,她坐在梳妆镜前就开始紧张了,而且比什么时候都乖,乖乖坐着,由着侍女们替她梳发,替她化妆,什么珠钗首饰往头上戴都没意见,唯恐弄得不好看,还时不时拉茯苓问问,“好不好看?”   茯苓都忍不住笑了,她说:“上回也是成亲,怎么没见您这么紧张?”   秦桑小声道:“上回能一样吗。”   她照照镜子,抬手摸摸头上的珠钗,“这个好看吗?”   茯苓笑着点头,“公主您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何况反正不管你怎么样,在大人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这话叫秦桑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她唇角弯起笑,望着镜中穿着新娘嫁衣的自己,不知怎么,脸颊烫烫的,竟然真的有一点害羞了。   她梳妆好,喜娘拿来盖头,替她盖上,叮嘱她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将盖头取下来了。   秦桑想起头一回嫁人的时候,她是恨不得立刻把盖头取下来,一被送去洞房立刻就把盖头扯了扔了。   如今却乖乖坐在床边,喜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辈子都没这么听话淑女过。   她在床前坐了一阵,听见外面敲锣打鼓很是热闹。   媒婆突然从外面跑进来,高喊一声,“吉时到!送新娘出门!”   “公主,要出门了。”茯苓从旁小心搀扶起她。   秦桑心跳突然变很快,脸在盖头底下烧成了红云。   她被侍女和喜娘们搀扶着簇拥出门,她蒙着盖头,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的场景,但她听得出有很多人,在一声声高声恭喜中,她垂着眼看见傅连溪朝她走来。   他朝她伸出手,秦桑恍然想起初来中原时,傅连溪当时也这样将手伸给她,可他的手凉得像冰,蒙着盖头她都能感觉到他的不耐和厌烦。   人生真是很奇妙。   那时候,她怎么能想到,她竟然会再次嫁给傅连溪。并且是如此期待的,如此羞涩的。   她抬起手,覆到傅连溪手上,他反手握住她。   他手心温暖,将她牢牢握着。   秦桑心跳很快,喜悦又感到害羞。   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频繁地感到害羞。大概是因为终于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周围的道贺声潮水一般,一声接一声。   傅连溪牵着她手,扶着她步下台阶。   有人高喊了一声什么,她太紧张没有听清,但跟着傅连溪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她下意识搂住傅连溪脖子,知道应该是要上花轿了。   傅连溪将她抱进花轿的时候,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笑着问了她一句,“紧张吗?”   秦桑脸都要烫得不行了,哪肯答他,她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傅连溪心情极好,他直起身,将花轿帘子放下来,随后翻身上马。   秦桑坐在花轿里,脸颊耳根都发热,却仍旧乖乖盖着盖头,坐得端端正正。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乖巧过。   外面敲锣打鼓万般热闹,秦桑坐在轿中,她心中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起刚认识傅连溪的时候,想起傅连溪明明喜欢她嘴硬不肯承认的时候,又想起前不久差点要和傅连溪天人永隔,想起傅连溪狠心给她下药,想让她忘记他。她想起很多,最后全部化作感激,感激老天爷没有真的拆散他们。   她心中有巨大的喜悦,这份喜悦一直持续到礼成,被送入洞房,也依然满满溢在心间。   外面天已落暮,前院宾客满座,很热闹。   后院就显得安静许多。   秦桑乖乖坐在床头,肚子饿了也没有嚷着要东西吃。   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嫁人的时候,一进屋就扔了盖头到处找东西吃。如今想来,又有些好笑。   茯苓在旁悄声问她:“公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桑摇摇头,小声道:“还没揭盖头呢,不能吃东西。”   茯苓忍着笑,“以前也没见您这样乖。”   秦桑知这丫头打趣她,她脸微红着,也没反驳。   房间里燃着大红色的龙凤烛,蒙着盖头,秦桑都能望见眼前是一片红色。   她想着或许要等一阵,毕竟前厅宾客众多,傅连溪一一应酬也需要些时间。   可谁没等多久,就听见茯苓突然喊了一声,“大人。”   傅连溪手里端着碟糕点,他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茯苓立马屈膝行礼,领着屋里的喜娘和侍女们退出去。   房门从外关上,房间里瞬间就剩下秦桑和傅连溪两个人。   大概因为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所以秦桑就有一点紧张。   她双手不自觉攥住了身前的裙子,她听见脚步声靠近,垂着眼睛看到出现在她眼下的男人的鞋。   她闻到熟悉的沉木香,比平时稍微浓一点,但依然很好闻。是独属于傅连溪的味道。   傅连溪迟迟不揭盖头,也不讲话,她便不自觉更加紧张。手攥着裙子,她很想叫一叫他,可喜娘讲了,新娘子要矜持一点。   于是便乖乖的没有出声。   就在她瞎紧张的时候,傅连溪终于又上前两步,他俯下身,手捏住盖住下方,然后慢慢地往上揭开。   秦桑的脸一点点露出来,傅连溪看着,竟然觉得紧张,心跳有点快。   生死当前都不皱下眉头的男人,生平第一次觉得紧张。   等盖头完全揭开,秦桑的脸彻底露出来,傅连溪已然被迷得入了神。   他就那么看着秦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秦桑被他看得有一点害羞,但还记着新娘子要矜持些,不好先开口讲话。于是微微低下头,垂下眼睫。   可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傅连溪手捏住她下巴,俯身就朝她吻过来。   她被傅连溪带得微微扬起脸,傅连溪没有喝酒,唇上有淡淡的茶香,他吻了好久,才终于微微松开她。   他看着她,眼睛里蕴着笑意,低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乖?”   秦桑小声道:“喜娘讲的,今天成亲,新娘子要矜持一点。”   傅连溪给逗笑了,他拉起秦桑,“饿不饿?累不累?”   他拉秦桑去桌前,桌上有不少瓜果点心,还有他刚刚拿来的枣泥糕。   秦桑抚着裙子坐下,道:“累倒不是怎么累,就是有一点饿。”   傅连溪把枣泥糕端她面前,说:“你不是爱吃宫里御厨做的枣泥糕吗,我帮你把师傅要过来了,以后想吃随时都能做。”   秦桑手里拿块枣泥糕在吃,眼睛亮亮地望着傅连溪,她眼睛弯着笑,像是可爱的小狐狸。   傅连溪瞧着她笑,抬手把她头上的朱钗首饰一根根取下来,“戴这么多,重不重?”   秦桑道:“重啊。可重了。”她看着傅连溪,认真问:“好看吗?”   傅连溪点头,“好看。”他看着秦桑,认真说:“你什么样都好看。”   秦桑一下笑了,她问傅连溪,“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前面都应酬完了吗?”   傅连溪道:“有阿慎在。”   秦桑问:“那他们不拦你啊?不灌你酒?”   傅连溪勾唇一笑,“他们倒是敢。”   他拎过桌上的酒壶来,又拿两个杯子,将酒倒上,“不过我们俩要喝交杯酒的。”   秦桑看着桌上的酒杯,她抿着唇笑,有一点害羞。   傅连溪把酒满上,他端起来,递一杯给秦桑。   秦桑接过来,桌上的龙凤烛亮着,烛光摇曳着照在她红彤彤的脸上。   傅连溪笑着逗她,“知道怎么喝交杯酒吗?”   秦桑气得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好笑道:“我是傻子吗?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还不知道交杯酒怎么喝?再说,福婶都讲了。”   她主动把手穿去傅连溪手腕,“看见了吗。”   傅连溪看着她,眼里满满的全是笑意。他握住秦桑另一只手,笑着逗她,“会喝交杯酒,会洞房吗?”   秦桑愣了一下,脸一下通红了。杯子里的酒差点都洒出来。   “会……会啊……”她都不敢看傅连溪眼睛,催着他先把交杯酒喝了。   喝完酒,傅连溪拿走她手里的酒杯放下,随后就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   秦桑吓一跳,下意识搂住傅连溪脖子,“你干嘛?”   傅连溪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抱她去床上,俯身压过去,吻在秦桑唇上,低笑问:“怎么洞房?也教教我。”   秦桑被他逗得脸通红,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自己不会吗……”   “你不是说你会吗?”他撑在秦桑身上,抬手将红色的喜帐一勾,红色的垂幔落下来,彻底挡住了外面。   两个人秘密的空间里,秦桑脸更红了,偏又不想丢脸,小声嘀咕,“就……就脱衣服……”   “嗯?然后呢?”傅连溪声音里带着笑,右手解着她腰带,秦桑看着傅连溪解她衣裳,呼吸都紧张了。   她也不敢看傅连溪的眼睛,偏过头看红色的床幔,小声嘀咕,“我不知道啊……”   傅连溪哪肯让她偏开头,他转过她脸来,看着她眼睛,低声说:“看着我。”   秦桑被迫着转回头来,她眼睛水润润的,望着傅连溪微微染上情、欲的眼睛,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和傅连溪对视的瞬间,她心跳快到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可傅连溪也没有给她平静的时间,低头就吻住了她。   芙蓉帐暖,春宵几度。   这晚秦桑才知道,话本子里讲的那些都太浅了,原来洞房是这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更太晚了,来了来了~ 第41章   秦桑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软得没一点力气,连抬一下眼皮都觉得累。   她蜷在被窝里, 只露出双眼睛外面, 看着红色的床幔, 心里想,话本子里可没有告诉她, 洞房之后居然会这么累。   她蜷在被窝里, 一动不想动, 就想一直赖在床上。   她看着眼前的红色床幔发呆, 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昨晚的洞房花烛。她从前觉得亲吻就已经很亲密了, 昨晚才知道,两个人居然还能那么密不可分。   她想着想着, 脸不禁烫起来,索性把脑袋彻底钻进被子里。像一只害羞的小狐狸,躲了起来。   她在被窝里躲了一阵,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但大概不怎么早了,因为听见茯苓在外面和其他侍女小声讲话,让小声点,不要吵着她。   心中顿时有些难为情, 成亲第一天就赖床,像什么样子呢。她脑海里又浮想起昨晚,脸又热起来。她从被窝里起来, 心想,傅连溪也不叫她,就让她一直睡,今日宾客估计还没有走,她这样睡一上午,简直没脸去见人了。   她穿上外裳,坐去梳妆镜前梳头发,头发长长地垂落在胸前,她拿起梳子梳一梳发尾,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颈侧有傅连溪昨晚亲过她以后留下的红色的印记,她凑近些去看,又抬手摸了摸,疼是不疼,就是叫人难为情。   她正看着,听见傅连溪在外面说:“去打水。东西给我就行。”   她坐直身体,回头往门口望,傅连溪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在只盛着食物的托盘。   傅连溪原本以为秦桑还在睡着,进屋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勾唇一笑,“醒了?”   他将手里托盘放在桌上,走去秦桑面前,接过秦桑手里的梳子,站在身后替她梳一梳头发。   傅连溪哪里给女人梳过头发,笨手笨脚,好在秦桑头发柔顺,由着他折腾,倒也没被弄疼,她望着镜中认真给她梳头发的傅连溪,问:“现在什么时候时辰了?”   傅连溪道:“快午时了。”   秦桑闻言,眼睛蓦地睁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回头,“这么晚了?!”   傅连溪唇角勾起笑,他将手里梳子放回桌上,勾过一张凳子来在秦桑跟前坐下,他拉住秦桑的手来,低头亲一亲,问她:“饿不饿?”   秦桑当然饿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她这会儿没心思想吃的,她没好气看着傅连溪,“你也不叫一叫我。哪有新娘子第一天就睡这么久的。”   她想起昨晚,脸上又浮上红云。真是没脸见人了。   傅连溪一笑,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他拉过秦桑,让她坐在他腿上,偏头亲她脸颊,说:“早上那么早,我可舍不得叫醒你。”   他目光落在秦桑颈侧的红印上,喉结微微动一下,忍不住低头吻上去。   秦桑唔了一声,下意识偏头,“痒啊……”   傅连溪脸埋在她颈侧,低低笑了。   他拉起秦桑的手在手里把玩,时不时低头亲一下,问着:“累不累?今天想出门吗?还是就在家里?”   秦桑问他:“客人们都走了吗?陛下呢?阿慎师弟他们呢?”   傅连溪道:“他们自己玩,不用管。”   秦桑睁大眼,“哪有这样的。”   傅连溪难得哈哈笑开,“怎么不能?咱们新婚,他们也知道不要来打扰我们。”   他亲一亲秦桑的唇,带笑的眼睛看着她,“要不然咱们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   秦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读懂了他眼里的暗示,她脸一红,想到昨晚,说话都有点结巴,“不……不要……”   傅连溪眼里笑意更深,他低头吻她,唇在她唇间低声问:“不要什么,嗯?”   秦桑脸和耳根都烫起来,“傅连溪,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嗯?”傅连溪声音里都带着笑,光听声音都知道他现在有多愉悦。   秦桑脸红耳热,不想再搭理他。   被傅连溪缠着吻了一会儿,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息,秦桑撑着傅连溪肩膀,认真问他:“你下午有事吗?我们去一趟千佛山吧。我想去祭拜母亲。”   傅连溪早就备好了祭拜的东西,他手指温柔摩挲着秦桑的脸颊,低低嗯一声,说好。   秦桑洗过澡,梳洗之后,和傅连溪一起去前厅,和陛下见了个面,顺道吃个午餐。   云湛毕竟是皇帝,不能离京太久,吃过午饭便打道回京城了。   秦桑陪着傅连溪去门口送云湛,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才回过头来,抬头笑着望住傅连溪,“我们也走吗?”   傅连溪笑,抬手捏捏她脸,“走啊。”   唐风上前来询问,“大人,可否要备马车?”   千佛寺离得不远,傅连溪道:“不必,我和夫人自行去,你们不必跟着。”   “是。”   秦桑回府里拿一点东西,很快就跑出来。   傅连溪牵过她手,牵着她往前走,低眸问她:“去拿什么了?”   秦桑笑眼弯弯的,说:“钱。”   傅连溪一挑眉,“拿钱做什么?”   秦桑认真说:“给寺庙捐一点功德。”   傅连溪一下笑了,“我有带钱。”   秦桑笑,说:“反正是你的聘礼,我怕我一辈子也花不完。”   秦桑现在想起傅连溪来下聘那天,还是觉得很好笑,哪有人那么夸张,送来的聘礼她的院子都堆不下了。   害她那之后出街,随便碰上个不太熟的人,都要过来拉住她手,夸她一句好福气。   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福气。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会遇到傅连溪。他这么好,还这么爱护她,母亲在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她和傅连溪说:“我出嫁前一天,又梦见母亲了。”她唇角弯着笑,说:“母亲这次是笑着的,她说我嫁给你,有你在我身边,她就放心了。”   傅连溪笑,抬手摸摸她脑袋。   他去给母亲上香,虔诚地承诺,会爱护她一生一世,请母亲泉下安心。   两人祭拜完母亲,又去寺庙里捐了功德。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两人牵着手,背后是慢慢落下的夕阳。   “刚刚在庙里,许了什么愿?”傅连溪问她。   秦桑笑,“既然是愿望,当然不能讲了。”   傅连溪问:“我也不能讲?”   秦桑哈哈笑开,“当然不能。”   她凑去傅连溪跟前,抬头笑着问他,“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傅连溪看她一眼,把她的话还给她,“既然是愿望,当然不能讲。”   秦桑哈哈笑起来,她抱住傅连溪手臂,脑袋枕在他肩膀上,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傅连溪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唇角勾着点笑,“是吗?说说看。”   秦桑嘴角弯弯的,道:“肯定是想和我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傅连溪笑,没应她。不过抬手勾了勾她下巴,问她,“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啊,下山去看看。“她双手将傅连溪手臂抱得更紧一点,脑袋仍枕在傅连溪肩膀上,夕阳在他们身后慢慢落下,眼前的日子再幸福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些婚后日常~~~ 第42章   秦桑和傅连溪成亲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底, 进入一月后,夜里一场雨下来,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 俨然迎来了寒风凛冽的深冬。   秦桑半夜醒来喝水, 听见外面下午, 寒风猎猎。她搁下水杯,走去窗边想看看, 结果刚一打开窗, 凛冽寒风直直扑在她脸上, 冰刀子似的, 冻得她顿时打了冷颤, 立刻把窗户关上。   她脸一下被吹凉了,将窗一关, 立刻就跑去床上,揭开被子里就往傅连溪怀里钻,“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她冰凉的两只小脚伸到傅连溪腿上,在上面蹭了蹭。   傅连溪被她闹醒, 止不住笑,他将秦桑两只冰凉的小脚夹住,手也将她两只手握住,“谁让你跑出去的。”   秦桑脸还凉着, 把脑袋埋进傅连溪怀里,闷声道:“好冷啊。我就在窗口站了一下,湿冷冷的风, 冷死我了。”   傅连溪笑,低头吻在她耳朵上。他用体温包裹着她,低声问:“现在好点吗?”   秦桑点点头,“好一点。”   她抬头望着傅连溪,“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雪啊?”   傅连溪道:“不太会。不过降了温,明天你出门要多穿点。”   秦桑前几天将她的医馆重新开门,白天就去医馆给人看诊,下午傅连溪来接她,两个人再一起回家。   秦桑乖乖嗯了一声,在傅连溪怀里靠了一会儿。   傅连溪被秦桑闹醒,已经全然没了困意。他低着头,亲吻着秦桑的耳根,又慢慢向下,温热地含住她耳珠。   秦桑耳后的位置最为敏感,身体不自觉地发软,她想躲,出口的声音却有些哑,“别……别……”   傅连溪在被子里翻身覆在秦桑身上,他吻她眼睛,又慢慢往下,吻她脸颊,最后落在唇上,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笑,“别什么……”   秦桑脸红耳热,偏偏身体发麻,“……你不累啊……”   明明晚上才……   傅连溪笑,“你试试。”   他话落,就抵开秦桑的唇,吻进去。   秦桑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彻底投降。   事实证明,男人在这方面的体力比她想象中厉害太多。也可能只是傅连溪这样。   她到后面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双臂抬高环在傅连溪脖颈,脸埋在他颈侧,眼睛里莹莹润润地蓄着泪,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最后晕晕乎乎也不知何时结束的,迷迷糊糊感觉到傅连溪抱她去后面的温泉泡澡,两个人又在温泉里胡闹了一番,她彻底晕过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秦桑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傅连溪倒是老早就起了,靠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里,账本都看完两本,见到秦桑醒来,懒懒地蜷在被窝里不动,他不由得笑。放下手里账本,过去捞人。   他走去床边,俯身将秦桑从被窝里抱出来,秦桑身体腾空,下意识搂住傅连溪脖颈。   傅连溪抱她去桌前吃早餐,笑她,“这么累?”   秦桑没好气看他一眼。   傅连溪笑开,逗她说:“明明一直是我在出力,让你稍微动一下都要害羞——”   秦桑脸一下羞红了,她连忙捂住傅连溪的嘴,通红着脸,“不准讲,闭嘴。”   傅连溪笑,拉下秦桑的手来,捉在唇边亲了一下,“好。”   他将秦桑抱去桌前坐下,摸摸她脑袋,让她吃东西。   房间里烧着暖炉,一点不冷。秦桑吃过东西,总算有了力气。她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太饿了。   吃早饭的时候,唐风有事情来汇报,傅见溪出去了一趟,秦桑自己吃完,洗漱好换了衣服就准备出门去医馆。   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外面雨倒是停了,但风依旧很大,呼啸地吹着,吹得院子里的树枝都东倒西歪。   傅连溪处理完事情回来,见秦桑要准备出门,他拉过她手握了握,眉心微微蹙起,“这么凉。”   他回头吩咐侍女去拿汤婆子。   茯苓从房间里抱出一件斗篷来,傅连溪接过去,披到秦桑身上,又站在她面前,低眸替她仔细系好带子,“我一会儿派人送些碳火过来,最近天要越来越冷了,在医馆待着也不要着凉。要是着凉了,我又要逼你吃药,你又该怪我了。”   秦桑看着傅连溪低着眸认真给她系斗篷带子的模样,她听着他这样叮嘱她,心中甜甜的,她乖乖嗯了声,“又不是小孩子,我哪有那么笨。”   傅连溪抬手捏捏她脸,笑道:“我看你是挺笨的。”   秦桑笑,她拉下傅连溪的手握住,踮脚过去,偏头在傅连溪脸上亲了一下。   她亲完抬起眼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道漂亮的月牙。   傅连溪瞧她一会儿,也笑了。   他拉起她手亲了一下,道:“我一会儿出门办事,晚点过来接你。”   秦桑眼睛弯弯的,嗯一声,等侍女拿来汤婆子,便抱着汤婆子先出门去了。   她走一段路,又回头望望傅连溪。   傅连溪负手站在廊下,也仍在看着她。   她冲他挥挥手,傅连溪瞧着她笑。这世界有那么多的人,但傅连溪的眼睛里,永远都只有一个秦桑。   福伯在身后看着,心里既感动又欣慰。   他想应该去上一柱香,感谢老天爷将夫人送来了大人身边。   他家大人从前过得太苦,太孤独,如今终于有一个家了。   寒冷的冬天并没有很漫长,除夕之后,天气一天天慢慢暖和起来。到三月份的时候,扬州城迎来了最美的季节。   春风和煦,阳光和暖。   那日秦桑在医馆替人看病,她那天分外有些不舒服,吃不太下东西,替一位大婶诊脉的时候甚至没忍住干呕了两下。   她捂住嘴,皱着眉拿笔写方子。心中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看病的大婶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她眼睛一亮,“桑桑姑娘,你这是有喜了?”   秦桑其实自己也有点怀疑,她笑了笑,“可能吧。”   秦桑把开好的方子给了大婶,让她去伙计那边拿药,然后就起身去了后面。   茯苓刚刚在帮忙拿药,这会儿见自家姑娘往后面去了,连忙跟着跑过去,她高兴极了,“公主,公主,您真有喜了?”   秦桑坐在贵妃椅休息,她给自己倒一杯水喝,抿着唇笑,“不知道啊。可能吧。”   茯苓高兴问:“大人知道吗?”   秦桑摇头,不由得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她说着,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脉上,探了许久,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第43章   秦桑给自己诊出喜脉, 她还怕自己诊错,下午闲着无聊的时候,又仔细给自己诊了一次。   确实是喜脉来着。   她坐在那里出神, 低着头, 手抚在她小腹上, 心中既觉得神奇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   她肚子里竟然有个小宝贝了,是她和傅连溪的孩子。   整个下午, 秦桑都有些晕晕乎乎, 因为下午医馆人少, 她就坐在椅子里, 托着脸颊出神, 时不时摸一摸小腹,唇角弯弯的, 藏都藏不住的开心。   半下午的时候,傅连溪忙完正事,来医馆接秦桑回家的时候,时间尚早。   秦桑正在帮一个小朋友看病。   小朋友闹肚子, 被娘亲抱着,正一搭一搭地抽泣。   秦桑替她诊脉,又俯着身子轻轻摸摸她肚子,“这里疼吗?”   小姑娘挂着眼泪点头, “疼。”   秦桑笑,哄小孩子的时候声音都温温柔柔的,说:“是吃坏了肚子, 又着了凉,我开一副药,回去吃几次就好了。”   她直起身来的时候,抬头正好看见傅连溪从外面进来,眼睛一下就亮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傅连溪笑,“忙完就过来接你了。”   他走过来,抱着小孩的大娘忙也问好,“傅公子,您来了。”   傅连溪刚来扬州的时候,就声名远扬了,毕竟长得太俊,就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一个抬眼的眼神,流露出的气场就绝非是普通人。大家早就在私下猜傅连溪是什么来头,直到傅连溪三媒六聘,娶秦桑过门,更是轰动了整个扬州城。   最要紧的是,傅连溪成亲,连知府大人都上门道贺。可见此人来头。   不过傅连溪早已下令,不让泄露他从前的身份。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知道。   大家虽然好奇,但具体也不知傅连溪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就连知府大人都敬重几分的人,即使不说,大家心中也清楚,至少绝对是不敢惹的人物。   前阵子扬州新开了一间太白楼,跟着又接连开了茶庄、丝绸铺、金铺,整条街都被同一个人盘下来。   这些店倒也不是凭空起来的,全都是在全国都鼎鼎有名的商铺。只是从前未开来扬州,这几家店铺一开,几乎全扬州城的老百姓都沸腾了,太白楼吃饭都要排队,一度个个都在猜,怎么这几间全国鼎鼎有名的商号突然开来了扬州。   直到前不久有个在太白楼做事的伙计私下悄悄和人说:“我也是听说的,太白楼,还有一条街上挨着的茶庄、丝绸铺、金铺,这几家商铺,背后的老板都是傅公子。”   大伙全都被震撼到,但是一想,又觉得放眼整个扬州,估计也就只有傅连溪有这样的本事。如果说这几家商铺,背后老板都是傅公子。那岂不是全国所有的连锁商铺,背后的老板都是傅公子?   大家猜出这位傅公子来头不小,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来头。一时间都震惊不已。   那小伙计还悄悄透露说:“我听我们掌柜的说,傅公子之所以把太白楼开到扬州,全是因为他夫人喜欢吃太白楼的东西。听说傅公子特别疼他夫人,宠得跟什么似的。”   “看不出来啊,傅公子还是个情种。”   “怎么看不出来。我早就看出来了,当初傅公子娶妻那架势,可不就是娶个宝贝疙瘩吗。”   事实上,说傅连溪富可敌国,都一点不夸张。他当初状元出身,为了赢得陛下信任,后又出征打仗,拿命拼出一条血路,立下无数战功。对他而言,做生意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不过实际上,他当初之所以开这么多商铺,不过是因为市井中三教九流,每天来来往往人多,他好借此在民间建立他的情报网,帮云湛收集情报,好辅佐他处理国事。   去年离开京城时,他已经将手里的情报组织全都交给了云湛,也算是卸下一身的重任,功成身退。如今不过是做点生意,对傅连溪而言,实在太简单的事。   傅连溪对抱着小孩的大娘微点下头,走去秦桑旁边,随便拉张椅子坐下,等着她给病人看诊。   秦桑开这间医馆,完全不赚钱,遇到家里困难的,都是免费给人家治病,有时候还会用到很昂贵的药材,别的药堂不救,她就收下。一个月下来,别说赚钱,不亏钱就不错了。   按理姑娘家不该这样抛头露面,可秦桑想做,傅连溪也从未阻止过她。她喜欢做的事,他都愿意支持她。   何况治病救人的事,他为她骄傲都来不及。   秦桑开好处方,让茯苓去帮忙抓药。   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哭着问:“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吃药,我怕苦。”   秦桑摸摸小女孩的头,温柔地说:“不吃药不行的呀,不吃药肚子就会一直疼。而且姐姐拿的药不苦,闭着眼睛一口气就喝下去了。”   她正说着,听见傅连溪在旁边低笑了声。   她回头去看他,傅连溪靠在椅背里,瞧着她笑。   两个人已经太默契了,秦桑一眼就知道傅连溪在笑什么。不就是笑她也怕苦,每次喝药都要他哄吗。   她没好气的,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傅连溪一下,眼神控诉,“不准笑。”   傅连溪眼里笑意更深,秦桑被他笑得脸红,索性不搭理他,扭过头去继续哄小朋友。   茯苓抓好药拿过来,秦桑吩咐她,“去包些蜜饯来,给王大娘带回去。”   王大娘闻言忙摆手,“不不不,桑桑姑娘,已经很麻烦你了,哪还能再拿您的东西。”   秦桑笑道:“只是小零嘴,给小蝴蝶喝完药吃的。”   她说着,端起桌上装着蜜饯的盘子递给小姑娘,“尝一个。”   小蝴蝶有点害羞,她抬头望一望自己的娘亲,见她娘亲点头同意了,才伸出手来,小心拿了一颗蜜饯。   她吃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桑。   秦桑俯着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脸颊,和小女孩平视,笑着问她:“好吃吗?”   小女孩点点头,“甜。”   秦桑一笑,摸摸她脑袋,“那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喝药,喝完药吃颗蜜饯就好了。”   小蝴蝶乖乖点头,茯苓正好包好蜜饯拿来,秦桑道:“你送送。”   茯苓诶一声,“大娘,走吧,我送你们。”   王大娘抱起女儿,对秦桑道了谢,才随着茯苓离开。   人走去门口了,小蝴蝶还趴在娘亲的肩头,冲秦桑挥手,小声说着,“姐姐再见。”   秦桑弯着唇笑,也冲她挥手,“小蝴蝶再见,好好吃药。”   人走后,秦桑还望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时,发现傅连溪在看她,唇边勾着笑,不知在想什么。   秦桑一笑,问他:“傅公子,笑什么呢。”   傅连溪笑,“我怎么没见你这么温柔过。”   “哪有。”秦桑拉住傅连溪的手,俯身靠过去些,笑着问他,“我对你不温柔吗?”   傅连溪靠在椅背里,垂眸看她,他唇角勾着笑,抬手勾勾她下巴,“你说呢?”   秦桑笑,她拉下傅连溪的手,两手握住,她眼睛亮亮的,望着傅连溪,忽然问:“傅连溪,你觉得刚刚的小姑娘可爱吗?”   傅连溪道:“没你可爱。”   秦桑噗地笑出声,“我说真的。”   “是真的。”傅连溪笑,他坐直身体,俯身捏捏秦桑的脸蛋,笑道:“谁有我夫人可爱。”   秦桑被傅连溪哄得开心,嘴角都要合不拢了。她双手握住傅连溪的手,像要宣布什么大事一样,那么认真,看着他问:“傅连溪,你喜欢小孩子吗?”   傅连溪看秦桑的表情,微微愣了下。   秦桑见傅连溪愣住,就猜他大概是猜到了,她又笑,“问你啊。”   傅连溪看她好半晌,总算慢慢回过神,他点头,双手将秦桑的双手拢在手心,他看着她眼睛,低声说:“喜欢,你的就喜欢。”   他目光下移,落在秦桑平坦的小腹上,心脏像忽然被什么攥住,竟然有些紧张。   他伸手轻轻触碰秦桑的小腹,激动又有些紧张,抬头问秦桑,“有……有了吗?”   秦桑笑着点头,“嗯。”   她问傅连溪,“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傅连溪后知后觉,现在只觉得心跳都有点快,他道:“都喜欢。”   他小心翼翼,都不敢把秦桑的手握得太紧,怕弄疼她。他担心问:“有哪里不舒服吗?难受吗?”   秦桑笑,摇头,“现在还好。就是今天有点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傅连溪顿时皱眉,“什么都没吃吗?”   秦桑点点头,委屈巴巴的,“中午吃了一点点。”   傅连溪看着心疼,他抬手摸摸秦桑的脸,看着她,低声说:“回去我让厨房做点你爱吃的,不吃饭怎么行。”   秦桑乖乖点头,她笑着,说:“好。”   秦桑本来还想再看会儿诊,不过傅连溪现在哪里放心得下,立刻让人备轿,然后就带着秦桑回家去了。 第44章   秦桑自从怀孕以后, 傅连溪就格外紧张。那天晚上她洗漱好,都准备要睡觉了,傅连溪还在看书。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医书, 专门讲孕妇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秦桑钻进被窝里,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边裹被子一边喊:“傅连溪,睡觉了。傅连溪, 傅大人, 傅公子——”   她见傅连溪还不搭理她, 索性从床头探出个脑袋, 望向还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傅连溪, 喊道:“傅连溪,我冷, 快睡觉吧。”   傅连溪被秦桑一连串的喊给逗笑了,总算合上书放回书桌,他起身走去窗边,将窗户关了, 而后才走去床边,坐去床边帮秦桑掖掖被子,“等我会儿,洗漱好就来。”   秦桑乖乖点头,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傅连溪瞧着, 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而后才起身去洗漱。   傅连溪去后面洗漱,秦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等他。她看着被她放在枕头边的竹编小兔子,伸手戳着玩。   等傅连溪洗漱好上床来,她转个身就钻进傅连溪怀里。   两只脚也顺势搭到傅连溪脚上。   傅连溪皱了皱眉,“脚怎么这么凉?”   他坐起身,将秦桑两只手握手里暖一会儿。   秦桑道:“怀孕了好像脚要凉一点。”   傅连溪心疼得蹙眉,他起身下床,去外面吩咐人烧两个汤婆子来。   秦桑道:“其实不烧也没事。”她笑道:“反正我可以把脚放在你身上。”   傅连溪笑,他走回床边,抬手帮秦桑掖了掖被子,又将手伸进被子里,帮秦桑暖脚。   秦桑心里甜甜的,望着傅连溪笑,   傅连溪瞧着她笑,也不由得笑了,“有这么好笑?”   秦桑笑着点头,她望着傅连溪,心中只觉得无比幸福。   她忍不住夸,“傅连溪,你长得真好看。”   傅连溪抬眸瞧她,微挑了下眉,唇角勾起点笑意,“怎么了?今晚嘴这么甜?”   秦桑笑,她冲傅连溪招招手,示意他下来一点。   傅连溪放开她脚,俯身过去,秦桑抬起手臂搂住他脖子,主动吻上他。   傅连溪只微怔了一下,下一瞬便反攻进去,两人缠绵很久,到最后都有点喘息,傅连溪眼里明显有了克制的欲、望,他捏捏秦桑的脸,低哑着声道:“这个时候你就别招我了,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抵抗力?”   秦桑脸红红的,她下意识往傅连溪身下瞥了一眼,瞬间脸更红了,小声道:“我……我没招你……”她说着,又抬头,理直气壮,“我不能亲你吗?我喜欢你才想亲你。”   傅连溪看着她,半晌,没忍住笑了,他低头在秦桑唇上吻了一下,“知道。我也很喜欢你。”   傅连溪鲜少有这样直白的表白,秦桑听得心中又涌上甜蜜,等侍女拿来汤婆子,她蜷在傅连溪怀里,闭着眼睛睡觉。   傅连溪在被子里握着她一只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说:“明天别去医馆了。”   秦桑愣了下,从傅连溪怀里抬头看他,“为什么?”   傅连溪看着她,说:“我不放心。书上说,怀孕初期是最危险的,我看这几个月你就待在家里,我也放心一点。”   秦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呀?”她仰头亲亲傅连溪的唇,“你别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傅连溪怎么可能放心得下,索性秦桑去哪,他也跟着去哪。   秦桑去医馆给人看病,傅连溪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休息区饮茶,偶尔商铺的掌柜们有事汇报,也全都跑来医馆找人。   刚开始几天秦桑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傅连溪坐在那边也不会打扰她。可过了几天,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傅连溪完完全全会影响到她。主要是傅连溪长得太好看,她总忍不住去看他,一看就想过去要亲亲抱抱。   她那天实在是忍不住,把傅连溪拉去后面的休息室,“你以后就在这里等我,不准去前面。”   傅连溪被秦桑按坐到椅子上,他奇怪,“怎么了?我也没打扰你。”   秦桑道:“你有。你坐在那里,我怎么认真给别人看病。你一坐在那里,我就总忍不住看你。”   傅连溪微愣了下,他挑眉看着秦桑。   秦桑被他看得脸红,“反正你不准去前面,再说,你没发现最近来我医馆看病的姑娘都多了吗?”   她说着,心里又有些酸溜溜,她双手捧住傅连溪的脸,“你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吗?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姑娘惦记着你。”   傅连溪笑了,他拉过秦桑,让她坐在他膝上,他抬手捏住秦桑下巴,打量着她笑道:“别的女人我没看到,醋坛子倒是看到一个。”   秦桑没好气,拍下他手。   傅连溪笑,他抬手扣住秦桑后颈,低头吻住她,吻了好久才稍微松开,低哑着声音在她唇角低声说:“倒是难得见你为我吃一回醋。”   秦桑手搭在傅连溪肩膀,嘴唇被含着,她声音有些含糊,小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为你吃醋。”   傅连溪道:“冤枉。”   秦桑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笑,她往后躲,傅连溪追过她继续吻她。   闹了一会儿,她明显感觉到傅连溪身体有了反应,推着傅连溪肩膀,喘息着道:“诶,别闹了,你一会儿又该怪我招你了。”   傅连溪吻她好一阵才松开,他抬手捏她脸,没好气道:“你招我还少吗?”   秦桑哈哈笑起来,她拉过傅连溪的手,让他摸一摸她的肚子,“你有没有感觉大了一点?”   傅连溪手覆在秦桑小腹上,小心翼翼的,他看了半天,低声问:“他会踢你吗?”   秦桑笑道:“现在还好。还早嘛。”   秦桑孕期里因为孕吐,胃口不太好,有段时间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把傅连溪急疯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紧张得不行,尤其是厨房的师傅们,一个个吓得不行,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每天绞尽脑汁地给做好吃的,盼着他们家夫人能多多少少吃一点。   要不然傅大人发起火来,他们真是怕。   中午,福伯匆匆忙忙端着厨房做的菜过来时,傅连溪正坐在床边,拉着秦桑的手,陪着她。   秦桑有点累,闭着眼睛在休息。   福伯往里面望一眼,站在门口,有点不太敢进去。他小声问茯苓,“夫人今天还是不舒服吗?”   茯苓也心疼,她摇摇头,“还是老样子。大人都要担心死了。”   她看一看福伯手里端着的菜,道:“给我吧。我送进去。”   “诶。”   茯苓将盛着饭菜的托盘送去里面,也不敢端去床边,只把饭菜摆在桌上,小声道了句,“大人,厨房送了饭菜过来,还是热着的。”   傅连溪没抬头,只嗯了声,让她下去。   茯苓屈膝行礼,悄声退下。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傅连溪拉着秦桑的手,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等着秦桑睁开眼,才轻声问她,“好点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看着秦桑瘦了一圈的脸蛋,心疼不已,又道:“多少吃点好不好?”他俯着身,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眼睛都微微泛红,“都瘦了。”   秦桑委委屈屈的,但还是乖乖点了头,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搂住傅连溪脖子,让他抱她起来。   傅连溪心疼得厉害,将秦桑轻轻抱起来,明明怀着身孕,身体却比之前还要轻。   他抱秦桑去桌前坐下,拉过一张凳子坐在秦桑旁边,先替她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   秦桑接过来,低着头乖乖喝一点。   傅连溪看了眼桌上的食物,他已经交代厨房,食物要尽量清淡,但他现在也不确定秦桑到底能吃什么。   他看着她问:“想吃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吃?我让厨房再重新做。”   秦桑最近不太好过,可她知道傅连溪比她更不好过。他最近也没怎么吃东西,每天白天晚上都守着她。夜里他几乎也没怎么睡觉,她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刻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傅连溪,忽然觉得心疼,她伸手摸摸他脸,“傅连溪,你别这样担心我,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   傅连溪没有说话,他拉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心疼道:“吃点东西,好不好?”   秦桑点头,她指一指放得有点远的青菜羹,“我想吃那个。”   好在秦桑这种吃不下东西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夏天来的时候,她身体已经没有什么情况了。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肚子也慢慢大了一点。   傅连溪说什么也不肯再放她去医馆,她也就只好在家里安心养胎。   傅连溪怕她无聊,给她找了好多话本子回来让她慢慢看。   秦桑看书快,没几天就看完了。   傅连溪又请了说书先生进府来说书给她听,秦桑听几天也腻了。   她最近太无聊,兴趣一阵一阵的,有时候拉着傅连溪陪她下棋,有时候又去找傅连溪给她画画。   可她哪里坐得住,没一会儿就动来动去,坐久了索性起身去捉蝴蝶。   傅连溪瞧着好笑,叮嘱她,“小心点。”   秦桑从桌上拿一个枣子吃,“我知道。我哪有那么傻。”   她走去桌前,看傅连溪画得怎么样了,一看就笑起来,“我这么好看呀?”   傅连溪不吝啬夸奖,唇角勾起笑,“是。”   秦桑开心地趴在傅连溪肩膀上,“那你再画一张我捉蝴蝶的。”   傅连溪好笑道:“嗯,那你去树下站好。”   秦桑哪里站得住,去树下站着做做样子,就又被别的事情勾走了兴趣。   初夏的天,天气还不是很热,阳光暖洋洋的,院子里姹紫嫣红,一片夏日的好风景。   秦桑在院子里晃悠一会儿,困意上来,就去秋千上上睡觉。   夏日阳光落在她脸上,傅连溪抬眸看她时,不由得痴了。   她坐在秋千里,闭着眼睛,右手轻轻覆在微微凸起小腹上。   风吹着秋千轻轻晃动,傅连溪不由得看痴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他放下笔,走去秋千前,在秦桑旁边坐下。   秦桑像是感觉到,迷迷糊糊往傅连溪怀里靠。   傅连溪搂住她,低声问她,“热不热?”   秦桑闭着眼睛摇头,声音小小的,“很舒服。”   傅连溪勾唇笑,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嗯,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每次到完结的时候就挺舍不得t_t 第45章 完结章   秦桑是二月底有的身孕, 夏去秋来,又慢慢步入冬天,十二月的时候, 已经是临盆在即。   秦桑自己其实不怎么紧张, 每天仍旧该吃就吃, 该睡就睡。倒是傅连溪很紧张,一天十二时辰, 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看着她。他面上虽然不说, 但秦桑看得出来。她从来没见傅连溪脸色那么凝重过, 没事儿就盯着她的肚子, 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颗炸弹。   秦桑那天吃饭, 听见茯苓说,傅连溪把全扬州城最好的产婆全都请来府上了, 现在全扬州城都知道傅公子家的宝贝疙瘩要临盆了。秦桑吓得差点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她震惊地望住茯苓,“全……全扬州城的产婆?多……多少个?”   茯苓想了想,“有七八个吧, 据说都是扬州城最好的产婆。”   秦桑简直傻住了。哪里需要那么多产婆!   徐重慎被自家师兄一封飞鸽传出,匆匆忙忙召来扬州,见着府上七八个产婆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师……师兄,人会不会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府上有好几个女人要生孩子呢。”   傅连溪冷冷看他一眼。   秦桑在旁边嘟囔:“我也觉得。”她就生个孩子, 哪里需要那么多产婆。   傅连溪侧眸看她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秦桑脖子缩了下,乖乖闭嘴。她前几天知道的时候,也和傅连溪说根本不需要,傅连溪当时也是这么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可秦桑看出来,他是太担心了。于是乖乖拉住傅连溪的手,撒娇地晃了晃,“好了好了,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我都听你的。”   除了产婆,宫里好几个医术高超的御医也是早早就被傅连溪“抓”来扬州待命,几个老太医战战兢兢,天天轮流过来请脉,确保秦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这天徐重慎也给秦桑请了脉,问了些情况,出门时和傅连溪说:“你放心吧,桑桑身体好着,不会有事。倒是你,别神经过敏,搞得桑桑也跟着紧张。”   傅连溪皱了皱眉,半天才问了句,“确定不会有事?”   “你还不相信我?”   就这样,在傅连溪的紧张不安中,十二月二十三,清晨天蒙蒙亮时,秦桑总算顺顺利利生下个小男孩。   孩子顺利生下来的时候,产婆和御医们全都松了口气。   御医们更是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外面不停擦着冷汗。以傅大人的性子,以及对夫人的紧张程度,要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只怕他们都别想活了。   秦桑生完孩子,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都是汗,脸色也苍白。   傅连溪一直在陪着她,他坐在床头,俯着身替秦桑擦擦汗,他看着秦桑苍白的脸,眼里全是心疼,喉咙里像被沙子堵住,声音都是哑的,“是不是很疼?”   秦桑本来想说不疼,可她看着傅连溪,看着看着就委屈了,眼泪也掉下来,委屈地点头,“疼。”   傅连溪眼睛瞬间红了,他握紧她手,俯身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下,克制不住的哽咽,“对不起。”   秦桑心里又酸又难受又觉得幸福,各种情绪一瞬间全涌上心头,她眼睛红红地看着傅连溪,小声说:“你以后不准欺负我。”   傅连溪将她手握得很紧,无比慎重地点头,“是。”   秦桑当然知道傅连溪不会欺负她,她一下笑了,想起孩子,又连忙催促傅连溪去把孩子抱来她看看。   产婆听见,忙把孩子抱了过来,“夫人,恭喜恭喜,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我看看,我看看。”   产婆弯下身,将孩子抱去秦桑跟前,秦桑小心翼翼抱过来。   “小心,小心点。”产婆小心提醒着,教着秦桑怎么抱孩子。   秦桑心中觉得好神奇,小孩子小小的,她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然而把孩子抱到怀里一看,她就傻住了。小孩子怎么皱皱巴巴的。   产婆满脸笑容,道:“小公子长得既像夫人,又像傅公子,长大一定是一表人才,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秦桑仔细看看儿子,又抬头看看傅连溪,她嘀咕着,“哪有他爹好看……”   傅连溪坐在旁边,他看着秦桑,不由得勾唇笑了。   产婆哎哟一声,说:“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长开就好看了。”   秦桑嘴上嫌弃归嫌弃,还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都要抱好久。且小宝贝慢慢地越长越好看,五官显露出来,她还真看出几分傅连溪的影子。   这天,傅连溪从外面进来时,秦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傅连溪送给她的小兔子,在逗儿子玩。   她唇边弯着笑,一会儿将小兔子拿高一会儿又放低逗着儿子,兴趣十足。   抬头见傅连溪从外面回来,她笑着说:“傅连溪,你儿子越来越像你了,酷酷的,逗半天才肯勉强给点面子笑一下。”   傅连溪笑。   他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寒气,不敢立刻去床边,在火炉前将手烤暖和了一点才过去。   秦桑去握傅连溪的手,“外面冷吗?”   傅连溪嗯了声,“下点小雪。”他反握住秦桑的手,看着她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桑摇头,“就是老躺床上,骨头都要躺软了。”   傅连溪没忍住笑了,他伸手捏捏她脸,“再忍几天,等天气暖和点,我带你出门玩。”   秦桑一听出门,眼睛就亮了,“我想去游湖。我好久没游湖。”   傅连溪笑,“好。”   怀里小家伙仿佛感觉到自己被爹爹娘亲忽略了,很会给自己找存在感地蹬了下腿,扭了两下身子。   秦桑哎哟一声,哈哈笑起来,“傅连溪你看,你儿子还挺会闹别扭。”   傅连溪低笑了声,低头捏捏儿子的脸。   秦桑自从有了儿子之后,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   以前每天一睁眼都是往傅连溪怀里钻,要亲亲抱抱,但自从有了儿子,每天一睁眼,就是先跳下床去抱宝贝儿子。   时间长了,某人就不可避免地吃起自己儿子的醋。   那天秦桑坐在院子里和福婶学着做小孩儿衣裳,她久不碰针线,笨手笨脚地刚拿针线就扎破两个手指。好在她当初学过绣鸳鸯被,多少有点基础在,傍晚的时候,就勾出一只可爱的小孩的小鞋子。   福婶笑着夸她,“夫人聪敏过人,就是这样的。”   秦桑自己也越看越可爱,她高高兴兴跑去书房,拿给傅连溪看。   彼时傅连溪正懒洋洋靠在椅子里,在翻账目。   听见门开,抬眼就见秦桑高高兴兴跑来。   秦桑高兴地把手里的小鞋子给傅连溪看,“傅连溪看看,我做的,好不好看?”   傅连溪没看,他将手里的账本扔桌上,而后就抬手将秦桑拉他腿上,   她推门进去,高高兴兴地就往傅连溪身上扑。   傅连溪正在看账,被秦桑扑得后背靠进椅背里,他伸手环住了秦桑的腰,啧了声,“我还以为有人把我给彻底忘了。”   秦桑哈哈笑起来,她侧坐在傅连溪腿上,两手搂住傅连溪脖子,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哪有。我怎么可能。”   傅连溪懒懒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秦桑被傅连溪笑得有点心虚。她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最近好像是把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她干干地笑,亲着傅连溪哄,“傅连溪,哪有和儿子吃醋的。别生气,别生气了。”   她把手里的小鞋子拿给傅连溪看,得意道:“看看,我做的,好不好看。”   傅连溪哪会真的和秦桑生气,她稍微一哄,他心就软了。看了眼,说:“也不见你给我做一双。”   他低头拉起秦桑的手来看,左手食指和中指都扎破了,他皱了眉,“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也不小心一点。”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去书房后面的休息室,将人放到软榻上,起身去拿药来给秦桑擦药。   秦桑看着傅连溪低着头仔细给她擦药,她心里温温软软,只觉得跟打翻了蜜罐一样甜丝丝的。   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傅连溪的脸。   傅连溪抬眼瞧她,她一下便笑了,拉住傅连溪的手撒娇,“傅连溪,我们晚上出去玩吧,我好久没出府了。”   傅连溪瞧她一眼,总算笑了,他抬手捏捏她脸,“知道了,你先去换衣服,我和凌南交代两句。”   秦桑高兴地诶一声,跳下软榻,就跑回房间换衣服。   傅连溪把桌上的账目拿去给唐风,交代了两句便回房间里看秦桑。   秦桑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地选衣裳,回头看傅连溪进来,问他:“傅连溪,我穿什么?”   主要是衣裳太多,她挑得眼花缭乱,反而不知道穿哪一件了。   她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还有一件浅绿色,一手拎着一件,回头问傅连溪,“哪件好看?”   傅连溪看了看,指着鹅黄色那件,“这件吧。”   秦桑高兴地应一声,立刻跑去屏风后面换衣裳。   傅连溪也跟着过去,秦桑害羞,连忙推他,“我自己换,你快出去,快出去。”   傅连溪忍不住笑了,“这有什么,你觉得你哪里我没看过。”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秦桑还是害羞,她红着脸推傅连溪出去,“你在外面等我嘛,我马上就好了。”   傅连溪忍着笑,只好在外面等。   秦桑在里面飞快换好衣服和裙子,出来找傅连溪时,见他倚在书桌前,正瞧着她笑。   秦桑不知想到什么,被他笑得一阵脸红。她过去,“你笑什么?”   傅连溪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羞什么?”   秦桑就是不好意思在傅连溪面前换衣服,他自己都穿得好好的,她就不好意思。   她小脸微红,嘴硬道:“我怕你忍不住,那我们今晚就别想出门了。”   傅连溪嗤地笑了声。   这点他承认,他对秦桑确实没什么克制力。   秦桑拉他出门,在路上的时候就饿了,两个人先去太白楼吃饭。   掌柜的一见着秦桑,立刻满脸笑容迎出来,“夫人您好久没来了。”   傅连溪手底下的商铺掌柜个个都是人精,谁不知眼前的漂亮女人是自家公子的宝贝疙瘩,哪怕对公子都可以不恭敬,对夫人绝对绝对要恭恭敬敬,反正夫人高兴了,公子就高兴。   秦桑一笑,“是啊。”她四下望望,笑眯眯问:“王掌柜,这会儿还有烧鸡吗?”   “有有有,当然有!夫人您先坐会儿,我马上就给您送来。”   “谢谢。”秦桑笑眯眯的,她在二楼有专门的位置,拎着裙子就跑上楼。   秦桑最近一直待在家里,好久没出门,扬州城里的老百姓也久不见她,如今见她和傅公子又一同出门,有人小声感慨,“大半年了,秦姑娘还是那么漂亮。”   旁边人小声道:“你找死呢?傅公子的女人你也敢看。”   那人缩缩脖子,立刻闭嘴不言。   旁边一桌坐着个女人,前不久刚来扬州,也在打量秦桑。   她对面的男人小声道:“早跟你说过了,傅公子家有娇妻,宝贝着呢。你以为就你喜欢傅公子,全扬州城喜欢傅公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去问问,傅公子正眼瞧过谁没有。”   “你是没看见当年傅公子娶妻那架势,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了。”   “我看要是秦姑娘想要天上的月亮,傅公子都能给她摘下来。”   傅连溪和秦桑之间的感情,外人也无非是窥见一星半点。两人历经生死,一路相守至今,其中感情深重,又岂是外人能了解的。   扬州城的夜市不比长安城冷落,处处可见的繁华。   吃过饭,秦桑和傅连溪拉着手在街上散步。   路过一位卖头花的老奶奶,秦桑蹲下去看,她挑中一只浅色的绢花,高兴地举起来给傅连溪看,“傅连溪,好看吗?”   傅连溪笑,在她身边蹲下来,“好看。”   他接过去,帮秦桑戴在头上。   秦桑抬手摸摸,笑着问:“好看吗?”   树梢上挂着的灯笼,灯光昏黄地照在秦桑身上,她眼睛里的笑像是会发光,比天上的星星更美。   傅连溪眼睛里全是秦桑,他嗯了声,说:“好看。”   卖花的老婆婆也满脸慈祥的笑容,“好看的,姑娘你生得这样好看,公子你好福气呀。”   秦桑开心笑起来,她捣捣傅连溪胳膊,“听见没有,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傅连溪笑,“是。”   他拿出一锭银子付钱给老婆婆。   老婆婆慌张地摆手,“这么多,找不了啊公子。”   傅连溪道:“不用找了。”   他牵起秦桑离开,两人拉着手走在人群中间,秦桑许久没有出来逛过夜市,四下张望。   两人从西街逛去东街,秦桑看到前面有卖灯笼的,她跑去看,回头冲傅连溪招手,“傅连溪,快来看看。”   傅连溪走过去,秦桑拎起一只可爱的红灯笼,小小的一只,是给女孩子拎着玩的。   她高兴道:“好看吗?我想买一只。”   傅连溪笑,给她付钱。   经过绸缎铺时,秦桑进去逛逛,掌柜的一见着是自家公子和夫人,连忙迎上前来,“公子,夫人,您们来了。”   秦桑笑着,说:“您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己逛逛就行。”   掌柜的立刻看傅连溪的脸色,傅连溪点了下头,示意他退下。   掌柜的自然不敢待在这里碍事,立刻退了下去。   “这个面料做鞋子舒服吗?”秦桑拎着只小灯笼,趴在柜台那里问绣娘。   “舒服,当然舒服。夫人要做鞋子吗?”   “嗯。”秦桑摸了摸,又问:“有更舒服一点的吗?要最好的料子。”   “夫人等着,我这便给您拿。”   绣娘去找料子,秦桑趴在柜台上,眼睛亮晶晶的,四下张望。   傅连溪过来问她,“买做鞋的料子做什么?店里有成品,可以挑。”   秦桑歪过头看他,笑着叹声气,“不是有人在家里吃醋,说也不想着给他做一双鞋吗。”   傅连溪微愣了下,随后就笑了,他拉过秦桑的手来握在手里,“算了吧,到时你又把手指戳得满是伤,我可舍不得。”   秦桑道:“我哪有那么笨,之前是因为太久没碰针线才戳到了,我这次小心点就是了。”   从绸缎铺出来的时候,外面街上人来人往,依然很热闹。   秦桑拎着灯笼高高兴兴地跑在前面,见傅连溪半天没上来,她在人群中回头,见着傅连溪在她身后不远处,她一下笑开,朝他伸出手,“傅连溪,快点,回家了。”   皎洁的月光照在秦桑身上,她在人群中回头,傅连溪对上她笑着的眼睛,只觉得晃眼极了。即使和秦桑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依然随时随地都克制不住地心动。   他无比感谢上苍,在他毫无意义的人生中,让他拥有了秦桑。   原本可有可无的人生,如今都有了色彩。   秦桑见傅连溪半天还没走过来,她索性朝他跑回去,拉住他手,“走啦,回家了。”   两个人牵着手在往家回,周围所有人好像都成了背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世界安安静静的。   两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秦桑说:“我还不会做男人的鞋呢,回去我要先找福婶教教我。”   “要是太难就不要了,别把手伤到了。”   “我会小心的。”   “扎到手就不准做了。”   “知道了……”   两人散步回家,月光照着两人回家的路,将影子拉得很长。   秦桑一手拎着灯笼,一手被傅连溪牢牢握在手心。   温温热热地包裹住她,她内心被幸福感和安全感填得满满的,忍不住将脑袋枕在傅连溪肩膀上,她轻轻喊了一声,“傅连溪。”   “嗯。”傅连溪垂眸看她,“怎么了?”   秦桑朝他笑,小声说:“我喜欢你。”   傅连溪微愣了下,随后挑一挑眉,笑了,“嗯,再说一遍。”   秦桑哈哈笑起来,她高兴地爬到傅连溪背上,让他背。   傅连溪将手臂环去后面,背起秦桑继续往前走,笑道:“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啊。”   秦桑搂住傅连溪脖子,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说,傅连溪,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傅连溪笑了,眼里的笑意浮上来,无从隐藏。   秦桑趴在傅连溪背后,就算没有看到傅连溪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的开心。   她开心道:“傅连溪,我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很高兴。”   傅连溪笑,说:“是。”   秦桑好开心,她脸贴在傅连溪肩膀上,闭上眼睛,“傅连溪,趴在你背上好舒服。”   傅连溪问她:“要睡会儿吗?”   “好啊。那到家了,你叫我。”   “嗯。”   夜里春风轻轻吹拂着,秦桑趴着傅连溪背上,手里还拎着那只小灯笼。   说要睡觉,也并没有睡着,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傅连溪讲话。   “傅连溪,我怎么感觉有一点饿了。”   傅连溪笑,“那回去让厨房做吃的。”   “嗯,想吃饺子。”   “好。”   秦桑真是无比喜欢这样的日子,她从前总想着要自己一个度过漫长的一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遇到这样喜欢她爱护她的男人。   她不由得将傅连溪搂紧一点,傅连溪轻声问她:“怎么了?”   秦桑摇摇头,她说:“我刚才和月亮许了个愿。”   傅连溪问:“什么?”   秦桑无比认真说:“我许愿,要和你厮守一生,白头偕老。”   傅连溪微微一笑,说:“嗯,月亮听见了。”   秦桑哈哈笑起来,“我知道。”   她偏头亲了亲傅连溪。   忽然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和陪伴。   因为有些不舍,所以明天大概还会更一更番外,一些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