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了一个娇小姐 作者:纷纷和光   文案   裴咎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小姐,他将人安置在了山上,想着等娇小姐的身体好了,就将她送回去。   娇小姐废柴又爱哭,裴咎只好做了一次好人,给娇小姐做饭,给娇小姐洗衣服,还让这个作天作地的娇小姐骑在他头上摘果子。等到了冬天,他把被窝暖热了再让娇小姐钻进去。   某天,娇小姐笑嘻嘻的搂着裴咎的胳膊:“裴大哥,你真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我要嫁给你,给你生孩子!”   裴咎颇为挑剔的看了娇小姐一番,数落了她的毛病,皮肤白,性子娇,整天就知道缠人,给人倒贴人都不要,想生孩子?生毛毛虫去吧。   娇小姐被他数落得眼泪汪汪,她抽鼻子抹眼泪哭晕了过去。   第二天,裴咎回了王府,让下人准备好东西,他要娶王妃了。   晚上回到山里,裴咎照常踹开门,却发现脸皮很厚的娇小姐不见了,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她的身影。   再也没有人对他撒娇,作天作地让他头疼了。   裴咎:“……”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爽文   主角:凝儿 ┃ 配角:裴咎 ┃ 其它: ====================== 第1章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森林中的小木屋里只有煤油灯,晕黄的灯光黯淡,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坐在床前。   男人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漠。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床上少女的脸。   很柔软,细腻光滑,凝脂一般。   男人叫做裴咎。   裴咎倒也见过不少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不怎么对女人感兴趣,闻见女人身上浓浓的脂粉味儿就觉得厌恶,所以也分辨不出来那些女人是美是丑。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的长得倒是挺让他觉得顺眼,差不多是裴咎活了二十多年以来唯一觉得顺眼的女人。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凑上去闻一下,身上只有淡淡的奶香和清淡的兰花香气。   裴咎也觉得稀罕,明明这个女的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味道都应该没有了,怎么还有花香味儿?   他又戳了戳少女的脸。   少女低咳了两声,眉头微微蹙起,接着,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很清澈干净的一双眼,黑白分明。   她略有些警惕的看着裴咎,因为疲乏,少女还起不来,但是,裴咎能看出,她很恐惧,很警惕,浑身绷紧着。少女声音软软的,不是本地人,像是打东南那一块儿来的:“你是什么人?”   灯光下,少女肤色如玉,整个人瑟缩着,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裴咎冷声道:“山上打猎的,在山脚下的小河边捡到了你。你又是什么人?”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咎一番。很俊朗高大的一个男人,五官立体深邃,长得很好看,穿着布衣,她也没有见过什么打猎的,平常所见几乎都是王侯将相,一个个都穿着华贵,气度雍容,裴咎穿得这么朴素,看起来这么冷硬,应该像是个打猎的吧。   犹豫了一下,少女道:“我叫凝儿,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因为命中劫数,我需要下凡生活几十年。你救了我,好好养着我,等你来生,我保佑你生到一个好人家,吃香喝辣,出入宝马香车。”   裴咎:“……”   他就那么像傻子吗?   裴咎眉头一皱,寒声道:“说实话。”   凝儿漆黑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眨,这才道:“我是南邱国游霏城原家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原家世代经商,是大户人家,前段时间我和小姐老爷夫人少爷来你们北辕国走亲戚,谁知那家亲戚中有一个禽兽,趁着我们小姐不在,看我美貌就非礼我,我不从,跳到了河里,居然命大没有死,被大哥你救了,大哥你姓什么叫什么呀?”   裴咎道:“裴咎。”   凝儿一手抱着被子,另一手托着下巴:“裴咎……好像和某个大人物重名。”   裴咎挑了挑眉:“你知道的倒挺多的。不过重名一事,倒也常见。”   凝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大户人家小姐的侍女,什么都不知道,不仅我丢脸,我家小姐也会丢脸。裴大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裴咎“嗯”了一声。   凝儿又道:“裴大哥,你没有娶妻?”   裴咎冷扫她一眼:“管的还挺多,我并没有娶妻。”   凝儿暂时放下了心。   年纪这么大一把了,还没有娶妻,八成是家里太穷,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裴咎的身份真实了许多。   凝儿笑眯眯的道:“既然这样,我也好留下来一直打扰裴大哥你了,我粗活做惯了,大哥尽管使唤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裴大哥放心,我会报答的。”   裴咎冷哼一声。   他不过一时好心罢了,哪里需要这个小女人来报答。   凝儿看了看自己睡得这张木床,又看了看裴咎:“裴大哥,我身上不舒服,今天就让我睡床上,你睡地上,等到了明天,我睡地上,你睡床。”   裴咎倒也不和她计较太多。   吹灭了煤油灯,小木屋内一片黑暗。   凝儿并没有睡着,黑暗之中,她清澈的眸子始终睁着,裴咎也没有。   她身上幽香钻进了裴咎的鼻子里。   他莫名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讨厌,身上那么香,是想把人给熏死吗?   裴咎道:“你叫凝儿,姓什么?”   凝儿轻轻笑了一声:“主人家姓原,我是原家的丫鬟,自然也该姓原。不过,被卖到原家之前,我姓书,书籍的书。”   裴咎又道:“还想不想回去了?明天我送你去你小姐那里。”   “欺负我的纨绔,本是小姐的未婚夫,我若回去,肯定会让小姐乱棍打死。裴大哥,你可怜可怜我,留我住几天,我给你打扫房间洗衣服,我还会做针线活,做了给你卖钱,若你嫌我吃得多,我还可以少吃点。”   裴咎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身上带了香包?怎么这么香?”   凝儿在心底偷笑。   还真是一个没有见过女人的木头。   凝儿勾唇道:“这是女儿香,女人身上都带着香气的。才不像大多男人那般臭烘烘一身汗。”   裴咎:“……”   裴咎道:“我身上并不臭,这么晚了,你睡吧。”   凝儿睡不着,她轻轻揉了揉眉心。   她身上受了重伤,又有陈疾,整夜整夜的,其实痛得睡不着觉。   这个男人既然肯救她,又老老实实的睡在了地上,多半是个好人。虽然语气生硬冷淡,但凝儿脸皮厚,也不介意这些。   第二天,凝儿要下床,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床上铺的这个垫子,原来是一整张白虎皮。   虎皮柔软,木板虽然硬,她昨天晚上倒也眯了那么一会儿。   凝儿道:“我身上有伤,裴大哥,你看了没有?”   裴咎没有见她衣服上有血,也没有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儿,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怎么可能去扒她的衣服检查她的身体?   裴咎道:“并没有。你受了什么伤?”   凝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这里让那混蛋给狠狠打了一拳,应该骨头断了,很疼,裴大哥,你认不认识草药,帮我采摘些药来。”   裴咎点了点头:“好。”   凝儿微微笑了起来:“裴大哥真是一个好人。”   裴咎移过眼睛不去看她。   他觉得自己越发讨厌凝儿了,大户人家小姐的侍女,居然这么没规矩,冲着一个陌生男子笑,还笑得那般耀眼。   裴咎自然不可能上山给她去采药,他回了一趟王府,拿了一些药草回来。   等裴咎离开,凝儿将小木屋唯一的一扇窗户给打开了,柔柔的光线照射了进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   凝儿的肩膀上面有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几乎覆盖了她半边肩膀,森森黑气蔓延。   “可能要死了吧。”凝儿嘀咕一声,“就算要死,也得熬到两个月后。”   她倒是不怕死,就是有些事情没有交代。   凝儿又把衣服给穿上了。   说实话,穿过一遍的衣服,凝儿不想穿第二遍,但是,如今她落在了这穷乡僻壤里,裴咎肯救她,她已经足够感恩戴德了,不能要求更多。   等她回去后,一定要塞给裴咎这个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实人一个小娇妻,再送一些金银珠宝。裴咎长得也不错,如果人比较干净的话,凝儿也不介意自己要了,她还没有过男人,这个男人身家清白,她倒也喜欢。   不过眼下,凝儿并不能露出一切。   交浅勿言深,她还是好好藏着自己的身份。   裴咎早上离开之前,并没有做饭吃,凝儿其实也饿了。她打量了一下这空空荡荡的屋子,屋子里只挂了几块动物的皮毛,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凝儿饿得肚子咕咕叫,她出了门,门前绿草茵茵,几只兔子跳来跳去,长长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凝儿偏头想了想,她要不要捉一只兔子烤着吃?   她还没有走过去,其中一只肥肥的灰兔子居然主动跳到了凝儿的身边,灰兔子的耳朵很长,眼睛并不是红色的,凝儿一把揪起灰兔子的耳朵:“胆子这么大?”   灰兔子的鼻翼动了动,蹬了蹬腿。   凝儿把它抱在了怀里,她也无聊,无聊到去恐吓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小兔子,居然敢跑到我眼前。知不知道我很饿?我不仅要吃你,还要把你捏来捏去。”   灰兔子被凝儿揉来揉去。   裴咎:“……”   裴咎觉得,这个女人的脑子,好像有一丢丢的不正常。   反正他的府里才不要性子这么古怪的女人做丫鬟。   凝儿听到了脚步声,蓦然回了头,笑靥如花:“裴大哥!你回来啦?”   裴咎“嗯”了一声:“给你带了草药。”   他看了凝儿怀里的兔子一眼:“挺肥的,当午餐吧。”   凝儿把兔子抱紧了,笑道:“不肥,不肥,一点都不肥。等我养两天再吃。”   她把兔子放下了。   凝儿天生就特别招小动物喜欢,兔子黏着她,可不敢黏着裴咎,被凝儿一放下,就飞快的跑了。   裴咎把几株药草往门前一放:“这是愈合伤口的,等下你捣碎了敷上去。”   凝儿“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我好饿,裴大哥,我能蹭你一点东西吃吗?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第2章   裴咎“嗯”了一声:“进来吧。”   他去隔壁更小的木屋,这座小木屋是厨房,里面有一些吃的东西。   凝儿跟着裴咎进去了,裴咎回头看她一眼,她小小的一团,脸蛋比他的巴掌要小得多,就这么跟在他身后,像一条小尾巴。   凝儿头发并没有梳,随意的散了下来,柔柔披在身后,厨房里光线并不强,即便是在如此黯淡的状况下,凝儿的肌肤仍旧白得要发光。   裴咎冷哼一声:“你跟来做什么?”   凝儿笑道:“我来帮大哥煮饭。”   裴咎道:“煮饭之前要劈柴,你会劈柴吗?”   他看向凝儿的双手。   凝儿肤如凝脂,一双手也是细嫩,说不定连斧头都提不动。   凝儿还真没有学过劈柴。她连斧头都没有摸过。   凝儿道:“我看着大哥劈柴,大哥流汗了我在一旁递手帕!”   裴咎冷着脸道:“不需要。”   凝儿笑嘻嘻的道:“真的不需要吗?”   从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起,裴咎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女人让他有种很陌生的感觉,眼下见她嬉皮笑脸,还笑得那么灿烂,裴咎的心里更加不开心了。   他寒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对男人笑得这般灿烂。”   凝儿收了笑容,眼睛微微一挑,说不出的妩媚多姿:“哦?女孩子家就不能笑了?”   她又笑了起来:“我就爱笑。”   裴咎移过了眼睛。   哼。   想笑就笑吧。   也不怕把牙给笑掉。   凝儿一口莹白如玉的贝齿,笑起来的确美。凝儿自己也知道自己长得美——倘若她还不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美丽的女人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一块木头。面对美人一点都不心动的木头。   越是木头,凝儿越是一肚子坏水的要逗他:“裴大哥,你身上出汗了,脖子上全是汗水,真不让我给你擦擦?”   裴咎狠狠地把柴给劈开,咔嚓一声,他抬手自己给自己擦了擦:“不用。”   凝儿别的不会,就会烦人,她在裴咎面前晃来晃去的:“那我帮你把劈好的柴搬进去吧。”   裴咎冷哼一声:“你搬得动么?”   凝儿本来搬起了一摞,走了两步,柴火从她的手中哗啦啦都落了下来。   裴咎去看凝儿的背影。   她就简单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衣服的料子很薄很清透,却有七八层,风一吹,就吹出了她玲珑的身形,淡淡香气入了裴咎的鼻端。   裴咎看她弱得似乎能够被风吹走。   他道:“放在那里吧,你先去给你的伤口上药,这些事情我来做。”   凝儿哗啦啦把柴火扔到了地上:“咳,可真重。”   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一回眸,微微勾唇:“那我就去上药了。裴大哥,你在这里劈柴,可不许偷看哦。”   裴咎:“……”   谁要偷看。   白给他看,他都不看。当他裴咎缺女人?这么一个妖妖调调的女人,裴咎才不看。   凝儿拿了裴咎扔在外边的药草进去了。她认得其中几样,虽然对她的重伤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不过,药草也算珍稀,这山这么大,有珍稀的药草并不稀罕,稀罕的是裴咎居然肯费时间找来。   真是一个老实人。   凝儿把衣服给脱了,淡淡光线下,她的肌肤莹白如玉,左肩处的巴掌印越发明显。   凝儿把几株药草给掐碎敷了上去,把裙角撕了一片,将肩膀紧紧的给勒住。   如此一来,凝儿的裙子又短了一角。   她美目往外看去,啧,裴咎那块木头果真没有跟来看。   真是不解风情的呆木头。   凝儿出去后,裴咎已经把柴给劈好了,整齐的码在了一旁。   裴咎炒了青菜,煮了米饭,还做了一道汤。   凝儿捧着汤碗,喝了一口汤,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好喝。”   虽然实际上味道一般般,裴咎不过是用豆子在水里煮了煮,但她还要多夸两句。   裴咎也不理会她。   凝儿又夹了一根青菜,吃了之后,她道:“青菜也好吃。”   裴咎并不会做饭,他平常也不住在这里,吃饭都是去王府吃,只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他不想把她带到王府,又不忍心让她离开,这座山里有狼有虎,她看起来就很废物,一出去肯定让狼给撕着吃了。   出于好心,裴咎就给她做了饭。   这其实是裴咎第一次做饭。   眼前的小女人吃得很香,一小口一小口的扒着米饭,碗并不大,裴咎第一次做饭,怕把米饭煮得夹生,所以做的很少,一人一小碗。   凝儿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吃饱了。   她饭量小,实在吃不下了。   凝儿偷偷瞄着裴咎。   他吃饭很快,但却很优雅,裴咎吃完后,看了一下凝儿:“吃不下了?”   凝儿点了点头:“下次少给我盛一点吧。”   裴咎冷哼一声,把她的碗拿了过来,替她把饭给吃光了。   等吃完后,凝儿赶紧起来:“我去洗碗,裴大哥,你好好歇着。”   裴咎也没有拦着她。   凝儿从未洗过碗,从小到大,她连帕子都没有洗过,所以,她装勤快瞎忙活的下场就是打碎了一只碗,在捡碎片的时候,还把手指头给戳出血了。   裴咎闭上了眼睛:“你真是丫鬟?”   谁家的丫鬟这么笨手笨脚?如果裴咎的王府里有这么笨的丫鬟,进府的第一天就被赶出去了。   凝儿把受伤的手指含在了口中:“这个……”   她的眸子湿漉漉的,肤色又那么白,莹白如玉,墨发虽然随意的用一根木棍给挽了起来,也难以掩饰天香国色。   就这般可怜巴巴的看着裴咎,其实让裴咎很烦躁。   裴咎刚想着她不想说就算了,凝儿手指摸着唇瓣道:“裴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原家的丫鬟,我是原家的小姐,我叫原凝,我爹和我娘要我嫁给住在北辕国表哥,那表哥长得太丑,我不乐意嫁给他,就跑了出来,结果不小心落了水。”   裴咎道:“明天我把你送回家。”   “我不要!”凝儿双眸瞬间就满是水痕,“裴大哥,你不明白,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有多痛苦!”   裴咎:“……”   裴咎的确不明白,因为他是男人,不会嫁人。   凝儿心中默念了一句“表哥我对不起你”,可怜兮兮的道:“我的表哥他性情残暴,有十八房小妾,而且他容貌丑陋,长得像阎罗,要我嫁给他,还不如让我去死,裴大哥,你如果要我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裴咎:“哦。”   凝儿道:“你当真不可怜我?”   裴咎把她从上到下看一眼:“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凝儿举起手发誓:“我说的,句句是真,若有假话,让我不得好……”   她本想说“不得好死”,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她的嘴巴让裴咎给捂住了。   裴咎皱眉道:“不要随便发重誓,我信你就是了。”   凝儿眉眼弯弯,她本来就知道自己以后不得好死,发个誓也没什么。   凝儿在他手心上轻轻舔了一下。   裴咎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往后退了几步:“你——”   凝儿笑嘻嘻的道:“刚刚凑我那么近,裴大哥,我身上香不香?”   裴咎咬着牙问:“你真是个大家小姐?”   裴咎平时所见的千金小姐,一个个都矜持得不行,从来不会随便和外男接近,更别说舔外男的手了。   这个小女人,胆子大到不行,裴咎觉得她倒是像从青楼里跑出来的,或者——她是狐狸变的,是个狐狸精!   裴咎冷着脸道:“想在我这里,就在这里好了,只是——以后不准那么放’荡!”   凝儿手指卷着自己一缕长发,贝齿咬了发尖尖:“可我就是这么放’荡的一个人呀,改不了怎么办?”   裴咎道:“改不了也要改。”   凝儿笑眯眯的,显然没有把裴咎的话听进去。   凝儿没有必要做一个知书达理三贞九烈的好女人,规矩是别人的,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在,可要好好做自己。   她生性就是如此。   裴咎冷着脸把碗给洗了,再也不去看她。   不过手心的触感仍旧很怪异。   裴咎仍然记得刚刚自己靠近她时,在她身上嗅到的幽香。她的舌尖柔滑滚烫,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裴咎觉得心烦气躁。   他又看了凝儿一眼,凝儿穿得破破烂烂,衣裙的下摆都扯烂了,头发也只是用一支木棍给挽着。   饶是如此,她一点也不显落魄,站在哪里,哪里就像是被打了光一般。   裴咎把碗给洗了,收拾了东西,他还记得凝儿的手指被划破了,碗是粗瓷,碎片其实并不十分尖利,她的手能被这样的碎片给划破,可以想到凝儿的肌肤有多么娇嫩。   裴咎道:“手指受伤了要上药,别把手指头含进口中,脏兮兮的。”   凝儿道:“可是,我没有药啊。”   裴咎找出了一瓶金创药:“过来。”   凝儿走了过去。   他把药粉细心的撒在了凝儿受伤的手指上。凝儿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裴咎。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凝儿见过很多美男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是,和那些美男子相比,裴咎居然更胜一筹,虽然是个打猎为生的乡野村夫,裴咎却有着不俗的容貌和气度。   裴咎见她没羞没臊的盯着自己看,眉头一皱:“看够了吗?”   凝儿嘻嘻笑道:“没有。”   裴咎冷哼一声:“不准看。我带你去镇上买衣服。” 第3章   凝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的确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裴咎家徒四壁,到底有没有钱给她买衣服啊?   凝儿从身上摸出了一颗金豆豆:“看,这是我随身带的,可以换钱买衣服。”   她也不知道一件衣服多少钱,不过拇指大小的金豆豆,应该足够买一件衣服吧。   裴咎道:“你自己放着吧,我给你买。”   凝儿笑嘻嘻的道:“裴大哥,你这么好啊?不过,我和你非亲非故,直接花你的吃你的不太好。”   从她的脸上,裴咎倒是没有看出一一点“不太好”来。   他觉得凝儿的脸皮得有城墙厚。   裴咎也不理会她了。   凝儿道:“这里距离山下小镇有多远啊?太远了我可走不动啊,要你背着。”   裴咎冷声道:“走不动,我直接拖着你走。”   凝儿笑道:“裴大哥,你这么老实,怪不得没媳妇儿。女人可都不喜欢你这样的。”   裴咎:“……”   想嫁给他的郡主小姐数不胜数,女人都不喜欢他这样的?   不过,裴咎也知道,那些女人,多半看中的是他的地位和容貌。   他冷情冷性,平常是没有什么女人敢接近他的。   裴咎道:“我也不稀罕她们的喜欢。”   凝儿偏了偏头:“真不稀罕?”   “真不稀罕。”   凝儿唇角勾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老实的,你稀不稀罕我的喜欢?”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敢大胆在他面前告白,直接把心意说出来。   不过,裴咎却不会信凝儿的鬼话,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压根就不像是认真的。   裴咎道:“把门关上,我带你下山买衣服。”   凝儿关了门,她跟在了裴咎的身后,像一条小尾巴。   其实,凝儿只要不开口说话,看起来还是挺乖巧的。   山路难走,凝儿穿着一双精致的绣鞋,鞋底很软,她走了不到一里路,就累得双腿发麻了。   凝儿道:“裴大哥,你走慢一点,这双鞋子太软,我走不快。”   裴咎已经走得很慢了。   经过一道山泉,凝儿停了下来,山泉水流薄薄的一层,她也照不出什么人影来。   不过,凝儿有些渴了,她掬了一捧水,低头就喝。   裴咎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她。   凝儿小口小口的喝水,就像山间的小兽一般。裴咎蓦然想起去年初春,山上的雪刚刚融化,一只雪白的狐狸在河边喝水。   凝儿像极了狐狸精。   喝了水,凝儿在身上擦了擦手,裴咎看着她的动作,一时有些无语。   接着,凝儿手在石头上抹了抹,手上沾了点灰,她把那张白嫩嫩的小脸给涂得脏兮兮,双手也涂脏了,在地上打了个滚,白色的衣服也变得有些脏破。   裴咎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凝儿脸上沾了灰,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她道:“因为我长得美,怕别人看到了觊觎我的美貌。”   裴咎道:“过来吧,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凝儿偏头看着他:“真的么?”   裴咎觉得这个小女人废话真多。   凝儿道:“裴大哥,我走累了,你愿不愿意背着我啊?”   裴咎冷着脸拒绝了:“不愿意,走不动也要走。”   他还没有背过女人呢,才不会随随便便就碰这个女人。   凝儿只好慢吞吞的跟着裴咎往前走了。   一直到了傍晚,她才跟着裴咎到了镇上,小镇上并没有多少卖东西的,裴咎带她进了一件成衣铺:“你自己挑。”   店里的小二很快就出来迎接了:“呦,大哥,你是带娘子出来买衣服啊。”   店小二并不认得裴咎,但是,看裴咎的容貌气度,觉得这位大哥肯定买得起东西。   只是——   这位大哥的小娘子,头发乱糟糟的散着,脸蛋也脏兮兮,也不知大哥怎么瞎了眼睛,找了这么邋遢的小娘子。   凝儿进去了,店小二看着凝儿脏兮兮的小手,忍不住道:“小娘子,你相公眼光一定很好,你让你相公给你挑吧。”   店小二怕凝儿把衣服给摸脏了。   凝儿一回眸,看向了裴咎:“相公,你来给我挑衣服,我的手脏,不能碰这些衣服,”   裴咎冷冷扫了凝儿一眼。   这个小女人,真是厚脸皮,相公是能随便喊的吗?   凝儿冲他一眨眼睛:“相公,你觉得哪个好看?”   裴咎随便挑了一身,他也不懂女人的衣服,不知道好不好看,往凝儿身上比划了两下,觉得长度适合:“你喜欢这个吗?”   凝儿勾唇笑道:“好啊,喜欢。”   她也没怎么穿过这些样式的衣服,图个新鲜罢了。   裴咎道:“你去试一试。”   店小二不怎么乐意让这个脏兮兮的小娘子试,不过裴咎往他面前一站,店小二不敢拒绝。   裴咎的气场太强大了,整个人冷冽如寒铁,让人不敢亲近,打心底里生出畏惧来。   凝儿去了里面试了试。   果然,长短合适,大小合适。   她道:“换来换去挺麻烦的,我就不脱下来了。”   裴咎看她换了身鹅黄色的襦裙,虽然头发半散着,脸蛋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不过,比刚刚顺眼了许多。   他道:“这样大小的衣服,再拿五件来。”   小姑娘家家,总要备一些衣服换洗,凝儿一看就是特别懒的,肯定做不到每天都洗衣服,还是多买几件。   店小二笑得脸都要开花了:“好嘞!大哥您等着。”   凝儿道:“买这么多,大哥,你不要为了我,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裴咎扫了她一眼:“别想那么多。”   就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还想掏空他的家底?做梦去吧。   裴咎给她拿着打包好的衣服,又去了另一家店给她买了几双鞋,买了两支簪子。   鞋子合脚,凝儿就直接穿上了。   买簪子的时候,凝儿顺手就拿了一根细细的银簪,簪头是一颗绿莹莹的玉,摸起来也舒服。   她只是摸了摸,就放下了。   裴咎在大山里住,不是个什么有钱人,她不能仗着裴咎老实,就拼命的花他的钱。   裴咎道:“你喜欢这根簪子?”   凝儿摇了摇头:“一般般,我还是喜欢木簪子,老板娘,我要这一根。”   凝儿拿起了一根木头做的簪子。   老板娘端详着裴咎,又看了看凝儿,小娘子脸蛋脏兮兮的,不过五官倒是很美,一双眸子勾魂夺魄,一看就是招人疼爱的。   老板娘笑道:“小娘子,你这么年轻,买个木簪子不适合,这支银簪多漂亮,只要五两银子。”   裴咎道:“就要这支银簪吧。”   他也觉得,这里摆放的木簪太过老气,不怎么适合凝儿。   凝儿笑嘻嘻的对老板娘道:“三两银子。”   老板娘道:“三两银子?不卖不卖!你看簪子上的这块翡翠,水灵灵的,只是翡翠都值三两了!”   凝儿把簪子放下了:“那我们不要了,裴大哥,隔壁也有家首饰店,我们去隔壁。”   老板娘本来看裴咎气度不凡,是个出手大方的,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居然这么抠,居然还讨价还价。   老板娘道:“算了算了,三两卖给你,这是我第一次做亏本的买卖。”   凝儿把头发拢了拢,用簪子固定住,回头看了一下裴咎:“好不好看?”   裴咎不说话。   脏兮兮的小脸,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走了出去,路旁有卖桂花糕的,凝儿闻到了香气,眼睛瞬间亮了:“裴大哥,我想吃!”   裴咎看了看她的两双手:“你的手这么脏,怎么好意思吃东西?”   凝儿笑着道:“那你喂我呀。”   裴咎给她买了桂花糕,用油纸包着:“慢点吃,别噎到了。”   凝儿道:“你不吃吗?”   裴咎才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两人在街上走着,裴咎又买了一头小毛驴,他不情愿背着这个女人回去。   凝儿实在是个坏女人,万一他把凝儿背在了身上,走到一半她蓄意勾引,搂着他不放怎么办?   小毛驴虽然不算很高,凝儿却对裴咎伸出了手:“裴大哥,你抱我坐上去。”   裴咎冷着脸道:“自己坐,坐不上就走着回去。”   凝儿只好自己坐在了小毛驴的背上。   此时,天色自己暗了,天上有一轮圆圆的月亮。凝儿和裴咎在月下行路。   因为月亮太明,树的影子投在了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在买小毛驴的时候,裴咎给凝儿买了一包栗子糖,凝儿口中含着糖,仰脸看着月亮:“今天是七月十五呢,是鬼节,裴大哥,你说我们会不会在路上撞鬼?”   裴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她,   撞什么鬼,他倒是觉得凝儿像是一只鬼。   凝儿走了半天也累了,搂着小毛驴的脖子,颠颠簸簸的睡着了。   等到了山上,裴咎推了推凝儿:“已经到了,醒醒。”   凝儿眼睛也不睁:“我好困,裴大哥你把我抱回去。”   裴咎到:“你再不下来,我就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去回房了。”   凝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裴咎其实不明白,她一个小姑娘,心怎么就那么大,幸好遇到的人是他,换做其他的男人,她这样的性格,肯定被人给掐死了。   凝儿从小毛驴上跳了下来:“好吧,大哥,你还没有吃东西,先去做点饭吃吧,我不吃了,我去湖里洗个澡。”   山上有一个湖,下山的时候凝儿就看到了,水质很好,她想去洗一洗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 第4章   裴咎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凝儿抱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过去了。   月色如水,凝儿脱了衣服和鞋子,她试探性的将脚伸进了水中。   凝儿玉足玲珑,月下更显皎洁,水是冰凉的,她缓缓入了水中。   长发被水浸透,越发显得乌黑,凝儿手捧了一汪水,洗去了脸上的灰尘。   她肩膀上的伤痕越发深了,轻轻一动,便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凝儿叹了口气,道:“这个便宜哥哥,居然把我打成这样,要了我的命,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凝儿觉得疼痛缓解了几分,她今天是真的累了,不过,上山下山的路,四周的风景,凝儿已经牢牢的记住了。   她稍微泡了一会儿,将衣服换了,就回到了住处。   裴咎也吃过了晚饭,凝儿头发湿漉漉的,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头发虽然不滴水,但是却有几分潮意。   裴咎道:“你在床上睡,我睡地上。”   凝儿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呀,这是大哥你的家,第一个晚上,我身子不方便,就在床上睡下了,今天我精神状态好了,你睡床,我睡地。”   裴咎寒声道:“还有你不好意思的事情?”   明明脸皮那么厚,在外面喊他相公都喊出口了,怎么还有她会不好意思的事情?   凝儿最爱做当了婊’子立牌坊的事情,矫揉造作惯了,一时之间总是恢复不过来。   她道:“毕竟是姑娘家嘛。我脸皮薄,大哥,你真不睡床上?”   “真不睡。”   凝儿脱了鞋上床:“那我就睡觉了。”   裴咎在地上睡,地上铺了一层垫子,他之前行军打仗,也吃惯了苦,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王孙公子,怎么睡都睡得着。   凝儿一大早上就醒了,裴咎在一旁做饭,她就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着。等吃过饭,裴咎道:“我去打猎,白天不回来了,你老老实实的别乱跑,山里有狼有老虎,你进了大山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凝儿乖乖点了点头:“好!”   裴咎又道:“锅里有饭,你中午饿了直接吃。”   凝儿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了!”   裴咎道:“那我就离开了。”   等裴咎走了,凝儿把小毛驴给牵了出来,小毛驴皮毛是灰褐色的,看起来瘦瘦的,性格倒是挺温驯,凝儿把小毛驴牵到了湖边,给它洗了个澡,将它洗干净。   小毛驴并不乐意洗澡,凝儿往它头上拍了一下:“给我乖乖听话,你要是敢不听话,明天我就把你给杀了吃驴肉!”   小毛驴被凝儿一恐吓,气得用蹄子去踢凝儿。   凝儿生气了,也不留情了,兜头给了这倔驴几巴掌,打得这小畜生再也不敢倔,乖乖站着让凝儿给洗澡。   洗干净之后,凝儿把小毛驴放到太阳底下晒,草地仍旧绿茵茵的,小毛驴低着头啃草。   凝儿也坐了下来,她把自己身上的首饰什么的都拿了下来。   裴咎真是个老实人,当时救她的时候,也没有搜她的身,看看她身上有什么东西。   凝儿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草地上,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俗气巴巴的,偏偏还不能拿去换钱,一出手准暴露身份,再说寻常当铺也买不起。一个赤金镶宝的项圈,项圈也不能拿去换钱,不过项圈上坠的七颗金珠拇指大小,昨天她拽下了一颗,金珠上面并没有任何印记,倒是能换一些银子。   至于其他的,小荷包里有几颗猫眼石和金福珠,猫眼石的成色还不错,是用来逗小孩子玩或者打赏下人的,金福珠虽然也是用来打赏下人的,但不能使出去。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用来护身用,匕首上倒没有其他印记。   凝儿挖了个坑,把长命锁给埋了,用匕首把项圈上的宝石撬下来,宝石留着,项圈给埋了,金福珠也埋了起来。   剩下的就只有七颗普通金珠和几颗猫眼石,三颗鸽血石,凝儿估量着,鸽血石是极品,三颗一起贱卖能卖个两千两,猫眼石也能卖个几百两。   她在这猎户这里住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出去,如果她福大命大,这猎户救了她,日后定然有说不清的好处,若她没福气,出去就死了,这些东西留给这猎户也足够一个山里过日子的讨个媳妇儿过富足生活了。   凝儿把坑给埋上了,还铲了一块草皮铺上,让人发现不了。不过,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忙完这一切,凝儿洗了洗手。   小毛驴身上已经晒干了。   ……   裴咎刚回到了王府,一名近身伺候的侍卫道:“殿下,南邱国车骑大将军昨日来访,属下告知他您目前醉心田园,无心政事,大多时间不在府中,他说和您商讨的并非政事,而是要您给他一个方便,车骑大将军今日下午还会过来。”   裴咎点了点头。   南邱国车骑大将军苏昼,裴咎前些年和他见过一面。两人素无交往,也不知因为何事,苏昼居然要他给一个方便。   裴咎在书房中处理了几样事务,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名侍女在外道:“殿下,苏将军来访,您……”   “让他在厅中等候片刻。”裴咎冷声道。   片刻之后,裴咎出去了。   苏昼虽是武将,却并没有武将的气质,他着了一身白衣,墨发半束,鼻梁高挺,凌厉精致,为他添了几分冷艳高傲,他桃花眼底始终含着几分温柔情意,唇角天然上翘,似乎带着几分笑。   苏昼处处都是矛盾的,但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裴咎知道,苏昼并非什么等闲人物。   苏家世代出皇后,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内里争斗严重,苏昼不过二十多岁就在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掌了苏家大权,在南邱国,也一手把持着军权,手中有三十万忠心耿耿的将士。在天子面前,苏昼可不下跪,并能够随意出入后宫——在南邱国,只有苏昼能这般做。   在裴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昼的时候,苏昼也在打量着裴咎,北辕国前摄政王,楚王裴咎,北辕国先皇同母的亲弟,当今圣上的皇叔。   裴咎身穿华贵锦袍,紫金冠,白玉带,腰间佩着一块古玉,萧萧肃肃,风姿特秀,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寒凉,因为常年居于高位,自带尊贵气度,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虽说裴咎如今处于失势的状态,苏昼却不敢小觑裴咎,毕竟这位年少时一战成名,一夜之间领军屠戮三万敌军的狠角色,杀人如麻且心肠冷硬。   南邱国和北辕国世代友好,暂未起过冲突。苏昼和裴咎并无什么往来,当下,苏昼有事相求,难免温和了几分。   苏昼拱手一笑,道:“久闻楚王殿下大名,如今相见,才知殿下果真如传闻一般英武非凡。”   侍女们上了茶水,裴咎饮了一口茶,淡淡的道:“苏将军过誉了,不知苏将军这次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苏昼拍了拍手,他所携带的侍从抬上了两箱珍宝,一列戴着面纱的美貌女子也被带入。   苏昼俊美绝伦的面上浮现淡淡笑意:“这是在下的小小心意,还望楚王殿下能够收下,在下这次拜访,的确有要事相求。”   裴咎不喜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他微微皱了皱眉:“苏将军请直言。”   苏昼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淡去。   他道:“在下有一堂弟,自幼就被家中祖母宠坏了,从小就无法无天,没人能管的住。数日之前,堂弟带着几名宠妾来北辕国游玩,不慎遇到了劫匪,堂弟和几名宠妾都失踪在了殿下的封土之上,在下希望殿下能行个方便,让在下带人在麓山一带搜查一番。”   裴咎道:“楚地不允许外境之人带兵而来,麓山一带,是本王祖上的居所,更不会让外人踏足。”   苏昼知晓裴咎难说话,况且,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苏昼道:“在下不会带过多将领骚扰百姓,最多允许一百将领入境。舍弟纨绔,但祖母重视,若是得知舍弟遇害,祖母定然伤心欲绝,还望殿下给个方便,来日在下寻得舍弟,定然将重礼献上,并亲自押着舍弟向殿下道谢。”   裴咎凤眸扫了苏昼一眼:“苏将军何不将令弟画像送来,本王让手下替苏将军搜查?麓山一带有本王先祖英魂,外人进了,是对本王先祖不敬。”   苏昼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他笑意略有些僵:“那好,在下回去后,定要找一名出彩的画师,将画像奉上。”   等苏昼离开了楚王府,裴咎身边一名幕僚问道:“殿下何不卖苏昼一个人情,帮苏昼寻找堂弟,不过小事一桩,苏昼权势滔天,事成之后,若能和他交好——”   裴咎凤眸微微眯了起来:“你真以为,苏昼会为了区区一个堂弟来求本王?此人心狠手辣,不可轻信,楚地暂时不能任外人踏足。”   幕僚想到近来南邱国发生的一桩桩诡异事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还是殿下您英明。” 第5章   苏昼刚刚出了楚王府,他献出的两箱珍宝和八位美人被送了回来。   楚王府的管家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嬷嬷,身形消瘦,一双锐眸如鹰隼一般。   管家笑着道:“不是我们殿下不承苏将军的情,只是事情未办,不好受如此重礼。”   苏昼温润一笑,桃花眼轻轻一弯,让人如沐春风:“既然楚王不收,在下便收回了。嬷嬷请回吧。”   苏昼上了软轿,片刻,八个人把轿子抬了起来。   轿中还坐着一名孩童,孩童不过七八岁大小,和苏昼的面容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孩童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稚气。   这是苏昼的侄子苏浣,苏浣年纪虽小,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他道:“云安郡主原翡早就有异心,她肯定会跟着小叔。二叔,我观出事一带的地形,想着小叔很大可能会和原翡跳水。裴咎不允许我们搜查,我们派暗卫私下寻到河水下游,原翡喜好奢华,她落水,总要有所踪迹,若被山民救到,她身上贵重之物,十有八九会被拿来当掉,这段时间,一边让暗卫留意河水下各家各户是否多了人,另一边让人留意着当铺。”   苏昼阴冷一笑:“原翡这个废物,她生性怕水,不会陪着一起跳水。”   苏浣道:“凡事都有万一,二叔,先按照我想的搜查一下吧。”   “楚地戒备森严,楚王非等闲之人,麓山一带的居民,只能外移,陌生人不可移居到此,暗卫不好打探消息。”苏昼桃花眼中的笑意渐冷,“若是私下里惊动了楚王,我不好收场。”   苏浣点头道:“若是在北辕国其他封地,王侯都较容易买通,楚王性子孤傲,二叔,这段时间,您还是多跑几次楚王府”   等苏昼回到了酒楼,入了房间,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几道黑影入内:“二公子!”   两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被扔在了地板上。   其中一名女子还有几分精力,她趴在地板上咳了几声,蓦然抬头:“大将军!”   苏昼一手撩起了白袍下摆,俯身道:“让你们好好伺候着人——如今人呢?”   女子道:“云安郡主带了主上离开,说是要和您会合,大将军,云安郡主身边还有三名贵女陪同,我们在前方挡着刺客,被打落到了悬崖底……”   苏昼脸色铁青:“刺客是哪方的人?”   女子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苏浣慢慢走了过去,道:“二叔,这两个女的先关起来,现在写信让家中亲信联系原家的人,我们这两日搜查云安郡主和小叔的下落。”   苏昼踱了几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浣只到苏昼的腰部那么高,眉眼稚嫩得很,偏偏生得好看,仙童一般,他道:“下次去楚王府,希望二叔你能带上我。”   ……   裴咎回到山上时,天色早就黑了。   有风吹来,他远远就闻到一股火烧焦东西的味道,快步走了过去,裴咎发现厨房被烧了半边,剩下半边焦黑,木头上还带着些火星。   裴咎:“???”   他冷下了脸:“原凝!”   木屋的门开了,凝儿一身灰扑扑的回来,她睡眼惺忪,一手揉着眼睛。   裴咎细细看了她一番。   凝儿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抹了几道黑,困惑的睁着眼,应该刚刚睡醒。   她看向裴咎:“啊,裴大哥。”   裴咎指着一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凝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就想做个饭,没想到把屋子给烧了半边。”   裴咎不信:“烧了半边?你是怎么把火扑灭的?”   “还有半缸水,浇灭了一点,我又用土去扑火。”凝儿道,“幸好火烧得不大,但也要把我给累死了。”   裴咎也不和这个小废物计较了。   他拿出了一包点心:“给你带的,洗洗手再吃。”   凝儿接了过来:“谢谢裴大哥!对了,裴大哥,你出去打猎,猎物呢?”   “卖了。”裴咎道,“我先进去睡觉。”   凝儿把点心放在了一边,拿了衣服去洗了一个澡。   回来之后,凝儿坐在凳子上吃点心,裴咎已经铺好了地铺,躺了下来。   凝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裴大哥今天累坏了吧?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啊?”   “不用。”   裴咎的声音冰冷,他这个人就是冷硬冷硬的。   态度极度恶劣。   凝儿也不在意,反正她脸皮厚:“可我一个人,在这里特别无聊。”   “那我送你回你家?”   凝儿摸了摸鼻子:“啊……送我回家就不要了。”   这是在这里的第三晚。   凝儿勉强能够合上眼睛睡觉了。   她最近睡眠状况特别不好,整夜整夜的,其实只能睡很短的时间。   裴咎感觉到女子的呼吸逐渐舒缓,他也闭上了眼睛。   裴咎活了二十三年,这是第一次,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女人香。   裴咎是遗腹子,母后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从一出生,裴咎仿佛就是个诅咒,皇室中人人对他敬而远之,除了裴咎的皇兄,也就是先皇。   先皇天启帝与裴咎一母所生,三年前,天启帝驾崩,太子裴引登基,年号为明思。裴引的母后出自邢家,邢太后亲近母家,忌惮裴咎的权势。明思帝软弱,畏惧邢太后,邢太后知晓裴咎对天启帝忠心耿耿,不会谋逆,明思帝是天启帝之子,裴咎自然会忠君,所以让明思帝和邢家多番挑衅,逼着裴咎交出兵权。   裴咎并非软弱之人,但天启帝还有三个皇子,这三名皇子母族势力微弱,邢太后以这三名皇子的性命相逼,并发誓说只要裴咎交出兵权,离开京城,就不会危害这三名皇子。   这么多年来,裴咎忙于朝事,从未和女人有过亲近。他其实并不喜欢女人,曾经带兵时,敌方也曾使出美人计深入兵营,裴咎却从未上过一次当。大概是嫌弃那些女人矫揉造作,像狐狸精一般浪荡不堪。   裴咎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会是特别正经的大家闺秀,可是,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并不厌恶凝儿。   哪怕凝儿言行举止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大胆夸张。   裴咎不愿想更多,他觉得,他和这个女人,可能只是不厌恶,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凝儿身上一股幽香,整个房间都是她的香气,这其实很好闻,裴咎却背过了身去。   ……   凝儿在睡梦中,觉得好像有人在掐着她的脖子,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过分秾丽的面孔,是个男人,精致冷艳,眉心一道鲜红的火焰纹路,男人着一身红色衣袍,左手掐住了凝儿的脖子,唇边含着一点阴郁冰冷的笑意:“好妹妹,你想怎么死?”   凝儿尖叫了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还未亮,木屋里仍旧漆黑。刚刚那个梦过分真实,凝儿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黑暗之中,她的脸色煞白。   裴咎自然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做噩梦?”   凝儿反应了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她目前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常住的地方。   在这里,她是安全的。   但是,凝儿仍旧觉得恐惧,刚刚在梦里,她觉得男人只要多一点点力气,她就会死了,她距离死亡,其实那么近。   凝儿从床上滚了下来,几步钻到了裴咎的被子里:“裴大哥,我给你暖被窝。”   裴咎咬牙切齿的道:“滚出去!”   凝儿像只八爪鱼一般攀着他:“不滚。”   裴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半夜要爬男人被窝的女人。   凝儿身子又轻又软,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和兰香,她一把搂住了裴咎的脖子:“反正你又不吃亏,陪我一晚上怎么了?”   裴咎身子僵硬,最后,他只好妥协了她:“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安心睡觉。”   凝儿笑了笑:“好。”   这个男人身上也是干净,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凝儿觉得这种香气很熟悉,也很让人安心。   第二天,裴咎醒过来的时候,怀里的凝儿还睡得正香。她穿着鹅黄色的衫子,墨发散着。   其实,单单看凝儿的容貌,压根看不出她这般大胆,这般厚颜无耻。   凝儿肤色很白,冰雪一般,长长的眼睫毛,眼尾上翘,眉眼间就带着几分柔弱感,像是先天不足身上有病症,十分惹男人的怜惜。当她熟睡时,眉宇间略有几分冰冷,冲淡了些许柔弱,也比平时显得正经了许多。   她过分纤细了,裴咎力气大,只要他伸手一掐,就能把这个小废物给掐死。   裴咎身形伟岸,凝儿却娇小玲珑,她挂在他身上,倒像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狐狸挂在老虎的身上。   假如她不睁眼,不开口,是很惹人遐想的,让人觉得她冰清玉洁,是个天真少女。   可惜骨子里,这个女人就是只狐狸精。   裴咎把凝儿给推开了。   凝儿嘟囔了两句,是说的南邱国那边的方言,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浸着温水,缠绵悱恻,虽然可能是什么骂人的话,不过是好听的。   很好听。 第6章   在遇到凝儿之前,裴咎只是偶尔在这边住一晚上,大多时候,他还是在王府中,只是假托自己出了门,醉心田园,无心过问其他。   邢太后一直派眼线过来,生怕裴咎在楚地搞事情,虽然邢太后相信裴咎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不会反叛,终究会有疑心。   如今,捡到这个小废物,做饭都能把屋子给烧了的小东西,裴咎只好长住这边,不然,将凝儿一个人丢下,她可能会被饿死或者被狼叼去吃了。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凝儿带回王府,只是,凝儿来路不明,性情古怪,暂时不能轻信。   等裴咎离开了房间,凝儿也醒了。   她揉了揉眉心,她手指修长,细腻雪白,比婴儿的肌肤更为柔嫩。   凝儿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遮盖了眼底流光,墨发松松散在肩头,云雾一般。   指尖轻轻敲打着地面,她缓了良久,才缓了过来。   身上毕竟有重伤,每天早上醒来时,肩头便锥心刺骨的疼痛。   厨房被她烧坏了一半,所以,裴咎随便给凝儿做了些吃的,一大早上,就去砍树重新搭建。   凝儿本想着帮裴咎,被裴咎嫌弃太笨。   她摸了摸鼻子,最后骑着小毛驴到处逛。   附近这一带青山绵延,风景秀丽,凝儿和裴咎所在的这座山并不算太高,她骑着小毛驴溜达着就下了山。   经过一汪水池,凝儿看了看水中的倒影。   她眉目精致,秀丽天然,墨发用根簪子随意挽着,身上穿的鹅黄衫子虽说算不上做工精致,可别人一眼看去的,肯定是凝儿这张脸。   凝儿再度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她觉得被认出的可能性不大,那日她和裴咎下山,觉得此地民风淳朴,治安颇好,据说楚王重视此地,普通人不敢在这里造次。   她下了山,买了一块糕饼啃着吃,因为过分漂亮,所以哪怕坐在毛驴上的姿势不太美观,啃糕饼的动作算不上优雅,还是有路人看她。   凝儿笑嘻嘻的道:“看什么看,再看让我家相公挖了你的眼睛。”   一名路人笑道:“好凶的小娘子,被你家相公宠坏了吧?”   另一名路人问道:“小娘子已经成亲了?不知哪位相公有幸娶了你?”   凝儿邀遥一指:“看到了么?那座山上的,姓裴,是个猎户,身手好得很。我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我相公把我买回家当了媳妇儿。”   路人顺着凝儿手指的方向去看。   楚地风景好,这里依山傍水,天是极为干净的天,近处青山更是如画一般,让人觉得身处仙境。   路人也在此地住了多年,知晓麓山一带,之所以被楚王看重,是因为开国皇帝晚年南下,经过楚地,见此风景秀美,就说死后要埋葬在此处。   历代皇帝从继位时起就要修建华贵的陵墓,开国皇帝生性简朴,不在乎死后如何,提倡葬事从简,虽然后来几代皇帝都不效仿,民间却未忘了这件事。   虽然不知开国皇帝被葬在那座山峰,但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的某一处。楚王时常带人过来祭拜,据说山上某处会有坟墓,楚王手下会时时扫墓。   山上甚少住人,有些山峰压根不准人上去,能在山上住,怕是和楚王脱不了关系。再者,楚王姓裴,这位小娘子的相公也姓裴,八成相公是王府家奴,被遣派到了这边扫墓。   楚王府中的人,寻常人怎么敢惹?路人想着,怪不得小娘子这般泼辣。   凝儿笑着道:“两位大哥,知不知道哪里有当铺?我相公的生辰要到了,我当掉头上的簪子给他做身衣服。”   一名路人不晓得当铺在哪里。另一名给凝儿指了路:“骑着驴往前走,走到尽头再往左拐,第三家就是了。”   凝儿进了当铺,店铺里的小伙计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子,一时看愣住了。   凝儿把小毛驴拴上,让小伙计在外面给她看着驴,她进去见了老板。   老板正打着盹儿,凝儿手指轻轻敲了敲门,他眼睛睁开,就见一名身穿鹅黄衫子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乌发雪肤,美得不似真人,声音也清清脆脆的,很甜美:“老板,我要当东西!”   老板坐好了:“不知姑娘要当什么?”   凝儿眼珠轻轻一转,唇边一抹笑意:“我头上这个簪子,能当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凝儿前两天用三两银子买来的簪子,道:“最多半两银子。”   凝儿手指轻轻摩挲着头上的簪子,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她道:“我家相公生辰到了,我要扯块布给他做衣服,半两银子买不到什么好布料。”   老板笑着道:“实在不能再加了,也是看着小娘子你长得水灵,才开出半两银子。若是寻常什么人,最多只给七百文。”   凝儿一手支在柜台上:“我娘留给我了几样首饰,挺值钱的,老板你看看?”   老板点了点头:“小娘子拿出来吧,我绝对不会坑你。”   “你若敢坑我,我让我家相公收拾你。”凝儿从袖中拿出了一方裹成一团的帕子,“我一介女流,什么都不清楚,老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店铺靠什么营生?若是我当了东西不再买,会有人愿意买二手的么?”   “二手的东西也会有人要。”老板笑呵呵的道,“前几天就有一个大老板,外地来的,专门在当铺里收贵重东西,什么金银玉石,他都要。”   “既然是大老板?收二手的东西做什么?自用还是拿来倒卖?真够奇怪的。”凝儿眨了眨眼睛,“若是倒卖,还不如自己也开家当铺来得划算。”   老板道:“确实奇怪,他们收到某些贵重的东西,还会打听一下来当东西的顾客长什么模样,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借着收东西来寻人。”   凝儿勾了勾唇。   她打开帕子,层层包裹之下,是几颗金绿色的猫眼石。   凝儿道:“老板,你看看这三颗石头。”   老板伸手就来拿,凝儿赶紧收了回去:“哎——只准看,不准摸。”   老板能坐在这里,自然是个识货的,他还未开口,凝儿道:“八百两。”   老板道:“不成,最多五百两。”   凝儿把帕子又收了起来,一边收,她一边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识货的,算了,五百两把我娘留给我的宝贝给当掉,太对不起我娘了,恰好我去年生了个宝贝女儿,这宝石还是留着给我宝贝当嫁妆。”   老板的确喜欢这三枚猫眼石,金绿色的猫眼石是极品,民间几乎看不到,一般的金绿猫眼石和红蓝宝石差不多的价值了。八百两收了,他一转手,差不多能卖个一千五百两。   光线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老板道:“小娘子,你能不能把猫眼石放在光下让我看看?”   凝儿道:“好啊,加一百两,九百两。”   老板气结:“你这小娘子——”   凝儿最擅长的就是揣度人心,她懒懒扫了老板一眼:“最近不是有大老板在收这些么?老板,你转手就能找到下家,何苦多坑我?”   老板道:“我哪里在坑你?小娘子,你出了这道门,看看哪家能开比我更高的价格。”   凝儿转头就走:“那好,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老板真怕凝儿走了,毕竟极品猫眼石不好收,他道:“哎——小娘子,算了算了,你别往远处再跑了,外边天挺热的,咱们再商量商量。”   凝儿眨了眨眼睛:“一千两。”   老板见这小娘子表面温软,实际上心硬如铁,只好妥协了:“一千两就一千两,你放在光下让我看看。”   凝儿把帕子又打开了,光线照耀,金绿色的猫眼石上出现几道亮带,随着猫眼石的移动,亮带也在移动,老板几乎看直了眼睛:“好,就一千两。”   凝儿微微笑道:“我相公就住在附近的山上,他武艺高强,老板,你若敢做什么手脚,他定然饶不了你。一千两银子太重,我拿不走,又不想要银票,老板,你给我换成相同价值的金条,再给我些散银子让我去买菜。”   老板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小娘子生得貌美如花,又伶牙俐齿,张口闭口绝对不让她自己吃一点的亏,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娶得这个小娘子的,多半和王府脱不了干系,毕竟这一带王府的人最多,楚王府脚下这一带,百姓生活富庶,不敢随意欺骗人。   他拿出了等量的金条,又多给了五两的碎银子。   凝儿掂了掂其中一根金条的分量,又捏了捏,银子换成金子,到手大约五十多两的金子。   拿起来太重了。   用三颗小小的宝石换这么多的金子,凝儿从前真没意识到自己过得是挥金如土,她那个时候就知道抱怨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如今想想,全天下最不幸的人,可能在哪个角落里讨饭,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凝儿买了三个饼,自己吃了一个,喂小毛驴吃了一个,最后一个包在油纸里,给裴咎带去。凝儿好奇心重,看见什么东西都好奇,手里的五两碎银子随便买了些东西,最后剩了二两。   凝儿赶着小毛驴上山,小毛驴吃了凝儿赏赐的饼,也不敢耍它的倔脾气,很快就把凝儿带到了山上。   已经是傍晚了,凝儿远远看去,厨房已经修补好了,她从小毛驴上跳了下来,拿了所有的东西,随口对小毛驴道:“去吃草。” 第7章   小毛驴摇头晃脑的去吃草了。   凝儿敲了一下门:“裴……”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打开了。   她笑靥如花:“裴大哥,我回来了。”   裴咎皱眉道:“你去了哪里?”   凝儿把油纸包着的饼放到了裴咎的手中:“喏,裴大哥,我给你带的。”   她把买来的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放在了窗边,金子放在了桌上:“我身上戴着几颗宝石,刚刚下山去卖了,换了一袋金子,裴大哥,就当成你救我的回报。”   裴咎看都没看她放在桌上的东西,他尝了尝凝儿带给他的酥饼,里面居然夹了一层糖心,裴咎不喜欢甜的,但还是一口一口吃了。   凝儿见裴咎不理会她,她凑了上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歹给你带了吃的东西,你也太冷血了吧?”   裴咎往后退了退:“男女授受不亲,别挨我这么近。”   凝儿勾唇道:“昨天晚上你是抱着谁睡觉的?”   裴咎:“你——”   凝儿笑了笑,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我今天可是要累死了,不许和我吵架。”   裴咎用帕子擦了擦唇,凝儿显然是个邋遢笨拙的小废物,东西乱扔,不换衣服就上床。   今天,裴咎忙到一半,发现她不见了,怕她乱跑被山中猛兽给吃了,就四处寻找,直到山脚处,才听一个放羊的小男童说她去了镇上。   当时,裴咎以为她要离开,没想到傍晚她又回来了。   他把凝儿乱七八糟堆在窗边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下,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红彤彤的,还带着香气,应该是女人用的胭脂,还有香粉,有手帕,小扇子,小镜子,小梳子……裴咎看了凝儿一眼,她在床上躺着,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应该是在外面逛得很累了。   他一一给摆好了,桌上的那袋金子,裴咎也放在了窗边,金子并不算多,和裴咎拥有的财富比起来,更是九牛一毛,他收留这个小废物,也从不指望她能带来什么。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   裴咎推开房门,来到了外面。   繁星漫天,夜空深蓝,林木在夜色中成了沉沉的墨色,他往天边看去。   一道流星一闪而过。   裴咎眸中一片冰冷,良久,裴咎回到房间时,凝儿已经睡熟了。   窗户大开着,习习清风吹了进来,房间内透入了些许微光,兰香淡淡,裴咎看向床上的少女。   凝儿的面容在明暗下显得格外不真切,裴咎仍旧记得,昨晚她突然钻进了自己的被子中,扑面而来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和柔软温热的触感。   他本是一块冰,没有人敢接近。可她野性难驯,那般大胆。   犹豫了数秒,裴咎粗糙的指腹,轻轻碰了凝儿细腻柔软的的脸颊。   这时,凝儿突然睁开眼睛,捂住了肩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裴咎被惊了一下。   他按住了凝儿的肩膀:“原凝!”   凝儿没说话,压根没有回答他。   她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裴咎突然想起来那日她说,她身上有伤。   房间内太过昏暗,裴咎点燃了一盏煤油灯,灯光晕黄,却亮了这小小的一片。   他抬手擦拭了凝儿唇角一抹血迹,她昏迷不醒,长长的眼睫毛轻微有些颤动,往日如花笑颜不再,脸上褪去了血色,冰雪般的白。   其实,这个时候去看凝儿,会发觉她其实并不甜美,而是恬淡疏离,此时她不做表情,更为真实,更有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裴咎以为自己是疯了,才会觉得凝儿冰清玉洁。   但她若不醒,就这般面无表情的倒在他的怀中,的确给他这样的感觉。   她身上有伤,如今昏迷不醒,裴咎又不晓得她哪里有伤,犹豫了良久,裴咎的手放在了凝儿的衣襟上,他刚刚将凝儿的衣物给拉扯一角,手腕蓦然被握住了。   凝儿嘴角处带着丝丝鲜血,漂亮的眸子眯了起来,略有几分冷戾:“你在做什么?”   裴咎松开了她。   凝儿倒在了枕头上,她疼得要死,犹如万虫噬心,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裴咎道:“你哪里受的伤?”   凝儿嘴角的血淌了下来,裴咎觉得不对,强行扣住了她的下巴,逼她张口。   是她的舌尖被咬破了,怪不得刚刚说话那般含糊缓慢。   裴咎强行封住了她的穴道,掰着她的下巴,拿了帕子给她擦血。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咬得这般深,裴咎想着若他动作慢了,说不定舌头都被她咬了下来。   裴咎拿了凝血的药丸,逼她吃了下去,这才给她解了穴道。   裴咎再次道:“你身上哪里有伤,受的什么伤。”   凝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处。   裴咎道:“我能看一眼吗?”   凝儿点了点头。   裴咎伸出手去,再次脱凝儿的衣服。   这一次,他犹豫的时间更久。   裴咎的手触碰到了她身上柔软的衣料,踌躇良久,裴咎本来想道:“我对你负责,如果你没有可嫁的人选……”   “那就跟我。”   可话到嘴边,看着凝儿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裴咎又说不出了。   “今夜之事,今夜过后,我会忘记。”裴咎道,“忘得一干二净。”   他扯开了凝儿的衣物。   凝儿锁骨纤细,宛如画笔轻轻一抹勾勒而出,肌肤上带着香气,肤色雪白,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掐出红色的痕迹来。   裴咎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看到了凝儿肩膀上的掌印了。   似乎带着森森黑气,清晰鲜明,这道掌印,和娇弱可怜的凝儿格格不入。   他赶紧把衣服给她拉上了:“仅仅伤了这里?”   凝儿点了点头。   裴咎道:“内伤为主,我先用内力给你压制,明日带你去看大夫。”   凝儿舌尖咬伤,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摇了摇头。   她这身伤容易辨认,当铺已经有人着手去查了,附近的医馆什么的,肯定也会有人查。   裴咎的手放在她的背后,掌心微微用力,一股绵绵暖流注入,凝儿的身体过于虚弱,一时间有些受不住,倒在了裴咎的怀里。   裴咎将她放倒在了床上。   方才的情景,在裴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裴咎并非贪色之人,只是眼前为倾国色,由不得他。   他轻轻掰着凝儿的下巴,逼她张口,看她舌尖是否还在流血。   止血的药丸服下,暂时已经不再流血了。裴咎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   本来想睡在地上,可床上的空间充足,裴咎担心凝儿晚上做噩梦再咬了舌头,就和她躺在了一起。   她的呼吸并不均匀,脸色仍旧无血色,裴咎手一抬,隔空熄了煤油灯的光亮。   ……   苏昼桃花眼中含着笑意,他着一身竹青常服,墨发以同色发带束了一半,手中把玩着三颗金绿色的猫眼石,唇角天然上翘,似笑非笑:“当这三颗猫眼石的顾客,究竟是何人?”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地毯上织着繁复花纹,一名男子半跪在地上,道:“回二公子,属下已经细细盘问过了,是名女子。”   “当铺老板说那名女子已经嫁人,不过生得年轻,伶牙俐齿,有一双春水般的眼睛,肤白若雪,性子活泼,体态轻盈,骑着一只小毛驴过来,又骑着一只小毛驴离开。”男子继续道,“那名女子在麓山一带,可能和楚王府有关系,这三颗猫眼石,是女子的母亲传下来的。”   苏昼指尖微微用力,猫眼石上出现了几道裂缝,他还未开口,苏浣过来了。   苏浣沏了一杯茶,放在了苏昼的面前:“原翡性子阴郁,哪里会有春水般的眼睛。她爱摆架子,马都不愿骑,怎么可能骑驴。寻常小富之家,也能拿的出这些小玩意儿当传家宝,和楚王府有关联,就更可能。你们一个个蠢货,这些都辨别不出?”   苏昼做了一个手势,苏浣坐了下来。   地上的男子道:“属下会再……”   “再打听一下这个女子的消息。”苏昼道,“如果能见上一面,记得把她的画像带来。”   男子拱手道:“是,属下知道!”   等男子退下,苏浣这才道:“二叔,猫眼石并不稀奇,这两天我们也收来了不少珠宝,为何您——”   苏昼将猫眼石放在了苏浣的手中:“我自有考量。”   苏浣和苏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狐狸,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他看了看苏昼放在自己手中的猫眼石,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   次日。   凝儿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压在了身下。   她轻轻皱眉,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回想了一遍。   在凝儿醒来时,裴咎也醒了。   凝儿的舌头被咬伤,如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裴咎把她推开了。   凝儿揉了揉眼睛,也坐了起来。   她娇娇弱弱的一团,坐在虎皮褥子上,和环境格格不入。   等到喝粥的时候,凝儿舌尖有伤,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吹冷了再喝。   裴咎不时看她一眼,她鼓着雪白的小腮帮吹粥的热气,唇瓣轻轻嘟起,看起来粉粉的。 第8章   等吃完,裴咎道:“我带大夫来给你诊治。”   凝儿摇了摇头,她一说话就舌头疼,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来,这里没有纸币,她只能张口,慢吞吞的道:“不要。”   裴咎挑了挑眉:“嗯?”   凝儿想了想,道:“寻常大夫治不好,再说,我一个女儿家,岂能让大夫随意看?”   “给你请女大夫。”裴咎自然认识女神医,他昨晚也看到了凝儿所受掌劲之深,如果不治,她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要。”凝儿别过了头,用残废的舌头慢吞吞的道,“才不要。大夫看了要吃药,药太苦了,我一点都不想喝。”   裴咎被这个做作的小女人气得脑仁疼。   命都要没了,她居然还想着药苦。   裴咎道:“我给你买糖。”   凝儿把脸别了过去,看起来很委屈:“不要吃糖。”   说实话,裴咎真不知道拿凝儿怎么办。   寻常男人十五六岁就成家生子,和裴咎同龄的都有儿有女,裴咎什么都没有,看着在自己眼前蹦跶的小姑娘,真有种养女儿的感觉。   “如果不看病,你会死。”裴咎直言不讳,“你想死吗?”   凝儿点了点头。   裴咎:“……”   他真的要被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姑娘气死了。   ……   回到了府上,刚到书房,一名男子敲门走了过来:“殿下,大致已经查出来了。南邱国发生了动荡,估计三个月内会政变,□□和荣王党争斗激烈,这次,怕是两党斗争期间出了大事。”   男子将一册子递上:“调查来的内容,都写在了上面。”   裴咎匆匆扫了一眼,一怔,又继续看。   “云安郡主原翡……”裴咎眯了眯眼睛。   原翡和当朝太子早就订了婚事,苏昼和整个苏家都是□□人,这次兴师动众,自然不是因为苏昼少了一个兄弟,而是因为准太子妃失踪了。   册子上并没有原翡的画像,但描述了京城众人对原翡的评价“才华横溢”“冰雪聪明”“肤若凝脂”“容貌秀丽”“与太子郎才女貌”……   以上种种,差不多让裴咎确认了,原凝就是原翡。   可是,凝儿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   难道……   裴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   难道凝儿并不喜爱南邱国太子?   不过,凝儿身上的伤,又是谁弄的?难不成是南邱国太子有恶癖,将她给伤了?   晚上回去时,凝儿抱着一只兔子坐在树上,也不知道她这个废物是怎么爬上树的。   裴咎冷声道:“你在上面做什么?”   凝儿一转头:“啊,裴大哥,你回来啦?我一直在树上张望,就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结果走神了。”   裴咎道:“下来吧。”   凝儿嘻嘻一笑:“好啊,你接着。”   她展开双臂,直接就跳了下来,裴咎毫不犹豫的把她给接住了。   凝儿身子轻软,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兰麝香气,隐隐混合着略有些稚气的奶香。   裴咎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长得不高,性子也幼稚,发育得却很不错。   凝儿把手中的兔子给扔到了地上,兔子被吓了一跳,活蹦乱跳的跑了。   裴咎冷着脸道:“还不下来?”   凝儿一手勾着裴咎的脖子:“啧啧,裴大哥,你的身子真坚实。”   “厚颜无耻!”   裴咎一脸嫌弃的把凝儿给放下了。   凝儿做了个鬼脸。   裴咎开始怀疑,凝儿到底是不是那个名动南邱的才女原翡了。   原翡,父亲是金紫光禄大夫兼御史中丞,开国公原营,天子曾赐紫金鱼袋,母亲是南邱国皇帝亲妹景连公主,据说原翡出生前,景连公主曾梦到凤凰尾巴扫过树梢,原翡出生当日被封为云安郡主。   苏皇后怀太子时,曾梦金龙入怀,太子诞生当日,天边一片金光灿灿,似乎有金龙飞过,因而,皇帝将原翡许配给了太子。   她出身高贵,脾气骄矜点也没什么。可是,像凝儿这般一点都不避讳男女关系,张口闭口都是胡言乱语的……   一点点都不像个郡主。   裴咎道:“我已经给你找了大夫,明天带你去看,你的身子不能再拖了。”   凝儿的眼睛转了转:“我……”   “原翡。”   凝儿霎时怔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头:“你——”   裴咎道:“我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的身份,大夫那里,我会让他保密。”   说完,他往小木屋走去,凝儿提着裙子跟了上去:“喂!裴大哥!”   进了房间,凝儿把门一关,步步紧逼,裴咎见她越靠越近,后退了两步,凝儿越来越往前,裴咎知晓男女授受不亲,他无意和凝儿过于亲近,就退得更远,一直贴到了墙上。   凝儿双臂撑住了墙,把裴咎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裴咎:“……”   裴咎长得实在太高大,凝儿又太娇小,做这样的动作,凝儿也很吃力。   她扬起了头:“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裴咎道:“苏昼来了楚王府,他要找你,要我的允许,我让人查了一番,才知道你的身份。”   凝儿道:“你是楚王?”   裴咎点了点头。   凝儿其实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这个男人是楚王,想杀,肯定不能随随便便杀。   可是留着,自己会不会当成交易品呢?   如果交给苏昼,这还好,遂了她的心意,可若是交给别人……   凝儿不寒而栗。   裴咎低头看她,看她秀气的小眉毛皱了起来,倒有几分西子捧心的柔弱感。   很让人怜惜,很柔软可爱。   凝儿道:“裴大哥,你可知道,我和太子已经订了婚事?”   裴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凝儿按住了心口,时到今日,她早就练成了说谎不痛良心的本领了。   “太子是我的表哥,我们的婚事,订在幼时,可是,我一点都不喜爱太子。”凝儿道,“太子容貌阴柔,性子残暴,一点都不像别人口中所描述的那般温雅,他私下里喜好折磨房中人,房中宫女无一不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我还未嫁给他,他对我折磨不多,可是,肩膀上这处伤,就是他所用来控制我的工具。”   “假如我不听话,他就不给我解药。”凝儿说着说着,主动依偎在了裴咎的怀里,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回去,不想被他发现。”   裴咎把她给拉开了:“你可知,我包庇你,会对两国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凝儿抬头道:“裴大哥,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声张这件事,实在找不到我,他们会找一个人替代我。我是京城贵女,云安郡主,不能无缘无故失踪,原家和皇家的婚姻也不能作废。”   她拉了拉裴咎的袖子:“你好心收留我吧,裴大哥,我保证不给你惹一点点的麻烦,我不要荣华,不要富贵,只在这座山上。”   裴咎垂眸看她。   凝儿小小的一团,精致眉眼间犹带几分天真,双眸含了一汪水,很是惹人爱怜,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充满了祈求。   裴咎从未中过美人计,可当下,他却有了几分不忍。   说实话,他不想把这个女人还回去,别说是南邱国太子的准太子妃,哪怕是南邱国皇帝的皇后,落入了他裴咎的地盘,也休想离开了。   裴咎道:“你放心,我不把你还回去。”   凝儿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凝儿偏头,抿唇轻笑:“那你发誓。”   裴咎举起了一只手:“我发誓,不把你交给别人。”   凝儿扑进了他的怀里:“裴大哥,你真的太好啦。”   裴咎把她拎开了:“男女授受不亲,别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扑。”   刚刚说了那么长的一通话,凝儿的舌头还很疼,她道:“我要喝粥,要熬小米粥。”   吃饭的时候,凝儿一边小口小口喝粥,一边和裴咎说话:“裴大哥,你既然是王爷,为什么会在这座小破山上住啊?”   “祭拜先祖。”裴咎道,“食不言寝不语,闭嘴。”   他越是喜欢冷着一张脸,凝儿越是好奇他的事情,说起来,凝儿好像没怎么见过裴咎笑。   她咬着筷子尖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他把凝儿的筷子给夺了:“不要这么含着筷子。”   凝儿就低头慢悠悠的喝粥。   等到了晚上,凝儿躺在床上,她侧着身子,脸朝向裴咎这一方:“裴大哥,地上那么硬,你真的不上床睡?”   裴咎担心自己上床睡,会被她脱了衣服,到时候清白不保。   “不。”   凝儿打了个哈欠:“那我就睡觉啦。”   半夜,凝儿睁开了眼睛。   她开始回忆自己曾经所听说的,有关裴咎的事迹。   楚王裴咎……这个男人,可以相信吗?凝儿坐了起来,她生性多疑,每日在刀尖上舔血,她不能不谨慎。   其实,养了这几天,凝儿肩头旧伤虽然不能愈合,但离开这里的体力还是有的。   她毕竟身份敏感,和裴咎认识时长短暂,知人知面难之心,在识人方面,凝儿没少吃过苦头。   她轻手轻脚的下来,裴咎睁开了眼睛:“伤又疼了?”   凝儿愣了愣。   她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裴咎的被子里:“疼。”   裴咎在她背上拍了拍:“放心,明天带你看大夫。” 第9章   凝儿的眼睛一直睁着,她睡不着了。   裴咎身上有着很干净清爽的气息,整个人十分洁净。容貌自然也是万里挑一。   他看起来像个君子,举止言行也十分稳重。凝儿这样一个美人在怀,他却没有半分心动。   可世上有很多人,对美色无动于衷,却沉溺于权势。   裴咎如今虎落平阳,需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时机,凝儿知晓,自己这枚棋子,若他运用得当,可为他撬动天下。   他是否会利用?   凝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他真的只是这山上普普通通的一个百姓,该多好。   裴咎并没有凝儿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感觉到了怀中的她一直不安分。   微微蹙眉,裴咎道:“你睡不着?”   凝儿笑了一声:“疼得睡不着。裴大哥,你和我聊天好不好?”   裴咎“嗯”了一声。   凝儿轻声道:“裴大哥,苏昼那天过来,和你说了什么?”   裴咎反问她:“你和苏昼关系如何?”   凝儿道:“他是太子的表哥,我是太子的表妹,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太子,关系又能如何。”   “他只说有一堂弟失踪,要在这附近寻找,被我拒绝了。”   凝儿道:“若裴大哥你有难处,拒绝了也好。不过,我事先和你说一下,苏昼并不算太坏的人,他讲信用,承诺什么,就一定会做到。和苏昼针锋相对的是荣王,荣王此人——”   裴咎听她说着,她顿了一下,裴咎捏了她的下巴,道:“荣王怎么了?”   凝儿唇边一抹恶意的笑:“此人心狠手辣,表面柔弱,实际上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讲什么信用。”   裴咎“哦”了一声:“倒是和我知道的不同。”   “我平常接触他们,自然了解得多。”凝儿道,“舒家为皇家,皇家的人么,脑子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太子如此,荣王自然也如此。”   裴咎揉了揉凝儿的头发:“我倒是觉得,你才不正常,好好一个闺秀,偏偏要钻进男人的被子里。”   凝儿眼睛闭上了:“没办法,我攀上了裴大哥你这棵大树,自然要紧紧搂着,不肯松手,万一松手了,你把我转手送人了怎么办?”   “不会。”   裴咎已经习惯了凝儿的体温。她身子轻软,身上的味道让他习惯了。   很多事情,习惯了,心里自然就喜欢了。   不过一夜之间,凝儿突然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若她逃离的裴咎身边,离开麓山这一带,别处自然有人布下天罗地网。   凝儿身上旧伤未愈,哪怕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逃过数千追兵。   裴咎身份尊贵,无论是苏昼还是荣王,都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假若裴咎拿自己来交易,肯定是要给苏昼。   落入苏昼手中,自己的命运不过是回了正轨,若到了荣王舒南烛的手中……   凝儿打了个寒颤。   反正她只剩下了两个多月的寿命。   吃过早饭,裴咎道:“和我一起下山。”   凝儿坐上了小毛驴,太阳有点晒,她在头上围了一件衣服。   一路上,凝儿心神不宁。   裴咎看出了她郁郁不乐:“放心,大夫是我府上的人,虽然在外开了医馆行医,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病人的一切讯息。”   凝儿“嗯”了一声。   下了山,裴咎在前面走着,为她牵着小毛驴,凝儿在小毛驴上晃晃荡荡的坐着。   她晓得寻常大夫延长不了她的命,不过,为了让裴咎放心,也只能去看看了。   两人下山不久,裴咎带她到了一处僻静场所,此处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名随从。   为首的随从向裴咎行了一礼:“殿下。”   裴咎点了点头,他将凝儿拉下了马,一回神,看到凝儿滴溜溜的盯着他的几名随从看。   能跟在裴咎眼前伺候的人,能力和相貌都不差。   裴咎心中警铃大作,拉了她一把:“上车。”   他亲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凝儿乖乖上了车。   这几名随从虽然不知道这个头上蒙着衣服的女子是何来历,不过,自家主子向来冷情冷性,没有向女人示过好的,所以,这几名随从下意识的不去多看这名女子。   等上了马车,凝儿笑嘻嘻的道:“裴大哥,你挑人的眼光很不错嘛,身边的人长得都很端正。”   裴咎冷声道:“他们都娶妻了。”   凝儿“哦”了一声。   裴咎又道:“以后不要随便盯着别人看,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自己不知道害羞,会把别人看的害臊。”   凝儿唇角上翘:“啊?是吗?裴大哥,我盯着你看,你会害臊吗?”   说着,凝儿抬眸看向了裴咎。   她一张小脸略有些潮红,眼底带着粼粼的水光,唇瓣是很水润的颜色,其实很让人喜欢。   裴咎移过了视线:“不知……”   凝儿的手指突然贴住了他的唇。   他的唇瓣很薄,形状很优美,凉凉的感觉。   凝儿眼睛弯了起来:“我就不知羞耻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裴咎一把将凝儿的手推开了。   凝儿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一直传到了马车外面,骑马跟在马车外的侍从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自家主子是带了什么样的女人,笑声这般放肆。   两刻钟后,已经到了地方。   凝儿道:“我的腿麻了,要王爷抱我下去。”   裴咎挑了挑眉:“真麻了?”   凝儿点了点头:“真麻了,我还骗你吗?”   裴咎冷笑一声,在她的腿上轻轻捏了一下,不知道捏到了什么穴道,凝儿跳了起来:“疼!”   裴咎道:“还觉得腿麻?”   “不麻了。”凝儿嘟着嘴道,“你这块木头。”   她抬手捏了一下裴咎的脸:“哼!无趣死了!”   她几步跳下了马车。   随从见这名女子终于下了马车,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这一眼,就有点移不开眼睛。   裴咎也下来了。   凝儿见这是一个精致的小院子,院中飘着药草的气息,东边有一面墙,墙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看起来漂亮极了,凝儿尚且不知道什么花会五颜六色的开在一起,凑近去看,才发现墙上的花草是画出来的。   她还要看,裴咎抓住了她的衣领:“跟着我进去。”   凝儿“哦”了一声。   门外挂着竹帘,小童子掀起了竹帘:“楚王殿下。”   裴咎直接拉着凝儿进去了。   房间收拾得格外雅致,房外是淡淡的药草气息,房内却是一股浓郁的花香。   凝儿深吸了一口气。   一道屏风格挡,裴咎道:“陆姑娘,本王已经将人带来了。”   凝儿不知谁这么大的排面,王爷过来,都不主动出来见人。   这时,屏风自然分成两扇,从中间分开了,一名身穿淡紫衣裙的女子坐在书案的正中,她俯身行礼:“陆紫见过楚王殿下。”   凝儿天然抵触这个叫做陆紫的姑娘。   陆紫容貌端庄,眉眼温和,不知为何,凝儿看陆紫的第一眼,心底就不喜欢。   她不怎么愿意上前。   裴咎推了凝儿一下:“去坐在陆姑娘的面前。”   凝儿嘟了嘟嘴:“哦。”   陆紫不动声色的看了凝儿一番。   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国色天香。与裴咎站在一起,也未曾失了颜色。   裴咎乃人中龙凤,往日,和裴咎站在一起的人,无论男女,气派总会被裴咎压下去几分。   陆紫淡淡的道:“姑娘,坐下来吧。楚王殿下,数日未见,陆紫居然不知您藏了一位绝色佳人。”   裴咎道:“原凝,坐过去。”   陆紫见裴咎没有否认,心中更有几分不喜。   凝儿坐在了陆紫的面前。   陆紫给她把了脉,一股淡淡的寒意从凝儿的手腕传来,她下意识的想把手缩回来,却缩不回来。   裴咎道:“她体质虚弱,受不了你用内力试探,陆姑娘,你直接看一下她的伤患之处,给出医治之法。”   陆紫松了手:“姑娘,你是哪里受了伤?”   裴咎转过了身去。   凝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服解了,露出肩头的掌印:“喏,这个……”   陆紫眉目缓和了几分。   沉吟片刻,陆紫道:“姑娘,你把衣服穿上吧。”   凝儿穿上了衣物。   陆紫道:“殿下,您可以回头了。”   裴咎道:“她受的伤……”   陆紫道:“是中了毒,掌中带毒,此毒名为寒蟾,南邱国特有,在北辕国比较少见。殿下,恕我直言,哪怕在南邱国,此毒也难解。”   裴咎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无药可救?”   “我可以施针压制。”陆紫道,“此毒发作多在夜间,因为夜间寒气重,患者多在夜间无声无息的去世。这位姑娘只剩了一个多月的寿命,我施针压制毒素,勉强多延长一个月。”   凝儿:“……”   凝儿要被这个女人给气炸了。偏偏她要装作一无所知,不然又要被裴咎抓到小辫子。   裴咎这个木头,带给她看的究竟是什么昏庸狠毒的大夫。   凝儿道:“我不要被针扎。”   裴咎道:“不要讳医,陆姑娘,你下手轻一点,她怕疼。”   凝儿往回跑:“让我死了算了,我不要被针扎。”   裴咎拦住了她。他轻功了得,凝儿跑得再快,最后还是被他抓住了。   裴咎一把按住了凝儿:“别在这里撒野,惹别人笑话。” 第10章   凝儿眼泪汪汪:“扎在哪里?”   陆紫冷眼看着这两人:“肩膀上。殿下,你避一下吧。”   凝儿抓住了裴咎的手:“我不要被扎,我不要!”   裴咎看见这个女人哭就心烦意乱,他也担心自己不抓着她,等下她会挣脱被针扎伤。   裴咎道:“本王抓着她,陆姑娘,你安心施针。”   陆紫将一排银针平铺开来。   凝儿哭得脸上都是泪,裴咎用袖子给她擦了一把:“别哭。”   他看着这一排针,虽然知道没什么,但凝儿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做作又怕疼,看到这些会害怕也很正常。   裴咎警告的看了陆紫一眼:“陆姑娘,你下手轻一点。”   陆紫眼睫毛垂了下来,“嗯”了一声。   裴咎已经看过她一次了,也不介意多一次,他给凝儿点了穴,将她抱在怀中,伸手解了她的上衣。   方才把脉时,陆紫知凝儿是处子之身,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以为两人只是表面亲近,当下见裴咎毫不避讳,心底更是一沉。   陆紫道:“这位姑娘太娇气了一些,放心,不会疼。”   凝儿被点了穴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咎搂住了她的肩膀:“陆姑娘,请施针。”   陆紫手中拈了一枚银针,轻轻刺入了穴道,她手法熟练,不出片刻,凝儿的肩头已经被扎了数十枚银针。   等将银针拔出后,乌血流出,陆紫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这场面脏了一些,中毒之人便是如此,殿下不必看在眼里。”   裴咎给凝儿拢上了衣物,这才给她解了穴。   凝儿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裴咎也不知如何哄人,他身子僵硬:“不要哭。”   陆紫沉下了脸:“姑娘,施针并不疼痛,希望你不要搅了此地清净。”   裴咎皱了皱眉:“她胆小,你不要说她。陆姑娘,此地的清净是本王给你的。”   陆紫被噎了一下。   凝儿是真的疼,乌血本不用逼出,哪怕逼出,也会有更多的血液涌入此处。   她在心底怒骂了这一名庸医,恨不得冲上去撕陆紫的脸。   裴咎把凝儿放下了:“跟我回去吧。”   凝儿抽抽涕涕的,本来舌头那天被咬了说话就不怎么利索,当下说话更是模糊了:“疼得腿软,走不动路了。”   裴咎也不知她是真疼还是假疼。不过,那么长的针扎进去,哪怕不疼,心里也会觉得疼。   他蹲了下来:“我背你。”   凝儿趴了上去,仍旧在哭:“好疼好疼。”   陆紫被凝儿气得心口疼,她不知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有什么好的,这般做作,居然还能入了裴咎的眼睛,让裴咎另眼相待。   裴咎背着她上了马车,到了马车上,凝儿还在哭,她的眼泪太多了,怎么哭都哭不完。   偏偏哭起来的样子还十分好看,眼睛红红的,很惹人爱怜,像是被他故意欺负了一般。   裴咎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他拍了拍凝儿的肩膀:“你别哭了。”   凝儿“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脸朝向了另一边继续哭。   裴咎道:“你哭起来太丑了,别哭。不哭的时候更好看。”   她哭得更惨了。   裴咎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他的掌心常年握惯了刀剑,十分粗糙,擦得她柔嫩肌肤白一块红一块的。   裴咎道:“是陆姑娘错了,她施针太疼,你不要哭,改日我给你换其他大夫。”   裴咎想要的,并不是延长凝儿一个月的寿命,他想要的,是凝儿能够活下去。   既然陆紫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只能再换一名大夫。   陆紫已经是楚地最为出名的女神医,年纪轻轻便名扬楚地。陆紫曾得罪贵人,医馆被烧,裴咎前些年曾救陆紫一命,因而,陆紫这些年也听从于楚王府。   除了陆紫之外,没有合适的女大夫,不过,生死一刻,也不在乎男女有别了。   她哭了一段时间,也觉得困了,裴咎给她倒了一杯茶:“喝水。”   凝儿喝了一口茶。   裴咎道:“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去王府里住?”   凝儿摇了摇头:“不要,我不喜欢王府,我就喜欢山上。”   她看情况若不对,是要随时逃跑的,王府戒备森严,人多眼杂,不利于她的行动。   裴咎见她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裴咎不喜欢凝儿这般哭,她一哭,总是让人觉得心慌,想要给她什么,又不知她会想要什么。   “那就在山上。”裴咎道,“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凝儿咬了咬唇:“我想吃冰糖葫芦。”   等到了地方,凝儿坐在了小毛驴上,裴咎给她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凝儿咬了一口,道:“裴大哥,你就放弃找大夫吧,我也不想着长命百岁。啊,你不知道,余生漫漫,别人尝到的都是甜,就我尝到的是苦。”   裴咎抬手在凝儿的头上敲了敲:“别胡说八道。”   她狡黠一笑。   说实话,别人在裴咎面前说谎,裴咎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唯独凝儿,她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永远让人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凝儿肩膀处被针扎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   她咬了一颗冰糖葫芦:“我不吃了,吃不下了,裴大哥,你吃不吃?”   裴咎道:“吃不下就扔了。”   凝儿小声嘟囔:“浪费多不好啊。”   她又咬了一口,咬过之后,悄悄偷看裴咎一眼:“很好吃的呀,你真不吃?”   说着,凝儿举到了裴咎唇边:“咬一口嘛。”   裴咎颇为嫌弃的咬了一口。   酸溜溜的,也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凝儿把冰糖葫芦塞到了裴咎的手中:“你吃。”   她抱着小毛驴的脖子,趴在驴背上睡着了。   等到了山上,裴咎将凝儿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她睡得很香,可能这些天都没有睡好的原因,在白天时,她睡得格外沉。   裴咎给凝儿盖上了毯子。   她的手突然握住了裴咎的手。   裴咎的手指十分修长,手形十分好看,指腹虽略有些粗糙,却也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凝儿的手则是柔若无骨,小小的,很细致的肌肤,雪白晶莹,唯有指甲处一点肉粉,   裴咎没有将她的手给推开,一直等凝儿睡梦中翻了个身,裴咎才离开了。   凝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仍旧是幼时,一团稚气,眉目间略有些阴郁。   “砰”的一声,价值连城的玉瓶、珊瑚通通都被凝儿摔碎在了地上。   凝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为什么?”“为什么?”她在冲着一屋子的人质问,所有人都屏声敛息,一句话都不敢说。   凝儿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我要出去!你们都滚!滚!”   门突然被打开了,少年身形如松柏,高挑纤细,身穿白衣,墨发半束,冷冷清清的看向凝儿。   凝儿只到他的腰肢处。   少年苏昼寒声道:“都出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苏昼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团子。凝儿的眼圈儿逐渐红了:“我讨厌所有人,我想死。”   “贵不可言,苦不堪言,这是你的命。”苏昼缓缓俯身,“傻孩子,改不了的。”   夕阳西下,透过西边的窗户照射了进来,幼年的凝儿坐在了地上,她不想被人支配,不想被人主宰一切,她想要自由自在,不受禁锢。   凝儿出了一身的汗,睁开眼睛时,天色早就黑了。   她早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孩童。   凝儿将手捂在了心口处,如今,她算是得到了自由,却要没了命。 第11章   肩膀处仍旧疼着,凝儿再次想起陆紫故意扎她的事情。   若是平时,按照凝儿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要回去把陆紫扎成个筛子。   可她大半路程都在马车上,也找不到陆紫的住处。   凝儿皱了皱眉,早知道就掀开帘子看看路了,那样日后寻仇也能找到人。   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一下身。   这个时候,凝儿已经睡不着觉了。   她一脚把被子踢开,下了床后,裴咎果真被她给惊醒了:“你去哪里?”   凝儿坐在了他身边:“哪里都不去,裴大哥,我肩膀痛。”   裴咎其实还有些困意,毕竟大晚上的,他刚刚入睡不久,就被这个小女人给吵醒了。   他一把将凝儿拉到了自己身边:“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痛了。”   凝儿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裴大哥,你知不知道陆姑娘喜欢你啊?”   “陆姑娘?”裴咎一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什么陆姑娘?”   凝儿想去锤这个榆木脑袋:“就是那个扎我针的陆姑娘。”   喜欢裴咎的人多了去了,他才不在乎多一个什么陆姑娘或者杨姑娘呢。   “那关我什么事?”裴咎道,“你这个小姑娘,成天不学好,就知道在背后道人是非。”   凝儿把裴咎推平了,她一屁股坐在了裴咎的肚子上,他的肌肉极为坚实,壁垒分明,凝儿坐上去后还在他脸上摸了摸:“大哥你长得真好看。”   裴咎眸色一暗:“下来!”   “我不,”凝儿道,”她喜欢你,这怎么不关你的事情,如果她不喜欢你,我今天肯定不用受罪了。”   裴咎被她坐在了身下,气息有些不稳,这个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胡搅蛮缠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胡搅蛮缠。   “如果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在乎,都要问一遍,那我肯定要忙坏了。”裴咎寒声道,“她的喜欢,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不说出口,我就不管,她说出口,我拒绝就是了。”   凝儿微微侧过头去看他。   啧,真是一个冷情冷性的男人。   裴咎一把握住了凝儿的手腕,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她小小的一团,细胳膊细腿,裴咎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了床上:“好好睡觉。”   凝儿张口:“我……”   “再胡搅蛮缠,我就点了你的穴道,让你今天晚上无法动弹。”裴咎道,“别胡闹了。”   凝儿:“哼。”   她最后还是睡着了。   睡梦之中,好像有人给她掖了被角,摸了摸她的脸。   凝儿本来可以睁开眼睛的,可她身上实在太痛了,痛得她压根睁不开眼睛。   一直等到天亮,凝儿醒来时,才觉得身上的疼痛逐渐缓解,如被抽丝一般逐渐离去。   裴咎并不在这里了。   凝儿去了厨房,锅里放着温热的一碗粥,她抿了一口粥。   ……   南邱国。   一身形高挑绝美的男子缓步而来,走到宫门前,他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病了,莫不是因为准太子妃失踪一事?”   宫门旁的老太监道:“荣王殿下,您少听谣言,云安郡主如今好好的呢,刚从外回来,就在原府中。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不方便接待,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荣王舒南烛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眉目是极为艳丽的,有着男子少有的尖锐之美,他长袖一甩,直接推了宫门:“本王要去看看太子殿下,毕竟……”   东宫人数众多,若要拦着舒南烛,舒南烛自然难以入内。   然而,内室中传来了一道阴柔的声音:“让他进来。”   老太监一愣:“殿下,这——”   舒南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本漫不经心肆意妄为的神色转为冷厉。   不过只有一瞬间。   他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花鸟屏风。   云安郡主原翡是太子殿下未婚妻,准太子妃,未来的太子妃,等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原翡也会是南邱国的皇后。   原翡为人冷傲,以才气和高贵的地位闻名于南邱国,被人称为“南邱第一才女”,虽然这个称号水分颇大,但寻常时候,她也能写出不错的诗词曲赋。   原翡擅长作诗,太子殿下风雅无边,擅长丹青,尤其擅长画花鸟鱼虫,眼前这扇屏风,便是太子作画,原翡提诗。   屏风内传出了声音:“荣王,东宫之内,你莫要过于放肆。原翡她如今安然无恙,人就在原府之中,你若不信,大可去看。孤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暴自弃,哪怕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孤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道声音阴柔舒缓,似乎带着些警告。   舒南烛冷冷的勾唇:“为兄这次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太子身体不适,是由什么造成的。”   说着,舒南烛绕过了屏风,往里走去。   房中熏着芙蓉暖香,很清淡的味道,窗边的小榻上,坐着一个人。   少年的身形羸弱,膝盖上搭着一条做工繁复精致的毯子。   这就是南邱国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和舒南烛容貌有三分相似,南邱国皇室无论男女,容貌都极为出众,两人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相比之下,舒南烛戾气更重,太子殿下更为清冷。   太子墨发在身后,勒着一条二龙抢珠的红色抹额,身穿暗红色中衣,衣物上以银线绣着精致花纹,他一抬眼,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无血色的唇瓣抿了抿,勾出一点笑意来:“孤这幅病危的模样,让你满意了吗?”   舒南烛冷冷勾唇,上上下下打量了太子一番,眸中难掩厌恶:“太子可要挺住了,苏昼那奸臣并不在南邱。很多时候,少了他,你们根本成不了事。”   能入他舒南烛眼,值得他竞争的,也只有苏昼。   说罢,舒南烛拂袖而去。   南邱国历代帝王出生时,都有奇异景象出现,当今圣上出生前,太后梦到白鹤叼来一婴儿。   而太子出生时,有金龙从南邱国皇宫飞过,天空金灿灿的一片。   苏皇后当初被皇帝冷落,皇后之位险些不保,也是因为太子的诞生,才得以保全地位。   但是,谁又记得,南邱国皇室的图腾是苍鹰,舒南烛出生时,二十二只苍鹰从遥远的圣山飞来,一齐略过皇宫上空。   这在当年,也是大吉之兆,可最后,苍鹰却被六年后的金龙掩盖了光辉。   出了东宫,一名太监跟了上来:“荣王殿下。”   舒南烛冷声道:“东宫里的太子是假的,你想办法让父皇知晓并拆穿。苏家在御前的眼线,也尽快找出来。”   跟在舒南烛身后的太监不过二十来岁,他一时遮掩不住自己的惊诧:“太子是假的?”   舒南烛往前走去:“他和苏昼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本王。” 第12章   裴咎毕竟是楚王,楚地辽阔,能人辈出,他的府中便有不少能人异士,寻得一个能够妙手回春的大夫,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三日后,凝儿在马车上睡得流口水,整个人形象全无,抱着裴咎的胳膊哼哼唧唧说梦话。   裴咎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到了,起来。”   凝儿困惑的睁开了眼睛:“到了?到哪里了?”   裴咎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也拿她没有办法:“到了楚王府。”   凝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的府上?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该不会要迎娶我做你府里的女主人吧?”   裴咎也随着她下来了,寒声道:“痴人说梦。”   管家原本要伸手去扶下车的姑娘,却见这姑娘大大咧咧的跳了下来,半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口中说的话,也是……极为厚颜无耻。   从来没有女人敢这般在楚王殿下面前放肆。   哪怕是当今邢太后,对楚王恨之入骨,等见了面,却少不得摆起笑脸寒暄。   虎落平阳,毕竟还是虎。   裴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赶紧道:“原姑娘,我们给你准备了吃食垫垫肚子。”   凝儿“嗯”了一声:“好。”   管家活了五十多岁,跟了裴咎近十年,眼睛尖锐得很。   眼前这个姑娘过分漂亮了,祸水一般,殿下心性,与这位姑娘并不合适。   凝儿进了房间,坐在了靠窗的小榻上,桌上放着一只透着绿光的玉壶,雕刻得精美绝伦,纸一般薄,一边放着玉杯,凝儿提着玉壶往玉杯里倒茶,结果没有倒出来,壶里压根没有茶水。   进来送点心的侍女看到了,赶紧道:“姑娘,这只阳春壶……”   她本想说“阳春壶价值连城,可碰不得”,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侍女被楚王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娘,这是芙蓉酥糕,您尝尝。”   凝儿把玉壶扔在了一边,拿了芙蓉糕吃。   她闻了闻,香喷喷的。   凝儿对裴咎招了招手:“裴大哥,你吃。”   裴咎道:“我不吃甜食。”   凝儿拿了一块,非要塞进裴咎的口中,裴咎捏了她的手腕:“不要无理取闹。”   侍女看也不敢看,低着头立在了一旁。   凝儿道:“裴大哥,我不爱吃芙蓉糕。”   裴咎道:“换别的来。”   侍女赶紧退了出去,半刻钟后,再次进来时,侍女端了一碗燕窝粥。   凝儿捏着鼻子嫌弃燕窝看起来不够干净。   裴咎看了一眼,晶莹剔透,哪里不够干净,这个小姑娘真是毛病多。   他道:“中午就没有吃饭,别逼我灌你。”   凝儿扁了扁嘴,乖乖喝了半碗。   喝下去后,她继续在榻上坐着玩,房间里的摆设极为雅致,随手一拿,拿到的小玩意儿,不管是扇子,玉佩,还是玉瓶,木雕,都是很精致的。   她玩累了,头一偏,逐渐睡着了。   裴咎过来,把她手中捏的一枚玉棋子儿给拿走了。   他随手拿了一只软枕,将凝儿放在了榻上,让她平躺着。   裴咎道:“甄先生来了没有?”   外面侍女道:“过了第三道门了,不出半刻便到了。殿下,您先去换身衣物,奴婢在这里看着原姑娘。”   裴咎换了身衣服,等他回来,大夫也在门外侯着了。   侍女挑开了门帘,让裴咎和甄先生进来。   裴咎道:“她已经昏迷过去了,甄先生,她身子弱,怕疼,你给她施针时轻一些。”   凝儿支着耳朵听,本来以为裴咎要把她给迷晕过去卖了换钱,如今听到他这般说话,她心底蓦然一软。   手腕上被蒙了一层帕子,甄先生隔着帕子为她把脉。   沉吟片刻,甄先生道:“毒已经入了心脉,倒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不好救。打伤姑娘的人,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再加上姑娘的身体素来不错,属下有能力医好。”   裴咎道:“还望先生说一下解救方法。”   甄先生道:“解毒所用的药物,样样珍贵,单是每日药浴所用的千年雪莲,就要耗费数十朵,这只是其一,待会儿属下将药方写下。”   裴咎点了点头,又道:“不用针灸逼出毒素?”   甄先生摇了摇头:“那个没用。”   裴咎的脸色略微阴沉了一下。   甄先生再度看了凝儿一眼,他觉得这名女子来历不凡,但很多事情,他这名大夫,也不能问出口。   裴咎跟着甄先生出去了。   两名侍女都在屏风外守着,凝儿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她……好像有救了。   凝儿其实没有想好,假如她能活下去,未来应该怎么活。   裴咎过了两刻钟才回来,凝儿腿有点酸了,却不得不装睡,等他回来后,他摇了摇凝儿:“醒醒。”   凝儿眼睫毛颤抖了一下:“啊?我怎么睡着了?”   裴咎道:“你平时除了吃饭和睡觉,还会做别的么?”   凝儿笑眯眯的道:“当然会坐别的,比如……”   她按住了裴咎的肩膀,身子轻轻一动:“坐你大腿上。”   裴咎:“你——”   凝儿纤细的手指抚摸裴咎狭长的眼尾。   他换了一身衣服,眼前穿的是一件墨色长袍,领口和袖口是精致的银色云纹,玉冠束发,眉目深邃,鼻梁挺直,薄唇很是性感。   凝儿凑近了一点点,呵气如兰:“裴大哥,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居然这么……好看。”   裴咎捏住了她的手指:“不要随便碰我。”   凝儿跪坐在榻上,十分认真:“想亲你。”   裴咎转身,拂袖而去:“不知羞耻。”   凝儿笑到肚子疼,她紧接着就下了床,当裴咎的小尾巴。   等出门后,一名侍从过来了:“殿下,苏昼将军又来求见。”   侍从一抬头,看到殿下的耳根处有点红,一时没有忍住,问道:“殿下,您染了风寒吗?脸色怎么……”   “没有。”裴咎寒声道,“让他在北书房等着,本王这就过去。”   凝儿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她眼睛转了转:“苏昼?”   裴咎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凝儿对苏昼的评价,凝儿把苏昼和荣王舒南烛相比,把苏昼夸上天,舒南烛贬低到了地上。   苏昼又是太子这一方的人,凝儿对苏昼这么抬高,那平时肯定不像她所说,她对太子十分恐惧。   如此一想,裴咎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第13章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寻不到人,苏昼其实已经心急如焚了。   麓山一带,他私下里带了三名精锐去搜寻打听,到了当铺老板所说的山脚下,却发现周围七座山都被设了阵法,除非有能破阵或识得路线的人带领,否则,上山的路千百条,随便进入,很可能会困死在里面。苏昼只带了少量人来到楚地,前段时间的动作,怕是已经惊动了楚王,若是随随便便找术士破楚王的阵法,一旦失败,两国的交情都会受到影响。   麓山一带是北辕国开国皇帝的陵墓所在之地,苏昼不能轻举妄动。   这一次,苏昼彻底沉不住气了。   这次来见楚王,就是向楚王妥协,事成之后……   知晓这件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苏昼在北书房踱步许久。苏浣要跟来,他拒绝了。苏浣毕竟是个孩子,不够沉着,虽然聪明,心智却比不得成人。   两刻钟后,苏昼听到了外面传来声音,应该是楚王到了,他停了步子,不动声色的坐下,抿了一口茶。   裴咎走了进来,淡淡一笑:“苏将军久等了。”   苏昼一身简练窄袖白衣,墨发高高束成马尾,面容俊美又不失英气,他桃花眼微微弯起,轻轻勾唇,语调温柔的道:“楚王殿下日理万机,在下在南邱时也是这样,自然理解。”   他将放在桌案上的一只长形雕花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卷书画。   苏昼缓缓收敛了笑意,起身对裴咎一拱手,道:“楚王,前段时间,在下对你说了谎,如今要向你致歉。”   裴咎装作不懂的样子,虚虚扶了苏昼一下:“不知苏将军的意思是——”   苏昼道:“失落之人,并非在下的堂弟,而是南邱准太子妃,云安郡主原翡。在下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太子待准太子妃如珠似宝,原翡失踪,太子焦急不安,在下不敢声张此事,一来,怕有人趁虚而入,在此事上做手脚,二来,原翡将来要嫁入皇家,母仪天下,名节上不能有污点。”   裴咎道:“本王能理解,苏将军,你提供一下线索,今日本王就派人替你搜寻。”   苏昼将檀木盒中的画像拿了出来,轻轻一展:“楚王请看。”   画中女子,仅仅穿一素色衣衫,坐在水边,姿态漫不经心,眉目间带着几分冷郁,但不可否认的是,女子眉黛春山,眼含秋水,肤色如玉,是少有的倾国美人。   裴咎仅仅扫了一眼,便诧异的道:“是她!”   苏昼的脸色顿时变了:“楚王见过?”   “不久前本王在麓山守陵的手下救了一名女子,女子貌美心善,还典当了首饰当谢礼送给本王的手下,可惜那女子身中异毒,苦不堪言,半夜割喉自尽了,手下送到了本王这里,求医诊治。”裴咎道,“可惜还是迟了,姑娘的尸首还在后院未下葬,苏将军可要确认一下?”   苏昼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他道:“在下这就随殿下去看看。”   走出门槛时,苏昼脚步一踉跄,整个人差些摔了出去。   裴咎脸色一沉。   苏昼竭力稳住了自己,他对裴咎笑了笑,这笑并不是出自真心,看起来有些冷傲的意味:“假如真的是准太子妃,太子殿下知道了……恐怕会将在下给杀了。楚王,不好意思,在下失仪了。”   裴咎的心里已经上演出了一部三角恋的大戏,但他面上未显露出来,只是道:“苏将军八斗之才,经天纬地,贵国太子不会因为一个女子降罪于你,别太担忧。”   楚王府景致极为秀美,苏昼却无半点闲情逸致去欣赏。   匆匆跟着裴咎到了一处幽静院落,苏昼推门,几名在院中洒水的小丫头一抬头:“殿下!”   裴咎道:“去开门,苏将军要看姑娘的尸首。”   小丫头点了点头。   苏昼跟了裴咎进了门。   房中幽冷,空空荡荡,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正中摆放着一副棺材,棺材四周还堆着冰块。   裴咎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出身不凡,本王也想着找到姑娘的家属,将尸首送回,谁知你……”   苏昼脸色略微苍白,他静静看着这一副棺材,良久,苏昼道:“烦请楚王推开,我……”   裴咎挑了挑眉。   犹豫了一下,苏昼亲手推开了棺门。   棺中是一张素白的面容,眉目冷淡,长睫如羽,唇瓣失了血色。   衣物已经换过了,是简简单单一身白,一开始,苏昼不敢相信,但当看到这具尸首时,却不能不相信。   裴咎没理由骗他。   苏昼喉结滚动了两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过棺中尸首的面容,他的手指向下,轻轻拨开衣领,果真看到了鲜明的一道伤口。   她自刎了。   苏昼身形一错,手上使力,下面的尸首顿时到了他的怀中。   裴咎微微眯起了眼睛:“苏将军,你要做什么?”   苏昼的嗓音变低了很多,仿佛被哽住了一般,他的眼底一片赤红:“我带她回家。”   裴咎很不喜欢苏昼这般搂着这具尸首。   哪怕这是假的凝儿,他仍旧不喜欢苏昼这般触碰。   裴咎道:“南邱和北辕千里迢迢,苏将军带一具尸首回去,不怕路上腐烂?”   苏昼道:“在下自有办法带走,楚王,这段时间,劳烦你了。”   裴咎冷淡的道:“请自便。”   苏昼抱起了棺材中的尸首,离开了楚王府。   裴咎看着苏昼的身影,很多年前,裴咎在别人身上看过和苏昼今日相似的眼神。   那是裴咎的皇兄老来得女,将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封号也为明珠,明珠公主三岁时得了天花去世,天启帝抱着去世的明珠公主北悲痛欲绝,天启帝看向公主的眼神,和苏昼看向那具尸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就仿佛是精心种了一朵花,花开之时,却被风雨摧折。仿佛捧在手心含在口中的珍宝,一夕之间落地破碎,多年心血付之一旦。   不管怎样,不管凝儿过往感情如何,裴咎都为她斩断了。   早在知道凝儿是云安郡主的那一天,裴咎就已经设好了这场局,让活人永远易容成一个人不简单,但让死人易容成其他人却简单至极。   凝儿的命,以后就是他裴咎的了。 第14章   苏浣在客栈中等待良久。   傍晚时,门被推开,苏浣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只见苏昼怀中抱着一白衣女子,神色冷肃。   苏浣霎时愣住了:“二叔,这是——”   苏昼往日温柔如水的桃花眼中满是戾气,他寒声道:“出去!”   苏浣被当成苏家下一代的家主来栽培,苏昼曾发誓说一辈子不娶妻,因而,苏昼对苏浣视为己出,眼下被这般呵斥,倒是头一次。   苏浣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低头离开。   一出门,两排下属立于左右,这些都是苏昼的亲信,平时最为得宠,苏浣道:“二叔他——”   其中一名下属道:“少公子,二公子情绪不佳,您不要多问了,属下也不知道些什么。”   苏浣道:“方才淳王那边来信,说是姑姑前些日子诞下小世子,要速速告知二叔,我能不能再进去告诉二叔?”   另一名下属犹豫了片刻:“少公子,二公子在马车上落泪了,您还是稍晚一会儿再告诉他吧。”   苏浣想了想苏昼素来的性情,只好点了点头。   但他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二叔抱进来的女人,我没有看清脸,你们说,她到底是谁?”   苏昼的手下一时噤若寒蝉:“少公子,您别问这件事情了。”   ……   苏昼一行人很快就回了南邱国,裴咎在楚地为王,消息灵通,知晓苏昼在离开之前,斥万两黄金购了一副寒玉棺。   裴咎让手下给凝儿在府中安排了院落,凝儿住不惯这里,觉得府中太小太闷,还是想回到山上住。   裴咎:“……”   楚王府太小?   他觉得,把凝儿扔进去,没有人指点引路,一天之内她肯定出不来。   不过,凝儿需要疗伤,需要人伺候,在山上肯定不成,裴咎还是把凝儿给扣了下来。   甄先生开出的药方,其中几样药材颇为难得,不过楚王府中聚集奇珍异宝,千年的雪莲,深山里采来的灵芝,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甄先生要用的药材,全部都有。   等到了晚上,侍女抬来药汤,让凝儿沐浴。   凝儿摸了摸水,黑糊糊的一片,散发着诡异的药味儿,她抬头:“我在这里面洗澡?”   侍女“嗯”了一声。   府上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姑娘的来历,不过知道,殿下对这个姑娘极为看重,浴桶里的药汤只能用一次,每次都要足足一颗海底大珍珠磨成的珍珠粉,还要雪莲,要灵芝,要铁皮石斛,这么泡下去,恐怕死人都能泡活。   凝儿点了点头:“好,你们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了,凝儿这才脱了衣服泡在了药汤中。   她要泡一个时辰,水的温度很高,雾气氤氲,凝儿的脸都被蒸腾得有些泛红。   门突然被敲了敲。   一个时辰过去,凝儿本来睡意上来了,此时却瞬间清醒:“谁?”   外面传来了男人冷冽低沉的声音:“我。”   凝儿唇角勾了起来:“哦——原来是楚王殿下,殿下为何要在我沐浴的时候敲门?想要偷香窃玉?”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裴咎关了门,绕过屏风。   凝儿沉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头:“裴大哥,你来做什么?”   裴咎道:“偷香窃玉。”   凝儿:“……”   他冷哼一声:“哪里是香玉,香芋还差不多。”   裴咎从怀中拿了一条黑色的绸带蒙住了眼睛。   凝儿心里觉得不好:“裴大哥,你要做什么?”   裴咎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凝儿被他抱在怀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裴咎更僵。   他是第一次触碰女人的身体。   凝儿生得娇贵,肌肤吹弹可破,他怕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她给掐死。   凝儿尴尬的道:“裴大哥,你……”   “住嘴。”裴咎虽然蒙着眼睛,仍旧精确无比的将她抱到了床边。   她被放在了床上。   裴咎抬手点了凝儿的穴道,因为蒙着眼睛,他去碰凝儿的肩膀,摸错了好几次。   凝儿平时再不要脸,这个时候脸色也变得通红。   裴咎的脸色也有几分红。   凝儿道:“裴大哥,你在玩什么情趣?”   裴咎:“闭嘴。我在给你疗伤。”   他握住了凝儿的肩膀,掌心真气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凝儿本来还想取笑裴咎,肩膀处却一阵剧痛,仿佛有火在灼烧,她的笑意一时收敛,浑身都出了汗。   纱帐中朦朦胧胧两道身影,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痛苦的低吟传来。   侍女们不敢多听,只是将药汤抬了出去,又抬进来干净的山泉水。   两刻钟后,凝儿昏迷在了裴咎的肩头。   裴咎高鼻薄唇,哪怕双眸被蒙住了,也难以遮掩他自身的风华,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禁欲的美感。   他的手抚摸上蒙着自己眼睛的绸带,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解开。   裴咎将凝儿抱了起来,又放进了水中。   他摸了摸,水面上有一层花瓣。   他这才解开了绸带。   凝儿昏睡了过去,额头上满是汗水,肩膀处的掌印浅淡了一点。   也只有睡过去,她才会如此安静,美好得仿佛一幅画。   裴咎把她按在水中洗了洗,拿了一块毯子,闭着眼睛将她包了起来。   甄先生说她这一睡,会到明天早上才醒来,药汤里有催眠的药物。   凝儿的头发湿漉漉的,裴咎拿了布巾给她擦头发,擦到半干,再把这个没用的小东西抱到了窗边。   夜风温柔,将她的发丝给吹干了。   凝儿睡得很安静,长睫覆盖了眼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等她头发干了,裴咎将她放在了床上。   烛光摇曳,裴咎本来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可是,犹豫了良久,裴咎吹灭蜡烛,躺在了凝儿的身边。   凝儿睡梦中不自觉的往裴咎身上靠去,他有些嫌弃的推了推她,可她还是往这边凑,裴咎只好把她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凝儿睡饱了,眼睛没有睁开就要伸懒腰,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却发现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人。   凝儿上上下下摸了摸自己。   没有穿衣服。   裴咎也睁开了眼睛:“醒了?”   凝儿卷着被子滚到了一边:“啊。醒了,裴大哥,你昨天……”   裴咎和衣躺下的,他坐了起来,冷淡的道:“你昨天不让我离开,一直抓着我的衣服。” 第15章   凝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吧。”   她刚刚起床,整个人懒洋洋的,凝儿往裴咎身上凑了过去,呵气如兰,轻声道:“裴大哥,温香软玉在怀,你就没有其他的念头吗?”   裴咎:“……”   裴咎身子僵住了:“离我远点。”   凝儿朱唇微微分开,整个人凑了上去:“哦?真的吗?”   她撩了撩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她身上还是一股药草的苦味儿,睡了一觉,她身上居然又是香香甜甜的花香和牛奶香气。   裴咎颇为嫌弃的把她推开:“你身上的味道太臭了,离我远点。”   凝儿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胳膊。   没有味道啊。   裴咎趁机会下了床。   凝儿捂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喂!你这个禽兽,占了我的便宜就走!”   三名侍女刚刚端着水进来伺候人穿衣洗漱,听了这个声音,却不由得愣住了。   禽、禽兽?   裴咎冷着脸,瞪了侍女一眼。   侍女离开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凝儿小声嘟囔道:“还不快来给人家穿衣服。”   一名侍女就要拿衣柜里的衣服,裴咎寒声道:“出去。”   侍女赶紧都退了出去。   裴咎拿了一身扔到了床上:“自己穿。”   凝儿捂着肩膀:“我就喜欢别人伺候。才不自己穿。”   裴咎冷哼一声,矫揉造作,厚颜无耻,什么都没有穿,居然让别人给她穿衣服。   “把里衣先穿上,我再让她们进来。”裴咎背过了身。   凝儿勾唇一笑,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麻溜的穿衣服。   等她梳洗过后,裴咎也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凝儿哼着歌,觉得楚王府中的侍女一个比一个长得标志,水蛇腰瓜子脸,乖巧又懂事,她下意识的挑起了一名侍女的下巴:“姐姐长得真好看,我……”   话未说完,裴咎把她给拎了出去。   凝儿:“……”   裴咎把她扔到了门口,让她贴着门站好:“楚王府中的侍女,不准随便调戏。楚王府中的侍从,更不准随便调戏。”   凝儿笑嘻嘻的抓住了裴咎的手:“楚王府中的楚王,我能不能调戏?”   裴咎反手抓住了凝儿的手腕:“别闹。”   凝儿冲他一眨眼:“没办法啊,我就爱闹。”   ……   转眼间,秋去冬来。   舒南烛刚刚回到荣王府中,手下侍从来报:“殿下,苏昼斩杀了温九平。”   舒南烛刚刚抿了一口茶,听到这句话,他眉间霎时闪过一丝冷意:“什么?”   “温九平前年是贪了几万两银子,可这都是前年的事情了,苏昼杀他,怕是因为看他最近受您提拔……”荣王府中一名亲信道:“近来,我们这边的人,多数都被苏昼一行人陷害刺杀。”   舒南烛冷笑道:“他是疯了。太子那边,又有什么消息?”   “太子的身体康复了不少,今天下午在练武场和人比试,陛下也来了兴致去看,皇后和贵妃娘娘在一旁陪同。”   “鸠占鹊巢。”舒南烛道,“假的终究是假的。”   舒南烛换了一身劲装,也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中果真热闹,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皇后和贵妃分别坐在两边。   近些年来,景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但舒家的人,无论男女,容貌都极为昳丽出挑,年过四十的景文帝身形消瘦,着白色龙袍,头戴金冠,扫了舒南烛一眼。   舒南烛着红色劲装,肩宽腰细腿长,面容阴柔俊美,过分秾丽,眉间一点火焰印记,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如霁雪初融:“父皇!”   景文帝道:“太子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如今好了许多,你看,他当下使的,是他用得最熟练的剑招。”   这时,一抹月白自近处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雅至极的声音:“太子龙章凤姿,文韬武略,这一场舞剑,真是赏心悦目。”   舒南烛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苏昼手中拿着一只秘色瓷质暖手炉,手炉外以月白网络包围,他围着狐裘,墨发高高束起,温柔含笑的桃花眸看了在场众人:“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景文帝道:“苏卿不必多礼。”   高台之下,一道纤细身影着红色劲装,寒风扑面,这人的面容却始终和煦。   他遥遥对景文帝行了一礼。   这时,舒南烛道:“父皇,儿臣想和太子比试一番。”   景文帝笑道:“太子是南邱用剑高手,仅次于苏卿,烛儿,你可要小心。”   舒南烛自高台上落下,立在了太子殿下面前:“太子,请赐教。”   太子殿下侧颜清冷,他冷淡的对舒南烛一笑:“来。”   太子用剑,舒南烛用弯刀,两人都穿红衣,红得刺眼,太子背后衣物绣着蟒纹,舒南烛背后衣物绣着苍鹰。   打斗之时,剑光如雪,太子身影翩若游龙,处处占就上风。   舒南烛眸色逐渐变得冷戾:“你这个假货!”   他一刀砍向太子精致绝美的面庞,太子以剑阻挡,身形如风,左手握住了长剑,右手使力,在舒南烛肩上打出了一掌。   来不及反应,舒南烛口吐鲜血,半跪在了地上,太子一剑刺穿他的肩膀。   “这一招,叫做天边挂月。”太子微微一笑,将剑收回,剑尖上无一丝血迹,舒南烛身上暂时并无血迹渗出,“荣王,承让了。”   苏皇后笑得眉目弯弯,她推了云安郡主原翡一下:“阿翡,太子殿下真厉害。”   原翡最近嗓子不舒服,一直说不出话来,她点了点头,走下了高台。   太子殿下上前,握住了原翡的手,温柔一笑:“阿翡,原来你一直在看。”   原翡继续点头。   她鬓边发簪略微偏了一点,太子殿下轻轻为她扶了扶发簪,道:“这里冷,我们上去吧。”   练武场上,刀剑无眼,荣王舒南烛被几名太监扶了起来,太子殿下回头看了舒南烛一眼:“抱歉了,荣王,你恐怕要养三个月的伤才能好。”   上方的苏昼立于皇后身旁,他的眸子突然眯了起来,脸色也变化莫测。 第16章   凝儿的伤很快就痊愈了,各种珍贵药物的滋养,再加上裴咎每日都助她疗伤,很快,凝儿的强势就好转了。   这段时间,凝儿一直在考虑,自己到底应该什么时候离开。   裴咎人很好,为自己疗伤花费了无数珍惜药草,凝儿也不知道裴咎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说,裴咎贪恋她的美色,那么,每天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凝儿也没有见他对自己做什么。   裴咎以假的尸体骗过了苏昼,一年之内,南邱国肯定会有很大的变动,一旦政变,凝儿也就失去了价值。况且,裴咎已经骗了苏昼,她不能再成为筹码,这样一来,裴咎就不能和苏昼合作。   排除以上种种,凝儿只有一种想法了。那就是,裴咎真的是一个好人。救死扶伤爱护弱小的好人。   凝儿抓着头发想了想,自己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裴咎不想要,金银财宝他自己多的是,除此之外,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回报裴咎了。   不过,既然她活了下来,以后能够回报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凝儿有债必偿,有仇必报,肯定不会白白占裴咎的好处。   等伤养好之后,她可能还要回南邱国。   北辕国中出了乱子,梁王在京中对皇帝不敬,梁王和静太妃惨遭皇帝杀害,静太妃膝下还有煜王,煜王逃了出来,被人护送着来到了楚地。   煜王不过十一岁,兄长和母后被害,连日来的躲避追杀让他胆战心惊,见了裴咎之后,煜王裴暝当即就哭了。   裴咎让人好好安置了煜王。   当今皇帝是天启帝的儿子,煜王和梁王也是天启帝的儿子,皇帝耳根子软,被太后拿捏,眼下煜王少了兄长和母妃,裴咎觉得,倒是可以辅佐煜王上位。   他倒是不介意起兵,邢太后和皇帝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如今只是杀了梁王和静太妃,若过些时日,他们气焰更加嚣张,怕是会杀更多皇室子嗣。   凝儿自然不知道裴咎这边的变故。   她觉得自己伤养好了,打扰裴咎甚久,也不方便再留下来。   麓山和楚王府距离并不算太远,近些时日楚王府中来来往往很多人,凝儿不喜这边的氛围,人一多,她难免束手束脚。因而,凝儿主动要求自己回山上住。   裴咎忙着煜王的事情,没空招架凝儿,她的小脑袋每天想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裴咎随口就答应了她。   朝廷那边让裴咎交出煜王,裴咎不交,公然抗旨,皇帝已经不满,让他回京来领罪。一时间,裴咎每日和幕僚从早忙到晚,等到公然和朝廷决裂,楚地军队蠢蠢欲动时,已经是一月份了。   除夕时,裴咎和煜王一起吃饭,吃饭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等用过晚膳,裴咎才想起来耳边清净了不少,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凝儿了。   随口问了句侍女,侍女道:“殿下,原姑娘回山上去了,不是您同意的吗?”   裴咎一时愕然。   煜王觉出了裴咎的脸色不对,问道:“皇叔,怎么了?”   裴咎道:“你先去休息,我出门看看原姑娘。”   煜王的心情早已经平复了很多,这段时间,他在裴咎跟前,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煜王道:“原姑娘?是那名美若天仙的姐姐么?姐姐人很好,前段时间我见到她,她把我带到了屋顶上,指着地图问我觉得哪里风景最好,她有时间要去玩。”   裴咎修长的手指捏了腰间玉佩,最后,他摸了摸煜王的头:“回去吧。”   天色早已经暗了,外面飘了雪。   凝儿是在一年中最后一天出生,今天其实是她的生辰。   一开始,凝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做,可是,这段时间,她在烧坏了几次屋顶,烧糊了几次头发后,逐渐学会了做饭。   晚上,凝儿给自己下了一碗长寿面,找不到鸡蛋,她在山里偷了两颗鸟蛋下到了面里。   雪的别称是凝雨。   凝儿出生那天,本来天气晴朗,一整天万里无云,可她出生三个时辰后,也就是夜间,静悄悄的下了雪,早上起来时,地面上铺了一层。   苏昼曾说,这个景象特别美,雪是最干净最纯洁的,瑞雪兆丰年,带来了福运,所以她被取名为凝雨。   今晚也有雪,她听到了外面沙沙的雪落声音。   凝儿闭上眼睛,对着晕黄的烛光许愿。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愿望,如今她得了自由,虽然心里有那么几分愧疚不安,总的来说,还是很高兴。   凝儿十指合拢,纤长的眼睫毛覆盖了漆黑的眸子,晕黄的烛光下,当她不笑的时候,倒有几分清冷的意味。   “第一个愿望,希望南邱国泰民安,兵强马壮。”   她一向贪心,过往生辰宴上,她都会许五个愿望。   “第二个愿望,希望苏昼祸害留千年。”   “第三个愿望,愿阿翡能嫁得良人,幸福美满。”   “第四个愿望,奸贼荣王祸运连连,不得善终。”   “第五个愿望……”   凝儿也不知道自己第五个愿望应该许啥,前四个愿望,都是和她自己无关的,最后一个愿望,过往都是许给自己。   但是今年,她给了别人。   “第五个愿望,愿恩公裴咎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裴咎携带者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寒风吹入,凝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衣,顿时打了个寒颤,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裴大哥!”   裴咎“嗯”了一声。   他看向凝儿,皱眉:“你穿这么单薄,不冷?”   凝儿笑着道:“在屋里嘛,不冷。”   小木屋里没有生火,其实和外面温度差不了多少。   裴咎突然抬手摸了摸凝儿的额头,她的体温正常。   凝儿坐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面:“裴大哥,你吃饭了没有呀?没有吃饭就赶紧去做饭吃。”   “吃过了。”   凝儿笑嘻嘻的道:“这么大雪,你怎么冒雪过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裴咎看了她一下:“不是。” 第17章   凝儿很快就把面条吃光了,她抿了口茶漱口:“我去洗碗,裴大哥,你在这里等我呀。”   裴咎“嗯”了一声。   凝儿很快就出去了。她睡觉前肯定要沐浴的,无论春夏秋冬,已经养成了习惯。   山上的湖水冬天并不结冰,就是太冷,凝儿下到水中,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舒南烛那混蛋给她下的毒,全部被化解。   凝儿想着自己假若突然回去,出现在舒南烛的面前,恐怕会把他给吓坏的吧。   一想起这情景,凝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她刚刚笑了一声,就停了下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水面上,很快融化在水中。   不远处的裴咎身穿墨色长袍,负手而立:“你在做什么?”   凝儿:“……”   “洗澡啊。”凝儿道,“裴大哥,你睡觉前都不洗澡的吗?”   裴咎看了看这水,俯身摸了一下,冰凉彻骨。   她的脸色却如常。   凝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后退了一下下:“那个,我天生不怕冷的。”   裴咎转身回去了。   凝儿用内力烘干头发,很快就带着一身寒气回去了。   她嘻嘻笑着道:“我练过武的,身手还可以……裴大哥,女孩子出门在外,当然要有一身保命的功夫啊。”   裴咎知道南邱国尚武,虽然女子少有习武的,但也不是不可能。   凝儿钻进了裴咎的怀里:“哇,裴大哥,你怀里好暖,今天是过来给我暖床的吗?”   她身上仍旧是很香的味道,并不是特别浓郁,却让人沉迷。   裴咎身子一僵:“别碰我。”   凝儿仰脸:“真的不要我碰你?”   她的面容精致,眼睛很水,很清澈,唇瓣是淡淡的粉色。   裴咎从未见过比凝儿更好看的女人。   他其实知道,这个女人谎话连篇,不务正业,不做好事,但他却忍不住靠近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   裴咎的喉结微微一动:“睡觉。”   他将凝儿拎到了床上。   床铺是冰冷的,裴咎给她暖了一块,让她躺在自己的旁边。   凝儿睡不着。   凝儿拉了拉裴咎的袖子:“裴大哥,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娶妻啊?”   “不愿。”   “哦……”凝儿仰脸,唇瓣轻轻擦过他的下巴,“我想嫁给你,给你生孩子。”   裴咎把她按了下去:“不知羞耻。”   凝儿:“……”   他越是不情愿,凝儿越是想去逗他。说实话,长到这么大,凝儿还没有过喜欢的男人,她把原翡当姐妹,把苏昼当长辈,唯独没有把任何一个人当做心上人。   凝儿竭力夸奖自己:“裴大哥,我长得漂亮,人又乖巧听话,你让我往西,我肯定不往东,娶我回家,你肯定不吃亏。”   裴咎冷哼一声:“乖巧?听话?”   凝儿抬手去碰他的唇:“嗯,乖巧,听话。”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了。   裴咎力气很大,凝儿居然反抗不了,整个人被他按住了。   “又弱又丑又做作,我才不要。”裴咎搂住了她的腰,“别瞎想了。睡觉。”   凝儿眼泪汪汪:“我真的有这么差?”   裴咎不理会她了。   凝儿趴在他怀里嘤嘤嘤:“裴咎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裴咎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   她如果再说话,他真的忍不住了。   ……   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落雪纷纷,白色身影在风中划出极为优美的弧度。   苏昼剑尖指地,眉目冷肃。   倒地之人,脖颈上一道细长的伤痕,伤口只能用“完美”两字来形容,虽过了许久,却不见一丝血流出,伤口干干净净。   这一招,名为“天边挂月”,是太子绝学,苏昼亲自传授。   苏浣抬眸:“二叔,陛下今日身体不适,皇后进了养心殿伺候。”   苏昼冷冷的“嗯”了一声。   苏浣又道:“方才我听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向老夫人传话,说是陛下仍旧不喜皇后,今天还扔了一杯热茶到皇后的脚下……”   “让太子一同进养心殿伺候着。”苏昼接过了手下递来的披风,狐狸洁白无瑕的皮毛在风中根根分明,他披在了肩膀上,“我有事,要外出几天。”   苏浣小步跟上了苏昼:“二叔,这个时候,你不能离开京城,那日荣王被太子所伤,怀恨在心,贵妃她……”   苏昼翻身上马,长鞭一扬,极为清脆的一声,马儿扬蹄嘶鸣,苏浣赶紧闪到了一边,苏府层层院门被打开,府中侍卫恭送着主人离去。   ……   凝儿第二天趁裴咎离开,就骑着她的小毛驴下了山。   她先是打听了一下陆紫的住处,这个女人那天扎了她几下,有仇不报,不是凝儿的作风。   凝儿将陆紫绑了起来狠狠用鞭子抽了一顿才离开。   一路上畅行无阻,她买了一匹好马,换了一身装束,又熟知南邱官员办事流程,进入南邱边境无比顺利。   裴咎自离开后,耳边一直响起凝儿的话,她说“我想嫁给你,给你生孩子”,这句话,萦绕在他的耳边,怎么也忘不了。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同凝儿一般大胆,明确的在他耳边,说想嫁给他。   裴咎觉得,自己也该有个王妃了。   可是,等到了傍晚,他去了山上,踢开门,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小毛驴也不见了。   裴咎以为凝儿乱跑,他在房里等了她一晚上。她晚上却没有回来。   第二天,裴咎回了楚王府,他觉得凝儿不在山上,肯定会来楚王府,谁知,他没有看到凝儿,却看到了伤痕累累的陆紫。   陆紫带着一身的伤向裴咎控诉凝儿的过错,裴咎这时心里其实已经不高兴了,找不到凝儿,他甚至有几分慌。   所以,在陆紫说出凝儿“蛮横无理”“没有礼数”时,裴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他向来护短,他可以批评凝儿,别人不能。哪怕她再不好,别人也不能在他面前说。   裴咎厌恶的扫了陆紫一眼:“当日,你若不心存恶意,假借医治之名伤害她,她怎么会报复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陆紫的脸色霎时白了。   裴咎让人把她给赶了出去,又带了人去山上找凝儿。 第18章   北风呼啸而来,凝儿长发高高束起,身穿白袍,衣物在风中飘散。   傍晚的时候,凝儿进了一家客栈,她拍了银子到桌上,让小二领着上了二楼。   一路上风雪交加,凝儿一日行数百里,已经累得心力交瘁了。   她泡了个澡,随便裹了一件衣服,躺在了床上。   凝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梦里,无非是这几样事物,走也走不出的九重宫阙,面容冷漠视自己为仇人的母后,还有苏昼,舒南烛,原翡。   原翡陪她一起长大,这段时间的自由,也是原翡给她的。   舒南烛自幼是凝儿的敌人,两人针锋相对,争斗不休。   苏昼是凝儿的老师,教凝儿读书习字,教她武功,教她驾驭手下。   当凝儿穿上太子鲜红的蟒袍,她就是太子,高贵冷漠,少言寡语的太子舒凝雨。   ……   十六年前。   苏皇后和整个苏家被皇帝针对,皇后被打入冷宫,苏家在朝堂上被处处排挤。就在这个时候,苏皇后被检查出了身孕。   当时,苏昼仅仅十岁,如现在的苏浣一般,他当时跟在苏家家主身边学习历练。年纪虽小,他却出了一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主意。   钦天监被苏家以重金买通,夜观天象,推测出皇后腹中是男胎,紫微帝星转世,出生时会有异象。   皇后很快从冷宫中脱离,她告诉皇帝,怀孕之前,她梦见有金龙入了怀。   一时之间,京城中议论纷纷。   南邱国最相信占卜命运,相信异象,皇帝冷落皇后,偏爱贵妃,不仅仅是因为贵妃性情柔和温顺,更讨他喜欢,更因为贵妃膝下皇子出生时,有苍鹰飞过皇宫,是大吉之象。皇室舒家的图腾,就是苍鹰。从舒南烛出生时起,皇帝就格外偏爱这个容貌俊美的孩子。   九个月后,太子出生之前,苏昼让苏家家主高价聘来的江湖异士施展异术,天边出现奇异幻象,似乎有一条金龙飞来。   整个京城都震撼了。   事后,苏昼让人杀了江湖异士。   但意外却出现了,皇后腹中的胎儿,是女胎。   皇后生产的过程中,所有照顾的人都是苏家心腹,当时所有人谎称是男胎。苏昼更是提前预料到这一点,抱来了家族中刚刚出生的男婴。   皇帝沉浸在金龙幻象之中,和朝臣议论纷纷,听闻皇后产下男胎,当下就大喜,封了皇后的孩子为太子。   从这天之后,苏昼陆陆续续杀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下人。到最后,知晓太子是女儿身的,只有苏家家主,皇后还有他。   几年后,苏昼成为苏家家主,也是教导太子的先生。   太子舒凝雨虽是女儿身,但苏昼安排了四个替身,这四个替身,要么有舒凝雨一样的身手,要么有舒凝雨一样的言行举止,他们戴上面具后,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如果不是半年前,太子和准太子妃出游,行踪被荣王一行人知晓,太子遭了刺客,坠落悬崖,那么,舒凝雨至今都会掩藏好她的身份,在南邱国皇宫之中。   原翡与舒凝雨一起长大,早就在无意中知晓了舒凝雨是女儿身。两人虽无男女之情,却有姐妹情,当日坠落悬崖,原翡毫不犹豫的与舒凝雨互换了衣服,她穿着太子的衣物引了追兵跟上,喉咙被伤,至今不能发出声音。   后来,舒凝雨顺着水漂流而下,被裴咎救了。   ……   和裴咎在一起的半年,对舒凝雨而言,就像是一场梦。   她在这场梦里,恢复了女儿身,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哭,可以撒娇,可以耍小脾气。   但是,美梦总有醒的一天。   特别是当寒蟾解了,她死不了的时候,更该早早的醒来。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凝儿写了一封信,让店小二送到刑州刺史府上。   刑州刺史,是本地最大的官员,一般人怎么可能想进就进,店小二一开始还以为舒凝雨在开玩笑,可他抬头,再看了舒凝雨一眼。   眼前这位公子,身量并不高,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华丽锦衣,墨发散下,眉眼淡漠冷丽,比刑州城内最美的花魁还要好看几分,说不出的高贵与优雅。   店小二一点都不敢耽搁,赶紧去了刑州刺史的府上。   刑州刺史姓刘,名汉山,刘汉山是太子心腹之一,且只听从太子,不受苏昼的控制。刑州有太子手下最忠心的一批精锐。   刘汉山认得太子笔迹,当下大惊,带了手下来了客栈。   见了屏风后的那道尊贵身影,刘汉山赶紧跪了下来:“殿下,臣听说陛下身子微恙,您和皇后娘娘在左右伺候,怎么来了刑州……”   舒凝雨抬眸,似笑非笑道:“孤的事情,何时要你来过问?”   刘汉山惶恐不安,跪地不起。   她漂亮的眸子微微上抬,睥睨着刘汉山,这才缓缓解释:“孤前些日子遭了荣王暗算,一直在养伤,由人代孤执事,如今大病初愈,刘汉山,你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孤听。”   刘汉山将几个月来的事情讲了一遍,谈到荣王舒南烛时,刘汉山道:“前段时间,不知为何,苏将军频频针对荣王,荣王手中得力心腹被铲除了不少。最近西北发生雪灾,荣王前去赈灾,陛下将邓绍,孙睿两人给了荣王,臣不知,陛下是要这两人效忠荣王,还是监督荣王……”   舒凝雨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了花瓶中一枝梅花:“孤知晓了,给孤准备一处住宅,孤要在刑州养伤。苏将军知晓这件事,暂时不用告诉他。”   刘汉山叩首道:“是。”   等刘汉山一离开,舒凝雨这才换了个姿势坐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嘴角。   舒南烛当初恩将仇报毒害她,她不会白白放过这混蛋。只是,她的几个替身在京城各司其职,出不了差错,她也不想回去在明面上和舒南烛算账。   少了她,虽然苏昼会有很多麻烦,但也不是不行。她才不想当什么太子,以后更不想当傀儡皇帝。   被摆布的人生,她才不想要。   她只想在背后动一点手脚,在苏昼发现不对之前再抽身。 第19章   舒南烛围着火红的披风,他长发束起,披风后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苍鹰。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并不是一贯冷漠淡然的面孔,而是一张狡黠含笑的容颜。   ……   “落入了孤的手中,好哥哥,你想怎么死?”   一年前,舒南烛被舒凝雨算计,在一次剿匪行动中,落到了舒凝雨的手中。   他向来厌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明明舒凝雨哪里都不见得比他强,就因为出生时的异象,因为苏家的支持,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舒南烛所想拥有的一切。   舒凝雨腰间长佩一把剑,当着舒南烛的面,她缓缓抽出了剑:“假如孤落到了你的手中,你会如何处置孤?”   舒南烛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让她不得好死。   最后,舒凝雨也只是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狡黠一笑:“等二表哥来了,孤再处置你。”   舒南烛见过舒凝雨冷淡的模样,克制的模样,愤怒的模样,却从未见她有狐狸般狡黠可爱的表情。   当天晚上,舒南烛被人救走。救他的人,其实是舒凝雨的人。本是同根生,舒凝雨并不想取兄弟的性命,但她要给苏昼一个交代,又不能光明正大的释放,只能让手下假冒舒南烛的人,然后救他。   半年前,风水轮流转,舒凝雨落到了舒南烛的手中,舒南烛也发现了舒凝雨其实是女儿身。   当初,舒凝雨放了舒南烛,那一日,舒南烛并没有直接杀她,而是给她一掌,让她中毒,然后放人追杀。   如今,东宫里的那位,一直都是假的太子,舒南烛心里其实有数。   真的舒凝雨,恐怕已经毒发身亡了。   不知为何,舒南烛心里很不甘。   ……   舒凝雨很快就换了住处,她在暗,舒南烛在明,虽然不会真的置舒南烛于死地,舒凝雨也不会让他很好过。   不管如何,舒凝雨都是站在苏家这边,若是舒南烛上位,整个苏家都被灭。淳王是舒凝雨的堂兄,同样是南邱宗室,淳王妃是苏家嫡女,前段时间淳王妃诞下世子。来日苏昼肯定会扶着淳王世子上位,所以舒凝雨也不担心舒家的江山被外姓人易容坐拥。   又是一个雪天,舒凝雨围着火炉热酒,她穿着一身绯红衣袍,长发以玉冠束起,脸上化了妆,通过阴影使面容显得深邃几分,更像翩翩公子。   说实话,这种躲在一边装死的滋味儿真悠闲,比当什么太子好多了。   她半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了裴咎。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外面突然传来各种声音,舒凝雨睁开了眼睛。   门被敲了两下,刘汉山的声音略有些惶恐:“太……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门让人给踹开了,刘汉山整个人被踢了进来,瞬间压倒了屏风,骨头几乎都要碎了。   寒风凛冽,冷气灌了进来,暖阁中的热气流失了很多,舒凝雨缓缓回头。   苏昼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墨发高高束成马尾,银白色披风被风吹起,他居高临下的看向舒凝雨:“太子。”   一刹那,舒凝雨的手脚冰凉。   刘汉山赶紧爬了起来,跪地不起:“殿下,苏将军一早便来了臣这里……”   她是相信刘汉山的忠心程度,知晓他不会主动给苏昼通风报信。   手指敲了敲梨花木桌面,舒凝雨道:“你先退下,把门关上。”   等刘汉山惶恐退出,舒凝雨倒了一杯热酒,抬眸一笑:“二表哥,别生气嘛,喝口酒静静心。”   苏昼冷哼一声,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将舒凝雨给摆正了:“坐好。”   舒凝雨眼珠微微转了转:“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当日,看到裴咎给他的尸体,苏昼确实以为她已经死了。   因为裴咎没有什么理由来骗他,尸体上的那张脸被易容得很完美,和舒凝雨有九成像,苏昼几乎没有见过舒凝雨穿女装,他太怕她出意外了,越是害怕,在看到的那一瞬间,越是深信不疑。   直到前段时间,假太子和舒南烛比武,苏昼才突然意识到,那具尸体上的剑伤,似乎不是舒凝雨平时会用的招式。   舒凝雨是苏昼教导出的,最完美的一样工具,他太了解她了,她的想法,她的行事风格,苏昼都知晓。   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苏昼误以为她已死的那段时间,万念俱灰,有多么痛不欲生,时时刻刻都想手刃舒南烛,将舒南烛千刀万剐。   如今再见面,苏昼逐渐平复了下来。一进门时的戾气荡然无存。   他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上上下下看了舒凝雨一番:“瘦了这么多,是裴咎亏待了你,还是刘汉山亏待了你?”   她笑着摇了摇头:“和他人无关,是我心中愧疚,觉得对不起你们,食不下咽,难以入眠,身子才亏空了。”   苏昼道:“你若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有情有义就好了。阿凝,你没心没肺,日后再胡来,我定要把你带上链锁铐起来,不许你出东宫。陛下身子不好了,你赶紧随我回去,和原翡成婚,为陛下冲喜。”   舒凝雨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和阿翡成亲?”   “放心,洞房不会让你们真做什么,原翡被舒南烛的人毒成了哑巴,什么都说不出,把她晾在一边就好。”苏昼道,“陛下那边,你总要做个样子。”   舒凝雨的手指缓缓合拢:“阿翡被荣王毒哑了,无药可医?”   苏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他的唇角一贯上翘,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且云淡风轻的感觉,说出来的话语,却又字字句句抓着人心:“她只是一枚棋子,有药可医,我却不会医她。除非你回去后听话。”   “我回去。”舒凝雨抓着衣袍下摆,“我不要成亲,我和女人成亲不行。”   “若手下人送上了容貌俊美的男子,成亲之后,我安排人秘密送到东宫。”苏昼道,“阿凝,你做了皇帝,比做女人更好,受到的束缚也可以更少,别的女人可以只侍奉一名男子,你却可以让无数男子来侍奉你。”   “那我要裴咎,你有本事把他整来,我只要他一个。”舒凝雨道,“我特别喜欢他,他的脸好,身材也好。”   苏昼眸中带着怒火,掌心用力,花梨木桌瞬间碎成了齑粉:“不行,要么没有,要么很多,你不能喜欢别人。”   舒凝雨早在桌子碎裂之前就躲开了,避免滚烫的酒烫到自己。   她道:“那我就不成亲,反正不和原翡成亲。”   苏昼彻底拿她没办法了。   他揉了揉额角:“好,不成亲。” 第20章   哪怕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未变,仍旧是原来的样子。   舒凝雨踏入了宫门,苏昼紧跟在她的身后,宫人只当太子刚刚出去散了会儿步,丝毫没有意识到,假太子已经被换成了真太子。   宫人道:“太子殿下,方才李侍郎要见您,奴婢本想让他等一会儿,奈何大人太忙,先离开了。据说是为了祭祀的事情……”   舒凝雨淡淡的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今年头茬的金坛雀舌还有?给苏将军沏杯茶来。”   宫人一愣,忙道:“手下的人忘了送来孝敬您,都送到了永乐宫。奴婢这就去内务府问问,看还有没有。”   永乐宫是舒南烛的生母沈贵妃的住处。   舒凝雨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是谁主办的?”   宫人道:“内务府的石公公,石来福。”   苏昼坐了下来:“泡杯桑芽茶过来就好。”   ……   舒南烛从外回来时,意外得知,母妃沈贵妃,如今被降为德妃,禁足三个月。   听身边人的意思,哪怕是这样严厉的惩罚,相对于沈贵妃的罪行来说,还是轻的。   舒南烛听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舒凝雨没有喝到金坛雀舌,拿了内务府总管石来福过来。   外人只当太子高贵冷漠,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太子,少不得被扒三层皮——太子扒一层,苏将军再扒一层,原府扒最后一层。   虽然原府和苏府立场相对,但两家都是支持太子。   石来福那天被整得很惨,据说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沈贵妃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石来福三天两头的巴结她,这次挨打,也是因为石来福把茶叶都给了她宫里,半点没有送去太子那里。   因此,这件事情过后,沈贵妃对石来福格外信任。   可石来福是太子的人。   这就是一个套,就等着沈贵妃来钻。   开春祭祀后,皇帝的身子虽然不好,仍旧陪着诸位嫔妃一起用了饭。   之后,沈贵妃巴着皇帝不放,非要让皇帝去她的永乐宫。   皇帝去了之后,意外发现沈贵妃用的一样茶具是皇帝的生母孝端太后生前最爱的。这样茶具本该完整的保存在太后生前所在的宫室中。   沈贵妃只当是石来福孝敬她的,虽然觉得这等珍品,石来福好像拿不出,也没有让人去调查。   等沈贵妃哭着说是石来福送的时,且说明了具体的时间,皇帝更怒了,因为那天,石来福替他出宫办事去了,怎么可能拿这东西送沈贵妃。   沈贵妃这才明白,自己的儿子不在,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她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再惹祸上了舒南烛的身上,安安分分的在永乐宫等着舒南烛回来。   听完后,舒南烛脸色铁青,事已至此,他已经挽不回局面了。   好在赈灾的事情,他完成得很好,皇帝就解了沈贵妃的禁足,将她的位分升了回去。   只是破镜难圆,皇帝再也没有去沈贵妃那里。   舒南烛本以为他出去办事时,肯定会受到苏昼的阻挠与打压,没想到苏昼不对付他,转而对付他的母妃。   这个时候,舒南烛还不知道舒凝雨已经回来了,他只当舒凝雨再也回不来了。   南邱国内,京城之中,贵女最想嫁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车骑大将军苏昼,另一个就是太子殿下。   可惜当初皇帝想把一位公主嫁给苏昼,苏昼不从,发誓说这辈子不愿娶妻,只专心为君解忧。   太子殿下又有青梅竹马的云安郡主当未婚妻。   但是,开春后,太子殿下病了,术士占卜说太子和云安郡主八字相冲,两人不适合结亲。   当初有术士说两人八字相合,如今又有术士说两人八字相冲,自然有人疑惑。这名术士擅长幻象,在皇帝面前展现了一副龙凤相斗的画面。   皇帝病恹恹的,也就信了,当下封了云安郡主原翡为公主,以此作为补偿。   南邱国民风开放,原翡身份又尊贵,除了皇家和苏家,再也找不出比原家更显贵的来。所以,这段婚事退了,也不怕原翡被人耻笑,毕竟她和太子并没有真的成亲,又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   一时间,求亲者踏破了原府的门。   皇帝的病缠缠绵绵,又是两年过去了。   ……   三年前,苏昼就以为皇帝要死了,活不过冬天,可这老东西就是赖着不死。隔壁北辕国都改朝换代了,这老东西还是占着皇位不肯闭上眼睛。   苏昼手握大部分军权,舒南烛前段时间掌握了部分禁军。皇帝真是越来越昏庸,舒南烛献上了一名异国美人,居然唬得他交出了手中不多的权力给舒南烛。   不管怎样,苏昼已经按捺不住了。   皇帝不死,他不介意提前送人上路。   但是,开春后,南邱国来了一个很特殊的人。是裴咎。   苏昼两年多不见裴咎,已经知晓裴咎今非昔比了。   去年,裴咎带军北上,他在京城皇宫中的眼线杀了少帝,之后,裴咎攻破京城,扶植煜王坐上了皇位。   在北辕国,裴咎可谓是只手遮天。   苏昼心里很讨厌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因为当初裴咎欺骗他。   若是能杀了裴咎,苏昼自然想杀。但是,眼下情形太乱,他不能杀。   苏昼在书房中,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吩咐手下道:“让他先等着吧。”   当初苏昼在楚王府久久等候,也该让裴咎尝尝等待的滋味儿了。   等一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手下又道:“二公子,太子殿下两刻钟前已经出了东宫,说是要找您去西山军营,您究竟是接待楚王,还是……”   苏昼的脸色顿时变了:“太子要出宫?”   手下点了点头。   苏昼道:“你让尹副将带她去军营住十天,这段时间不要让她回来。去让人拦了她的车马,不要往苏府来,先去尹副将的府上。”   手下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苏昼知晓太子向来不是听话的人,他要将裴咎先带出苏府,不可让两人碰面。   苏昼走了出去。 第21章   舒凝雨还未到苏府,轿子就被人拦了下来。她舒服的在轿中坐着,一旁娇美的宫女为她剥着葡萄皮,这个时节哪里会有正常的葡萄,葡萄是特意棚子里种的。舒凝雨无比悠闲,突然被打扰,她有几分不悦。   一个常常在苏昼面前伺候的侍从道:“殿下,公子今天有事,不能陪着您一起去军营,小的带您去尹将军的府上。”   舒凝雨一手揽过身旁宫女的腰,冷淡的一挑眉:“苏将军有什么事情?”   侍从道:“来了访客,是什么爪哇国的使者,絮絮叨叨的,公子烦的不行,等下就打发走了。”   舒凝雨对这些也没有什么兴致了。她只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道:“掉头走吧。”   ……   苏府之中,苏昼一入厅中,就觉察到了来人不怎么友善的目光。   苏昼勾唇笑道:“楚王殿下,好久不见。”   裴咎狭长凤眸冷扫过苏昼:“本王来寻一个人。”   “什么人?”   裴咎自袖中掏出一幅画,手轻轻一抖,寒声道:“你可认得?”   画中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神色中是苏昼从未见过的愉悦和天真。   但那张脸,苏昼却清楚的烙在了心底。   一道厉风扫过,画像顿时碎成了纸片,纷纷扬扬落下。   苏昼拂了拂衣袖,轻声笑了笑,桃花眼中粼粼闪着波光:“是云安郡主啊,楚王殿下,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你的府上,就在三年前,你不记得了?”   “她有没有死,你心知肚明。”   苏昼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水,语气蓦然冷了:“哪怕没死,也不是你能想的。云安郡主和太子殿下解了婚约,如今已经嫁做人妇,腹中还有了胎儿,怎么,楚王想强取豪夺?”   裴咎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道:“本王昨日远远见了云安郡主一面。苏昼,凝儿究竟是谁,本王已经猜了出来。”   苏昼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气。   裴咎道:“本王想见贵国皇帝,轻而易举,想通过画像去找这个人,也轻而易举,你好好斟酌一下,是主动将人带到本王的身边,还是让本王亲自找出来。”   苏昼两年前就想杀裴咎,但他动不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想杀裴咎的念头究竟有多强烈。   这个人如刺在他眼上的一根针,一日不拔除,苏昼就一日难以安眠。   似乎觉察到了苏昼的心思,裴咎讽刺的道:“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除去本王,哪怕真的得手了,本王被刺杀,对贵国而言,将是不小的劫难。”   南邱国当下的情形,已经禁不住与外交战了。裴咎能有今天,自然有一批骁勇善战的手下,这些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让裴咎有意外。   苏昼咬了咬牙,接着笑道:“楚王,你想多了。她身份特殊,哪怕你手段通天,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和你走。再者,如今的她,不一定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我能让你远远见上一面,两人相会什么的,则万万不能。”   ……   舒凝雨在军营中好好的,突然被苏昼叫了回来。   她也不明白苏昼的意思。   直到身边的人提醒,说是皇帝的情况特别不好,整夜整夜的低烧,舒凝雨才以为是要商量继位的事情。   春日桃花开得正好,相比两年前,舒凝雨长高了一些,显得更为舒展,虽然远远比不上苏昼的身高,和一般女子相比,算是高挑的了。   她一身暗红色袍服,衣袍上绣着蛟龙,墨发半束,因为妆容很深,冲淡了原有的娇媚,有些雌雄难辨的美感。   苏昼倒了一杯茶:“坐。”   舒凝雨坐在亭中,阵阵清风吹来,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又道:“十天前沈贵妃想算计我,弄了个胸大腰细的女人过来,这个女人不一般,表哥,你听我讲,她的腿有这么长,莹白如玉,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倒在花丛里,就等着我过,幸好我不吃她这一套,转而将荣王引了过来……”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声音略有些沙沙的感觉,舒缓且阴柔,是好听的。   裴咎的手指蓦然合拢了。   两年未见,凝儿早已经不是凝儿了。   从一开始,她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层层谎言交织,让人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苏昼很配合的顺着舒凝雨的话语走:“后来呢?”   “我这个好哥哥做的正起兴时,我跳了出来抓包,哈哈,当时他那个样子真是可笑,又愤怒又羞赧,恨不得把我给撕了吃。”舒凝雨拿了一个核桃,抛着把玩,勾唇道,“沈贵妃也被气得不清,当时荣王还威胁我,说要我十倍偿还。啧啧,事情让我传了出去,他手下都知道他这档子艳事了。”   苏昼笑了笑,道:“你还记得裴咎?”   裴咎听苏昼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呼吸瞬间停了一下。   舒凝雨脸色不变,她道:“记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   想当初,但凡裴咎动一点点歪念头,将凝儿交给苏昼或者舒南烛,他肯定会得到一部分的支持,早早夺了北辕国邢太后的权力。   裴咎是个很好的人,这两年来,假如她做梦,她会梦见他。   可惜两人全无可能,舒凝雨只能心里想想了。   她道:“无缘无故的,表哥为何要提起他?”   “他现在如日中天,在北辕国地位非凡,阿凝,你想不想借他的力杀了舒南烛?”   舒凝雨脸色微微一沉。   她哪怕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这档子事。救命之恩还没有机会还,她不想用感情牵绊裴咎了。   裴咎是好人,她不想祸害他了。   低头抿了口茶,舒凝雨道:“表哥,你异想天开了。”   “哦?”苏昼道,“阿凝,我教过你,只要能达成目的,你要不择手段。”   “我知道,倘若能成,我一定会办,但这事不成。”舒凝雨道,“裴咎只是救了我,我和他之间,交情其实不深,冒险让他知晓我的身份,并不合适。我们的事情,还是关上门自己办更好。”   苏昼隐秘的微笑了一下:“有几分道理。” 第22章   舒凝雨这边并不知苏昼的盘算。她只想裴咎不要趟这一淌浑水,当年她不告而别,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难过了很久。   总会有这样的遗憾,喜欢一个人,觉得他各方面都好,但由于种种限制,两人就是不能在一起。   她不再想见到裴咎,见了只会增添伤感罢了。   不远处的裴咎脸色更冷了。   良久,他转身而去。   舒凝雨回宫后,先去问候了一下皇帝,皇帝今年开春后就未上过朝,一直缠绵在病榻之上。   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舒南烛。   舒南烛还在为数日前的事情生闷气,被抓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死对头抓奸,更加不光彩。   舒凝雨冷淡的点了点头:“荣王。”   舒南烛红衣墨发,俊美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冷冷瞪了舒凝雨一下,却不得不低头:“哼,太子,好久不见。”   舒凝雨道:“父皇已经睡了,你这个时候进去,怕是会打扰他好梦。改天再来吧。”   话音刚落,里面出来了一位太监:“荣王殿下,太子殿下,陛下醒了,又咳嗽了起来。奴才这就去传唤太医。”   舒南烛拂袖道:“本王先进去。”   经过舒凝雨时,他听到了她含笑的声音:“美人如何?荣王是否还在回味?”   这些天,因为这件事情,舒南烛被一群迂腐的老臣批到头疼,听了舒凝雨的讽刺,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舒南烛心智成熟,手腕强硬,不然也不可能被舒凝雨和苏昼针对这么长时间还不倒下。   可惜生母沈贵妃是个拖后腿的,但凡沈贵妃做什么事情,总要给舒南烛带来麻烦。   舒凝雨出了宫门,上了辇车,今日也没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她最近新得了两匹汗血宝马,据说价值万金,马儿性子桀骜,舒凝雨就要去驯马。   行至中途,她的辇车被人追上了。   一名小太监喘着气过来,道:“殿下,您千万别忘了,今晚定国公他老人家的寿辰,您一定要去。”   舒凝雨皱了皱眉:“知道了,过一个时辰再让人来提醒孤。”   等到傍晚时,舒凝雨换了一身衣服,梳洗一番,去了定国公府上。寿宴很热闹,有太子出席,定国公满脸红光,很是愉悦。   酒过三巡,舒凝雨不喝了。她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人也来了定国公府,好像来头还不小。   她觉得燥热,去了花园中逛一逛。   这个时间点,花园中并没有什么人,舒凝雨挑了一僻静场所,准备在凉风中小睡一会儿,蓦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警惕心大起,袖中匕首出鞘,就要制住来人的命门。   可惜来人比她的身手还要好。   舒凝雨的手腕被人狠狠钳制了,手腕一痛,匕首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她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整个人被按在了石壁上,唇上被覆了一片温软。   良久,她才被松开。   舒凝雨摸了一下唇,抬眸道:“裴大哥。”   裴咎身着墨色衣袍,长发束起,眸如寒星,和两年前一般,并无太大变化。   舒凝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道:“裴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裴咎道:“寻你。”   舒凝雨笑了笑道:“当初钻你怀里,你不要我,如今千里迢迢来找我,我也不会要你了。”   她长高了很多,从前还只到他的胸口,如今到了他的下巴处。   裴咎很难分清一个女子美丑,他从前对这些全无兴趣,但此时,他能够想象得到,倘若舒凝雨穿女装,会是很美的模样。   很多时候,都会有太多无可奈何。舒凝雨身着男装,脚下踏着小靴子,她穿着太子袍服,颜色鲜亮,看起来气派十足。   舒凝雨拂了一下衣袖:“裴大哥,如今我今非昔比了,你当初救我,我一直都记得,以后我到了高位上,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你。”   “你是女子,”裴咎道,“那个位置并不适合你上去。”   “适合也好,不适合也罢,命就是这样了。”舒凝雨勾唇一笑,“改不了。”   今晚夜色正好,皎皎明月,舒凝雨的眉目特意勾勒得很深邃,她道:“我走了。”   因为刚刚喝了点酒,她的身上带着些许的酒香,淡淡的,很清雅。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抬手摸了摸脸,手心是一片水泽。   舒凝雨知道裴咎情深意重,可她不能。   她也能够想象出,自己当年不告而别,他一定寻找了很久。在那山上,在小镇中,遍寻不得,最后,他不辞万里来了另一个国度寻她。   可她回不去了。   苏昼自暗处出来了。   他穿白衣,束着青龙出水的抹额,长发散了下来,极为清闲的装扮。   苏昼微微一笑:“你可看见了,她是没有心的。曾经,你们可能好过,但感情永远比不过手中的权势。她需要的不是身在异国他乡全无用途的你,而是能送她步步高升的我。”   裴咎蓦然回头,一双寒潭般的眸子注视着苏昼。   苏昼桃花眸温柔含笑:“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曾拿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搂过她的腰教她用剑,你算什么?裴咎,你真以为,你救了她一命,就能让她抛下一切跟你走?你和她相处不过半年,半年时光,如何比得过我和她朝朝暮暮?”   裴咎道:“你碰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本王刚刚吻了她。”   苏昼温柔的眸子霎时眯了起来,满是杀气。   裴咎又道:“看不出,你是看着她长大,年纪居然这么大了。”   苏昼气得笑了:“裴咎,你以为你很年轻?不过比我晚出生一年。”   “连本王的年龄都知道,看来你很忌惮本王。”裴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告辞。”   苏昼想起方才的情形,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料风动影动,一个人走了过来。   舒凝雨脸色不太好:“表哥,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来了南邱?”   苏昼:“……”   他扫了这小狐狸一眼:“你怎么发现的?”   舒凝雨道:“莫名其妙的,你今天为何突然提他?还有,我平时不和定国公这一脉走动,他的生辰从前我不曾来,也是今年关键才来了,这事只有身边的人和你知道,他哪怕再尊贵,手段再通天,也得不到消息来这里。”   苏昼拍了拍她的头:“我只是不愿你沉溺在男女私情中。阿凝,你和他不适合。”   舒凝雨心里头闷闷的,眼睛也有些红,她转了身:“我都知道,最近事情也多,我先回宴上了。” 第23章   舒凝雨很晚才回东宫,次日,她仍旧睡着,一名贴身的宫女居然闯了进来:“殿下,不好了,陛下突然喘了起来,怕是要不好了,数十个大臣都过去了,您也赶紧过去吧。”   舒凝雨蓦然睁开眼睛:”什么?苏将军呢?“   宫女道:”早有人去请苏将军了。”   宫女打了水伺候着舒凝雨洗漱,拿了衣服伺候着穿上。舒凝雨常年佩剑,腰间宝剑是苏昼所赠,等穿戴完毕,她赶紧上了辇车。   等到了皇帝住的宫殿,数十个大臣在外,不知在小声说些什么,看到舒凝雨过去了,赶紧行礼,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一名太监道:“殿下如今转好了一些,各位大人先回去吧。”   正说着,苏昼也到了。   苏昼仍旧一身白衣,衣物上银线绣着白鹤,光华隐隐,他走了过来,太监道:“皇后娘娘和贵妃都在里面,荣王也在,殿下和苏将军要不要进去看看?”   舒凝雨点了点头:“先进去吧。”   太监上前解下来舒凝雨和苏昼腰上的佩剑:“两位煞气重,陛下身子虚弱,已经见不得刀光剑影了——请进。”   舒凝雨走了进去,苏昼在后跟着。   皇后和贵妃两人衣着华丽,都站在一边伺候。景文帝躺在床上,脸色发灰,舒凝雨和苏昼都跪下行了一礼。   景文帝虚弱的道:“凝雨,你和南烛过来。”   舒凝雨和舒南烛对视一眼,两人都上前去了。   紧接着,舒凝雨的手腕被景文帝抓住,他道:“朕大限将至,已经活不过今天了,凝雨,朕素来看重你,你陪朕一起离开,可好?”   话音刚落,舒凝雨和苏昼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她当下便挣脱开了,还未起身,舒南烛手中的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沈贵妃便道:“来人,太子对陛下不敬,要谋害陛下。”   隐藏在帷幕之后的士兵瞬间冲了出来。   舒凝雨和苏昼这才知道,他们落入了圈套。   一旁的皇后也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她脸色惨白,以为事情暴露,手指指着苏昼和舒凝雨:“陛下,是……是他们骗你,不干臣妾的事情。”   苏昼眸色一暗。   他其实早就看不上皇后,苏家之女,却被出身低贱的沈贵妃更能笼络人心。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怨恨舒凝雨是女儿身,表面上对她宠爱有加,私下里一直冷眼相待。   沈贵妃宛若得胜的孔雀一般,她虽然不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心里头爽快:“皇后娘娘,你和陛下帝后情深,如今也随着陛下一起去吧。”   皇后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她指向了舒凝雨:“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   话音未落,苏昼闪身过去,一把扼住了皇后的脖颈,皇后脸色铁青,霎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苏昼冷笑着道:“忘恩负义的贱妇,愚蠢至极!若不是她,你能多活十八年?早就死在了冷宫中!”   一名太监战战兢兢上前:“陛下、陛下,这是您的药。”   景文帝这些年表面上喜爱太子,心里更偏爱的,其实是舒南烛。   皇后自私阴冷,景文帝一向不爱她,他爱的是沈贵妃,沈贵妃出身低,没有有力的外戚,舒南烛也聪明能干。   反观太子,太子不仅和原家关系亲密,还紧紧笼络着苏家,苏家手握兵权,早就是景文帝心头大患,他岂能让太子上位。   景文帝道:“先放在一边。”   舒南烛钳制着舒凝雨,冷淡的开口了:“灌进去。”   刹那间,景文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太监只听了舒南烛的话,给景文帝灌了进去,药还没有喝完,人已经没了气。   舒凝雨的武功本来就在舒南烛之上,苏昼更是能以一敌百,可惜在进来之前,两人的兵器都被收走了。   舒南烛寒声道:“你给陛下喂的药里有毒,太子,你说,你该当何罪?”   人已经被当成了案板上的鱼,别人安什么罪名,自然就是什么罪名。   舒凝雨看向一旁的苏昼。   士兵都知道苏昼武力高强,没有吩咐,他们不敢上前。   她道:“表哥,不用管我,你先离开。”   苏昼虽无兵器,想要脱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舒南烛手上一紧,舒凝雨雪白的脖颈间顿时流出细细的鲜血来。   他勾唇一笑:“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啊。”   舒南烛知晓舒凝雨的身份,说起“兄弟”两字,特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讽刺。   苏昼出手如电,身影仅仅一闪,劈手夺了一名士兵的剑,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把一旁得意洋洋的沈贵妃握在了手中。   房间统共这么大,沈贵妃知道苏昼功夫好,却不知道,他的功夫居然这么好。   苏昼道:“一人换一人。”   沈贵妃吓得脸色苍白:“皇儿……”   舒南烛眯了眯眼睛。   舒南烛咬了咬牙:“过来!”   两人交换人质,苏昼把沈贵妃推向舒南烛,舒南烛将舒凝雨推给他,苏昼去接舒凝雨的时候,舒南烛并没有接沈贵妃,反倒让沈贵妃被推倒在了地上。   舒南烛抬剑刺来,正对舒凝雨的背部。   苏昼脸色一变,身影交错,替舒凝雨受了这一剑。   噗嗤一声,鲜血淋漓,他白衣已经染血。   苏昼把手中兵器塞到了舒凝雨的手中:“之前教过你如何使刀,阿凝。”   舒凝雨一手揽住了苏昼:“我带你出去,表哥。”   苏昼脊背受了一剑,这里受伤,他再使不出力气。   舒南烛冷笑一声,做了个手势。   士兵冲了上来,舒凝雨手起刀落,劈手又夺了一把刀,塞到了苏昼的手中。   漫天血光,舒凝雨想起记忆中沉重的宫门,高高的宫墙,想起所有的不愉快,也想起白衣少年拿起她的手,教她一撇一捺。   往日的沉重,如今竟然成了一种奢侈。   她在杀人,苏昼在护着她。   舒南烛漂亮的眉目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们可知,想冲出层层宫门,要杀多少人?”   “八百人。”舒南烛道,“阿凝,你插翅难逃。”   可惜,舒凝雨厮杀之中,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手下人送上了弓箭,舒南烛漫不经心的搭箭。   苏昼浑身是血,白衣早就成了和舒凝雨衣物一个颜色。   舒凝雨悔恨交加,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来。   舒南烛一箭射出,直中苏昼肩头。   他道:“阿凝,放下我,我走不了,你现在可以一个人走了。”   舒凝雨哭得眼睛都红了,她挥刀护在两人身前:“表哥,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捉到了荣王,却没有杀他。你让人给父皇下的药,我都换了,是我妇人之仁,把他们当亲人,下不了这个手……”   可是最后,她的亲人只有苏昼。   苏昼沉默了一下,道:“我都知晓。”   舒凝雨愣了。   “你幼时特别娇气,连蚂蚁都不舍得踩,长大之后,我却逼你杀人。”苏昼一双桃花眸仍旧温柔,只是眼底布满了血丝,“是我毁了你这一生,你是小姑娘,不该手握刀剑。”   又是一箭,不过这次,舒南烛的目标是舒凝雨。   他清楚的知道,射向舒凝雨的肩膀,苏昼会用心口去挡。   苏昼其实还有很多话去说,他若说含蓄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也不知会不会吓到她。苏昼清楚的知道,是他错了,他不该动这个心,糟蹋了她心中的表哥形象。   苏昼道:“阿凝,你要一直记得表哥。”   他的口角处涌出了鲜血,舒凝雨被吓得六神无主。她想过很多人死,唯独没有想过,苏昼也会死。 第24章   被关在牢里的时候,舒凝雨已经掉不下一滴眼泪了。   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她想不到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皇位给她,更想不到苏昼已经死了。   她也会死。   舒凝雨一身的血迹,披头散发在牢房中,毕竟是皇室中人,牢房是最干净敞亮的。   她愣愣的看着上方一小面窗户。   一晚上过去了,又一白天,再过一晚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舒凝雨的眼睛始终没有合上。   直到牢门被打开了。   舒南烛身着孝服,面色苍白,锐利明艳的眉眼带着一丝戾气。   他道:“送你一样礼物。”   舒凝雨回身,舒南烛把一个包裹扔过来,她打开了,里面是一个人头。是苏浣的人头。   她连尖叫都没有发出来,直接昏迷了过去。   等到被一桶冷水泼醒,舒凝雨抬头,声音略有些沙哑:“其他人呢?”   “都死了。”舒南烛寒声道,“和我做对的人都死了,除了你。”   舒凝雨喉咙被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南烛俯身,一把捏住了舒凝雨的下巴:“你现在是不是恨我?是不是?”   舒凝雨啐了他一口:“畜生!”   “畜生?哈哈……”舒南烛怒极反笑,“成王败寇罢了,若是你得了天下,我和我身边人的下场只会比你们更惨。凭什么只准苏昼杀我的人,不准我杀他?”   舒凝雨冷冷的道:“你是庶子,名不正言不顺。”   “你是女人,阿凝,从一开始,就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假如你没有伪装成男人,我就是太子,这十八年来你享受到的一切,都该是我的。”舒南烛面色冰冷,“这天下是我们舒家的天下,不是苏家的。你信任苏昼,将大权给了他,让苏家势力一天一天的膨胀,你只当苏昼是表哥,是亲人,可苏家其他人呢?你真坐上了龙位,哪天苏昼死了,你不怕苏家反噬?”   舒凝雨现在听不得“苏昼”两个字,只要闭上眼睛,她就回想起苏昼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她起身,抬头看向舒南烛:“他对我好,母后嫌弃我,父皇疏远我,我只有这一个亲人。”   舒南烛冷笑道:“他已经死了,阿凝,你自欺欺人也好,装聋作哑也罢,不可否认的是,苏昼他确实是奸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家族势力更庞大。或许,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但他对南邱国却没有忠心,他欺上罔下,不是好臣子。”   “我杀了他,杀了他全家,这很残忍,但我若不杀他,来日他会让我死的更惨。”舒南烛道,“这些年来,跟随我的部下,被苏昼的手下刺杀了大半,陷害了大半,那些人命,又该怎么算?只许你们害我,不准我反击?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命?”   舒凝雨不再和他争论。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哪方败了,就该被屠杀,被安上污名。   舒南烛说的对,假如今日处在牢笼之中的是他,他的下场不会比苏昼更好。   但这不妨碍她恨舒南烛。 第25章   舒南烛想过很多个处置舒凝雨的办法。   反正她已经败了,羽翼会在未来被一点一点剪除。杀了其实理所应当,但舒南烛不想杀。   他恨了舒凝雨很多年,一直都恨她。知晓舒凝雨的身份其实是女子时,舒南烛当时就想把她给掐死。   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一切,全部都被这个伪装者给抢了。   两人幼时也关系好过,舒凝雨跟在他的身后喊他哥哥,不过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后来,苏昼不允许舒凝雨接近舒南烛这个贵妃生的庶子,沈贵妃也见不得舒南烛和仇人的孩子关系好。等两人懂事后,更是划清了立场。   在舒凝雨的心中,只剩下了苏昼一个兄长,自始至终,他应该都是仇敌。   舒南烛手中亲信已经多次提议要早日杀掉太子了。   舒南烛双目赤红。   他心中也有了答案。   杀了舒凝雨,他心中的结就能解开了。   南邱国一朝变天,苏昼被杀的消息传出时,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提心吊胆。   裴咎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宫变。   他并不在乎苏昼如何,他只在乎舒凝雨的安危。   皇帝驾崩,舒南烛一边要处理丧事,一边要准备登基,还要对苏氏余孽赶尽杀绝,每天仅仅有一两个时辰休息。   这时,属下突然告诉他,北辕国摄政王来了。   舒南烛和北辕国的人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如今乍听他们来了人,他有些吃惊。   裴咎并未出面,是跟随他多年的手下出面见了舒南烛。   毕竟舒南烛将太子等人一网打尽的手法太过阴险,这里是南邱的地盘,裴咎的手下不会让他轻易涉险。   裴咎这次是要讨人。   舒南烛先是不解,之后震怒,断然拒绝了裴咎的手下。   等人回去后,舒南烛勉强冷静了下来。   跟随舒南烛多年的太监道:“殿下,北辕国的人,不得不防,奴才听说,裴咎并非善类,您若是拒绝了他,难免他改日在北辕国皇帝面前挑拨,让两国起冲突。”   舒南烛冷笑一声,道:“难道就把太子交给他?太子不除,本王心头之恨难解。”   太监道:“您何不打听一下,裴咎为何要太子?他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很敏感,您不可能答应他吗?他既然敢要,就有他的理由。”   舒南烛一双锐利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两日后,裴咎那边派人传了一封信,信上并没有多少字。   大概意思就是,舒南烛若不把人交出来,裴咎改日会带兵南下,亲自取人。   舒南烛至今未把兵权揽在手中,地方上的许多势力,都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不服从他的调遣。   倘若这个时候,裴咎带兵攻向南邱国,舒南烛还没到手的皇位很难坐稳。   舒南烛晓得,裴咎既然敢这样威胁,就代表他真的能这样做。   北辕国表面上有皇帝坐镇,实际上,裴咎亲自夺了前朝邢太后和少帝的权,给了皇帝,那个时候,裴咎若是想称帝,压根没有人敢说什么。   裴咎大权在握,是个棘手人物。   宫里的老人给舒南烛出了个主意。   次日,舒南烛将太子其中一个替身绑了,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让手下亲自斩了太子。   兄弟相残,太子又是龙嗣,其实并不能被宗室和大臣认可。   但是,舒南烛大权在握,他执意要这么做,执意要所有人知道,太子已经死了,其他人压根不能阻拦。   当天晚上,舒南烛让人裹了舒凝雨,悄悄送到了裴咎的住处。   送去之前,舒南烛单独见了她。   舒凝雨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着了女装,舒南烛是第一次见到穿女装的舒凝雨。   她生得过分美丽了,少了妆容,她闭着眼睛,柔媚中又不失天真烂漫之态。   若她一开始就被当成公主去养,舒南烛想,他一定会很珍惜这个漂亮的妹妹吧。   他摸了摸舒凝雨的脸。 第26章   裴咎将人接到怀里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舒凝雨的脸,以此来证明她是真的。   其实,在触碰到她之前,裴咎已经知道这就是真的舒凝雨了。   她身上的气息,那股淡淡的香气,给他的感觉,和之前一模一样。   在牢狱这段时间,舒凝雨憔悴了很多,瘦了很多。   舒南烛亲自出面了。   他和舒凝雨的面容有三分相似,生得阴柔俊美,唇角带着冷意。   舒南烛道:“她被封了记忆,脑中有三根银针封着,以后不能动武,银针不能取出,倘若取出,她就死了。”   裴咎眯了眯眼睛。   舒南烛冷笑一声:“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裴咎,若她没有足够的心智,只有苏昼扶植,是扶植不起来的。本王肯将她交给你,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面子。本王不可能放虎归山,留着这么一个威胁。”   裴咎寒声道:“你在做之前,为何不告知本王?”   舒南烛道:“本王问你,当初,倘若贵国邢氏有一名足智多谋的嫡子,外人来讨,你是送人,还是会斩草除根?”   舒南烛的考虑其实没有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实在不能将一个完好无损的舒凝雨交给裴咎。   裴咎垂眸看向舒凝雨,她仍旧睡着,脸色苍白,身子单薄。   舒南烛也看了舒凝雨一眼。   临走之前,舒南烛道:“你若是腻了,不用杀她,也不用折辱她,她生来就娇气,被苏昼惯坏了,心眼极小,睚眦必报,受不得一点委屈,你不要她了,到时让人送回来就好。”   ……   凝儿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凝儿看了这男子半刻,眼睛觉得酸痛,她揉了揉眼睛,眼泪掉了下来。   裴咎愣了愣:“为何要哭?”   凝儿小声道:“眼睛疼,头也疼。”   裴咎抬手,为她揉了揉额头:“是不是这里?”   凝儿呆呆愣愣的,宛如一个提线娃娃,良久,她道:“我为什么想不到往事了?”   人都是有过往的,她的过往却一片空白。   裴咎沉默了一下,道:“你跌进了水里,失忆了,我救了你。”   凝儿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你是某户人家的侍女,叫做凝儿,小姐的未婚夫调戏你,你就跳水了。”   凝儿道:“我不信,我不伺候人。”   裴咎轻轻为她揉着额角:“骗你的,你其实就是那户人家的小姐,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夫,和我一起私奔了,昨日你不小心撞到了头,想不起事情了。”   凝儿仰头道:“真的?”   她双眸水汪汪的,整个人楚楚可怜。   裴咎把她搂在了怀里:“这是自然,我不骗你。”   凝儿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脑海中乱乱的,许多事情好像都有印象,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了。   越是回想,越是痛苦。   裴咎拍着她的背:“我带你回家,一路上,我陪你慢慢想,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凝儿在他的声音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裴咎告诉了凝儿很多。   两人如何相遇,他又是如何喜欢她,裴咎都告诉了她。   凝儿道:“我们去哪里?”   裴咎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带你回家,凝儿,我给你一个家。”   凝儿对整个世界无知又好奇,随着她醒来久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逐渐消失,她再也不能回忆过往了。   凝儿抓住了裴咎的手指,她一开始很惶恐很害怕,但他在身边,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点一点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