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婕妤生存攻略 作者:西兰花炒蛋 文案: 王沅定了三次亲,每次要嫁出去的时候,男方就突然去世,最后,她爹终于认命,打算养这女儿一辈子。 皇帝微末时结识她爹,听说老朋友家有个婚事犯愁的闺女,为老朋友分忧解难,大笔一挥,抬到宫里,封为婕妤,第四次王沅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皇帝大方,皇后贤良,众嫔妃友好和睦,吃穿住行比家里高了好几个档次,真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啊。 她也打算养养鸟溜溜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然而一不小心走上至尊的位置。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本来想走佛系道路的女主一不小心走了魔系道路的故事。 王沅:没错,是我,天下第一! 排雷: 1、皇帝是传统意义上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2、有历史原型作壳,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王沅 ┃ 配角: ┃ 其它:西兰花炒蛋 =============   ☆、第 1 章(捉虫,不是伪更) 始元三年,时值深春,天气和煦,万物生长,院子里的桃花、杏花正开得旺盛,招蜂引蝶,好不热闹。 王沅伸手撷了一片粉润的花瓣,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笑着对屋里的人说:“采青,去把小竹篮拿来,我们摘鲜花做桃花饼、杏花茶,这花儿开得正盛,实在不可辜负!” 侍女采青拿着一件披风从屋里出来,给她披上,嚷道:“二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炮制这个,等今天的事了了,咱们明天再来摘花。” 王沅见这小妮子蹙眉苦脸,不禁笑了,捏捏她圆圆的脸颊,“来,笑一笑,别整天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太婆!” 采青的脸都被捏得变形了,跺跺脚,无奈道:“二小姐!” 王沅见好就收,不同她闹了,松了手,转身大步进了屋子。采青看着自家小姐洒脱的背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姑娘,心性舒朗,品貌俱备,家世也好,奈何老天爷不长眼,偏偏叫她这么命苦。 王家祖上跟随高祖起兵,以军功封爵,被封为关内侯,食邑百户,现传到王沅之父王奉光身上。虽说关内侯是大周最末等的爵位,放在豪门遍地的五陵根本不够看,但是王家勉强也算是勋贵人家,绝非平民百姓之家可比。 王沅有一姐二兄,虽然母亲早逝,但是作为家中幼女,父亲娇宠,兄姐疼爱,按理说是好命之人,然而这劫难就出在了婚事上,到如今她已经死了三任未婚夫了。第一任未婚夫是父母从小指腹为婚所定,在她十六岁时,两家开始筹办婚事,未婚夫体弱多病,勤奋好学,深夜还在读书,一场风寒,经受不住,提前去见了阎王爷;第二任未婚夫是姐夫田迹同僚之子,纳吉前夕,骑马游玩,马儿突然狂性大发,坠马而亡;第三任未婚夫则是父亲王奉光朋友之子,这次倒是顺利,六礼走了大半了,已经到了请期阶段,就差临门一脚,新郎官去飘香院喝花酒,喝醉酒与人争执,被人打死。 如此,关内侯王家的小女儿一连死了三任未婚夫,在长陵邑成为轰动一时的笑谈。大前天采青陪着二小姐出门,听见邻里小孩子们在唱歌谣:“王氏有小女,娶之不得生。”她气得上前要打他们,小孩子们扮个鬼脸,然后一哄而散。 采青想着往事,心里向佛祖发愿,愿二小姐能够觅得如意郎君,信女愿意如素一年。 王沅坐在梳妆镜前,放下梳子,看着呆愣楞的采青,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那么多了,快来给我梳头发吧,等下嫂子就该让人来唤我了。” 采青从小伴着王沅长大,对她的心意了如指掌,收起心里的忧思,利落的给她梳了个双环髻,插上一枝珠钗,然后去小院子里掐了两朵杏花插在王沅的发鬓,随后又拿出一身鹅黄色襦裙给她换上。 王沅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满意地点头,“采青,你越来越能干了!” “哪里呀,比起孙妈还差的远了。” 孙妈是王沅的乳娘,年纪大了,现在跟着儿子住,采青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不过一刻钟,果然有侍女小秋过来请人了,“二小姐,夫人让您去大厅呢。” 小秋话里的夫人乃是王沅的大嫂韦氏,韦氏上无婆婆,嫁进王家就开始当家,因此下人们直接以夫人称呼她。韦氏操心小姑子的婚事,托了亲故,扒拉出一个青年才俊来,今天正是相看姑爷的日子。 王沅隔着屏风打量韦氏口中才干无双的张公子。只见张公子身材肥肿,脖子粗短,脸上泛着油光,一双眯缝眼笑起来就只剩下一条缝了,与王奉光说话时,脖子不自觉向前伸,活脱脱一只肥腻的鸭子。 王氏幼女命硬尅夫,街听巷闻。对于这张公子敢过来提亲,王沅还是比较佩服他的不怕死的勇气。倒是采青看这张公子肥头大耳,深觉他配不上自家小姐。 看过张公子后,韦氏带着小姑子进了内室,道:“张公子家有良田百顷,在长安有三家绸缎庄,妹妹你若是嫁过去了,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有享不尽的福气。” 采青问:“那张公子家世如何,可是官身?”王沅也拿眼睛瞅着韦氏。 韦氏干笑一声,“不说天子脚下的长安,直说五陵邑,多少勋贵人家,但大多只剩下空架子了。就拿咱们家来说,说起来是关内侯,其实谁不知道,咱家就是一破落户,走在外面还没有张家风光。再说,妹妹,你名声在外,难得张公子不介意……” 采青气得脸色发青,想张嘴反驳,王沅拉出她,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反正韦氏也不能决定她的婚事,没必要在这上面争执,更何况,韦氏说的是实话,王家可不就只剩下一个关内侯的招牌了,父亲王奉光依靠祖荫,衣食无忧,但是得过且过,不事生产,爱好是斗鸡走马,且为人大方,呼朋唤友,王家祖宗攒下来的良田财产,这些年过去,也被他变卖的差不多了。 过了不多久,王奉光与王舜进来,王奉光问女儿:“女儿,你觉得张公子怎么样?” 王沅实话实说,“看外貌不起眼,不知他人品如何?” 韦氏抢着说:“张公子是我娘家弟妹的堂兄的表弟,为人最是孝顺,还讲义气,相公,你说是不是?” 王舜沉吟,“一表三千里,更何况是这拐了两道弯的亲戚,你弟妹确定了解张公子的人品吗?” 韦氏瞪了他一眼,笑道:“公爹,妹妹的事情儿媳一直都放在心上,这张公子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品不好,我弟妹也不会介绍给妹妹啊。” 她一心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于是又添了一把火,“有好些人家都想要跟张家结亲,我弟妹也是因为亲戚关系,才专门留给了妹妹,更何况张公子年纪不小了,张家希望两家尽早把婚事定下来,公公,相公,良人难得,可千万不要再耽误妹妹了。” 她这一席话把王奉光与王舜说的有些心动了,正在这时候,次子王骏走了进来,王沅见到二哥过来,舒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二哥查到了什么。 王骏表情凝重,沉声道:“爹,不能把妹妹嫁给张公子这种人!”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王骏身上,韦氏有些心虚,提高声音道:“二弟,妹妹好不容谋到这门不错的婚事,你可不要捣乱,妹妹尅夫的名声长陵邑无人不知,张公子肯来求婚已是大幸。” “长嫂为母,嫂子,你说这话心不心虚?”王骏盯着韦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身形高大,气势凌人,韦氏浑身一抖,缩在王舜身后。 王骏道:“我去探查过了,那张公子恶名在外,骄奢淫逸,家中小妾众多,光庶子就有三个了,去年还喝酒与人斗殴,他父亲花了大钱才把他赎出来,他的名声坏了,长安城无人再与他家结亲,这样的人,妹妹岂能嫁给他。” 王舜兄弟俩感情很好,十分信任弟弟,闻言立刻盯着韦氏,道:“作孽,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妹妹,你不是说已经查清楚了吗?” 家里众人一向疼爱幼妹,兼之她婚姻之事坎坷,更加怜惜她,连王奉光的脸色都变了,韦氏挤出两滴泪水,掏出帕子擦拭,“我弟妹跟我保证那张公子人品是极好的,我就信了,谁知……妹妹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就是因为太担心她,我才忽略了……” 韦氏进门后,生儿育女,料理家务,无甚大错,王奉光心里虽然有些埋怨她这次没有把事情做好,但还是挥挥手,表示这事就算了,“下次万不可这样。” 张公子的事情不了了之,王骏与王沅年纪相差才两岁,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些,他送妹妹回房,路上采青拍手笑道:“幸好小姐机警,提前让二公子去查了那张公子的底细,不然真定下了婚事就不好了。” 王沅手里拿着一枝柳条晃来晃去,“就是麻烦一些罢了,大不了离婚再嫁!不过还是要多谢二哥,真嫁过去免不了吃亏的。”大周朝,政府极力鼓励民间多生育,女人丧夫或者离婚再嫁乃平常不过之事。 张骏道:“嫂子做事不地道,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推。父亲与大哥居然就这么轻轻把这事给放过去了。” “那能怎么办,真真与延寿是嫂子的两张王牌。”王沅自嘲,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嘛,现在嫂子与一对小儿女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已经渐渐顾及不到幼妹了。 “妹妹,你放心,有二哥在绝对少不了你一碗饭吃,父亲若是不在了,你就跟着我过,我养你。”王骏承诺道。当年母亲过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女了,兄弟俩在母亲床前立誓,一辈子都要照顾妹妹。 王沅眼眶温热,眼下她在家里只会越来越艰难,幸亏有这个二哥在,兄妹互相扶持。 采青看着这兄妹俩,心里遗憾,要是二公子是长子该多好,老爷百年后,继承了关内侯的爵位,才能更好的护住小姐。   ☆、第 2 章(修) 王家人口简单,小叔子、小姑子都不是多事的人,韦氏主持家事倒也轻松。一般吃过午饭,韦氏会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照看一对儿女。女儿小名唤做真真,今年八岁了,长得玉雪可爱,端端正正地坐在案桌前面,拿着毛笔认真地描红;儿子延寿则是牵着鸠车在室内跑来跑去,他才三岁,是个小胖墩儿,穿一身大红衣裳,圆滚滚的,像个喜庆的狮子球。 午后温暖的阳光从雕花大窗里洒进来,屋里温暖亮堂,韦氏心也如这三月阳光般暖洋洋,满足地看着儿女,然而想起小姑子那一滩事情,心里又犯愁起来。延寿玩了一会儿就腻了,扔了鸠车,趴到母亲的腿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韦氏招手让他乳母过来把他抱去睡觉。真真描完一张纸,放下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细细软软的声音说:“娘,我也困了。” 韦氏放下针线,侧头看了看她的描红,方正的几个大字,虽然没有任何笔锋可言,但是已经能做到七分形似了,她点点头,“不错,我们真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来,娘带你回房睡觉。” 开源节流,此乃一个家庭富足的手段。王家现在做不到开源,只能从节流做起,尽量缩减开支。韦氏屋里只有一个丫头小秋,延寿的乳母是雇来的,真真之前也有乳母,五岁过后,就打发乳母回家了,韦氏不得不亲自照料女儿。 真真撒娇,“不嘛,我要睡觉娘这里,香香的。”她的身子扭得跟麻糖似的,韦氏怎么忍心拒绝,替她脱了外衣,掖好被子,哼着小曲儿哄她,直到女儿呼吸均匀下来,才放下帐子,坐回窗前的榻上,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 太阳渐渐西移,韦氏做得累了,忍不住伸伸腰,天气渐渐热了,丈夫与两个孩子的薄衫要准备起来了,王家没有针线上的人,韦氏房里人的针线都是她与小秋两人做。尽管腰背酸痛,舒展了下,她仍是继续做起针线来。 突然间,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指法熟练,揉了几下,肩膀顿时舒服多了,韦氏喟叹一声,“左边来一点。” 身后的人轻声笑道:“你倒是会享受。”话虽如此,却是听着她指示,给她揉肩捏背。 韦氏把手里的衣服搁在榻上,闭了眼睛,道:“你也不看看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我不赶着做衣服,你出门穿什么?” 王舜揉了片刻,然后挨着韦氏坐着,摸摸她的手,食指上生着厚厚的茧子,心疼与愧疚之情涌上来,“阿韦,跟着我你受苦了,姐夫任少府左尚署丞,我去求姐夫,让他给我推荐,就算做个小吏也好。” 夫妻多年,韦氏是极了解丈夫,没什么能力,快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唯有一样好处,老实本分,待妻子儿女是极好的,闻言,她睁开眼睛,道:“小吏一年也没有多少俸禄,咱们家里还剩些田地,你好好的管着,多多下乡去看看那些佃户的情况,我嫁进来这几年,各处省着,也省出了两三百两银子,你都拿着,再置上几亩良田,田地是生存之本,不可再让父亲糟蹋了。” 按理说韦氏不该说公爹的不好之处,只是王奉光斗鸡走马,几乎快把王家败光的事情,连王舜这个做儿子的都看不惯,韦氏才敢略提一两句。 王舜满心感动,“娘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有什么好辛苦啊,你是我的夫君,真真与延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韦氏理所当然地说。 王舜扶着妻子的肩膀,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的好处,阿韦,妹妹的事情……就算妹妹嫁不出去,以后我们也要养着她。” 韦氏柳眉一竖,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舍不得那口吃的吗?”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娘子,”王舜赶紧哄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妹妹是个命苦的人,母亲生下她没两年就过世了,从小没娘,还传出了尅夫的名声,你看现在来家里提亲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爹跟我们兄弟商量过了,索性就留妹妹在家算了,我们家不差她一口饭吃。” “公爹的意思是不叫妹妹嫁人了?” 王舜点了点头。 “这怎么行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韦氏急了。 “妹妹现在的情况难得找到合适的人,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日后过得不顺心,我怎么对得起母亲。”王舜不明白妻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韦氏喝了一口凉茶静静心,等平静下来才说:“你是兄长,为妹妹着想很应该,但不要忘了,你也是父亲,你有没有替真真想过?” “这又关真真什么事?” “真真今年已经八岁了,我们可以慢慢寻访着给她相看人家了,但是她姑姑没有嫁人,那些好人家肯定会以为我们王家的女孩儿品行不好,以至于嫁不出去,这样会耽误真真啊,那长乐坊李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李大姑娘挑挑拣拣,二十岁还没有嫁出去,连累着李家的几个姑娘都没有找到好亲事。” 王舜是男人,想不到这些细微之处,听韦氏这么说,本能地反驳,“那也不能叫妹妹嫁给王公子那种人啊。” “王公子怎么了,家境富足,没错是有些贪玩,但是男人没成家之前都是这样的,等成了家,有了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自然会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成婚之前,游逛市井,打架斗殴的事情也没少干。”韦氏嘴皮子利索,一一地反驳王舜。 王舜笨拙,只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自己也是成家之后才安分下来的,“你说的也有道理。” 韦氏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柔声道:“夫君,咱们又有孩子了。” 王舜惊喜,“真的吗,太好了,延寿已经三岁了,是时候给他添个小兄弟了。” 韦氏道:“可我觉得应该是个女孩儿,我怀着这个的感觉与当时怀真真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舜乐呵呵的,“女儿好,贴心的小棉袄,我都喜欢。” “可是,”韦氏蹙眉起来,泫然欲哭,“有她姑姑在,她又能找到什么好的婚事呢,唉,她真真姐姐已经够苦了,这又是个苦命的,我生她下来也是害了她。” “别哭,你怀着孩子不能哭,”王舜手忙脚乱地给韦氏擦拭眼泪,“妹妹也不一定就是留在家里了,我们慢慢地给她相看人家,总会遇到合适的。”此刻,他整颗心都扑到了韦氏与即将到来的孩子身上。 韦氏趁机说:“我闺中好友阿郑之前也给我说了一人了,年纪略微比妹妹大七八岁,官身,在羽林卫任职,羽林卫可是当今陛下的近卫军,随时保护陛下安危的,可谓是大有前途,而且家里无父无母,妹妹嫁过去也不需要伺候公婆,舒服得很。” 王舜虽然耳根软,为人又老实,但是不傻,马上问道;“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有成亲?” 韦氏解释道:“他是鳏夫,前三任妻子都已经去世了,与妹妹正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 王舜犹疑,“这人确实靠谱?” “绝对靠谱,他是阿郑的亲弟弟,我小时候还见过,是个不错的人。”韦氏信誓旦旦说。 王舜道:“那我把这事告诉父亲去,让父亲做主。” “慢着,咱们妹妹眼光太高,估计听说人家死了三任老婆,就直接给拒绝了,咱们等想个法子。父亲后日去上林苑见驾,咱们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婚事定下来,等他回来,木已成舟,我们再好言相劝,父亲必定会顺水推舟的。”韦氏献计。 “连妹妹与父亲都瞒着,这不太好吧?” “好,那你说,依照妹妹的性子,这次能不能成?”韦氏反问道。 王舜不吭声了。 韦氏把帕子一甩,垂头摸着肚子,懒懒道:“我劳心劳肺做这些都是为了谁?算了,不操这个心了,随便你们怎么办吧,只是可怜我苦命的孩儿。” 王舜听不得她说这话,连忙揽住她,“别生气,都听你的。” 韦氏转怒为喜,心里总算舒坦些了,这个男人虽然没本事,但是搓圆捏扁任由自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娘,要喝水!”床上的小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 “哎呦,真真醒了呀,你爹爹也在呢,夫君,你给真真喂点水喝。”韦氏吩咐道。 王舜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缓缓地喂女儿喝下,真真靠在父亲的怀里,天真地问:“什么是鳏夫呀?”她睡得模模糊糊,隐约听到爹娘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韦氏道:“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厨房里还温着桂花糖酥酪,我让小秋带你去吃,好不好?” “好。”听说有吃的东西,小女孩立刻把鳏夫什么的统统抛在脑后。 小秋过来牵着小小姐出去了。王舜笑道:“真真就像个小猪罗,一听说有吃的什么都忘了。” 韦氏白了他一眼,“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能吃能睡是福。”   ☆、第 3 章(捉虫) 采青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王沅说:“守门的老董头说老爷又带了一只大公鸡回来,是个什么常胜大将军。” 王沅笑,“哪回不说是长胜将军来着,结果拿出去跟人家斗,就没几次胜利的,让我说还是薅了毛,让厨子做个香喷喷的鸡公煲,祭五脏府才实在。” 炖鸡的事情王沅不是没干过的,早些年的时候,王奉光爱鸡成痴,王家最多曾养过上百只鸡,每天早上打鸣山响,王奉光舍不得委屈他那些鸡关在笼子里,于是院子里鸡屎遍地。王沅伙同二哥偷偷将王奉光最宠爱的那只鸡给抓了,添上香菇、大料,做成一锅鸡公煲,兄妹两吃了个肚儿圆。 王奉光丢了爱鸡,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后来从厨子口里知道是儿子女儿捣鬼,只能把这事轻轻放了过去,至此,家里就不再养那么多鸡了。 想起往事,主仆二人笑开了怀,王沅促狭道:“走,我们向父亲请安去,顺便见见那只常胜大将军!” 王家虽已败落,但是所居住的三进大宅是祖宗留下来的,在长陵邑算是比较气派的住宅了。家中人口少,韦氏精明,请示过公爹后,把第三进院子封闭起来,另外开了一扇门,然后租出去,每年还能得不少租金。王奉光居住的明德堂位于大宅的中轴线上,王沅所居住的东院离着近,很快就到了明德堂的门口,耳边响起熟悉的鸡鸣声,高亢有力。 天井里放置着一个长宽两尺的大笼子,一只金红色羽毛大红冠的大公鸡神气活现地仰着脖子打鸣,黑色的尾羽高高翘着。王奉光手捧着小米,正在给大公鸡喂食。那常胜大将军骄傲地撇过头,似乎很不屑他手里的小米。 “咳咳,”王沅使劲咳嗽一声,王奉光这才发现女儿,放下小米,道:“女儿,爹这次可买到了一只好鸡,你看这羽毛多油亮多有光泽,两只腿也有力气,翅膀扇起来能飞十米高呢!” 王沅似笑非笑盯着大公鸡瞧,王奉光身上一寒,忙吩咐人把他的鸡放到别处去,然后对女儿说:“乖闺女,如今爹爹已经很少买鸡,这次好不容易才看上这只,你可不能给我炖了啊。” “哎呀,爹你放心,女儿肯定不会给您炖了的。”王沅心里好笑,看来王奉光还没有摆脱她炖鸡的阴影。 父女两进了屋里,王沅道:“您明天出发去上林苑面君,此去有好几天,女儿特地过来看看您的行装整理好了没。” 王母过世后,王奉光一直都没有续弦,家里也没有妾室,只有一个老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韦氏是儿媳妇,有些事情不好插手,王沅这个做女儿偶尔替老父拾掇。她察看了一遍行装,增添了一些必需品,才放下心来。 王奉光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女儿忙活,道:“不用那么紧张,随便带两身衣服就够了。” “那可不行,虽然说您与陛下早就结识,但是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初那个游荡民间的落魄小子了,君前失仪可是大罪。” 王奉光搁下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如果不是陛下召见,我根本就不想去。” 他依靠祖荫,生活无忧,斗鸡走马,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然后这辈子唯有两件遗憾事,一是女儿婚事坎坷,连丧三任未婚夫,命硬尅夫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恐怕很难嫁个好人家了。二是因为邻居余家,出身狱卒的余文汉,中年得志,女儿成了皇后,飞黄成达了国丈。王奉光年轻的时候与余文汉有些龃龉,如此,他高高在上,成了长安城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贵,自己拍马都赶不上人家了。 王沅知道他的心病,更了解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老顽童,有些担忧,“爹,余家现在是皇亲国戚,您可千万要收敛脾气,万不可与余家人发生冲突。” 王奉光闷闷地说:“他余文汉还没有因为皇后女儿封侯呢,神气什么!” 王沅无奈道:“陛下能够登基为帝全都是仰仗大将军冯熙,群臣提议立冯将军之女为皇后,但是陛下说了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坚持立了原配妻子为后。余家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很重要,而且又育有长子,她父亲迟早能封侯。”王沅所说的事情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们多称颂当今圣上,文人骚客更是以帝后的故事为蓝本书写了不少诗歌来歌颂。 女儿说的事情,王奉光未必不知道,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我看您就是闲的,希望有个人跟您斗斗嘴,乐呵乐呵。” 王奉光与余文汉严格说起来确实没有大仇大恨,也许是某次余文汉的公鸡都赢了他的公鸡;或是他的儿子揍赢了余家的儿子,都是些小事情,但他们是固执的人,又爱斗个嘴,一来二去的,就结上仇了,其实自从余家搬到长安城去后,少了人斗嘴,王奉光还有些不习惯了。 被女儿说中了心思,王奉光有些不好意思,强辩道:“他家的蕴秀有天大的运气,我再想想你,就觉得难过,看他就不顺眼了。” “那是蕴秀姐姐有做皇后的福气,这种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您以后就别提了。” 王奉光一不小心说到了女儿的伤心事,连忙说:“是爹不好,不该提这事的,女儿,我已经跟你哥哥们都说了,咱们大不了不嫁出去了,爹养着你,等我百年之后,你哥哥们也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吧。” 父亲的话只能让他自己安心,却并不能让王沅安心,不过她还是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怎么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王沅是个生性乐观的人,只消极了一天,第三天就把前面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趁着清晨,日光熹微的时候,她带着采青摘桃花与杏花,鲜嫩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清凌凌的,比任何美玉都要透彻温润。 然后将花瓣洗干净,用盐水泡一刻钟,王沅惯爱做这些小食,熟练的很。吃过早饭,小侄女真真跑到东院找姑姑玩,她最喜欢跟姑姑玩了,因为姑姑跟她一样都是香香的女孩子。 真真扒拉着水盆,不错眼地盯着盐水泡的花瓣,不住地催王沅,“姑姑,好了没呀,我好想吃桃花饼啊!” 王沅看了一眼漏斗,捏捏她的鼻子,“小馋猫,还要再等一会儿,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花瓣儿泡好后,王沅把桃花瓣切的碎碎的,再掺上猪油、白糖、糯米粉揉进面粉里,她力气小,揉了一会儿就累了,采青接过来把面揉好,然后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团,最后两人把小面团捏成五瓣桃花状,放在蒸笼上蒸了小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热气腾腾的桃花饼被端上来后,王沅又用热水泡了杏花茶,大家围在一起吃饼喝茶。 真真是个小吃货,连着吃了两块桃花饼,欲要伸手拿第三块,王沅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不能吃了,你还太小,吃多了不克化。” “哦。”真真乖巧地点头,拿起九连环玩起来。她这么乖,王沅疼她都来不及,陪她玩起九连环来。 真真突然问道:“姑姑,什么是鳏夫呀?” 王沅诧异,不过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鳏夫是指无妻或丧妻的男人,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真真回答:“我前天睡午觉的时候听爹娘说的,我问娘,娘还说了我一顿,我很好奇就问问姑姑。” “原来是这样啊。”王沅并没有放在心上,然后接下来真真的话让她不得不惊了。 真真说:“娘说他是鳏夫,与妹妹正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好想是这么说的,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清楚。” 此话一出,王沅与采青的脸色都变了,两人面面相觑,采青弯着腰,拿了一块糖,柔声问道:“小小姐,你还听到你爹娘说些什么呀?” 真真盯着糖,想了想,道:“好像还说过什么瞒着妹妹与父亲,定下来什么,我也听不太懂,我能吃这块糖吗?” 采青将糖递给她,王沅叮嘱她:“在姑姑这里吃完了再回去,免得被你娘看到了说你。”韦氏为了女儿能长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一直严禁她吃糖。 真真嘴里含着糖,含糊地说:“我知道啦。” 王沅道:“姑姑这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栗粉糕、玫瑰酥都有,你在姑姑这里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告诉你娘,不然以后就吃不到了,知道了吗?这是你跟姑姑之间的秘密,不能跟你爹娘说的。” “知道啦。”真真伸出白嫩的小拇指来,“姑姑,我们拉钩!” 王沅伸出手指跟她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 送真真回韦氏那里后,王沅笑着对采青说:“今日我们算是哄骗了小孩儿了。” 采青忧心忡忡,“小小姐还是个孩子,不会说假话的,肯定是夫人与大公子商量着趁老爷不在,私自把您的婚事给定下,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第 4 章(修,不是伪更) 在采青眼里,自家小姐如珠如玉,然而婚事不顺,乃是命途坎坷之人。但是说起命途坎坷来,王沅其实比不上当今皇帝的十分之一。 皇帝姓李,单名一个湛字,可谓是黄连水里泡着长大的。李湛本是太子之子,生下来似乎就注定了荣华富贵,一生顺遂。 但事与愿违,太宗皇帝李兴璋年老多疑,而太子李成昭正值壮年,有心人构馋,父子俩渐渐产生隔阂。太宗听信宦官江不疑的谗言,在太子宫里挖土,挖出江不凝事先让人放好的做成太宗模样的木头偶人。太子事先得到了消息,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诛杀奸人江不疑,最后兵败逃亡,悬梁自尽。李成昭一门皆被处死,唯独襁褓中的李湛逃过一劫,被收系在长安城的廷尉狱。 廷尉监孙吉曾经做过太子的侍卫,顾念旧主的情谊,每月拿自己的俸禄供给李湛,并给请了保姆胡氏照顾他,如此,李湛总算是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八岁,因太宗皇帝大赦天下得以出狱。孙吉将李湛送给了他的外祖石家收养,外祖母石夫人怜惜他,悉心照顾。 太宗后来后悔,杀了江不凝,为李成昭平反。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两条诏令:一是御史大夫公孙敬、太尉兼大司马冯熙、郎中令樊少夫辅政;二则是令宗正令将李湛收养于掖庭,并将李湛记入皇家族谱。如此,李湛的皇孙身份终于得到了皇家的认可。 太宗去世后,幼子李成晗继位,李成晗在位仅六年就病逝了,没有留下子嗣。群臣拥立太宗次子昌乐王李成贺为帝,然新帝荒淫无度,当了三个月的皇帝,被大将军冯熙等人以樊太后的名义废除。李湛时来运转,在二十二岁这一年,被冯熙、公孙敬等辅政大臣迎回宫,被封为江都王,一个月后,正式登基为帝。 五陵是指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五城,位于长安城近郊,拱卫着长安城。李湛长于民间,少年时遍游五陵,结识了王奉光,两人时常于市井斗鸡走马,因此结为忘年交。此次,李湛出游上林苑,想起了昔日的老朋友,正好上林苑离长陵邑不远,于是决定召见王奉光。 王奉光到达上林苑后,直接被一个小太监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小太监笑道:“陛下现在宜春苑等着您呢!” 王奉光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塞给小太监,小太监也不推辞,利落地收下银子,对待他更加客气,不等他问什么,就自己知道的事情来,“陛下这次出游,主要是去灞上祭祖,顺路过来这里,因此带着皇后过来,余国丈也跟着过来了,听说他是您的老邻居,你们故人见面,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啊。” 此刻王奉光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余文汉了,但是当着小太监的面,脸上还是要保持笑容,心里把余文汉骂了个半死。平心而论,余家的运气确实要比王家好太多。余文汉本是昌乐王的侍卫,随驾太宗皇帝出游甘泉宫,错拿了别人的马鞍,廷尉令审理后将余文汉定为盗窃罪,当处死刑。余家散尽家财,替他赎了罪,后来在掖庭狱担任狱卒,李湛被关押在掖庭狱,得到他不少照顾。至李湛十六岁时,孙吉做媒,余文汉将女儿许配给李湛。任谁都想不到昔日的阶下之囚有朝一日能成为九五之尊,余家无意中压中了宝,一朝得势。 上林苑规模不小,王奉光跟着小太监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宜春苑,他在门口候着,小太监进去通传,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才能进入。王奉光进入大厅后,恭恭敬敬地叩首,不敢抬头。 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翁请起,坐下叙话。” 王奉光这才敢起身,坐在靠左手边的椅子上,抬头打量李湛,李湛身穿蓝色锦袍,头戴长冠,身配宝剑,气势凌人,两年多未见,李湛再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平民小子了。 坐在右手边余广汉笑道:“王老兄,怎么,不认识陛下了?” 王奉光慌忙站起来,拱手告罪:“请陛下恕臣失仪。” “王老兄,你这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陛下本是宽厚之人,你这样动不动就请罪,把陛下看做是什么人了?”余文汉头一次看着王奉光在他面前吃瘪,心情舒坦。 李湛挥挥手,示意王奉光坐下,道:“故人相见,岳丈只是跟王翁开个玩笑罢了,不必请罪,快坐下说话。” 王奉光心里又把余文汉骂了个半死,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两人的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他再也没有跟余文汉斗嘴争辩的资格了,只能把这口闷气都忍在心里。 李湛问道:“王翁身体可好,家中可好?” 说起熟悉的事情,王奉光的话匣子打开了,“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还不错,每顿能吃两大碗饭,家里一切都顺遂,前年臣的儿媳妇还给臣添了个小孙子。” 听到王奉光说家里一切都顺遂,余文汉撇了撇嘴,动了下嘴巴,忍住没有吭声。 王奉光说得正起劲,压根没看到余文汉鄙视的眼光,“臣前些日子得到一只红羽大将军,十战九胜,特地带了过来献给陛下。” 其实李湛自从登基后,就没再斗鸡了,不过王奉光作为老朋友,大老远给他带一只鸡过来,这是千里送鹅毛般的情谊,他笑纳了,“多谢王翁了,既然来了这上林苑,就在此多住几天,与朕一同赏玩此间风光。” “谢主隆恩!” 李湛兴于闾阎,长于民间,为人仗义,心性舒朗,如今贵为天子,丝毫不顾忌提起昔日在民间的日子。他与王奉光谈论往事,开怀大笑,在他眼里,王奉光比那些达官贵人可爱多了,是个真实、有趣、鲜活的人。 这几日李湛去哪里都带着王奉光,并赏赐了他许多锦绣布匹与金子,无形之中就冷落了随侍的余文汉。在一次酒宴上,余文汉借着酒劲,拍着王奉光的背,说道:“王老兄,听说你家幼女如今都已经十九岁了,仍然待字闺中,哈哈,我家的蕴秀十六岁就嫁给了陛下,她的两个妹妹卫儿与少儿也都定好了人家,卫儿的夫家是博陆侯高家,少儿的未婚夫是陛下身边的骑郎陆敖。” 王奉光本来脸上还带着笑,一听他这话,脸色黑如煤炭,一言不发,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案上。 余文汉自觉挣回来一口气,假装好意道:“沅侄女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跟我家的三个女孩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老兄,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改天我给沅侄女介绍一二?” 王奉光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声道:“我自家的女儿就不劳烦余老弟你操心了。” 坐在上座的李湛将两人的情形看得很清楚,派了太监过去查问,王奉光敷衍了两句,余文汉此刻已经有五分醉了,他这人一旦醉了,就爱说话,于是乎,就把王奉光的老底都给揭了。 “回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王老兄家有一幼女,婚事不顺,定了三次亲,但每次到快成亲时,未婚夫就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尤其是最后一次,六礼都只剩下最后一步了,新郎官过世,因此坊间传言王氏女命硬尅夫。臣看着沅侄女长大,心下十分担忧她,于是向王老兄提议,介绍青年才俊给沅侄女。” 王奉光面红耳赤,分辨道:“陛下,事出有因啊。臣女儿第一任未婚夫是因为体弱多病,忧思过甚早亡,第二任是与人赛马,技艺不精,骑马坠亡,第三任则是与人喝酒斗殴以至被打死,其原因说起来是咎由自取,与我女儿无关,可惜世人却偏偏怪罪于我女儿身上,何其不公!” 李湛点点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情都是碰巧罢了,怎么能怪罪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王翁,你不要忧心,你女儿的姻缘只是晚到一些时候,天下之大,总会有你命中的女婿。” 王奉光瞥了余文汉一眼,然后叩首,“陛下圣明。” 度量着皇帝的意思,余文汉连忙说:“臣也觉得什么命硬尅夫完全是无稽之谈,普天之下,奇怪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只有那些愚昧的人才会想到什么尅夫上去。” 李湛道:“岳丈说的有道理。其实如果说是命硬、天煞孤星之类的,倒是没有人比朕更合适了,襁褓之中,父母姐妹俱亡,尅父尅母,论起恶劣程度,连王姑娘都比不上呢。” 此话一出,王奉光与余文汉心头一颤,慌忙站了起来,李湛摆手让他们坐下,笑道:“朕不过是说笑罢了,岳丈与王翁不必紧张,快坐下来喝酒。王翁,待你女儿出嫁那日,朕给她添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侍奉了三日君王,王奉光终于要回家了。李湛赐给他不少钱币布匹,并派了侍卫送他回家。 王舜夫妻带着儿女与王骏在大门迎接老父归来。王奉光笑呵呵地抱起延寿,问:“小延寿,几日未见,想不想祖父啊?” “想!”延寿奶声奶气地回答。 王奉光道:“陛下赏赐了很多东西,要不要看看?你跟你真真姐姐都有份。” “谢谢祖父!” 王奉光问了儿子几句家里的情况,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看见女儿,忙问道:“沅儿呢?” 韦氏答道:“妹妹被大姐接去小住了。”   ☆、第 5 章 王沅在得知兄嫂可能趁着王奉光出门,私自把她许给一个鳏夫后,立刻就让采青把二哥请过来商议。 王骏听她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不可置信,“该不会是真真听错了吧?嫂子是巴不得把你赶快嫁出去,但是大哥是我们的亲大哥,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妹子许配给鳏夫?” 王沅表情淡淡的,“若是事情放在以前,大哥决计不会答应,可是现在就说不准了。嫂子想先斩后奏,瞒着父亲定下我的婚事,这事还需要大哥这个当家人做主才能定下来,咱们就等着看吧!”她与韦氏无血脉关系,韦氏此举并不能让她伤心,真正让她寒心的是一母同胞的大哥,丝毫不念极兄妹情分。 “我去找大哥与韦氏对质!”王骏气得脸上青筋毕露,拔腿就走。 王沅忙拉住他,“你太冲动了,父亲不在家,你现在去找他们也无用,他们不会承认的。” 王骏捏着拳头像头困兽在室内走来走去,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把他们狠狠地揍一顿!” “有礼法压着,咱们做弟弟妹妹怎么敢对兄嫂不敬?更何况父亲正在为你举孝廉走路子,你把大哥与韦氏打了,名声坏了,日后就做不成官了。” 王骏身为次子,无法继承关内侯的爵位,王家大宅是祖产,必须留给嫡长子,若王奉光过世后,两兄弟分家,王骏基本上分不到什么,因此,王奉光极力想给次子谋一个前途。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把你逼进火坑吗?” 王沅摊手表示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态度了,若是父亲替我做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幼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平静和睦的家里暗藏汹涌,王骏明白不能再简单地看待问题了,“父亲是我们的父亲,同时也是大哥的父亲,还是真真与延寿的祖父,父亲未必可靠。沅儿,咱们还是要想想别的办法。” 王沅干脆地说:“我剪了头发去做比丘尼,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押着我上花轿。”她看着桌子上做女工用的剪刀,笑了,“父亲生我养我一场,大不了我把这条命配给他!”这是她所做的最坏的打算了。 王骏捂住她的嘴,斥责道:“你说什么傻话,我不许你如此!” “二哥,你别紧张,我只是说着玩玩,开玩笑的。” “以后这种话连开玩笑都不许说,事情哪里就到了你说的这个地步。我答应过母亲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就算父亲大哥不管你了,我也一定会顾你的。” 王沅没想到她的话让二哥这么激动,连忙安抚他,“我知道了,凡事都有二哥在,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去大姐家住几天,大姐在家时,像母亲似的照顾我们,最是疼爱我们了,她说的话,父亲与大哥都要听几分。” 王骏恍然,“对了,我们怎么忘记了大姐,今日就护送你去长安城大姐家住几日,顺顺散散心,省得与哥嫂抬头不见低头见,烦心。” 大姐王淑嫁到田家,夫婿田迹是个比较有能力的人,现担任少府左尚署丞一职,负责宫廷事务。 对于弟妹的到来,王淑高兴极了,她公婆都在,还有两个儿子要照顾,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身来,已经很久没有回娘家了。王淑比王沅足足大了十岁,长姐如母,王骏与王沅兄妹两都是她带着长大,连启蒙都是她教的。 王奉光请了夫子教导王骏学问,夫子向来严苛,下午还有课业,王骏不敢逃课,吃过午饭就急忙忙赶回家了。 两个外甥太皮了,王沅逗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感叹道:“姐姐,你太不容易了。” 王淑让乳母带着儿子们去外面院子玩,屋里顿时清净下来,笑道:“这两个泼猴儿整天搅得我不得安生,见到他们烦,见不到他们又想念,这种感觉等你做了母亲自然就明白了。” “男孩儿长大了就如雄鹰一般飞远了,而且有了媳妇必会渐渐疏远娘亲,姐姐,你再生了外甥女玩玩吧,我们家里的真真好可爱的,女孩子想想软软,又乖又甜。” 王淑道:“我生小二的时候难产,大夫说要好好的养上几年才能再生育,儿女都是命中注定了,老天爷给我几个我就要几个罢了。” 姐妹俩好久没见,有说不完的话,王沅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听她说长安城的趣事,越听越有意思。 王淑的丫头穗儿掀开帘子进来,请示道:“少夫人,阮姨娘新做了豌豆黄与枣泥酥,在门外候着,想要端来给您与二小姐尝尝。” “让她进来吧?”王淑转头对妹妹说,“我们家的这位阮姨娘厨艺很好,你正好尝尝鲜。” 王沅的目光却是放在里穗儿身上,问道:“姐姐,穗儿梳着妇人头,可是嫁人了?” 穗儿是王淑的陪嫁丫头,十一二岁就跟着王淑来了田家。 王淑笑道:“我把穗儿给了你姐夫……”眼见着阮姨娘进来了,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阮姨娘端着托盘走进来,半蹲着行了礼,将一碟豌豆黄与一碟枣泥酥放在案桌上,笑吟吟地说:“这两样点心俱是妾身亲手所做,刚出锅就端过来给您与二小姐品尝了,还是热乎着。” 王淑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王沅也跟着说:“多谢阮姨娘。” 淡黄色的豌豆黄与褐红色的枣泥酥散发着阵阵热气,王沅拈了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满口香甜,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夸道:“嗯,味道还不错。” 阮姨娘笑道:“难得二小姐喜欢,妾身明日再跟您做一些。” “你这不用了,”却是王淑开口了,“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劳,还是多加休息,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王沅震惊,重新打量阮姨娘,阮氏的肚子还没有显怀,看起来确实是胖了些,以前容长的脸变得圆润。 等阮姨娘走了之后,王沅气愤地说:“姐夫有了两个儿子还不够吗,怎么还左一个姨娘,右一个丫头的纳进来。” 王淑道:“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是穷人多收了几斗谷,还想纳个妾,更何况是你姐夫?” “可是父亲也没有妾室呀?” “咱们父亲跟别个不同,他这一辈子全部都放在了玩上面,于女色自然就不看重了。好,我问你,若是让你选,你是选一个像父亲这样的人做夫婿还是像你姐夫这样的人做夫婿?” 王沅仔细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怎么选,每个人似乎都有各种缺点。 王淑叹气:“世事哪能两全,父亲与你姐夫这样的人还算是好的了,多得是那种既不学无术又贪图美色荒淫无度的人。”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幻梦,现实打破了这个幻梦。 见妹妹垂头丧气,王淑补充道:“夫妻就是合伙过日子。你姐夫人还是不错的,尊重我,家中内事都交由我掌管,这些妾室们翻不到天上去的。” 王沅闷闷地说:“刚才我还催着姐姐生个小外甥女呢,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可笑,幸亏姐姐生了两个儿子,以后不必为女儿操碎心。女孩儿生来就命苦,一喜一怒皆掌握在他人手中,不如男人能走出内宅,建功立业。” “好啦,”王淑把妹妹揽在怀里,“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姐夫虽然有妾室,但是对我还是极好。而且我虽然没有女儿要操心,但是眼下我还有个妹子要操心,等你嫁了好人家,生儿育女后,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以后才有颜面去地下见母亲。” 王沅道:“眼下妹子就有事情要你操心。”她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给王淑说了。 王淑拍案,“这个韦氏也太不像话了,大弟也是的,有了媳妇儿女连自家亲妹妹都忘了,爹知道这件事情吗?” 王沅道:“皇帝游历上林苑,召了爹去靓见,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咱们家居然讨了韦氏这样不爱护小姑的媳妇进门。娘要是还在,容得了韦氏嚣张。沅儿,你放心,有大姐在,大哥跟韦氏不敢私自把你嫁出去的。” 王淑作为长姐,嫁的夫家又不错,在娘家是说得上话的,她完全可以用长姐的身份压制弟弟与弟媳,但是王沅仍然放心不下,“我就是担心大哥与韦氏私下定下婚事后,说动了父亲,父亲顺水推舟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淑道:“韦氏现在就想着尽快把你打发出门,她挑的这个什么鳏夫,还要背着父亲定亲,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我就是拼着命也要替你推了这婚事。你在这里安心住着,等爹回来了,我与你姐夫亲自送你返家。” 王沅终于安心了,“谢谢姐姐。” …… 晚间时分,王淑服侍婆婆就寝后回来,先去看了两个儿子,然后才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问道:“少爷还没有回来?” 穗儿答道:“少爷派丰收回来传话了,说今日晚些时候回来,让夫人先安置,不必等他。” 田迹为人细心,喜新不厌旧,虽然纳了两个妾,但对于原配妻子仍然十分关心。王淑心里一暖,道:“你去吩咐厨房,让他们把八宝鸡汤煨着,等少爷回来做宵夜。” “是。”穗儿应答。 王淑并没有睡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看的困了就和衣躺下,模模糊糊听到屋里的动静,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是田迹回来了。 田迹歉疚地说:“唉,本来我是想静悄悄的,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王淑从床上起来,道:“我还在等你呢,只是小憩片刻,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21点至23点之间) 穗儿把鸡汤端过来,王淑看着丈夫狼吞虎咽地喝汤吃肉,一边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慢点,别烫着了!” 田迹道:“今天真是饿惨了,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王淑问道:“皇上出巡上林苑,最大的主子不在宫里,你们忙些什么?” “咳,宫里事情多着呢,皇帝皇后不在宫里,冯昭仪不是在吗,变着法子折腾,今日开桃花宴,明日侍奉太后去甘泉宫,我们伺候这群主子时间就已经不够用了。而且皇上仅有一子一女,宫中嫔妃太少,现准备择良家女子以充实后宫,这些事情也少不了我们去安排。”   ☆、第 6 章 王沅在田家住了几天,一直都没有见过田迹,于是问姐姐:“这些天怎么不见姐夫?” 王淑解释道:“皇家预备遴选良家女子充沛后宫,你姐夫在少府任职,就是负责这些事情的,等过段时间应该会好些。” 王沅“哦。”了一声。 两姐妹提起皇家来,自然免不了提起帝后,盖因帝后对于王家人来说都是熟人。 王淑回想起往事来,“皇上还在民间时,与咱们父亲合得来,因此常常来我们家吃饭,我也能经常见到他。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不同,器宇轩昂。” 王沅嗤笑,“姐姐,那是因为他现在当了皇帝,所以你才觉得他器宇轩昂,如果他没有这个运气,现在仍然是流落民间的落魄皇孙,你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王淑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妹妹说的有道理,“是啊,当时有谁能想到他会成为皇帝的,所以才让余家蕴秀捡了个大便宜。” 她的年纪比李湛与余蕴秀都要大个几岁,对当时的情况很清楚。李湛长到十六岁上,掖庭监孙吉其实是想把侄女嫁给他,但这事被孙吉的兄长否定了,言“李湛是废太子李成昭之子,罪人之后,怎可把女儿嫁给他?” 孙吉无法,听说手下狱卒余文汉有一女,端庄贤淑,温柔可敬,于是牵线保媒,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然后就是这桩婚事都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定下来,余文汉的老婆嫌弃李湛,最初不肯松口同意婚事。孙吉亲自上门劝说,道:“太宗皇帝临死的曾经把李湛的名字记住皇家家谱,李湛是货真价实的皇孙,日后最差也能封个关内侯。”如此,余文汉的老婆才同意把长女蕴秀许配给李湛。 其实,当初王奉光很喜欢李湛,也动过把女儿许配给李湛的念头,但是长女王淑已经出嫁,而王沅当时才十岁,年纪实在不合适才作罢。 “总之都是命,蕴秀那个小丫头才能母仪天下。”王淑语气有些带酸。 王沅对她刚才说的皇家遴选家人子的事情很感兴趣,道:“听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有这么多人了,怎么还要选啊?” 王淑笑道:“皇帝富有四海,还不是他说怎么选就怎么选的,后宫嫔妃众多,能得到皇帝宠爱的却不多,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难得见到皇帝,只能老死宫中;还有人运气好,一朝受宠,生下儿子,日后儿子封王,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除了运气也要看出身,蕴秀就是运气好才能成为皇后,宫里的冯昭仪则是家世好,自然得到皇帝的青睐。” “冯昭仪?” “对,冯昭仪是大将军冯熙的女儿,冯熙有拥立之功,而且是太宗皇帝留下来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冯昭仪身份尊贵无比,如果不是皇帝在民间早已娶亲,冯昭仪肯定是要当皇后的。”这些事情都是王淑从丈夫那里听来的。 王沅将姐姐说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回屋后,跟采青说起这件事情。采青跟了王沅近十年,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于是,直接把心里所想的事情问了出来:“二小姐,难道你想去选家人子?” 王沅抚掌而笑,顺便表扬了下她,“知我者,采青也!” 采青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思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二小姐,您是不是看着余大姑娘成了皇后,母仪天下,才想着入宫?没错,当娘娘确实风光,但是皇帝只有一个人,那么多嫔妃,他分不过来呀!” “才说你是我的知音人,现在就开始犯傻了,”王沅轻敲她的额头,“我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地罢了。皇帝嫔妃无数,普通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看,姐姐多好了,为着田家生儿育女,奉养公婆,照料家务,样样都做的无可挑剔,但是姐夫还不是一样纳了两个妾。姐姐现在还年轻,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姐夫估计还会继续纳妾,都是一样的。哥嫂那个样子,父亲年纪渐长,我在家的日子不会好过,与其随便找个人嫁出去,还不如入宫遴选家人子,凭着父亲与李湛的交情,李湛当不会亏待我。” “可是,”采青还是犹疑,“小姐你是关内侯的女儿,名门闺秀,而余皇后是狱卒的女儿,你去侍奉她不觉得委屈吗?” “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朝高祖皇帝尚且是马夫出身,不可以出身论英雄。” 王沅笑道:“冯昭仪身为大将军之女都能去侍奉狱卒之女,我有什么做不到的?而且余大姐姐妻凭夫贵,现在是正经的皇后,早已不是什么狱卒之女了,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 采青受教,“采青知道了。” …… 王奉光回家后,次子王骏将事情一一告知,王奉光气得发抖,招来王舜与韦氏。韦氏只把一切事情都往王舜身上推,王奉光无可奈何,只能骂儿子。 王舜已经多年没有挨过老父的责骂了。他已经快三十了,这次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面子挂不住,强辩道:“父亲,妹妹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阿韦已经怀孕了,很可能是个女儿,您得为两个孙女儿考虑考虑啊,不能因为她们姑姑的事情影响了她们的婚事。” “放你的狗屁!”王奉光想不到这个儿子还敢回嘴,顿时怒了,脱了鞋子就朝着王舜扔过去,“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儿子。” 王舜不敢躲,见老父真的气到了,忙跪下来请罪,“父亲息怒,儿子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王奉光忍不住爆粗口,“那是你亲妹妹,你就随便找了个鳏夫把她打发出门,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韦氏插了一句嘴,“爹,那人虽然是鳏夫,但是在羽林卫任职,前途无量,妹妹在我们的心里的地位就如同真真一般,我跟夫君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把妹妹嫁出去。” 王骏冷笑道:“嫂子是漏了些事情没说吧。”这些天他在家里也没有闲着,找到跟着大哥出门的随从,各种威逼利诱,逼着他把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 韦氏道:“二弟,我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你也要从实际情况考虑,妹妹年岁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更加不好再找人家了。” “哼!”王骏看到大哥两口子就觉得腻味,转头对王奉光说:“嫂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居然能找出一个连丧三任妻子的男人,这可真不是普通的鳏夫!” 王舜训斥弟弟:“二弟,阿韦是你的嫂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王骏冷声,“我没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嫂子。我去打听过这人,这人的三任老婆之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大哥、嫂子,难道你们真得想要送自己亲妹妹去死吗?” 韦氏慌了,王骏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阿郑不是这样告诉她的,莫非是阿郑骗了自己? 这回连王舜也盯着韦氏看了,喃喃道:“阿韦,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韦氏忙跪下来,道:“父亲,夫君,我是听阿郑说的,媳妇一样疼爱妹妹,绝对不会送她去死,是阿郑骗了我。” 王奉光骂道:“贱妇,你差点害了我女儿,我要休了你!” 韦氏这下是真的慌了,磕头求饶,涕泪齐流,“公公,妹妹的婚事我们只是跟郑家说好了,还没有正式下定,还有转辙的余地。您看在真真与延寿的份上就饶了媳妇吧。” 王奉光丝毫不为她所说的话动容,冷然说道:“你如此品行,不配做真真与延寿的母亲,免得教坏了孩子们。” 韦氏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在王舜身上,哭诉道:“夫君,我与你夫妻十一载,你就忍心真真与延寿没了母亲,日后受后母的磋磨?” 王舜为人软弱老实,但却没有推卸责任,其实在妹妹的婚事上他也有着脱不开的责任,甚至犯的错误比韦氏更大,王舜“咚咚咚”给王奉光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韦氏嫁进王家这么多年了,只除了在妹妹这事上犯错,其他并无大错,求您给她一次机会,我们兄妹已经吃够了没有母亲的苦头,我不想真真与延寿再受这种苦。而且,韦氏已经怀孕了……” “唉!”王奉光重重地叹气,转身走进室内。 王骏知道嫂子这次又逃过一劫,真是运气好,如果不是她肚子里还揣着孩子,父亲必定会休了她。 “但愿真真以后婚姻坎坷、嫁人不淑,好叫兄嫂尝尝这恶果!”王骏恶毒地说。 王舜扶着韦氏站起来,听到弟弟的话,忍不住皱眉,“二弟,真真是你的嫡亲侄女,你不要这么恶毒地诅咒她。” 王骏冷笑两声,“沅儿是我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哥你是怎么对她?你与韦氏自私自利,毫不念极兄妹情谊,我凭什么要顾惜真真。”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气愤不已,但又无法反驳的王舜夫妻。 韦氏担心丈夫怪罪自己,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的肚子好疼,是不是动了胎气?”眼皮一翻就要晕倒。 王舜连忙将她抱回屋里,又匆匆派人去请大夫。大夫很快过来诊脉,云里雾里地说了几句话,反正就是动了胎气,要静养,不可再受刺激。韦氏正好称病不出,整天躲在屋里。 王奉光让次子去接女儿回家。王骏把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给王沅说了,王沅失望,“韦氏真是运气好啊,居然又是轻轻放过了。” 王骏道:“大夫来看了,说韦氏动了胎气,这会儿她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父亲不好处罚她。” “那大哥呢?”照王沅看来,韦氏不算什么,真正的祸头是他们的亲大哥王舜。 “父亲知道韦氏怀孕之后就没有说什么了。” 王沅把身子一扭,“你跟父亲说,我还在姐姐家住几天,暂时不回去。” 王骏转念一想,就知道她肚子里再打什么主意,笑道:“不回去也好,你这痛快的一会去,爹估计都以为你消气了。” 王骏驾着空马车回来,王奉光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没把你妹妹接回来?” 王骏道:“妹妹想在姐姐在再住几天,我总不能把人给绑回来吧?” “她已经在田家住了这段日子里,太过叨扰人家了。” 王骏意有所指地说:“姐姐姐夫又不像某些人,巴不得妹妹早点出门,他们都苦留妹妹再多住几天。” 王奉光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第 7 章(捉虫) 已经是深夜了,明德堂书房的灯火仍然亮着。 老洪端着茶水进了书房,王奉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你年纪不小了,早点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了。” 老洪年纪比他还大四五岁,从小服侍王奉光,几十年相处下,两人既是主仆又是朋友的关系。老洪默不作声地放下茶杯,剪了灯火,原本有些灰暗的火苗跳了跳,变得明亮起来。 “算啦,”王奉光对这个固执的老仆无可奈何,“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巧娘过世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我心里有事情都不知道该跟谁商量,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了。” 老洪对于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他看着王舜兄妹四人长大,他们小时候感情多好,闹到如今关系龃龉的地步,不能不叫人感到心寒。 王奉光叹息:“孩子们长大了,我也老了,管不住了。事到如今,我是两面不是人。” 老洪点点头,终于说话了,“你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 王奉光瞪了老洪一眼,道:“你不挤兑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老洪反问一句,“难道我说的的不对吗?” 王奉光颓然,把毛笔摆放在笔架上,“你说的对,可是我已经年过五旬,到我这个年纪只希望家里和睦,子孙满堂。一边是儿子与三个孙子,一边是女儿,我也不知道怎么选啊。” 老洪道:“不能再和稀泥了,不然会把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折腾耗尽。” 王奉光道:“今日骏儿跟我说了,想要带着沅儿分家出去单过,被我给狠狠的骂回去了。” “他们两兄妹年纪相当,感情好,二公子护妹之心可嘉。不过,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次要是再这么糊弄过去了,大公子与韦氏夫人不会感激你,二公子与二小姐也会恨你。”老洪实在受不了他的磨蹭,如果是换成自己,必定赏罚分明,几板子把王舜与韦氏拍老实了,绝不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蹦跶。 王奉光把案桌上的折子递给老洪,老洪接过来仔细看了,点点头,道:“早该如此了。”王舜夫妻能够这么狠心对待幼妹,可谓是不孝不义之人,这种人怎么有资格继承关内侯的爵位。 第二日,王奉光让人把折子拿去给王舜与韦氏。王舜看到折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韦氏让小秋把折子拿过来给她看,“长子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能友爱弟妹,不堪继承……虢夺关内侯爵位。”她双手颤抖,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要晕过了。 王舜没了主意,扯着韦氏问道:“阿韦,现在可怎么办?爹是想把关内侯的爵位给二弟继承了,你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成的,什么都比不上二弟,没了这个爵位,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么一顿咆哮,韦氏反而清醒了,看着自家男人如此无能,心中一阵无力,为了三个孩子也要打起精神来,快速计算起来,关内侯食邑百户,而且是身份的想象,一旦失去了这个爵位,现在这的这所百年大宅也保不住了,而且以后延寿与真真他们的婚事必定会受影响,不成,绝对不能让父亲虢夺了王舜的继承权。 “小秋,给我拿一身素衣过来。”韦氏吩咐道,然后取下全身上下所有的手势,连耳钉也给摘了。韦氏的父母均已过世,娘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兄长,此刻没有娘家人撑腰,只能乖乖低头认错了,不过她把这笔仇暗暗的记在心里了。 王舜呆愣地站着,韦氏看见他就心烦,道:“把真真与延寿叫过来,我们一家四口去跪祖宗祠堂,请求父亲与祖宗们原谅。”如今,只有苦肉计这一条路了。 王舜、韦氏加上一对儿女整整齐齐地跪在祠堂里,延寿才三岁,跪了一会儿就喊膝盖疼。真真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才跪了一刻钟,眼泪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王舜心疼孩子,对妻子说:“让小秋把他们抱回去吧,孩子还小受不了这个苦。” 韦氏咬牙道:“你以为我不心痛吗,他们两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公公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原谅我们,不然没了爵位,没了宅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长子带着媳妇与孩子跪祠堂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报给了王奉光知道,与此同时,王骏也知道了大哥跪祠堂的事情,他很疑惑,明明父亲已经放过他们了,如何今日又闹到祠堂了。 他去了明德堂,老洪正在院子里喂一只黑色八哥,王骏眼珠子一转,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瓜子喂给那个八哥,八哥吃腻了小米,早就想换口味了,三两下吃完瓜子,兴奋地呱呱呱直叫唤。 老洪明白他的来意,说:“老爷写了折子,准备给皇帝上书,虢夺大公子的继承权。” 王骏扔了一颗瓜子在嘴里,笑道:“打蛇抓七寸,那两口子就巴望这个爵位了,父亲终于抓住了七寸,可喜可贺啊!” 老洪冲他拱拱手,道:“那我要提前恭喜未来的关内侯了。” “可别,事情可没这么简单。”王骏摆摆手,悠哉悠哉地走了,当然他不忘派小厮时刻打探祠堂那边的情况。 果然,到了中午,传来消息,韦氏出血了,大夫再次过府诊断,说韦氏差点流产,孩子很不容易的保住了,延寿跪了一上午,开始发起烧来,总之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最后王奉光还是去了祠堂,请了一位乡老过来做见证,如若韦氏再有此等不孝不义之举,立刻休了韦氏,并且上书皇帝,虢夺关内侯的继承。 事情处理完毕后,王奉光让人把王骏叫过来,王骏装糊涂,“爹,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王奉光道:“你去田家把你妹妹接回来。” 王骏望了望天花板,道:“妹妹她自己不回来呀,我没办法。” 王奉光把折子扔进他的怀里,“你小子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把这个折子交给沅儿,你大哥与韦氏以后只要再有不老实的地方,让她把折子交给乡老,由乡老呈交给皇上。” 王骏无惊无喜,拿了折子就要走,王奉光叫住了他,“等等,骏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王骏摊手,“我没什么想法,您是一家之主,想做什么还不是随您的便。” “等有一天你做了父亲就能明白我现在的想法了。”王奉光深深叹气。 …… 王骏再一次去了田府,三天之内连着去了两趟,两个外甥高兴地不得了,拉着他说:“舅舅,我们可喜欢跟你玩了,干脆你就住在我们家算了。” 王骏把在街上买的糖人与风筝给了他们,笑道:“哼,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想舅舅带你们上街玩了,是吗?” 两个男孩子捂着嘴巴窃窃地笑。 “叫我说中了吧,舅舅有事,改天带你们出去玩,你们娘跟小姨呢?” 大郎说:“娘跟小姨在屋里坐针线。” 王沅见过二哥过来了,笑着对姐姐说:“看,我就说二哥还会再来接我的。” 王骏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杯茶,开玩笑道:“今天真是太热了,妹妹,你一定要跟我回去了,不然老爹还要我再来接你几次,就变成黑炭头了,以后可就难找媳妇了。” “少贫嘴了!爹是个什么意思啊?”王淑吩咐人拿毛巾给他擦汗。 王骏从怀里掏出这折子放在桌子上,王沅拿起来看,王淑也把头凑过去看,感叹道:“看来爹这次是下狠手了。” “是啊,爹请了乡老过来作见证,如果大哥韦氏再有此种行为,则上书皇帝,折子就放在妹妹这里。” 王沅看了半响,合上折子,心情复杂,现在这个结果与她预料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自小无母,姐姐早已出嫁,很难照顾得上,虽说得父亲兄长疼爱,但他们毕竟是男人,有些事情根本想不到,她有时候难免会受些委屈,尤其是韦氏进门后,她们姑嫂已经过了好几招,后来韦氏见她不好惹,才渐渐熄了心思。 王骏见妹妹脸色并不好看,关切地问:“沅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二哥,大哥无才无能,你不想继承父亲关内侯的爵位吗?” 王淑先惊叫起来,“沅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大弟是嫡长子,按照宗族礼法,原该继承关内侯。父亲是有苦衷的,这折子递上去,大哥的名声全毁,连真真与延寿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而且还会连累我们王家的名声。你听姐姐一句话,这事就算过去了,有这个折子在手,大弟与韦氏不会再赶轻举妄动的。” 一个人真的无法与整个社会对抗啊! 王骏上前一步,揽住妹妹的肩膀,怜惜的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一个小小的关内侯我不稀罕,我要凭自己的努力闯下一番天地。等爹去世后,我就跟大哥分家,带着你单过。”   ☆、第 8 章 王沅兄妹依依不舍告别王淑,打道回府。其实王淑本来打算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天,不巧的是她的婆母受了风寒,做人媳妇的,只好留下来侍奉老人。临行前,王淑对妹妹千叮万嘱,“我已经让你姐夫把你的名字给报上去了,你回去后要跟爹爹好好说,知道吗?” 王沅做乖巧状,“我知道了,你这已经是第三遍说了。”倒是王骏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姐妹两个在说什么事情。 王淑与田迹带着孩子们他们送到门后,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田迹扶着自家娘子,道:“娘子你不必难过,等母亲病好之后,我亲自送你回娘家小住。” 王淑苦笑,“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好,我们不跟父亲商量,私自把沅儿的名字报上去了,若是父亲不愿意,肯定会怪罪我这个长女的,真是大意了。” 田迹道:“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济于事了。其实,我倒是觉得让沅儿进宫未必是坏事,沅儿聪慧漂亮,说不定进宫后有一番大造化。” 王淑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她尅夫的名头传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夫婿,索性进宫搏一搏,日后运气好,生了儿子,还能跟儿子去封地享福。而且她一岁的时候,我母亲曾带着我们姐妹去找人占卜,占卜的人说妹妹她前二十年会坎坷一些,后面的路就会慢慢顺了,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能寄希望于这上面了。田迹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她,“当今天子仁厚,皇后贤惠,对待宫人宽厚大方,妹妹进宫不会吃苦的。” 田迹在少府任职,专门为宫廷服务,对皇家的事情了解众多,皇上敬爱皇后,大皇子被封为太子是早晚的事情,日后余家人必定会得到重用。如果王沅进宫后,得到皇帝的宠爱,生了一儿半女,他这个做姐夫都可能沾光。小姨子品貌俱全,随便嫁人未免太可惜了。田迹有自己的小心思,皇家遴选家人子的事情其实他是故意透露出去了,幸好王沅是个聪明人。 从长安城坐着马车回长陵邑,虽说路途不算远,但还是到了傍晚才到家。采青把包裹放下,看着熟悉的环境,伸展腰身,道:“还是在自己家里好,大小姐虽然处处体贴关心,但是她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待久了不自在。” 王沅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大姐知道了肯定会拍你的,不过我在这家里也待不了多久了,我把你送给二哥行吗?” “我不要,”采青急忙说,“我跟着二公子算什么回事,小姐,我也不嫁人,一辈子都跟着你!” “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急,汗都出来,”王沅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你就跟着我,咱们一直作伴,直到你烦了我,想要出嫁了,我把卖身契还给你,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让你堂堂正正的嫁人。” “谢谢小姐。”采青高兴起来,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房间,然后去厨房要了热水回来给王沅梳洗。 王沅梳洗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靠在榻上,拿起一本书看起来。王沅曾经教过采青识字,采青聪慧,认得不少字,她见书的封页上写着荆楚岁时记几个大字,很敢兴趣,问道:“小姐,这本书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 王沅随口道:“从姐夫的书房里拿的,姐姐让我随便挑,喜欢的书都可以带回来来,我就都带回来了。”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韦氏屋里的小秋过来了,采青厌恶韦氏,连带着不喜欢小秋,在门口拦住小秋,冷声道:“夫人又有什么贵干?” 小秋道:“老爷说为二小姐接风洗尘,夫人准备了盛宴,一家子人一起聚着吃顿饭。” 采青可不想轻易让韦氏如愿,于是说道:“我们小姐今日从长安城回来,路上奔波劳累,没有胃口,就不过去用饭了。” 小秋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咬着嘴唇,眼里含着一泡泪水,语带哭腔,“采青姐,求求你跟二小姐说一句吧,我要是不能把话传到,夫人肯定会骂我的。” 唉,算了,大家都是侍女,身不由己,就不为难人了,采青冷声冷气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二小姐。” “谢谢采青姐!” 王沅在屋里已经听到她们说的话了,采青问:“二小姐,你过去吗?” 王沅放下书,道:“我要是不过去,等下估计父亲都要来亲自请我了,去吧。” 毕竟父亲已经惩罚过大哥与韦氏,把他亲笔写的折子交给她了,她只能承了他的好意,借坡下地了。而且她也有重要是事情要跟他们说,正好趁着这次晚宴,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 采青边替王沅梳头,边说:“等下就穿大小姐给您做的那件留仙裙吧,打扮的明艳照人,气死大夫人。” “正合我意,采青,想不到你也是个焉坏的。” “二小姐在吗?我给二小姐送东西来了!”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采青道:“是老洪的声音。” 老洪在王家已经有四十年了,王沅兄妹很尊敬他,王沅带着采青迎出去,笑吟吟地说:“什么风把洪叔你吹过来了,采青,去给洪叔倒茶。” 老洪摆手,说道:“采青姑娘不能忙了,老爷让我把这个盒子送给二小姐。” 采青忙接过檀木盒,手下一沉,道:“好重呀,洪叔,这里面是什么?” 老洪道:“这是小姐母亲留下的嫁妆首饰,老夫人临终前将首饰均分为四份,大小姐成亲分了一份,还剩下三份,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情愿不要,让给妹妹,所以老爷让我给小姐送来了。” 等老洪走后,采青打开盒子,眼冒金光,咂舌,“好漂亮的镯子,这支簪子也好看,小姐,你发达了!” 王沅之母姚氏出身江都世家,家缠万贯,姚氏出嫁时自然陪嫁了不少好东西。 采青心下疑惑,“若是说二公子情愿不要都让给小姐这是说得通的,大公子那边,还有个真真小姐呢,夫人怎么会舍得拿出来?” 王沅道:“她就不愿意也没法子,她折腾了我两次,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要是知道韦氏这么磋磨我,她决计是不会把首饰留给韦氏的。真真是个好姑娘,如果长大以后还是这么可爱,我再单独给她添妆。” 采青捂嘴笑,“老夫人的首饰都是好东西,夫人肯定会心口疼半个月了。” 还真是让采青说准了,韦氏知道首饰送出去后,立刻就捂着胸口躺在了床上,哎呦哎呦地叫,“公爹怎么这样偏心啊,那些首饰是婆母留下来的,是为了传给子孙后代,又不是我自己用的,我还不是给真真与延寿媳妇留着的,真是气死我了!” 王舜心情也不太好,懒得劝她,硬邦邦地说:“我劝你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现在这关头,只求妹妹消气,只求爹消气,咱们先夹着尾巴做人吧。” 韦氏柳眉倒竖,眼看就要与王舜争吵起来,女儿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里了,怯生生地说:“爹爹,娘亲,你们不要吵了。” 她已经八岁了,渐渐明白事情了,祖父要休掉娘,这些事情都让她很害怕,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好几场。 韦氏见了女儿,心里一软,忙江她搂在怀里,“乖孩子,爹跟娘开玩笑呢,我们不吵架。” 真真睁大眼睛,问:“真的吗?” 韦氏心里酸涩难当,点点头,“明天爹娘带你跟弟弟上街玩,给你买锦绣坊的新衣服,好不好?” 真真开心起来,“我还想吃糖葫芦,还有丰熙楼的蟹粉汤包,可以吗?” “可以,我们真真想吃什么都可以!” 晚饭摆在明德堂,一桌子的好菜,王沅随意瞟了一眼,居然还有得月楼的松鼠桂鱼、蜜汁火方,还有醉仙楼的招牌菜佛跳墙、片皮鸭。采青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小姐,都是你爱吃的菜。” 王奉光笑呵呵地说:“我让人去得酒楼定得菜,我记得你最喜欢醉仙楼的佛跳墙了。”他亲自给女儿盛了一碗,嘱咐道:“小心烫着。” 王沅心里叹了一口气,也给王奉光夹了一块东坡肉,道:“爹您也吃。” 女儿主动给夹菜,王奉光心里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道:“来来,大家一起吃。” 王舜与韦氏端着一杯酒走到王沅身边,王舜道:“妹妹,之前的事情是哥嫂不对,哥嫂向你赔罪。” 王沅没有接他们这杯酒,韦氏咬唇,终于说:“是嫂子不对,嫂子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做糊涂事了。” 真真突然站起来,拉着延寿走过来,姐弟两个仰头望着王沅,眼里清澈见底,真真说:“姑姑,真真以后会听话,你就原谅我爹娘吧。” 延寿跟着她学,“延寿也听话,原谅爹娘吧。” 王沅心里叹气,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口喝尽,“好了,你们回去吃饭吧。” 她到底没有说出原谅的话来,但是众人自动把她的行为当做已经原谅了,真真与延寿放下了心思,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有两个小孩子在,席上还算热闹。 等到众人都吃完饭了,趁着人都在,王沅道:“爹,皇家遴选家人子以充沛后宫,我已经让姐姐与姐夫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王奉光手上的酒杯都掉下去了,半响反应过来才说:“简直是胡闹!不行,我去求皇上,让他划掉你的名字!” 王沅道:“爹,女儿愿意进宫。您觉得女儿千好万好,但是尅夫的名声已经在外,哪里能够嫁到好人家,还不如进宫,皇上与您是旧相识,只要女儿在宫里安安分分的,看在爹的份上,皇上不至于亏待我,如此,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我们父女再想相见就难了!”王奉光心如刀绞,妻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这个女儿,可是他却没能好好照顾她。 “女儿已经决定了。” 王奉光知道这个女儿的个性,只要决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他再也说不出爹养你,以后等爹走了让哥哥养你的话来,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次子也会成亲,天长地久的,说不定兄妹情分都会耗尽,这样想想,似乎女儿只有进宫这一条道路可走了。   ☆、第 9 章(修) 过了约半个月,宫里派了太监到王家来,参选的女子须要通过这些太监的检查,才能被绘成画像呈交给皇帝。 王奉光把太监请进大厅,然后吩咐人去请小姐出来。 那太监自称姓黄,长得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极为喜庆。 王沅带着采青过来,先给王奉光行礼,曼声道:“父亲安好,唤女儿来有何事?” 王奉光指着黄太监,说道:“这是宫里来的黄公公,特定过来相看你。” 王沅给黄太监行了个给万福里,“黄公公万安。” 黄太监笑呵呵地道:“王小姐万安,咱们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不必紧张,走几步给我看看。” 王沅行走了几步,然后慢慢地转身走回来,黄太监不住地点头,身姿妙曼,容颜客观,皮肤白嫩,声音也好听。 黄太监道:“王翁,你可养了个好女儿啊,真不错。” “多谢您的夸赞!”王奉光趁机将一个荷包给了黄太监,黄太监笑眯眯地塞进袖子里,袖子里顿时沉了一沉,可见银子的分量不小,他更开心了。真是不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这个肥差。不过,虽然黄太监收钱还是有讲究的,那些貌若无盐,皮肤黧黑的女子,她们的父兄塞再多的银子,他也不敢受。不然这些女子被报上去后,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他在其中做的手脚,只有那些本身长得不错的女子,这些人家的银子才收的安心。 其实黄太监来王家之前,王沅的姐夫田迹就已经找过他,再加上王奉光识相,黄太监很痛快的就把王沅的名字记下来了,一杯茶喝完就走了。 采青不忿,“这个采选太监不知道收了多少人家的银子,难怪长得这么胖!” 王奉光教训她,“这种小人是不能得罪的,谁知道他背后会使什么绊子,能用钱打发他就行了。” 采青低着头不敢回话,王沅则嬉笑道:“您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王奉光对这个女儿无可奈何,道:“过些天就有画师过来给你画像,你这几日辛辣油腻还有甜食都不要吃了,免得到时候画像不好看,采青,好好照顾二小姐。” “是,采青知道了。” 等王奉光走了之后,采青活跃起来,将案台上的桂花酥、红豆糯米糕等甜点都收起来了,王沅大叫道:“你可等等,我要吃最后一块。” 采青找了一块最小的桂花酥递给她,笑道:“您就忍忍,等画师画完了,再一次性吃个够。” 王沅拿起指甲盖大小的桂花酥,眼睁睁地看着采青将桂花酥与红豆糯米糕锁在柜子里,忙说道:“天气越来越热了,你锁进柜子里容易坏呀,太浪费了,不然我都吃了,从明天开始戒甜食。” 采青无奈道:“您这嗜甜的习惯也该改改了,反正糕点我都锁着了,您就别想了。” 王沅唉声叹气地吃完最后一块桂花酥后,对采青说:“你这丫头越来越会管人了,我看我要早点把你嫁出去,让你管自己分夫婿去!” 采青害羞了,跺脚,“二小姐,人家是为了你好,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又过了几日,画师终于上门了。王沅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让他画,画师不苟言笑,王奉光塞银子也不要,一板一眼地画。 王沅保持微笑,足足坐了两个时辰,身体都快僵硬了,那画师才收工。她凑过去看了自己的画像,鹅蛋脸,双环髻,柳叶眉,小鹿眼、樱桃嘴,看起来跟别的仕女画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王沅忍不住说道:“如果不是知道画里的人就是我,我根本看不出哪里像我了嘛!”真是白白害她枯坐了两个时辰。 画师不卑不亢地说:“我们一向都是这么画的。” 王奉光仔细地瞅了又瞅,指着眉眼的地方,对女儿说:“你看着眼睛、眉毛还是有几分像你的。” 王沅仔细看了又看,摇摇头,她真看不出眉眼有像自己的地方,真是瞎折腾,这画师何必过来看人画像,自己在自己家里画不就得了。 画师卷起画像,告辞而去。 采青有些担忧,“那个画师眼睛是瞎的,技术也太差了,这画像还真看不出像小姐,这么多的画像,里面的每个人都像是一个人,皇帝估计都看得眼睛花了,根本分辨出来,还怎么选啊。” 王沅道:“采青说得对,皇帝可能就是随便选选罢了。” 王奉光摆摆手,道:“算了,别再想什么像不像了,进宫的女子么,平头齐脸,五官端正就可以了。” 皇家遴选家人子,为了避免劳民伤财,皇帝下令从长安城及附近的郡县采选,画师一共画了五十张画像呈给了皇帝。 …… 建章宫文渊阁。 中常侍张让拿着参选女子的画像走了进来,先对上方坐着的人施礼,然后把画像呈上,“陛下,这是参选女子的画像,请您过目。” 李湛搁下手中的笔,随意地说:“让皇后看着选几个就行了。”这种小事情他实在不愿意花费心思。李湛十岁前被关在官狱里,仅能保证衣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识字,后来被去了外租家,石夫人为了请了夫子,所学到的东西,做个普通人足够用了,但是做帝王却要从头开始学,他现在每天上早朝,在建章宫前殿接见官员,听闻奏事;之后还要处理奏折,跟着大学士学习如何治理国家,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张让心里暗自思忖,看来皇帝依然很信任皇帝,他想了想,说:“臣本已经呈给皇后娘娘,但是娘娘说此事还是需要陛下您自己选择自己合眼的。” “那你放下吧,”李湛批阅奏折也累了,正好换个事情做做,调节一下心情。他拿起画像看起来,然后又翻翻后面的,笑了,“这些画师的水平还真是一如既往啊,除了高矮胖瘦,朕根本看不出这些女子有什么区别。” 张让指着其中一张画像上的女子,道:“陛下,有些地方还是略有不同,您看,这位女子眼角长了一颗泪痣,这个则是长着一颗美人痣,细细看来,确有差异。” 李湛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画像上女子面目模糊,分不清蚩妍,但是每张画像的右上角都写有籍贯、姓名及某某人之女。五十张画像,李湛翻得飞快,张让暗自担心,问道:“陛下,不如把这五十名女子召进宫来面选。” “算了,太劳民伤财了,简单一点吧。”李湛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手下不停,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 张让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有陛下能够看得上的人了。 李湛是被画像右上角的字吸引住了目光,只见上面写着长陵邑王奉光之女王沅。 他笑了,“遇上老熟人了,他的女儿竟然也参选了。” 张让瞅了一眼,原来是王奉光,陛下曾经在民间的朋友,他有些犹疑不定了,陛下这意思到底是留下这位王姑娘,还是不留呢? 李湛是见过王沅的,他十三岁的时候,自伤身世,曾游荡五陵,后来在长陵邑结识了王奉光,两人斗鸡走马,寻欢作乐,王奉光不因为他年岁小看低他,更不曾因为他的身世疏远他。他的银子花完了,就直接住在王家,王家宅子大,他在前院住了一段时间,王沅住在第二进院子里,因此,最初他虽然知道王奉光有两个女儿,但长女已经出嫁,幼女年岁尚小,一直都没有见过。 直到有一天,他正在窗前看书,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声,一看看过去,原来是两个女童想要摘桃子,院子里有一棵老桃树,结了厚厚的桃子,又红又大,看着很是诱人。 其中一个女童穿红色衣裳,扎着两个小揪揪,一边挂着一个玉葫芦,戴着金项圈与金镯子,肉肉的脸庞,笑起来眼睛如弯月,小女孩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桃子,另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女童说:“二小姐,不如等大公子与二公子回来再让他们给你摘吧。” 二小姐气呼呼地说:“哼,采青,大哥二哥都是坏人,他们都去姐姐家了,都不带着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采青不停地摆手,声音带着哭腔,“不行,不行,不能爬树啦,被老爷知道了要被责骂的。” “笨采青,又没有让你爬,你看我的!”二小姐撸起裙子,三两下就爬上树了,得意地说:“你看,我不是上来了吗?我来摘桃子,你接着啊!” 李湛本来还有些担忧这女童会受伤,然而看她这么利落的身手,很明显不是第一次爬山了,技艺纯熟,不必为她担什么心了。 女童摘了几个桃子,刺溜刺溜地从树上爬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裙角已经被挂烂。 两人正欲偷偷摸摸地溜回后院,李湛促狭之心起来,决定逗这个两个女童玩玩,于是从窗子里跳出来,拦在她们面前,笑道:“你们偷桃子哟!” 王沅可不怕他,立刻就大声反问他,“你是谁?这里是我家,我不是偷桃子。” “我是你家的客人,”李湛笑眯眯的,就像只狐狸,“你是背着你父亲的,对吗?” 这下子掐中王沅的死穴了,她从小没有母亲教养,自从姐姐出嫁后,更加没人管她了,王奉光一心想要把她教成大家闺秀,要是知道自己像猴子一样爬树,肯定要打手心,而且还要抄三百遍书。王奉光自然是舍不得打女儿,所以这顿板子会受在采青身上,采青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万一老爷真的生气了,把自己卖出去了,可怎么办呀? 王沅心里也很害怕,采青是跟着自己混的,自己哪里舍得她挨打。她眼珠子转了转,掏出两个肥嫩的桃子,双手奉给李湛,讨好地笑道:“大哥哥,这桃子可好吃了,我给你两个吃好不好?” 看着两个女童可怜的模样,李湛觉得自己太不地道了,住在人家家里,反而去吓唬人家,不好,不好,于是,他说:“算了,你们走吧,我不要你们的桃子,放心,也不会告诉你父亲的。” 王沅犹不相信,硬是要把桃子塞给他,李湛抵抗不住她的热情好客,只能把桃子手下来。 王沅立刻就笑起来了,两弯月牙眼儿,“你吃了我的桃子,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别告诉我父亲哟!” 李湛看她可爱的模样,心情都好了很多,与她说起话来,王沅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从院子里的小蜘蛛、牵牛花说到丰熙楼的蟹粉汤包,最后拖着腮帮,一脸神往,“上次我姐姐归宁,给我带了丰熙楼的蟹粉汤包,真的好好吃呀,我昨晚上做梦都梦到了,我还差点流口水了。”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膝盖上。 原来是个小吃货,李湛暗笑,道:“我知道丰熙楼在哪里,你今天请我吃桃子了,我请你吃丰熙楼的包子吧。” 他骑马飞快出门,直奔丰熙楼,买了蟹粉包子,又快马加鞭地回来,包子还是热乎乎的。 王沅眉眼里都是笑,捏着一个蟹粉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一个口子,把汤汁吸到嘴巴里,满足地喟叹一声,最后把整个包子都放进嘴巴里,跟小猴子吃到蜂蜜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最后是采青在一边提醒她,“二小姐,咱们拿回屋子里吃吧,老爷就快回来了。” “哦,是啊!”王沅把剩下的包子装好,揣到怀里,走之前,又塞了两个桃子给李湛,笑眯眯地说:“今天真高兴,谢谢你的包子啦。” 想起往事,李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这个姑娘小时候我见过,十二年过去了,原来现在她长成这个样子。”   ☆、第 10 章(捉虫,不是伪更) 张让本以为李湛要留下王奉光之女,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就把画像重新放下,看起其他画像来。最后他挑了四张画像,道:“就这四名女子吧,你去交给皇后,让她安排吧!” 张让躬身道一声“诺。”拿了画像准备出去,李湛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湛道:“把王奉光之女添进去吧!” 张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聪明人,并不好奇什么,一如既往执行陛下的命令。 王沅在李湛的印象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女童,如果说选做自己的嫔妃,怎么样都有些奇怪,所以他最开始放下了她的画像。但是他突然又想起在上林苑时,听余文汉与王奉光说,王沅尅夫,三次定亲,但三次都没能够出嫁,尅夫的名头传出去,日后也难嫁人,想来这就是王奉光让女儿参选家人子的原因吧。 在李湛看来,自己从小命途多舛,出生不到一个月,至亲都已经离世,要论命硬估计普天之下,没人会硬得过自己,而且上天既然让他成为天子,岂会轻易被一个小女子所尅。王奉光的心思他明白,不过是担心女儿日后没有着落,既然他在民间时承蒙王奉光照顾过一段时间,索性投桃报李,让王沅进宫,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 皇后居住在椒房殿,宫墙壁上以花椒和泥进行粉刷,味道十分芳香温暖,让人心旷神怡。椒房殿坐北朝南,殿前设有双阙,庄严肃穆,位于掖庭正中央,代表着皇后独一无二的地位。 张让屏气凝神地站在椒房殿外,大长秋孟昭姬亲自过来迎接,“张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是客套话,张让只是笑一笑,道:“陛下遣我来给皇后娘娘送新入宫的家人子画像及名录。” 后宫之中只有两个人的事情值得他亲自去办,一是皇后余氏,她是陛下在民间所娶,深得陛下爱重,并且生有陛下唯一的皇子;二是冯昭仪,大将军兼大司马冯熙之女,她在宫里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皇后,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余蕴秀今年二十五岁,梳着元宝髻,穿一身海棠色窄袖交领宽袍,简朴洁净地打扮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端坐在案前,执笔手书。 张让施礼后将入选家人子的画像交给了余蕴秀。余蕴秀微笑道:“张公公,辛苦了。” “不敢说辛苦,这是臣分内之事。”张让低头道。 张让作为中常侍需要时刻侍奉在皇帝身边,画像送到后,就告辞了。皇后贤淑大度,冯昭仪知书达礼、秉性温柔,两人相处融洽,整个后宫一片和谐。但张让八岁入宫,从最低等的小黄门混到如今的中常侍,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这种平静的表象,要么会一直平静下去,而更有可能是掀起惊天骇浪。 余蕴秀翻看记载家人子的名录,笑道:“昭姬,陛下选了五名家人子,这里头竟有两个熟人。” 大长秋道:“陛下是个念旧的人。” 余蕴秀脸上的笑淡下来,感叹,“是啊,如果不是陛下念旧,我可能也做不到皇后的位置上来。” “娘娘!”大长秋声音加重,“您不可妄自菲薄。” 余蕴秀握着大长秋的手,道:“昭姬,这三年来多亏了你的陪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你往日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个皇后的。” 余蕴秀本是小户之女,在家时主要以织布及操里家务为业,她是长女,需要帮助母亲看护弟妹,操持家务,跟着父亲学过几个字,只不做睁眼的瞎子罢了。后来嫁给了皇孙,但这个皇孙是掉毛凤凰不如鸡,掖庭每月拨给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她要日夜织布、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前二十多年前都过着清贫的日子,一朝当了皇后,日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她心惊胆战,夙夜忧思,直到昭姬来到她的身边,细心地教导她,辅佐她,她才能将这个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 孟昭姬出身世家大族,孟氏先祖曾进宫为女官教导后宫嫔妃,大周后宫的礼仪就是孟氏先租根据前朝礼仪整理制定出来的。孟昭姬曾定过亲,还没未过门,其未婚夫就已经过世,她以未亡人自居,立誓不再贰嫁。时人没有守节的观念,更何况是像孟昭姬这样的望门寡,为了彻底断绝上门提亲的人,孟昭姬自请进宫为女官。 孟昭姬欣慰地点头,“正当如此。” 余蕴秀把名录给她,“那么就择吉日召家人子入宫吧,她们还没有正式册封,就暂时先安排住在长信宫。” “诺!”孟昭姬领命而去。 “姐姐!”偏殿出来一个少女,看模样与余蕴秀有六七分相似,正是她的胞妹余少儿。 余蕴秀道:“今日你不是与卫儿一同返家吗?” 余少儿挽住姐姐的胳膊撒娇,“二姐要回去待嫁了,我又不用待嫁,回去做什么,宫里多好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我才不要回去了。”她头戴珍珠冠,身着一件泥金对蝶折枝牡丹的衫子,一身奢华富贵的气派。 余蕴秀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余少儿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住,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余家富贵,我穿这些都是应得的,你没见那冯昭仪的衣服,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穿重样的衣服,连鞋子上都缀满了珍珠。” 这个妹妹伶牙俐齿,别人说她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是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余蕴秀只能把口中的话咽下去。 余少儿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皇后,不用靠节俭博取虚名……”她瞧着姐姐脸色大变,连忙住口了。 余蕴秀疲惫地摆摆手,“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家,卫儿不日就要出嫁了,你在家里好好陪陪她。” “诺。”余少儿不情不愿地回了话,带着侍女红枣走了。 回去的路上,红枣劝她:“三小姐,您今天真不该说那句话,还好皇后娘娘不与您计较。娘娘虽然是您的大姐姐,但她更是皇后啊。” 余少儿不忿道:“我就是气不过,从前的大姐姐多好啊,自从当了皇后就变了,陛下登基已经有三年了,爹爹到现在还没有封爵,堂堂国丈,竟还是白身,说出去多丢人。我给姐姐说了好多回,让她去求求陛下,她偏不去,只是一味地装贤淑,博虚名,人人提起皇后都夸赞贤惠简朴,有母仪之范,可我们余家现在长安城就是个笑话,别人都说我爹爹是盗贼,不配封爵。” 红枣想了想,说:“可能娘娘有苦衷呢?” “哼,能有什么苦衷,历朝历代哪有国丈不封侯的,怎么偏偏到了我爹就不封了!”   ☆、第 11 章(捉虫,不是伪更) 余少儿的话像一把利刃扎扎实实地插进了余蕴秀的心窝上,她捂着胸口,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贴身宫女满珠与宝珠忙把她搀扶到床上斜躺着,满珠一面替皇后抚着胸口,一面吩咐宝珠去传太医。 “罢了,罢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余蕴秀出声制止道,“我没事儿,缓一缓就好了。” 见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满珠只能作罢,道:“宝珠你在这里服侍娘娘,我去厨房熬一碗桂圆莲子汤给娘娘安身凝气。” 余蕴秀拉住她的袖子,宝珠知机,忙说:“满珠姐,还是我去吧。” 满珠道:“少糖,再把新鲜的生姜切得碎碎放进去。娘娘不爱厨房熬的这个汤,你得亲自看着,不可假手于人。” “知道啦!”宝珠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满珠之后,余蕴秀终于不再强撑了,她虚弱地唤一声,“满珠,我好苦啊!” 满珠紧紧握住皇后的手,眼里都是心疼,娘娘夹在陛下与娘家之间,左右为难。她是余蕴秀从家里带进宫的侍女,本是余家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后来送给了孙女,满珠比余蕴秀大五岁,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但她立誓不嫁,一辈子服侍余蕴秀。 满珠道:“娘娘,奴婢都知道,三小姐说的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您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陛下爱重您,整个宫里,连冯昭仪的恩宠都比不过您,正所谓出嫁从夫,陛下才是您的依靠啊。” 余蕴秀苦笑道:“娘家是我的根儿,母亲因为这事儿今年都没有进宫来瞧我了,他们都觉得我做了皇后,丝毫不为家人着想,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苦衷。陛下根基不稳,需处处仰仗冯大将军,冯将军历经三朝,功勋卓越,是太宗皇帝留下的辅政大臣,陛下在立我为后之事上,已经拗了冯将军的意思,怎好在册封我父为侯。更何况我父寸功未建,而且还曾受刑,若是陛下强令封侯,岂不是寒了冯将军与群臣之心?这些道理我给父母说过,但他们总不听,只是一句话,哪有皇后的娘家,未来太子的外家不封爵?” 满珠气愤道:“下次老爷与夫人再提起这事儿,您就说让他们向陛下去讨去!” “我既嫁了陛下,便一心为着陛下,只能愧对爹娘了!”余蕴秀凄凉地说。 满珠摇摇头,道:“不,不会的,陛下只是暂时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蕴秀受她激励,也点点头,道:“对,我的夫君一向都是最厉害的人,我要相信他。” 主仆两说些私密话,宝珠端着桂圆莲子汤过来了,满珠接过来,亲自一勺一勺喂着她喝完,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然后地放下帐子,与宝珠两人轻轻地走到外间。 两人打着叶子牌消遣时间,小太监过来传话,“陛下往这边过来!”两人忙收拾了东西准备接驾,宝珠问道:“姐姐,我们要不要唤醒娘娘?” 满珠去里间瞧了瞧,道:“娘娘好不容易睡觉,还是先别唤醒她了。” 宝珠笑了,“也是,陛下那么疼爱娘娘,若是我们打扰了娘娘的休息,陛下才会生气了。” 满珠的脸严肃起来,“陛下与娘娘的岂是你我可以说道的,以后再不许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宝珠讪讪地说。 果然,李湛来椒房殿之后,知道皇后刚刚睡着,就坐在外间的榻上,问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满珠去隔壁的茶水房给李湛沏茶,回来就听见宝珠正在说:“……余三姑娘就是这么说,然后娘娘就被气着了,晚饭没吃,喝了安神汤就躺下了。” 满珠心里暗道不好,但又没法打断宝珠所说,只见李湛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宝珠的声音渐渐低落不闻,屋子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片刻后,李湛才道:“今日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告诉皇后了。” “诺。”屋里的人齐声应道。 李湛走进内间,撩开帐子,余蕴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隐约。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又想起自己刚出外面进来,手有些凉,搓搓手,直到手发热了,才伸手去抚摸余蕴秀的脸。余蕴秀无知无觉,睡得安详。李湛轻声道:“蕴秀,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一直委屈下去的。” 他看了余蕴秀好一会儿,才出了房间,满珠与宝珠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李湛道:“照顾好皇后,皇后有任何不适都来及时禀告给朕。” “诺。” 待李湛走后,宝珠拍着胸脯,直说:“吓死我了,从来没有见过陛下脸色这么难看过。” 满珠道:“是啊,当年在民间时,娘娘与陛下举案齐眉,恩爱无双,两人从未红过脸,陛下更是从未向娘娘说过半句重话,连带着我这个伺候的娘娘的人,陛下也是和颜悦色。” 宝珠问:“满珠姐,刚才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满珠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若是娘娘就该瞒着今日与三小姐之间的龃龉,一则免使陛下为难,二则免招陛下对余家不满。可是从我的私心来,我却是希望陛下知道了,陛下知道娘娘为他受的委屈,才能更加心疼娘娘一些。” 宝珠懵懵懂懂,由衷地佩服她,“满珠姐,你想的真多,难道娘娘那么疼你。” “傻丫头,少思少虑才能活得开心,活得长久呢!” …… 王沅被选为家人子,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帝嫔妃,虽进宫未必受宠,但至少是离皇帝非常近了,家里的下人们更加的尊敬她,纷纷到东院来恭喜她,虽然王家本身也并没有多少下人。王奉光现在也想通了,女儿反正是要嫁人,做皇帝的嫔妃未必就比嫁给普通人差。 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在家里也只能待不到半个月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王沅让采青回家待几天,采青把头一摇,道:“当时他们毫不犹豫的卖了我,从此我就当他们已经死了,自己就是个孤儿。” 父母子女的缘分有深有浅,王沅不勉强采青必须要相认她的父母。闲暇时间,她与采青一起投壶,细长的酒壶,摆在两丈开外,把箭轻轻往壶里一松,轻轻松松就投中了,采青拍手称好。 投了一会儿,她觉得没趣,忽道:“采青,我有点后悔了。” 采青听得没头没脑的,问:“后悔什么了?” 王沅道:“后悔进宫了,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我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江都了。可我还没有去天府之国的益州,塞上江南的河西走廊,还有熙丰楼的蟹粉汤包、羊肉馒头,醉仙楼的松鼠桂鱼、蜜汁烤鸭我都没有吃够呢。” 采青道:“您想吃的这些宫里都有!” “可是宫里的口味就跟我们家的厨子一样,吃的多了就没有新鲜感了。”王沅喃喃道。 采青道:“那我拿钱给小厮,让他们给您买回来?” “嗯,快点去,我现在就要吃。”反正再不会有宫廷画师过来画像了,王沅敞开怀吃。 又过了两日,王淑携夫婿田迹归宁了,王奉光带着儿子们招呼女婿,韦氏则在内院招呼大姑子,王淑不耐烦跟她磨蹭,笑道:“弟妹,我母亲早逝,这些年你操持家务辛苦了,我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你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韦氏知道这两姐妹有私房话要说,也不待着这里讨人嫌,客套两句,就告辞了。 只是小姑子今时不同往日,再不能小看了去,她贴了私房钱进去吩咐下人去酒楼买了点心给她们送去。 王淑拈了一个奶油松瓢卷酥咬了一口,道:“咦,家里换厨子了吗?做的真不错,比起外面酒楼的也不遑多让了。” 王沅笑了,“这个还真是酒楼做的,嫂子如今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每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往我屋里送了,前些日子,她还送了我一对珍珠宝钗,我不愿意收,她硬是插到我头上。” 王淑道:“她给你你就受了,这些都只是些小恩小惠,人家只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呢!” “八字都没有一撇,周礼有云,天子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算下来,皇帝有一百二十一个老婆哎,每天一个也要论半年,我就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王沅扳着手指算起姐姐听。 王淑道:“话虽如此,但万一你就有这个运气了,我就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走歹运。” “借你吉言了。” 王淑夫妻用过午膳,又歇息了一个时辰,就准备告辞了。一家人送到大门口,王沅不舍,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上车,“让姐夫自己回去,姐姐你在家里再住几天。” 王淑点点她的鼻子,郑重道:“不可再做小儿女状了,我婆母病了,阮姨娘又怀着身孕,无人打理家事,必须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自己,你我姐妹日后定然还有很多相见的机会。” 田迹扶着妻子上了马车,看着王沅,笑道:“恭喜妹妹了。他日进宫,务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力求上进。苟富贵,勿相忘!”   ☆、第 12 章(修文) 六月初一就是进宫的日子了。天公作美,连续好几天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这日天气终于放晴,天色透蓝,云朵像鱼鳞一样堆在天边。王沅早早地起床,用过早饭后,沐浴更衣,之后就有下人来报,宫里的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采青看看漏斗,说:“咦,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王沅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别急,父亲会让人先安置他们的,你先去厨房里看看枣泥糕与奶油小馒头蒸好了没,如果已经蒸好了,就放在盒子里装好,我们带在路上吃,再给我泡一壶玫瑰花茶带着。” 采青点点头,心里佩服自己小姐,都到了这个关头,居然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来,颇有大将风度。 一切都收拾托大后,王沅前去拜别父亲与兄嫂。王奉光眼泪纵横,咽哽地说不出话来,王沅耐心地劝他,最后王奉光拍拍女儿手臂,道:“入宫之后,须好好保重,每餐多吃点饭。” 王沅内心酸涩,道:“您也要多吃饭,长命百岁。” 轮到王舜与韦氏,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王舜有些尴尬,简单地说了一句,“多多珍重。”韦氏则化身为贴心的嫂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切人的话。王沅往日觉得韦氏面目可憎,可是此刻要离开这个住了十九年的地方,感慨无限,连韦氏也变的可亲起来,她耐心地听韦氏说完,回道:“多谢嫂子关心。” 二哥王骏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板着面孔不说话,王沅叫了一声“二哥”,他应了一声,王沅眼望过去,他的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很快他把脸转向一边,瓮声瓮气地说:“好好照顾自己。” 唉,这个别扭的二哥呀。 真真与延寿虽然小,但感受到屋里弥漫着离别的悲伤气氛,哭泣起来,真真拉着王沅的衣角,延寿拖着她的裙子,嘴里嚷道:“呜呜,姑姑不要走。” 王沅弯下腰,摸摸他们的脸颊,从手臂上撸下一只碧玉钏放到真真手上,然后解下挂在衣角的玉佩,系在延寿的脖子上,道:“不要哭,你们要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宫里来的小太监催着上车了,“王姑娘,请上车吧!”王骏扶着妹妹上了马车,采青提着包裹也跟着上去了。 马车走得是官道,但是仍然颠颠簸簸的。护送王沅的人一共有六人,四名侍卫,一名太监,与一名马夫。一路急行,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到了长安,然而并不是像王沅想的那样直接入宫,而是先安置在长安驿馆的一间小小的院子里,里面已经住了一名女子了,见到王沅进来,她笑着迎上来,“姐姐可是入宫的家人子?” 王沅笑着点头,“正是。” 那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长安人士,姓胡,家里人都唤我端娘,今年十六岁了,请问姐姐贵姓、籍贯何处?” 王沅回道:“胡妹妹有礼了,我是长陵邑人士,单名一个沅字。” “王姐姐有礼。”胡端娘福了福身,然后道:“我比姐姐早来半日,还有三名家人子今日应该也会抵达长安,我们才明日正式进宫。” 王沅的姐夫田迹在少府任职,把其他几名家人子的情况给王沅提了提的,这个叫做胡端娘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李湛在长安牢狱中的乳母胡氏之女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驿馆。次日一大早,众人就被唤起来,用过早饭,换乘宫里御用的朱轮华盖大马车,五人所带的侍女则乘坐另外一辆小马车,向宫里驶去。 五名家人子年纪相仿,很快就熟络起来,王沅仔细打量其他几人的外貌秉性,胡端娘身形娇小却不柔弱,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颇为灵动,五人之中只有她是长安人,她活灵活现地讲起长安的风物,流行的衣着首饰,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声音最好听的叫做卫婉,华阴人,尖尖的下巴,皮肤透白,长得非常瘦。圆脸庞,娇憨可人的是来自弘农的林宝瑟。一路上都端正坐着,仪态完美的是公孙柔嘉。公孙柔嘉是御史大夫公孙敬的族亲,五人之中她是出身最高的,卫婉与林宝瑟出身普通官吏之家,胡端娘则出身平民之家。 她们被安排住进了长信宫,主殿自然是不用肖想的,索性后殿极大,左右各三间屋子,足够她们住了。王沅虽然与胡端娘最早相识,但胡端娘与林宝瑟却是最合得来,几句话下来,两人就挽着胳膊,凑在一起说话。胡端娘动作很快,迅速让侍女把包裹放进朝南向的第一间屋子里,然后拉了林宝瑟,使了眼色,示意她选紧挨着的那间。卫婉则不声不响地带着侍女去了朝南的第三间屋子。 现在只剩下三间朝北向,晒不到阳光的屋子里,王沅与公孙柔嘉说了几句话,回头就看见这三人已经把位置好的屋子占据了去。她并不太在意,再看看公孙柔嘉,也是一脸平静,两人相视一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屋子里面该有的都有了,而且看的出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干干净净的。雕梅兰竹菊图案的红木架子床,已经铺好了被褥,屋里还有一张鸡翅木的大案,案上放置一个青花瓷的水缸,里面躺着几朵睡莲。采青把窗子推开透气,道:“小姐,您怎么就不能快点呢,这间屋子下午都照不到阳光。” 王沅坐在椅子上,倒了杯热茶,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暂住。” 下午一位姓潘的女史来了长信宫,潘女史年纪越四十岁,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的面容显得十分严肃,她不苟言笑,对众家人子们说:“我是大长秋派来教导各位宫规礼仪的潘女官。” 林宝瑟笑嘻嘻地问:“潘女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啊?” 潘女史道:“诸位需要先学好宫廷礼仪,才能面见贵人,否则会冲撞了贵人。” 胡端娘撇撇嘴,附在林宝瑟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什么,林宝瑟嘟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样啊。” 潘女史盯了她二人一眼,眼神阴霾,胡端娘与林宝瑟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王沅等人住在长信宫后殿的左偏殿,于是教学地点就放在了右偏殿。潘女史是太宗晚年进宫的,在宫里已有二十个年头,熟知宫廷礼仪。她先从宫规开始讲起,然后就是各种场合的该如何行礼,如何衣着打扮。 能够选上家人子的都不是愚笨的人,王沅等人学起宫规礼仪来并不困难,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众人都把宫规背的滚瓜烂熟,各项礼仪也能做到丝毫不差。 潘女史最后则是详细解说了后宫妃嫔等级及现有嫔妃的基本情况。皇后与皇帝是结发夫妻,不算在嫔妃品级之中,除此之外,嫔妃品级分为八个等次,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归属与哪一等次讲的清清楚楚。 最后潘女史说:“陛下继位三年,宫中有名分的嫔妃不多,昭阳殿的冯昭仪,蕙草殿张婕妤,兴庆殿戎美人与梅宝林,届时众位去给皇后请安时便能一一见到了。” 教学完毕后,自然会有人来验收教学成果。这日椒房殿的大长秋孟昭姬过来了长信殿,仔细查看众位家人子的言谈举止,越看那眉头越是皱得紧了。大长秋是皇后手下头位女史,协助皇后处理宫务,权利极大,普通嫔妃见了还需要给她三份面子,对于无任何品级的家人子是可以直接处罚的。 孟昭姬欲要说出什么来,被潘女史抢了先,道:“大长秋,不如你我一同去见皇后娘娘。” 潘女史资历深,孟昭姬才进宫不满三年,并不敢拿大,于是两人去见了皇后。潘女史把家人子的教学情况说了一遍。孟昭姬道:“娘娘,恕臣多言,臣去看了,觉得不妥当,众家人子中胡氏目光闪烁;卫氏举止轻浮;林氏大大咧咧;王氏则有些漫不经心,唯有公孙氏一人好些。” 余蕴秀把目光放在潘女史身上,问道:“可真是如大长秋所说?” 潘女史不慌不忙地说:“回娘娘,依臣看来,只要言行举止不错了规矩就可以了。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又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与不同,这些家人子也是一样。如果每个人行为举止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陛下看了也不会欢喜。听说大长秋家中也有姐妹数人,总有人性子沉静,或者性子活泼开朗吧。” 潘女史心里暗讽,皇帝是选嫔妃,自然是要白花齐放,难道要选出一个个一模一样的木头人么?若是按孟昭姬的标准,首先要改正的就是坐在上位的皇后娘娘了。孟昭姬为人方正,算得上是一个坦荡荡的人,但是潘女史极其不喜她,孟氏家族沽名钓誉,以孟昭姬为未婚夫守节为由向朝廷申请表彰,这一行为导致很多女子年纪轻轻,守寡一生,潘女史的一个侄女儿也是望门寡,就因为孟昭姬的事情,立志守节,以致耽误了一生。 孟昭姬脸色通红,道:“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替她们二人打圆场,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明日召众位家人子觐见。”   ☆、第 13 章(修) 次日,天蒙蒙亮,王沅仿佛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她闭着眼睛坐起来,喊了一声:“采青,大家都起来了吗?” 采青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放下水盆,道:“我刚才去端了热水,看见卫姑娘与公孙姑娘起来了,小姐,你也起来洗漱吧。” 王沅下床洗漱,采青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问:“小姐,您还记得皇后娘娘的样子吗?” 王沅仔细地回想了下,对于余蕴秀她印象不太深刻了,反倒是对她的两个妹妹比较熟,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余蕴秀比她大六岁,她跟余家的卫儿、少儿一起玩过,记忆中余蕴秀一直是温柔安静的,要么帮着她母亲操持家务,要么是在织布纺纱。等她从江都外租家回来,余蕴秀就已经成亲了,更加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采青有些失望,“哎,我还指望您跟皇后攀个交情,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王沅道:“傻丫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攀交情的,我情愿皇后早已经忘记我这个人,这样我的日子怕是还好过些。” 小太监送上早膳,王沅与采青用过早膳后,出门去就看见公孙柔嘉正在门外站着,两人同时道:“王姐姐。”“公孙姐姐。” 王沅笑道:“难得跟姐姐有缘,不如我们直接唤名字可好,我家里人都叫我沅儿。” 公孙柔嘉点头道:“甚好,我也觉得姐姐妹妹叫得太繁琐,你叫我柔嘉即可。” 两人说笑几句,就看见胡端娘与林宝瑟执手从屋里出来,林宝瑟叽叽喳喳地说:“本来要去面见皇后娘娘,我还很紧张,幸亏端娘跟我说皇后娘娘人特别好,对人和声和气的,我这心里才好些。” 王沅看了胡端娘一眼,心里暗道,论起熟悉的程度,估计胡端娘更加熟悉帝后吧,毕竟她是皇帝乳娘之女。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卫婉才出来,然后由着小太监带着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 樊太后喜好清净,皇后每三次给太后请安,皇后不好越过太后,因此规矩后宫诸妃,也是每三次一请安,当然是指有品级的嫔妃,像王沅这样的家人子未经宣召是没有资格向皇后请安的。 余蕴秀坐在椒房殿大厅的上座上,王沅等人按照宫规向了行了一个大礼,余蕴秀道:“平身吧。” 众人起身,道:“诺。” 余蕴秀看着大殿中站起的五名女子,俱是亭亭少女,鲜妍的模样,她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很快就克制住情绪的蔓延,告诫自己,不可贪心,不可贪心。 余蕴秀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问她们在宫里住的习惯吗,吃的习惯吗,语气十分柔和,还让人端来杏仁茶分给大家喝。 王沅与余蕴秀老实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挺习惯的。”这是废话,不习惯也要说习惯。 卫婉照旧是很少说话,倒是胡端娘与林宝瑟说了不少话。余蕴秀对待五人态度不偏不颇,丝毫不因为胡端娘与王沅是旧相识,就对她们另眼相看。 杏仁茶味道偏苦,王沅向来不喜欢,慢慢地抿着,趁着皇后与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偷偷地打量她,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三年的皇后生涯,让她的气质高贵端庄。 突然小太监过来禀告,“皇后娘娘,梅宝林过来请安了。” 余蕴秀道:“请她进来吧,正好大家见一见。” 梅宝林给皇后行礼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娘娘,求您让我见见大公主吧。” 余蕴秀眉头微蹙,满珠立刻开口说道:“梅宝林,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皇后不让您见大公主,是因为你患有风寒,以免传染给了大公主。” 梅宝林面色蜡黄,无精打采地说:“妾只远远地看一眼,不会传染给大公主的。” 余蕴秀道:“大公主不满一岁,身娇体弱,很容易被感染,梅宝林,还是等你的病完全好了再见大公主吧,这样对大公主也好。” 她的话斩钉截铁,梅宝林不敢再多说什么,愁眉苦脸地坐着,不再吭声了。 回到长信殿后,采青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对王沅说:“小姐,梅宝林的事情在宫里都不是稀奇事了。她原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有一次陛下喝醉酒后,皇后派梅宝林去服侍陛下洗漱,就这么着,陛下宠幸了梅宝林,梅宝林运气好,居然怀孕了,生了公主。但是陛下不喜欢她,把公主交给了皇后抚养,若不是皇后替她求情,梅宝林估计现在还混不上宝林的位置。听人说,她是趁着陛下酒醉爬床,所以才被陛下厌弃,所以她只能巴着公主,天天去椒房殿见公主,就连生病了也要去,皇后担心她传染给公主,所以不让她见公主呢。” 好吧,根据以往在家看过的戏剧,什么狸猫换太子啊,王沅本来还以为是一个皇后仗势抢夺她人子女的故事,没想到原来是一个爬床丫头失败的故事。不过从这件事能看出余蕴秀心肠确实不坏,这对王沅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有个好相处的皇后,底下的嫔妃日子总能过得顺心些。然后事情却并不像她想得这样容易。 家人子入宫,宫规礼仪都已经学好,下面就该是侍寝了,只是不知道五人之中有谁能拔得头筹。然而一直等到晚上,才得知皇帝去了昭阳殿。 …… 昭阳殿,兰草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对正在看书的冯清芬说:“娘娘,该喝药了。” 冯清芬立刻用扇子捂住鼻子,“快拿走,我不喝!” 兰草道:“这是夫人吩咐的,让您每天都不能断了。” 冯清芬站起来,接过药碗,把一碗药都倒进了花盆里,然后把空碗搁到桌子上,懒洋洋地说:“好了,我喝完了。” 兰草还要再说什么,被茜草拦住了,茜草把她拖到屋外,小声地警告她:“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主子是昭仪娘娘,而不是夫人。” “可是,这是益子汤,喝了她娘娘才能生小皇子。” 茜草道:“夫人太心急了,娘娘如今才十七岁,嫁给陛下都没满一年,用得着这么早就喝汤药吗?更何况陛下宠爱我们娘娘,娘娘怀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吴公公刚才来报了,陛下今晚过来昭阳殿,我们还是先给娘娘沐浴更衣吧。” 然而,李湛这一晚上也没能够在昭阳殿留宿。夜半时分,椒房殿的人过来扣昭阳殿的宫门,守门的人不敢阻拦,立刻带着人去见李湛,来人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利,下身见红了,已经去请了太医,特来禀告陛下。” 李湛一听说是椒房殿有事情,立刻穿衣下床,对冯清芬说了一句:“你好好安歇,我明日再来看你。”然后就去了椒房殿。 余蕴秀靠在靠枕上,满脸喜色。李湛匆匆走进来,余蕴秀捂着肚子,道:“陛下,我们又有孩儿了。” 李湛本来阴沉沉的脸上顿时狂喜起来,握着她的手,道:“这真是太好了!”尔后有忧虑起来,“刚才听人说你见红了,有没有事,太医呢?” 余蕴秀道:“没事,太医已经过来看过了,说是最近操劳过度,只要好好歇息就没事了。” 满珠端着安胎药过来,李湛接过来,一勺一勺喂余蕴秀喝药,两人之间温情脉脉。喝完药余蕴秀有些犯困,道:“陛下,妾真的没事儿,您快回昭阳殿吧,别让冯妹妹等着。” 李湛摸摸她的额头,笑道:“我今日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椒房殿陪你和我们的儿子。” 余蕴秀本来还想再劝他几句,但是药效发作,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快就陷入睡眠中。 皇后怀孕后,隆宠更胜往日。现今每个月,李湛至少有半个月在皇后宫里,然后约十天的时间在昭阳殿,偶尔一两天去去蕙草殿张婕妤那里,新来的家人子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五人之中,卫婉为人孤傲,整日待在屋子里谁也不离,其他四人算是难姐难妹,简直就是一进宫就失宠的典范。好在皇后治下严格,在衣食上没人敢亏待她们。 幸好有四人,足够凑成一桌叶子牌,每天聊着八卦,吃着瓜子,打着小牌,感情迅速升温,互相陪伴着,日子倒也能够凑合过。 胡端娘是最先沉不住气的,这日,牌友聚会,她运气不好,一直输牌,最后心烦意乱,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扔,委屈劲儿上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沅洗着牌,淡淡地说:“皇后怀着身孕,阖宫上下,不,应该是整个天下都盼着她为陛下生下龙子,这是好事,你委屈啥呀!” 公孙柔嘉看了王沅一眼,接过话头,道:“是啊,皇后有孕,是个金贵人儿,冯昭仪是大将军之女,身份贵重,咱们只好安分守己,哪能诉说委屈呢。” “呸!”胡端娘啐了一口,“什么贤后,都是骗人的,自己把陛下把持的紧紧的,我们进宫都快三个月,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着,当初选家人子是皇后发的旨意,如今把我们选进来就是当摆设!”一席话说完,她忍不住哭起来,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再这么耽搁下去,很快后宫会涌出其他的新人,自己再无立身之地了。 林宝瑟劝不住胡端娘,两人相拥着哭起来。王沅实在受不了她们的哭哭啼啼,与公孙柔嘉携手出了门。 看着庭前飞鸟,公孙柔嘉感叹:“原本进宫就是想为自己博一个出身,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吧。” 王沅道:“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或许只是我们的时间还没到。”   ☆、第 14 章(修,不是伪更) 王沅想起姐夫田迹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他日进宫,务必要爱惜身体保重身体,力求上进。苟富贵,勿相忘。”现在看来她只做到了保重身体。 一起进宫的五名家人子,胡端娘情绪开始崩溃,进宫之后就坐冷板凳的境遇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吃不下,睡不好,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林宝瑟则天生少根筋,天塌下来都可以当被子盖,什么愁绪那是睡一觉吃一顿就都忘了;卫婉孤傲,躲在屋里不与众人交际,似乎从未见她笑过;公孙柔嘉不愧是出身大族,沉得住气,王沅更多的时间,与她待在一起,投壶射覆、下棋画画玩腻了,又开始玩九连环七巧板;公孙柔嘉教王沅弹箜篌,王沅则教她做荷花茶、桂花酿、梅花糕。 进宫的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六月,时间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就到了寒梅怒放的冬日。整个掖庭只有三个地方有地龙:皇后居住的椒房殿,冯昭仪居住的昭阳殿以及太后居住的宣室殿,其他宫室则是完全靠炭火取暖。西北风刮得呼呼的响,厚厚的云层如同打湿棉被把天盖住了,王沅让采青留下一扇小窗开着,其他的门窗都关严实,王沅、采青、公孙柔嘉连同她的侍女粟米,四人不分主仆围着火盆坐着。火盆里煨着栗子、花生、白薯,整个屋子里都食物的香味,暖烘烘的。 公孙柔嘉小心地掰开烤白薯,道:“我在家时,母亲管的可严了,从来不让我碰这些,沅儿,你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王沅扔了一个栗子到嘴巴里,“这算什么,以前下大雪的时候,我还跟我二哥抓麻雀儿烤着吃;到了夏天就烤知了吃,趁着天黑,在树下生一堆火,然后使劲摇树枝,知了就都飞进火了,可好玩了!” 公孙柔嘉与粟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要是放在公孙家,至少要禁足三个月。 王沅笑道:“这都是我七岁之前的事情了,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不大管我,后来八岁送了我去江都外祖家,这些事儿再没有做过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怀念小时候。” 公孙柔嘉叹为观止,“真好,这算是山野之乐了。” “砰砰砰!”房门突然响起来,采青走到门边问:“谁呀?” “是我。”是林宝瑟的声音。 采青开门让她进来,林宝瑟搓着手进来,跺跺脚,“哎呀,王姐姐,你这里真热闹。” 王沅冲她招招手,“过来吃烤白薯。” 林宝瑟解了披风,围着火盆坐着,拿着烤白薯慢慢地啃着,高兴地说:“真好,我回去也弄点白薯栗子放在火盆里烤,又暖和又好吃。” 公孙柔嘉细心把栗子用小刀挫开一道口子,然后递给王沅与林宝瑟。 林宝瑟笑嘻嘻地说:“还是这里好玩,胡姐姐近来脾气变得怪怪的,喜怒无常,本来我跟她很要好的,可是她又突然不跟我玩了,刚才还发脾气把我赶出来。”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高兴的表情散去,一脸郁闷。 王沅浑不在意,近一个月来胡端娘哪天不是要发作下,采青还惋惜过她的芍药,天天都挨骂。 公孙柔嘉不是八卦之人,闻言只是抿着嘴笑了笑,不多说什么。倒是她的侍女粟米很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林宝瑟道:“今日一大早胡姐姐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然而连皇后的面都没有见,就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宝珠给请出来了。胡姐姐回来就发脾气了,我去劝她,她也不听,还说什么皇后是奸诈之人,故意拦着不让她见陛下,当年要不是她年纪太小,就是她嫁给陛下了,时运不济。” 林宝瑟讲的很详细,把胡端娘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王沅不禁仔细打量她,看来还真不能小瞧她了,这姑娘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身形微胖,一副天真可怜的样子,胡端娘若不是把她当朋友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可是没想到转眼她就把胡端娘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别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到了午膳的时间,林宝瑟就离开了。采青与粟米结伴去御厨房取午膳,回来后,采青兴高采烈地说:“小姐,外面下起来鹅毛大的雪,估计用不了多久,地上都会全白了。” 粟米是务实派,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道:“今日的午膳有热烘烘的八宝鸭子汤、牛肉羹、还有水嫩嫩的小萝卜,吃饱饭才是正经。” 王沅用鸭子汤泡了一碗饭吃,公孙柔嘉也吃了不少,吃过饭,午睡了半个时辰,再看窗外,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王沅想起了御花园的凌波湖,于是说:“柔嘉,不如我们去凌波池赏雪?” 公孙柔嘉拍手称好,采青、粟米阻止不住,只能备了小火炉、金华酒,四人穿着厚厚的斗篷走出门去,北风卷着一阵雪沙子,差点迷住人的眼睛,即使是斗篷遮的严实,仍然有几粒雪沙子吹道脖子里,立刻就化成雪水,冰凉一片。 采青担心王沅冻坏了,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天儿太冷了,别给冻得生病了。” “这宫里憋得慌,还不许我们出来玩玩。”王沅一步也不停地往前走。 粟米则忙着劝公孙柔嘉,“您身子本就弱,哪里经得住这大风大雪?” 公孙柔嘉捂着双手哈了口气,道:“我没事的,我可不希望雪下小了,燕塞雪,片片大如拳,嗯,拳头还不够,得像席子一样大才好。” 她说起俏皮话来逗得人哈哈大笑,王沅只顾着笑,没留神,一脚踏进冰窝里,踩碎了冰,鞋子浸入水坑了,幸好穿的是皮靴,鞋子里总算是没进水。 凌波池面早已结冰,被白雪覆盖,水天一色,既没有人影,也没有鸟声。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上了池边的凌霄阁,站在二楼的窗外可以看见半个皇宫,连建章宫都能看见。采青与粟米生炉子温酒。 这时,有个穿靛蓝色皮袄作宫女打扮的人上楼来,先是打量了屋里众人,然后仰着脖子,拿出蕙草殿的令牌,不客气地说:“我是蕙草殿张婕妤的侍女杨花,婕妤娘娘等下过来凌霄阁赏雪,请你们离开吧。” 酒才刚刚温热,就被人驱逐,采青不忿,“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放肆!”杨花大声喝道,“婕妤娘娘是金贵人呢,你们是什么人,敢对娘娘不敬?”整个掖庭有品级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位,张婕妤惹不起的也就那三位而已,眼前区区这几人,杨花丝毫不放在眼里。 王沅顿时火起,上前两步,公孙柔嘉忙着捉住她的手,冲她摇摇头,“沅儿,不可冲动!” 从凌霄阁回来,王沅心里一直不得劲,公孙柔嘉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我是宫里的尴尬人,无名无分,这事儿就算是闹到皇后面前也是我们理亏,”她苦笑道,“更何况皇后正怀孕,身体虚弱,我们根本就见不到皇后的面。” 王沅何尝不明白她说的道理。天下之大,却没有太平的居住之地,姐姐嫁给田迹得到夫婿庇佑,却还是要操心妻妾嫡庶的事情;自己进来这宫里,衣食供给绰绰有余,皇后对人不苛刻,可是日子同样不好过,一个小小的张婕妤就敢随意驱逐她。田迹告诫她要“勉力求进”,并不是一句虚言,至少她想后半生过得好,就得有一个孩儿,有了孩儿别人才不敢小瞧,若是运气好,是个儿子,以后随着儿子去封地做国太后,这才是最好的出路。   ☆、第 15 章(捉虫) 王沅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九连环,采青走进来问道:“小姐,潘女史遣人来问您这儿还有荷花茶吗?” 王沅顿时来了劲儿,将九连环扔到一边,“我记得还有一盒子,都给她吧。” 采青一边翻箱倒柜找装荷花茶的盒子,一边说:“潘女史可真奇怪,大冬天的偏偏喝荷花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好我现在没什么事儿,我亲自给潘女史送过去。” 潘女史曾教导家人子宫里礼仪,她虽然看着严肃,但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当初如果不是她在皇后面前为家人子据理力争,估计王沅等人要被大长秋孟昭姬所谓的规矩折腾的够呛。王沅感激她,做了荷花茶、桂花酿等都送了一些给她,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知起来。 王沅渐渐知道她的一些事情,潘女史本是太宗晚年进宫的女官,从最低等的女官做到了中宫学士史的位置,负责掌教后妃礼仪文学等事宜,但是现今皇后更加宠信孟昭姬,并不召潘女史授学,致使她渐渐边缘化。如今潘女史只能做一些教导家人子礼仪、整理宫中存档典籍的工作,皇后面前的差事挨不上边。 王沅穿上裘衣,带着采青去了潘女史的住处。 潘女史正在写字,见王沅过来了,迎她进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道:“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王沅捧着热茶坐在榻上,扯过毛毯盖在膝盖上,这才回答:“我特地过来给你送茶。” “多谢你的茶了,往年我也做过,但是味道没有你这个好。”潘女史整理书案,清洗毛笔。 王沅道:“这是我外祖姚家的秘方,有一个特别紧要的步骤在里头,来,你给我笔,我写下来给你。” “不了,”潘女史拒绝了,“既然是别人家的秘方,我就不能再要了。” 好吧,她这么严肃,王沅只能说:“那我每年多做些送给你吧。” 两人下了几盘棋,潘女史突然问道:“王姑娘,你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王沅正在考虑下一步棋该走哪里,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问什么。 潘女史搁下棋子,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们五名家人子进宫快有半年了吧?可惜了,连陛下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这话说得王沅有些脸红,勉强道:“时运不济罢了,这都是命。” 潘女史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什么命了,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王沅伸手指指天花板,“女史,目前我的命还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潘女史给她续了一杯茶,慢慢地说:“据我所知,皇后怀孕后,身体虚弱,诸事都顾及不过来,因此你们的侍寝名牌还没有制作。陛下在前朝日理万机,回到后宫,皇后占据他的大半精力,剩下还有冯昭仪、张婕妤她们,陛下根本没有机会想到你们,前些日子,安阳大长公主又给陛下进现了两名舞姬。时间长了,再有新人进宫,你们这些旧人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王沅的身上冒出一阵冷汗来,很快冷静下了,道:“女史既然跟我说起这个,那么我便向女史讨个主意,我该怎么做?” 潘女史却给她讲起前朝旧事来,前朝朱皇后进宫一年未得到帝宠,后来宫中释放宫人出宫,朱皇后终于得见天子,哭着请求天子释放她出宫回家,因此得到天子的怜爱,继而生下皇子,登上后位。 “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因着皇后怀孕,陛下准备大赦天下,放一批宫女出宫。而且我朝旧事,也有未曾收过宠幸的家人子被释放出宫,趁此机会,你们可以有两种选择,或者干脆出宫算了,或者留在宫里搏一搏。” 王沅道:“女史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宫与家人团聚。” 潘女史叹一口气,“我已经四十了,父母俱亡,家中已无牵挂,在宫里生活了半辈子,已经习惯了,再让我出宫已经不知道怎么生存。你还年轻,只要迈过了这道坎,大有前途。” 王沅从潘女史的住所回来后,立刻就去了公孙柔嘉处商量此事,公孙柔嘉沉思片刻道:“只能这样拼一拼了,只是这事儿还得大家一起去做,不能我们白白冒着风险做了。” 两人先去找了胡端娘,她很爽快地说:“行,反正大不了我回家去,现在这样在宫里待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林宝瑟则说:“姐姐们怎么做,我就跟着做!” 至于卫婉,她一向不与众人交际,王沅则故意让采青与粟米在院子里讨论这件事情,让卫婉的侍女听到了。果然卫婉很快就来找她们了。 潘女史将她们五人的名字添加在出宫的宫女名单中,这份名单最后被送进了椒房殿。 余蕴秀的肚子已经有七个多月大了,太医嘱咐要多走走,宝珠扶着她在殿里走动,满珠从殿外走进来,请示道:“娘娘,明日那些宫女就要出宫了,现她们正在殿外候着,想给您磕头谢恩,您要不要见见她们?” 余蕴秀道:“她们进宫服役,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我去见见她们吧。” 宝珠道:“娘娘,外面冷,您何必出去,让她们在殿外磕三个头就行了。” 满珠不悦,“宝珠,你这是什么话,娘娘出去见见她们,施恩于她们才能体现出娘娘的贤德。” 她替余蕴秀披上披风,扶着她径直出去,留下宝珠在身后吹胡子瞪眼。 余蕴秀脸上含笑,看着众人磕头,然后挥手让她们起来,满珠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一一的分给众人。 突然间余蕴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满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王沅等人,胡端娘心里愤恨,与皇后的眼神对上后,立刻站了出来,想想在宫里的心酸事儿,她的眼泪立刻就掉下来,王沅等人站在她的身边,也默默地擦眼睛,王沅本来是哭不出来的,采青把她的手帕在辣椒水里泡了一夜,只要轻轻地碰上眼睛,泪水就哗啦啦地掉下来,一时之间只听见这五人的哭泣之声。 胡端娘泣道:“妾本为了服侍陛下与皇后娘娘才进宫,想来是妾才疏学浅,相貌粗鄙不堪,所以不得陛下与娘娘的喜欢。既然如此,妾求皇后娘娘,让妾归家吧。” 余蕴秀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愣住了,幸好满珠机灵,先让人把其他宫女们送出宫,王沅等五名家人子则先留下来,然后又派人请了大长秋过来。 孟昭姬过来后先请罪,“是臣的失误,臣应该早些想到这些事情。” 余蕴秀躺在靠枕上,喃喃道:“与你无关,陛下嫔妃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她有私心,在民间时,她与李湛是恩爱夫妻,再没有第三人能插进他们之间。然而来到宫里之后,李湛虽然一样爱护她,但是他也渐渐去别的女人那里。怀孕之后,李湛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两人如同民间夫妻一般,她太过贪念,这次选进宫的家人子本该早有安排,她借着怀孕这件事有意无意地忽视过去了。 孟昭姬道:“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把这事先圆过去,决计不能放这五人出宫。” 满珠不解:“这是为何,她们愿意出宫,遂了她们的心愿,不是挺好的?”而且陛下身边也会少五个美人,这对娘娘来说是好事情。 孟昭姬看了她一眼,直接对皇后说:“娘娘,您还记得臣曾经给您讲过的周礼,天子妃嫔有定数,如今陛下因为爱重您的原因,宫里连三夫人都没有,冯昭仪都只能屈居九嫔。但正因为如此,您更要小心行事。臣斗胆,您在宫里能够立足,第一靠的是陛下的敬爱,第二则是要靠名声,只要能贤德的名声传到朝堂民间,届时自然有人为您说话,切不可因小失大。” 她这是在劝诫皇后不可嫉妒,陛下富有四海,嫔妃只会越来越多,皇后既得陛下的爱重,又有子嗣,已经占据了天然的优势,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名声经营好。 余蕴秀握着孟昭姬的手,道:“你能说出这些话来,可见是真心为我考虑的,是我太贪心了,比起历朝历代的皇后,我不知多幸运了,太过贪心反而会折煞了福气,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昭姬,你替我拟折子吧。” “诺。”孟昭姬欣慰于皇后终于想通了。 王沅等人是正经遴选出来的家人子,所以册封的分位都不算低,余蕴秀把册封家人子的折子交给了李湛,并且向李湛请罪,“这些事情原本早就该办了,妾因为怀孕的缘故耽误了,请陛下责罚。” 李湛拉着她坐到身边,“你我夫妻说什么这么见外的话。”他看了看折子,笑道:“哦,时间过得真快,她们都进宫半年了,你不提我还都忘了。” 余蕴秀指着折子说道:“端娘与王氏是故人之女,封为婕妤,公孙氏为美人,林氏与卫氏为才人,陛下,您看这么样?” 李湛合了折子,笑道:“你这样安排很好,来,让我看看我们的儿子在干什么。”他把手放在余蕴秀的肚子上。   ☆、第 16 章 建章宫前殿是李湛处理政事、召开朝会的地方,他的起居则是在后殿,当然这是在不回掖庭的情况下。毕竟不是在椒房殿,余蕴秀有些羞涩,轻轻推了他一把,“这里是建章宫,不太好吧?” “你呀,就是太谨慎了,不用担心。”李湛索性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仔细聆听。 余蕴秀问她听出了些什么,李湛摇摇头,“这小子好安静啊,跟他哥哥完全不同,我记得顼儿在你肚子里拳打脚踢的。” 余蕴秀笑道:“我觉得这次应该是女儿,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我巴不得有个女儿呢。” 李湛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女儿也好,儿子也罢了,咱们长长久久,至少要生十个孩儿。” 其实女儿也不是没有,梅宝林去年就生了一个女儿,现在还到一岁,养在椒房殿偏殿,余蕴秀是为母之人,深知作为母亲的心情,于是道:“陛下,不如把徽娟送到兴庆殿让梅宝林养着吧,妾也是母亲,看着她们母女分离怪不忍心的。” “你是嫡母,”李湛脸上的笑容消逝了,“徽娟就是你的孩子。” 余蕴秀握着他的手,声音柔和而坚定,“从礼法上来说,妾是她的嫡母,但是从人情上来说,徽娟是梅宝林十月怀孕生出来的,嫡母要尊敬,生母的恩情也不可忘。” 李湛的生母石良娣就是哀思太子李成昭的妾妃,所以在民间时,有人直接称呼他为石皇孙。时人把生母看的极重,余蕴秀有自己的孩子,也并不愿意落下夺人之子的名声。 “你永远是这么善心,我只是担心你被人欺悔,”李湛拍拍她的手,叹道:“行吧,把徽娟送到梅宝林那里吧。” “有陛下在妾什么都不担心。”余蕴秀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像一株柔弱的丝萝。 李湛忍不住要为她打算,使她的家族强大,能够做她与顼儿的后盾。他吩咐侍从送余蕴秀回椒房殿后,立刻让张让传大将军冯熙、御史大夫公孙敬进宫。 见到两位大臣之后,李湛直接说:“我欲封皇后之父余文汉为平恩侯、光禄大夫,叔父余武修为昌成君,皇后之兄余嘉、余寿为侍中。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冯熙摸着胡子不语,公孙敬与他同为太宗留下的辅政大臣,但是现在冯熙总领朝政,地位明显在他之上,公孙敬侧眼看到冯熙脸色不好,心中一乐,能让冯熙不顺心,他就顺心。但是他还是有理智的,光禄大夫,正一品的职位,余文汉一介狱卒,寸功未立,如今依靠皇后女儿,竟能跟自己平起平坐,这如何能忍? 他与冯熙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双双拱手道:“陛下,不可啊。” 然后冯熙老话重提,余文汉曾经犯有盗窃之罪,而且凭他的才能,无论如何是不能胜任光禄大夫的职位。公孙敬则讲起了庄公克段于鄢的典故,太过抬举余家人,反而会对他们不利。 李湛面带微笑的听他们说着,待他们说完之后,道:“李顼是朕的长子,也是日后的太子,太子的外家如何能是白身?” 这是李湛第一次提起立太子的事情,皇后余蕴秀所出的李顼是他唯一的儿子,今年四岁,聪慧而有仁心,现已经聘名师教学,如无意外,李顼就是未来的太子,国朝有了太子,才会更加稳定。冯熙与公孙敬虽然不愿意看见余家凭着裙带关系崛起,但是他们毕竟是效忠大周的,要为太子考虑,但是光禄大夫…… 李湛见他们二人有松动的迹象,忙道:“这样吧,册封余文汉为关内侯、建章监,如何?” 李湛向来十分敬重冯熙,但凡朝政上冯熙决定的事情,他从不异议。只有在册立余蕴秀为皇后,以及册封余家人的事情上坚持过,现在他都已经退了一步,冯熙与公孙敬不能再不给他面子了,只能同意了。 出了建章宫,公孙敬哈哈大笑:“冯熙,你我枉称三朝元老,竟然被皇帝给耍了!” 冯熙面皮白净,一把好胡须,人称“美须公”,他捋了捋胡子,道:“我奉太宗遗命辅政,只能竭尽我所能。这大周天下都是皇帝的,他会慢慢学会如何管理天下。”李湛以退为进的伎俩,他早已看出来了。当年冯熙作为臣子冒大不稽废除昌乐王李成贺的皇帝之位,留下心悸的毛病,李湛聪明远识,有明君之相,自己总算是没有辜负太宗。 公孙敬看着大义凛然的冯熙,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哼,装相,不然为何把女儿送进宫里。” …… 次日,王沅用过早膳后,就有小太监过来传旨。五名家人子齐刷刷地跪下听封。 “……胡氏为婕妤,赐住椒风殿;王氏为婕妤,赐住明光殿;公孙氏为美人,赐住南薰殿,林氏与卫氏为才人,赐住长庆殿……” “谢主隆恩!” 林宝瑟嘟着嘴巴,拉着胡端娘的手,道:“端娘,咱们现在有名分了,真好,可惜我不能跟你一起住。” 胡端娘喜出望外,婕妤秩正三品,湛哥哥心里果真有她,肯定是余蕴秀那个恶妇阻止,湛哥哥最开始才不封她的。她的眼光瞟到唯一与自己一样被封为婕妤的王沅身上,身姿颀长,鹅蛋脸儿,吹弹可破的皮肤,也是美人儿,她有什么特别能够被封为婕妤? 采青高兴地说:“小姐,咱们今日就可以搬到明光殿去住了,再不用住着向北的屋子了。” 粟米说:“你该称呼婕妤娘娘了!” 对于可能就下辈子居住的明光殿,王沅心里很痒,也想去看看,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去向皇后谢恩。 五人去了椒房殿,作为有品级的嫔妃,连皇后宫里的侍人都不能慢待,立刻就去回了皇后,王沅感叹:“今日之前,连椒房殿的门槛都摸不到,如今却是被人尊重以待。” 胡端娘小声啐道:“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今日正是众嫔妃三日一请安的日子,王沅等人进了椒房殿大殿,就见到大殿里香风扑鼻,各色美人,如同一图优美的仕女图画。 众人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大礼谢恩,余蕴秀笑道:“平身,今日众位妹妹都在,趁此机会大家相见一番。” 冯昭仪是九嫔之首,皇后之下的第二人。王沅等人给她行了礼,冯昭仪回了半礼,冯昭仪穿着泥金衫子,头戴珍珠冠,雍容华贵,恍如神仙妃子。王沅心里暗想,冯昭仪出身顶级勋贵冯家,从小千娇万宠,生在人间富贵牡丹花,以一般人的眼光看,她其实比余蕴秀更像皇后,无奈,时也,命也。 冯昭仪声音悦耳如清泉,柔声笑道:“我总觉得这宫里不太热闹,现在好了,有来了五位妹妹,更有趣了。” 之后就是张婕妤、戎美人、梅宝林等人,梅宝林本是皇后的宫女,成为嫔妃十分不光彩,加上不受宠,她在宫里老实木讷,行过礼后,就坐在一边不再吭声了。戎美人是皇帝姑母安阳大长公主送的,很会漂亮话,“进了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皇后娘娘仁慈、昭仪娘娘温柔,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张婕妤脸上有点不好看,原本她勉强能捡捡皇后与昭仪的漏,这一下子来了五个美人,其中还有两个婕妤,这怎么能够让她不忌惮。 王沅作为新人,互相见过之后,就默默地坐着喝茶,观察其他人,但其实也真没有发现什么。李湛的嫔妃太少了,她本以为皇后与昭仪会隐隐对势,然而她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皇后与昭仪相处的犹如一对亲姐妹,进贡的宝物皇后都是让人送到昭阳殿,让冯昭仪第一个选。冯昭仪家里送来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也派人送给皇后,两人亲亲热热的,后宫一片和谐。除了张婕妤一直都在谄媚地捧着冯昭仪,而冯昭仪只是偶尔搭理她几句。 出了椒房殿,王沅小声对公孙柔嘉说:“柔嘉,这宫里与我想的不同。” 公孙柔嘉淡淡一笑,“有什么不同,还是那句话,安分守己、低调行事,服侍好陛下与皇后,自有我们的日子过。” 她虽是公孙氏的女子,但是与公孙敬早已出了五服,进宫就能得到美人的封号暂且就足够了。陛下继位不过三年,日后就算是凭着资历,在后宫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王沅明白她的意思,皇后也好,昭仪也罢,都是压在她们肩上的两座大山,千万不要与她们争锋,安分守己。 掖庭分为东西两部分,掖庭东的宫殿是留给皇子居住的,掖庭西的宫殿则是后妃们居住的地方。除了椒房殿与昭阳殿规格大,装饰华美之外,其他的宫殿都差不多格局。王沅居住的明光殿,分为前殿与后殿,带两个小院子。里面都已经布置好了,除尘,铺上被褥、帐子及日常用品就可以直接居住了。 采青本来想着点上瑞脑香,被王沅制止了,“去院子里折几枝腊梅花放在花瓶里,然后在屋子里摆上苹果橘柑,既漂亮,又有天然的香味。” 正三品是一道坎,很多的待遇就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嫔妃才有,就比如说明光殿有了小厨房,王沅的膳食可以不必从御厨房走。御厨房的饭菜,夏天还好说,冬天,饭菜从御厨房端回来就已经冷了,菜上面的猪油都结块了。终于可以在皇宫的东西吃上火锅了,王沅立刻让人吩咐厨房准备火锅,然后再让采青去南薰殿请公孙柔嘉过来,采青正要出门,就有太监过来传旨了,陛下今晚过来明光殿。   ☆、第 17 章(修文) 采青问:“火锅还吃不吃?” 王沅斩钉截铁地说:“吃饭皇帝大,就算是皇帝要来,饭还是必须要吃的。”而且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那还请公孙美人过来吗?”她继续问。 王沅一不小心就在五人之中拔了头筹,今晚李湛要过来,她再把公孙柔嘉请过来用膳,怎么都觉得有点炫耀的意思了,罢了,她摆摆手,“算了,下次吧!” 黄澄澄的铜炉火锅,中间空心,放置木炭,牛骨熬汤打底,多多搁上辣椒花椒,三盘子五花肉、牛肉、羊肉切得薄薄的,绿油油的萝卜缨子、白菜梗儿等菜蔬。王沅看了看,问道:“怎么少了韭菜与芫荽?” 采青边替她涮菜,边回答:“这两种菜味道大,您还是改天再吃吧!” 也是,吃了这些再怎么漱口都还会有味道了,没有就没有吧,萝卜缨子涮着也蛮好吃的,沾上红油调制好的芝麻酱,与羊肉片一起放进嘴巴,鲜香可口,还能解腻。只是一个人吃火锅到底有些闷,在家时,采青还敢跟她一起坐下来吃火锅,入宫后便谨守宫规,从不越矩。 婕妤配有四个大宫女,除采青之外,另外又来了三个,分别叫做金桂、鼠尾、金珠。另有两个小太监张山与钱丰。王沅觉得他们的名字都挺好的,仍旧是按他们本来的名字叫。 用完晚膳,采青带着宫女们准备好热水,王沅靠在浴桶里,热水滋润着皮肤,浑身都放松下来,金桂拿着两个透明的瓶子走进来,问道:“婕妤,用木樨露还是玫瑰露?” 王沅凑上去闻了闻,木樨就是桂花,香味太过浓厚,她指了玫瑰的,“用这个吧!” 当家人子与当婕妤真是完全不能比了,以前缩在长信宫的那间小屋,哪有现在这么舒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让她回去住长信宫那真是不行了。 沐浴过后,浑身再抹上香膏,王沅见鼠尾又拿起一盒子香膏要往她腿上涂抹,连忙曲起腿,“好了,够了,再抹我都能把自己给迷晕了!” 换上衣服后,采青神神秘秘地把其他人都叫出去,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来塞到床上,低着头羞答答地说:“这是个潘女史让奴婢交给您的。” “什么书啊,你脸怎么这么红?”王沅捞起书,念道:“素女经。” 采青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耳朵烧得通红。 王沅莫名其妙地翻开了书,“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欲者,人之利。本存利资,莫甚乎衣食。既足,莫远乎欢娱。至精,极乎夫妇之道,合乎男女之情。情所知,莫甚交接。其余官爵功名,实人情之衰也。……男女交接而阴阳顺,故仲尼称婚嫁之大。” “咦——”王沅扔下书,捂住了脸。学习宫廷礼仪的时,有老嬷嬷讲男女敦伦之道,还给她们看过欢喜佛,众人都是出自良家,哪里好意思看这个,都混了过去,根本就没仔细听。潘女史给这本《素女经》图文并茂,里面的人物景色画的十分精细,配以七扭八歪的姿势,王沅的脸上已经充血了,抬头看看采青,撩起帐子捂着脸,王沅见她的样子,反而笑了。她捏起拳头,给自己鼓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连圣人孔子都说婚嫁之大,怕什么。 于是,她又翻起书来,正看得起劲,忽听外间传报:“陛下驾到!” 李湛大步走进屋子里,王沅连忙将书塞到枕头下面,下床迎驾,“恭迎陛下!” 王沅有些紧张,咽了口水,问道:“陛下,用过晚膳没?” 李湛道:“已经用过了。”声音清朗,听得很舒服。 然后王沅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拿眼睛去看采青,采青福至心灵,道:“奴婢告退。”然后款款退出了房间,把门关好。 王沅心里急得不行,毕竟这是第一次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同处一室,采青这个不仗义的家伙! 李湛也在打量王沅,她现在的模样依稀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特别是那对浓黑英气的眉毛,圆圆的小鹿眼。今日张让把侍寝的牌子拿来时,他的目光在那一溜名牌上扫过,目光就落在了王沅的名字上,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子是否还如同小时候一样有趣。 “坐吧。”李湛说。 王沅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只能看见李湛的衣角,她好奇他的面容,偷偷地掀起眼皮瞧了一眼,正好与李湛的眼神对上,忙不迭地收回眼神,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地坐好。 房门被敲响,小太监在外面说:“陛下,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李湛说:“端进来吧。” “诺。”小太监推开门,端着一盘子水灵灵的桃子进来,放下后,又轻轻地退出去。 “吃吧!” 王沅懵了,这是奉旨吃桃子吗?不过大冬天里居然还有这么新鲜的桃子,她抓起一个桃子,啃了一口,毕竟不是季节货,这桃子算不上清甜多汁,带点淡淡的涩味,不过冬天连蔬菜都没有多少吃的情况下,能够吃到桃子也是非常不容易了。王沅一小口一小口的把桃子啃完了。 李湛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个小松鼠,笑道:“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 “嗯?”王沅愣住了,抬头看他,一双波光盈盈的眼睛里尽是迷茫之色。 李湛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咦,都没见你说过话,你以前不是挺爱说话的?” 王沅仔细想了想啊,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曾经买丰熙楼的蟹粉包子给她吃的那个少年,她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后来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觉得我太胆大了,很快就送我去江都姚家,我外祖家,那边事情多,我就忘了……” “江都么?”李湛在当皇帝之前,当过几个月的江都王,江都算是他曾经的封地,虽然他一步也没有踏入过。 “江都的风景如何?”李湛问。 一说起熟悉的话题,王沅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外祖母虽然管她和几个表姐妹们很严格,但是对她们很慈爱,带她们去逛“三月三”的庙会,水调江南,粉墙黛瓦乌篷船,还有江都美食,生煎包、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 最后王沅问道:“陛下,你现在还斗鸡吗?” 李湛道:“进宫之后就没有玩过了,大将军说玩物丧志。”有昌乐王李成贺的前车之鉴,他是半步都不敢行错,事事听从大将军,自从冯昭仪入宫后,他才敢稍稍放松。 王沅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李湛感叹:“不敢说苦,比起先祖一介白身,揭竿而起,反抗暴虐的前朝,我的这些不算什么。” 当然是啦,而且您算是运气非常好了,王沅在心里说,哀思太子全家都死干净了,李湛运气好,硬是活下来,之后居然还能坐上帝王之位,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呀,当然这话王沅不敢说出来。 王沅遗传到王奉光几分疏朗仗义的性子,与李湛很是谈得来,最后她发现,这位陛下,实在是有些话痨,可能是在朝堂上每天捏着鼻子听着冯熙、公孙敬等人的指挥,见到王沅这个熟人,就开始说起话来。后来,两人还拿出骰子来,猜了几回大小,有输有赢,气氛越来越好。 终于到了深夜,该睡觉的时候了,李湛也不需要人伺候脱衣,自己开始脱衣服,王沅趁着他不注意,飞快地跳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卷饼状。 李湛也躺了下来,今日本来已经有些劳累,再加上聊了这么久的天,他闭着眼睛打算睡觉了,但是对面女子身上的香味一阵阵袭来,他自问不是柳下惠,而且来自己的妃子这里,总要做什么,大手一揽,轻轻松松就把王沅从被子里挖出来。 虽然屋子里放着炭盆,很暖和,但是王沅身上还是一抖,鸡皮疙瘩冒出来,她伸手撑住李湛的胸膛,结实的胸肌富有弹性,王沅不自觉摸了一把,脑袋里回想起《素女经》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直到耳边传来李湛低沉的笑声,她才清醒过来。 李湛熟练地剥掉她的衣服,两人坦诚相见,王沅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下一步的到来,然后身上的人突然不动,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李湛不知什么时候翻出她那本《素女经》,正盯着看呢。 王沅捂住眼睛,道:“这是潘女史给我的。” “哦,潘女史管理后宫典籍,难怪会有这样的书,嗯,不错。”李湛把书扔到一边,肆意地挑拨她。 王沅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老鼠,而他就是逗老鼠的猫,她气性上来,把什么羞涩全部抛之脑后,翻身坐在他的身上,眼带挑衅。 李湛看她的样子好笑,凑上去,亲了她一下,然后翻身把她带进了重重锦被之间。 王沅自小便聪慧伶俐,读书时能举一反三,她之前看过的《素女经》招招式式印在脑海中,最开始她与李湛算得上势均力敌,然而她的力气毕竟不如男人,再加上新手上路,于熟练程度上还差那么一点。 两人折腾了大半夜,才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身边有动静,王沅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做起来,“陛下,妾服侍你穿衣。” 李湛笑了,“朕自己来,你再睡一会儿吧。”对于昨晚他挺满意的,这个女子确实有趣。   ☆、第 18 章 既然李湛不需要服侍,王沅拥着被子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摇晃床头的铃铛,采青带着金桂、鼠尾、金珠等人走进来,服侍她洗漱。王沅下床,一个踉跄,幸好被采青扶住了,腰酸腿疼的。 采青脸上带着笑意,低声说:“恭喜婕妤了!” 金桂与鼠尾忙着换被褥,整个屋子里一片喜气洋洋。王沅想起昨夜,脸颊有些发烧,连忙拿热毛巾敷脸。 等金桂她们出去后,采青悄悄地问:“您身上疼不疼?潘女史给了药,我给您擦擦吧。” 潘女史,又是潘女史,王沅很感激她,但有时候也想,她这么帮自己到底图什么呢,目前来说,自己好像还不能回报她什么。 采青见她发愣,又问了一遍。王沅明白她的意思了,摆摆手,“不用了。”李湛挺怜香惜玉的,动作温柔,她身上并不太疼。 采青道:“陛下真是好伺候的人,对我们下人也和气。” 王沅想起昨天李湛不摆架势,自己能动手做的事情都自己做了,丝毫不要人伺候,也点点头,道:“嗯,陛下在民间长大,从小见惯普通百姓的生活,能够知道民间疾苦,体谅别人,因此对宫人很仁慈。”看来父亲说的没错,李湛确实一个很不错的人,出身囹圄,身上却不带一丝阴郁之气,脾气好,还能体谅人。在他的手下讨生活,应该会比较容易吧。 金珠端着早膳进来,王沅刚用完早膳,就有太监带着李湛的赏赐过来,一大一小的两个箱子,大箱子装着锦绣华贵的布匹,小箱子则装着一套东珠首饰,拇指盖大的珍珠攒成一朵宝光灿灿的珠花,从花心里坠下三颗绿盈盈的玉石。 “真漂亮啊!”采青惊叹了,然而再看看金桂她们波澜不惊的表情,她赶紧把自己的惊叹收回去。 金桂道:“确实很漂亮,但是不精巧,有一回,我见着冯昭仪带着一根金簪,那才精巧呢,小小的簪头竟然是八仙过海,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王沅听着她们在讨论首饰,心中暗笑,果然女孩子们的话题里永远有首饰。冯昭仪有的她不羡慕,这套东珠首饰算是李湛对她的肯定与认可,现在该想想怎么回馈李湛了,毕竟有来有往才能把关系巩固的更好嘛! 王沅的目光放在了锦缎上,她的女工一向都不好,若是给李湛做衣服,肯定比不上宫里的绣娘,估计李湛也不会穿,还是做几双袜子吧。李湛敬爱皇后,也可以从皇后入手,她的孩子快出生了,正好一并做几件小衣服。 “金桂,你去帮我找几匹棉布来,我准备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做点东西。”王沅吩咐道。 金桂对自家婕妤求上进的行为表示很欣慰,但是棉布,那是平民百姓才用的,给陛下和皇后做东西也太拿不出手了吧,于是建议道:“棉布有些寒酸,不如用锦缎好,婕妤,您看着蜀锦多华贵,用这个做东西陛下跟娘娘肯定喜欢。” 昨夜王沅就见着李湛的内衣是用普通棉布做的,可见他就是习惯于穿这种,锦缎虽然华贵,但是论起柔软吸汗以及舒服程度,那是远远比不上棉布的。 她还没有对金桂解释什么,采青先把金桂训斥了一番,“婕妤说什么哪有我们奴婢还嘴的余地,你照着婕妤的话做就行。”她十分了解王沅的脾气,她若是以商量的语气说话,那么她们可以给予建议,但此刻她是吩咐命令的口吻说的,所以只需要顺从就从。 “诺。”金桂低着头回答。 王沅看着采青,满意地点点头,采青能镇住这一帮人,很好。 金桂被训斥了,鼠尾的嘴角翘了翘,忙着走上前来,道:“婕妤,奴婢在家时,曾经学过推拿,不如奴婢给您推拿一番?” 昨夜还是比较激烈的,王沅正觉得腰酸背痛,鼠尾上来求表现,她赞许地看了鼠尾一眼。 金桂本来在三人中隐隐占先,鼠尾就看不惯她那副拎不清的性子,人活着不是为了混吃等死,既然已经跟着婕妤了,就要好好伺候婕妤,婕妤好了,她们做奴婢的才会好。采青是婕妤从家里带进宫的,自然比不上,但是婕妤身边二把手的位置,她总是能混到的,更何况她在宫里时间长,结交的朋友多,采青有采青的用处,她有她的用处。 金桂眼睁睁地看着鼠尾替王沅推拿,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婕妤开颜。金珠则走到采青的面前,讨好地说:“采青姐,我去替婕妤找棉布。” 采青道:“你是个好姑娘,去吧!” 鼠尾手法熟练,力度适当,在她的推拿下,王沅浑身都放松下来,喃喃:“不错,真舒服。幸好不用日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不然就难过了。” 鼠尾笑道:“这是因为宫里有太后在的缘故,从辈分上算太后是殿下的婶娘,太后身体柔弱,需要好好休息,因此才让陛下与皇后三日一请安,皇后不敢越过太后去,所以嫔妃们也是三日一请安。” 田迹给王沅简单地讲过太后的事情。太后樊丽华是太宗皇帝三大辅政大臣之一郎中令樊少夫的长孙女,十四岁就被家里送进宫成了李成晗的皇后。樊丽华是个命苦的,祖父樊少夫与冯熙别苗头,被冯熙联合公孙敬给灭了,幸亏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冯熙的外甥女,因此才能幸免于难,继续当她的皇后,然而好景不长,李成晗登基后仅仅六年就病逝了,樊丽华正当灿烂的双十年华就做了寡妇,虽然成为了太后,但只是表面的风光,内里的心酸有谁能知。 鼠尾讲起了宫里的小八卦来,“其实国朝以孝治天下,反正太后无儿无女,只是一个摆设,最开始的时候,陛下是每天晨昏定省,雷打不动地去向太后请安,但是太后年纪比陛下还小两岁呢,宫里就有人说闲话了,所以为了避嫌陛下也只能三日一请安,每次带很多人,乌怏怏的立在宣室殿的大殿。” “这样啊。”王沅时不时地应一句,好让鼠尾更加有兴趣讲下去。 鼠尾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处在冯昭仪身上,以冯家的辈分算,冯昭仪的长姐是太后的亲娘,太后该唤冯昭仪一声姨母,但是两人都嫁到了皇家,按照皇家的辈分,冯昭仪又该唤太后‘婶娘’,这请安的时候辈分就乱喽。所以呢,太后以静养为名,干脆也不让嫔妃去请安了,由着皇后娘娘代表众嫔妃请安了。” “是啊,这可真是乱了。”王沅随口应道,心里却在想,果然皇室就是天底下最不受规定的一家子了,若是放在民间,哪里会出现既是婶娘又是侄女的情况来。 鼠尾又道:“太宗皇帝在时,宫里几乎每年都要从民间采选家人子进宫,先帝与咱们陛下却不同,统共就没有几个嫔妃,陛下在位三年,加上婕妤你们新入宫的才区区十人。” 十人还不算多的吗?王沅心里吐槽,但是想想掖庭这么大的地方,住十个人确实不算多。 鼠尾道:“皇后娘娘贤淑,对宫人好,我们做宫女的,可以每个月在顺天门见见父母亲人,冯昭仪娘娘人也好,就是那下凡的仙女,温柔娴静,说话细声细气的,我有个同乡在昭阳殿服侍昭仪,不小心把昭仪喜爱的花瓶给打破了,昭仪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问她有没有受伤,现在宫里人都说皇后与昭仪是贤后贤妃。” 贤后贤妃,王沅觉得这对于皇后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古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贤妻美妾,才是大众一般的认知。皇后依靠贤德扬名立身,若是昭仪也贤惠起来,未免会抢了皇后的风头。 “那张婕妤、戎美人与梅宝林呢?”王沅与张婕妤有过一次过节,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没大接触过,不知道秉性如何。 鼠尾道:“张婕妤为人尖酸,听说对宫人脾气不好,但是张婕妤到了冯昭仪面前,乖的跟小猫一样,可是冯昭仪还不爱搭理她。皇后娘娘体贴,掖庭的宫室也够多,让张婕妤自己选择居住的宫室,结果她为了向冯昭仪卖乖,住了蕙草殿。”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沅问。 鼠尾笑道:“冯昭仪的贴身大宫女唤做兰草与茜草。” 兰草、茜草、蕙草,这张婕妤可不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冯昭仪侍女的位置上了,难怪冯昭仪不搭理她的。 “至于梅宝林与戎美人,在宫里不大受宠,陛下很少招幸她们,不过梅宝林生了陛下唯一的女儿,虽然不受宠,但是总算是有个女儿可以依靠了。” 鼠尾这一说,王沅大概就明白了整个后宫的嫔妃大致情况,以后也好有个应对。身体的酸疼得到缓解,她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忽然金桂来报:“婕妤,公孙美人过来探望您了。”   ☆、第 19 章 王沅从榻上起身,鼠尾立刻替她整理衣服,采青则拿着梳子给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梳好,收拾妥当后才出去。 公孙柔嘉正坐在大厅椅子上喝茶,脸上带着笑意,“我是特地来向沅儿道喜的。” 早上被采青她们几个道喜,现在公孙柔嘉又来道喜,王沅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也同样笑着回答:“多谢你了,柔嘉你的喜事还在后头呢!” “借你吉言。” 大厅空旷通风,即使放置这火盆也不觉得暖和,王沅携着公孙柔嘉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暖阁。 公孙柔嘉四下打量暖阁的布置,赞许道:“布置不错,简单大方。” 王沅道:“我不太喜欢那些太繁琐的东西。”就比如说一张拔步床上雕满了花纹,她就不太喜欢。 “沅儿,我可以尝尝明光殿小厨房的手艺吗?”公孙柔嘉突然问。 “当然可以了,采青快去厨房吩咐人准备。柔嘉,你今日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 采青道了一声“诺”,然后去了厨房,不久就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婕妤、公孙美人,这里厨房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喝着暖暖身体。” 冬日里一碗热乎乎的羹汤下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公孙柔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王沅一碗喝完了,她才喝了一半。采青进来收碗,王沅让暖阁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王沅早就看出公孙柔嘉有心事了,索性就直接问道:“我等家人子入宫至今也有大半年了,五人之中,唯独我们还比较合得来,你有为难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 公孙柔嘉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掐丝珐琅手炉,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番开口了,“宫中嫔妃众多,陛下朝务繁忙,不可能顾及到每个人,更何况还有深受恩宠的皇后与冯昭仪。正所谓独木不成林,我想同沅儿你作伴,互相扶持。” 公孙柔嘉出身名门,分位却在王沅之下,侍寝又让王沅拔了头筹,本以为以后跟她就生分了,却偏偏没有想到她今日会处说这么一番话。王沅愣了一下,道:“甚好”。 这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则王沅本身便与公孙柔嘉合得来,深宫寂寞,总需要有个朋友可以陪伴;其次,若是遇到事情,至少互相之间可以求助。 公孙柔嘉脸上的笑容绽开,“沅儿,我没看错人。若是其他人,今日这话我肯定不会说的,未免让别人觉得我有攀高枝的嫌疑。” 王沅诚恳地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公孙柔嘉叹一口气,道:“我出身平陵邑公孙家,算起来与御史大夫公孙敬出自同一宗,可是我家虽然姓公孙,但和御史大夫家早已经出了五服。我爹过世的早,母亲独自把我与兄长拉扯大,本打算把我嫁到外祖家,但是我家受了公孙敬大人的诸多照顾,天子遴选妃嫔,公孙敬大人安排我进宫,不得已我才进了宫。我不求显达,只求能够体面地在这里宫里生存下去。” 公孙敬虽然是三大辅政大臣之一,但在朝堂上他丝毫不是冯熙的对手,被冯熙压的死死。宫里已经有了皇后与冯昭仪,送个出了五服的侄女进宫能有什么用?王沅有些好奇。 公孙柔嘉解释道:“当年樊家送嫡长女入宫时,冯大将军曾反对过,公孙大人估计是碰碰运气吧,才送了我进来,冯大将军没有阻止。我入宫前夕,公孙大人说,让我自己好自为之,他不会为我向陛下求什么。” 这个公孙敬算盘打得可真精! 王沅笑道:“哪有几个人有冯昭仪的运气,生下来就好命!”说起来连余蕴秀都比不过冯昭仪,余蕴秀所得完全依仗着李湛,而冯昭仪的依仗是父亲冯熙,丈夫尚有喜新厌旧的时候,父亲则会永远无止境地包容女儿。 王沅心里暗想,不管怎么样,公孙柔嘉毕竟是公孙敬送进宫的,比起其他的深宫女子,至少她能得到有效的朝堂信息。公孙柔嘉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示她的诚意而已,王沅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我来看望王姐姐!”暖阁外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公孙柔嘉笑道:“声音这么大,肯定是胡婕妤了。” 两人携手出去,胡端娘一眼见到她们,眼珠子一转,就说:“咦,公孙美人也在呀,王姐姐拔了头筹,我与宝瑟是专程来恭喜姐姐的。” 林宝瑟跟在她身后,笑盈盈地说:“恭喜姐姐了。” 众人入座,采青上了茶,胡端娘给林宝瑟使了个眼色,林宝瑟放下茶杯,天真地说:“王姐姐,陛下长什么样子呀,人好不好?”她羞涩地低了头,喃喃道:“进宫都大半年了,我都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所以想问问姐姐。” 王沅道:“陛下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 林宝瑟傻眼了,“王姐姐,你总是开玩笑。” 胡端娘道:“王姐姐,宝瑟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她脸皮薄,你没有必要打趣她,你看她眼睛都红了。” 天知道,王沅就是开个小玩笑罢了,胡端娘无端端出来帮林宝瑟的打抱不平了。 公孙柔嘉说:“等见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何必现在就问。” 胡端娘道:“第一次侍奉陛下难免会紧张,我们几人一同进宫,王姐姐第一个侍奉了陛下,我们就是想问问,了解下情况,等到了侍奉陛下的时候,心里有个底。” 林宝瑟睁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怕到时候出了差错,被陛下嫌弃。” 王沅道:“陛下人很和蔼,就按照侍寝女官教导我们的做就行了。” “呵呵”,胡端娘冷笑两声,“王姐姐这是不愿意说了吧,大家姐妹一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情!” 胡端娘今日是过来找茬的吧,看来她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为身为李湛乳母之女,怎么也应该是第一个承宠的,没想到被别人抢了先,心气不顺,专门过来恶心王沅了。 这分明就是专门挑软柿子捏了,王沅轻笑一声,道:“陛下威严甚重,我初次面圣,不敢直观天颜。胡婕妤、林才人,我看你们不如去问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去?” 公孙柔嘉同样笑道:“是这个道理,若是论起谁最熟悉陛下喜好,肯定是皇后与昭仪了,是不是,两位?” 这两人在后宫都是惹不起的存在,胡端娘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公孙柔嘉继续道:“整个后宫,陛下最最宠爱谁,胡婕妤想必心里肯定知晓。我们一同进宫,白白地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封号,有了见陛下的机会,胡婕妤你该珍惜才是。大家同是苦命人,自始至终你的对手都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胡端娘默然不语,后宫就是皇后与昭仪的天下,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捡这两人的漏,她知道自己来明光殿毫无道理,可是就是心里堵着一口气。 王沅冷然道:“你来我这里找茬,有没有想过如果闹起来,陛下会怎么想,陛下只会觉得新入宫的家人子都很不堪,难道坐了半年的冷板凳,你还没有坐够吗?” 最后,胡端娘带着林宝瑟灰溜溜地走了。王沅抚头叹息,“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公孙柔嘉道:“是啊,我们这些新人自己斗起来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到了晚上,小太监张山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对王沅说:“今日陛下召胡婕妤侍寝。” 掖庭西边宫室林立,嫔妃都住在这一块,太监去椒风殿传旨,一会儿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 王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安安心心地吃饭,丝毫也不影响食欲,采青偷偷地瞄了她好几次。等她服侍王沅休息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婕妤,您不难过吗?” 在她看来,如果自己的夫婿,昨天还与自己甜甜蜜蜜地洞房,今日就招了其他人侍寝,这该是多么伤心的事情。 “难过什么?”王沅反问道。 采青说:“昨日陛下还来咱们明光殿,今日就去了椒风殿,好像忘了您一样,至少也应该来看看您呀!” “真是傻丫头,”王沅笑了,“陛下永远是陛下,不会是夫君的。我之于陛下,就如同你之于我,懂了吗?” 采青摇头,“不懂。”自从进宫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笨了,连婕妤说的话都不明白了。 王沅耐心解释道:“总之陛下不是普通人,咱们好好的敬着他就成了。举个例子吧,咱们家东巷最里头那户人家,老婆不满意老公找小妾,抄起家伙就揍人,你觉得,我们谁敢揍陛下?” 采青恍然大悟,“采青明白了。” 王沅叹气:“明白了就好,连皇后娘娘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咱们就不去费那个心力,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   ☆、第 20 章(捉虫) 椒风殿忙得人仰马翻的,胡端娘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侍女芍药挽着袖子揉面,待面揉好了,然后交给胡端娘,胡端娘象征性的揉两下。周太监走过来说道:“婕妤,馅儿已经调好了,是按照您给的方子做的,一厘一毫都不差。” “那就好。”胡端娘做包子的方子是从她母亲胡氏那里得到的。胡氏有着一手好厨艺,照顾李湛十几年,李湛很爱吃她做的菜,特别是胡氏蒸的包子。 等到面皮擀好了,胡端娘包了一个包子就搁下手了,亲自看着人包好包子,拿到蒸笼上蒸着。 周太监道:“奴婢亲自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任何人碰的。” 胡端娘这才放心地扶着芍药的手离开。芍药讨好地说:“陛下吃到了您亲手做的包子,肯定会很开心的。” “那是当然,陛下在民间时,最喜欢吃我娘做的包子了。”但愿陛下吃了包子能够更加的顾念故人吧,胡端娘在心里默默地补上这一句。 芍药道:“陛下是个重情义的人,一定会疼娘娘的。” 最开始胡端娘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进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彻底让她清醒过来,陛下确实重情重义,但是他的这份情谊都给了余蕴秀。她余蕴秀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陛下的眷念,若说是在民间的情分以及余文汉在监狱的照顾之恩,那么她的母亲胡氏对陛下的恩情更甚,可是陛下对余家与对她家,简直是天壤之差。想到这里,胡端娘的脸色沉下来,一双眼睛阴沉沉的。 芍药察觉胡婕妤的心情变坏,小心翼翼地说:“婕妤,陛下对您不错的,您住的椒风殿,位于椒房殿的左侧,位置好,椒风殿的墙壁也是以花椒掺和泥粉刷而成,除了椒房殿,其他宫室都不是这样的。那王婕妤的明光殿位置就有点偏了,陛下从建章宫走过去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她这话没叫胡端娘心情好起来,反而更加郁闷了,椒风殿、椒房殿,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论尊重比不过椒房殿,论华丽,也比不上昭阳殿,她紧紧抿着嘴巴不做声,芍药也不敢再吭声了。 入夜时分,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胡端娘坐在屋子里,静候李湛的到来。等了快一个时辰,李湛终于来了,她心情一阵激动,迎了上去,“妾参见陛下。” “快起来,小妞妞。”李湛一不留声,顺口就把胡端娘的小名给叫了出来。 胡端娘有几分欣喜,几分羞涩,娇嗔一声,“陛下!” 李湛有些尴尬,胡端娘比他足足小了九岁,他在胡端娘还在襁褓中时抱过她,一直都当做妹妹看得人突然成了他的女人,这转变实在太大。 两人进了屋子,胡端娘胆子大一些了,抬头打量李湛,自从李湛登基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昔日的淳朴少年,变成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英姿勃发,器宇轩昂,让她倾慕极了。 李湛问道:“端娘你盯着我看什么?” 屋里只有芍药一个伺候,胡端娘唤起了旧日的称呼,“湛哥哥,你变了好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人总是会变的,更遑论我这番遭遇,你也变了,以前见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会儿都成了大姑娘了。”李湛随口道。 胡端娘心里一动,道:“湛哥哥,我亲手包了包子,是我母亲专门教我的,你尝尝吧。” 芍药去厨房把包子端进来,李湛很开心,“乳娘做的包子好吃,朕今日有口福了。” 他夹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并不似记忆中的味道。胡端娘期待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李湛放下筷子,“跟你母亲做出来的味道不同。” 胡端娘很失望,满脸自责,泫然欲哭,“唉,我就是没用,连包子都做不好,湛哥哥,对不起。” “没事,你不用自责,你做的也不错。”李湛安慰道。 胡端娘趁机投进他的怀抱里,喃喃道:“湛哥哥,你真好!” 李湛对着胡端娘总有一种没法下手的感觉,两人几乎算是同一个母亲了,若是推开她,未免又对不起乳娘。于是他努力找话题,“端娘,你家里还好吗?” 胡端娘道:“娘的身体仍旧是不太好,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以前还好,近两年来,总是骂人,骂娘生不出儿子,骂我是丫头片子,他纳了两房妾室,想要生儿子,我进宫后,娘的日子才好过些。” “唉。”李湛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胡氏母女,胡氏本来有一个儿子的,跟他同龄,当年胡氏为了照顾他,自己的亲生孩儿顾不上喝母乳,以至于身体虚弱,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胡端娘仰头望着李湛,泪眼朦胧,“端娘已经没有了哥哥,湛哥哥,你会像端娘的哥哥一样保护端娘与我娘吗?” “你放心,我与皇后都会好好照顾你的。”李湛承诺道。 “嗯,”胡端娘用信任的表情看着他,“蕴秀姐姐也是极好的,端娘很喜欢蕴秀姐姐呢!” 次日,李湛离开后不久,就有小太监带着他的赏赐来了椒风殿,胡端娘喜盈盈地收下了赏赐。 倒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满珠忧心忡忡,新入宫的家人子,别人她都不在意,唯独胡端娘她很担忧。满珠在民间时与胡端娘相处过,这个女子表面上天真无邪,但内里却颇有心机,而且脾气暴躁,其实这些都不是症结所在,关键是胡端娘与陛下有十几年的情谊,她担心胡端娘会夺了皇后娘娘的宠爱。 满珠试图提醒皇后注意胡端娘,余蕴秀反而说:“端娘就是个小姑娘罢了,有些任性脾气也没什么,我们家的少儿,那脾气才是大。陛下跟我说,端娘这几年在家里受苦了,既然已经进了宫,让我好好看顾她,我就当多了个妹妹罢。” “可是,陛下从小看着胡婕妤长大,若是移情胡婕妤,我是担心您哪。”满珠忍不住说。 余蕴秀缓缓地说:“陛下年富力强,妃嫔只能越来越多,担心这个无济于事,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九年夫妻,她相信自己只要保持本心,李湛决计不会弃她于不顾。 宝珠把满珠拉到屋外,道:“满珠姐,你也管的太多了,娘娘根本不愿意说这个事情,你一再提起,反而叫娘娘伤心。” 满珠道:“我是关心娘娘。” 宝珠嘲讽道:“得了吧,帝后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操心。陛下这些年来对娘娘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娘娘不日就要生产了,你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是故意在刺激娘娘吗?” “你——”满珠指着宝珠,说不出话来。 宝珠终于抓住满珠的把柄,一把拍掉她的手,得意地笑道:“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禀告了陛下,就连娘娘都保不住你。” 满珠气极,“我不是这个意思。” 宝珠道:“你也太小家子气了。连大长秋都劝诫皇后娘娘不可嫉妒,你却明晃晃地在娘娘面前说这些话。” 椒房殿里的人看着两人争吵,都不敢上前劝架。 …… 之后几日,李湛先后招了公孙柔嘉、林宝瑟,众人心想,下一个应该是卫婉了。这日,李湛正在批阅玩奏,张让拿着嫔妃的侍寝名牌过来,轻声道:“陛下,现在已经戊时末了。” 李湛看了一眼漏斗,放下笔,道:“原来已这么晚了。” 张让把名牌呈上前去,李湛摆摆手,“拿走吧,朕今日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诺。”张让把名牌交给小太监拿下去,站在李湛的身后给他捏肩。 李湛突然道:“今日是十六吧,民间有句俗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去御花园看看月亮吧。” 张让给他披上貂皮披风,带上几名侍卫去了御花园,李湛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当空,犹如银盘,熠熠生辉,几点星子闪烁,他在心里掐算了下,道:“皇后近期要生产了。” 张让弓着身子,道:“回陛下,太医说就是这几日了。” 李湛本想去看看皇后,但是这个时间点不早了,皇后正怀着身孕,应该早就休息了,再去打扰她未免不好。朝堂上的事情让他颇有些烦躁,太宗年间,实施盐铁官营,对外征伐不断,以至于国库频频开始出现亏损,人口减少,民不聊生。先帝少年继位,体弱多病,太宗朝遗留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如今朝堂上出现盐铁之争,一方主张仍旧延续太宗朝的做法,继续实施盐铁官营、酒榷均输的政策,另一方则主张无为而已,与民休息,两方争得沸沸扬扬,至今还没有一个结果。 李湛叹了口气,漫无目的走着,隐隐约约听到吹笛子的声音,寻着声音走,听得越发分明,笛声幽远缠绵,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显得孤寂凄怆。 张让知道李湛为政事烦忧,见他伫立,静听笛声,忙道:“陛下,不如把吹笛子的人宣过来?”   ☆、第 21 章(捉虫) “不必了。” 笛声幽远缠绵,远远地听着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见吹笛子的人。 笛声停歇,天地之间又恢复宁静,凉风吹来,树荫婆娑,李湛的头脑吹的清醒了些,他又走了几步,张让轻声提醒他,“陛下,再往前面走就是昭阳殿了。” 李湛看着月亮,道:“也有四五天没有去看冯昭仪了,朕去看看她吧。” 张让立刻遣了个小太监去昭阳殿传话,等李湛到昭阳殿门口时,冯昭仪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松松的挽着发髻,穿一身白狐狸皮的大氅,欲要行礼,李湛上前扶住她,“不必多礼,天太冷,别冻着了,快进屋子去。” 回头又训斥张让不会办事,“以后要把话仔细传清楚,这样冷的天,昭仪不必在门口迎接。” “诺。”张让低头道。 李湛见冯昭仪里面穿着寝衣,就知道她已经睡下来,听到自己要来,才又起身的。 他让冯昭仪去床上躺着,冯昭仪笑道:“妾不冷,昭阳殿里装了火龙,很暖和。” 茜草端了杏仁茶过来,李湛喝完之后,看着冯昭仪躺到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道:“朕还有政务要忙,你好好休息,改日过来看你。” 冯昭仪想要起身送驾,李湛按住她,“不必起身,外面太冷了。” 李湛离开了昭阳殿后,兰草莫名其妙的,“陛下这就走了,不留宿吗?” “是啊,”茜草说,“陛下说还有事情要做。” 兰草为冯昭仪抱不平,“陛下怎么这样啊,昭仪睡得好好,他莫名其妙来了,然后喝了一杯杏仁茶就走了,还烦得昭仪起来了。”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君王夜探妃子,放在谁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恩宠,偏偏昭阳殿的侍女们并不太放在心上。兰草与茜草都是从大将军府跟着冯昭仪进宫的,在她们眼里,陛下是远远不及大将军威严。 冯昭仪睡眠浅,这会儿躺着也睡不着了,起身靠着绣枕坐着,这些日子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爽快,皇后怀孕,陛下匆忙忙从昭阳殿离开去了椒房殿,这事儿一直都梗在心里。皇后怀孕,没法侍寝,但这几个月,陛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皇后那里,陛下虽然对自己也不错,但是与皇后根本不能比……皇后命好,已经有两个孩儿了,除了那个不受宠的梅宝林生的女儿,陛下的孩子都生在了椒房殿。冯昭仪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兰草,以后益子汤照旧端过来给我喝吧。” 兰草、茜草惊喜,“娘娘,您终于想通了,等您有小皇子,咱们昭阳殿肯定热热闹闹的。” 李湛从昭阳殿出来,张让问道:“陛下,奴婢让人把肩舆抬过来可好?” “不用,朕走一走。” 走到听笛声处,又传来一阵歌声,“兰径香销玉辇踪,梨花不忍负春风。绿窗深锁无人见,自碾朱砂养守宫。”歌声幽怨,悲苍之极。 听着歌声,就可以猜出是一个妙龄女子了,张让有心讨好李湛,私自让人把那女子寻过来。李湛只是看了张让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女子面容清秀,身姿单薄纤细,盈盈下拜,“妾参见陛下。” “平身吧。” “诺。”女子起身,抬起头,一双妙目看着李湛。 李湛问道:“你叫什么,笛子吹得不错,歌唱的也很好。” 女子道:“谢陛下赏识,妾名唤程姮娥。” 李湛在心里念了一遍曲词,能唱出这样的宫怨词,这女子看来才情不错。本朝女子读书不能当官,所以一般女子大多只是认识几个字罢了,能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就是贤惠的好女子。程姮娥对于李湛来说有一种新鲜感。 李湛转身向建章宫的方向走去,程姮娥聪慧,立刻就跟了上去了。张让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哈哈,看来宫里又要出一位主子了,姮娥、姮娥,这女子真如广寒仙子下凡。” 是日,李湛招幸了程姮娥,第二天就册封程氏为才人,赐住茝(chai)若殿。宫女程姮娥月夜登翠鸾楼吹笛唱歌得到陛下宠信的事情在掖庭传的沸沸扬扬。 张山把这事给王沅说了,王沅笑道:“哟,又多了一个妹妹,这下子宫里更热闹了。” 采青道:“卫才人该气哭了,好不容易该轮到她了,这下子凭空有出来一个程才人。” 册封嫔妃的懿旨是由皇后这边发出,孟昭姬拿着拟好的懿旨给皇后看,余蕴秀看了看,道:“可,就按照这个发吧。” 她微蹙眉头,心情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孟昭姬担忧地看着她,该劝的她都已经劝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蕴秀似乎明白她的心思,道:“昭姬,你放心,我想得开的。这已经是陛下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了,陛下子嗣稀少,只有顼儿与徽娟,再加上我肚子里这个,外人看起来,倒以为我善妒,妨碍了陛下的子嗣,这个罪过我万万背不起。如今陛下纳了程氏,这是好事,宫里的子嗣原该越来越多才好。” 孟昭姬欣慰地点头,“娘娘,甚好!”这才是大妇主母的风范,若是与那些妾妃们争风吃醋,反而会坏了皇后的清誉。 这日正好是三日一请安的日子,采青与鼠尾都想去看看新上任的才女程才人,两人谁都不肯让谁,王沅直接说:“你们猜拳,快点儿!” 鼠尾出拳头,采青出剪刀,鼠尾笑道:“不好意思啦,采青姐,我跟着婕妤去椒房殿了,回来给你讲。” 王沅顺路走到南薰殿,跟公孙柔嘉一起去,公孙柔嘉想得开,“挺好的,百花齐放大家才都有机会,若是像从前皇后与昭仪各占半壁江山,咱们这些人才没有出路呢。” 说实话,公孙柔嘉挺看不上皇后的,认为皇后立身不正,无才无能,但是人家就是有这个运气,让人羡慕不来。 到了椒房殿,诸位嫔妃互相之间打过招呼,皇后挺着大肚子出来了,这时,昭阳殿的大宫女兰草过来禀告:“皇后娘娘,冯昭仪身体不适,特地遣我来向您请安。” 皇后关切地问了昭仪的身体,道:“满珠,你随着兰草去昭阳殿探望冯昭仪。” “诺。”满珠跟着兰草下去。 冯昭仪生病的事情大家并不关心,今日的重头戏是程姮娥。等到程姮娥给众人行礼时,胡端娘先开口了,“程才人果然是花容月貌,才情动人,难怪陛下一眼就看上了。” 王沅憋着笑夸了一句,“真真是我见犹怜哪!” 公孙柔嘉也是赞不绝口,“程妹妹一笛一歌,真如广寒仙子下凡,超脱凡尘。程妹妹闺名唤做姮娥,也恰好与广寒仙子同名呢!” “嘻嘻,”林宝瑟笑出声音来,忙捂着嘴巴,然后对着皇后说:“妾身失仪,请皇后娘娘勿怪。” 余蕴秀道:“无事,看着大家相处融洽,本宫甚是欣慰。” 胡端娘插了一句话,“宝瑟妹子,我倒想问你一句,你刚才笑什么呀?” 林宝瑟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姐姐们不怪我,我才敢说。” 胡端娘不耐烦了,“皇后娘娘都说无事了,你还不快说,不然我就捏你耳朵啦!” “唔,那宝瑟就说了,我看程才人比我等都大不少,公孙姐姐刚才唤她妹妹,嘻嘻,感觉怪怪的。” 张婕妤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宫里按照资历与分位排序,程才人今年就算有五十岁,见了我等也要自称妹妹。” 程姮娥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夹攻下,毫无反抗能力,一双眼睛慢慢地红了,张婕妤眼尖立刻就说:“别,程才人,你不会是要哭了吧,皇后娘娘与众位姐妹都可作证,我可没有欺负你。” 程姮娥忍着气说:“婕妤您没有欺负妾,是妾的眼睛刚好进了沙子。” 胡端娘笑道:“听闻程才人你的笛子吹得好,歌也唱的好听,不知道我们姐妹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听到呢?” 她这话说的显然是把程姮娥当做歌女看了,余蕴秀解围道:“程才人是新人,面皮薄,众位姐妹就不要打趣他了。端娘,你若是想听歌,可招教坊歌女来,就不要难为程才人了。” 余蕴秀在众人眼里还是很有威仪的,胡端娘只能偃旗息鼓,“妾知道了。” 从椒房殿出来,公孙柔嘉道:“每三日就看一场戏,这宫里的日子还真热闹。” “太闲了闹得呗,”王沅说道,“要是在穷苦人家,每天洗衣做饭、伺候夫君孩子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还要下地干活、纺布织衣,就没这么多时间瞎闹了。” 红枣感叹道:“刚才程才人真可怜!胡婕妤与张婕妤说话太不留情面了。” “哟,”王沅笑了,看了鼠尾一眼,道:“正好跟我们采青凑成一对傻丫头了!”   ☆、第 22 章(修文) 鼠尾意会,笑道:“可不是!” 公孙柔嘉也看着红枣笑,红枣撒娇,“美人,婕妤,你们不要笑话我了。” “你呀,”公孙柔嘉道,“程才人哪里轮得到咱们可怜她。” 王沅接着说:“她不过是表面上如同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罢了。有胆量深夜在翠鸾楼吹笛唱歌,引得陛下宠幸她,可见她就是有勇有谋的女子。” 公孙柔嘉道:“多少人埋没深宫,一辈子不得见天颜,程才人算是赶上了,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在容颜即将凋谢之前遇到了陛下,这着实是她的运气。” 鼠尾道:“昨夜陛下去昭阳殿探望过冯昭仪后才临幸了程才人,这程才人可是得罪昭仪娘娘了。” “我看未必。”王沅道。 还真给王沅说对了,对于程姮娥昨夜被临幸的事情,冯昭仪并不太放在心上,倒是她的两个丫头耿耿于怀,兰草啐道:“可真是不要脸的,大冷天的三更半夜跑到翠鸾楼唱歌勾引陛下,啧啧,良家女子谁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是,”茜草也愤愤不平,“可不是下了我们娘娘的面子。” 冯昭仪对着镜子贴花钿,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就是个才人,你们用得着在这里大惊小怪的。” “奴婢是为您不值。”兰草、茜草齐声说。 “少操那些心,过来给我染指甲。”她伸出手来,十指纤纤,如一把新鲜的水葱。 兰草与茜草不敢再作声,拿着胭脂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染指甲。 冯昭仪闭着眼睛靠在贵妃榻上养神,心里思绪万千。她是冯熙的幼女,上面有两兄一姐,从她记事起,就知道,长姐与长兄与自己不是同一个母亲。她母亲齐氏本是大将军府的一个丫头,机缘巧合之下,被冯熙看上,齐氏手段了得,肚皮争气,生了一对子女。因此在原配过世后,冯熙就将齐氏扶正,谁能想到当初的洗脚婢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冯熙的夫人呢。说起机缘,程姮娥如此,余蕴秀更是如此了,实在叫人参透不了。 …… 采青看着榻上的几双棉布做的袜子与小衣裳,道:“婕妤,您这做得也太素净了,还是要绣点花样上去才好看点。” “咦——”王沅有些嫌弃,“穿在脚上绣了也没人看得见,而且绣花后反而穿着不舒服。” 采青提起一只袜子来,“您绣了陛下能看到啊,要不绣几句诗表达您的心意,如何?” 王沅噗嗤一笑,“以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咦——绣上这些,岂不是让陛下把我的心意踩到脚底,我不绣,也太恶心了吧。” 采青没有办法,只能说:“那我在袜子口及衣服的领口袖口绣上云纹吧,看着喜庆些。” “唉,把针放下,我自己来,说了亲手做就必须要自己做才行。” 采青心疼她,道:“婕妤,没事儿,您就歇歇,做点您爱做的事情。那胡婕妤给陛下亲手做包子,也就是揉了两下面,其他都全部都是别人做的,她在一旁看着就算是自己做的,您别太实诚了,免得累坏了。” 王沅正色道:“不可,这种小聪明没有必要耍。我说了亲手做就必须要亲手做,这样至少陛下能够看到我的诚意。” 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所有的衣物全部绣上云纹,然后让钱丰送去建章殿,至于小衣服她则亲自送去椒房殿给皇后。 宝珠把她请了进去,却见到胡端娘坐在一边陪着皇后说话,王沅把衣服交给皇后,道:“皇后娘娘,妾闲暇时做了一些小衣裳,特定拿过来呈给您。” 余蕴秀摩挲着衣服,笑道:“原来是用棉布做的,嗯,不错,棉布柔软吸汗,正正适合了,谢谢你了。” 王沅道:“娘娘您不嫌弃妾就高兴了。” 胡端娘语气有些酸,“王姐姐是个有心人,色色样样都能做得这么细心。” “胡婕妤你过奖了。”王沅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 余蕴秀已经临近生产,肚子高高地挺着,身形浮肿,脸色并不太好,王沅关切地问了两句,就知趣地告辞了。 满珠意有所指地说:“娘娘身体疲惫,需要好生休养,改日再请王婕妤您过来椒房殿叙话。” 她这话一说,胡端娘也不好再留在椒房殿,与王沅一同离去。满珠抱怨道:“胡婕妤天天来,害得娘娘都不能好好休息。” 宝珠接过话头,“是啊,娘娘即将临产,咱们伺候娘娘都来不及了,她倒好,专门挑不合适的时候过来。” “咳,”余蕴秀咳嗽一声,道:“看来是我对你们宠爱太过,以至于惯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胡婕妤是陛下的妃嫔,岂是你二人可以非议的?” “奴婢错了,求娘娘恕罪!”余蕴秀难得发脾气,吓得两个丫头立刻跪下来求饶。 余蕴秀摆摆手,“起来吧,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必将你们送到大长秋处,让她代我好好管教你们。” “谢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满珠与宝珠站起身上,庆幸逃过一劫,大长秋为人太过公允,丝毫不念及人情,若是有了错处,落到她手里,必然会按照宫规严惩不贷。 李湛作为所有妃嫔们的夫君,自然是常常能收到妃嫔们亲手做的衣服鞋帽,这些号称是她们亲手做的东西,布料华贵、精巧异常,那绣工比起宫里的绣娘都不遑多让。李湛最开始还真以为自己的妃子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裁缝刺绣高手,后来才慢慢明白,所谓这些亲手做的东西,其实她们顶多是拿着针随意刺两针,其他的交给别人完成,这就算是亲手做了。不过他看破不说破,每次都是笑纳,至于用不用另说。余蕴秀也时常给他做一些衣服,虽然不如专门的绣娘做得好,但那是她一针一线真正亲手做的,李湛更爱穿她做的。 收到王沅做的衣物时,他没放心上,不过又是妃嫔们的老把戏了,本来打算直接让人拿下去,但他突然想起了王沅的样子,于是又让人拿回来,这回却是有些惊讶了,她居然做的是袜子,一般嫔妃做衣服总是衣服与鞋帽居多,除了余蕴秀,几乎没有人跟他做个袜子,可见她是真心在为他做衣服,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争宠。李湛心里一暖,拿起袜子细细地看起来,白棉布做的袜子,朴素极了,堪堪只在袜子口处绣了两道云纹,他莫名地喜欢,立刻就换了上去,棉布虽然比不过华丽的云锦缂丝,但是吸汗,又不滑脚,穿着舒服极了。 所以当张让把侍寝名牌拿过来的时候,李湛想起脚上的袜子,手里就不自觉得拿了王沅的名牌。 采青送去了传旨太监,回身对王沅说:“婕妤,您可真厉害,肯定是您绣的那些衣物的功劳。” 王沅揉揉手指头,笑道:“我现在手指头还疼着呢,这位陛下可不好讨好,我用了十二分的诚意才能稍微感动他。” 明光殿里喜气洋洋,鼠尾道:“奴婢等会儿再给您推拿推拿。” 采青则说:“婕妤,奴婢新学了一个牡丹髻,您的头发可要让奴婢来梳!” 金珠不甘示弱,“我给婕妤准备衣饰去!” 她们三人争着表现,金桂一个人待在墙角,双手捏拳,鼓足勇气,道:“婕妤,陛下今日过来用午膳,奴婢去厨房看着去。” 王沅笑着点头,“好,你们都很好,服侍好了陛下,人人都有赏!”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个明光殿,只要宫人们有上进心,肯表现,她都给机会,金桂虽然之前拎不清,但是她现在想通了,王沅同样接纳。 这一次,李湛来得还蛮早,王沅在殿外候着他,李湛心情似乎很好,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王沅道:“妾让人备了火锅,天气冷,吃点热乎乎的暖和下。”王沅备的这个火锅可不是普通的火锅。王奉光给她讲过,他曾与李湛进山里打猎,然后将猎到的肥羊肥兔子片成薄片,烧一锅水,用筷子夹着肉片在沸水里涮一涮,沾着酱汁吃,味道好极了。王沅记住了父亲所说的,特定按照这个准备了。 果然,李湛看到她备的清水锅子很感慨:“好些年没有这么吃过了!” 王沅诧异,他是皇帝,怎么好像吃个东西这么难似的。李湛说:“朕身为皇帝,不能太耽搁于享受。” 他说的话意思很含糊,王沅却听懂了,平民小子一朝得登天子位,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地,哪个还有心思挑拣每日吃什么。吃食上虽然是小事,但是有昌乐王被废的例子摆在前面,李湛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事情犯了大将军的忌讳。 身为天子,也不是事事都如意,王沅不禁有些可怜起眼前的皇帝来,她涮了一片兔肉,放到李湛的酱料碟子,笑道:“在家时,我和父亲经常这么吃,这些酱料也是我跟父亲调制出来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 23 章 李湛尝尝了,道:“味道不错。” 王沅心里的忐忑去了大半,脸上露出笑容来,一双明眸闪闪,可爱极了,李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王沅平时就是这么捏采青玩儿,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当然她可不敢去捏李湛的脸,只能侧过身子,提起酒壶给李湛倒酒。 白净温润的脸颊就这么从指尖滑过,李湛居然愣了一秒,然后端起桌子上酒杯,一饮而尽。 李湛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已经养成了很多事情自己亲手做的习惯,这对于王沅来说是好事,至少不用再伺候他穿衣吃饭了。李湛也不要人涮菜,自己涮菜吃,有时候还能帮王沅涮。 酒过三巡,两人之间话渐渐多了,李湛夹起一片羊肉看看了,道:“这宫里的羊肉、兔子肉都是极好的,但总感觉跟以前在宫外吃的时候不同了。” 王沅道:“物转星移,此时的心境与彼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是啊,”李湛道,“当时才十几岁,约着几个朋友,去山里玩,好不容易才打到一只羊与几只兔子,大家都已经饥肠滚滚,找了个炉子,装满了山泉水,拾了松枝烧沸水把肉片丢进去涮涮,沾点儿盐巴就觉得是无上的美味了。” 他回忆往事时,神色颇为向往。王沅心里暗笑,可能他那时候就是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再有就是那时候,年少无忧,自由自由,现在虽然身为帝王,但受诸多规矩限制,心境也苍老了。 李湛感叹:“有时候挺想约上老朋友再一起去山里打猎。” 王沅捂着嘴巴偷偷地笑,李湛问她在笑什么。 王沅忍住笑,正正经经地说:“妾只是想起了一首词下半阙,就觉得蛮符合陛下您现在的心情。” “什么词?” 王沅念道:“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李湛抚掌叹息,“好一个终不似,少年游。”他又问道:“你父亲有专门为你请夫子吗?一般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喜欢读这样的词。” 王沅笑道:“我父亲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自己都不爱读书,更加不会管我们兄妹读书了,我们兄妹跟着夫子读书,也不太认真。后来我七岁时,姚家外祖母心疼我没有母亲照料,把我接到江都,与表姐妹们一同读书,姚家世代书香之家,姐妹们都满腹经纶,有了比较,我当然要用十分的力,不能就会落到后面啦。” 吃了热乎乎的火锅,又喝了点小酒,自然是要做点什么了,王沅披着寝衣从洗漱室出来,身上被热气蒸得红通通,脸上也布满了粉霞。李湛靠在床上看书,见到王沅进来,把书扔到一边,冲她招招手。 王沅踌躇了一下,上前几步,李湛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到床上,顺势压到她的身上,馨香满怀。 王沅很紧张,毕竟她与李湛还不是特别熟嘛,她决定找个话题再聊聊,顺便培养一下感情,“陛下,妾给您做的袜子还行吗?” “还不错。”李湛呢喃一句,然后去亲她的鼻子,伸手欲褪她的衣服。 看来还是要换个话题聊,王沅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李湛也不闲着,上下其手。 突然间,房门被敲响了,张让在门口说:“陛下,椒房殿派人过来传话了,皇后娘娘发动了。” 李湛霍然坐了起来穿衣服,没忘记替王沅把被子盖好,道:“皇后要生产了,朕去椒房殿看看。” “妾跟您一起去。”王沅也坐起身。 李湛本来不想让她一起去的,王沅坚持,“妾很担心皇后娘娘,您就让妾也一起去吧,不然晚上妾也睡不安稳。” 时间匆忙,李湛只能带着王沅乘着肩舆一同去了椒房殿。刚进了椒房殿,就听到皇后的呼痛之声。 李湛心里一紧,走到产房门口,就要推门,稳婆连忙拦住了,“陛下,产房污秽血腥,男子不能进去,不然会不吉利的。”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朕不在乎这些。”李湛心烦意乱地说。 余蕴秀在屋里听到了他的声音,高声道:“陛下,您千万别进来,妾身没事儿。” 稳婆也跟着说:“陛下,女人生孩子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皇后娘娘这是第二胎了,应该会很顺的,你放心。” 话虽如此,李湛怎么能放心的下,余蕴秀生第一孩子时,他外出,回来后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至于梅宝林生女儿时,他也只是下朝后,由着皇后告诉他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产房外候着人生孩子,听着皇后的惨叫声,心里一阵紧缩。 王沅劝道:“陛下,您还是坐下来等吧,进去反而会分散娘娘的注意。” 李湛坐在后,又问道:“大皇子呢?” 宝珠回道:“娘娘担心吓着大殿下,将大殿下送到了宣室殿太后娘娘那里。” 王沅也坐在椅子上等着,来得匆忙,她衣服穿得不多,幸好椒房殿有地龙,才不觉得冷。这一等就等到了寅时末,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该亮了,皇后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稳婆医女来来去去,端出来一盆盆血水,李湛几次要进产房,被余蕴秀拦住了,“您别进来,不然妾就是罪人啊。”连王沅都佩服起皇后来,在这个关头都不忘记规矩。 李湛招了医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怎么还没有生产?” 医女道:“胎儿头尾倒置,稳婆正在给娘娘按摩,希望能够顺位。” 李湛道:“朕把皇后交给你们了,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唯你们是问。” 医女战战兢兢地说:“臣知道了。” 李湛不能进产房,又放心不下皇后,于是对王沅说:“沅儿,你进去看看皇后情况怎么样?” “诺。” 王沅奉旨进了产房。余蕴秀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王沅简单地行礼之后,道:“娘娘,陛下让妾进来看看您的情况。” 余蕴秀虚弱地说:“麻烦你了,告诉陛下,我没事。” 她现在的状况可真算不上没事儿,产房里血腥味能把人淹没,稳婆道:“已经开了十指了,羊水快流完了,但孩子就是不出来。” 余蕴秀紧紧抓着稳婆的手,坚定地说:“如果有意外,一定要先保孩子,知道吗?” 满珠脸上都是泪水,哭道:“娘娘,您加把劲儿,小殿下就要出来了,满珠要您与小殿下都平平安安的呀。” 稳婆不敢擅自做主,把情况都跟李湛说了,并问道:“陛下,保大还是保小?” 李湛脸上青筋都暴出来了,怒道:“大小都要保!” 稳婆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吭声,陛下的要求实在是太难啊,再这么拖下去,大小都会保不住的。 尔后,李湛叹气,终于说:“实在没办法的话,就保大吧,一定要保住皇后。” 王沅从产房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心生一计,道:“不如把大殿下接过来,皇后为了大殿下,可能会顺利生产下来。” 如果说余蕴秀即将要离世,她此刻最放心不下的肯定就是儿子,也许听到儿子的声音后,会再加把劲儿把孩子生下来。 宝珠不同意,立刻反对,“王婕妤,我们娘娘就是担心大殿下会被吓着,才专门让人把他送到宣室殿,这会儿让大殿下过来,万一吓到他了,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李湛却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张让,你速去把顼儿接过来。朕的长子,岂是这般胆小的!” 李顼今年已经五岁了,年纪不小了,身为未来的太子至少要有些不凡的气质,若是能够轻易被吓到,王沅觉得他以后的太子之路也不会走的太顺畅。 很快李顼就被人抱了过来,他听到产房里余蕴秀的呼声,满脸惊惧,问道:“父皇,母后怎么了?” 李湛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顼儿别怕,你母后在里面给你生小弟弟,你在门外跟你母亲说几句话。” 李顼走到产房门口,大声道:“母后,我是顼儿,父皇说你在生小弟弟,你疼不疼?顼儿以后会更加听你的话,好好照顾小弟弟。” 余蕴秀本来差点快陷入昏迷中,听着儿子的声音,瞬间清新了,道:“顼儿乖,母后不疼。”为了儿子她也要挣扎下去,余蕴秀爆发出一股力气,终于把孩子生出来了,产房里传说宏亮的婴儿啼声。   ☆、第 24 章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满脸堆笑,“恭喜陛下,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虽然不是儿子,李湛依然很开心,抱过小公主,喜滋滋地看着她,“真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王沅凑过去看了一眼,皱巴巴、红通通,而且在羊水里泡久了,连脸都是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到底李湛是怎么看出来她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产房收拾干净后,李湛牵着李顼进去看望余蕴秀。李顼捉住余蕴秀的手,道:“母后,我有妹妹啦!” 余蕴秀看着孩子们,又看看李湛,只觉得人生最幸福地就是此刻了。李湛把孩子抱到她面前,笑道:“长得很像你,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公主。” 余蕴秀看了看,道:“额头像我,鼻子与眼睛像陛下。” “父皇、母后,顼儿也要看小妹妹!” 看着这一家子人享受天伦之乐,王沅摸摸鼻子,静静地退出了产房。采青替她揉揉肩膀,心疼地说:“婕妤,您在这儿陪了一夜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下?” 整个椒房殿的宫人们都在为皇后平安产女而开心,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王沅,但她只是捶捶腿,对采青说:“不差这一会儿。”九十九步都走了,剩下这一步当然一定要走完。 听到皇后生产消息后第一个赶来地就是胡端娘了,见到王沅坐在厅里喝茶,忙问道:“陛下呢?” 王沅心里好笑,来看望皇后,然而脱口就是陛下,这胡端娘确实有趣,她指了下产房,道:“皇后娘娘平安生下小公主,陛下与大皇子在里面。” “哦。”胡端娘往产房里去了,声音充满喜悦,“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小公主,端娘给你们道喜了。” “嗯,多谢端娘你了。”余蕴秀道。 胡端娘看着小婴儿,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李湛很乐意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心情好极了。 接着是冯昭仪来了,王沅站起来福了福,冯昭仪道:“王婕妤昨儿在这里照看了一晚上吧,真是辛苦了。” 冯昭仪走进产房,眼睛不自觉地就放在了刚出生的小婴儿上面,这已经是皇后的第二个孩子了,男女双全,皇后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她盈盈下拜,然后道:“恭喜皇后娘娘喜得小公主,儿女双全。” 李湛扶她起来,冯昭仪看着婴儿,脸上露出一个笑来,“长得真漂亮,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余蕴秀道:“本宫只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 冯昭仪进宫两年都没有孩子,看到余蕴秀儿女双全,心里难免有些羡慕,余蕴秀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来了,劝慰道:“你还年轻,以后肯定也会儿女双全的。” 生产耗费了余蕴秀不少元气,应酬了几句后,她已经疲累之极,李湛连忙说:“蕴秀,你好好休息。” “那孩子……” “朕让乳娘给她喂奶,喂完奶后,就放在你旁边睡,这样你醒过来就能看到她了。” 余蕴秀点点头,闭上眼睛,很快昏睡过去。 他先让人把李顼送回住处,才发现王沅还在,心里有一丝感动,正要说些什么,公孙柔嘉、张婕妤等人都过来了,李湛道:“皇后正在休息,你们改日再来看望她吧。” 众人齐道:“诺。” 李湛不耐烦应酬这些女人,直接回了建章宫皇帝都已经离开了,大家就没有必要再待在椒房殿了。王沅与公孙柔嘉结伴回宫。 公孙柔嘉见她眼下阴影很重,道:“昨夜都没有休息过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王沅苦笑,“皇后昨夜生产,陛下刚好在我那里,我陪着去了椒房殿,又碰上皇后难产,生了一夜才生下来,只能陪着一直等着,我现在困得眼皮都快打架了。” 采青把昨晚上椒房殿发生的事情跟公孙柔嘉说了,还道:“我们婕妤真是个善心的好人,可惜椒房殿的宝珠还不领情。” “善心的好人,”王沅觉得好笑,“采青呐,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呀!” 公孙柔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到了南薰殿的门后,她冲王沅招招手,“沅儿,你到我殿里来坐坐,我们说说话。” “哦,好。”王沅跟她进了殿,两人去了内室。王沅常常来南薰殿,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她往贵妃榻上一靠,拿毯子盖住腿,笑道:“柔嘉,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公孙柔嘉坐到她身边,十分忧心,“你这样的性子,我是担心你呀。” 王沅奇怪,“担心我做什么?” 公孙柔嘉说:“皇后难产,你建议把大皇子带过去,有没有想过万一大皇子真的被吓坏了,那你该怎么办?咱们在宫里,不像冯昭仪那样有个大将军父亲做靠山,有些时候,还是要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皇子已经五岁了,他不至于见到母亲生产就被吓坏的。”王沅辩解道,她其实有些心虚,这次纯粹是运气好。 公孙柔嘉正色道:“不管怎么样,大皇子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只要涉及到他的事情咱们最好沾都不要沾。” 王沅握住她的手,道:“柔嘉,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才会说出这番话。你说的事情我有想过,只是机会来了,我想搏一搏,如今在皇后生产上我尽了力,一则陛下与皇后都会记我一功劳;二则,当时情况危急,若是皇后去了,继后人选一定是冯昭仪,皇后没有家族依靠,底气虚,自然会为了一个好名声,善待嫔妃,若是冯昭仪继位,我等的日子可能就不会这么好过了。” 公孙柔嘉依附于公孙敬,对于政治的敏感强于王沅,听了王沅的话,她摇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皇后与昭仪,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会一直像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 王沅道:“大皇子是陛下的嫡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而且陛下给余家人封官进爵,皇后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强……”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没错,皇后势力强大,难道昭仪那边就会束手就擒吗,冯家以军功起家,祖上冠军侯曾经将匈奴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冯家如今的权势富贵,全部都是几代人用鲜血拼出来来,难道他们会心甘情愿地让凭借女儿富贵的余家压在脚下吗? 公孙柔嘉含笑看着她,“现在想明白了吧?” 王沅低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以后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公孙柔嘉语重心长地说。   ☆、第 25 章(捉虫) 公孙柔嘉的意思很明确,如今皇后与冯昭仪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但这种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她们这些小嫔妃明哲保身就好,千万不要牵扯进皇后与昭仪的事情里。 王沅在回明光殿的路上,仍然闷闷不乐的,采青劝道:“婕妤,您是否在为公孙美人说的话生气,奴婢觉得公孙美人说的有道理,您别生她的气了,在这宫里难得遇到这样一个知己……” “我没有,”王沅叹息,“只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了,做事情太冲动了,柔嘉的话并没有说错。” 采青松了口气,道:“是啊,您没看见您说让大皇子过来的时候,满珠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奴婢是担心就算是皇后能平安产子,余家也不会感激您,反而还会怨恨您。”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或许在满珠或者余家人心里,未来的太子更重于余蕴秀这个皇后吧,王沅不禁冷笑,李湛的儿子只会越来越多,凭什么他会对李顼另眼相看,无非是因为余蕴秀而已,若是没有了余蕴秀,李顼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而已。 进了明光殿的大门,鼠尾等人喜滋滋地迎上来,“婕妤,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赏赐了东西下来。” 王沅心里总算得到一点安慰,李湛赐了东西下来,至少证明他是肯定她做的事情,她来了点精神。 钱丰道:“婕妤,您要不要去看看,奴婢刚才还给喂了点小米。” 咦,难道不是首饰布料?王沅一整夜没睡,本来想着先去梳洗,然后好好睡一觉,听钱丰这么说,顿时兴趣盎然,“什么东西?” 钱丰道:“是两只绿孔雀,可漂亮了。” “哇!”王沅兴奋地快步往后院行去,果然有两只绿孔雀被关在笼子里,低头啄米,“哎呀,不要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快打开,放在院里里散养。” 采青有些担忧,“咱们都不会养孔雀,怎么办?” 钱丰赶紧上前两步,拍拍胸脯,“婕妤,采青姑娘,奴婢会呀,把它们交给奴婢,保管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起来,张山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小子啥时候学会养孔雀的?” 钱丰憨笑道:“奴婢小时候在家里养过鸡,鸡跟孔雀差不多嘛,嘿嘿。” 孔雀本来就属于雉,养鸡跟养孔雀,反正也差不多,王沅点点头,“就交给你了。” 王沅逗着两只孔雀玩了一会儿,眼皮渐渐有些沉,她打了个哈气,采青忙道:“你昨夜都没有睡,还是先去休息吧。” 王沅洗漱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室内一片漆黑,她喊了一声:“采青!” “哎!”采青推开门,端着蜡烛走进来,“奴婢猜到您这个时辰应该醒了。” “什么时辰了?”王沅问。 “您睡了一整天了,现在已经是戊时了。” 王沅摸摸肚子,“好饿!” 采青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本来中午想叫您起来用午膳,但是奴婢见你睡得很沉,就擅自坐着没有叫您起来,晚上已经准备好了,陛下与皇后赏赐了菜下来,皇后赐了一道黄芪八宝鸡汤,陛下则是赐了一道蟹粉狮子头。” 李湛一天赏赐了她两回,王沅觉得太高调了,于是问道:“其他人有没有?” 采青回答:“其他各宫的娘娘都有,不过奴婢觉得陛下对婕妤是有心的,婕妤,咱们曾经在江都过了好几年,您很喜爱淮扬菜,陛下有心赐给您一道蟹粉狮子头,正正是合您的口味。” 一道蟹粉狮子头倒是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碰巧,但是王沅对于李湛送的孔雀很赶兴趣。王奉光喜爱斗鸡,王沅与王骏曾在街上买了一只孔雀,然后拿去跟王奉光的常胜将军斗,把常胜将军斗片甲不留,那只孔雀就当□□宠养了起来,只是后来生了一场风寒去了。她把曾经把这事儿说给李湛听。李湛有心送给她两只孔雀。 她不需要李湛对她像余蕴秀一样宠爱,只要他心里有她几分,日后总会稍稍顾念她,如果有了儿子,分封封地总不至于分封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王沅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太多,现在儿子还是没影儿的事情呢。 三日后,李湛正式给皇后所处的二公主赐名徽鸾。鸾鸟指凤凰,比起大公主徽娟的名字来,很明显就能看出哪位公主在李湛心中的地位。同时李湛还册封二公主为东莱公主,把富饶的东莱封给了二公主。本朝惯例公主出嫁才会赐封地,而二公主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就已经册封了。 王沅笑道:“这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呀,以后我等见到东莱公主都要给她行礼了!”对比起来,那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大公主徽娟被衬得跟枯枝败叶一样了。 公孙柔嘉蹙眉,“陛下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 “母爱子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听说少府已经在准备二公主的满月礼了,陛下的旨意,这次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公孙柔嘉说:“这次皇后该是大赢家了,平安生子,恩宠更甚于往,陛下顶住前朝的压力给余家人封了官爵,这次满月礼,余家人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主位了。” 王沅说:“迟早的事,总不可能让未来太子的脸面不好看吧!” “是啊,”公孙柔嘉感叹,“我母亲前几日进宫来看说,余家准备同公孙家联姻呢,我表叔(公孙敬)打算把女儿嫁给皇后的兄弟余寿。” 又是这套老把戏,王沅笑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春秋战国时期,列侯之间彼此联姻,该打仗的时候毫不含糊,就拿近的来说,太后娘娘的母亲还是冯大将军的嫡长女,嫁到了中书令樊家,冯家收拾起樊家来,一样也没有手软。” “也就是骗骗外人罢了!”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我不走,我要见陛下,见皇后娘娘!”女子厉声道,然后就是拉扯的声音。 王沅站起来,想出去看看。公孙柔嘉道:“沅儿,我跟你一同出去看看。”   ☆、第 26 章(捉虫) 两人出了明光殿,就见到卫婉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拉着往掖庭北面行去。卫婉挣扎,发髻凌乱,苦苦哀求,“让我见见陛下与皇后娘娘吧!” 指挥着两个婆子的太监,手拿拂尘,面容冷峻,“卫才人,杂家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办事,您就不要为难杂家了。” 卫婉的侍女拿着银子要给太监,太监把手一挥,似笑非笑,“这烫手的东西杂家可不敢收,卫才人,还是您自己留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卫婉扭头看见王沅与公孙柔嘉出来,大声喊道:“王婕妤、公孙美人,求求你们看在一同进宫的份上,救救我吧!” 太监见到王沅与公孙柔嘉不敢怠慢,行过礼后,道:“回王婕妤、公孙美人,卫才人自进宫后一直生病,请了很多御医,都不见好。如今宫里东莱公主刚刚出生,未免病气感染因此大长秋奏请皇后,把卫才人挪去北宫养病,等病好了才搬回来。” 北宫位于掖庭的最北面,由两排房子组织,里面居住的都是犯错失宠的嫔妃。比起高床暖枕、雕梁画栋的掖庭西的宫室,卫婉当然不愿意去。 原来是这样,王沅与公孙柔嘉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均有疑惑,自进宫以来,皇后除了最开始在侍寝一事上有所徇私,对待她们嫔妃一向都很宽宏,这卫婉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何以今日要把她移到北宫去? 两人与卫婉一同进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按理说该替卫婉说句话,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一日,她们生病了,难道也被拖到凄冷的北宫养病吗? 王沅清清嗓子,道:“这位公公,我等初入宫时,学过几日宫规,宫规中并没有规定嫔妃生病后去北宫养病。” 那太监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宽宏,但是卫才人进宫快一年了,仍然没有大好,所以大长秋提议送卫才人去北宫休养,皇后娘娘已经首肯了。” 这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卫婉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她咬着唇,不再求救。胡端娘与林宝瑟也出来看热闹了,胡端娘笑道:“北宫清净,卫才人,说不定你去了没两日就大好了,也就能回来了,是吧?” 林宝瑟道:“卫姐姐,你好好养病,妹妹有空会去看你的。” 卫才人不再理会她们似关怀似嘲讽的话语,紧抿着嘴,脊背挺直,跟着太监去了北宫。 五名家人子,除了卫婉,其他人都已经承宠了,胡端娘乐的少一个人跟她争宠了,道:“我就看不惯她那狐媚的样子,眉眼含春,妖妖娆娆的。” 公孙柔嘉比较厚道,说:“胡婕妤,何苦来哉,卫美人已经搬去了北宫,就不要再在说这些话了。” 胡端娘道:“公孙美人,你何必这么虚伪,少一个人争宠,对大家都有好处。” 王沅见她那嘚瑟的样子,心里很不爽,冷笑道:“少了卫婉,又来了程才人,胡婕妤,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这偌大的掖庭宫,最不少的就是想要争宠的人。” 胡端娘脸色一变,林宝瑟拉住她,怯怯地说:“算了,两位姐姐,不要再说了。” 去北宫养病,难保他日不会轮到我们呢?” 她这话一说,众人都默然无语。“哼,我不会有这一天的!”胡端娘丢下这句话,昂首转身离开了,林宝瑟跟了上去。 王沅与公孙柔嘉回到宫里继续下棋,彼此都心不在焉,最后下成了平局。王沅扔下棋子,“不玩了!” 公孙柔嘉道:“还在为刚才那件事情烦心啊,不必如此,卫婉被遣去北宫,她自己的也有责任。” 王沅当然知道,初入宫的五名家人子在长信宫住了大半年,都是住对门的,彼此的性格都很了解。卫婉这人,善弹琵琶,也能做几首闺怨诗,就把自己当才女了。 虽然说长得瘦,身子单薄,但不至于总是生病,不然也不会被选进宫。但是她就爱扮成西子捧心的样子,被风吹了就嚷嚷着心口疼;被胡端娘嘲讽几句,就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请了御医来看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说是身子虚弱,需要补着。 御医禀告了余蕴秀,余蕴秀还派宝珠过来看过一次,什么人参燕窝也都赏了。这次生病的原因,王沅等人一猜就知道了。其他家人子都被宠信了,偏偏到了卫婉,程姮娥横空出世,再加上皇后娘娘产女一事,李湛竟把卫婉给忘了。于是卫婉又开始心口疼了,这次皇后不赏什么人参燕窝了,直接把她给发配到北宫去养病。 “唉,我并不是为卫婉操心,只是刚才听那太监说是大长秋奏请皇后把卫婉移出去养病的。大长秋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余蕴秀性格柔和仁慈,但是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心软无主见,孟昭姬对她影响非常大,后宫很多事情的处理权实际上在孟昭姬手中。 公孙柔嘉道:“孟氏家族世代书香,但是从太宗皇帝起,就不太受重用,孟家子弟最高官职才五品,孟昭姬入宫可能就是为了孟氏子弟博一个出身吧,而且皇后曾经让孟昭姬给大皇子启蒙,大皇子的三字经、千字文都是孟昭姬教的。” 天地君亲师,孟昭姬是大皇子的启蒙之师,看来孟家所图不小啊。 王沅道:“孟氏为什么不直接送女子入宫?” 公孙柔嘉笑道:“孟氏家规女子不为妾。” …… 王沅对这家子人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算了,得过一日,且乐呵一日,不管她孟昭姬要撺掇皇后做什么,有冯昭仪在前头顶着,只要咱们不犯错,谅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 “正是这个道理。” 王沅道:“柔嘉,你留下来用晚膳吧,我让人去御厨房弄来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咱们晚上痛饮一番,明光殿的小厨房从早上就开始炖着牛蹄筋,现在已经酥软,入口就化。” “好啊。” 公孙柔嘉刚答应下来,金珠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说:“婕妤,建章宫的公公来报,陛下今儿晚上要过来用膳呢!” 公孙柔嘉了然一笑,道:“沅儿,那我就回南薰殿了,不过,金华酒要给我送半坛子过来。” “没问题!”王沅不但送了酒还把厨房了的好菜也给她送了不少过去。 采青与鼠尾拉着她回房梳洗打扮。春天来了,衣服需要穿的鲜亮一点,鼠尾拿出鹅黄色夹袄与一条柳绿色的裙子给王沅换上,采青则给她细细编起小辫子来。 王沅看着镜子,道:“哎,你编的那么细,解起来多麻烦。” 采青:“奴婢给您解开,不怕麻烦。” 采青编完辫子,金桂接手为她描眉画眼,正在收拾打扮的时候,李湛突然进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王沅等人连忙起身下拜,“参见陛下。” 李湛心情仿佛很好,扶起王沅,道:“爱妃平身。” 王沅起身后,低着头,“谢陛下。” 李湛眼神示意了下,屋里的太监宫女都出去了。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盯着王沅看,王沅的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不是她不敢见人,是李湛没有让人传报,进来的太突然,她只化了一半的妆,脸上的粉也没有擦完,顶着一个半面妆也太难看了吧。 李湛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下。 王沅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一步步慢慢地挪过去坐下,只是不肯放下袖子。 李湛板着脸道:“朕长得这么可怕么,爱妃竟然不敢看朕!” 王沅急的快哭了,宫规中明明白白说了御前失仪可是大罪,如今孟昭姬正对她们这群家人子的规矩看不过眼,如果落在她的手里了,难道要传信回家让王奉光来跟李湛求情吗?   ☆、第 27 章 “不是,”王沅急忙否认,“陛下您龙章凤姿,皎如玉树,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啧啧,难得的美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朕。”李湛意味深长地说。 平心而论,若论起美男子,姚家大表兄当是王沅见过的第一人,肤色如玉,脸若明月,眼似繁星,为人温和知礼,可惜从小就定亲了。至于李湛,剑眉星目,英伟非凡,只是皮肤略黑,跟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何晏卫玠比起来总差那么一点,王沅只能昧着良心夸着李湛。 李湛伸手去扯她的袖子,两人较劲,女人谁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见人,可是李湛,他作为男人,为什么不肯理解一下她呢? 王沅委屈,委屈地心都酸了,比喝了半壶醋都酸,鼻子眼睛都跟着酸了,索性不再同李湛较劲,任他把袖子扯下来。 因为春天来了,金桂就给她化了桃花妆,一边眼角带妆,一边眼角仍然是素净的,半面妆怎么看怎么古怪,李湛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难怪你要遮住脸的。” 王沅最最爱惜自己的容颜,也挺自豪自己还长得不错的,认为李湛在嘲笑她,心就更酸了,那眼泪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唉,你哭什么呀?”李湛有些无措,在他见王沅有限的几次里,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脸上都带着笑,他想劝劝她,“快别哭了,你这一哭就更不好看啦。” 王沅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更加难受了,她从小聪明伶俐,长得漂亮,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夸的,从来没想到“不好看”三个字会落到自己的身上,而且还是从万人之上的皇帝的口中说出来的,这不等于盖章认定她丑了吗?她更想哭了。 “唉,你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李湛决定哄哄她。 王沅用手帕捂住脸,充耳不闻。李湛年轻时也曾游荡于秦楼楚馆之间,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哭,于是吩咐人端来水,亲自拿着湿毛巾替她擦干净,王沅的素脸露出来。 “这样干干净净地多好看呀。”李湛说。 王沅拿着镜子仔细照了三遍,拿着眉笔把自己淡淡的眉毛加深,然后涂了一点口脂,转身向李湛福了福,乖乖地坐在一边。 李湛笑道:“朕告诉你啊,不管是谁哭起来都是不好看的,什么梨花带泪、桃花含露,那都是骗人的,只有涕泪齐下才是真的。所以,以后别哭了。” 王沅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李湛想了想,道:“其实你挺好看的,小时候就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长大也好看的。朕没有说你不好看,哭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朕也是一样。”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看”,王沅终于满意了。她伸出手拉拉李湛的袖子,展颜看着他。 李湛捏捏她的脸,道:“你小时候是否也这样爱哭?” 王沅可不承认这事,辩解道:“我不爱哭的。”一般有人欺负她,她都直接欺负回去了,根本不会委屈到哭,九五之尊的李湛说她不好看,这关系到女人的尊严,她又没法跟他辩,只好哭了。 “那朕可不相信。” 不相信就不相信呗,王沅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有没有哭的时候?” 李湛想了想,还真说:“朕也哭过,”他回忆起来,“那很小的时候了,五岁左右,朕还被关在廷尉狱,那年冬天特别冷,又冷又饿,实在忍不住了,哭了几声爹娘。” 王沅心有戚戚,拍拍李湛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是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那个样子,母亲生了四个孩子,嫁娶就要一大笔钱,忧思过甚,又过于操劳,很早就过世了,过年的时候实在太想她了就哭一哭。”不过想想,李湛似乎更惨,他的亲祖父砍了亲爹妈,连报仇都不能够,不过能继承皇位,想来哀思太子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李湛从来没有想过会把年幼时候不堪的事情说出来,看着王沅同情兼理解的神情,他又觉得有点好笑,自从他当了皇帝,好像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同情了…… 采青掀了帘子,进来道:“陛下,婕妤,晚膳已经备好了。” “用膳吧。” 李湛起身,王沅攀着他的胳膊起来,采青偷偷打量他们的神色,这才放心下来。 跟着李湛用膳极其省心,各吃各的,偶尔说几句闲话。吃完饭时间还早,李湛道:“下两盘棋吧。” 王沅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对于需要老僧坐定的下棋,根本谈不上喜欢,没有认真学,下得不好,下了两盘,她差点睡着了,李湛弹了下她的额头,她才清醒过来,老实道歉:“陛下,我错了!” 李湛放下棋子,道:“算了,在宫外时,我也不喜欢下棋。” “那为什么现在喜欢下了?”王沅问。 “现在也不喜欢,只是进了宫,不能像以前一样凡事任由自己的性子,下棋么,正好可以磨磨性子。” 既然都没有兴趣,那再下棋根本就是折磨,王沅建议:“陛下,明光殿的后院的杏花开看,咱们去看看吧!” 李湛看看窗外,“这天都已经黑了。” “肯定能看啊,再不行咱们看星星看月亮总可以吧。”王沅拉着他往后院走。 院子里种了几株杏花树,此时正是花开最繁盛时,王沅让人在杏花两旁支上高架,挂了一排宫灯,宫灯照在杏花树上,花朵更加娇艳,夜风吹过,花瓣簌簌地落下来。王沅伸出手上,几片杏花落在手心,她回头笑着对身后的李湛说:“陛下,这就叫做,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站在飘荡的花瓣雨之中,眉眼含笑,脸颊发光,宛如杏花仙子,李湛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抬头望着杏花,道:“不错,很漂亮。” “是啊,白天看虽然也好看,但我更喜欢在晚上赏花,夜色中的花衬着宫灯特别好看。”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是花前灯下,李湛不是不知风情的男人,他轻轻在王沅的头上抚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有比起这杏花更好看的。” “是什么?” 李湛不再作声,弯腰把她抗在肩膀上,王沅“啊”了一声叫出来,她怎么给忘了,这位陛下出身市井,一身的市井痞气并未完全消散,如今土匪似的杠起她,也太不美观了吧。 到了室内,他放王沅下来,王沅三两步溜到浴房,采青与鼠尾两人早就放好水了,王沅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闭上眼睛。 采青小声地笑道:“婕妤,比杏花还要好看的正是您呢!” 王沅睁开眼睛,笑道:“我也觉得。” 鼠尾道:“真不枉咱们辛辛苦苦挂了那么多灯,还好没有下雨。” 王沅伸出手摸摸她跟采青的脸,“辛苦你们啦!” 两人连忙摇头,“不辛苦,婕妤好,大家才好。” 平心而论,李湛是很好相处的,平易近人,没有贵族公子那些坏脾气,王沅与他相处起来还不错,经过磨合,两人在某些方面也逐渐和谐起来。 王沅躺在李湛的怀里,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起来,李湛一伸手又把她拉下来,“起来做什么?” 王沅可怜兮兮道:“口渴了,都要干得冒烟儿了。” 李湛披上衣服,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王沅一口气喝完了,笑眯眯地说:“谢谢!” 这也是两人之间比较融洽的地方,王沅不习惯晚上睡觉有侍女在房里伺候,李湛同样如此。   ☆、第 28 章 次日,天还蒙蒙亮,感受到李湛坐起来的动静,王沅也挣扎着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穿衣。采青端来一碗山楂汤喂她,酸溜溜的山楂汤下肚子后,王沅立刻就清醒过来。 披着衣服下床,拿起玉饰革带替他系上,李湛分明就见她困得很,靠着山楂汤才清醒过来,他弯下腰,王沅警惕地后退一步,“干嘛?”她真担心李湛又像抗麻袋一样把她扛起来了。 “别动,地上有只蟑螂。”李湛道。 “陛下别怕,我来打蟑螂!”王沅低头找蟑螂。 李湛无语了,只能说:“朕只是逗你玩玩,没有什么蟑螂。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王沅:“蟑螂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敢抓蛇呢!” 经过这么一闹,王沅算是彻底清醒了,建议道:“陛下,吃点东西再去上早朝吧。” 这个时间点用早膳还太早,李湛一般都是上过早朝后才用膳的。 他待要拒绝,王沅已经把他拉到桌子边,两笼刚出锅的虾肉蒸饺,还有一壶热乎乎的杏仁茶。 李湛只能坐下来吃东西,两笼虾饺下肚,又喝完杏仁茶,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身心舒泰,只是还没太吃饱,于是问道:“还有吗?” 王沅轻轻拍他的手,嗔道:“陛下,垫垫肚子就行啦,不然下朝后,就没有肚子用早膳了。” 采青等人看着自己主子态度极其自然的拒绝皇帝,眼睛都直了,哪知道李湛根本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好,好,都听你的。” 送走了李湛,王沅回到屋就躺在榻上了,嘴里道:“鼠尾,快来给我捏捏肩膀,累死我了!” 鼠尾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给王沅推拿揉捏起来,“婕妤,您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伺候陛下真是要费尽心思,一点都不轻松。”王沅扁着嘴巴,轻声抱怨。 金珠撸起袖子,道:“那奴婢去厨房给您炖个汤补补身体。” “去吧,去吧!”王沅无精打采地挥手。 采青惊讶于自家主子,前一刻送陛下去上早朝时还精神奕奕,这会儿就有气无力地躺着了,她弯腰摸摸王沅的额头,“好想有点烫啊,婕妤,您是不是发烧了,奴婢还是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别,”王沅连忙阻止,“我就是累了,休息好了就可以了。” 她与李湛相处的时间不多,习惯还不能完全了解,所以相处时,需要时时小心,不过随着以后相处越来越多,大概就不会这么劳心劳力了。 过了几日,就到了东莱公主满月的日子。李湛在建章宫宴请皇亲国戚,余蕴秀则在建章宫宴请公主与众位诰命夫人。 太宗皇帝唯一的女儿安阳大长公主由于身为尊贵,辈分又高,自然坐在首位,这位公主已经四十多岁了,保养的极好,看着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暗紫色的宫装把她衬托的尊贵无比。 此时她正抱着二公主,伸手捏着她的鼻子,笑着对余蕴秀说:“皇后,你看徽鸾多漂亮,鼻子眼睛与陛下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沅听到这话,忍不住与坐在身边的公孙柔嘉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心里更是憋着笑,这位大长公主可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李湛出生时,太子府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人人恨不得同太子一家划清界限,安阳公主更是如此,对于自己大哥的遗孤从来没有伸出过援手,估计李湛回宫后,她才第一次见到李湛,现在竟然说起这么可笑的话来。 话虽如此,锦上添花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情,立刻就有人奉承安阳公主,“您说的对,果然如此,小公主长得确实同陛下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阳公主笑了笑,道:“皇后,我看徽鸾喜欢得不得了,真恨不得她就是我的孙女儿呢!我家的二小子,你看怎么样,不如把他们凑成一对?” 她一心想讨好李湛,但是李湛对这个姑母向来只是淡淡的,安阳公主送了不少歌姬给李湛,李湛收下了,却并不太宠幸。安阳公主为着子孙考虑,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湛宠爱非凡的二公主身上,想为自己的孙子求娶她。 余蕴秀的母亲杨氏与两个妹妹也来了,听到这话,杨氏脸色大变,她也有几个孙子,本来就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见安阳公主先提起这事来,心里绷得紧紧的,生怕女儿却不过情面答应下来。 只听余蕴秀道:“姑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陛下十分钟爱鸾儿,让人给她占卜,说是鸾儿不宜早定亲,陛下就说等鸾儿十六岁后,再说此事。”她把事情都往李湛身上推,安阳公主虽然不悦,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 余蕴秀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自己的小女儿,那是怎么爱都不够的,嫁给谁她不放心。在她看来,嫁到她的娘家,都是自家人,自然会如珠如宝的对待女儿。 余家是今晚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戏台上唱的再热闹,也比不过余家人的热闹,众位诰命夫人都围着杨氏、余卫儿、余少儿说话。嫔妃们安排在另一桌上,冯昭仪坐了一刻钟就以身体不适告辞而去。王沅羡慕极了,悄声对公孙柔嘉说:“人家底气足,想走就走,真好呀!” 公孙柔嘉替她舀了一碗汤,道:“喝点汤吧,再忍忍嘛,或者看看戏。” 王沅苦着脸,她其实挺爱看戏的,但是这戏是安阳公主与杨氏等中年妇人点的,要么是秦香莲,要么是王宝钏,都是些哭哭啼啼的苦情戏,看到就让人烦躁。尤其是王宝钏,王沅看到她那么傻,真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连自己亲爹亲妈都不要,她后来受了那么多苦,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再看看其他人,程姮娥正盯着戏台,看得津津有味;戎美人与梅宝林跟木头一样坐着;胡端娘与林宝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张婕妤则撇嘴,眼里的鄙夷之色表露无遗,“啧啧,这个王宝钏真是活该呀!”王沅听她说这一句,深有同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张婕妤脾气不大好,没什么人理会她,见王沅对她说话了,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能找人说了,“我才不信一个女人有这么傻,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去吃野草。这出戏肯定是个酸腐的读书人写的,哼哼,全靠意淫罢了!” 王沅都忍不住要对她刮目相看了,这张氏对上谄媚,对下刻薄,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于是两人就此交流起看过的戏来,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婕妤,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沅抬头一看,哟,不错,老熟人终于来找她叙话了!   ☆、第 29 章(修文) 29 第 29 章(修文) 王沅在江都姚家受过几年的教养, 把脾气养的含蓄些了。以前的她个性十分要强,余少儿长得也不错,又是家里的幼女,也是被宠大了, 两人时常掐架,总的来说,余少儿从来没赢过。但是余少儿自从姐夫当上皇帝之后, 一日比一日飘了,嘴里三句话不离皇帝姐夫与皇后姐姐。王沅觉得腻歪,就很少再搭理她了。 余少儿端着酒杯, 走到王沅身边,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怎么啦,王婕妤,你不记得我啦, 见到我来了都不过来打个招呼?” 王沅狡黠一笑, 说:“我这不是知道你会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嘛!” 余少儿没有占到口头便宜, 眼睛一扫就扫到胡端娘身上, 于是笑呵呵地说:“哎呦, 端娘你也在呀?” “废话,难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吗?”胡端娘毫不客气翻了一个白眼。 余少儿这下失算了, 她的姐姐是深得圣宠的皇后, 她家也新近封了爵位,自以为王沅与胡端娘在后宫讨生活, 就要讨好她,没想到两人都不给她面子。她的脸色顿时变了,但是想起所处的场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抿了一口酒,打量着王沅与胡端娘,只见两人都穿着正三品的宫装,头戴金冠,面色红润,看来在宫里过得还不错。 正三品的宫装深深地刺到了她的眼睛,环顾大殿内,在座的几乎人人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唯独她自己虽然穿着华服,戴价值连城的珠翠,却没有任何诰命在身。嫁汉穿衣,自家夫婿陆敖,虽然是青年才俊,温柔体贴,但却没有功名在身。 王沅任她打量,不再理她,与公孙柔嘉说起话来。胡端娘则是从来都看不惯余氏姐妹,见余少儿有些失魂,嘲讽道:“余少儿,说起来,你见到我等还需行礼,不过罢了,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这礼就免了。 这话正好戳到余少儿心窝上了,全身的血涌上头,借着酒劲,她开始不管不顾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姐夫只不过是喝了你娘几口奶,就蹬鼻子上脸了,一家子人巴巴地靠着我姐夫!还有你王沅,尅夫的名头传得够响的,若不是我姐夫姐姐大度收留你,你就只能嫁个鳏夫了!” 余少儿胡言乱语,揭了王沅与胡端娘的老底,一桌子的嫔妃都挤眉弄眼等着看笑话。公孙柔嘉想息事宁人,借口余少儿喝多了,让人扶她去内室休息。余少儿甩掉侍女的手,瞥了她一眼,“你只不过是我姐夫的妾妃,有什么权利管我!”妾通买卖,她眼里的鄙视之情表露无遗,看满桌子嫔妃就跟看奴仆下人一般。 王沅还真没想到她会犯傻,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话,看来最近余家的日子过得不要太顺心。她些有遗憾,可惜冯昭仪不在这里,不然余少儿可是给她姐姐闯了大祸了。余蕴秀一直致力于经营贤德的名声,然而就余少儿这么一闹,把在座的嫔妃都给得罪了,嫔妃们自然会把这份仇记在余蕴秀身上。 心思一转,她决定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站起来笑盈盈地递给余少儿,“还没恭喜少儿你新婚燕尔呢,来来,我给你斟酒,敬你一杯。” 余少儿以为她服软,得意洋洋地伸手去接酒杯,王沅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背着对众人,趁着余少儿的手碰上杯子时,提前松开手,酒杯掉落下来,正好砸在余少儿的裙子上,酒液漫开,裙子污了一大片。 王沅惊道:“少儿,你喝醉了,怎么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你故意的!”余少儿眼睛喷火,怒视王沅。 王沅作无辜状,“我没有,你可别误会了。” 余少儿扯着裙子,往余蕴秀那边大步走去,边走边告状:“姐姐,王沅故意拿酒泼我!” 她急不择言,直呼嫔妃的名讳,众贵夫人们暗地里都觉得这余家小女儿未免太不知礼。 余蕴秀忙喝止妹妹,“少儿,不得失礼。” “姐姐!”余少儿跺脚,“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胡端娘站出来,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妾有一言,妾亲眼所见,陆夫人喝醉了,没有拿稳杯子。”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沅也站起来,道:“请皇后娘娘明察!” 余少儿本就喝了酒,面红耳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喝了不少。安阳大长公主正为着余蕴秀拒绝婚事而不悦,见此情景,怎能不说两句话,“皇后,你这妹子未免太不妥当,直呼嫔妃的名讳,这眼里也太没有陛下了,而且今日本是徽鸾的满月礼,这当众嚷嚷的,太失礼了!” 余蕴秀是知道三妹性格刁蛮任性的额,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她也不知轻重,但她又不忍心在众人面前下余少儿的面子,只能道:“来人,快把陆夫人扶进内室休息。” 孟昭姬忙走过去扶着余少儿,她一向都有威严,余少儿只能不情不愿的进了内室。 这段小插曲过后,殿内又重新热闹起来,一群胡姬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呸!”张婕妤偷偷地啐了一声,“小人得志!”这余家人粗鄙无知,除了皇后还像个样子。 “可不是,”胡端娘道,“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改进,白白惹人笑话。喂,王姐姐,你怎么感谢我啊?” 王沅装糊涂,“端娘你这话说的,为什么要感谢你呀?” 她也不明说,只是得意地瞅着王沅,王沅替她斟了一杯酒,笑道:“请喝酒吧!”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胡端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婕妤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左右环视,目光落在梅宝林身上,道:“梅宝林,怎么一晚上你都在装鹌鹑,跟没嘴葫芦一样,小心大公主跟你学的一个样儿,更加不讨陛下的喜欢!” 梅宝林嗫嚅道:“婕妤娘娘,我——” “唉,我也是可怜大公主,你说同样都是陛下的女儿,徽娟还是长女,竟然生生的低了自己的妹妹一头,真是可怜哪!” “是啊,”林宝瑟也十分同情,“大公主多可爱呀,可惜了!若是皇后娘娘能替大公主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就好了。” 胡端娘冷笑一声,“你们倒是想得美,她怎么会替大公主说好话,没得夺了二公主的宠爱。”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梅宝林低低地垂着头,遮住眼里的不忿,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王沅心中好笑,张婕妤真是个人才,从来不浪费任何一个机会挑事情啊! 宴会结束后,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回宫。公孙柔嘉道:“沅儿,我可是看见了那酒是怎么泼到余少儿身上的。” 王沅浑不在意,笑道:“余少儿她喝醉了嘛,手抖,杯子就掉下来,与我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公孙柔嘉点点她的头,无奈道:“你呀,还是要收敛一点,”她的声音压低,“陛下已经在朝堂上提了册封太子的事情,太子之事最迟今年应该就能定下来了。余家现在势头正旺,你千万不要去触这个霉头,皇后娘娘很宠爱她妹子的。” 王沅道:“我从小就没吃过余少儿的亏,没理由现在吃她的排头,皇后若是有心,就该好好教导她的妹子来着,别总是打嫔妃的主意。” 公孙柔嘉笑了,“皇后儿女双全,陛下眷宠更甚于以往,太子册封在即,正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王沅也觉得余蕴秀自从产女后就有些变了,比如说是卫婉的事情,再比如说是大公主的事情,公主不同于皇子,没有任何威胁,按理说,余蕴秀正好可以让李湛也给大公主赐封,这样既能显出她的贤德,又能施恩于梅宝林。 回到明光殿,已经戊时末了,采青带着人伺候王沅梳洗。王沅躺在浴缸里,采青一边替她搓洗,一边道:“婕妤,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卫三姑娘的脾气还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她那个夫婿受不受得了?” 王沅闭目,道:“受不了也得受的,谁让她娶的是皇后的亲妹子,以后的升官发财就全部指望余家了。” “我真担心余三姑娘再来找您麻烦。”采青担忧地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不用怕她,对了,笔墨纸砚你给我准备好了吗?”王沅问。 “早已经准备好了。”采青回道。 “唔,真是麻烦,明天又要开始上课了。”王沅喃喃道。 孟昭姬忙里偷闲,采集古代贤惠女子的事迹,以及前人所书的女子守则,重新进行整理,编撰了一卷书,名为《女训》,从言行举止方方面面规范女子行为。此书编成后,她上书皇后。余蕴秀看了之后大为赞赏,于是印制成很多份,赐给皇亲国戚以及各官员夫人,并且诏令嫔妃学习女训。这一行为使得余蕴秀贤惠的名声传的更广。 后宫嫔妃每月上中下旬各有一天需要去椒房殿学习《内训》,大长秋孟昭姬负责主讲。 内容无非是些什么女子要修身养性、谦卑有礼、谨言慎行,孟昭姬还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教导众人要从一而终,一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王沅听得头都大了。反正就是孟氏家族借此事扬名立万,而余蕴秀则借机显示自己的贤德知名。 由于李湛的支持,众嫔妃是敢怒不敢言。 椒房殿。余少儿伏在余母怀里哭泣,“娘,我是你的女儿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是王沅这个贱人故意把酒泼在我身上的,胡端娘跟她是一丘之貉。” “少儿住嘴!”余蕴秀斥道,“王婕妤与胡婕妤,是陛下的嫔妃,不可直呼她们的名讳。” “哇!”余少儿哭得更大声了,在余母身上揉来揉去,“姐姐凶我,娘,你替少儿做主啊!” 余母心疼小女儿,道:“蕴秀,她是你亲妹子,你何必这样斥责她。” 自己这个幼妹从小惯爱撒娇做痴,嘴里真真假假,是以余蕴秀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叮嘱道:“你要在宫里住几天就住吧,只是不可再与嫔妃争吵。不然我立刻送你回家,知道吗?” 余母不满道:“少儿是皇后的亲妹子,按理说,那些妃嫔至少应该给她三份面子,不然就是没把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余蕴秀揉揉太阳穴,苦笑道:“娘,您也不看看昭阳殿,与我想比又差的了多少呢?” 余母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子嗣,那冯氏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怎么比得过你。顼儿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封太子的事情不是也已经有了眉目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总要等顼儿真正成为太子我才能放心。”余蕴秀叹道。 余少儿眼睛一亮,也不哭了,“姐姐,顼儿当了太子,爹爹至少要封个侯吧,那咱们家就可以同冯家平起平坐了,再也不用怕冯家了。” 余母笑道:“封侯自然是免不了的,陛下至少还会封你爹一个大司马或者车骑将军呢!” 余少儿从母亲的怀里坐起来,拉着她姐姐的袖子来回晃动,撒娇道:“好姐姐,今日的事情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了,你就原谅妹子吧。” “你要真改了现在的脾气才好,我给你的那本《女训》,在家读过没?”余蕴秀问道。 “额,读过,当然读过,女子当‘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我都看过,受益匪浅呢。” “如此甚好。”余蕴秀颔首。 见她脸色好一些了,余少儿趁机道:“姐姐,你妹夫现下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骑侍从,说出去多丢人,趁着陛下封顼儿为太子的当儿,你找个机会跟陛下提提吧?” 余蕴秀想了想,陆敖此人她见过,少年英才,若是得到陛下的重用,也能给顼儿添上一份助力,于是点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 “多谢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余少儿欢呼起来。 余蕴秀连忙道:“你小点声音,不要把鸾儿吵醒了。” 余少儿捂住嘴,连连点头。 满珠掀了帘子进来,禀告:“娘娘,建章宫的公公来报,陛下往椒房殿来了。” 余蕴秀点点头,道:“满珠,你送两位夫人去休息吧。” 满珠带着余母与余少儿去了偏殿休息。余蕴秀则带着人在椒房殿门口迎接李湛。李湛揽着她的肩膀走进内室,问道:“鸾儿今天有没有哭?” 余蕴秀笑道:“鸾儿很乖,只有换尿布的时候才哭几声,见到生人也不哭,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朕的金枝玉叶,当然人见人爱了。” 二公主躺在摇车里睡着香香的,嘴里不自觉得吐着泡泡,粉色的皮肤,吹弹可破,李湛点点她的小鼻子,“真是个爱睡的家伙,都不能跟父皇一起玩。” 余蕴秀失笑,又说起了安阳大长公主想替她的孙子求娶女儿的事情来,道:“我可舍不得鸾儿这么早就定亲,找了一个理由回绝了她。” 李湛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安阳姑母的孙子品行人才都好,倒也可以慢慢看着,咱们女儿慢慢挑。” 余蕴秀小心翼翼地说:“鸾儿是我的心肝,嫁给外人我总是不放心,我大弟余嘉的长子,我看聪慧伶俐,还不错,若是鸾儿嫁到余家,都是自家人,想来可以如珠如宝的待她。” 她一会儿说不舍得女儿早早定亲,一会儿又说要把女儿嫁到娘家,李湛明白她的心思,一则是亲上加亲,二则是提拔娘家,其实也并无不可,但是李湛原本的意思是想着从冯家找了女婿,缓和冯、余两家的关系。 余蕴秀度量他的神色,以为他不同意,惴惴不安。李湛只能安抚她,“别担心,鸾儿嫁到余家也好,我也能放心。” 两人许久没有行过敦伦之礼了,李湛凑到余蕴秀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脸色通红,娇嗔:“陛下!” 洗漱过来,李湛让乳母把女儿抱了出去,拉着余蕴秀上了床,行过敦伦礼之后,余蕴秀躺在李湛的怀里。两人都没有睡意,李湛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朝臣都已经同意了,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册封顼儿为太子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陛下,谢谢你!”余蕴秀眼眶湿润,把头埋进李湛的怀里。 “又说傻话了,顼儿是我的嫡长子,本就该是太子,立了太子,国朝才会稳定。连大将军都没有二话可说,趁此机会,我打算将你父亲封为乐成侯,官至车骑将军、太中大夫,你叔父为博恩侯,官至太仆公,你的两个弟弟为关内侯,你看怎么样?” 余蕴秀喜极而泣,“陛下,朝中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你放心,大将军已经首肯了。”李湛道。 余蕴秀想起妹妹的托付,忙道:“陛下,你觉得陆敖这个人怎么样?若是可造之材,陛下不妨也给他一个身份。” 陆敖是李湛身边的车骑侍从,李湛想了想,道:“此人还算是尽忠职守,就封他为侍中吧。” 侍中属于皇帝近臣,能参与朝事,常备顾问应对,是一个地位贵重的官职。余蕴秀感动地无以复加,真真觉得自己熬出头了,从最开始的父母兄弟都不得封爵,到如今余氏满门权贵,可谓是人间天上了。 她紧紧搂住李湛的腰,道:“陛下的恩情,妾真是无以为报了。” 李湛笑道:“那么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 始元四年五月,大皇子李顼被正式册封皇太子。皇帝大肆赐封余氏一门,同时大赦天下。宫里宫外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时之间,皇后的声势达到了顶峰,连冯昭仪都开始避着皇后的风头。 身为小婕妤的王沅却并在意,反正她这种小喽喽,也入不了皇后与冯昭仪的眼。天气渐渐转热了,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王沅又让人插了几根葡萄藤,搭成架子,想到以后绿荫满地,紫葡萄挂满藤,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 李湛送的两只孔雀扬着脖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犹如大老爷巡查。说起来,这两只孔雀似乎是有灵性一般,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每当王沅或者李湛逗弄它们时,乖巧听话,让它开屏就开屏,若是采青几个逗它玩,则置之不理,惹烦了,伸脖子就啄。 王沅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两只孔雀凑到她身边求宠爱。她摸摸它们的肚子,惊叹:“怎么都是肉啊,这么肥,咦——” 钱丰弓着身子,上前邀功:“小的每日喂它们五顿,养得肥肥壮壮的。”语气颇为得意。 采青爆笑:“又不是鸡,要养肥了宰着吃,你养得这么肥,简直就像一只大肥鸡了,我们婕妤可不吃孔雀肉的。” 王沅忍着笑,道:“钱丰,限你一个月之内给它们减肥。” “哎!”钱丰愁眉苦脸地答应下来。 鼠尾见自家婕妤闲得慌,建言:“婕妤,不如奴婢们陪你打叶子牌?” “你们牌技太烂了,没意思。” “那投壶?” “昨天才投过了,腻得慌!” “咱们院子里的石榴花正开得艳,不如熬个榴花山药糯米粥给陛下送给过去?您也有三天没有往陛下那里送吃的了。”鼠尾稍稍提醒了一下。 “是啊,”采青接过话头,她也很奇怪,“您之前那么勤快,日日都送,怎么突然之间就不送了?” 王沅笑道:“我日日都给陛下送吃食,时间长了,他就习以为常了,甚至根本想不起我来了。但是我从每日都送,到突然不送,陛下就会纳闷,今日怎么没有送吃的来。” 采青与鼠尾齐声道:“奴婢明白了,您就是让陛下时刻都能记住您。” “是啊,只有陛下时常眷顾,咱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嘛!” 这时,金珠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禀告道:“婕妤,南薰殿的公孙美人遣了粟米给您送了一盒点心来。” 王沅来了兴趣,催道:“快打开,我尝尝!” 金珠揭开盖子,放在石桌上,原来是一笼熙丰楼的蟹粉汤包,还冒着热气,王沅捏了个包子,先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吸尽汤汁,最后一整个扔进嘴巴里,鲜香可口。她满足地喟叹:“真美味啊,多亏了柔嘉,我才能吃到这蟹粉汤包。” 今日本是每月一次,嫔妃与家人相见的日子,采青惋惜道:“可惜大小姐正怀着孕,孕像又不好看,不然也可以来看您,您想吃什么,大小姐都能给您带过来。” 金珠傻乎乎地说了一句,“婕妤,您可以召您嫂子进宫呀。” 采青偷偷瞪了她一眼,金珠才恍然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婕妤幼年失母,在宫里从来不提起嫂子,可见与嫂子有龌龊,她嗫嚅道:“婕妤,奴婢错了。” “没事儿。”王沅随意地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她倒是有些想王奉光与二哥了,可惜后宫规矩,除非皇帝特许,否则不能见外男。 想到这里,蟹粉汤包也吃的不香了,让几个丫头分了。她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彩,聚散离合,满心惆怅。 张山从殿外跑进来,满脸喜色,急匆匆地说:“婕妤,大好消息!” “什么事呀!”王沅懒洋洋地问。 张山道:“建章宫的巫公公在殿外侯见,说有婕妤的大好消息。” “快把巫公公请进来说话吧。” 一时之间,众人都兴奋起来,金桂猜测道:“莫不是咱们婕妤服侍陛下有功,陛下要给婕妤升份位了。” 金珠道:“肯定是!咱们婕妤在往上升升就是九嫔了。” 王沅摇了摇扇子,点醒她们,“醒醒吧,姑娘们,冯昭仪都没有升位,哪里有你们婕妤的份。” 巫公公进来施礼后,笑道:“婕妤,陛下召您去清凉阁陪驾,您的父亲王翁也来了。” 惊喜来得太快,王沅紧捏拳头,心里激动不已,进宫接近一年,终于能见到父亲与二哥了。 采青早已掏出荷包塞给了巫公公,巫公公笑眯眯地说:“婕妤,那么请随着奴婢去清凉阁吧。” 鼠尾见机,拉着巫公公往屋里走,“您先歇歇,喝点茶,容我们婕妤收拾打扮一番。” 王沅穿上锦衣,带上珠玉冠,妆容也重新修饰了一番,才带着随着巫公公去了清凉殿。 见到王奉光的那一刻,她心里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来,到底是忍住了,先向李湛行礼。 李湛摆摆手,温和地说:“起身吧,朕还有要事,你们父女自行叙话吧。”说完他就离开了,很体贴地把地方留给王氏父女叙话。 “爹!” 王沅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我真的好想你呀!” 王奉光上下打量女儿,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老泪纵横,“爹也一直挂念你,生怕你在宫里过得不好。” 王沅靠着王奉光坐着,眼里含泪,道:“陛下对女儿还不错,不然女儿也没有机会见到爹,对了,二哥怎么没有来?” 王奉光叹气:“你那个不争气的二哥,投军去了,唉!” 王沅只能安慰他,“二哥一向机灵善变,不会有事情的,您放心。” 王奉光见女儿穿着华丽,面色红润,心里大为宽慰,“你进宫后大半年里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为父担心得不得了。直到陛下封你做了婕妤,为父的心里才稍稍安心。” 王沅擦干眼泪,问道:“爹,你怎么突然来了,陛下是如何让我来见您的?” 王奉光回道:“为父实在挂念你,索性就上书陛下,没想到陛下体恤父女天伦,准了我们父女相见。” “原来如此,陛下是个有心人。” 王奉光突然想起了去年在上林苑伴驾的事情来,笑着对女儿说:“陛下曾对为父说,你自有命定的有缘人,等你出嫁时,还会为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没想到你却是嫁入了他家,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吧。” 王沅眉毛一挑,李湛从来没跟她提过此事,哼,看来他还欠自己一注嫁妆。 父女俩叙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采青掀了帘子进来,福了福身,道:“婕妤,老爷,时候差不多了。” 王奉光伤感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能活多久,我们父女还能再见几次面?”他老来得女,不惑之年才得了王沅,如今已经是六十的老人了。 王沅道:“父亲不必感伤,陛下对女儿不错,只要女儿用心服侍君王,你我父女日后相见的机会定然不少。” 她从旁边捧出一个盒子,递给王奉光,“陛下大方,皇后娘娘贤惠,女儿在宫里过得很舒心,这是陛下与娘娘的赏赐,都是一些金珠玉石之类的,值一些钱。” 王奉光欲要推辞,王沅硬塞给他,“我不差这些,您拿着,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着用。您在家多保重。” 王奉光咽哽,最后由着太监送出宫了。 见过父亲一面,王沅心情大好,又有功夫炮制新鲜的食物。让人搬来梯子,亲自采摘了新鲜的榴花,洗净,用盐腌一刻钟,并着山药、红粳米,装在砂锅里,放在灶上熬着,足足熬了四个时辰。 建章宫文思阁,李湛放下折子,揉揉僵硬的肩膀,最后索性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动。张让趁机道:“陛下,明光殿王婕妤让人送了吃食过来。” 每日都有嫔妃往建章宫送宵夜,不过大多拿不准李湛的口味,要么是甜腻腻的精致糕点,要么是鱼刺燕窝之类的,李湛并不太喜欢。王沅另辟蹊径,经常送的就是包子饺子之类的,偶尔再熬个粥,材料简单。李湛从小在民间长大,偏偏就爱她做的这种简单的食物。 当然张让在其中也使了不少了力,不然李湛也根本看不到王沅送的东西。王沅的姐夫田迹曾经对张让有过恩惠,于是拜托他适当的时候照顾一下小姨子。 “正好有点饿了,拿过来吧。”李湛吩咐道。 张让小心翼翼地揭了盖子,然后连着碟子将粥碗放在李湛面前。李湛喝了一口粥,没有搁糖,淡淡的,但是食材原本的味道都出来了,而且还有一股馨香味,问道:“这里面加什么了?” “回陛下,王婕妤说里面加了新鲜的石榴花。” 李湛一笑,“难怪这么馨香,偏偏她就爱琢磨这些新鲜花样。”他一勺一勺地把粥喝完了,将勺子放下时,突然看见粥碗下好像压着一个纸条,于是将纸条抽出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很直白的情诗,就差明说,我非常想念你,快想死了,想念你的怀抱,深闺寂寞,只能对着月亮思念你。 张让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总算是自己发现了,不然他还要想着法子,怎么让陛下发现。其实他这个人,绝对是个锦上添花的人,本身王婕妤就很会在陛下身上使劲儿,陛下对她观感也不错,所以他才会趁机襄助她。若是王婕妤处境跟梅宝林,戎美人一样,那么就算是田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懒得照顾王沅。 李湛将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那眉头就皱起来了。这王婕妤也太不像话,太胆大,太不矜持了,不过想起她那么小的年纪就敢爬树,看来这么多年野性仍然没有改啊,姚家的教导只是让她外表行为成了一位淑女,内在仍然保持着以前的个性。 张让见陛下脸色似乎不好看,心就提起来了,正惴惴不安。李湛突然敲敲桌子,道:“摆驾,去明光殿!” 李湛若是厌恶一个人,绝对不会去见她,张让提起的心放下来,看来陛下并没有生气。 王沅恭恭敬敬地把李湛迎进屋里,李湛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讲她拉进内室,采青等人惊呼,想要跟上去,被张让拦住了,“见机点!” 王沅是第一次见他板着面孔,心里有些发慌,往他身边凑了凑,伸出小拇指去勾他的手心。 李湛见她如同小猫一样讨巧卖乖的样子,脸上差点绷不住了,将纸团扔在桌上,道:“这是什么?” 纸条揉成这个样子,他肯定看过呀,还问她做什么,不过这诗也是太不含蓄,王沅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搂着李湛的胳膊,娇滴滴地说:“这是我对陛下的心意,人家就是想你了嘛!”这话说出来,她心里一阵恶寒,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继续说:“陛下让我父女见面,我满心感动,情丝涌动,情不自禁就写了,陛下,您就别生我的气了。”说完,低着头作害羞状。 半响李湛才说:“朕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行这么大胆的事情,若是在宫人之间传开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王沅狡辩,“那程才人还专门唱这个……” “程才人唱的都没你写的直白!”李湛提高声音。 王沅肩膀一缩,作出一副可怜色样子。 李湛心里叹气,“你是正经大家闺秀,那程才人怎么能同你想比,以后别写纸条了,有什么话直接跟朕说。”   ☆、第 30 章(修文) 30 第 30 章(修文) “知道了!” 王沅嘴上很乖地答应了, 手却不老实的在李湛的手心划来划去,把李湛的心划的痒痒的。李湛见她撒娇求饶的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准备逗她玩玩, 于是直接行动起来,把王沅往肩上一抗,大步往屋里走。 “哎呦!”王沅叫出声来, 这样被人像抗麻袋一样扛着,样子简直太难看了,而且她的手臂撞在了门框上, 很有些疼,肯定是撞伤了, 这个李湛未免也太不体谅人,王沅很生气。 “婕妤,您怎么了, 是不是受伤了?”采青在门外听到自家婕妤呼疼, 急得不行, 就想推门进去, 然而门却被上了锁, 她敲门,焦急地问:“婕妤, 您没事吧, 开开门呀!”。张让拦住她,问:“陛下与婕妤正在里面, 你想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采青急的要哭了,“张公公,陛下刚才脸色那么难看,现在肯定是在打我们婕妤,我们婕妤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有什么错让采青代罚吧,采青皮糙肉厚,受个几板子都没什么问题。婕妤、婕妤,您没事吧?” 王沅在屋里听到采青的声音,忙道:“采青,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湛笑道:“你这个婢女倒是护主,生怕朕欺负了你。”王沅道:“采青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对她好,她自然也对我好,刚才陛下您的脸色那么难看,采青担忧我也是情有所原。” 李湛摆摆手,“罢了,不让你那婢女见你,估计她也不会心安,你出去见见她吧。” 王沅开了门出来,采青忙上前扶着她,上下打量,忧心忡忡地说:“奴婢快担心死了,婕妤,您没事吧。” 虽然采青闹了一个乌龙,但有人这么关心自己,王沅心里暖暖的,笑道:“采青,我没事儿,陛下再跟我闹着玩,别担心。” “嗯!”采青这才放心下来。 王沅重新进屋后,“呵呵,”张让笑着拍拍采青的肩膀,道:“傻姑娘,打是亲、骂是爱,你就不要妨碍陛下与婕妤的事了,去去去,都去外间等着,不叫人不许进去!” 采青正色道:“公公,我知道您说的都对,但是陛下又不是普通人。反正,我总是要护着婕妤的。” “真是倔头倔脑的姑娘,陛下怎么样,杂家很了解他的为人,宽和的很,不会伤害你们婕妤的。”张让说。 鼠尾在宫里待着久,比采青略懂一些,硬是拉着采青出去了,然后小声叮嘱她,“张让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连皇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采青,你可千万不要得罪了他,白白给婕妤招来祸事。” 采青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王沅觉得自己的手臂外侧很疼,她侧目去看,果然红了铜钱大小的一块。 李湛伸出手给她揉了揉,王沅的皮肤娇嫩,过了一会儿再看,已经青紫了,看着有些渗人。李湛稍微用点力气去碰她的胳膊,她就喊疼,最后李湛让人去取了药过来,亲自给她敷上,过了片刻,上药的地方发热,王沅知道是药力发作了。 她看着自己白皙无暇的胳膊上青紫的一块,啧啧叹息,“真是太难看了。”除了小时候时常碰着磕着,等大一点了,她就没有再受过伤了。 李湛捂住她的眼睛,“那就别看了,过个三五天就好了,朕刚才给你涂的药是宫中密制,很有效果,保证让你的胳膊上不留一点痕迹。这次是朕的不对,以后朕会小心的。” 李湛闭目养神,王沅睡不着,伸出去捏他的鼻子,然后又去扯他的眼睫毛玩。李湛睁开眼睛,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轻笑一声,“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啊,还不想睡觉吗?” “只有点困,”王沅老实地说,然后又问,“陛下,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李湛揉揉她的头,道:“朕刚才也不小心碰伤了你的胳膊,咱们就算扯平了,都不生气了。” “太好啦!”王沅欢呼一声,“趴!”重重地在李湛的脸上亲了一下,李湛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李湛之前不是说什么让“以后别写纸条了,有什么话直接跟朕说。”王沅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于是刮肠搜肚,想出各种好听的话不要钱一般地往外面倒,把李湛哄得开开心心的。 趁着李湛心情好,她开始索要利息了,嘴巴凑到他耳边,道:“陛下,今日我见了父亲,我父亲说咱们是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呢!” 想起王奉光那个可爱的老头,李湛很感兴趣,问道:“王翁是怎么说的?” “我父亲说陛下曾说,我自有命定的有缘人,等我出嫁时,陛下你说会给我添嫁妆,让我风光出嫁,却没想到我却是嫁给了陛下,陛下就是我命定的有缘人呢!” 她这一说,李湛就记起来了,自己在上林苑时确实说过这话,等等,好像这话的重点不在什么有缘人身上吧,君无戏言,自己曾经承诺等她出嫁时,给她添妆的…… 王沅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突然沉思起来,就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李湛拍拍她的肩膀,笑起来,“好啊,你这是变着法子跟我讨要嫁妆吧!” “君无戏言!陛下答应我的嫁妆我肯定是要的。”王沅的眼里闪过一丝慧黠。 这一晚上,李湛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小女子揉来捏去的,他无奈地说:“你想要什么嫁妆?” 王沅爬起来,在床头地那一堆衣服里翻翻捡捡,扒拉出一个东西,然后在李湛的眼前晃了晃,“陛下,这个给我吧!”她拿的是李湛贴身带着的一块圆形镂空祥云玉佩。 李湛本以为她会要求很多,却没想到她只拿了一块小小的玉佩。王沅依偎着他躺下,“我虽只是陛下的嫔妃,但我却当自己嫁给了陛下,虽然没有六礼,但有陛下亲自为我添妆,我就无憾了。以后看着这块玉佩,就像是陛下时刻都陪在我身边。” 有一个妙龄女子含情脉脉对着自己诉哀情,李湛自然十分感动,紧紧地搂着王沅,道:“以后的好日子还多得很呢,要开开心心地过。” 翌日,李湛离开后,王沅用早膳,得意地把那块玉佩晃来晃去,她相信,经过昨夜,她在李湛的心里至少有一两分不同。 采青与鼠尾凑过来看,鼠尾惊道:“婕妤,这不是陛下经常贴身带的那块玉佩吗?” “可不是,”王沅笑道,“你去找个锦盒收起来。” 采青道:“这块玉佩小巧拙朴,婕妤您也可以自己带着,陛下看到应该会很高兴的。” 王沅摆摆手,“收起来吧,你们要约束明光殿的人,陛下赐我玉佩的事情,出了这个殿,不许在外面多说什么。” “诺。”采青与鼠尾齐声道。 昨夜闹得时间有些久,今日又很早起来送李湛出门,王沅统共就没有睡几个时辰,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采青心疼极了,“婕妤,您真是太辛苦了。” 转念一想,王沅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叹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大家都一样。服侍君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程姮娥声音美妙,唱歌好听,整天琢磨着新曲子,好把李湛勾过去;胡端娘,琴棋书画跟其他人比都差一点,她就干脆撒娇卖痴,还经常她母亲胡氏接到宫里小住。李湛对乳母感情很深,自然要常常去椒风殿看望胡氏母女,林宝瑟跟着胡端娘,偶尔也能沾点甜头;公孙柔嘉,毕竟是公孙家族重点培养过的,端庄大方,见识文采更是不差,李湛也时不时去南薰殿。总之,大家都在努力求上进,王沅肯定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鼠尾建议道。 “算了,现在反而没有睡意了。”王沅突然想起有几天没有见潘女史了,于是吩咐道:“把陛下让人送来的好茶拿出一半来,等下我去看望潘女史的时候,顺便给她带过去。” 金桂有些不满,“这潘女史倒是架子大,每次都要婕妤您亲自去看她。婕妤,您直接招她来明光殿说话,谅她也不敢不来!” 王沅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潘女史于我来说,亦师亦友,你们须得敬重她,若是让我知道谁对潘女史不敬,休怪我不讲情面。” “诺。”众人低声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王沅去看潘女史的计划今日最终没有实现,就在她打算出门时,明光殿里来了一位稀客。 张婕妤笑呵呵地说:“王妹妹,咱们都住在掖庭,今日才有幸上门拜访呀!” 王沅只能吩咐人把茶叶给潘女史送过去,然后将张婕妤迎了进来,两人分主客坐下。 张婕妤直接说了来意,“东莱公主满月礼那日,我见妹妹对戏挺感兴趣的,特地来邀妹妹一块儿去看戏。” 那日王沅与张婕妤谈起戏来,还算是有共同话题,张婕妤这人吧,虽然脾气尖酸,但是一向都是直来直去的,王沅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没有多讨厌,于是问:“去哪里看戏?” 张婕妤道:“为了庆祝册立太子,少府请了民间有名的戏班子进宫献唱,如今他们还没有离开,就安置在北宫那边的芳仪院,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 王沅寻思道:“这事恐怕要先禀告皇后一声,待皇后同意后,我等才能去观戏。” “没事儿,”张婕妤满不在乎地说:“皇后的母亲与妹妹都在这宫里住了半个月了,就那余少儿恨不得天天把戏班子召到椒房殿去唱戏,而且昭仪娘娘也召过一次。咱们位卑,就不召过来,直接去看看总没有问题吧?” “行,那现在就去吧。”王沅的戏瘾被勾起来,催着张婕妤。 王沅顺路去南薰殿问了公孙柔嘉,公孙柔嘉素来喜静,就没有跟着一起去。两人带着一大堆宫女太监往北宫那边去,路上正好经过牡丹园。 胡端娘与林宝瑟正在牡丹园赏花,她眼睛尖,远远就看到张婕妤与王沅走过来,招招手,大声道:“王姐姐、张姐姐!” 众人见礼后,林宝瑟好奇地问:“两位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呀?” 张婕妤道:“去芳仪院看戏。” “哇!”胡端娘与林宝瑟眼睛都亮了,也不赏花了,齐声道:“我们跟着姐姐们一起去看戏吧。” 人多热闹,两人当然欢迎,四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到了芳仪院。 张婕妤挤眉弄眼,悄声道:“听说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小生长得特别俊,唱腔也好,妹妹们到时候可要好好看呀!”众人了然地点点头。 戏班子里有男有女,所以就安置在掖庭最偏僻的北宫边上,同时派人严加看管,没有人召见,轻易是不能踏出芳仪院一步的。 芳仪院里传来唱戏声,张婕妤笑道:“这些戏子们可真是勤奋,还在练戏呢!” 胡端娘道:“他们靠这个谋生,肯定会要勤于练习,不然要是在陛下面前唱坏了一句词,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而,进了院子才发现,戏子们原来是在实打实的唱戏,并不是搞什么排练,程姮娥正歪坐在罗汉床上,悠哉悠哉地听戏,两个侍女伴随左右,给她打扇子。 胡端娘笑道:“这芳仪院确实是好地方呢,张姐姐,你看,咱们都来晚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可不是,”王沅结接着说道,“看来这戏班确实唱的不错,不然怎么会大家都过来听呢。” 只见张婕妤的脸色黑如煤炭,怒目注视着程姮娥。   ☆、第 31 章(捉虫) 31 第 31 章(捉虫) 若论起在张婕妤心中的讨厌程度来, 程姮娥绝对能排到第二名,第一名则是在椒房殿爬床成功并生下大公主的梅宝林。张婕妤生平最恨那些不安分的丫头,盖因她的父亲宠信家里的洗脚婢,把她母亲抛在脑后, 致使张婕妤母女两个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林宝瑟睁着一双大眼睛,环视左右,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 提高声音道:“程才人,你也在呀!” 程姮娥似乎才发现她们的样子,不急不缓地从罗汉床上站起来, 理了下衣服,福了福身, 道:“原来是众位姐妹也过来了,我刚才还说一个人看戏闷,姐妹一起看才好呢!” “哼, ”张婕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谁跟你是姐妹,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程姮娥不以为意, 面上带笑, 将众人迎了进去。王沅心想,这程姮娥面上柔和, 落落大方, 这样一对比,张婕妤显得太失礼, 反而落了下乘,看来这个程姮娥真不能小瞧啊。 众人入座,王沅随手拿起戏本子翻了翻,程姮娥见状,主动为她讲解起来,“这个戏班子文戏唱的不错,可惜武戏还差一点火候。妹妹现在看了一出《红珠记》极好看的,讲的是前朝奇女子红珠的故事……” “就你能的,既然你都看过了,就不要再打扰我等看戏了。”张婕妤硬邦邦地来了一句。 程姮娥微微一笑,“张婕妤娘娘,妾只是好意跟王婕妤娘娘说说戏,您要是嫌烦,妾就不说了。” 胡端娘眼珠子一转,唯恐天下不乱,说:“你继续讲啊,我爱听。张姐姐,咱们都第一次来,就先听听程妹妹怎么说吧!” 张婕妤可不吃她这一套,直接把班主叫过来,吩咐道:“先唱一出哪吒闹海来听听!” 班主不敢不从,停了《红珠记》。张婕妤笑道:“看戏就是要看个热闹嘛,那些哭哭啼啼的戏没有什么看头。” 王沅深有同感,刚才她翻戏本子,发现戏班子排练的戏至少有一大半是些才子佳人戏,让人腻烦,她叫住班主:“哪吒闹海唱完了,接着唱《捉放曹》。” 胡端娘不甘落后,道:“之后再唱《金钗记》。宝瑟,你呢?” 林宝瑟看了看戏本子,道:“就《苏状元》吧!” 班主,带着戏子去后堂装扮。程姮娥把侍女招到身份,轻声吩咐几句。侍女退了出去,再回来时,带着几个人端着糕点、水果等食物过来。 王沅感叹她实在会做人,笑道:“劳程姮娥你费心了,我就不客气了。” 程姮娥盈盈一笑,“您看得上就好。” 林宝瑟笑嘻嘻地说:“程才人真的很贴心呢,我很喜欢吃这个桂花糕。” 程姮娥舍得下面皮与众人结交,渐渐地大家就有说有笑起来,倒把个张婕妤撇在一边,独个儿生闷气。最后张婕妤还是凑过来跟她们说话了,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喝多了茶水,王沅有些内急,扶着采青站起来,程姮娥贴心地道:“王姐姐,恭房在后面巷子里。” 王沅谢了她,带着鼠尾和张山往后面走去,解决了问题后出来,嗅了嗅鼻子,问道:“是玉兰的香味,你们闻到没有?” 张山道:“这附近仿佛是有几棵玉兰树的。” 听了一个多时辰的戏,王沅本就觉得脑子有些昏,正好出来走走,散散气,行了两三百步,果真发现了几棵玉兰树。 满树都开满了粉白色的花朵,端的是一场繁花盛宴,王沅喜欢极了,道:“回去后也要在明光殿种上两棵玉兰树。” 采青比较务实,忙道:“这花儿开得正好,婕妤,咱们摘点花儿,拿回去洗干净,裹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炸一炸,做个玉兰香片吃。” “甚好!” 张山刺溜三两下爬上树,选那新鲜的花瓣摘了几朵,王沅让他先送回明光殿交给厨娘。她与采青则在附近的石凳上坐着歇了歇。 四周人烟稀少,寂静无声,王沅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采青问道:“婕妤,怎么了?” 王沅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回芳仪院吧!” 两人转身往回走,突然间采青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背影,惊道:“婕妤你看,前面有个刚刚跑过去了!” 王沅也只瞟到一个背影,“算了,咱们别管她,快走吧,这里太静了,不宜久留。” 采青心里纳闷,总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直到进了芳仪院,才陡然想起来,这个人仿佛是卫才人,而且卫才人之前搬到北宫养病,北宫就在这附近嘛。她对王沅说:“婕妤,刚才那个人是卫才人。” 此时,正好一出戏结束,胡端娘耳朵灵,立刻追问道:“什么卫才人?” 王沅道:“刚才我出去,仿佛是见到卫才人了。” 林宝瑟插嘴道:“卫才人之前不是搬到北宫来养病吗,胡姐姐,你怎么给忘了呢?” “哦。”胡端娘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卫婉已经被打发到了冷宫,又岂是那么好出去的。 张婕妤说:“那个卫才人倒是可惜了,听说也有着一把好嗓子,同程才人不相上下呢,若是卫才人在的话,正好可以跟你比一比,谁是掖庭第一黄莺呢!” 王沅无奈地瞥了张婕妤一眼,她还真是找到机会,就各种讽刺程才人。真是闲得慌,本来大家在这里说说笑笑,看看戏,还蛮开心的,这要是吵起来了就大大地破坏兴致了。 林宝瑟瞧了一眼胡端娘,做出天真纯良的样子,抚掌道:“是呢,陛下都夸程才人你唱歌好听,比黄莺还动人呢!” 歌姬本是下九流的行业,程姮娥听着她们一口一个“黄莺”,心里憋着气,面上却还是带着笑。 胡端娘道:“我小时候常常跟在陛下身后玩,陛下还教我唱过儿歌,我总是唱不好,陛下就说我是破锣嗓子。”她这话说得欲贬实扬,程才人尴尬地笑了两声。 胡端娘继续说:“陛下都夸你唱的好听,我实在好气的很。程才人,大家都是姐妹,不如你唱几句我们听听,也让我们过过耳隐。” 林宝瑟也一个劲地鼓动程才人唱歌。 程才人的心病就是“歌姬”,唱给陛下听自然没什么,若是唱给这班妃嫔听,那岂不是自降身份,本身大家都是陛下的嫔妃,地位都差不了多少。她推脱道:“实在不好意思,昨日我贪食,吃了辣的东西,如今嗓子不太舒服。” 张婕妤冷笑道:“我看你就是推脱之词,不想唱就不唱,假模假样,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胡端娘道:“我看是程才人瞧不起我们大家不肯给面子吧。” “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程才人分辨道,然后突然不知怎么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幸好她的侍女及时把她扶住了,才没倒在地上。 侍女大声哭喊:“来人啊,才人她晕倒了!” “这都能晕倒,真是厉害呀!”张婕妤讽刺道,她在家见惯了这种场景,通常在她母亲面前,父亲宠爱的小妾就会动不动晕倒,然后父亲就开始训斥母亲。 张婕妤道:“她可是自己晕倒的,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大家要作证啊!” 作证!?王沅听了她的话,差点儿绷不住笑了,“张婕妤,我等看的很清楚呢,你既没有推她,也没有喷她。” 胡端娘笑道:“程才人这身体未免太弱了。” 林宝瑟:“是啊,是啊,站着都能晕倒,要好好补补了,我那儿还有几两人参,等下给程才人送点儿。” 程才人被送到最近的屋室,太医没多久就过来了,把过脉后,摸着胡子道:“程才人脉象跳动有礼,如珠滚玉盘,乃是滑脉之像。程才人这是有孕了,只是孕期比较短。” 众人面面相觑,程才人,竟然怀孕了,这是什么运气啊!   ☆、第 32 章(捉虫) 32 第 32 章(捉虫) 众人争得是陛下的宠爱, 但是从长远来看,还是要靠子女。程姮娥被封为才人都还没有几个月,这就怀上了。众人心思各异,连王沅都在心里羡慕她的好运气, 生了孩子,一则是有了依靠,二则深宫寂寞, 有个孩儿作伴,日子会过得更快活一些。转念一想,自己承宠也没有多久, 孩子总会有的。 张婕妤的脸色是最难看的,她是始元二年进宫, 满打满算也有二年多了,在王沅等人进宫之前,宫里的妃嫔少, 张婕妤每个月还是能轮到几次的, 但就是肚皮不争气, 如今宫里新人辈出, 机会更加少了。她盯着昏睡的程姮娥, 神色复杂。 胡端娘冷笑一声,“她倒是运气好, 这么快就怀上了陛下的孩子!” 林宝瑟不知所措地拉拉她的衣角, “胡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也不用看戏了, 回宫吧。”胡端娘又嫉又恨,恨不得怀孕的人是自己。 程姮娥的侍女跪在众人面前,哀求道:“奴婢求诸位娘娘送我家娘娘回茝若殿吧。” 三品以上的嫔妃才有坐肩舆的资格,故此侍女才有这一要求。王沅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程姮娥,道:“采青,你去让人把我的肩舆抬过来送程才人回宫。” 侍女磕了一个头,感激道:“谢婕妤娘娘!” 张婕妤皱眉道:“你可别妄做好人。” 王沅不以为意,这里环境简陋,确实不适合久待,若是程姮娥的侍女去回禀皇后,这一来一回太过费事,反正就是顺手的事情,她这样做,李湛如果有心,肯定会在心里记得她的好。 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把程姮娥扶上了肩舆,往茝若殿的方向去了。其他人也各自散了,王沅回到明光殿,换过衣服后,吩咐道:“鼠尾,你去库房里看看,拿些人身燕窝备着,等下我们去茝若殿给程才人送过去。” 鼠尾不解:“婕妤,奴婢送过去就可以了,何必劳烦您亲自送过去呢?” 王沅看了张山一眼,张山笑道:“鼠尾姐姐,婕妤刚才让小的去外面打探了一下,这会儿陛下正带着冯昭仪往茝若殿的方向去呢!” 鼠尾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婕妤您今日用自己的肩舆送了程才人回来,至少也要程才人、陛下承您的情。” 王沅很少做亏本生意的,她就是要李湛看到她的所做的事情,从而信任她。信任是由一点点的小事情积累起来的,只要李湛信任她,日后若是有人构馋她,李湛也不会相信的。 茝若殿里很热闹,王沅来时,李湛、余蕴秀与冯昭仪都已经到了,而且她居然看到张婕妤、胡端娘、林宝瑟等人也在。她挑挑眉,看来只要有能见到李湛的机会大家都不会放过。 李湛坐在床边,跟程姮娥在说着什么,余蕴秀站在一边,其他人则是坐在椅子上喝茶。行过礼之后,王沅也坐到一边喝茶。 程姮娥已经醒过来了,披着头发,脸色微红,低着头,认真听李湛与余蕴秀说话,时不时地点点头,特别乖巧。见王沅来了,她挣扎地坐起来,道:“妾还要多谢王婕妤娘娘,多亏了她让人用肩舆送妾回宫,妾真的感激不尽。” 王沅放在茶盏,笑着说客套话,“大家都是姐妹,程才人你不必如此客气。” 李湛也看过来,颔首道:“你做的很好。” 王沅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陛下赞赏。” 余蕴秀温和地说:“你是初次怀孕,须要好好休养,”然后指着身后站着的一个婆子,道:“这是苏嬷嬷,照顾过本宫两次怀孕,经验丰富,为人稳重。本宫把苏嬷嬷就留在这里照顾你了。” 程姮娥露出欣喜的表情来,“妾身谢过皇后娘娘。” 冯昭仪突然开口了,娇声道:“陛下,皇后娘娘,程才人此次可谓是有功之人了,这分位怕是要升一升才好呢!” “正该如此。”李湛点点头,程姮娥还算讨他喜欢,又怀了身孕,宫里的男孩子只有顼儿一个,太少了,他很看重程才人这胎。 余蕴秀脸上一僵,但仍然保持着笑容,道:“本宫也正要跟陛下提这事儿,陛下,就升程才人为美人怎么样?” 李湛道:“嗯,你看着办就行。好了,程氏,你歇着吧!” 他站了起来,程姮娥轻轻抓住他的袖子,眼里带着期待的光,希望李湛能留下来陪她。 李湛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怀着孕,需要多加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程姮娥只能松了手,李湛又交代了皇后几句就摆驾离开了。 他一走,嫔妃自然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纷纷告辞。 当夜,李湛没有留下来陪怀孕的程姮娥,反而去了昭阳殿。盐铁之议终于落下了帷幕,大将军冯熙一方主张的与民休息的政策得到确定,并相应的制定了轻徭、薄赋、慎刑等具体措施。冯熙的主张深得李湛之心,一个国家是由千千万万民众组成,若没有了民,他这个君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朝堂上事情的解决,李湛心里的重石终于放下。李湛对冯熙的感情很复杂,冯熙身为三朝元老,虽然大权在握,但是忠心耿耿,而且对李湛的拥立之恩,李湛很是敬佩、感激他;另一方面,李湛身为天子,朝堂之事却做不了主,事事取决的冯熙,让他时时都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天色已晚,李湛站在台阁上看着天边,一轮红日缓缓落下,他长吁一口气,快了,冯熙已经是耳顺之年,而他还年轻,过不了多久,他总会将这个帝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湛神清气爽,“张让,摆驾去昭阳殿!” “诺。”张让低声应道。一个多时辰前,李湛还说去椒房殿用晚膳,这会儿改变主意,张让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陛下,臣让人去椒房殿说一声,您不过去用晚膳了?” 李湛这才想起来这件事,道:“告诉皇后,朕明日下朝后就去看她。”蕴秀性子多虑,若是突然不去了,指不定要忧思多虑,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李湛到昭阳殿时,冯昭仪正在弹凤首箜篌,叮叮咚咚,如泉水流动,听之让人忘却俗世烦恼。李湛作了个手势,阻止昭阳殿里的人参拜,他静静地站在冯昭仪身边,直到一曲结束。 冯昭仪把凤首箜篌交给侍女,站起身来盈盈下拜,“参加陛下。” 李湛扶着她手臂,赞道:“爱卿的箜篌弹的越发好了。” 冯昭仪掩袖一笑,道:“敢问陛下,怎么一个好法?” 李湛从小哪有什么机会接触乐器,能好好的读几本,认识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回到宫里后,学习帝王之道已经用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学什么乐器。冯昭仪故意揶揄他,他也不生气,笑道:“我虽不懂技法音律,但是听着忘神,听着不忍心打断就是好!” 冯昭仪点点头,道:“陛下说的是,弹奏乐器,境界远胜于技法。这就是所谓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 平心而论,李湛也是极其喜爱冯清芬的,她貌若牡丹,国色天香,兼之又知书达理,贞静温柔。而且是冯熙的爱女,家世显赫,这样的女子,是足够堪配母仪天下,现在却屈居九嫔之位,李湛内心是对她有愧疚的。冯熙势力过大,且前有废除昌乐王之例,李湛继位初期,战战兢兢,很担心步入昌乐王后尘。 少府监薛光言冯熙有一女尚待嫁闺中,而且冯熙特别宠爱这个女儿,建议李湛迎娶冯熙幼女为后。李湛知道这样是保证皇位稳固的最快最有效的手段,但余蕴秀是他的患难妻子,他不忍心贬妻为妾,但同时又想拉拢冯熙,最后博弈的结果是,余蕴秀为后,冯清芬为妃。而且李湛深知余蕴秀无任何根基,担心冯清芬进宫后势头压过余蕴秀,只能在分位上压制冯清芬,所以冯清芬至今只是九嫔,而不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三夫人之一。 不过现在的情形已经跟他继位之时大不相同了,余家一门四侯,李湛着力提拔余家,作为皇后与太子的依靠。现在,冯清芬的分位可以再往上升一升了。 想到了这里,李湛问冯清芬,“爱卿,惠、丽、宸三字你最喜爱那个字?” 冯清芬聪慧,很快就明白过来李湛这是要给她提分位了,淡淡地笑了,反问道:“陛下觉得那个好呢?” 李湛道:“宸,北极星所在,尊贵非凡,依朕看,就定宸字吧,明日朕便下旨,封你为宸妃。” 冯清芬下拜,“多谢陛下。” 次日,李湛去上朝后,兰草、茜草带着合殿上下的人跪拜冯清芬:“奴婢请宸妃娘娘安!” 冯清芬表情平静,道:“平身吧。” 茜草将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分赏给众人。冯清芬则扶着兰草进了内室,兰草问道:“娘娘,陛下封您为宸妃,难道您不高兴吗?”   ☆、第 33 章 33 第 33 章 冯清芬嘲讽道:“宸妃, 就算这个宸字再怎么尊贵,那也不过是个一个妾妃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她看来,昭仪也好, 宸妃也罢,两者其实并无区别。凭着她的身世,后宫中除了皇后, 不会再有第二个压在她身上,只是虚名而已,而她依然要居住皇后之下。 兰草心里一酸, 她伴着冯清芬长大。犹记得冯清芬曾说,要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儿为妻, 冯清芬从小心高气傲,屈居妾妃之位,看来这三年来, 她仍然耿耿于怀。 兰草想劝一劝冯清芬,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 您就认命吧, 这样反而能够活得开心点?。茜草打赏完众人走进来,见宸妃面色冷淡, 兰草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茜草心眼多,念头一转, 马上就想到了,于是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发完了殿里的人,唉,其实娘娘才德品貌家事无一的顶尖,堪配皇后之位,区区宸妃还是委屈了娘娘。” “茜草,你少说两句!”兰草瞪了她一眼,斥责道。 茜草不满道:“兰草姐,我说的是实话,天下人都有眼睛看着,我们婕妤哪一点不比那余氏女强,偏偏被余氏女占了先。” 兰草道:“陛下对我们娘娘还是不错的,温柔体贴,时常来昭明殿。再说了,即使是在昭阳殿,你也该说话谨慎些,别传出话柄来连累了娘娘。” 茜草想还口,但她看了一眼冯清芬的脸色,讪讪地住了嘴。 兰草继续道:“少府不日就该开始准备封妃礼了,娘娘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奴婢好提前告知少府。” 冯清芬摆摆手,“让他们就按制式办了,其他的就不需要了。”说完后,她拿了本书,靠在榻上慢慢地翻起来。 昭阳殿的小丫头桃子站在珠帘边上,道:“娘娘,陈御医过来给您请平安脉了。”陈御医每月来昭明殿请一次平安脉。 冯清芬微微一点头,兰草见状,道:“请御医进来吧” 冯清芬伸出手腕,兰草将一方薄薄的丝帕覆在她的手腕上。御医将三根指头搭上,闭目凝思,然后站起来,拱拱手,道:“脉象平和,娘娘身子康泰。” 兰草皱了皱眉头,追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陈御医在宫里浸淫二十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并无其他。” 兰草让桃子把陈御医送出去,然后说:“娘娘,奴婢仿佛记得您的月信晚了三日,可能是日子尚浅,脉象浅看不出来,不如过几日再把陈御医请过来看看?” 冯清芬把目光转移到书上,清冷的声音道:“不必了,本宫并无任何特别的感觉,应该不是有身孕了。” 兰草与茜草心里都有点失望,茜草建议道:“那益子汤都喝了几个月都没有喜信传来,不如让人把方子再改改?” 冯清芬把书搁在榻上,淡淡地说:“老子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这益子汤,以后不喝也罢,有没有孩子乃是天意,不可强为。” 兰草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老夫人不是已经说了吗,让您少看点《老子》。” 冯清芬笑道:“我看了这书,心里头好过不少,有时候想想,其实做个道姑倒也不错。” 兰草与茜草两人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跪在她脚下,齐声道:“娘娘,不可啊!”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快起来,本宫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冯清芬自嘲道:“我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道观那日子哪里过得下去。” 兰草咽哽道:“娘娘,我知道您心里苦,咱们再忍忍,只要您生了小皇子,以后跟着小皇子去封地做国太后就好了。” 冯清芬敷衍道:“行,行,本宫知道了,你们快起来吧。” 不过她是打定不再喝益子汤,兰草与茜草只能随着她去了。 …… 余蕴秀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床时,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满珠看着心疼,道:“娘娘,奴婢给您擦擦粉,遮一遮就看不出来了。” 宝珠道:“娘娘,奴婢觉得不用遮,就这么给陛下看着,陛下自会对娘娘更加心疼愧疚几分。” 满珠本能地觉得她说的话不妥当,皇后这样子,陛下一次两次可能会心疼,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而且哪个嫔妃见到陛下不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男人都是好美色的,皇后脸色蜡黄,在黄脸婆与美娇娘之间选择,大部分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的。她正想劝劝娘娘,突然见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原来是大长秋过来了。 孟昭姬从容地进了屋里,先给皇后行过礼之后,才道:“宝珠,娘娘贵为一国之母,靠的是贤德与陛下的敬重立身,何苦要自降身份同那些妾妃一般用如此手段争宠,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被她这么一说,余蕴秀有些不自在,略微挺直了肩膀。满珠忙笑道:“大长秋,我正在给娘娘梳洗打扮呢,您别听着宝珠这小妮子胡言乱语。” 宝珠低着头道:“娘娘,大长秋,奴婢知错了!” “行了,你下去吧。”余蕴秀挥挥手。 孟昭姬将两份封妃的诏书交给皇后,道:“娘娘,中常侍告知臣陛下欲封冯昭仪为三夫人之一的宸妃,臣已经写好了诏书,请娘娘查看。” 宸妃?余蕴秀内心波浪翻天,但毕竟当了四年皇后,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她接过诏书,仔细看了,内容除去一些勉力恭维表彰的套话,大意就是封冯氏为宸妃、程氏为美人。 余蕴秀默然无语,她身为皇后,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义务,程氏有了孩子她该开心,但是她内心深处,却泛起一阵苦涩。还有冯氏,其实进宫之处就该封为夫人了,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孟昭姬沉吟了一下,道:“宸,北极星所在,也用作帝王的代称,用作分封嫔妃,其实太过逾越。所以在前朝很少有人用宸字做封号,除非中宫无主,才有嫔妃被册封为宸妃,代理皇后之职。”她觉得这是自己工作的失误,应该早在冯昭仪被册封为宸妃之前,建议皇后奏请陛下,将三夫人之一的宸妃的宸字用其他字代替,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半响,余蕴秀艰难地说:“昭姬,你拟的诏书很好。满珠,你去把本宫的玉印拿过来。” “诺。”满珠应道,很快就将皇后玉印拿过来,呈给了皇后。 余蕴秀取出玉印,亲自把章子压在了诏书上。 孟昭姬心里暗暗点头,有些欣慰,皇后顾全大局,抛却女儿情态,已经逐渐中宫的风范。她又将宫里的日常事务一一禀报给皇后,就行礼退下了。 孟昭姬出去后,当着最亲近的满珠,余蕴秀不必掩饰,脸色立刻颓败了下来。满珠一阵心痛,当初犹如天降馅饼一般,姑爷居然成了皇帝,大小姐也当了皇后,本以为是喜从天降的大好事,如今想来,对于女人来说,却是平常夫妻来的更好。 余蕴秀从镜子里看到满珠的神色,反而笑了,“满珠,笑一笑,陛下下了朝会过来椒房殿用早膳,咱们都别做出这等神色来。我能有今日,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修来的。做人不能不知足,陛下封我为皇后,顼儿为太子,余家一门四侯,这天底下还有哪一家能有我余家这么大的福气。天下的福气都不能被我一个人给享受完了,所以总要有一点遗憾的。宸字就算再尊贵,那也只是一个妾妃,是陛下为了安抚冯家所封,我总是要理解支持陛下的。”她说出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满珠,还是安慰她自己。 李湛下朝后过来椒房殿,余蕴秀笑盈盈地把他迎进去,两人如平常夫妻一般用早膳。李湛留心查看她的脸色,与往日并无区别,神采奕奕的,看来她的心情还不错,如此他终于放下心了。 今日是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王沅照例与公孙柔嘉一起去。公孙柔嘉道:“今日可算是有好戏看了,冯昭仪得封宸妃,程才人怀孕有功也被封为美人,可喜可贺呢。” 王沅:“是呀。” 然而椒房殿的情景完全出乎两人的意料,冯宸妃依然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语言谦逊,丝毫没有任何骄躁之气。至于程姮娥,也是低调谦卑的不行,叩谢过皇后之后,就乖乖地坐着,对待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包括宫里不受宠的隐形人戎美人及被陛下厌弃的梅宝林。 张婕妤是众嫔妃之中的刺头,有事无事都要起波澜,今日倒是乖觉,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更加对冯宸妃更加恭敬。众人散了后,她巴巴地跟着冯宸妃走了。 回宫的路上,王沅笑道:“今日大家都有长进啊。” 皇后端庄温和,半点都没有显示嫉妒,但分明昨日还不是这样的;程才人怀孕在众人之中极为显眼,然而她却更加谦卑,最让人意外的是张婕妤,也温驯极了。只有冯昭仪倒是一如既往,不亢不卑,丝毫不坠冯氏之名。   ☆、第 34 章(捉虫) 34 第 34 章(捉虫) 王沅揶揄道:“长此以往, 天下久安矣。” 公孙柔嘉也笑道:“妻贤妾美,不,应该是妻贤妾贤,最开心的难道不是陛下吗?这家算是齐了!” 王沅点点她的额头, 道:“柔嘉,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两人说着玩笑话,心里却很明白, 事情决计不会如同表面一样轻松。人人都有自己本来的面目,极力压制天性,要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么是所谋甚大。 采青与粟米在一旁听着一头雾水。 南薰殿离着椒房殿近一些,经过南薰殿时, 公孙柔嘉邀请王沅进去坐坐,王沅笑着回绝道:“今日却是不巧了,我打算去探望潘女史。” 公孙柔嘉挑眉道:“你跟她倒是合得来。” 王沅摊摊手, 略带无奈道:“可能是我温柔貌美, 让人见之心生欢喜, 所以大家都跟我合得来!” 公孙柔嘉被她逗得掩唇笑了, “去吧, 去吧,说起来潘女史算是我们的恩人, 若没有她的点拨, 我等可能还在长信宫,我改日也去瞧瞧她。” 告别公孙柔嘉后, 王沅回到了椒房殿,先遣了金桂去问问潘女史有无时间。不多时金桂回来禀告:“婕妤,奴婢去时,潘女史正在看书,并无其他事情,听说您之后会过来拜访,直道乐意之至呢!” 鼠尾走过来,犯愁道:“婕妤,咱们昨日给潘女史送了陛下赐的新茶,今日该带什么去呢?” 潘女史是个很有品味人的,不爱金珠锦缎,王沅曾经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特地送了她很多华丽的锦缎与首饰,但是被她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王沅寻思道:“厨房里不是还熬着榴花山药粥吗,装上一罐子给她带过去吧。” 金珠道:“可是,婕妤那是给陛下备的啊。” 王沅对着镜子打理衣饰,漫不经心地说:“陛下能吃,难道别人都不能吃了吗?你们几个想吃,也可以去厨房盛,给陛下留下一碗就行了。” 采青听得直叹气,要说自家婕妤对陛下不上心吧,那绝对是否定的;说特别上心吧,又有一点奇怪。算了,她摇摇头,反正是越来越看不懂婕妤了。她忍不住说:“婕妤,您已经连着几天给陛下送榴花山药粥了,这……该换一换了吧?” 王沅干干脆脆地说:“不用换,那粥不甜腻,一时半会儿吃不腻,而且现在正是榴花开的季节,过几日想要喝还想喝不到了,没事儿的。” 得,采青也没话说了。 王沅到的时候,潘女史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王沅作了个手势,暗示侍女不要作声,偷偷转到潘女史身后,预备吓一吓她,正待伸手拍她的肩膀时,潘女史回过头,道:“你来了。” 王沅尴尬地放下手,“你怎么这么警觉!” 潘女史搁下书,笑道:“在这宫里人人都很警觉,恨不得有多只眼睛,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王沅拿起她的书瞧瞧,却原来是《女训》,顿时如同火烧了手一般,赶紧将书仍在桌子上。 潘女史见状,笑道:“怎么婕妤你不喜欢这本书,我可是听说大长秋一个月给众妃讲学三日。” 到这潘女史的面,王沅也不客气,啐道:“不要侮辱讲学这两个字了,昔日孔子游学各国,四处讲学,有教无类,那才是真正的以德育人,这孟昭姬又算得了什么,沽名钓誉之辈而已。” “稍安勿躁,先喝一杯茶。”潘女史给她斟了一杯茶,然后话语中带着嘲讽说道:“我听闻孟氏一族两百年间,从无寡妇另嫁之例,孟氏从生出来就是受着这一套教导了,而且她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刚刚定亲,连门都没有过,却清心寡欲为未婚夫守节起来。” 王沅道:“清心寡欲?她若是真的清心寡欲,就该在自己筑个小院子,青衣素食,安安静静地守她的节,她这进宫,又是替太子启蒙,又是编书,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守节可真是可笑。你怎么看这书起来,难道你也认同女子就该卑若、曲从、敬顺吗?” 潘女史忙道:“你如何说起这样的话来,我若是这样的人,当初就应该趁着帝王大赦天下,出宫,任由兄长安排我的婚姻,而不是留在这里了。难道你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即使知道这书再不堪,也须知道它为什么这么不堪。” 王沅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太过激了。其实这书若是男子写出来的,我倒不会这么气愤,这世道女子已经够艰难了,然而孟氏这种人却还在助纣为虐。我在家时,曾经定过三次亲,男方无一例外的都去世了,按照孟氏所说,我此刻就该如同一个活死人一样了。人人都有姐妹女儿,享受天伦,儿女成群是人的天性,却偏偏要压抑这种天性,着实可恶。” 潘女史将《女训》交给侍女收起了,叹了一口气,“孟氏著成此书,得陛下默许,皇后支持,整个长安城中,已有长安纸贵之说了,人人争相抄诵,用以教导自家妻子姊妹女儿。” 王沅道:“上行下效。皇家推行这个,底下的人自然会跟着学,我只担心三代以后,女子再无自由,完全沦为男子之附属,提起女子来,再无姓名,都是某某氏之女或是某某氏之妻。” “何用三代?就在这一两代之间。”潘女史断言道。 王沅惋惜道:“你的才干见识远胜于孟昭姬,可惜只能埋没于此。皇后眼里竟然只有孟昭姬。” 潘女史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世人都知道孟氏出自名门,我又算得了什么!”转而又笑了,“不过我却不算亏,至少还有你在听我讲讲旧史。” 王沅有些羞赧,“你身为中宫学士史,本该是给皇后授学,如今给我这微不足道的婕妤授学,却是大材小用了。” 外祖姚家也曾专门请夫子来给王沅与众表姐妹授学,经史子集虽然也涉及到,但女子毕竟不能做官,因此夫子也只是讲的浅显。她听着潘女史深入浅出地讲解历朝历代诸事,觉得受益匪浅,极大的开阔了眼界。 潘女史正色道:“人生的际遇可是千变万化,无从琢磨的。我只希望婕妤能记住今日与我的谈话,日后若有大造化,千万要为万千女子伸言。” 王沅颔首:“女史放心,我必定记住今日所说之话,他日若我有能力,必要废除孟氏之《女训》!” 王沅从潘女史处回来,思绪万千,众人都不敢打扰她。金桂从殿外进来,对采青道:“采青姐,我从织室拿了衣服回来,这是婕妤要在冯宸妃的册妃典礼上穿的,现下要拿给婕妤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好拿回去织室修改。” 采青看了一眼内室,道:“婕妤从潘女史那里回来,心情不大好。衣服先放一放,明日再给娘娘试穿吧。” 采青为难道:“可是,宸妃的册妃典礼近在眼前了,织室那边忙着制新衣,幸好我们婕妤还算得陛下宠信,所以才能这么快做好。我就担心他们总是拖着,所以想着今日就给婕妤试了,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了。” 采青沉吟道:“好吧,衣服给我,我拿去给婕妤试穿。” 她轻轻推门进去,轻声道:“婕妤,织室做的礼服送来了,您要不要试试?” 王沅靠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说:“拿来吧。” 采青让金桂也进来,两人服侍王沅试穿礼服。王沅穿上礼服,在一人高的铜镜前面站立,镜子里的人,衣着华丽,一身正三品的宫装,雍容华贵,跟她平时的样子迥异,王沅仿佛都认不出镜子里面的人了。 采青赞道:“婕妤穿这一身可真好看。” 金桂则更加谄媚,“都是人靠衣装,马靠金鞍,让奴婢说,这身衣裳也只有婕妤穿,才能显出它的高贵来。” 王沅噗嗤一声笑了,沉重的心情好了些,调侃道:“正三品的婕妤宫装其实都差不多,颜色各异罢了。不过,金桂你这赞我的话就收下了。” 金桂顿时欣喜若狂,明光殿四大宫女,唯独她不受婕妤重视,婕妤今日说出这一番话,她终于看到了盼头,于是她更加的殷勤伺候,王沅也随着她去了。 宸妃,属三夫人之一,为正一品,位视丞相、爵比诸王。后宫之中,唯独有皇后与三夫人才有专门的册封典礼,之下的九嫔、二十七世夫妇、八十一御妻是没有册封礼的,只需要就椒房殿叩谢皇后就行了。因此冯清芬的册妃典礼办得很正式慎重,众妃须要穿宫装去参拜宸妃娘娘,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也须进宫恭贺宸妃。 参拜礼结束后,就在昭阳殿开宴,看戏赏歌舞。经过了册封太子典礼那一遭,王沅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这一套流程了,吩咐采青给她戴轻便的首饰,穿鞋底更软一些的鞋,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第 35 章(捉虫) 35 第 35 章(捉虫) 到了宸妃册封礼那日, 冯清芬卯时初就起床了,由着侍女们替她梳洗打扮,穿上一整套宸妃的礼服,再戴上繁复的头饰, 顿时觉得身上一沉,好在自小的教养使然,她仍然挺直着脖子, 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兰草端着一碗汤圆过来,道:“娘娘,等下您要接旨, 然后再要去建章宫叩谢陛下,最后去椒房殿聆听皇后的训导。时间很紧, 奴婢吩咐厨房煮了一碗汤圆,您先垫垫肚子,是您最喜欢的花生白糖馅的。” 冯清芬点点头, 兰草执着调羹喂她, 待汤圆吃完, 又伺候着她漱口后, 建章宫的宣旨公公就过来了。 昭阳殿早已经设好了香案, 冯清芬带着合殿上下的人跪地接旨。接完旨后,兰草、茜草来两人吩咐人抬了两大框新崭崭的铜线, 分赏给众人。一时之间, 不管是不是昭阳殿的人,都来昭阳殿给冯宸妃行跪拜之礼。冯清芬眼见两大箩筐铜钱已经用完了, 立刻让人又搬了两筐来。宫人们得了赏赐,都喜笑颜开,言语之中,俱说冯宸妃不但人生的美,而且体恤下人,既端重又大方。 兰草与茜草听得众人这么说,心里也是欢喜。兰草道:“我五岁就跟着娘娘了,娘娘脾气最好了,轻易不对下人发火,有什么吃的穿的,从来都不少我一份。我看我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情就是跟着娘娘。” 茜草羡慕,“我就没你这么好的福气了,谁让我十几岁了才跟着娘娘呢。不过娘娘人这么好,肯定为我们找个好人家把我们嫁出去的。”茜草已经快二十岁了,偶尔也会想象以后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兰草摇摇头,“我不嫁人。” 女孩子谁不想嫁个好人家,难道愿意做一辈子宫女吗?茜草以为她只是害羞,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封妃圣旨被供奉在昭阳殿正殿,尔后冯清芬摆着宸妃全套仪仗去建章宫叩谢李湛。李湛从宝座上走下来,亲手扶起她,含笑道:“今日是爱卿的好日子,朕祝爱卿芳龄永驻,事事顺心。” 冯清芬再拜,“多谢陛下。” 李湛携着她的手,将她送出建章宫,柔声道:“爱卿此去椒房殿聆听皇后训导,朕晚上去昭阳殿再亲自恭贺爱卿。” 冯清芬柔柔地答应了,然后上了鸾车,往椒房殿的方向行去。 余蕴秀已经端坐于椒房殿大殿等候冯清芬过来行礼了,孟昭姬站在她右侧侍奉。殿门缓缓打开,冯清芬逆光慢慢地走了进来,用无可挑剔的仪态行三跪九拜大礼。 这女子仪态万千,贵气逼人,合该做天下第一等的位置,余蕴秀心神恍惚,仿佛她要一直走上来坐上自己的凤座。 孟昭姬见皇后神色不定,附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道:“娘娘,宸妃拜见您,您该说平身了。” 余蕴秀陡然清醒过来,一挥手,说到:“宸妃,平身吧!”冯清芬应诺,站起身来。 首先是由孟昭姬持《女训》,当着冯清芬的面诵读一遍。然后余蕴秀道:“宸妃,望你时刻谨记《女训》之言,谨受作为女子及嫔妃的本分,安分守己,好好侍奉陛下,为皇室延绵子嗣、开枝散叶。” 冯清芬微微低头,应道:“妾自当谨记皇后娘娘的训导。” 叩拜完帝后,上午就过去了一大半。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穿着厚重的礼服,冯清芬已经感觉到脊背都被汗水浸湿。兰草与茜草两人扶着她的手臂,走进了昭阳殿。兰草拿出帕子给她擦擦汗,小声道:“娘娘,再坚持一会儿,等众嫔妃及诰命夫人给您行过礼之后,就可以去内室沐浴休息,换上常服。” 冯清芬点点头,暗自忍耐,在昭阳殿接受众人拜贺,终于各种仪式都已经走完了,之后就是昭阳殿的晚宴了,这倒不必太慎重,穿上常服就可以应对过去。 王沅参拜过宸妃后,再回明光殿,身上已经微微汗湿,又看看外面艳阳高照,道:“宸妃气度好,今日天气炎热,礼服头饰厚重,她仍然能撑得住,佩服。” 金珠羡慕道:“宸妃是三夫人之一,皇后之下第一人,能得到这个封号是多么大的荣耀,即使辛苦一些也不算什么。” 王沅笑道:“反正大热天的册封是个辛苦活儿,冯宸妃嘛,不管她封不封宸妃,都是皇后之下的第二人,整个掖庭,除了皇后,其他嫔妃是怎么样都不会爬到她上头去的。”这就是底气足的体现,王沅有时候想一想,还真是羡慕啊。 用过午膳,然后午睡一个时辰,王沅重新换上一身衣服,去了南薰殿。公孙柔嘉正在用新鲜的石榴花制作胭脂,王沅见状道:“做好了送我一盒呀。” 公孙柔嘉笑道:“行啊,不过还要等几日才行。” “等多少日都没关系,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烦你用榴花给我染指甲。”王沅伸出十指,粉色透亮的指甲,干干净净,不染一丝蔻丹。 公孙柔嘉托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道:“这样就挺好看的了,非要折腾。” “我就是想试试嘛,就用这个胭脂染嘛!”王沅坚持。 公孙柔嘉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小刷子沾上用榴花制成的胭脂膏子,细细地涂抹在王沅的指甲上。 “十指红蔻丹,好了!”公孙柔嘉把她的手放在光线足的地方细看,赞道:“确实不错,染过之后更好看。” 等指甲上的胭脂干后,王沅拿起小刷子,“来,我来替你染。” 公孙柔嘉伸出手,王沅也细细地为她染好指甲。采青与粟米站在窗外窃窃私语,采青道:“我家婕妤跟你家美人关系可真好。” “可不是,”粟米接过话头,“她们可真投缘,染指甲这种事情本来我们来做就好了,可是美人她们偏要自己动手。我们美人进宫之前冷冷淡淡,跟御史大夫家的表小姐们都保持距离,很少接触,没想到反而跟王婕妤这么投缘。” 采青道:“这是极好的事情,宫里日子悠闲漫长,有个知己打发时间才好呢。” 粟米笑道:“我看你们婕妤与我们美人是闲不了多久了!” “为何?”采青愣头愣脑地问。 粟米轻轻敲敲她的额头,笑道:“真是傻姑娘,等以后有了小皇子小公主,忙都忙不过来了,自然不会有太闲的时候。” “可是,我们婕妤现在并没有怀孕啊。” 粟米理所当然地说:“婕妤与我们美人都是有宠之人,而且又正值青春,早晚会有孩子的。” 采青使劲点点头,“对,肯定会有的。” 等到太阳西移时,王沅与公孙柔嘉一同去椒房殿参加宴饮。昭明殿热闹极了,嫔妃,世家权贵夫人们,还有皇亲国戚们济济一堂。冯氏不是普通的嫔妃,她爹在朝堂上可谓是一言堂,连陛下都不肯驳了大将军的意见。冲着冯家的权势地位,也有很多人来恭贺冯氏荣升宸妃之喜。 王沅在人群里看了几眼,却没有发现余家人过来,公孙柔嘉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小声道:“余家并无人过来。” “哦。”转念一想,王沅便明白了。 公孙柔嘉曾在公孙敬府上见过许多达官贵人,她捡一些认识的人给王沅认,“宸妃身边的那位年纪大一些的夫人,是宸妃之母齐氏夫人。” 齐夫人皮肤白皙,穿一身紫色锦衣,面容与冯宸妃有六分相似,可见年轻时应该与冯氏一样绝代风华。齐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脸慈爱地看着冯宸妃,冯宸妃则紧紧靠着母亲坐着,眼里都是慕孺之情。 今日是冯氏得封宸妃的好日子,几乎人人脸上眼里都带着笑意,然而坐在冯氏亲眷那桌上,有个女子却偏偏与众人相反,愁眉苦脸,打扮也不似众人华丽贵重,她闷闷地坐着,竟然无一人与她说话。 王沅觉得奇怪,于是问道:“那个穿铁锈红衣服的女子是谁?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她却迥异与旁人,十分有胆量。” 公孙柔嘉看了一眼,道:“她是冯大将军的长女,宸妃之长姐。”说完又附在王沅耳边,低声道:“更是当今皇太后之母。” 王沅纳闷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有四十出头了,怎么看着反而不如齐夫人年轻呢?” 公孙柔嘉道:“齐夫人是冯大将军的继室。” 王沅似乎明白了,这位冯大小姐政治联姻嫁了中书令樊家,女儿成了皇后,本来是妥妥的胜利者,谁知,公爹与亲爹不合,两派斗争,樊家一门都被灭了,再加之先帝去世,女儿成了寡妇,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难怪一脸悲戚。 “喂,王姐姐,公孙美人,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看到我也不理。”胡端娘从两人身后钻出来,抱怨道。 王沅拉着她坐下,道:“应该是你看到我们不理吧,我刚才可是看到你在跟安阳大长公主说话来着。” 胡端娘嘟嘴道:“我是看张婕妤鬼鬼祟祟的,本来想跟着看看她搞什么鬼,谁知那个安阳公主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真是的!”   ☆、第 36 章 36 第 36 章 胡端娘抚着胸口, 夸张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摆脱安阳大长公主。话说上次在椒房殿时,她老人家可是傲气得很,看都不看我一眼,今日却拉着我说这么多话, 真是奇怪!” 王沅略一寻思,问道:“安阳公主言语之中,是否涉及到你母亲?”胡端娘的母亲是皇帝乳母, 不同于其他嫔妃的亲眷,李湛特许乳母能时常入宫。 胡端娘恍然大悟,“她不会是想着借我母亲向陛下邀宠吧?那她可是打错了算盘, 我那母亲都不肯为我的事情多求求陛下,更何况是外人!” 林宝瑟诧异道:“安阳公主可是陛下的姑母, 有什么事情直接求求陛下不久行了吗?” “她倒是想得美,伸手就想摘桃子,”胡端娘啐道, “陛下身陷囹圄时, 可没见这姑母伸手相助半分, 凭什么给她儿子孙子授官啊?” 王沅给她斟了一杯酒, 笑道:“端娘, 你这说话也须谨慎两分。安阳大长公主可是太宗唯一的女儿,与陛下血脉十分亲近, 又是长辈, 陛下为着孝道,少不了给她几分面子。” 公孙柔嘉颔首:“沅儿说的有道理。” “唉, 知道了,知道了。”胡端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这时,张婕妤扶着侍女的手走过来,胡端娘顿时来了兴致,凑过去问道:“张姐姐,妹妹来昭阳殿的路上,仿佛看到你,正要同你打招呼的,你却转了一个弯,也不是来昭阳殿的路,妹妹很好奇,你这是去哪里了?” 张婕妤神色有些不自然,答道:“我去更衣了。”尔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头,声音有些硬,“胡婕妤,我去哪里用得着向你禀告吗?” 胡端娘觉得无趣,“妹妹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嘛!” “免了!”张婕妤没好气地说,然后坐了下来。 胡端娘拎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被生气嘛,生气容易长皱纹,就人老珠黄了。” 张婕妤连忙用手摸摸脸,胡端娘笑道:“张姐姐你花容月貌,想来不会有此担忧。妹妹刚才有些失言,向你赔罪。”她端起酒杯来敬张婕妤。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婕妤接过酒杯,正要喝,被身边的侍女拦住,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婕妤脸色变了变,放下酒杯,道:“对不住了,我近日身体不太适宜饮酒,改日自罚三杯,向胡妹妹你请罪。” 王沅仔细打量张婕妤,只见她面色红润,看着气色也好,根本不像是身体不适的人,再看看静静坐着的程姮娥,似乎明白了什么。 皇家的夜宴,也不过是吃喝玩乐,听戏看歌舞,再就是众位贵夫人们闲聊。夜宴的高~潮来自于李湛。他中途遣人送了六道御膳过来特意赐给冯宸妃,同时过来的还有两位长安城里有名的说书人。这两人嘴皮子利索,一捧一哏,妙语连珠,逗着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吩下人赏钱。说书人赚地盆满钵满,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才退了下去。 王沅未进宫时,二哥王骏经常带她去酒楼听人说书,倒不觉得稀奇。酒过半旬,殿里有些闷人,她脸上发热,于是对公孙柔嘉说道:“我出去更衣一下。” 公孙柔嘉道:“要我陪着你吗?” 王沅连忙摆手,“哎,不用了,我有采青陪着。” 公孙柔嘉叮嘱道:“你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外面天色已黑,不过道路两旁都挂上了宫灯,朦胧昏黄。经着昭阳殿的侍女指点,王沅与采青顺利地找到了地方,解决了私人问题。两人回去时,经过昭阳殿的后花园,园子不小,有假山也有人工挖造的湖,湖里种满了荷花,湖边则是一片月桂。月桂千金难得,昭阳殿居然有这么大一片,可以想象,如果在八月,这个园子该是多么美。 采青看着咂舌,“婕妤,好漂亮的院子,咱们明光殿与公孙美人的南薰殿、还有胡婕妤的椒风殿都比不上呢!” 王沅道:“若是论起精致程度来,恐怕连椒房殿都有所不及。”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王沅索性在这园子里逛一逛,欣赏宸妃的后花园。两人随意走着,采青指指点点,“这个好,婕妤,回去咱们依着这个样子弄一个怎么样?” “我要去看丽华!” 假山另一边隐隐有声音传来,王沅忙打手势让采青禁声。 那声音又清楚一些,“时辰已经不早了,说不定太后已经安歇了,再说昭明殿的夜宴也快结束了,我们要出宫了。” “我知道,你们就是不让我见丽华。”声音带着悲凄。 另一人无奈地说道:“我们没有不让你见太后,是她自己不太愿意见冯家人。” “我苦命的丽华,都是被你们逼得。” 另一人也怒了,“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也姓冯,如果丽华她身上没带有冯氏血脉,你以为她能安安稳稳的在宣室殿做太后吗?” 听到这里王沅总算是明白了,那个悲凄的声音应该出自之前在大殿见过大那位冯夫人之口,她也不打算再听下去,正待离开时,冯夫人又说话了,“你们缘何厚此薄彼,把小妹捧到天上去,把我的孩儿踩到脚底。” 王沅顿了一下,就听另一人说,“这都是母亲的主意,父亲还是极为疼爱你计,小妹宫寒,很难怀孕,母亲怕她伤心瞒着她,又担心她以后没个依靠,既然那张婕妤主动前来讨好卖乖,何不接受?而且张婕妤的父亲在我们父亲手下,谅她是翻不出手掌心的。” 冯夫人不忿:“说来说去,你们总是处处为小妹着想。” “唉,我说你就别这么死脑筋了,冯家好,咱们才会好,包括你的丽华,小妹在宫中地位更加稳固对咱们冯家也是有好处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走,跟我回席上去吧。” 冯夫人被她拉拉扯扯地走了。 采青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真怕她们发现了。” 王沅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真发现了也不用怕,偌大一个园子,今日客人又多,她们在这里说话,就该做好准备有被别人听到的可能。而且咱们也没有听到什么辛密之事,你放心啦,不会被人灭口的。”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采青吓得后退一步,直道:“婕妤,您就别开玩笑了,咱们回去吧,不然公孙美人都该担心。” 回昭阳殿的路上,王沅心里一直都在暗自揣度,张婕妤一直都在讨好冯宸妃,可是这二人又说主动前来讨好卖乖,那么这次张婕妤是拿什么再讨好卖乖了,宸妃体寒,不易有孕,张婕妤不喝酒…… 答案呼之欲出,不过王沅却是更疑惑,在整个后宫,可以说子嗣比什么都重要,张婕妤就算再没有爱子之情,为了下半生着想也不该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养,真是让人疑惑。眼看着就要走进大殿,她也就不再去想。 见她进来,公孙柔嘉担忧地看着她,道:“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真有些担心了,差点儿遣人去寻你了。” 王沅笑道:“没事的。”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终于结束。张婕妤、胡端娘等人坐上肩舆离开,王沅则与公孙柔嘉结伴回殿。公孙柔嘉道:“沅儿,你不必迁就我,去坐肩舆吧。” 王沅抬头看看月亮,笑道:“就这样走一走,吹吹凉风,看看月亮星子挺好的。” 忽而又叹气,“你如此人品,屈居于美人之位太过委屈。” “你看我觉得好,可能旁人却觉得我不怎么好呢?”公孙柔嘉回道。 王沅当夜就在南薰殿住下来,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一时之间却有些睡不着。 王沅把晚上在昭阳殿假山边上听到的话跟公孙柔嘉说了。 公孙柔嘉叹气,“人谁不爱子?可能是她有难言的苦衷吧。” 王沅想想张婕妤往日那嚣张的样子,道:“真是看不出来。” “反正这事与咱们无关,只要离着余家人与冯家人远一点,那城门的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来。” 两人又闲谈几句,渐渐都睡了过去。翌日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粟米掀了帐子,笑道:“两位可算是醒了!王婕妤,你家的采青很早就过来了。” 王沅由着采青服侍梳洗,粟米则给公孙柔嘉梳头,她拿出一根小金钗要给公孙柔嘉簪上。公孙柔嘉看了看,笑道:“这钗头雕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沅儿,我看它更合适。” 王沅一看,也十分喜爱,于是拿起来簪在自己头上,笑道:“那我就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公孙柔嘉道:“金银之物,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东西,不及你送给我的那本棋谱。” 王沅一边对着铜镜打量自个儿,一边道:“我可跟你相反了,一点儿都不嫌弃金银之物俗气,我就爱这俗气的东西。”   ☆、第 37 章(捉虫) 37 第 37 章(捉虫) 李湛昨日歇在昭阳殿, 第二日上过早朝后,张让过来说道:“陛下,余家并无人去贺冯宸妃册封之礼。” 说完后,张让偷眼打量他的神色, 只见他面容严肃,于是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垂手而立。 李湛不自觉地敲着桌子, 眉头微皱。张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皇后确实也太不体谅陛下了,陛下每日为朝政之事忙忧, 偏偏还要为皇后的事情操心。没错,冯宸妃确实是妾妃, 但冯氏之父为大司马、大将军,宸妃封妃典礼,长安城的达官贵人的夫人们几乎都去恭贺了, 就是看在冯大将军的份上, 余家人也该去的。而且在册立皇后与余家封爵的事情上, 冯大将军已经退步, 不再阻拦, 余家就该趁此机会结交冯家,与冯家和好,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摆驾, 去椒房殿。”李湛沉声道。 余蕴秀正带着李顼在用早膳,听到通传声, 忙放下碗筷,携着儿子在椒房殿门口迎接李湛,福身过后,笑道:“陛下,用过早膳没有?” 李湛看着妻儿,那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一些,牵着李顼的手,道:“还没有。” 余蕴秀忙吩咐人再去准备一些膳食,李湛坐下来用膳。 用过早膳后,李湛顺便考校儿子的功课。李顼今年六岁了,由于年纪尚小,课业并不繁重,上午学习经史子集,下午则是练字与骑射。李湛随口问了他几句《尚书》,李顼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答道:“刚学完了盘庚迁都。” 李湛问道:“顼儿读了盘庚迁都有何感想?” 李顼想了想,道:“其中有一句‘如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与父皇您所实行的与民休息、劝课农桑如出一辙。” 李湛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盘庚所说的这句话全句是“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盘庚意在强调国~家法度的重要性,好让迁都的事情能够顺利的执行下去,与劝课农桑并无任何关系。 李顼见父皇面色沉重,惴惴不安,眼睛唆过去看余蕴秀。丈夫教子,余蕴秀不敢插言,只能给了一个关切的眼神安抚儿子。 李湛看着还不及自己腰身高的儿子,他还小,才刚过六岁,不能太苛责于他,耐着性子把这句话的意思详细的给他解说了一遍。 他又让人把太子所练的大字拿过来,这一看眉头就皱得更紧了,道:“这字女儿气十足,朕明日让人给你送两本字帖过来。你是太子,万不可把字写的小家子气。” 李顼被他训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只是不敢哭出来。余蕴秀看着心痛极了。 李湛对余蕴秀说道:“孟氏学问还是有的,但毕竟是妇人,以后顼儿的学业之类的事情不可让孟氏插手了。” “诺。”余蕴秀连忙答应下来。 李顼是李湛目前唯一的儿子,也是太子,未来的帝王,他寄予了众望,这次考校难免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再训导几句,但时间快来不及了,只能让人送他去文思阁读书。 余蕴秀倒了一杯茶给他,李湛一口喝尽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陛下,顼儿毕竟年纪小,慢慢教,一定能够成为陛下您期望的太子。” “他是太子,责任重大,不同于其他人,”李湛叹气,“蕴秀,你让人把东宫整理出来,让顼儿尽早搬出椒房殿。” 余蕴秀一惊,忙道:“顼儿还小,我实在是不放心他,陛下,我一定会好好督促顼儿读书,您就等他满八岁后再搬出去东宫吧。” “不可,他是太子,尽早搬到东宫,对他大有益处,”李湛道,“他搬去东宫后,每日过来请你请安,也一样能够见到。” 知道再无可改变,余蕴秀只能闷闷地答应下来。 李湛本待安慰她几句,想起昨日的事情,又道:“蕴秀,你是我的妻子,更是大周的皇后,余家是太子外家,日后是太子的助力。而冯大将军,三朝元老,冯氏一门多英才,于国有功,且大将军在册封太子与余家封侯之事上并未有任何阻扰。余家与冯家都是我所看重的,所以我希望两家能够摒弃前嫌,和睦相处。” 这是第一次李湛用如此郑重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余蕴秀心提上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李湛继续说:“先前我本来想着让徽鸾与冯熙的孙子联姻,以期两家之和。” 余蕴秀心里如同海水翻腾,冯宸妃气度高贵,虽然对她恭敬,谨守嫔妃之本分,但每次见到她,自己内心深处都有一种自卑作祟。鸾儿虽然贵为公主,若是嫁入冯家,冯家人该怎么待她?连陛下在朝堂上都要处处听冯熙的。她失声道:“陛下,不可。” 李湛拍拍她的手,道:“朕已经依着你的意思,决定把鸾儿许给余家了。但是昨日,宸妃册封礼,不管怎么说,余家人该去了,至少面子上要两家好看,是不是?” 余蕴秀低头道:“陛下,妾错了。”她已经不敢在自称我了。 李湛道:“朕的本意,是冯余两家关系缓和,共同为朝堂效力,共同辅佐太子。” 余蕴秀跪下来,道:“妾都知道了,也会告知父亲的。” 李湛闭门与皇后谈了良久,皇后甚至跪下请罪的事情很快就在掖庭隐隐传开了,但是众人不知道谈话内容,东猜西想了很多。 过了几日冯宸妃因着天热贪凉,在临水的阁子边小憩,偶感了风寒。皇后得知后亲自去探病,甚至还要喂冯宸妃喝药,当然宸妃立刻就回绝了。此事传出来,人人都道,皇后贤良,不妒忌,体恤后妃,是个难得的贤后。 王沅与公孙柔嘉在明光殿的后院树荫下投壶玩,听着张山说这些事。她站在三丈开外,瞄准细细的壶口,将箭送了进去,然后才笑道:“柔嘉,你说皇后娘娘这是闹哪一出戏啊?” 公孙柔嘉道:“世人所为,其目的总不过名利二字而已。” 王沅又执了一根红羽长箭,一边投壶,一边反驳说:“那可不一定,就比如说我们在此投壶,为的是一个‘乐’字!” 公孙柔嘉无奈,“我是真想掐你这利嘴,什么话都能让你辩出几句来。” 王沅用银签子插了一块黄橙橙的哈密瓜递给她,“我向你赔罪,来,吃一块,这是在井水凉过的。 ” 公孙柔嘉接过来,咬了一口,道:“若没有名利之争,其实在这掖庭住的也不错,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王沅在心里品会她说的名利二字,笑道:“皇后可算是豁出去了,亲自去探望妃子,确实挺贤德。还得皇后继续贤德下去,我等日子才会更加好过。” 公孙柔嘉蹙眉,“恐怕是物极必反了吧。” 王沅并不在意,“得过一日,就乐呵一日,咱们尽情的玩。我已经吩咐了厨房,让他们烤鹿肉来吃,咱们吃着鹿肉,喝着酒,日子岂不快活。对了,鼠尾,你去把胡婕妤与林美人都请过来,人多才热闹。” 鼠尾又问:“张婕妤请不请呢?” 王沅道:“她上次也请我去看戏了,还是请上她吧,不过我估计她不回来。” …… 鼠尾去蕙草殿,张婕妤果然说:“多谢你家婕妤的好意了,我正身子不适,吃不得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喝酒,就不去扫大家的兴致了。”然后又吩咐宫人拿了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给王沅等人送过去。 待鼠尾走过,张婕妤抱怨道:“就是因为肚子里这块肉,害得我哪里都不能去!” 侍女柳絮道:“婕妤,您快别这么多,这后宫多少人想怀孕还不能够呢!” 杨花说:“娘娘的月信已经晚了半个多月了,虽然夫人进宫时带的医婆已经看了,但还是要请御医确定一下。” 张婕妤摸摸肚子,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佛号,然后道:“你们低调地去把御医请过来,只说是我苦夏,不太舒服,千万别说什么怀孕的事情。”为着怀孕的事情,她之前已经闹过一次乌龙了,被人嘲笑了好久。 杨花与柳絮齐声道:“奴婢们知道了。” 张婕妤懒懒地躺在榻上,想起几日前,母亲进宫带给她话,“你父亲说宸妃体寒,不易生子,你若是有孕,可献给宸妃,子以母贵,说不定凭借冯家的权势,张家还能更进一步。” 当时她不以为然,自己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哪知母亲又说起来,“你父亲如今对我好了许多,家里的管家权也都交给我了,还让那几个妾每日到我跟前服侍我,你的哥哥们也很敬重我。”母亲一脸欣喜的表情,让她心酸。 张婕妤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张家唯一挂念的就是母亲了。父亲拿母亲作为说服她的筹码,她不得不从。   ☆、第 38 章(捉虫) 38 第 38 章(捉虫) 蕙草殿的人请了御医过来, 把过脉之后,果然确诊张婕妤已是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一时之间,整个明光殿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杨花高兴地说:“婕妤,这回有了身孕, 陛下怎么也该封您一个九嫔之位了!” 柳絮则说:“奴婢让厨房每日给您炖补品,保管小皇子生下来之后白白胖胖的。” 进宫三年,才有喜信传来, 张婕妤也是惊喜异常,尔后突然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那喜气就大大的打折了。 她心想, 若是女儿就好了,那么对于冯宸妃来说就没什么用, 就能留在自己身边了,但再往深处想想,在这宫里生儿子, 才能有个盼头, 以后能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梅宝林倒是生了大公主, 可宫里也没有人看得起她。 柳絮对于张老爷的打算略微知道一些, 她把杨花支走后, 道:“婕妤,难道您真的打算听老爷的话, 将小皇子送给宸妃吗?” 张婕妤看了她一眼, 懒懒地说道:“他是父亲,我是女儿, 只有我听他的,能怎么办?” 柳絮心中好笑,自家婕妤这会儿倒是温顺起来了,柳绿十分了解她的性格,张婕妤在家时,就曾因为姨娘欺负自己的母亲,而偷偷掐姨娘生的小弟弟,肯定还有内情,于是柳絮咽下了打算劝慰的话语。 没错,张婕妤并不是什么甘愿为了母亲就做出送出自己骨肉的事情来的人。张父还让张母告诉她,宸妃的母亲齐夫人亲自来她们家拜访了,齐夫人承诺以后一定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培养”二字显得意味深长,容不得张婕妤不心动。 次日,张婕妤遣人去椒房殿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知皇后。皇后的心情不得而知,不过之后椒房殿、建章宫等都赏赐了药材补品下来。 后宫其他嫔妃也纷纷上门贺喜,张婕妤招呼众人一整天。到了晚上,趁着天黑,也不做肩舆,带着柳絮去了昭明殿。 冯宸妃独自在打棋谱,兰草过来禀告:“娘娘,张婕妤在殿外求见,说是特地来谢谢娘娘的赏。”白日冯宸妃曾让人送了几盒血燕去蕙草殿。 “让她进来吧。” 张婕妤行过礼后,与冯宸妃分主客坐下。兰草端了两杯茶来,就离开了。 张婕妤笑道:“娘娘遣人送给妾的血燕,妾十分喜欢,特地过来向您道谢。” 冯宸妃道:“这没什么,我这儿还有几两,你若是喜欢,我让兰草再给你包点。” “不,不用了,”张婕妤忙拒绝道,“妾身现在已够用了,不敢再劳烦娘娘您。” 张婕妤又说了一些奉承讨好的话,冯宸妃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从小长在将军府,好听的话听得太多了,只觉得腻烦。 张婕妤察觉到她的不耐烦,捏紧拳头,暗自下定了决心,说道:“娘娘,如今妾已经有了身孕,若此胎是个小皇子,妾愿意把他给您养着,让他以后做您的儿子,孝顺您。” 冯宸妃眉头紧蹙,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冷声道:“张婕妤,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张婕妤忙摇摇头,以为冯宸妃是做样子而已,于是更加真诚地说:“妾所说并不虚假,完全是出自真心,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齐夫人。” 母亲?冯宸妃转念一想,明白了,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在其中做了什么,而自己完全被蒙在谷中。她问道:“我娘还给你说了什么?” 张婕妤不明就里,索性全部都说了,“齐夫人说您宫寒,很难有孕……” 冯宸妃脸色大变,心里剧烈地波动,勉强维持住风度,一字一顿地说道:“张氏,不管我娘怎么说,我,冯清芬,是不会要你的孩子,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张婕妤懵了,之前还谈得好好的,这冯宸妃怎么突然变脸了,她本想再说几句话,茜草与兰草两人立刻就将她请了出去。 她毕竟不是笨人,出了昭阳殿后,头脑清晰,再仔细一想,仿佛明白了,这齐夫人瞒着宸妃办事,自己正好给揭破了。一瞬间,张婕妤还有些羡慕宸妃有个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打算的母亲,而不像自己的母亲,需要自己时刻为她操心,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宸妃的心思无从考证,不过过了两日,张婕妤的母亲来宫里探望她,满面愁容,“齐夫人不知怎么,突然又说不要你的孩子了,这可怎么办?” 张婕妤此刻已经想通了,道:“不要就不要呗,” 她伸手指指上方,“那个位置岂是那么好得到的?索性安安分分,若是个儿子,以后也不用愁了,而且我的分位肯定要提一提的。若是父亲、姨娘与姨娘生的那些家伙再欺辱你,你直管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女儿呀,那是你父亲与哥哥们……”张母又开始老话重提。 张婕妤柳眉倒竖,“您再说这个话,以后就别进宫来看我,省得心烦!” 张母不敢再惹女儿,呐呐地住了口。 …… 转眼已经是六月底,太阳火辣辣的,王沅换上细葛布做的衣服,手里不离团扇,仍然觉得热。明光殿分配到的冰有限,她只能省着用,不可能每日都在屋子里放冰。 钱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婕妤,小的有罪,没有照顾好那两只孔雀。今日中午去看时,一只孔雀中暑,已经让兽医看过了,现在情况好转。” 鼠尾道:“定是你忘了给孔雀喂水。” 钱丰忙磕头:“是小的不好,婕妤,您饶了小的吧。” 这天气确实热,人都快热的中暑了,王沅摆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不过钱丰,绝对没有下次。”毕竟是李湛送的,还是要仔细照料,真不能给养死了。 钱丰磕了一个头,道:“小的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等钱丰出去后,鼠尾抱怨道:“钱丰最近都怪怪的,心神不宁,干什么事情都有些拖沓。他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趁早把他退回去,再调好的人过来咱们明光殿使唤。” 王沅道:“那你让人注意一下他,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他如果不好好把握,只能让别人来做了。” “奴婢知道了,娘娘您放心。”鼠尾道。 采青端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过来,王沅见状道:“你让厨房熬两大桶绿豆汤,分给殿里的人喝,还有那解暑的药丸也给众人分一些。” 采青依命令行事,两大桶绿豆汤放在门口,还没有放凉,就已经被人分光了。李湛正好过来明光殿,王沅在门口恭迎。 李湛指着两个桶,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王沅回道:“绿豆汤。天气炎热,未免中暑,妾让人熬了绿豆汤给殿里的人喝,防暑的药丸子也赐了一些。”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能想的这样周到,很好。”然后吩咐张让,让人给羽林卫及宫中各处服役的宫人送绿豆汤与解暑药丸。 进了殿,王沅让人端来她自制的冰品。冰品的做法很简单,在碗底铺上一层冰,然后放上新鲜水果、果脯等,浇上乳酪。李湛吃了直呼爽快,道:“你这儿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最近都不给朕送吃的了?” 王沅笑道:“天气太热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这些冰的东西吃着凉快,但是吃多了也容易伤身。” 李湛问道:“以前在家时,是怎么消夏的?” 王沅想了下,回道:“去山上住几天。” 李湛道:“等下月中旬吧,朕也会去西山避暑。” 西山清泉宫是皇家专门的避暑之地,王沅早就眼馋很久了,听李湛这话,忙说:“陛下,带上我吧!” 李湛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决定逗她玩玩,“你要说出三个朕必须带上你的理由来,朕才考虑带上你。” 王沅道:“第一当然是我漂亮。” “这个不算。漂亮的美人儿宫里最不少了。”李湛强忍着笑说。 王沅又想了一个,“我比较善解人意,常常给陛下您送吃的。” “这个也不算,善解人意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李湛再次拒绝。 王沅终于知道了他是存心的,她在殿内慢慢踱步,突然灵光一闪,道:“因为我于陛下有功。仅此一个理由足以让陛下带我去西山避暑。” 李湛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何解?” 王沅得意地指着殿外的两个装绿豆汤的桶,一脸狡黠,说:“陛下因为看到我赐给宫人绿豆汤与解暑药丸,因此想到给羽林卫与宫人赏赐,陛下施德于人,想必其中也有我的一分功劳吧。” 李湛哈哈大笑,“行,你有功劳,并且功劳还不小,朕决定了,一定带着你去西山避暑。” 王沅福身,“妾多谢陛下啦!” 李湛对她一脸无奈的表情,道:“你的个性与你父亲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王沅特正经地说:“陛下,我是独一无二的,不随任何人。”   ☆、第 39 章(修文) 39 第 39 章(修文) 王沅哄得李湛答应带她去清泉宫避暑, 一晚上都高兴极了,笑意盈盈地把前几日她邀着公孙柔嘉、胡端娘、林宝瑟等人烤鹿肉的事情絮絮叨叨地给李湛讲了。 她笑道:“想不到我们几个人里面最善饮的人居然是柔嘉,端娘最不中用了,喝了两杯酒犯酒疯了, 非要唱歌给我们听,还说是曾经陛下教她唱的。” 李湛的脸色顿时就不自在起来,试图转移话题, “凉山的风景很美,朕还是继位的第二年去过……” 见王沅憋着笑看着他,他说不下去了, 挥挥手道:“行吧,你继续说吧。” 王沅:“端娘五音不全, 唱歌难听,我们笑话她,谁知她理直气壮地说, ‘陛下就是这么教我唱的, 你们有本事就笑话陛下’哈哈哈。” 李湛抚额叹息, 这个端娘啊, 真是要解他的老底呀。 王沅揶揄道:“《周礼》有云,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陛下的六乐修习不及格呀! ” 对于她的揶揄, 李湛并不对生气, 反而笑道:“六艺之中,朕大部分不精通, 对于礼是最通的。”他少年时没有条件学这些,进宫后,太傅们择最重要的礼与书给他补习。 李湛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然后反问王沅,“女子四德,卿又具备哪些?” 女子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王沅仔细想了想,道:“妾四德俱备。” 李湛盯着她打量半响,笑道:“就凭你这不谦逊的态度,在妇德上就差一点了。” 王沅脸色沉下来,认真地分辨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陛下喜欢听假话,那我就按照陛下的意思说了。” 李湛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只能承认王沅说的都对。 王沅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吩咐采青去将她新做的一个香袋拿过来,然后给李湛系在腰上,“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袋,里头放着梅花冰片、麝香、薄荷、三七的干片。天气炎热,系在腰间,头昏脑涨时,闻一闻,可开窍醒神。” 李湛拿起香袋,放在鼻间嗅了,清香扑鼻,果然醒脑,比之宫里用的香袋都要管用,赞道:“确实是好东西。你把这方子写下来,朕让人多做一些赐给宫人。” 王沅道:“这配方是我外祖姚家祖传的方子,不能轻易给了别人。” 李湛道:“这些个世家,抱着自家那点东西,仿佛跟守财奴一般,真真有失世家的风范。” 王沅十分认可他说的话,但是无可奈何,毕竟这方子不是自家的,于是道:“我自己也研究出来一个方子,用料便宜,效用差不多,我写给陛下吧。” 采青立刻摆上笔墨纸砚。王沅一气呵成写完了方子,李湛细细看了,再一次夸道:“你的字写得不错,师承哪位大师?” 王沅道:“是一位姓朱的夫子,年纪蛮大的,须发皆白,不过很有学问。朱夫子奉行字如其人,一个人写得字可以看出他的品格风骨,因此对于我们姐妹的字要求非常严格,每天至少要练十篇字以上,完不成就用竹条打手心。”有一次她没有完成,被打过一次,手都肿了,也不敢哭,还要继续练字。 李湛看她那心有戚戚的表情,笑道:“严师出高徒,你看你能写的这一手好字,现在想想还是应该感谢夫子当初的严厉。” 王沅还能说什么,只好说:“是呀。” 李湛由王沅练字的事情,想到太子的字上了,严师出高徒,看来他要给太子的那几个师傅紧紧弦了,还有就是太子的课业也须加重一些。 不错,每次跟王沅在一起都能得到新启发,李湛的心情更加好了,决定奖励下王沅:“既然你与公孙美人、端娘她们关系那么好,这次去西山索性都带上了。” “啊!”王沅惊异,怎么这会儿这么大方了,她很想说只带上公孙柔嘉就够了。 尔后一想,估计是他自己原本就想全部带上吧,还故意推到她身上,真是狡诈啊。 李湛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过来明光殿了,夜晚就寝时,两人坐在帐子里,王沅感觉到一阵生疏,她拿薄毯子把自己紧紧地裹成蚕蛹状,然后闭了眼,说道:“陛下,我已经睡着了。” 李湛心中好笑,伸手去挠她的胳肢窝,王沅哈哈大笑,她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陛下,我好久没有见我父亲了,可否让我父亲也去行宫,这样不然陛下能够与老朋友相聚,我也能见到父亲了,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啊。” 李湛想起王奉光,也来了兴趣,“幸好你提醒了我,你父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也正想与他聚聚。” 王沅道:“您觉得我父亲好,可大多人觉得我父亲不好,太败家了,祖辈留下的田产都快卖完了。” 李湛道:“可能这就是仗义疏财吧。” 王沅不敢苟同,她觉得被骗的可能大些。 寅时末,李湛睁开眼睛,做了起来,王沅睡着很熟。他轻轻地下了床,吩咐人不要叫醒她,然后走到外间去梳洗。 王沅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瞟了一眼沙漏,竟然快午时了。采青带着人进来服侍她梳洗,王沅道:“陛下临走时,可有说过什么?” 采青道:“陛下说他今日要去灞上祭祖,近日就不能再过来明光殿看望娘娘了。” “哦。”王沅点点头。 采青又拿出一个盒子来,笑道:“婕妤,这是陛下让张公公送过来的。” 王沅打开看,原来是一只玉璧钏,玉色透亮,水头十分足,无一丝杂色,而且玉面上还镶着金丝。采青替她戴在手上,道:“婕妤,这玉钏最适合夏天戴了,陛下是个有心人。” 主仆几人正在说话之间,金珠掀了珠帘走进来,道:“婕妤,建章宫的公公给您送膳食来了。” 采青一拍手,笑道:“才说赏赐,现在又有赏赐。” 王沅摸着肚子,想要站起来,“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饿了。” 鼠尾拉住她,“娘娘,您的头发还没有梳好呢,且等一等。” 她在梳妆匣子里扒拉了一会儿,疑惑道:“婕妤,公孙美人送给您的那支小金钗怎么突然不在里头了,采青姐,你有看到吗?” 那支金钗王沅就戴了那一次,就让人收起来,这会儿不见了,大家都很着急,采青道:“我没有看到啊,上次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能够进内室伺候的只有采青、鼠尾、金珠、金桂四人,鼠尾急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来,立刻就跪下来请罪,“婕妤,奴婢敢发誓,金钗不是奴婢所偷。如若奴婢说了假话,就让奴婢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采青自知也是嫌疑人,跟着跪了下来,王沅拉她二人起来,道:“你们快起来,我相信你们。” 鼠尾气得不行,自己的清白被人毁了,她咬牙切齿道:“婕妤,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去查,奴婢定然将那行窃之人抓住以证明清白。” 宫女太监进宫之前,都有一份家世履历清单,如此皇家才能放心的使唤。王沅自问对待下人不薄,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都不少,办事得力也有赏,可偏偏自己殿里出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她御下无方。公孙柔嘉送给她的这根金钗小小巧巧,乍看之下有些不起眼,所以这首饰盒子里有这么多名贵的首饰,行窃之人却偏选择了这根不起眼的金钗。 鼠尾出去后,采青嗫嚅道:“婕妤,我没有拿金钗……” 王沅拉住她的手,郑重道:“采青,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就如同我的姐妹,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她自嘲一笑,“如果在这掖庭,咱们二人都不能互相相信,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了。” 采青心里一阵激动,热泪盈眶,使劲点头,道:“采青知道了。” 随口,王沅去了南薰殿,公孙柔嘉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眉头之间有些忧色,“若是其他无名好的东西也就罢了,这根金钗乃是我在家时,我母亲特定请人为我打制作,金钗上刻有我的姓氏‘公孙’二字,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可就不好了。” 王沅愧疚极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金钗是放在我屋子里被偷的,左不过鼠尾、金桂、金珠三人,姐姐就给我两日时间,我一定给把金钗给找回来。” 两人正在商量着如何办理此事,粟米慌慌张张地走进来,“美人,不好了,掖庭令带着人来了。” 公孙柔嘉站起来,道:“粟米,不必如此惊慌,我行得端做得正,区区掖庭令有何可怕!” 掖庭令周英施过礼,道:“有人举发公孙美人私通外男,臣奉皇后旨意,特地请公孙美人去掖庭邵狱查问。” 王沅与公孙柔嘉一看见他拿出来的那支金钗,顿时全部明白了。王沅正待开口说话,公孙柔嘉拉住她,微微摇头,然后对掖庭令说:“容我收拾一下再随你去掖庭邵狱。” 周英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 王沅上前一步,道:“你也说是调查,可见事情并没有确认。大人,请你通融一回,容许公孙没有收拾一下。” 粟米及时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看着王沅的面子,周英才勉为其难的允许了。   ☆、第 40 章 40 第 40 章 王沅情知是自己连累了公孙柔嘉, 满心愧疚,进了室内,便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我去向掖庭令说清楚, 金钗本是你送给我,在我这里不见的。” “不可,”公孙柔嘉急忙出言制止, “你现在若是这么一说,把你也牵扯进去了,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 不能让我们两人都陷进去。” 被她这么一说,王沅顿时头脑清醒起来, 如果她们两人都被关在掖庭邵御,被有心人操控的话,真的就洗脱不清了。她置身事外, 正好有机会想办法替公孙柔嘉洗脱罪名。 王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放心, 我会查清楚金钗失窃的来龙去脉, 然后向皇后娘娘禀告。” 公孙柔嘉点点头, 又吩咐了侍女几句话,然后带着粟米跟着掖庭令走了。 王沅回到明光殿, 张山立刻来报, “婕妤,小的听了您冯吩咐, 去建章宫看了,陛下已经出宫去了灞上。” 王沅气极,一掌拍在案上,李湛怎么偏偏这时候去祭祖,他要是在宫里,直接去求他,事情岂不是更简单? 鼠尾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到了晚上事情就已经水落石出。鼠尾揪出了钱丰,钱丰又扯出了金珠。钱丰与金桂跪在王沅面前痛哭流涕。 能进王沅卧房的人只有采青等四人,采青排除,就是鼠尾不自请去找出作窃之人,王沅也能找出来,只是时间花费稍稍长一些。 金珠边哭边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奴婢与钱丰是老乡,家贫,被卖到宫里来,后来结成干兄妹。钱丰的大哥好赌,借了人家的利子钱,利息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那放利钱的人说再不还钱就要砍了他的头,钱丰就过来求奴婢,把婕妤您那些不起眼暂时用不上的首饰偷一件出去当了,等有了钱再赎回来。奴婢一时猪肉蒙了心,才干下这等事情,求婕妤饶了奴婢吧!” 金珠在四个丫头中最不起眼,负责厨房的事情居多,本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采青很失望,“金珠,婕妤对你多好,你知不知道这次给婕妤惹了多大的祸事?” 金珠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不停地叩头,“奴婢知错了,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好受,本来已经想到向婕妤坦白……” 她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采青有些不忍,鼠尾立刻啐道:“你少在这里扮可怜了,采青姐,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幸好婕妤警醒,我让扫院子的小安子这些日子一直盯着钱丰,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王沅不耐烦跟这些人多扯,直接问钱丰:“当金钗的当票在哪里?” 钱丰缩在一边,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鼠尾一指小安子,小安子上前来,道:“婕妤,小的在钱丰的房里找到了这张当票,您请过目。”他把当票恭恭敬敬地呈给王沅。 王沅拿着当票仔细看了看,这有这张当票在手,再加上钱丰、金珠的供词,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她让人把钱丰与金珠绑起来送去交给掖庭令,然后带着采青与鼠尾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 二公主正在长牙的阶段,有些发烧,余蕴秀急的不行了,守在床边照看。余少儿劝道:“姐姐,你不必如此惊慌,御医不过说了吗,问题不大的。” 余少儿有皇后的特许,可随时进宫探望姐姐。今日上午她约着二姐去金银铺子看首饰,自从余家随着皇后姐姐发达后,她们的品味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很多一般的首饰都看不上眼。于是老板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根金钗来,道:“这是宫里的娘娘用的好东西。” 那根金钗看着就像是普通的金钗,只是钗头雕刻成一只兔子。余少儿很好奇,细细查看,终于发现钗头有两个非常小的字“公孙”。她立刻问这金钗是怎么来的,老板道:“陈家当铺的老板卖给我的,是被一个姓钱的浑人当的,他说是他的相好赠的,还说他的相好的是宫里的一位娘娘。本来说好了过几日就赎回去,但是那姓钱的得了钱不干正事,去了赌场输了个精光,于是陈老板就把这金钗卖到我这里来了。” 余少儿得知这事后,当下也不看首饰了,就要进宫去,她姐姐余卫儿胆小怕事,拉着她的胳膊,劝道:“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事,省得给姐姐惹麻烦。” 余少儿瞪了她姐姐一眼,道:“这怎么算是惹麻烦,哼,姐夫的小老婆在私通别的男人,我定要告诉姐姐姐夫,让姐夫重重的惩罚这个不讲廉耻的妇人。” “少儿,咱们也不能光凭这老板的一面之词啊,万一弄错……” “不会弄错的,”余少儿得意地晃着手中的金钗,“这就是证据,咱们做的是好事,姐姐姐夫该感激才对。你胆子这么小,真是没趣,我一个人进宫去。” 之后她就拿着金钗进宫了,余蕴秀正为着徽鸾发烧的事情而担忧,索性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孟昭姬去处理。孟昭姬则吩咐掖庭令去查清楚事情,于是才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余少儿道:“那个公孙美人系出名门,据说还是御史大人的远亲,平日看着温婉端庄,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看来那些名门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她这酸酸的话说完后后,其实心里又有些羡慕那些出身名门的人,就像小时候,大家们见到她与王沅,总会先夸赞王沅,还不是因为王沅出身关内侯之家,而且外祖家还是江南有名的世家,而自己的父亲只是个狱卒。她心里不忿,又对姐姐说:“等顼儿当了皇帝,我看谁还敢小瞧我们余家!” “住嘴!”余蕴秀斥责道,“你这嘴巴怎么什么都敢说,‘顼儿当了皇帝’这是什么话,你把陛下置于何处了?” 余少儿嘟起嘴巴,本来就是嘛,姐夫做皇帝虽然好,但肯定比不上顼儿做了皇帝之后,余家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不过看姐姐的神色,其他的话,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余蕴秀叹了一口气,“咱们余家现在身处高位,一举一动都牵扯这顼儿,你竟然还不知谨慎,还有公孙美人的事情还没有彻查清楚,你可不许在外头乱说,她毕竟是正经的有品级的妃子。” “知道了,”余少儿气道,她再想不到大姐竟然是这个态度,那些妾妃都是来争着姐夫宠爱的,当然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本以为姐姐会夸她,没想到自讨了个没趣。 余蕴秀道:“金钗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明日一早就回家去吧,你也嫁人了,整日往娘家、往宫里跑,陆家会有闲话。” “哼,”余少儿道,“谁敢说闲话?要不是我,他陆敖现在能当陛下的侍中吗,你放心,陆家人都捧着我,公爹婆母对我比亲生女儿还好,巴不得我多进宫呢!” 余蕴秀一阵心累,上次陛下告诫她的话,她已经传达给父亲了,让父亲约束家人,依照陛下的意思办事,然而这小妹还是这么不省心,她硬着心肠道:“你初初嫁到陆家就该谨守为人媳妇的本分,以后没有我的宣召,就不要进宫了。宝珠,你把陆夫人的令牌收起来吧。” “诺。” 宝珠告了一声罪,“得罪了,陆夫人。” 她伸手解下了余少儿腰间的进宫令牌。余少儿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要想跟她姐姐再撒撒娇,讨些好处。 满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娘娘,不好了,二公主又发起烧来,脸色通红,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御医过来。” 余蕴秀顾不上妹妹,立刻就去看女儿。这时,又有人过来禀告:“娘娘,明光殿王婕妤求见娘娘。” 女儿烧得小脸通红,小小的人儿,看着十分可怜,余蕴秀恨不得代替她受苦,充耳不闻,宫人只能又说了一遍。 余蕴秀道:“你去跟王婕妤说,二公主生病,本宫甚是担心,此刻走不开,让她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明日再过来。” 宫人出去后很快就回来,道:“王婕妤说是关于公孙美人的事情,很重要,请娘娘务必见她一面。” 余蕴秀不耐道:“这事已经交给大长秋处理,你让王婕妤去找大长秋。” 那宫人只能出去了,道:“王婕妤,二公主发烧,皇后娘娘担心的不行,实在没工夫见你,这事儿归大长秋管,您就去见大长秋吧或者明早再过来椒房殿。” 王沅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来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她对公孙柔嘉有愧,而且掖庭邵狱那种环境也不是柔嘉这样的女子该待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去找了大长秋。 王沅把当票交给了孟昭姬,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孟女官,事情就是这样的,金珠与钱丰二人我已经交给了掖庭令。公孙美人是无辜的,请您让掖庭令放了她吧。” 孟昭姬看了一眼当票,不急不缓说道:“关押公孙美人之事乃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若没有娘娘的旨意,我等也无权放人。”   ☆、第 41 章(捉虫) 41 第 41 章(捉虫) 王沅心头冒火, 暗自掐了掐手心,忍着气,摆出一个笑脸来,“孟女官, 公孙美人一介弱质女流,在掖庭邵狱那种地方待一晚上未免太不妥当。事急从权,皇后娘娘把此事交给您办, 已有授权,现在证据确凿,释放公孙柔嘉本是应当的事情。” “王婕妤此言差矣, ”孟昭姬将当票放在桌子上,微微一笑, 道:“皇后娘娘信任臣,臣更是应当谨守本分,不可擅专。此事必须要得到皇后同意, 臣才能让掖庭令放人。” 王沅自问与孟氏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公孙柔嘉待人和气, 更加不会与孟氏有什么过节, 何以她就是死守着这一套规矩, 不肯放人。 王沅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道:“孟女官这是不肯放人了?” 孟氏道:“非是臣不放人, 臣只是一切按照规矩行事。” 王沅深呼吸, 努力保持平静,“那么就请孟女官现在去面见皇后, 告知此事。” 孟氏看了一眼漏斗,道:“已是亥时了,皇后娘娘现下恐怕已经安歇了。王婕妤,你放心,明日一早臣会禀告皇后娘娘,若公孙美人确实是无辜的,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王沅冷笑两声,不再同她废话,带着人离开了。 回到明光殿后,她左思右想,实在不知该怎么办,难道去硬闯椒房殿吗?采青见她如此为难,劝道:“已是夜深了,婕妤您不如早点安歇,明日再说,咱们证据已经齐备了,最晚公孙美人就可以放出来了。” 王沅撑着头,无奈道:“掖庭邵狱那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怕是要脱一皮出来,柔嘉可以说是代我受过,她在那里冷壁石床,我在这里高床暖枕怎么睡得着?” 鼠尾忍不住骂道:“孟氏这人怎么就像个棒槌,真是冷心冷肺,真不知道为何皇后如此重用她。” “现在骂她无济于事,”王沅拍拍桌子,“可惜陛下不在宫里,后宫完全是由皇后做主,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采青道:“在这后宫里,宣室殿的皇太后辈分高于皇后,或者可以去求她。” 王沅道:“你说的我都想到了,太后她闭门念佛,不过问宫里的事情,找她没用。 冯宸妃倒是可以说得上话,但是我与她素无交情,恐怕她不会伸出援助之手。” 鼠尾紧紧皱着眉头,突然间拍手笑道:“有了,婕妤,奴婢想到办法了!” “快说!”王沅紧盯着她。 鼠尾道:“胡婕妤的母亲马氏夫人前些日子进宫小住,如今还待在椒风殿,她是陛下乳母或许说得上话。” 她一提起胡母,王沅马上明白过来,立刻吩咐道:“鼠尾,你去把首饰盒子里那支红宝石如意花簪子,还有那一套珍珠头面包起来,然后随我去椒风殿。” 鼠尾立刻领命去办事,采青懵懵懂懂,有些失落,鼠尾越来越能力,婕妤也越发重视她…… 王沅来到椒风殿时,胡端娘与她母亲还没安歇,正在吃夜宵。胡端娘道:“王姐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母亲做了家乡的鱼丸汤,姐姐要不要来一碗?” 王沅握住她的手,恳求道:“我有事情求端娘与马夫人。” 胡端娘忙扶着她坐下,关切道:“姐姐,有何事情?” 王沅把公孙柔嘉的事情说了一遍,胡端娘啐道:“说到底这孟氏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拿着鸡毛当了令箭,当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就不相信若是那宸妃去,她敢直接把人给打发了回去!” 然后,她又有些疑惑,“可是姐姐找我,我也无能无力,那孟氏肯定不会听我的,皇后的女儿生病,只怕她现在除了陛下与御医,其他人是一概都不想见的。” 王沅道:“你我不能进椒房殿,你母亲马夫人肯定行的,马夫人此刻去椒房殿求见皇后,就说是看望二公主,马夫人是陛下的乳母,在照顾小孩子方面有经验,皇后定然不会拒绝。” 胡端娘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嘛,我母亲胆小内向,若是让她去见皇后未免不妥……” 王沅从鼠尾手中拿起檀木盒子,打开来,笑道:“我记得端娘曾夸过这首饰漂亮,如今姐姐我就赠给妹妹。” 胡端娘眼馋这只簪子与珍珠头面许久了,王沅拿出了诚意,而且她向来与王沅、公孙柔嘉关系还不差,于是点点头,道:“那么,妹妹就尽力而为了。” 她笑着对她母亲说:“娘,女儿在宫里多承蒙王姐姐照顾,您就替她走一趟椒房殿吧。” 胡母答应下来,王沅立刻带着胡母马不停蹄地再一次去了椒房殿,这次很顺利地见到了皇后。拜见过皇后之后,胡母很有眼色地对满珠说:“满珠,我照料过陛下十几年,什么发烧发热没见过,你快带我去见见二公主。” 满珠看到皇后点头后,才扶着胡母,道:“胡妈妈,您随我来吧。” 余蕴秀脸色有些疲惫,但也没有把王沅遣出去,而是说:“王氏,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王沅把金钗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道:“金珠与钱丰二人现已经绑起来交给掖庭令了,当票在孟女官那里。证据确凿,请皇后娘娘下懿旨放了公孙美人吧。” 余蕴秀没有再为难她,“既如此,宝珠,你随着王婕妤去一趟掖庭邵狱,传我的旨意,让那掖庭令放了公孙美人。” 王沅送了一口气,道:“多谢娘娘。” …… 从掖庭邵狱接出了公孙柔嘉,直接回了南薰殿,王沅上下打量仔细她,公孙柔嘉笑道:“沅儿,莫非你是不认识我了?” 王沅喜道:“认识,当然认识,我只是担心掖庭令为难你,现在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公孙柔嘉脸色有些苍白,虽然表面上很镇定,但她内心其实很担忧。掖庭令待她还算客气,但是掖庭邵狱那地方闷热潮湿,还有老鼠蟑螂,她本是贵女,从小养尊处优,何尝见过这些?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幸好王沅及时将她救出来,不然真不敢想象在这种地方待一夜她会不会发疯。 早有宫人捧来安神汤,公孙柔嘉双手有些颤抖,喝过安神汤之后心神才安了一些,然后细细地问了情况。得知王沅一整晚都在为这件事操劳,拉着她的手,道:“沅儿,辛苦你了。” 王沅道:“不辛苦,只是那孟氏实在可恶。可惜她处处拿规矩、皇后做事情,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算了,不说她了,我看你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公孙柔嘉看她脸色也发白,道:“今晚上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王沅带着鼠尾回了明光殿,事情终于解决了,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公孙柔嘉从半夜起就开始发烧,王沅次日去看望她时,她脸色通红,躺着床上,嘴里无意识地喊“娘”。 王沅心里一酸,紧紧抓住她的手,安抚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后来又喂了药,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了,王沅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她。 到了下午,公孙柔嘉醒了过来,见王沅眼睛红肿,虚弱地说:“沅儿,你在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怎么哭起来了?” 王沅泣道:“御医来给你诊断了,你发着高烧,不省人事,我很担心……” “我没事儿,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快别哭了。” 粟米走进来禀报:“美人,皇后娘娘遣了宝珠姑娘过来看您。” 王沅冷哼一声,公孙柔嘉轻轻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眼神,王沅不想见椒房殿的任何人,转身去了屏风后面站着。 宝珠说了几句官方话,然后放下皇后赐的补品就离开了。王沅的眼睛恨恨地钉在补品上,仿佛要把补品戳出几个洞来。粟米知趣,立刻就过来把补品拿走了。 公孙柔嘉道:“这事说起来不与皇后相关,只是孟氏太不通情理。” 王沅咬唇,金钗事件其实本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证据清楚,很快就能解决,偏偏在皇后有意无意的忽视,孟昭姬的隐隐敌视,害得公孙柔嘉白白吃了一场苦头。 公孙柔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这事就当它过去了吧,其实也是各种意外,如果陛下在宫里,或者如果二公主不生病,皇后有足够的时间处理都不会导致昨日的后果。” 半响,王沅才开口,“咱们这位皇后的贤德真的只是做到了表面上。这件事情中嫔妃都看在眼里,皇后如此行事,怎么配让我等尊敬!她做了五年的皇后,竟然一点长进的没有。” 公孙柔嘉道:“怎么会没有长进?就凭这五年里,后宫多少女子,包括宸妃在内,我们所有人得到的圣眷都比不过皇后一人,可见皇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陛下身上。”   ☆、第 42 章 42 第 42 章 毕竟年轻, 公孙柔嘉休息了一日,身体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今日是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她见王沅僵着一张脸,叮嘱道:“笑一笑, 不然等下进了椒房殿不好看。” “知道了。”王沅闷闷地说。 两人进了椒房殿,就见着梅宝林、戎美人已经到了。互相之间见过礼后,梅宝林关切地问:“公孙美人, 您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公孙柔嘉道:“多谢你关心,已经大好了。” 几人正寒暄着,张婕妤挺着肚子过来, 看看公孙柔嘉,嘴里啧啧两声, “真是可怜呐,看着都瘦了,掖庭邵狱那种地方想来是不好待了。要我说, 皇后娘娘这次处理的有失妥当, 平白无故就把人关到牢里了, 咱们本来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这话一出, 梅宝林与戎美人心有戚戚地点头,公孙美人还有王婕妤、胡婕妤在外替她奔走, 若是她们被关进掖庭邵狱, 那只能是待宰的羔羊了。 柳絮偷偷拉了拉张婕妤的衣袖,小声道:“婕妤, 这里是椒房殿,你可别说这话。” “怕什么!”话虽如此,张婕妤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之后进来是胡端娘与林宝瑟,见到公孙柔嘉也是问长问短。今日众人的兴致都不太高,皇后的所做所为让她们寒心,陛下不在宫里,皇后甚至可以凭借莫须有的罪名处置她们。虽然金钗事件中,负责的人是孟昭姬,但是在众人眼里,孟昭姬就是皇后的心腹,孟氏的一言一行完全出自与皇后的授意。 冯宸妃照旧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在整个后宫,仿佛是特殊的纯在,超脱于众嫔妃之外。宸妃看了公孙柔嘉一眼,道:“公孙美人,身体可恢复了?我那里还有几根百年老参,等下我让兰草给你送过去。” 公孙柔嘉福身道:“谢宸妃娘娘关心。” 宸妃似乎想说什么,叹息一声,扶着兰草的手,走到位置上坐下。 没过多久,皇后出来了,众人给皇后行礼请安,皇后道:“平身吧。” 皇后跟宸妃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关切地问过了张婕妤的身子情况,张婕妤摸着肚子,笑道:“妾的身子很好,能吃能睡,看来这个孩儿是个乖的。” 梅宝林瞧了皇后一眼,然后结果话头,“陛下已经有了两位公主,唯有一位皇子,我看婕妤您这一胎,与我怀大公主时,完全不同,可见一定是个小皇子了。” 张婕妤得意地笑了,眼睛正好瞟到程姮娥身上,于是道:“那你再看看程美人怀的这个,是男是女?” 程姮娥的肚子有四个月大,已经开始显怀了。梅宝林看了看,专捡那好听的话说:“依着妾看,八成也是一位皇子。” 王沅笑了一声,道:“这下子文思阁就热闹了。” 胡端娘道:“可不是,三兄弟一齐读书,多热闹,就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看了也会高兴。” 梅宝林与大公主是宫里的隐形人,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部出自椒房殿,从今年开始,嫔妃接连有孕,这算得上是后宫的大喜事啊。余蕴秀脸上带着笑,道:“是呢,陛下和我都希望这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越多越好。”然后她又说起去西山清泉宫避暑的事情来,道:“宫中姐妹本就不多,本宫向陛下提议,只要愿意去都可以去。” 程姮娥与张婕妤怀有身孕,自然只能留在宫中。梅宝林道:“大公主才一岁多,身体弱,禁不得舟车劳顿,妾就留在宫里照顾大公主。”戎美人则说:“妾也愿意留在宫里,妾与梅宝林同处一宫,可同她一起照顾大公主。”皇后允许了。 冯宸妃令人捧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看,却发现是一件珠光宝气的珍珠衫子,颗颗珍珠大小一般,粉色珠身浑圆光润,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殿中众嫔妃纷纷赞叹。冯宸妃道:“皇后娘娘,这件珍珠衫是妾的兄弟从一个岭南的商人那里得到的,正正合适你,因此,妾将这件衫子献给皇后。” 余蕴秀想要拒绝,冯宸妃道:“昔日妾也得了皇后娘娘您不少好东西,妾的心意您就收下吧,这件珍珠衫,雍容华贵,听那岭南商人说,粉色珍珠出产极少,天底下只此一件。” 听她这么说,余蕴秀就收了下来。 请安之后,众人散去。王沅与公孙柔嘉一同回了南薰殿,她想起刚才见的那件粉色珍珠衫,道:“真是漂亮,穿在身上肯定好看,冯宸妃竟然毫不留恋地把它献给了皇后。” 公孙柔嘉道:“是啊,粉色珍珠本就稀少,更何况是这么多粉色珠子做成的衣衫。” 王沅笑道:“若是我肯定舍不得送了,不过依照如今冯家的情况,这衫子却还是送了好,冯家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这件珍珠衫再去增添光彩,将这件独一无二的衣服献给皇后,正是冯家的聪明之处。” 这时,粟米进来禀告:“美人,昭阳殿的兰草姑娘奉宸妃之命给您送出人参来了。” 兰草行过礼,然后把人参放下,又说道:“我家娘娘说,若是公孙美人有空,还请去昭阳殿走走,故人之间也好好叙叙旧。” 公孙柔嘉笑道:“我知道了,兰草姑娘,替我向你们娘娘道谢。” 兰草脆生生答应了下来。待她走后,公孙柔嘉解释道:“我家依附于公孙大人家,那时候冯家、公孙家、樊家的姑娘们时常聚在一起,因此与宸妃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甚少说话,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我也不知道为何宸妃会突然给我送人参过来。”她微蹙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样子。 王沅拍拍她的背,“算了,不要想着这些了,陛下说西山可好玩了,可以骑马射箭烤肉吃,好不容易出宫放风,咱们总是要玩的快快活活。” 公孙柔嘉道:“那要先准备两套骑马装了,你的尺寸跟我差不多,我让人备上两件一模一样的,当时候咱们一起穿。” 王沅笑了,“甚好!” 过了几天,李湛从灞上祭祖回宫,中常侍张让立刻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向他汇报了一遍。听到太子近日更加勤奋好学,李湛很欣慰,听到说是二公主开始长牙,发热,病了两天,李湛又有些心疼,最后终于说到掖庭令因金钗失窃的事情,把公孙柔嘉关在掖庭邵狱大半宿,李湛的表情就凝重起来,道:“摆驾去椒房殿!” 李湛回宫的第一晚毋庸置疑会去椒房殿,余蕴秀早已经装扮好在等候他到来。粉色的珍珠衫衬着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李湛看着皇后,仿佛有一瞬间地恍惚。余蕴秀抱着女儿出来,“陛下,快来看看鸾儿,小娃娃见风就长,您也不过去了灞上才十天,我们鸾儿又长大了一圈,白白嫩嫩的,漂亮极了!” 李湛接过来,把女儿抱在怀里,二公主突然睁开眼睛,冲着他吐吐粉色的舌头,那模样可爱极了。李湛的心都融化了,轻轻地摇摇她,柔声道:“鸾儿,父皇的小宝贝,你要快点长大,父皇带着你玩。” 二公主玩了一会儿,就开始打起呵欠来,李湛忙让乳母抱着她去睡了。然后拉着余蕴秀坐下来,道:“蕴秀,你以前不太爱华服,却没想到这件珍珠衫子,格外衬你的肤色。” 余蕴秀笑道:“这是宸妃妹妹送给我的,说是她兄弟从岭南商人手中得到,全天下都独一无二在,我受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却不知道该拿什么给她回礼?” 李湛心里暗暗点头,冯家还算知趣,宸妃确实也是一个明白事理、懂规矩的女人,不仰仗这家世自傲,看来自己给她这个宸妃的称号没有给错。 余蕴秀把金钗失窃的事情简单的跟李湛提了提,道:“事情已经处理了,公孙美人的确是受了委屈,妾让宝珠去南薰殿看望过她,并给她赐了补品。”在她看来,这就是件小事,而且公孙柔嘉并没有遭到什么伤害。 李湛有些失望,道:“金钗失窃之事关系到皇家的名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何王婕妤两次来椒房殿,你才见她,如果胡妈妈不在宫里,那么就让这公孙氏在掖庭邵狱关一整晚吗?” 余蕴秀一惊,立刻回道:“鸾儿病了,妾要照看鸾儿,抽不出时间,而且妾已经把事情交给了孟女官处理。” 李湛叹气,“椒房殿这许多伺候人,难道就没有人能看顾鸾儿?蕴秀,你可知道你的做法会让嫔妃们寒心,从而丧失对你信服与敬重。作为皇后,须以德立身,中立公正、恩泽他人,大家才会信服敬重你。” 余蕴秀神色慌乱,辩解道:“陛下,鸾儿发高烧,妾身为母亲,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所以才忽视了公孙氏的事情啊。”   ☆、第 43 章(修文) 43 第 43 章(修文) 李湛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女子, 突然感觉很陌生,这是曾经与他贫贱患难与共的那个朴素女子吗?进宫之初,余蕴秀不因着皇后的身份纳乔做势,不改往日的质朴, 甚至在椒房殿里放了一张织布机,每日织布,亲自动手做衣服, 如今织布机已经不知去向,而皇后渐渐与其他贵夫人没有两样。 以前还看不大出来,如果说是从什么时候皇后开始频频犯错, 那大概是册封顼儿为太子,以及给余家人赐封官爵之后, 皇后就渐渐抛开了之前的稳重、谦和、质朴。 余蕴秀见李湛用一种不明的眼神望着自己,勉强笑道:“陛下,你看我做什么?在王婕妤来见我后, 我立刻就让人放了公孙氏。” 李湛想起小小一团的女儿, 心里软下来, 揽着皇后的肩膀, 一同坐在榻上, 缓缓道:“朕忙于朝政,后宫之事本也该由你这个皇后做主, 朕不可能方方面面都为你顾及到, 蕴秀,就算是为了顼儿与徽鸾, 你也要自己立起来。” 余蕴秀低声道:“妾知道了。” 她心中慌乱,以前她能笃定李湛站在自己这边,可是自从宸妃及越来越多的家人子进宫,李湛仿佛离自己越发远了。她不再想象若是有一天,李湛不再宠爱她,那么她该怎么办。越想越难过,余蕴秀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李湛的衣服上。 李湛替她擦擦泪水,无奈道:“我没有责怪你,你为何要哭?” 余蕴秀抽泣,“我本是出身贫寒的普通女子,从来没有想过要飞黄腾达,只愿意嫁一个普通的丈夫,夫妻恩爱,生几个孩子,白头到老。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到这个位置来,陛下,我做皇后可能有不好的地方,但我做你的妻子,从来都是竭尽我所能对你好。” 她这话说的让李湛有几分愧疚,想起以前夫唱妇随的日子,又有些怜惜余蕴秀,抚摸她的背,宽慰道:“咱们都一样,我学着怎样把皇帝做好,你则学着把皇后做好,只是我跟着太傅等人学习,你则是跟着中宫学士史学。” 用晚膳的时候,余蕴秀把儿子接过来,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聊天,如同普通人家一般,气氛温馨,李湛很享受这一刻。椒房殿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对皇后的眷顾之情,更重要的是椒房殿有他心爱的一对小儿女,一家四口如同民间夫妻般的相处,让他能够彻底的放松。 余蕴秀使出全力,用心服侍李湛,诉说往日的情分,在加上两个儿女,两人毕竟是结发夫妻,李湛很快就记得她的好,想起这些年她在宫里不容易的处境来,更加怜惜她。 余蕴秀紧紧搂住李湛的腰,“陛下您一直待我好,真希望永远这样和你在一起。” 李湛道:“我们一直都很在一起的。” 余蕴秀难过道:“陛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算了,此一时彼一时,我会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公立中正、以德服人,不嫉妒,大度对待后宫嫔妃及她们的孩子。” 两人成婚之处,李湛喜爱余蕴秀的温柔谦和,而且余蕴秀一直像个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他本身不是好色之人,曾打算一生只要蕴秀一个人,好好对待她。自从登基之后,生活天翻地覆,他本以为余蕴秀已经接受了,却没想到她心底仍然耿耿于怀。 余蕴秀继续说:“我会照料家务、织布纺纱、生儿育女,可惜也有人能为你做了。” 李湛更加愧疚,将她拥在怀里,“别这样,当初我贫贱之时,只有你愿意嫁给我,如今富贵了,我们也要共享富贵,我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 余蕴秀埋在他怀里,喃喃道:“有陛下这句承诺,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李湛厉声道:“不许说这件的话,我们要长长久久一起,看着顼儿娶妻,鸾儿嫁人。” 余蕴秀终于放下心来,“看你急的,我不说了,我们长长久久的。以后我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陛下你要都跟我说,我一定会改正的。我们夫妻一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湛道:“行,朕都知道了。”然后又问:“去西山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吗?” 余蕴秀道:“已经交代少府下去办了。张婕妤、程美人有孕在身,留在宫里,梅宝林与戎美人照料徽娟也不去,我特地去请示了太后,太后不愿意挪动。陛下,此行我就不去了,徽鸾才几个月大,坐不得车,我留在来照顾她,侍奉太后,看顾怀孕的张婕妤与程美人。” 她与李湛之间最近颇多风波,暂时一段时间不见,李湛就会渐渐忘记她的不好,反而会记得她的好。 李湛点点头,“你这样安排很好,只是委屈你了。” 余蕴秀笑道:“只要陛下记得我的好,我就不委屈。” 日子平静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去西山的那一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侍卫开道,李湛所乘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其次则冯宸妃的鸾车,第三辆则是王沅、公孙柔嘉、胡端娘、林宝瑟乘坐的华盖车。王沅掀开一小角帘子,看着外面,官道两侧的行人见到皇家的车马过来,纷纷下跪叩拜。掖庭就是一个大院子,现在出了这个院子,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林宝瑟晕车,坐了一会儿就呕吐了两回,胡端娘笑话她,“真是没有享福的命,带你出来玩,偏偏连马车都坐不了。” 公孙柔嘉拿出用薄荷菊花制作的丸子给了林宝瑟一粒,她含在口里才稍微好了一些,靠在胡端娘的肩膀上,柔弱地说:“姐姐,你可不许笑话我,你们都跟着陛下出来了,我在宫里一个人闷着有什么好玩的。” 公孙柔嘉道:“你去找张婕妤、程美人玩去。” 林宝瑟捂嘴笑道:“张婕妤姐姐太厉害了,妹妹我怕被她卖了,程美人她现在一门心思的养胎,轻易连茝若殿都不出。” 皇家车队走过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的繁华闹市区,出了城尽是葱郁的树木,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王沅放下了帘子。 胡端娘问道:“王姐姐,这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王沅笑道:“外头有一种鲜活的世俗气,这是宫里没法比的。” 胡端娘嘟嚷一句,“我就觉得外头没有宫里好,宫里住着广厦,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那日子才舒服呢。” 王沅道:“宫外的人为生活奔波劳苦,我们也不能眼见,只能说各有利弊吧。” 马车行了一整日,直到日落时分才到了西山行宫清泉宫。 清泉宫并不指一个单一的宫殿,而是一片建筑群,统称为清泉宫。李湛住了瑶光殿,离瑶光殿最近的宫室自然是分给冯宸妃居住,王沅与公孙柔嘉住了临水的两间相邻的阁子。胡端娘与林宝瑟择了瑶光殿附近的宫室居住。 虽然李湛来了西山行宫避暑,但是政务没有抛下,像冯熙、公孙敬、余文汉等等重要的官员也带着家眷一并跟来了,分别居住在清泉宫西侧的一片屋室之中。 即使是走着稍微平坦一些的官道,马车仍然颠簸,一行人都有些疲惫,李湛取消的晚上的宴会,改安排在明日。王沅送了一口气,道:“坐了一天的车,我的腰也酸了,腿也麻了,正好晚上好好休息。” 皇后没有跟着来行宫,虽然宸妃分位高,但大家毕竟都是妾妃,不存在谁给谁请安,而且行宫规矩少,玩乐也可以更尽兴一些。 王沅道:“柔嘉,这里山清水秀,明日咱们起得早一些,我让人弄两个斗笠、两根鱼竿,我们钓鱼去。” 公孙柔嘉答应下来,就扶着粟米回了阁楼休息。倒是王沅坐了一天的车,虽然很累,但精神太过亢奋,一时之间反而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要去走廊上看星星看月亮,采青与鼠尾陪着她胡闹。 临水的阁子虽然凉爽宜人,但蚊虫多,采青熏了艾草,又在走廊上摆上薄荷。鼠尾则拿着扇子替王沅驱赶蚊虫。晚上雾气下来,湖面上显得朦朦胧胧,偶尔有一点一点的光闪过。 王沅抓起鼠尾的团扇,轻轻走过去扑这些萤火虫,扑到后又放了,玩累后,坐在廊上仰头望着碧蓝天空,漫天繁星闪烁。 采青指着天空中星子密集的白练,道:“婕妤,你看,这是银河,银河两侧最亮的星星就是牛郎星与织女星了。” 然后感叹:“牛郎太可怜啦,王母娘娘怎么能拆散他与织女呢,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没了母亲真可怜,幸好有喜鹊搭桥,能够让他们一年见一次面。” 鼠尾道:“采青姐,我倒觉得牛郎就不是个好人嘛,他就个下~流胚子,要追求人家姑娘尽管去追求嘛,为何趁着人家洗澡去偷看,还把姑娘的衣服给偷了,实在太坏了!” 采青目瞪口呆:“……” 王沅大笑,“鼠尾,你可是把我们采青给吓坏了。” 鼠尾正色道:“婕妤,我可没开玩笑呢,我家邻居的姐姐就是这么被人给拐走了,再没回过家了,她父母伤心了好久。咱们女孩子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让他正正经经地上门提亲就行了。”   ☆、第 44 章 44 第 44 章 王沅道:“我觉得鼠尾说的没错, 别把官盐当做私盐卖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有人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 就让他上门向父母提亲。不过我说的可是君子,而不是人品不端的小人。” 采青恍然,“对对, 聘者为妻,奔着为妾,而且妾通买卖, 如果有一天,那个牛郎日子过不下去, 那他就可以随时把织女卖了换钱。” 鼠尾道:“就是啊,幸好织女会织布,能赚钱, 不然就惨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 把个浪漫的七夕鹊桥相会的爱情故事, 讲成了耸人听闻的现实故事。采青问:“婕妤, 那咱们以后还过不过七夕呀?” 王沅理直气壮地说道:“七夕又称为乞巧节、女儿节, 当然要过,穿针乞巧、喜蛛乞巧, 多好玩, 与牛郎有什么关系!” 鼠尾猛拍马屁,“还是婕妤厉害, 懂得多,而且手巧,针线做得好,陛下还喜欢。” 王沅想起自己那一手针线活,深觉受之有愧,“过奖,过奖了。” 鼠尾继续说:“精巧的绣技,很多人都有。但是陛下是当今天子,他若是喜欢谁绣的东西,那谁的针线活可不是就天下最好的。” 采青捏捏她的小嘴,似假似真地抱怨,“鼠尾,你这嘴是吃了什么长大的,把我们婕妤哄得这么开心,连我这个从小伴着婕妤长大的,都比不过你了。” 鼠尾挽着采青的臂膀,道:“婕妤待人宽和大方,我还羡慕采青姐你能跟着婕妤长大,我六七岁就被家人卖到这宫里来了,初入宫时,什么都不懂,各种的苦头都吃过了,也就明白这宫里该怎么生存了。” 采青心里一阵愧疚,为自己的小气懊恼,忙说:“鼠尾,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小心眼。” 鼠尾则说:“采青姐,我一直拿你当我的亲姐姐看待,我们好好服侍婕妤,婕妤好了,我们自然也会有个好前程。” 王沅耳边听着这两个丫头说话,眼睛则一直望着星空,鼠尾表现突出,得到她的看重,采青就表现的不是那么自在了,现在她们两人能够把话说清楚,解开心结,她总算放心下来,然后道:“等再过几年,我会求了皇后,让你们出宫嫁人,你们如果喜欢什么样的人,提前给我说,保证寻访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采青害羞,低着头不肯说,鼠尾则大大方方地说:“婕妤,你就给我找孝顺父母、有能力有担当,而且又不迂腐的人,不需要他长得多好看,或者家财万贯,五官端正、踏实肯干就行了。” 王沅笑着应承了她。夜已经深了,露气越来越重,采青道:“婕妤,时候不早了,还是歇了吧。” 王沅也觉得困了,点点头,回房睡了,听着鸟声蛙鸣,一夜好眠。次日一大早,采青就鼠尾就过来叫醒她,“婕妤,起床吧,您昨日与公孙美人约好了去钓鱼的,可别忘了,若是让公孙美人久等就不好了!” 王沅本来拥着被子睡得正好,被这两人闹起来,起床气上来,把头埋在被子里谁也不理。鼠尾不敢再唤了,采青顺势坐在床边,絮叨个不停,王沅只能从被子里钻出来,道:“起来了,快别念叨了。” 穿上昨日让人准备好的布衣青衫,头发梳成简单挽成一个髻,用浅色布带绑了起来,王沅看着铜镜里简单质朴,不施粉黛的自己,笑道:“你们看,如果我挽上竹篮子,现在像不像一个采桑女。” 鼠尾仔细看了看,道:“婕妤,您目若点漆,肤白如玉,食指纤纤如水嫩嫩的葱管,与那采桑女实在相差太远。采桑女日夜操劳,白日忙着采桑,夜晚则要养蚕纺纱织布,风吹日晒,夙夜劳累,肤色会黑一些,手也很粗糙,最主要是没有你身上这股子闲适之情。” “好吧,”王沅道,“那我就做这个富贵闲人了。” 晨光熹微,细细的光束从窗棂射进来,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花草树木上还挂着露珠,王沅已经等不及出去了,采青按着她坐在桌子前,匆匆用完了早膳,戴上竹条编织的斗笠,去了隔壁公孙柔嘉住的阁子。 公孙柔嘉见了她大吃一惊,道:“这样打扮下来,果然别具一番风味。” 王沅指着鼠尾手上捧着衣物,道:“你放心,我也同样给你备了一份,快快换上,咱们好去钓鱼。” 公孙柔嘉换上布衣,因着现在日头并不热,她学着画上的农人一般,把斗笠系在腰间,牵着王沅的手,两人互相打量,一阵大笑。 粟米有些遗憾,“美人,王婕妤,要是此刻能有画师在场就好了,现在的情景正该是做一场画了,叫做仕女垂钓图。” 王沅想起进宫前,宫里的画师上门给自己画的画像,嫌弃道:“宫里的画师画什么都一个样子,我可不喜欢。” 公孙柔嘉道:“何用什么画师,我自能画,不过现下咱们先去钓鱼,等回来之后,我就细细地把这景色人物给画下来。” 王沅拍手称好,“到时候画成了,柔嘉,你一定要把画送给我,我要挂在明光殿的书房,日日都能看到。” 由着西山行宫的宫人带路,一行人走了不多久就来到一个清幽的小湖边上,湖边种着桑柳,湖面如同镜子一般,树影倒映,连蓝天白云也映在里面,偶尔清风出来,荡出一阵一阵的波纹。 那宫人介绍道:“王婕妤、公孙美人,这个湖名唤作镜泊湖,乃是这个西山行宫一等一的清幽所在,赏景纳凉都是极好的地方。” 鼠尾知趣,立刻就塞给他一个荷包,笑道:“多谢公公了。” 那宫人拿着赏银,道:“多谢两位贵人的赏赐了,小的这就走了,若还有其他事情,就吩咐姐姐们过来唤小的。”话说完后,又行了礼,就离开了。 王沅让人把带来的水果、糕点等摆放在湖边的小亭子里,然后装好鱼竿,在鱼钩上放在馅,公孙柔嘉学着她的样子做,两人在湖边的桑树下找了一块空地坐上,将鱼线放进湖里。 钓鱼本是为了放松心情,过程比结果更重要,鼠尾、采青、粟米在小亭子里地打叶子牌,王沅则与公孙柔嘉低声说起话来。 王沅道:“我觉得这行宫的天也朗了,气也清了,昨晚上我一时睡不着,去走廊上看星星,多漂亮,真希望天天都能在这里。” 公孙柔嘉笑,“瞧瞧,你又说傻话了!这里很美,偶尔过来避暑挺好的,但到底不能常住,陛下在,这行宫有了龙气,就生机勃勃了,陛下若是不在,这行宫就没意思了。” 王沅笑道:“何必说的这么委婉,不过陛下在,人人上赶着巴结讨好,陛下立刻了,估计这行宫都不会有人去修缮打理。” 公孙柔嘉道:“正是这个道理。陛下自登基以来,这才是第二次来行宫,无如重要的事情,少不得住到八月底才回宫,咱们可尽情的玩乐。” 王沅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鱼竿有了动静,扯线,果然一只银白色约三寸长的鱼被钓了上来。 王沅伸手去取鱼,鱼尾乱摆,溅了她一脸的水,王沅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可算是让我先逮住一条鱼了。” 那边的采青等人听到动静,拿了水桶过来把鱼装在里面。行宫人少,水里的鱼儿安逸久了,也变得呆呆傻傻,没多久公孙柔嘉的鱼竿也有了动静,她拉起鱼竿来,动作颇为吃力,王沅上前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一条大黑鱼拉了上来。 粟米咂舌:“好大的一条黑鱼,足足有一两斤重了。” 鼠尾摸摸大黑鱼,“这条鱼看着肥肥嫩嫩的,正好可以交给厨房,做一道鱼丸汤。” 王沅笑着道:“鼠尾深知我意,让我再钓几条小银鱼,再做一道银鱼蒸蛋。” 日头渐渐升起来,王沅与公孙柔嘉也钓了好几条鱼了,两人有些累了,相互扶着起身,欲要放下鱼竿,就看见一行人远远地走过来,为首那人正是李湛。 王沅抱怨:“咱们在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能遇到陛下,真真是扫兴。”本来自在得很,偏偏镇山太岁过来了。 公孙柔嘉一笑,低声道:“可不是,不过咱们的鱼也近钓完了,这就拜过陛下,然后回屋吧。” 王沅再定睛一眼,“陛下原来是带着端娘呀,估计端娘这会儿也正懊恼着,本来想找个清幽的地方同陛下谈谈心,却没成想遇到我们两人。” 两人放下鱼竿,把斗笠也取了下来,迎上前,福身道:“参见陛下!” 李湛道:“平身吧。” 胡端娘的眼珠子咕噜噜在她们身上乱转,故作委屈地说道:“我刚才远远地看见王姐姐与公孙美人,还与陛下说,这是哪里来的两位渔婆子,却没想到是你们二位。王姐姐,你们可真不够意思,出来玩儿都不带我!” 王沅盯着她挽在李湛胳膊上的手,笑道:“端娘,我还要怪你呢,与陛下散步,也不带上我与柔嘉,没奈何,我们就只好自己出去来钓鱼了。”   ☆、第 45 章 45 第 45 章 几人似真似假打起了嘴仗, 最后胡端娘说:“陛下,我们是坐在这里歇会儿,还是继续往前面逛逛?” 李湛却觉得饶有兴致,平日里两位衣着华丽的妃子竟日做普通农妇打扮, 让他耳目一新,问道:“你们钓到鱼了吗?” 王沅努努嘴,“诺, 那就是我们钓的鱼,还不少呢!” 李湛走上前去看看了,然后拎起竹竿, 笑道:“朕也有好久没有钓鱼了。”看他兴味十足的样子,随时的宫人立刻替他装好鱼饵, 李湛将鱼线抛入水中,大马金刀地坐在水边,握着鱼竿, 等着鱼儿上钩。 王沅与公孙柔嘉互视一眼, 正想着告辞, 就看着林宝瑟带着侍女匆匆赶过来, 给王沅等人福身后, 环视左右,看到李湛坐在水边钓鱼, 才坐在石凳子上歇气, 道:“胡姐姐,我一大早起来, 去你屋里约你出来玩儿,没想到你已经出来,幸好是赶上了。” 胡端娘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王沅见了这一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拉拉公孙柔嘉的袖子,曼声道:“陛下,我与公孙美人就先行告辞了。”然后又对胡端娘与林宝瑟说:“端娘、宝瑟,你们好好玩,我与柔嘉先走了。” 当然装鱼的桶肯定是不忘带走的,两人的午膳则是红烧黑鱼、鱼丸汤与银鱼蒸蛋,味道鲜美,最后王沅吩咐人一样送了一份到瑶光殿,并告知李湛:“这是王婕妤与公孙美人特地送过来的。” 用过午膳后,公孙柔嘉回自己的屋子午睡,王沅精力尚好,带着鼠尾与采青两人在附近闲逛,突然间看见林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鼠尾大声喝道:“王婕妤在此,请问是谁?” 那个影子从一棵大树后面现出身来,她低着头,但是微微卷曲的褐色头发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异族人。这人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道:“奴婢参见婕妤娘娘。” 鼠尾道:“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来,等看清她的面容时,众人都有些震惊,女子有着一张雪白的面孔,眉目深邃,最令人称奇的是一双绿色的眼眸,如同一块幽静的碧潭,让人深陷其中,充满异域风情,但此刻她的眼角红肿,似乎是哭过一场 。 王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女子回道:“奴婢名唤黛姬,是匈奴人。” 匈奴与大周对峙几十年,时常犯边,烧杀抢劫无可不做。听说这黛姬是匈奴人,鼠尾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来,“你既是匈奴人,怎会在这里?” 黛姬脸上还带着泪痕,楚楚可怜地说:“章公公让奴婢排练中原的舞,奴婢不会,被章公公责罚……” 采青心善,道:“既如此,你就该回去,不然被章公公知道你乱跑,又该责罚你了。这行宫守备森严,而且陛下还在,你很快就会被找到。” 黛姬听到陛下二字,眼睛亮了一下,忙道:“这位姐姐谢谢你,黛姬这就回去了。” 黛姬走后,鼠尾小声道:“采青姐,你就不该跟那匈奴女子说那么多话!” 采青叹息道:“打仗是男人们的事情,黛姬一介弱女子,被俘虏来了这里,与父母亲人分开,何其无辜。” 鼠尾道:“无不无辜另说,反正我就是看着黛姬不顺眼。” 王沅道:“看来是章公公想着奇货可居,让这黛姬在晚宴上跳舞,把她献给陛下。”章敬是西山行宫的总管太监。太宗皇后爱冶游,时常去西山行宫,而李湛登基五年,这才是第二次来行宫避暑,行宫彻底变成了冷灶,这章敬是想谋出路了。 鼠尾啐道:“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偏要献这匈奴女子给陛下,这姓章的太过无耻了吧。” “鼠尾,你只看黛姬的眼睛,是不是像一汪碧潭,少有人能及得上。”王沅笑道。 采青有些忧心,“婕妤,趁这次来行宫,您也该为自己打算了,皇后娘娘不在,陛下肯定会多多看看您的。” 王沅明白她所说的‘打算’是什么意思,道:“这生儿育女的事情是急不来的。” …… 晚宴安排在宏安堂。皇后不在,冯宸妃则坐了李湛旁边的位置,众嫔妃则按照品级坐,王沅坐在李湛的下手第一位,之后是胡端娘、公孙柔嘉、林宝瑟。冯宸妃下手则坐着安阳大长公主、齐夫人、余蕴秀之母。每人座前置有一案,案上放着美酒佳肴。 李湛道:“都是自家人,诸位不必拘束。”然后饮了一杯酒后,宴会正式开始,众人吃吃喝喝,聊聊天,看看歌舞表演。 胡端娘凑到王沅耳边,低声说:“你看对面的那两位。” 对面坐着正是宸妃之母与皇后之母,两位夫人虽然坐在一起,但是气场很不相合,胡端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道:“王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冯家是时常随侍太宗皇帝与先帝到行宫来避暑的,冯家人一般都安排在春晖堂住,昨日余家人来的早一些,不知怎么弄的,余家人被安排住了春晖堂。” 春晖堂是行宫附近最好的一座院子,到底是给冯家住还是给余家住确实是个问题。 王沅的目光盯在舞姬身上,随口说:“无论是哪一家,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胡端娘看了她一眼,轻笑出声,“也是,与我们无关。”她是巴不得冯宸妃与皇后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好捡便宜。 林宝瑟端着一碟子荷花酥过来,讨好地笑道:“胡姐姐,妹妹知道你喜欢吃荷花酥,特地给你拿过来的。” 胡端娘的眼睛看都不看她,充耳不闻,这个林宝瑟未免太烦人,自己看着她还算老实乖巧,哪知道也是个精的,每当自己与陛下单独待在一起时,她就上门来各种姐姐妹妹,夺去了陛下不少关注。 林宝瑟凑上去,说了许多好听的奉承话,胡端娘的脸色才好转回来,又肯同她说笑了。林宝瑟这才放了心,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上。 这种宴会王沅在宫里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差不多,可惜不能跟公孙柔嘉坐在一处,不然一起聊聊天也不错。她举起一杯酒,冲着公孙柔嘉的方向敬了敬,公孙柔嘉回敬她一杯,两人一饮而尽。 在抬头看看上座的李湛与冯宸妃,两人说了些话,李湛的眼神看了过来,王沅忙又举起酒杯,远远地祝了他一杯酒,两人相视一笑。胡端娘看在眼里,酸酸地说:“王姐姐,你这还跟陛下眉来眼去的。” 王沅蹙眉:“端娘,我只是敬陛下一杯酒罢了,你怎么跟醋汁子里拧出来的一样,”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胡端娘,不软不硬地说:“端娘,你可要搞清楚,我可不是宝瑟,可以随意让你搓圆捏扁。” 胡端娘有些尴尬,又不太敢得罪王沅,忙笑着替她斟上一杯酒,“王姐姐,你就原谅妹妹,我喝多了胡言乱语几句,你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王沅喝了这杯酒,拍拍她的手,也笑道:“我怎么会同你计较呢,我们是一同入宫的,不比旁人,是要守望相助的。” “姐姐说的是。”胡端娘点点头。 另一侧,安阳长公主与齐夫人谈得很投缘,犹如亲姐妹一般,倒把个余母孤零零地撇在一边,安阳公主犹记的余蕴秀不肯许亲的事情,把满腔的怒气都迁怒在余家身上,见到余母淡淡打了个招呼,再不肯同她说话了。 李湛亲自举杯向安阳公主、齐夫人、余母等人敬酒,安阳公主眼角含泪,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将我大周治理的井井有条,父皇与大哥在天之灵,肯定会欣慰的。” 她口中的大哥就是李湛的父亲哀思太子,李湛也洒了几滴泪水,被冯宸妃劝住了,“陛下节哀,太宗皇帝与哀思太子想必也不愿意陛下如此难过。” 李湛擦了泪水,道:“朕襁褓中失了父亲,连父亲的模样都记不清,只能对着父亲的画像怀念。” 然后安阳公主就讲起了哀思太子小时候的事情,聪慧伶俐,太傅教书,一学就知,对待弟妹更是友善。李湛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 王沅暗自思忖,李湛对安阳公主一向都是淡淡的,按照他的性子决计不会避暑还带着这位姑母,唯一的可能就是安阳公主走通了冯家的路子,才能有机会伴驾西山行宫。 胡端娘撇嘴,很有些瞧不起安阳公主的样子,小声说:“这位安阳公主脸皮可真是厚,这一心巴结陛下的劲儿。” 王沅却心知,安阳公主的身份让她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昔日,先帝继位时,年纪尚小,安阳公主曾经直接入宫养育过先帝,就算她此刻再不受宠,她也是与李湛血脉最亲近且最高辈分的长辈,以往宴会都没见冯家与安阳公主如此亲近,这仿佛突然之间齐夫人与安阳公主要好成姐妹,不知有何意图?   ☆、第 46 章 46 第 46 章 安阳大长公主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小, 大哥一字一句地教我背《千字经》,”她擦擦眼角,“陛下与哀思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看到陛下, 我就时常想起哀思太子。” 另一边余母被孤零零的撇在一旁,此刻终于可以插得上话了,“是呢, 当哥哥的都爱护妹妹,咱们的不知道多爱护妹妹,每天都要给小公主讲故事哄她睡觉。” 想起小女儿, 李湛的脸上溢出笑容来,“可惜鸾儿太小, 不然也要把她一起带来的,太子昨日还说想念母亲与妹妹了。” 余母笑意更浓了,“可见太子是个孝顺父母友爱兄妹的人。” 安阳公主接过话头, “是啊, 陛下, 听闻宫里有两个嫔妃有孕在身, 到时候给太子添两个弟弟, 宫里也更热闹了。” 余母脸上一僵,立刻就附和着说:“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随着一阵悦耳的琵琶声响起, 一个穿着异域服饰的舞姬跳着舞进了大殿,王沅一见她那绿色的眸子, 便知道她就是白日遇到那个黛姬。 黛姬跳的不是传统的水袖舞,舞姿很有异域风景,弯腰、勾腿、扭腰、转臀,一举一动,风情无限。 胡端娘对王沅说:“王姐姐,这个舞姬的眼睛是绿色的,真的很媚人啊!” 王沅的目光放在黛姬身上,跳起舞来的黛姬更像是一位绝色妖姬,完全不同于白日那番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李湛,只见他正盯着黛姬瞧,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舞罢,黛姬盈盈下拜,声音柔媚,“奴婢黛姬参见陛下!” 李湛道:“你可是匈奴人?” 黛姬道:“是。” 章敬出列,恭声道:“陛下,这黛姬是李勇将军当年攻打匈奴时,带回来的战俘。” 李湛突然间就变了脸色,“章敬何在?” “小的在此。”章敬连忙出列。 李湛神色严肃,道:“将这黛姬带下去!” 章敬懵了,道:“陛下,这黛姬美色动人,您看她一双绿眼眸……”这个章敬应该是在行宫待久了,人也傻愣愣的,他这话的意思是很明显的进献美人了。 张让连忙他拉到一边,这时候冯宸妃道:“陛下,我大周与匈奴近年来达成盟约,依妾看,不如就将黛姬送归匈奴吧?” 李湛点点头,“卿言之有理。”不管这黛姬如何美貌,他是不会收下她的。 章敬垂头丧气,好不容易发现黛姬这个美人,就指望着靠她献媚于陛下,能够得到机会跟着陛下回长安,离开这清冷的西山行宫。 黛姬突然跪在来,仰着头望着上座的李湛,一双绿眸盈满了泪水,道:“陛下,奴婢的父母兄弟都已经过世,在匈奴已经没有了家人,奴婢情愿留下来服侍陛下。” 然后又转头望着王沅,道:“王婕妤,奴婢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帮奴婢说说话,奴婢家的羊群马匹都被族人侵占了,回了匈奴奴婢也没有活路,请给奴婢留下一条生路吧。” 王沅没想到这个黛姬把话引到她这里了,想了想说道:“此事全凭陛下处置,妾与黛姬只是白日在小树林见过一面,并无任何交情。”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大周与匈奴通过和亲,暂时维持了稳定的关系,但是双方几十年的战~争带来的仇恨不是这么容易消散的,黛姬回归匈奴肯定是比待在大周要好。不知这黛姬打的是什么主意,王沅警惕地望着她。 李湛并不为美色所迷,摆摆手,打算让人带黛姬下去。黛姬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拔下头上的簪子向李湛刺过来。 众人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行刺皇帝,有些愣神。王沅见机,立刻拿起面前的杯子向黛姬扔过去,侍卫及时地按住黛姬。 黛姬嘴里咒骂道:“汉人皇帝,你不得好死,你杀了我爹娘兄弟,我要给他们报仇!” 立刻就有人将布团塞进她的嘴里,阻止了她的咒骂。黛姬从行刺到被抓走只不过端端一瞬间的事情。 章敬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求饶:“陛下饶命,臣实在不知黛姬行刺的事情啊,臣……”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拖了下去。 经过这一遭,晚宴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行宫内加强戒备,李湛让人送安阳公主等人回去。 宸妃道:“陛下,妾与母亲许久未见了,妾恳请您允许今晚母亲留在清泉宫陪伴妾。” 李湛允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齐夫人就留下来陪宸妃说说话吧。” 齐夫人福了福身,说道:“臣妇多谢陛下。” 王沅回了住的地方,采青迎了出来,“婕妤,怎么这么早就散了,奴婢猜您还会晚一点回来。” 王沅进了屋就靠在榻上,摇着扇子,道:“鼠尾,你跟采青说吧。” 鼠尾把殿上发生的事情都给采青说了一遍,采青眼睛睁得大大的,“真没想到黛姬居然会行刺陛下。” 鼠尾道:“看不出来是吧,那黛姬柔柔弱弱的,被我们婕妤一个杯子扔在头上,然后立刻就有人把她抓起来了,她也是自不量力。” 王沅感叹道:“黛姬本是想以美□□惑陛下,可惜偏偏陛下不爱她的美色。” 这时,有小侍女在珠帘外说:“婕妤,陛下往这里来了。” 采青与鼠尾二人忙替王沅整理衣饰,然后出去迎驾,李湛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室内走进。采青奉上茶,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屋里开着窗子,微风从湖面吹进来,凉爽宜人,李湛笑道:“沅儿,你果真是个会享受的人,这临水的阁子住着清净又凉爽,还有荷花的清香隐隐袭来。” 王沅摇着团扇,道:“临水的阁子虽然凉爽,风景也好,但却多蚊虫,这里每日至少要熏三遍蚊虫,不知陛下可受得住?” 李湛伸手一拉,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道:“朕若是受不住,今夜也不会过来。”   ☆、第 47 章(修文) 47 第 47 章(修文) 王沅顺势依偎在李湛怀里, 两人静静依偎着,安和宁静。李湛突然问道:“晚上在大殿时,你怕不怕?” 黛姬拔出簪子朝他刺过来时,殿内的女眷都惊得慌乱大叫起来, 只有王沅镇定地拿着杯子向黛姬扔过去。 王沅想了想,回答:“实话说,是有一点害怕的, 不过想到保护陛下的人那么多,黛姬只是一介女子,若是论起单打独斗, 妾应该还能接住她几招。” “哦?”李湛饶有兴趣,捏捏她的胳膊, 笑道:“你这细细的胳膊,轻轻一拧仿佛就要断了,竟然还有如此力气?” 王沅见他不信, 要从他的膝上下来, 道:“陛下, 人不可貌相, 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再说打架不能全凭一把蛮力,有时候也要靠巧劲。” 李湛忙按住她, “坐好, 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罢了,我相信你。” 王沅伸伸手臂, “我跟着我二哥学过一点武艺,对付七尺大汉可能不行,对付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 李湛轻抚她的手臂,细细的胳膊,光洁如同玉石。王沅今日穿一身大袖衫,感觉手臂痒痒的,像小虫子在上面爬动。王沅扭了扭身,无辜地说:“陛下,我饿了,想吃东西了。” 李湛笑道:“原来女英雄也是要吃东西了,你想吃什么?” 王沅嬉笑道:“吃饱饭才有力气保护陛下。咱们吃烤肉怎么样” 李湛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小孩子的哭声。整个西山行宫除了太子一个小孩子,就没有其他孩子了。王沅掩着衣襟,推了推李湛,道:“陛下,屋外有小孩子的哭声。” 李湛坐了起来,仔细一听,道:“是顼儿的哭声。” 接着就听见张让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太子殿下要见您。” 李湛道:“太子有什么事情” 张让回道:“太子殿下说是做了噩梦。” 李湛坐起身来,王沅也默默地披上衣服。张让抱着太子进了屋,太子啼哭不止,伸着手臂,要让父亲抱。 张让放下太子,太子扑在李湛的怀里,抽泣道:“父皇,儿臣听到乳娘说你被坏人行刺了,儿臣好怕,呜呜呜。” 李湛拍拍他的背,安慰道:“顼儿,你看父皇现在还好好的,没有什么事。” 李顼抬起头来打量父皇,见他神色平静,心里也渐渐镇定下来。 王沅让人端了一碗杏仁茶过来,柔声道:“小殿下,来喝点杏仁茶。” 李顼接过杏仁茶,认真地给王沅道谢,“多谢王婕妤。” 王沅见他小脸圆圆的很可爱,摸摸他的脸,拿着手帕给他擦干净泪水,“小殿下,不用客气,这杏仁茶虽然有些热,但是就是要趁热喝,才能安神宁气。” 李顼喝完了杏仁茶,已经平静下来,李湛招手让张让送他回去休息,李顼扯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说:“父皇,你不在顼儿害怕。” 李湛微微皱眉,顼儿已经六岁了,身高长及他的腰身,如何胆子这么小,他耐心道:“顼儿,你是太子,不可再痴缠父皇,我让你乳娘带你去休息。” 乳娘战战兢兢地上前要抱住太子,太子扭着身子,不愿意,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湛。 李湛心里软了一下,王沅看出了他的松动,忙说:“陛下,太子到底年纪太小,想来是担心陛下的缘故,不如就让他在这里休息吧,夜深了,再折腾回去也不好。” 王沅让乳娘把太子抱到隔壁间的床上,然后靠着床沿坐下,拿着扇子替太子扇风,轻轻哼了一首小曲儿,李湛则坐在椅子上喝茶。 李顼捉住王沅执团扇的手,眼里都是慕濡之色,“王娘娘,孤觉得你像孤的二姨。” 李顼的二姨,那就是余家的二小姐,那个老实敦厚的余卫儿,前头有皇后大姐,后面有娇蛮小妹,余卫儿在余家并不受重视,王沅同她见过几面,只记得这个事温柔敦厚的姑娘,比余少儿要可爱的多。 王沅道:“太子,我认识你的二姨呢,是个温温柔柔的人。” 李顼更加开心了,轻轻说:“我也最喜欢二姨了,王娘娘,你低下头,我跟你说一句悄悄话。” 王沅把耳朵凑过去,李顼道:“我不喜欢三姨,三姨也不喜欢我,不过她装作喜欢我,其实很不耐烦陪我玩。”李顼绕口令一般地说了这几句话,小小的孩子居然这么敏感,谁对他好,是真是假,根本很难哄骗他,不过或许是余少儿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去哄吧。 王沅在家时,偶尔也会带着真真与延寿两人玩,哄小孩子睡觉那是拿手好戏,一首小曲还没哼玩,李顼渐渐地睡了过去。 她起身把扇子递给太子乳母,轻声吩咐道:“临水的阁子,蚊虫多,夜晚湿气重,须时时守着小殿下,防着他踢被子受了凉。”乳母答应下来。 王沅与李湛离开这里,沿着抄手游廊回房,夜风吹着树木簌簌响,鸟鸣蛙声一片,圆圆的月亮照着院子里亮堂堂,王沅撑着游廊,探头看着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 李湛心里一动,伸手去触碰她的脸,王沅侧头,笑着对他说:“陛下,看看月亮吧,又圆又大,今日应该是十五了。” 李湛也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突然回想起小时候被关在牢狱的事情来,那件牢四面环墙,唯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偶尔月光会照进来,小小的他就静静地盯着月光。 王沅叹息道:“有时候烦闷,看看这月色,就觉得自己的那点烦恼不算什么了。” 李湛好奇地问:“你有什么烦恼?” 王沅促狭道:“眼下就有一个,我烦恼陛下故意逗弄我。” “我几时耍你玩过?” 王沅道:“陛下应承带我来西山行宫,但是皇后娘娘说她已向您提议,嫔妃只要愿意去都能去,陛下难道不是哄我?” “区区小事,你还记到现在,”李湛道,“我已经让人去接王翁,大概明日就可以到行宫,本想让你惊喜一番,现在只好提前告诉你了,不知这样可以算是弥补了吗?” 又可以见到父亲了,王沅心里乐开了花儿,连连点头,“算,算,我就知道陛下是个最最会体贴的人。” 她的快乐来的如此简单,李湛心想,与这样一个简单快乐,要求不多的人待在一起,自己也仿佛更加自在放松了些。 王沅看着北斗七星,道:“斗柄指南,天下皆夏。陛下,我已经入宫满一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估计真真与延寿两个小家伙已经又长大了不少吧。” 李湛问道:“真真、延寿是谁?” “他们是我大哥的一对儿女,真真有九岁了,延寿今年也有四岁了,我在家时常常带着他们玩,真的有些想念他们了。我离开家时,嫂子有孕在身,估计小侄子也都出生半年了。” “难怪你能那么熟练地哄顼儿。” 王沅道:“小孩子最好哄了,他们心思单纯,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的。”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现在觉得你跟你父亲很像了。” “很像”王沅不能理解,她听着外祖母与舅母她们说,自己的容貌八分与母亲相似,只一双英气的眉毛随了父亲。 李湛解释道:“是个性相似,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从皇后生女时,她力排众议要把顼儿接过来,还有公孙柔嘉的事情,其他人唯恐牵扯到自己身上,躲都躲不及,她却极力为公孙柔嘉的事情奔走操心。 王沅以为他说的是公孙柔嘉的事情,忙解释道:“公孙美人那事原是我的错,若不是明光殿里的人把金钗偷走,也不会牵扯到她,她又为了不连累我,不肯说出已经将金钗赠给我的事情来……” 事情牵扯到皇后办事不妥当,李湛不欲她再提这事,“皇后留守宫中,顼儿年岁太小,有时候乳母也管不住他,你若是有空多多照拂一下顼儿。” 让她一个嫔妃去照顾皇太子,这担子不轻,不过更加能证明在李湛心中,自己至少是值得信赖的人。王沅答应下来,“妾一定会尽我所能,好好看顾太子殿下。” 李湛揽着她回房了,两人都有些困,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沅有择床的毛病,一整夜睡得不太~安稳,辗转反侧,李湛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天蒙蒙亮,王沅感觉有重物压在自己的身上,压得透不过起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李湛撑着头,看着她:“醒了?” 原来是李湛的胳膊压在她的心口上,难怪呼吸不过来,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李湛道:“别睡了,陪朕聊聊天吧。 王沅闭着眼睛,问道:“聊什么” 李湛道:“朕寻思着太子未免胆子太小了,这不太好。” 王沅困的要命,敷衍道:“他是小孩子嘛,见到您被人行刺,自然害怕,这也是担心您。” 反正王沅是没有睡好觉,李湛则神清气爽,起床穿衣,准备去瑶光殿与冯熙等人商议政事。 他回头看见王沅恨恨的目光,“陛下你自己睡不着,专门会扰人清梦。” 李湛揉揉她的头,笑道: “你的力气还需要练练,下次朕教你打拳吧。” 王沅尖叫一声,把头缩进被子里,李湛心情十分好,不同她计较,道:“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朕走了。” 王沅把头伸出被子,闷声闷气地说:“恭送陛下!”   ☆、第 48 章(捉虫) 48 第 48 章(捉虫) 锦绣阁, 冯宸妃早早地起来了,兰草为她梳妆。用过早膳后,她就坐在窗前看书。 茜草扶着齐夫人走内室走出来,冯宸妃微微把头转向雕花窗那一侧, 看着院子里开的正盛的芙蓉花。 齐夫人对这个女儿没奈何,叹了一口气,“芬儿, 你怎么气性这么大!”这个女儿刚生下来时,粉雕玉琢,让人爱不释手, 渐渐长大,聪慧伶俐, 读书比她那两个哥哥都还好。齐夫人与冯熙不免对她更加偏爱几分,因此养出了她清高自傲的性子来,若不是嫁到皇家, 她这性子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可是偏偏进宫为妃…… 齐夫人坐在榻上, 看着女儿的芙蓉面, 笑道:“我养你这么大, 怎么只会窝里横,对着父母发脾气, 在这宫里却乖的跟小猫似的。” 冯清芬蹙眉, “娘,我意已决, 那张婕妤的孩子,我是决计不会要的。阴她人子,有损阴德,我宁愿自己没有孩儿。” 齐夫人无奈道:“小祖宗,我都听你的,以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娘也不管你了。” 冯清芬道:“二嫂不是又生了个小侄女吗,你含饴弄孙多好。父亲也不希望您插手宫里的这些事。” 想起丈夫,齐夫人更加有话说了,“你们父女两个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狱卒国丈才借着册立太子的东风升了官,眨眼间就骑到我们冯家头上,将春晖堂占了去。可把我气得,你父亲只一句话,不过就是一间屋子,余家爱住就让给余家。” 果然就听冯清芬道:“父亲说得对,不过就是一间屋子,若是争论起来了,在陛下面前不好看。而且陛下敬重父亲,朝政也多依仗,父亲位极人臣,何必再去挣这些身外之物。” 女儿这一席话刺地齐夫人胸口疼,茜草给抚了好久,才缓过来,气道:“你们父女两个都是喝神仙露长大的,我就是一个讨人厌的俗人。” 冯清芬捧给母亲一杯茶,劝道:“陛下已经册立太子,大局已定,父亲深受先帝知遇之恩,一心辅佐陛下治理大周,以后定能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那余文汉,依靠女儿才能授官封爵,才干德能样样不如父亲,世人都看得到,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齐氏只是普通内宅妇人,对于名利二字,看的浅显,她能看到的就是冯家三代忠良,为国为民忠心耿耿,丈夫冯熙对陛下有拥立之恩,但如今冯家却渐渐被余家所压,自家品貌俱备的女儿只能屈伸于妾妃之位,冯家住了快十年的春晖堂也换做余家人住了。齐氏心想,百年之后,自己已化为尘土,就算在丹青上有名,那有什么用?还不如活着时痛快享受,可是冯熙与冯清芬的想法与她相差甚远。 齐氏说:“女儿,娘只知道,人死如灯灭,何不让自己现下就过着快活?” 冯清芬淡淡道:“女儿没有不快活。” 齐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你从为娘的肚子出来,你在想什么为娘哪有不知道的?你不快活,我们金尊玉贵的把你养大,比起公主来都不差什么,然而进宫之后,你须事事以余蕴秀为先,屈尊降贵侍奉狱卒之女,不止你委屈,为娘看着也很心痛。” 冯清芬十指紧紧握着玉梳,不耐道:“娘,您别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后贤淑,对待后宫诸人和善,陛下对女儿也不错,女儿在宫里过得挺好的。” 她越是这么说,齐夫人越是心痛,心里痛骂了余家百遍千遍,然后又迁怒到李湛身上,这也是个无情的人,既要保证糟糠之妻的中宫位置,又要与大将军府交好,到头来委屈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兰草给宸妃梳妆好后,去厨房端来盘子进来,把还冒着凉气的碗放在宸妃与齐夫人面前,“娘娘、夫人,这是刚刚做好的冰雪酸梅甘草汤,最最解暑了。” 齐夫人端起来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冰水喝进去,浑身发凉,她年纪大了,很有些经受不住,忙放在碗,道:“这么凉,怎么喝?芬儿,你也不必喝了,你年轻女孩子,喝多了冰水伤身体。”又训斥兰草、茜草二人,“你们两个是怎么照顾娘娘的,竟给她喝这么伤身的东西!” “奴婢知错了,请夫人恕罪。”兰草与茜草立刻就跪下来求饶。 冯清芬放下碗,无奈道:“娘,她们两个都是听我的,是我让她们准备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齐夫人不舍得责怪女儿,只能道:“你们起来吧,以后再不许给娘娘准备冰水了。”然后又劝女儿,“御医也说了,若是好好养着,你还是会有孩子的,但是不许瞎折腾,冰的凉的一概不许碰,知道吗?” 她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冯清芬握着她的手摇一摇,“您放心,我都知道了。 ” 齐夫人喃喃道:“你若是真能让我放心就好了。”齐夫人将冯家后宅治理的井井有条,除了冯熙原配留下的长子长女,还有她生的一子一女,冯熙无任何庶出子女,家中也只有一个年老色衰,早已经不受宠的姨娘,齐夫人在后宅混得顺风顺水,原本想着女儿身为大将军之女,不管嫁入谁家,无人敢慢待,后宅的手段无须知道。谁知女儿进宫为妃,她再想着把百般的手段交给女儿,但冯清芬不爱听。任她如何念叨,手执《庄子》 ,如老僧入定,完全不受影响。 “你呀,迟早会吃皇后的亏!” 冯清芬无奈,“娘,您又来了,她是皇后,我按礼数尊着她,敬着她,一丝儿也不错,她能怎么样我?” “就凭她有太子,以后她当了太后,存心对你不利,那时候你爹都不在了,你该如何自处?” “陛下春秋鼎盛,太子继位至少了二十年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现在急也急不来。” 她心无旁骛,齐夫人如何都说不通她,气道:“为娘也不烦你了,这就走了。” 说完扶着侍女的胳膊就离开了。 冯清芬心中烦闷,书中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她索性放下书,出去走走散散郁气。 …… 王沅起床后,才想起来李顼昨日是在这里过夜的,她亲自去看李顼,先敲敲门,道:“太子,我是王婕妤,你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接着就是太子慌慌张张地声音,“王娘娘,您千万不要进来,孤、孤还没有穿好衣服。” 李顼小声催促乳娘,“您快些给我穿衣服呀。” 王沅等了一会儿,李顼开门出来来,戴着小金冠,穿得整整齐齐的。王沅道:“太子,该去用早膳了。” 李顼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自己用早膳,不需要人帮忙,吃完后,才说:“王娘娘,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呀?” 爱玩是小男孩子的天性,不过鉴于这位是太子,国之储君,王沅可不敢轻易带他出去玩,于是问道:“你今日可有课业?” 李顼道:“今日是十日一轮休的日子,太傅交代的五十张大字,我昨日已经写好了。” 王沅还是不放心,让人去告知了李湛,张让亲自过来传话,“陛下的意思是让婕妤您带着太子殿下在这行宫里逛逛,劳逸结合、松弛有度。” 李顼小小地欢呼一声,然后意识到不对,立刻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来。王沅牵着他的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人,去了行宫北风景最好的荷花苑赏花。 鼠尾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锦鲤风筝,李顼欢喜极了,“谢谢鼠尾姐姐。” 鼠尾骇笑道:“当不起,小殿下,千万别叫我姐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宫人替李顼把风筝放起来来,把线交给李顼,李顼扯着风筝线,仰头望着天上的风筝,开心的连眼里都是笑意。 鼠尾道:“太子殿下放个风筝都能开心成这样,可见是很少出来玩的。” 王沅道:“他是未来的皇帝,担子重,在宫里又要扮出稳重大方的样子来,只有在这行宫里,才能稍微松快些。” 采青道:“真可怜!” 王沅失笑,“采青,你果真是个傻丫头,太子这是好命之人,轮不到我等可怜。” 李顼拽着风筝线向王沅的方向跑过来,脸上都是汗珠,笑着说:“王娘娘,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行啊。”王沅也捏住风筝的线,然后再慢慢放线,风筝越飞越高,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王沅道:“太子,咱们把线给剪端吧,让风筝自在地飞。” 李顼点点头,早有侍从递上小剪刀,轻轻一剪,风筝脱离了控制,很快就飞到目不所及的地方去了。 王沅替他擦擦汗,问道:“太子,要不要喝点水?” 李顼高兴地说:“好,谢谢王娘娘。” 王沅牵着他的手往凉亭那边走去,只听着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顼儿!” 李顼回头,兴奋地跳起来,“外祖母,我在这儿!”   ☆、第 49 章 49 第 49 章 李顼口中的“外祖母”便是余蕴秀之母了。王沅与余母互相见过礼后, 余母眼里带着警惕的神色,问道:“太子,为何没有去读书?” 李顼回道:“外祖母,今日沐休, 父皇允了王婕妤带我出来逛逛。” “原来是这样,” 余母道,“那么老身多谢婕妤照料太子了。” 采青与鼠尾都被她这话给气坏了, 这余母未免太倚老卖老了吧,太子是皇家的太子,与余母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就是太子的外祖母,还真当太子是她家的。 王沅不软不硬地说:“夫人, 您不必多谢我,我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 余母尴尬地笑了两声,李顼无知无觉, 一手拉着外祖母, 一手拉着王沅, “外祖母, 王娘娘,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一行人在亭子里坐在,鼠尾将准备好的糕点、茶水一一摆在桌子上。李顼先拿一块绿豆糕递给余母, 然后又递给王沅一块, 最后他才捧着绿豆糕吃起来。 王沅与余母虽说在民间时就认识,但没什么交情。余母端着茶杯, 上下打量着王沅,见她一身葛布素衣,头发挽成简单的堕马髻,面色红润,可见日子过得应该挺顺心的,再仔细看,她眉眼与她母亲姚氏夫人太过相似,都是属于明艳大方的女子,而自己的女儿蕴秀则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余母心中哂笑,再漂亮又有什么用,陛下就是喜欢蕴秀,其他的嫔妃,即使是那冯氏女,都及不过蕴秀十之二三。 而且最要紧的是蕴秀的肚子争气,冯氏女进宫快四年了,连个女儿都没有生下来。她的目光落在王沅的肚子,鼠尾拎起茶壶,道:“夫人,奴婢给您倒杯水吧。” 余母收回目光,道:“婕妤一向都可好?” 王沅道:“尚好,您呢?” 余母道:“托陛下的仁慈,过得还不错。” 之后余母就不再同王沅说话,拿出帕子给太子擦嘴角,喂他喝水,一点都不假手于人,还时不时用手亲昵地抚摸太子的背。 李顼是余家的未来,余母此刻眼里就只有他,看这情景,王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余母肯定不愿意自己单独跟李顼待在一起,若不是李湛有交代,王沅真想把李顼塞给余母。 想了想,她对李顼说:“太子,放了风筝、吃了糕点,咱们该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顼听说要回去了,连手里的半块糕也吃不下了,眼巴巴地望着王沅,“王娘娘,咱们再玩一会儿吧。” 余母心疼的了不得,忙把李顼揽在怀里,“好乖乖,外祖母带你在园子里逛逛。” 李顼虽然很喜欢余母,但是他更喜欢跟漂亮温柔的王娘娘玩,拉着王沅的手,“我要王娘娘陪我玩嘛。” 余母心头一阵气恼,这些小妖精们把持着陛下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了。 若是王沅知道她心里这么想,肯定会大喊冤枉,李顼自有他的皇后生母,她这个妃子就算是再怎么讨好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多把心力放在陛下身上,尽早生出自己的孩子来。 余母哄道:“你想玩什么?外祖母也可以陪你玩。” 李顼扁着嘴,委屈地说:“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陪我放风筝,也不能陪我爬山。” 余母:“……” 王沅认命地陪着李顼又去爬了山,余母则是由着侍从抬着上山,总之是跟了一路,丝毫没有让李顼与王沅独处,最后,李顼终于玩累了,王沅把他送到住的地方,并让人去告诉了李湛,陪太子玩的任务终于结束。 回屋后,王沅就躺在榻上,捶捶腿,叹道:“真是累人,跟陛下在一起都没这么累过。” 鼠尾撸起袖子,边替王沅捏腿,边说道:“还不是那乐成侯夫人总是盯着,简直是把人当贼看了,真是可恶极了!” 采青也说:“咱们真是好心没好报,以后太子的事情尽管都交给余家去做,省得老拿人当贼看。” 两个丫头义愤填膺,王沅忙摆摆手,“你们两个怎么在这行宫里嘴巴就不紧了,祸从口出,陛下此刻正是宠信重用余家的时候,咱们千万别撞在枪口上。” “知道了。” 采青说起一件高兴的事情来,“婕妤,咱们老爷今日就该到行宫了。” 王沅开心地说:“是啊,又可以见到父亲了。” 下午的时候,李湛带着张让过来了,采青行过礼后,道:“陛下,婕妤正在午睡,奴婢去叫醒婕妤。” “罢了,这不是在宫里,不必太过拘礼。”说完后,李湛大步走进王沅午睡的离间。 采青与鼠尾忙跟上去,被张让一手一个拉住了,小声道:“等陛下与婕妤叫人的时候再进去,你们两个伺候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不知事啊。” 采青、鼠尾恍然大悟,“我们知道了,多谢张公公您指点。” 王沅拥着薄被,睡着很熟,呼吸匀称,嫣红的嘴巴微微张着,李湛忍不住用手去点点她的嘴巴。 王沅“嘤咛”一声,翻身,面朝着墙壁,李湛看她睡着香,突然觉得自己也困了,索性脱了鞋,在她旁边躺下来,眼睛一闭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王沅觉得自己的胸口压了一块重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搬开这块石头,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陡然睁开眼睛,一只男人手臂正好压在她胸口上。王沅吓了一大跳,侧头看,原来是李湛,她小心地把他的手臂搬到一边。 “醒了?”李湛闭着眼睛,声音低沉,伸出长臂,又将她重新揽到怀里。 王沅盯着他看,“陛下,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湛道:“也没有来多久,正好借你的地小憩片刻。” 王沅睡够了,仔细打量李湛,伸手去摸他的眉毛,脸颊。李湛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怎么,看呆住了?” 王沅道:“是啊,陛下英姿勃发,怎么也看不够呢。” 李湛有些得意,好听的话谁不爱听? “就是有些黑。”王沅接着说出了真话。 李湛脸上的笑就凝住了,“朕又不是何晏、卫玠那等小白脸,要那么白做什么!” 人家何晏与卫玠也是很有才的好吗,不过王沅不敢再惹他,忙安抚道:“是是是,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李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被她这么一闹腾,没什么困意了,于是问道:“今日上午你带着太子去做什么了?” 王沅道:“放风筝、爬山,之后就将太子送回去了。” 李湛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王沅道:“我可不敢居功,上午遇到了乐成侯夫人,她很关心太子,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跟着我们去爬山。”然后声音里略带一点自责,“可能老夫人觉得我照顾孩子没有经验吧,我劝了她好几次,她都不肯听,亲力亲为地照顾太子,今日真是辛苦她老人家了。” 李湛想起自己的外祖母石氏来,笑道:“这是老夫人爱护外孙的一片心意。” 王沅心里一阵懊恼,她怎么忘了李湛曾经被外祖母石氏夫人照顾过几年的事情。 李湛继续回忆石氏说:“朕的外祖母石夫人慈爱,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朕吃,但同时对朕管教又很严格,若是功课没有做完,外祖母一定要亲自督促着做完。” 王沅道:“石夫人同我的外祖母倒是很像。” 两人聊了几句,王沅就不愿意躺着了,喊了采青进来梳洗。李湛也起床了,坐在椅子上看书,顺便看着采青替王沅梳头,还指指点点的。 采青不敢不听,按照陛下的指示,东捯饬一下,西鼓捣一下,王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 李湛指点还不过瘾,最后拿着梳子亲自上阵替王沅梳头,最开始不能控制力气,王沅的头发被他扯了好几次,慢慢地熟悉了力度,替王沅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在首饰盒子挑挑拣拣,找了一根白玉钗插插上。 王沅长吁一口气,拿着靶镜仔细打量,勉强还能看,勉强夸道:“陛下,您梳的还不错。” 李湛还想给她画眉,被王沅坚决阻止了,“多谢陛下的好意了,不过我很少用眉笔的,我这眉毛长得好,不需要再画了。” 这时,张让进来禀告:“陛下,关内侯王奉光已至行宫,求见陛下。” 王沅眼睛一亮,“陛下,我父亲来了。” 李湛笑道:“又可以与故人相见了。张让,你把王翁请到仙降楼,朕一会儿就去。” “诺。”张让领命而去。 王沅拉着李湛的袖子,眼里都是渴求的神色。李湛扯扯袖子,道:“怎么了?” 王沅松开他的袖子,道:“陛下宴请我父亲,带上我吧。” 李湛道:“乐成侯也会去,明日再让你们父女相见。” 王沅故作惊讶,“陛下难道不知道我父亲与乐成侯是老对头吗,他们两人凑在一起,那气氛多尴尬呀。” “哦?” 王沅就说起自己父亲与余文汉那些小恩小怨,什么王奉光的鸡赢了余文汉的常胜将军,什么余家的儿子在学堂考的成绩比王家的儿子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逗得李湛哈哈笑道:“这就是两个老顽童!”   ☆、第 50 章 50 第 50 章 “陛下!”王沅娇嗔, 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湛摸摸她的头,“怎么办?朕很想看王翁与岳父碰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王沅低头揉着李湛的袖子,不吭声。 李湛弯腰去看她的脸,道:“朕只是逗你玩玩, 你怎么眼睛都红了,快别哭了,免得等会儿王翁见了, 还以为朕欺负你。” 王沅小声地嘟嚷:“陛下你根本就是欺负我嘛。我与父亲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他,您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人家的父女之情。” 李湛曲着手指, 在她额头上一弹,王沅“哎呦”一声, 用手捂着额头,委屈地看着李湛。 “你这个忘性大的坏姑娘,你忘了是谁派人去接你父亲的?”李湛道。 王沅理亏, 双手握拳, “陛下, 我错了, 您是大好人, 若没有您,我今日还不能见到我父亲。” 李湛还要再说几句话, 王沅忙着给他捶背捏肩, “别生气嘛,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湛没奈何, 道:“行了,行了,别献殷勤了,走吧,去见你父亲。” 仙降楼是太宗年间建的,太宗曾夜宿此楼,梦见仙人降临,因此改名为仙降楼。王沅与李湛来时,王奉光正在喝茶,听到太监一声“陛下驾到!”急忙放下杯子,起身迎接,对着李湛行了一套大礼。 李湛亲自扶着他起身,“平身吧,王翁无须多礼。” “谢陛下。”王奉光起身,看到自家女儿站在李湛身后,又要行礼,王沅上前一步,扶着他,“父亲,你我父女,若是你向女儿行礼,女儿是万万不敢受的。” 李湛也说:“王翁,私下相处,不必如此多礼。” 三人分主客坐下,王奉光道:“陛下仁慈,我父女才能时常相处,沅儿,你要更加用心服侍陛下。” 王沅道:“爹,女儿知道了。” 李湛问候了王奉光几句,便知趣地说:“朕还有些事情,你们父女说说话。” 等到李湛一走,父女俩就放开了些,王沅站起来给王奉光行了家礼,“女儿拜见爹爹。” 王奉光乐呵呵地把她扶起来,仔细看看她,“嗯,没瘦,看来有好好吃饭。” 王沅也调皮地说:“我看爹爹你瘦了,是不是在家没有好好吃饭?” 王奉光道:“我老啦,吃多少都补不进去了。” 王沅伸手去揪他的胡子,故作生气,“您一点都不老,至少要等延寿娶媳妇后您才能说老。” “哎呦,别揪了,”王奉光忙捋胡子,道:“还有小延龄,等他们两个长大成人了,我才说老。” “小侄子已经起名了?” 王奉光道:“嗯,我做主给起名叫做延龄,已经快一岁了,是个很机灵的小子,偶尔带着他玩,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他言语中透露出对小孙子的无比珍爱。 嫂子生了个儿子,自己这个小姑子进了宫,碍不到她的眼了,小叔子也不在家里,想必嫂子现在家里过得很舒心吧,王沅心想。 王奉光又问:“沅儿,你可有了消息?”其实这话原该母亲或者嫂子来问,但……王奉光问得尴尬得很。 王沅道:“女儿还没什么消息,对了,姐姐是不是快生了?” “你姐姐还有两个月才生,陛下留我在行宫住几日,等返程时,我顺路去一趟你姐姐家看看她,只是不知淑儿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沅笑道:“男孩或是女孩又有什么要紧的,姐姐已经有了一儿一女,这个就无所谓男女了,我准备了两个长命锁,您给带回去,一个给姐姐的孩儿,还有一个就给小延龄吧。” 王奉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女儿,“这个是你嫂子从大夫那里寻来来,据说是生子妙方,你看看能不能用?” 王沅瞧了瞧,搁在一旁,道:“爹,母亲生了我们兄妹四人,姐姐又有了三个孩子,女儿肯定不会差的,我才进宫一年,生子之事实在不急于一时。而且是药三分毒,我身子本来就康健,喝多了药反而会伤身子。” 王奉光说不过女儿,只能说:“你嫂子一片好意,方子你就留下吧,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算了。” 王沅又问起二哥的事情来,王奉光一听到这个儿子就生气,“这小子总算是肯往家里写信了。” 王沅追问:“信上怎么说?” 王奉光恨铁不成钢,“他说年底返家。大周现下与匈奴订立了盟约,边境开榷场,两方百姓相处还算和睦,暂时没有仗打,你二哥觉得守疆不能建功立业,于是觉得回来了。” 好吧,王骏确实没有赶上好时候,太宗时,冠军侯冯将军率领军~队将匈奴打得节节败退,深得太宗信赖,由此才奠定了今日冯家鼎盛的根基。如今匈奴内部发生战乱,加之太宗朝所受到的重击,根本无力对抗大周。做一个守将自然比不上带兵打仗能挣到功勋。 王沅说:“回来就回来吧,至少咱们家里人能够放心一些。” 王奉光恨恨地说:“等你二哥回来,我就给他相看人家,成了亲,有了老婆孩子他就安稳了。” 父女俩又说了些闲话,张让过来说:“婕妤,陛下今日设宴款待王翁,特地让臣送您回去。” 王沅本想着还能与父亲一起用晚膳,没想到李湛早有安排,看来她的撒娇作痴对他并没有太大用,不过今日能见王奉光,她已经很开心了。 “张公公,陛下身边不能离了你,就不劳烦你送我了。”王沅推辞。 张让没有坚持,王沅带着采青与鼠尾告辞离去。 李湛进来屋里,王奉跪下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李湛忙扶起他,问道:“王翁你之前已经行过礼了,为何又行此大礼?” 王奉光老泪纵横,“陛下大恩,当得起臣这一拜。” 李湛道:“昔日我还是那个落魄皇孙时,你不因我的身份鄙视疏远我,反而倍加重视我,我如今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况且父女亲情,人之常情,我既这个能力,自然能多多让你们父女相聚。” 王奉光擦干眼泪,道:“陛下,沅儿是我的幼女,自小母亲去世,后来在婚事上诸多挫磨,着实可怜。陛下,请您看在臣往日侍奉您的情分上,多多善待小女,若她有不好的地方,您千万不要太过责罚她……” 李湛笑道:“王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沅儿乖巧聪慧,我与皇后都很喜欢她,就连太子也很喜欢她。”见王奉光神色可怜,又说:“好,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我定然会善待沅儿,你就放心好了。” 王奉光心喜,道:“多谢陛下。”李湛在民间时就十分讲义气,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现在有了他的承诺,王奉光终于放下心来,就算以后女儿失宠,李湛只要记得今日,就会善待女儿,绝不会让女儿在宫里过不下。 王沅带着采青鼠尾二人往回走时,采青道:“婕妤,奴婢看老爷老了不少,精神看着也不如往日好了。” 王沅忧心忡忡,“是啊,父亲年纪大了,又要问我和二哥操心。” 采青道:“陛下对您不错,老爷见了就会放心了,等年底二少爷回来,成亲生子,老爷就会少操些心了。” 王沅道:“但愿如此。不知道爹爹会跟陛下说些什么呢,他们两人就是通过斗鸡认识的,该不会找两只红羽大公鸡再斗一斗吧?” 采青与鼠尾都笑了,“还真有可能呢。” 突然鼠尾指着前面亭子里坐着的一个人,说:“婕妤、采青姐,你们看,那不是冯宸妃吗?” 王沅定睛一看,果然是冯宸妃,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身边没有带任何随侍。采青道:“婕妤,不如我们换另外一条路回去吧?”冯宸妃一向冷清,很少与嫔妃交往,采青有些怕她。 鼠尾道:“绕路要走很远的,而且天也快黑了。” 王沅道:“鼠尾说得对,宸妃又不是洪水猛兽,采青你怕什么?” 采青小声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见到皇后娘娘也不怕的,但是宸妃,她就像是天上的仙女,高高在上,奴婢见到她就觉得敬畏。” 王沅拍拍她的手,“宸妃也是人,吃着五谷杂粮长大,不用怕,咱们走吧。” 渐渐走进,冯宸妃也看见了王沅,王沅索性进了亭子,给她福了一礼。 冯宸妃脸色有些苍白,道:“原来是王婕妤呀,你这是打哪里来的?” 王沅道:“妾从仙降楼过来。宸妃娘娘,您身边伺候的宫人不在吗?需不需要妾帮您去叫人来?” 冯宸妃摆摆手,“不用了,兰草回屋给本宫拿东西去了,很快就回来,多谢王婕妤你的关心。” 王沅道:“那妾就告辞了。” 她又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采青大呼:“婕妤,宸妃娘娘好像晕倒了。”   ☆、第 51 章 51 第 51 章 王沅回头一看, 冯宸妃趴在石桌上,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只能认命地走回去, 轻声唤道:“宸妃、宸妃,你听得见吗?”冯宸妃完全没有反应。 采青道:“娘娘,奴婢去请御医吧?” 王沅用手去触宸妃的鼻子, 有微弱的呼吸,她放心下来,点点头, 采青才离开没多久,就见宸妃的侍女兰草带着两个小宫女拿着一件披风过来。 鼠尾忙说:“兰草, 宸妃不知为何晕过去了,正巧我家婕妤路过,已经遣了人去请太医。” 兰草匆匆给王沅行了行, 把披风搭在宸妃身上, 用手去摸她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兰草记得快哭了, 但她毕竟是昭阳殿的大宫女,很快就冷静下来, 让其中一个宫女去把肩舆抬过来, 然后用肩舆抬着宸妃回住的地方。 宸妃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王沅便跟着人一起去了, 很快采青请的御医也过来了,把过脉后,御医道:“宸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兰草问:“那我家娘娘为何会突然晕倒?” 御医道:“宸妃娘娘身体太过虚弱,多思多虚所致,老臣开了一副养胎方子,还请姑娘等下派人过去取。” 兰草福身,“多谢您了。”遣了一个小宫女跟着御医去了。 冯宸妃没过多久就醒过来,有些茫然,喊了一声,“兰草。” 兰草立刻走到她面前,惊喜地说:“娘娘,兰草在这里呢,您总算醒了,奴婢担心得不得了。” 冯宸妃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头,闭着眼睛缓了缓,才说道:“本宫分明记得自己是外面,怎么突然回来了,咦,王婕妤,你也在?” 兰草忙简单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冯宸妃望着王沅,声音有些虚弱,说道:“王婕妤,真是麻烦你了,今日招待不周,请你多见谅。” 王沅笑道:“都是小事儿,既然您已经没事了,那么妾就告辞了。” 冯宸妃点点头,“兰草你送王婕妤出门。” 兰草对着王沅施礼后,道:“王婕妤,奴婢送你出门。” 王沅随着兰草出门,在门口与赶来看望女儿的齐夫人遇见,两人互相见过礼后,齐夫人匆忙忙地往屋子行去。 见到冯宸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瘦瘦弱弱的,心里酸涩难挡,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芬儿,你这是要逼死你娘吗,你这个孩子何时能让我省省心?” 冯宸妃动动手,喊了一声“娘。” 齐夫人摸着女儿的脸颊,“以后不再在与娘置气了,好吗?娘就只生了你跟你哥哥两个人,你虽是女孩子,但我与你父亲从小对你珍爱异常,甚至跟胜于你的兄长。” 冯宸妃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齐夫人叹息,又问道:“你是否还在怨恨我与你父亲送你入宫的事情?” “我没有。”冯宸妃断然否定,初入宫时她年纪还小,怨恨过父母的无情,但在宫里这些年,她渐渐明白了,父亲忠于大周,她这个冯氏女,为了安定陛下的心,所以一定要入宫,冯氏生她养她,她必须要报答冯氏。 “你能想通就好,”齐夫人拍拍她的手,“日子的好坏都是人过出来的,娘必定不会让你一直受委屈,永远屈居于余氏之下。” 冯宸妃不安,“娘,您要做什么?” 齐夫人笑道:“乖,放心,娘什么都不做。你要好好修养,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以后不可任性了。” 冯宸妃把手放在肚子上,不敢置信,“娘,我真的有孕了?” “想来是兰草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御医刚诊断你有孕,茜草就去告诉我了,”齐夫人高兴地说:“不枉我少了那么多香,拜了那么多佛,果真有用。”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冯宸妃已经对孩子不抱希望了,然而突然就有了,就像是上天的恩赐。 齐夫人对着兰草、茜草,道:“你们二人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务必要照顾好娘娘,有任何事情可直接去向我禀告。” “诺。”兰草、茜草齐声应道。 她还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对女儿说:“我再从大将军府给你调两个婆子过来,她们伺候有身孕的妇人很有经验。” 冯宸妃道:“谢谢娘。” 齐夫人在屋里转了一圈,道:“行宫到底没有宫里住得舒服,这已经八月下旬了,我让你父亲跟陛下提一提,干脆直接回宫算了,宫里伺候的人多,药材什么的也齐全些。” 冯宸妃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也就随着齐夫人去了。最后齐夫人突然想起来刚才在门口碰到的王婕妤,于是问道:“你同那王婕妤有交情吗,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看你?” 兰草将事情说了,齐夫人点点头,“这个王婕妤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如果是其他人,估计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不管了。芬儿,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像王婕妤、还有公孙氏的那个姑娘,张婕妤,这些人你也可以结交一二,一则在这宫里有个捧着,说话玩乐打发时间,二则有什么事情你不方便出面时,就可让她们做马前卒。” 冯宸妃不愿听这些,“娘,女儿困了。” “唉,一跟你说这些你就不愿意听,行行行,娘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养身体,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咦,陛下怎么还没有来,兰草,你让人去瑶光殿跟陛下禀告了宸妃怀孕的事吗?” 兰草忙说:“陛下正在与大将军商谈政事,奴婢让人跟张让公公说了。” “这也罢了。”齐夫人点点头。 这时,宫人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冯宸妃闻着食物的气味就干呕起来,齐夫人皱眉,看了看鸡汤,冷声道:“鸡汤做成这个样子,油腻腻的,让宸妃怎么吃?” 宫人立刻跪下请罪,一时之间,整个屋里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了,齐夫人摆摆手,“算了,芬儿,此次来西山,我带了家里的两个厨子过来,以后我让他们做好了,再遣人给你送来。” 冯宸妃点点头,看着一屋子里战战兢兢的宫人,抚头,道:“娘,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齐夫人替她掖被子,柔声说:“你睡,娘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冯宸妃很无奈,“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今日为我的事也忙了这么久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茜草,你替我送夫人回去。” 齐夫人没办法,只能跟着茜草走了。 等母亲一走,冯宸妃道:“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兰草松了一口气,齐夫人积威甚重,宸妃待宫人和善,但慑于齐氏的威严,昭阳殿伺候的宫人一向都小心翼翼,生怕有犯错的地方。 兰草让其他人出去,然后问冯宸妃:“娘娘,奴婢守着您,你再睡一会儿吧。” 冯宸妃笑道:“我不想睡。” “那您刚才……” “嘘,你小点声音,我若是刚才不那么说,母亲估计还要絮叨好久,还会发作你们,虽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是其实我并不喜欢她这样。”冯宸妃拉拉兰草的手,“刚才你受委屈了。” 兰草眼眶温热,摇摇头,“奴婢不委屈。” 李湛是戊时末过来的,冯清芬正在与兰草、茜草做针线活,见到他进来,想要下床行礼,李湛拦着了,“免礼,免礼,你怀着身子,别下床了。” 他拎起床上的一件小衣服,仔细一看,也就比自己的手掌略大些,疑惑道:“这衣服真小,能穿的下吗?” 冯清芬游戏羞赧,“我也不知道,兰草问了那些老妈妈们,说是这么大刚刚生下的孩子正好穿得上。” 李湛想想徽鸾出生时,也是小小一个团子,于是道:“鸾儿出生时,就像我手掌这么大。” 冯清芬低着头穿针引线,神态柔和,双目含着喜悦之情,虽然还没有显怀,但已经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母性的神态了。 兰草与茜草知趣地退了出去,李湛坐在床边,搂住冯清芬,“晚上光线暗,别做针线活了,免得伤眼睛。” 冯清芬往日对李湛感情复杂,兼之自己只是一个妾妃,便只把李湛当作君王对待,如今有了孩儿,才觉得不同,身边这个人不仅是君王,而且还是自己孩儿的父亲,油然而生了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来,她将头靠着李湛的肩膀上,觉得很安心,问道:“陛下,你希望这个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李湛伸手抚摸她的肚子,道:“男孩与女孩我都喜欢,男孩儿可以和太子两兄弟一起在文思阁读书,女孩儿则可以和徽鸾作伴。” 他的话里提及了皇后的一对子女,冯清芬想起太子与徽鸾来,也觉得很高兴,“但愿他能像哥哥姐姐一样,健健康康的。”   ☆、第 52 章 52 第 52 章 对于宸妃有孕, 李湛是乐见其成的,也很期待冯清芬孩子的出生。冯氏一族自冠军侯开始发迹,到冯熙,再到冯熙的下一代:冯舜、冯尧, 都是一流的人才。就连冯清芬的学识才干也丝毫不弱于其兄。冯熙之外孙女,现今皇太后樊丽华,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在冯熙废除昌乐王,拥立李湛为帝之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李湛是希望冯清芬生出的子女能够继承冯氏血统中的聪慧坚毅。皇后所出太子李顼,敦厚稳重, 只是性情有些软弱,而且三岁看老, 李顼并不聪慧,虽然作为受成之君已经足够。但李湛作为一个父亲,肯定是希望能够有更加聪慧的儿子。这个儿子以后可以做个贤王, 辅佐李顼, 将大周延绵千世。 冯清芬见李湛突然不说话了, 问道:“陛下, 你在想什么?” 李湛回过神来, 笑道:“我在想我们以后的孩儿是什么样的,女儿肯定会像你一样的。”然后又问:“你累了吗, 想不想休息?” 冯清芬摇头, “今天白天睡了很久了,现在一点都没有睡意, 陛下,我看看书吧?” 李湛道:“看书与做针线一样伤眼睛,不好。” 冯清芬咬唇不语,怀孕的事让她变得更加敏感起来,心中委屈,眼眶就热了。 李湛忙哄道:“没事,咱们就看书。我念给你听,行不行?” 冯清芬破涕为笑,“好。” 李湛拿起一本书,慢慢地念着,冯清芬就在他低沉的读书声中,慢慢地进入梦乡。 见她睡了,李湛放下书,给她掖了被子,才觉得口干舌燥,除了启蒙时,摇头晃脑的念书给夫子听,他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念过书了。 轻轻地出了门,兰草及时给他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李湛问了几句冯清芬的情况,最后说:“好好照顾宸妃,有事及时向朕禀告。朕已经决定三日后回宫,这几日,跟宸妃说一声,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提前准备好。” 兰草道:“诺。” 翌日,王沅也得到了即将要回宫的消息,十分不舍,在这行宫里过得很自在,不必向皇后请安,还能时常见到王奉光,唉,这么美好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采青也很不舍,“本来是八月底回宫,还有半个月呢,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鼠尾能猜到大概是宸妃有孕的事情,“宸妃有孕,可能是这行宫比起掖庭来,还是有些简陋,不利于她修养。” 王沅倒想起宸妃封妃礼的那日,她在昭阳殿的后院假山后,宸妃家人仿佛说宸妃宫寒,很难怀孕,张婕妤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孩子给宸妃,现在看来宸妃自己有孕,应该不会要张氏之子了。 采青盯着王沅的肚子看,“今年真是喜气连连的一年,连着三位嫔妃怀孕,婕妤,要是您能沾点宸妃的喜气就好了。” 鼠尾忙说:“是啊,咱们明光殿要是有了小殿下、小公主,那就更热闹了。” 王沅笑道:“这可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除了程美人之真的运气好,你看宸妃与张婕妤,那都进宫了三年才怀上。算了,别再说这些事了,就快回宫里,咱们珍惜光阴呀,再想想有什么好玩的。” 采青板着手指头数,“划船、骑马、爬山、烤肉……这些都玩过了,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了。” 鼠尾道:“奴婢算着今日是太子休息的时候,您不如去陪太子玩?”太子是未来的国之储君,王沅与太子交好,对于日后是大有益处。 王沅摇头,“算了,太子自有余家看顾,我是还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弄得里外不是人。”虽然李湛说让她看顾太子,但余家与太子利益紧密结合,怎么可能让外人沾手。 剩下的两日,王沅与公孙柔嘉又去骑过一次马,还打了一些狍子与兔子回来,当然她们两人射技并不太好,先由着侍从把小兽从林子里赶出来,这些狍子与兔子傻呆呆的,长得痴肥,王沅射了几箭,就射中了几只。 行宫凉爽,既然猎到小兽,当然是切片涮锅子,王沅与公孙柔嘉一拍即合,让人去把肉片了,然后再让人去准备涮锅子的其他东西。 王沅让人把胡端娘与林宝瑟请过来,胡端娘过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再过两日,咱们就回宫了,就为着宸妃怀孕,难道大伙儿都要迁就她吗?” 林宝瑟拉拉她的胳膊,“胡姐姐,你消消气,这事是陛下决定的。” 王沅招手让她们过来坐,“宸妃有孕是大事,回宫也无不可。” 胡端娘看了她一眼,“王姐姐,你说这些和稀泥的话又有什么用?” 王沅摊手,表示无奈,说道:“端娘,为什么宸妃怀孕,就必须打道回宫,你心里很清楚,发几句牢骚就算了,不可太过。” 公孙柔嘉道:“菜已经煮好了,坐下来吃吧。” 胡端娘突然道:“王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说刚才那些话,我就是着急,这宫里接二连三有嫔妃怀孕,咱们四人一同入宫,却都没有喜信传来。” 王沅拍拍她的肩膀,“该来的自然会来的,多想也没用。” …… 两日后,终于到了回宫的日子,马车在路上行了一日,傍晚才回了宫。王沅在宫门前匆匆与王奉光道别,“爹,你要保重身体,咱们父女以后还有很多相见的机会。还有就是告诉姐姐,让她有时候进宫瞧瞧我。” 王奉光一一答应了下来,目送着女儿的马车进了宫门。 回到明光殿,王沅居然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在行宫虽快活自在,但论起舒适来说,确实不如明光殿。 金桂带着明光殿众人在门口迎接王沅,金珠与钱丰走了后,又补上了两个人,一个名为冬梅,另一个是小太监,名为庆丰。 采青与鼠尾去整理从行宫带回来的东西,王沅则让金珠给她说说她出宫的这段时间,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金桂道:“宫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皇后免了张婕妤、程美人请安,张婕妤孕相不好,回了皇后娘娘,现在召了她的母亲入宫陪伴,程才人却经常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其他时候则是待在茝若殿养胎。皇太后生了一场病,皇后衣不解带地服侍了半个月,现皇太后已经是大好了。” 王沅进宫已有一年了,只在去年过年时,见过樊太后一面,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相貌跟冯宸妃有四五分相似,算得上容貌妍丽,可惜青春丧夫,一身青衣,不着任何首饰,不苟言笑,生生地让她看起来老了几岁,余蕴秀比樊太后还大一两岁,但樊太后看起来就想比余蕴秀大了五六岁一般。 从行宫回来,明日便要去椒房殿请安,王沅早早地睡下来,次日早起,梳妆打扮,穿上中规中矩的宫装,用过早膳后就带着采青等人去向皇后请安。 椒房殿今日人来得齐,连在养胎的张婕妤与程美人也来了。张婕妤盯着王沅上下打量,笑道:“哎呀,王婕妤,你晒黑了。” 王沅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么一句,气的反而笑了,“呵呵,张婕妤,你胖了,” 她凑近张婕妤的脸,“啧啧,脸上竟然有斑了,仔细看还不少。” 张婕妤没讨到便宜,于是摸摸自家挺起来的肚子,“怀孕了都是这样的。” 正好程才人走过来,同样挺着肚子,但是程姮娥仍然是清瘦的面容,从后面看过来就像是没怀孕一样,只是腰身粗了些,再仔细看她的脸,白皙柔嫩,毫无瑕疵。 王沅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张婕妤见到程姮娥样子,再对比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意思起来,表情讪讪的,坐下来后就微微低着头,不再吭声了。 公孙柔嘉看着这一幕,忍着笑道:“沅儿,你真是促狭鬼。” 王沅小声地说:“她嘴巴太坏啦,哼哼,我估计剩下的几个月,张婕妤都不会出蕙草殿的大门了。” 冯宸妃来了后,皇后终于扶着满珠的手出来了,众人给皇后行过礼,皇后道:“平身,大家坐吧。” 余蕴秀笑道:“宸妃妹妹有孕了,今年真是喜事连,连着张婕妤、程美人,明年宫里要添三个孩子,这下子更热闹了,顼儿还和我说想要弟弟陪他一起念书呢。” 她神色平静,脸带笑容,看起来是真心因为宫里又要多三个孩子而高兴。 程美人笑着恭维道:“太子殿下着实是友爱弟妹。” 张婕妤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王沅诧异,这程美人何时与皇后这么亲近起来? 今日的重点就是三位孕妇,余蕴秀以过来人的口气,对她们说了一些孕中的注意事项,冯宸妃、张婕妤、程美人起身谢过皇后。   ☆、第 53 章 53 第 53 章 待众嫔妃走后, 满珠将皇后扶到内室休息。余蕴秀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 满珠很担忧,“娘娘,是不是头又疼了, 奴婢去请御医吧?” 余蕴秀道:“本宫没事。”头痛是她的老毛病了,没进宫时,整日操劳、纺纱织布, 虽然累,但没有烦忧,心里踏实, 还有一个知冷识热的丈夫时时陪伴左右。 进宫之后,锦衣玉食, 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她心里是始终不踏实,睡得也不安稳, 于是落在了头痛的毛病, 让御医看了, 名贵的药材补品不知吃了多少, 但都没有多大用处。 满珠迟疑地说:“娘娘, 宸妃……” 宝珠走了进来禀告道:“娘娘,太子殿下过来向您请安了。” 余蕴秀忙坐起来, 脸上带一点喜色, “快,带他进来。” 李顼进屋后, 跪下给她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余蕴秀把手张开,“免礼,顼儿,快来母后这儿。” 李顼走过去,余蕴秀把他揽在怀里,摸摸他的脊背、手臂,擦看他的脸色,见李顼还是往日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顼儿,母后真想你啊。” 李顼靠在母亲的怀里,道:“母后,顼儿也很想你,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西山行宫?” 余蕴秀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母后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啊,你妹妹太小了,不能坐车,母后要留在宫里照顾她。” 李顼懂事地点点头,道:“母后,我西山行宫抓了几只兔子,让人把兔子皮毛带回来了,给您做脖套。” 余蕴秀摩挲儿子的头,心里甜滋滋的,“好好,我们顼儿是个乖孩子。” 李顼抿着嘴巴,很得意,“我还给了外祖母一张兔皮,还有王婕妤。” “哪个王婕妤?”余蕴秀一惊,“在西山行宫不是外祖母照顾你吗?” 李顼道:“父皇让王婕妤陪我玩。母后,王婕妤可好了,陪我玩,还给我做好吃的,儿臣很喜欢她呢。” 丈夫已经不能完全属于自己,连儿子也……余蕴秀一阵晕眩,李顼急道:“母后,您怎么了?” 余蕴秀揉揉太阳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母后没事。” 李顼跪坐在榻上,给她捶肩膀,余蕴秀心里暖和,握着他的手,“母后真没事,顼儿你这么懂事体贴母后,母后特别高兴。” 李顼捶了一会儿,又靠着余蕴秀坐下来,边摆弄九连环,边说:“母后,父皇说我又有弟弟妹妹了,还让我要友爱弟妹。” 余蕴秀点点头,问道:“顼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李顼想想自己的两个妹妹,大妹畏缩,小妹娇气爱哭,回道:“我喜欢弟弟,弟弟可以跟我一起玩儿,还可以……”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余蕴秀心里叹气,“顼儿,你不可以整日想着玩了,你是你父皇的长子,已经有两个妹妹,之后还会再有三个弟妹,你要做好兄弟姐妹的表率,认真跟着太傅读书,不然连你的弟弟妹妹都不如了,那就羞人了。” 李顼有些委屈,他并没有整日想着玩啊,但是为了不让母亲生气,他还是乖乖地说:“母后,您放心,我一会儿好好跟着太傅读书,不会落到弟弟妹妹们后面。” 余蕴秀摸摸他的头,“这才是娘的乖孩子。”然后才让满珠送李湛去文思阁读书,想了想,又让宝珠送了一只白玉镯子去明光殿给王婕妤。 王沅接到镯子时还有些懵,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送她镯子。 宝珠笑道:“王婕妤,皇后娘娘说多谢您在行宫照顾太子殿下,特定送镯子以示感激。” 王沅道:“在行宫之时,大多都是乐成侯夫人在照顾太子殿下,我实在不敢居功。” 宝珠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婕妤,娘娘赏赐,你就收下吧,这不负娘娘的一片心意。” 待宝珠走后,王沅将镯子扔给采青,“放着吧。” 采青仔细看了看,“玉色还不错,婕妤,您不戴上?” “皇后赏赐的东西哪有不好的,”王沅道,“收起来吧。” 采青还要说什么,鼠尾拉住她,“采青姐,婕妤让你收起来就收着吧,皇后娘娘送镯子来应该是不再想婕妤与太子再有什么接触,不然婕妤去请安时,皇后当时就该说了,何必等到私下里在赏赐呢?还有你看那个宝珠,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真是讨厌啊。” 王沅有些烦躁,“好了,别说了,你们两人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采青与鼠尾禁声,轻轻地退了出去。 王沅坐在椅子,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今日请安,皇后娘娘的态度,还有冯宸妃怀孕生子之后,后宫的局势可能又要变一变了。翻看史书,历朝历代,真正嫡后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其实是凤毛麟角的。从目前看,李湛的皇位越坐越稳,他敬重皇后,宠爱太子,皇后与太子的地位从目前来看,极其稳固。可是另一方面宸妃怀孕,冯家人难道不会有别的想法吗?后宫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作法,王沅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安然渡过,而不成为殃及的池鱼。 她与公孙柔嘉说起这件事来,公孙柔嘉道:“沅儿,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变了?” “哪里变了?”王沅问。 “你想想看,我们刚进宫时的皇后与现在的皇后。” 刚进宫时,皇后打扮朴素,作风低调,虽然将她们初入宫的家人子放在长信宫半年,但总的来说,对她们还算宽和大方,对于冯宸妃更是低调谦和,犹如姐妹般的相处。而现在的皇后,装扮华丽,更加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在国内推行《女训》,对待嫔妃更加严厉,行事渐渐高调起来。 公孙柔嘉道:“皇后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自然不愿意屈居人小,还有余家,一门四侯,而且余家还会尚了东莱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 王沅叹息,“陛下是想尽快扶植余家。自古外戚与皇室的利益紧密联系,算是半个自己人,陛下他信任外戚肯定多于其他人。柔嘉,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公孙柔嘉道:“我何尝不是呢?只希望尽快有个结果,我等也好安分度日。” 王沅恨恨地说:“若是有朝一日落到任人鱼肉的地步,我宁可自裁。” “不会有那么严重的。” “谁知道呢,卫才人现在还在北宫养病,出来的可能性遥遥无期。” 过了几日便是樊太后的寿辰了,自先帝过世后,樊太后深居简出,极少踏出宣室殿。在樊太后的坚持下,并没有办寿宴,李湛与余蕴秀带着三个孩子及众嫔妃来宣室殿给太后拜寿。 众人拜过太后之后就坐下来,王沅留神看着,李湛谨守礼仪,为了避嫌,为太后祝寿后便不再多言,由着余蕴秀与太后寒暄。樊太后并不愁苦,神情温和,拉着大皇子与大公主说了好些话,最后感叹道:“陛下将这天下治理的很好,先帝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可以安息了。” 最后,众人告辞,樊太后道:“陛下,让宸妃陪哀家说说话吧。” 李湛顿了一下,点点头,“宸妃,你留在宣室殿陪陪太后。” 冯宸妃留了下来,樊丽华站起来给她行了半礼,苦笑道:“你我之间确实不知该如何称呼,如何行礼。” 宸妃握着她的手,道:“丽华,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两人虽然是姨甥关系,但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自樊丽华祖父、父亲被斩后,才渐渐淡了关系。 樊丽华挣脱她的手,淡淡地:“我姓樊,你姓冯,本是两姓之人,从来不是一家人。” 宸妃蹙眉,“丽华,你在这宫里这么久,只有比我了解的更清楚的。朝堂之争,哪有什么对错,只有技不如人,当年如果你的祖父不失败,那么死的就是我父亲了。而且,若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冯氏血脉,你的皇后之位早就被废了。” 樊丽华冷笑道:“是,因为冯氏我才能继续风光的做我的皇后,以至太后,但我也报答过冯氏了,外祖父废除昌乐王,迎立皇太孙,都是打着我这太后的旗帜办事,我若不出面,外祖父就师出无名,是乱臣贼子。而今,我与冯家已经两清了!”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想起疼爱她祖父、父亲还有哥哥们时,就心痛难安,但是她却没办法替他们报仇,这种痛深深折磨着她。 冯宸妃读过史书,朝堂权势之争,历朝历代都是无比残酷,樊少夫既然不甘于被父亲压在头上,想要争夺权力,那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在她看来樊丽华还算是幸运了,冯熙力保,她才没有被废除皇后之位。 但是看樊丽华这么痛苦,她心软了,安抚道:“丽华,大姐求了父亲,你若是同意,可以让你以为先帝守墓的名义出宫,出宫后,你可以选择重新嫁人。父亲已经同意了。” “不,”樊丽华摇头,“我不出宫。” 冯宸妃面露不忍,“丽华,你才二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樊丽华眼神迷茫,“我为什么要出宫?” “留着这宫里过这种活死人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冯宸妃反问道。 樊丽华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我是樊家的嫡长女,先帝的皇后,我绝不隐姓埋名,背叛先帝与我的姓氏。” 冯宸妃知道她的性子,再无寰转的余地,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打算离开宣室殿了。 樊丽华突然叫住她,“宸妃,恭喜你有孕了。” “多谢。” “告诉齐夫人,我早已不再插手后宫任何事,让她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第 54 章(修) 54 第 54 章(修) 时间如流水一般淌过, 这是王沅在宫里过得第二个年了。开了春,程姮娥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张婕妤则生了个女儿。李湛大喜,晋封张充容为九嫔之一的充容, 晋封程姮娥为婕妤,并给二皇子取名李瑞,三公主取名徽妘, 在宫里大设宴饮,赏赐宫人,一时之间, 宫里热闹非凡。 这日,王沅与公孙柔嘉结伴去蕙草殿看望张充容。徽妘公主刚刚满月, 张充容满足地抱着女儿,在殿里走来走去,嘴里哼着小曲儿哄她。 见王沅与公孙柔嘉过来, 笑道:“生了妘儿后, 我身子就不太好, 我母亲非要我在屋里好好休养两个月。幸亏你们来看我, 不然我都快闷坏了。” 王沅拿着小拨浪鼓在徽妘眼前拨来拨去, 徽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公孙柔嘉也十分喜爱这个粉嫩嫩的小团子, 看她这么娇弱, 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张充容将孩子往她怀里塞, “来,抱抱我们徽妘,沾沾喜气。” 公孙柔嘉抱住了孩子,动作僵硬,徽妘不舒服,嚎哭起来,张充容帮她调整了下位置,又轻轻的哄了哄,徽妘乖乖地躺在公孙柔嘉的怀里吐泡泡。 王沅打量张充容,生完孩子之后,她的身材还没有恢复过来,原来的尖下巴仍是圆圆的,身材臃肿。 张充容瞧见她的目光,自嘲道:“王婕妤,你上次说我胖了是真没说错,生了这个小家伙简直要了我半条命。不瞒你说,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照镜子。” 王沅笑道:“你还说我黑呢,不过就是开开玩笑罢了。” 公孙柔嘉也安慰道:“女人生了孩子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找一些有经验的医婆看看有什么瘦身的法子,过几个月就好了。” 张充容羡慕道:“那程姮娥却不知怎么弄的,生完孩子后还是一副娇娇俏俏的样子,还运气那么好,生了个儿子。” 说起来,整个宫里的嫔妃中,最幸运的就是程姮娥了,承宠不久就生下皇子。 王沅摸摸三公主的粉红色的小鼻子,道:“我们三公主多可爱呀。” “是啊,”公孙柔嘉低声道:“我也不要什么儿子,只要能生个女儿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充容感慨:“怀妘儿时,我天天求神拜佛,就盼着能一举得子,知道妘儿时女孩的那一刻,心里很失望,但是见到了妘儿,就觉得她天生就该是我的女儿,倒把她不是儿子的遗憾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沅看着她笑,张充容瞪了她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王沅忍着笑,“你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废话,”张婕妤道,“我现在是一个母亲了,可不是变了么!来来来,你们都抱抱孩子,沾点喜气,听说抱了小孩子,自己也能够很快怀孕。” 公孙柔嘉把三公主小心翼翼地放在王沅怀里,王沅抱着这小团子,小团子张开嘴巴冲着她笑,她的心都快化了。 王沅送给三公主一块翠玉长命锁,公孙柔嘉则送个她一只温润透彻的白玉镯子。 张充容拉着女儿的小手作了一个揖,“徽妘,我们谢谢两位漂亮姨姨。” 三公主毕竟才刚满一个月,逗了一会儿就困了,王沅与公孙柔嘉二人告辞而去。 张充容一直将她们送出了蕙草殿外。杨花纳闷,“充容,你今日为何对王婕妤与公孙美人如此礼遇?” 张充容扶着她的手慢慢地往殿里走,“因为我觉得她们二人倒像是有良心的人。” 杨花不明白,张充容解释道:“我这暴躁脾气,在宫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次我生了女儿,估计大家都看我笑话呢。” 杨花道:“充容,您是真性情……” “什么真性情,”张充容不屑道,“我只知道若是我不厉害点,不去抢不去争,那么我就什么都得不到。” 杨花不解,“可是,这与王婕妤、公孙美人有什么关系?” 张充容道:“王婕妤虽然平时与我针锋相对,但彼此都知道这些只是无伤大雅的事情罢了,至于公孙美人端庄温和,她们颇得陛下的宠爱,总会生下孩子的。我这辈子只有妘儿这个孩子了,就希望她以后的弟弟们多多看顾她一些。” 杨花心酸,“充容,您养好了身体,一定还能再生下皇子的。” 张充容摆摆手,“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这宫里不缺美人,陛下已经很少踏进蕙草殿了。色衰爱驰,我只要好好把徽妘养大就行了。” 王沅与公孙柔嘉回殿的路上,道:“张充容以前多尖酸的一个人啊,生了孩子竟似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了。” 公孙柔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头,王沅提高声音唤了她的名字,“柔嘉!” “啊,你刚才说什么?”公孙柔嘉问。 王沅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怎么你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公孙柔嘉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起在蕙草殿,三公主真可爱。” 王沅道:“是啊,肥肥软软的,等以后会说话了,肯定更可爱。” 公孙柔嘉突然说:“沅儿,以后不管咱们两人谁先生孩子,其中一个就做孩子的义母,如何?” “好啊,这样孩子就有两个母亲疼爱他。” 公孙柔嘉好似松了一口气,两人告辞后,王沅带着采青回到了明光殿。殿里众人都喜气洋洋,鼠尾笑着迎上来,“娘娘,陛下过来了,现下正在暖阁歇着。” 王沅解下披风,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来,李湛招手,“快过来坐下,听鼠尾说,你是去蕙草殿看望张充容了?” 王沅点点头,挨着他坐下,“三公主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子,长得很漂亮,真让人爱不释手。” “哦?”李湛放下手,“真有这么漂亮,比徽鸾还漂亮嘛?” 王沅想了想徽鸾的样子,七分似皇后,三分似李湛,模样还算可爱,但真比较起来,徽妘还是要好看一些,毕竟张充容曾经是个艳若桃李,颇得李湛宠爱的女子。但实话肯定不能说,只能委婉地说:“春兰秋菊,各有不同。” 李湛仿佛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于是,王沅问道:“那么妾问问陛下,妾与端娘妹子比,哪个要更好看些?” 李湛愣住了,无奈地笑了,“春兰秋菊。” 王沅扭过身子不理他,嘟嚷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陛下你这样糊弄人,是不是怕我跟端娘说了啊?” 李湛心里好笑,摇摇头,“朕才不怕。” 李湛今日似乎特别开心,用晚膳时,甚至提出要喝酒。平时他一般严格要求自己,轻易不喝酒。两人行酒令猜谜,王沅抢先说要文雅一些,她在姚家学过几年诗词,自然是远远胜于李湛,李湛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后终于求饶。王沅笑道:“陛下可是输了,好吧,那就不用喝酒了,用钱来抵押吧。”然后把李湛身上值钱的玉佩扳指等物都给拿走了。 李湛指着她说:“你怎么就是个小财迷呢。”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王沅问道:“陛下,你今日为何这么开心,难道是因为新添了一对小儿女吗?” 李湛笑道:“子孙满堂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不过还有更开心的事情。匈奴内部分裂,在卢将军的劝说下,南匈奴决定向我大周奉藩称臣,已经遣了使者来长安,不日就将到来,而且单于还将他的一个儿子送过来做质子。” 大周朝自高祖建国,自此与匈奴战争不断,直到太宗时期,出了冯家冠军侯这样的神将,彻底挫败了匈奴的元气,将匈奴人赶到塞外。如今,匈奴内乱,南匈奴向大周称臣,可说说大周边境匈奴外患大大减小。 李湛厉声道:“至于北匈奴,哼,再等上几年,朕必定彻底将其降服。”大周虽与匈奴开榷场互市,但这些都是暂时的,李湛骨子里留着太宗好战的血,他眼里燃烧着熊熊斗志。 王沅被他吓了一跳,李湛摸摸她的脸,“怎么了,被朕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王沅老实地点头,李湛道:“别怕。朕是太宗子孙,自然要继承太宗的遗志,将匈奴彻底灭掉,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太宗朝末年,伤民太过,还需要修养生息,待恢复了民力,才有资本对待匈奴。” 王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湛,道:“那么我祝陛下早日建立不世之功,到时候妾也可以沾陛下的光,在青史上小小的留下一笔。” 李湛道:“历朝历代,后妃都会有记载的,不沾朕的光,你也可以留名。” 王沅道:“王氏,婕妤,父王奉光,死于多少年,然后没了。” 李湛把她揽到怀里,道:“那你也要建功立业才能留名呀。” “女子既不能在朝为官,又不能带兵打仗,该怎么建功立业”王沅问。 李湛想了想,说:“或许像孟女史一样,做天下女子之表率?” “她算什么天下女子的表率呀。”王沅满脸都是嫌弃。   ☆、第 55 章 55 第 55 章 椒房殿书房, 孟昭姬正在给皇后讲史。 孟昭姬道:“高祖六年,韩王叛乱,并且勾结匈奴攻打大周。高祖亲自率领数十万大军迎击匈奴,首战告捷, 然后乘胜追击。当时正值寒冬,天气严寒,天降大雪, 高祖率军直追到了大同平城,匈奴人奸诈狡猾,高祖不幸中了敌人的诱兵深入之计, 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七天七夜,史书上称之为白登之围。” 余蕴秀戚戚然, “高祖于韩王有知遇之恩,真没想到韩王品行这么差。” 孟昭姬心里暗自哂笑,白登之围与韩王品行当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飞鸟尽, 良弓藏, 韩王善兵, 功高震主。高祖早有忌惮之心, 若非高祖怀疑韩王暗通匈奴, 致书责备,韩王也不会担忧被诛杀, 进而铤而走险, 与匈奴勾结,共同攻击大周。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把这些对皇后说出来。 她继续说:“冒顿单于宠爱阏氏, 两人情深意笃,连带兵打仗也时时带着阏氏,于是曲逆侯陈平献计,派人向阏氏送上了重金,在阏氏的极力劝说下,冒顿单于解除包围,高祖才得以脱险。” 余蕴秀点点头,道:“高祖是天命之人,自然有老天爷保佑。”想到此次南匈奴单于遣使者前来求和,她又笑道:“我大周国力越来越强,匈奴人再不复往日了。” 孟昭姬道:“皇后所言甚是,经过白登之围后,高祖决定用‘和亲’笼络匈奴,暂时换取边境安宁。” “和亲?”余蕴秀有些不安。 “对,和亲公主命途悲惨,大多年纪轻轻就过世了。直到太宗皇室时期,冠军侯大破匈奴,直取祁连山,匈奴单于逃到漠北,此后大周才没有再嫁和亲公主。”孟昭姬叹息道。 冠军侯是冯家先祖,连李湛都仰慕他大破敌军的英姿,只恨生不逢时,未曾见过这位封狼居胥的冠军侯,李湛曾亲自去冠军侯陵墓祭拜过。想到这些,余蕴秀脸色有些不好看。 孟昭姬问道:“此次匈奴使者与质子入长安,皇后娘娘,您有何看法?” 余蕴秀有些懵了,“什么看法,匈奴阏氏也要来吗,本宫需要在宫里款待阏氏?” 孟昭姬微微一笑,道:“阏氏并没有跟过来。南匈奴求和,并把阏氏之子送入长安为质,以彰其诚意。按照以往大周与匈奴和亲的惯例,臣猜测匈奴极可能会向大周求取公主,只是不知道是为质子还是匈奴王本人了。质子年幼,今年只有五岁,皇后娘娘,臣今日跟您说这些是希望您早做打算。” 余蕴秀恍然大悟,“本宫明白了,若是那匈奴单于自己求亲,皇室此刻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为质子求亲,徽娟今年两岁了,年纪倒也合适。” 孟昭姬道:“若是匈奴求娶嫡公主呢?毕竟东莱公主与太子同为一母,求取东莱公主获利更大。” 余蕴秀慌忙摇摇头,道:“不会的,陛下最最疼爱鸾儿,决计不会将她嫁与匈奴,而且我与陛下有过共识,要将鸾儿嫁给余家。只是因为本宫侄子尚且年幼,还未定性,陛下要再查看一番。” 孟昭姬叹道:“世事无绝对。当年陛下身陷囹圄,虽能想到他能成为九五之尊。臣一心为皇后考虑,还请您早做打算。” 余蕴秀有些焦躁,“让鸾儿与我侄子尽早定下来,可是陛下必定不会同意。昭姬,本宫最信任你,你替本宫想想办法。” 孟昭姬扶着她坐下,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娘娘您将徽娟公主记入您名下,给她封号,那么在世人眼里,徽娟公主就是陛下的嫡长公主。” “不成,”余蕴秀拒绝道,“这样一来,徽娟的地位岂不是在鸾儿之上了,这对鸾儿不公平。” 孟昭姬道:“名号都是虚的。您若是为东莱公主不平,那么以后让太子殿下多多封赏妹妹就行了。” 余蕴秀的脸色豁然开朗,握着孟昭姬的手,笑道:“昭姬,辛亏有你在身边辅助我。” 孟昭姬躬身行礼,更加谦卑得说:“臣与娘娘相知相得,这更是臣得福分。” 余蕴秀笑道:“不必如此多礼,来坐下来。帮我看看这个。”她把一份文书递给孟昭姬。 孟昭姬双手接过来,仔细看起来,原来是李湛打算替太子选伴读,这份文书里面俱是伴读名单,要从这些名单中选出六人来。 余蕴秀指着其中两个已经用朱砂笔勾出来的名字,道:“这是本宫娘家的两个侄子,与太子年级相仿。”然后又指了另外一个名字,笑道:“昭姬,据本宫所知,这位孟祁小公子是你的侄子吧,孟氏家教无可挑剔,从你的品行就可以看出令侄的品行。”余蕴秀拿出朱砂笔,想要直接勾上去。 孟昭姬忙阻止道:“皇后娘娘,不可,臣侄才疏学浅,不堪为太子之伴读,若是耽误了太子,臣万死难辞其咎。” “唉,你总是这么谦虚,这些年你辅助本宫有功,本宫屡次要赏你,你全部都拒绝了。你也曾说过,举贤不避亲,怎么到了自己偏偏忘记了这个道理呢?” 孟昭姬跪下扣头,“如此,臣就多谢娘娘了。” “这样才对嘛,快快起来。”皇后扶着她起来。 皇后与孟昭姬君臣相知,宝珠就有些不开心了,抱怨道:“这孟女史架子拿的老大了,哼,平日见到我们理也不理,真不知道娘娘为何这么重用她?” 满珠带着崇敬之情,说道:“孟女史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她不慕荣利,这样的人世间难得啊。” “呸!”宝珠低声啐了一声,“什么不慕荣利啊,我们娘娘不是把她的侄子选为太子殿下的伴读了吗,这可是天下的荣耀啊。” 满珠气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娘娘每次赏赐的锦缎玉石,孟女史都拒绝了,这次给太子选伴读,孟女史也是再三推辞,是娘娘坚持的。” 宝珠嗤笑,“她若是有那个骨气,就该像以前一样坚辞了才好。他们那些世家又不缺钱,虚伪的很,当初皇后娘娘召孟昭姬为女史,她还不是推辞了三回才接受的。” 满珠道:“算了,不跟你争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孟女史是有真才实学的。” …… 翌日,皇后上书李湛,提议册封大公主为清平公主,并将大公主记入自己名下。李湛允许了,即刻下旨,册封清平公主,并且册封梅宝林为婕妤,并赏赐了梅宝林的父亲一个小官。 张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沅。王沅手里拿着书,悠哉悠哉看着,随口应了一声。 鼠尾“啧”了一声,“连跳三级,直接升为婕妤了,梅婕妤真是好运啊。” 王沅放下书,笑道:“梅婕妤、程婕妤、胡婕妤再加上我,现在宫里一共有四个婕妤了,陛下这是在批发婕妤呀。” 鼠尾笑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 王沅想想大周的嫔妃定数,又道:“二十七世妇,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陛下还可以再封五个婕妤。” 采青想得多一些,道:“莫不是梅婕妤突然又复宠爱了?” 王沅道:“谁复宠都不会轮到梅婕妤,她本是椒房殿的侍女,陛下爱重皇后,为着皇后的面子也不会再去宠信梅婕妤了。至于为什么突然封大公主与梅婕妤,其中必有原因,只是咱们现在想不到,不过总有图谋,等着瞧好了。” 大公主与梅氏突然册封的事情,别人可能不在意,但是张充容却是放在了心上,徽娟都被封为公主,她的徽妘怎么也该封一封才对,不过她在这里宫里这么多年,很明白,事出突然必为妖,梅氏从未得宠,一个宫里的隐形人突然被赐封,天上不会掉落馅饼的。欲要取之,必先与之,只是不知道陛下与皇后要从这梅宝林身上得到什么。 再仔细想想,梅宝林被家人卖进宫为婢,家世不堪,她身上唯一可图的就是她所生的大公主了。张婕妤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越发低调起来。 至于梅婕妤,天赐恩泽,自然是喜出望外,拉着自家女儿,笑道:“娟儿,你以后就是嫡公主了,身份比那徽鸾还尊贵了。” 起先她担心皇后会把徽娟接到椒房殿抚养,谁知,皇后不忍叫亲生母女分离,同意让徽娟继续住在兴庆殿,梅宝林感恩戴德。 连戎美人都说:“梅姐姐,你可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可以享清平公主的福了。” 大周朝皇后所处的嫡公主与嫔妃所出公主的待遇差别很大,嫡公主的汤沐邑至少是庶公主的两倍。 梅宝林拉着戎美人的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算是徽娟的半个母亲,日后我也会让她好好孝敬你的,是不是,娟儿?” 大公主徽娟笑嘻嘻跟着母亲说:“姨姨,徽娟会好好孝敬您的。”   ☆、第 56 章 56 第 56 章 天气渐渐暖和了, 张充容带着女儿去御花园散心,见王沅与公孙柔嘉喜爱三公主,便约了她们一同去。 三公主穿着小衣服,躺在小推车里, 啊呜啊呜地叫唤。张充容道:“徽妘是个皮的,偏偏不喜欢待在屋子里,整天想着出来外面玩, 她这肯定是想看花儿了。” 王沅本想抱她起来,张充容制止了,“咳, 你抱不起来,她这才不到三个月, 特别能吃,太胖了,抱一会儿胳膊就酸疼的厉害。” 王沅笑道:“我在家时可是跟着我二哥学过打拳, 力气还是有的, 给我抱抱吧。” 张充容一挥手, “行, 不过, 我可提醒你,胳膊疼了可别怪我呀。” “肯定不会。”王沅抱起三公主, 顿时觉得身上一沉, 可真是重啊,再看三公主, 两颊圆圆的,就跟挂了两个包子一样,冬天穿衣服多看不出来,这春□□服穿少了,才能看出她身上的肉来,脖子都快淹没在肉里了,一双小手也肥肥嫩嫩的,胳膊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挖出来的胖莲藕。幸好她的五官像娘,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红红的小嘴巴,仍然是个美人坯子。 她抱着走了几步手臂就开始酸了,三公主好奇地看着她,身子不停的蠕动,公孙柔嘉担忧地说:“沅儿,你快把她放下来吧!” 王沅只能把三公主交给了乳娘抱着。张充容哈哈大笑,“我就说吧,我这个说母亲的都不能连着抱她半个时辰。” 王沅道:“半个时辰已经很厉害了。” 公孙柔嘉寻思道:“我听人说母亲是能抱得起自己的孩儿。” 张充容点头表示赞同,“我在家时曾经抱过亲戚家里的小孩,连一刻钟都不能坚持,但是但了妘儿这里,却能抱起来了。” 三公主伸手指着黄色的迎春花,嘴里咿咿呀呀的,王沅摘了一朵给她别再耳朵上,她眼睛一眯,笑了起来,似乎是很喜欢的样子。 张充容笑道:“哎呀,我们徽妘这么小酒知道爱漂亮!” 公孙柔嘉轻轻摸摸三公主的手,柔声道:“徽妘快点长大,姨姨给你做漂亮衣服穿。” 张充容道:“那我们徽妘就歇歇公孙姨姨了。” 春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微风送来阵阵花香,杨柳新绿,黄莺唱歌,张充容感叹道:“要是日子每天都想今日这般就好了。” 公孙柔嘉道:“你有了三公主,也有人陪你了,多好,每天都是好日子呢。” “这可说不定。”张充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王沅指着前面一座亭子,道:“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亭子靠着一片月季花圃,月季花开得正好,宫人照料的极好,坐在亭子里,闻着阵阵馨香,三公主乐得手舞足蹈。 三人喝茶吃糕点,突然张充容指着远远来的一行人,道:“哎,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梅宝林带着大公主?” 王沅仔细看了,道:“你倒没有看错,但是现在应该称呼‘梅婕妤’与‘清平公主’了。” 张充容笑了笑,“的确是梅婕妤与清平公主。”她站起来招招手,道:“梅婕妤!” 梅婕妤、戎美人、大公主一行人走了过来,互相见过礼之后,都坐在了下来。大公主才三岁的孩子,对小妹妹很好奇,走过去逗着三公主玩,“三妹妹,我是你的大姐姐呀,来,叫姐姐,我就给你糖吃。” 戎美人忙走过去,弯着腰对她说:“妘儿乖,妹妹还小呢,不能吃糖,等妹妹长到你这么大了就能吃糖了。” 大公主“哦”了一声,又天真地问:“妹妹长得真漂亮,什么时候能长到了,我好想跟妹妹玩儿。” 张充容冲她招招手,道:“徽娟,到姨姨这里来。” 大公主先看了一眼梅婕妤的眼色,见她点点头,于是走到张充容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徽娟给充容娘娘请安。” “乖,真是个好孩子!”张充容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系在徽娟的衣带上,半开玩笑地说,“论起来,徽娟是陛下亲封的清平公主,身份贵重,我等真说起来,都不敢受她的礼。” 梅婕妤忙说:“应该的,您是徽娟的庶母,于情于理,都受得住这个礼。” 张充容笑道:“梅婕妤还是一样知礼,把徽娟教的很好,难怪讨了陛下与娘娘的喜爱。” 梅婕妤诚惶诚恐地说:“陛下与皇后娘娘大恩,妾是粉身碎骨也难报。” 王沅看着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公主在逗着三公主玩,心里很有些怜惜这个孩子,拉拉张充容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再说出一些难听的话。 张充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道:“陛下是徽娟的生父,皇后是她的嫡母,这些徽娟受得起。你只需要好好照顾徽娟就行了。” 梅婕妤答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梅婕妤与戎美人就打算告辞了。大公主拉着张充容的袖子,怯生生地说:“张娘娘,我以后可以常常来跟三妹妹玩吗?” 张充容拉着她的手,问道:“当然可以呀,徽娟,你这么喜欢三妹,那你喜欢二妹吗?” 大公主嘟起嘴巴,“我也喜欢二妹,但是二妹她……” “徽娟!”梅婕妤适时喊了一声,大公主看了看母亲的脸色,不吭声了。梅婕妤行礼后,带着众人离开了。 张充容看着她们的背影,淡淡地说:“你们也猜到了?” 匈奴遣使者来长安的事情,王沅是听李湛说的,再联想到以前和亲的惯例,因此才有猜测,至于公孙柔嘉,她的信息来源应该会更准确,两人点点头。 张充容冷笑道:“咱们皇后娘娘在未雨绸缪呢!你们看那梅婕妤一身正三品的宫装,一脸的喜气挡都挡不住,哼,卖女求荣,拿着女儿去换荣华富贵,这种人也配当母亲,若不是徽娟在,我看见她就想骂!” 王沅哂笑,想起自己在昭阳殿偷听的冯家人说话,张充容当时也有想法把孩子送给冯氏养,她可真是丈二的烛台,照得到别人,照不到自己呀。 若是张充容知道王沅所想,肯定会为自己辩护,她那是两回事,她打算把孩子送给冯氏养是奔着那个最高位去的,为的是孩子的前途,而梅婕妤则是为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两者很不同。 …… 自徽娟被封了清平公主,梅婕妤每日都带着徽娟去椒房殿,皇后特别喜欢徽娟,赏给她很多锦缎与首饰。梅婕妤也时常能遇到来请安的程婕妤,两人交流养育孩子的心得,很聊得来。只有大公主不太高兴,偷偷地说:“娘,徽娟不想去椒房殿,母后对徽娟很好,但是二妹妹她不喜欢徽娟,还打徽娟。” 梅婕妤哄她,“你二妹妹还小呢,她不懂事,徽娟不要跟她计较好不好,你再乖一点,得了你父皇与母后的疼爱,以后才会更有前途。”徽娟只能红着眼睛点头。 乐成侯夫人带着女儿时常进宫探望皇后,梅婕妤对皇后感恩戴德,于是对乐成侯夫人也恭恭敬敬的,程婕妤更是个会做人的,两人将余母恭维的很好。余母对女儿说:“这程氏凭着一副好歌喉取悦陛下,兼之运气好,生了二皇子,我本以为她会越发的轻浮,没想到见了这几面,看她恭敬有礼,丝毫没有骄躁之心,看着不错。” 余蕴秀道:“她是个不错,谦卑柔和,对待宫人更是和善,从来不依仗身份惩罚奴婢,宫里人人都说她好。” 余母道:“嗯,她若是真的老实,以后二皇子也可以辅助顼儿。对了,那个梅婕妤,怎么成日往你这里跑,我是实在不喜她。”梅婕妤本是椒房殿的侍女,这种爬主人床的丫头,余母简直是深恶痛绝。 余蕴秀把南匈奴遣使者要来长安的事情对余母说了一遍,然后道:“陛下并不喜欢梅儿。只是大公主现下养在我名下,以后可能会和亲匈奴,就算是看在大公主的份上,也要给梅儿几分面子。” 她这一说,余母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浓了,“这梅儿又背主,还卖女求荣,这样的人真是……” 余蕴秀挽着余母的胳膊,道:“娘,您就看女儿的面子,多担待下,梅儿是陛下的妃嫔,您也常常进宫,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多,您就给她几分面子吧。” 余母道:“好好,我知道了。” 余母又推着余少儿出来,道:“少儿,快给你姐姐赔礼认错。” 余蕴秀收缴了余少儿进宫的令牌后,余少儿好不容易求着母亲带她进宫,当下利索的给姐姐认错,又是撒娇又是发誓,余蕴秀自小就疼爱这个妹妹,无奈之下,只能原谅她了。 这天,梅婕妤带着大公主过来请安,余蕴秀见大公主乖巧可爱,让人带着她去椒房殿的后花园去玩。余蕴秀与梅婕妤说了几句话,满珠过来禀告:“娘娘,大长秋有要事与您商议。” 余蕴秀让梅婕妤坐着喝喝茶,然后去了椒房殿书房见孟昭姬。   ☆、第 57 章 57 第 57 章 余蕴秀带着满珠等人走后, 梅婕妤独自坐了一会儿,不见女儿回来,于是对屋里服侍的宫女说:“我去后花园找清平公主,若是皇后来了, 烦请你告知一声。” 宫女福身,“奴婢知道了。” 梅婕妤带着随身的侍女杏花往后花园行去,椒房殿的花园并不太大, 梅婕妤各处都找了一遍却没有看见徽娟,心下着急,担忧道:“徽娟这是去哪里了, 怎么到处都看不到人?” 杏花眼尖,指着前面, 道:“婕妤,您看,那边好像有个小亭子, 可能公主在那里玩。” 梅婕妤看了一眼, 不远处是一片开得灿烂紫藤花, 再仔细瞧紫藤花密密麻麻的垂下来, 仿佛是花帘子, 微风吹动花帘,隐隐看到那头似乎有人。 两人走过去, 杏花上前一步, 正要掀开紫藤花帘 ,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娘,夫君已经找好了道长,但是这事儿我可不敢跟姐姐说。” 杏花的手已经放在紫藤花上了,硬生生地停下来,回头对梅婕妤说:“婕妤,里面有人,听声音是乐成侯夫人与陆夫人。” 梅婕妤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小点声音,然后附耳去听。 只听余母叹气,“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后宫里谁都可以有孩子,偏偏这冯氏就不行,当年冯氏就差点要抢了你姐姐的后位,如今又要生儿子抢顼儿的位置。” 分明是春日,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应该很暖和,可是杏花身上一阵冰凉,颤抖着声音说:“婕妤,公主应该不在里面,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吧。” 梅婕妤好奇心起来,摆摆手,让她禁声,扶着花帘细细地听。 余母道:“少儿,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陛下已经立了顼儿为太子,又大力提拔咱们余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陛下的父亲也曾经是太子,结果如何,还有那昌乐王,当了三个月的皇帝,冯熙说撸就撸下去了,你找的那个道长行不行啊?”这是余少儿的声音。 她继续说:“夫君说他很厉害,由他施法,向鬼神祈告,行祝诅之术,很灵验。” 余母说:“那就好,我们也不是想伤人心命,只要冯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就行了。” 梅婕妤脸上刷的一下白了,“祝诅”、“冯氏”,她明白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杏花吓得已经快哭了。梅婕妤拉着她,道:“咱们快走。” 慌乱之中,两人弄出了一点声音,不敢再多想,匆匆离去。 余母与余少儿听到声音,立刻道:“是什么声音?”余少儿喊了一声“红枣”,侍女红枣掀开花帘进来。余少儿眼睛一眯,问道:“你去哪里了?” 红枣道:“奴婢刚才内急去如厕了。” 余少儿道:“刚才仿佛有人在这里,你去看看。” 红枣忙在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禀告道:“夫人、小姐,可能是听错了,没有什么人。” 余少儿慢吞吞地走出来,目光落到地上的浅浅的脚印上,反手就给了红枣一个巴掌,红枣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就肿了,眼里含着泪,跪在请罪。 余母也看到脚印了,道:“这可能是红枣的脚印。” 余少儿冷笑一声,“娘,您仔细看清楚,这个鞋印很明显是嫔妃所穿的鞋子。咱们刚才说的话,若是传出去了,都免不了一死,甚至可能会连累到姐姐。” 余母吓得脸色煞白,问:“少儿,这可怎么办呢?” 余少儿道:“查查看今日谁过来椒房殿请安了,就能知道刚才是谁在偷听了,先想办法找到人,再说吧。” 余母道:“这么大事情一定要告诉你姐姐了,不然真出了事情我们恐怕是兜不住的。” 余少儿忙道:“娘,夫君说有事情要和我商议,我今日就回家了。” 余母瞪了她一眼,“你就是怕你姐姐责备是吧?” 余少儿依靠在余母身上撒娇,“娘啊,我怕姐姐要说我,你让我回去吧。” 余母笑骂道:“小机灵鬼,你哪次闯祸不是我在你姐姐面前替你说好话,行了行了,你快家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谢谢娘,我就知道娘你对我最好了。”余少儿道。 …… 梅婕妤找到了在偏厅吃东西的女儿,牵着女儿,匆匆离开了椒房殿。回到兴庆殿,把女儿交给乳娘,她浑身战栗,裹在被子里仍然发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吩咐道:“杏花,你去把戎美人请来。” 戎美人很快过来了,见到梅婕妤面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关切地问:“梅姐姐,你是不是病了,我去帮你传御医?” 梅婕妤摇摇头,拉住戎美人的手,说道:“妹妹,我、我快不成了,我不在后,就麻烦你照顾徽娟了,”她的眼泪掉了下了,“你知道的,没有娘的孩子是多么苦,咱们曾经说过的,让徽娟认你做义母,求求你照料她,下辈子我结草衔环报答你。” 戎美人一脸不解,“梅姐姐,什么死不死的啊,你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梅婕妤泣不成声,她不想连累戎美人,在椒房殿听到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向戎美人吐露,只是说让戎美人照顾徽娟,最后戎美人答应下来。 待戎美人走后,她匆匆写了一张信笺,然后让兴庆殿一个做粗活,长得十分不起眼的丫头把信笺给蕙草殿的张充容送去,并再三嘱咐道:“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梅婕妤把女儿抱在怀里,怎么也亲昵不够,徽娟懵懵懂懂地说:“母妃,你怎么啦?” 梅婕妤强作微笑,“母妃最疼爱徽娟呢,以后徽娟要好好听戎娘娘的话,要乖要懂事,知道吗?” “徽娟,知道了。” …… 余母寻了一个机会,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对余蕴秀说了。余蕴秀心头涩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余母小声地说道:“我与你妹妹明明让红枣这妮子守着,谁知道她突然去如厕,梅氏正好过来。” “娘,女儿要被你害死了!”余蕴秀颓然,靠在了榻上。 余母嗫嚅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看,要是冯氏生下儿子,哪里还有顼儿的立足之地?” 余蕴秀心头火气,将桌子上的瓷器重重地扫到地上,道:“娘,陛下的生父哀思太子是怎么死的您可知道,是因为江不凝构陷哀思太子行祝诅之术,陛下是深恨这些。” 余母头一次见女儿发这么大的火,心虚道:“少儿找了道士,不过还没有行事,既然你说不行,那就不做了,别这么生气,没什么事的。可是,梅婕妤今天可能听到了我与少儿说的话,女儿啊,这该怎么办?” 余蕴秀对家人深深地感到失望,冷冷地说:“还能怎么办,我去向陛下请罪。” “不能去!”余母皇后,立刻扯住她的袖子,“你若是去了,不但我们余家完了,连太子也会被连累。这事儿只有梅婕妤一人知道,她素来胆子小,我们只要……就可以了。” 余蕴秀心烦意乱,“她是陛下的嫔妃,我能对她怎么样,与其让她去陛下面前说什么,还不如我自己去向陛下请罪。” 余母道:“傻孩子,梅氏说的话谁肯信,陛下根本不待见她,她是见不到陛下的。她有大公主这个软肋,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梅氏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尽早解决为好。” 余蕴秀有些心动,想到一个可能性,又问:“万一她跟冯宸妃说了呢?” 余母道:“冯氏会相信她的空口白牙吗?更何况咱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冯氏没有任何证据。梅氏若是个明白的,这些她都该想清楚。” 余蕴秀把头埋在余母怀里,“娘,我害怕。” “别害怕,没事的。” 余母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道。 当夜,皇后娘娘赏赐了很多锦缎珠翠给梅婕妤与清平公主,满珠带着赏赐去了兴庆殿,梅婕妤叩头谢皇后的赏赐。翌日,梅婕妤生病了,召了御医过来诊断,开了药,但梅婕妤渐渐不进食了。七日后,兴庆殿传来消息,梅婕妤病逝。 王沅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与公孙柔嘉下棋,她有些懵了,道:“前些日子,去椒房殿请安时,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公孙柔嘉叹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能这就是梅婕妤的命吧。” 李湛对梅婕妤素来没什么感情,梅婕妤的丧事就交由少府按照婕妤的规格办理,但是在皇后恳请他照顾清平公主的面子,于是李湛同意了按照九嫔的规格办理丧事,并将梅婕妤葬在了杜陵的妃园,清平公主则交由戎美人抚养 。   ☆、第 58 章 58 第 58 章 梅婕妤本来在宫里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她去过世对整个后宫没有丝毫影响,要不是有大公主在,估计她就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再不会有人记得她。倒是大公主失了母亲,伤心过度,大哭了几场, 生了一场小病,多亏了戎美人不眠不休的照顾,大公主逐渐好了起来, 更加的依赖戎美人。 不知怎么,皇后也生了一场病, 王沅与公孙柔嘉、胡端娘等人去探病。皇后倚在床上,脸颊凹下去了,看着精神很不好。 见王沅等人过来探望她,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这天气渐渐暖和, 本宫太早把薄衫给换上了, 以至于受了风寒。可见春捂秋冻还是很有道理的, 端娘,本宫看你穿着有点少, 小心着凉了。” 胡端娘贪图漂亮, 早就换下了沉重的冬衣,穿上了春衫, 听到皇后这么说,笑道:“娘娘,端娘多谢您的挂心,不过端娘的身子健壮的像小牛犊,我不怕冷呢!” 众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正好李湛过来椒房殿探望皇后,众嫔妃行过礼后。李湛问道:“朕刚才进门时,听到你们在笑什么,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余蕴秀道:“端娘说她的身子比小牛犊还强健,真是孩子气,哪有人自比小牛犊的。” 李湛看了胡端娘一眼,笑道:“端娘还真是这样的,她小时候非要朕带着她出去玩,不小心落水了,朕把她拉上来,那还是大冬天,本以为她会着凉,谁知她连个喷嚏都没有打。” 胡端娘有些不好意思,飞了李湛一眼,娇嗔:“陛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您干嘛把这些事情还拿出来说,让姐姐们笑话我。” 李湛赶紧说:“好好,朕不说了,行了吧。” 胡端娘妙语连珠,逗着李湛与余蕴秀直笑。王沅看着往日善谈的张充容今日犹如没嘴葫芦一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喊了一声:“张充容?” 张充容陡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慌乱,“王婕妤,什么事?” 王沅微微一笑,“没事,只是看你今日仿佛魂不守舍,莫非也是生病了?” “没有,我没有生病。”张充容立刻否认。 王沅盯着她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又过了几日,匈奴使者终于抵达长安,被安置在官舍之中修整一晚,次日进宫觐见皇帝。李湛在建章宫以隆重的礼仪接待了匈奴使者及质子,并设晚宴款待匈奴人,双方相谈甚欢。次日,李湛、大将军冯熙、御史大夫公孙敬、丞相魏相与匈奴使者洽谈。最后商定,大周在南庭设立中郎将对南匈奴进行监护,且每年给予其一定的粮食、布匹等物质,南匈奴协助中郎将一同守卫边境,讨伐北匈奴。事后,南匈奴单于为其子向大周求娶公主,李湛并未当场答应下来。 大周建国之初,国力薄弱,急需休养生息,恢复民力,从高祖到太宗皇帝前期,对匈奴都是和亲政策。不过相较与之前的被动,此次南匈奴奉藩称臣,处于弱势地位,大周已经成为占据主动权的一方。 大周之前的和亲公主,最开始是真正的公主,后来因为这些和亲公主嫁到匈奴后纷纷早逝,皇帝舍不得女儿,后来就以宗女代替。李湛虽然不喜欢梅婕妤,但是大公主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自然舍不得大公主嫁入匈奴。 魏相手持笏板,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将公主和亲匈奴之事可行,匈奴单于愿意搬到南庭居住,且遣了质子进京,同时还同意我朝派兵驻守,他们拿出了诚意,我朝也须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冯熙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大周占据主动位置,就算是公主嫁过去,匈奴摄于我朝天威,必定会善待公主。” 嫁公主是最快笼络匈奴的方式,公孙敬附议。 大臣们的意思都是同意匈奴人的请求,两国和亲。李湛其实内心也认同和亲,想了想,道:“清平公主是朕的长女,朕不舍得她远嫁,可否寻宗女代替?” 魏相略一思索,道:“皇室近亲中并无合适的宗女,若寻血脉远一些的皇姓女子则分量不够,不足以安抚匈奴人。” 李湛脸色有些发青,“此次匈奴内乱,兵力大大衰退,南匈奴更是犹如丧家之犬寻求我大周庇护,朕就算是嫁宫女去和亲,他们也该感恩戴德。” 冯熙沉声问道:“老臣敢问陛下,是希望边境得一时之稳固,还是永久之稳固?” 李湛道:“大将军是什么意思?” 冯熙道:“人谁无子?老臣能够体会陛下的一片爱女之心。但是和亲之事关系国本,清平公主身份贵重,和亲匈奴,匈奴必定不敢小看。陛下可图长久之计,支持质子成为匈奴储王,日后若清平公主有子,那么更加有利于我大周。” 公孙敬此刻出列,道:“陛下若是在不舍清平公主,可以多多地赐给清平公主钱币、奴仆、锦缎,并派一支侍卫队跟着公主去匈奴。”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反正就是一个意思,清平公主是和亲匈奴的最好人选。李湛最终没有拍板确定清平公主和亲事宜。 李湛让张让送三位大人出宫,他头脑昏涨,出了建章宫,天色已晚,满天繁星,被风一吹,有些清醒过来。随身伺候的小太监轻声问道:“陛下,今日去哪里?” 李湛抬头看看天上的星子,半响才说:“去椒房殿吧。” 余蕴秀的身体已是大好了,见李湛过来,满心欢喜地将他迎了进来,忙前忙后,吩咐宝珠去准备热水,亲手给李湛擦洗。 李湛拉着她坐下,“蕴秀,歇歇吧。你是皇后,这些事情,交给别人来做就行了。” 余蕴秀依偎在李湛身边,道:“你是陛下,更是我的夫君,我做妻子的为夫君做这些事情心里实在欢喜。” 李湛摩挲着余蕴秀的手,说实话,她的手并不好看,指节粗大,略有些粗糙。李湛道:“渤海郡进贡来的那盒子香膏你用过没有?” 余蕴秀惋惜地说道:“用过,可是我的手损伤太多,擦了也没有用,白白浪费了那些香膏。” 余蕴秀嫁给李湛后,夙夜操劳,织布纺纱,洗衣做饭,本来一双白嫩的手也变得粗糙起来,李湛一时有些心疼,道:“你尽管用,不必在乎那点东西。” 余蕴秀点点头,靠在李湛身上,享受这平静温馨的一刻。 想起今日与大臣们商议的事情,李湛叹气:“匈奴单于为质子求娶公主,唉,朕心里实在烦心。” 余蕴秀的心慢慢地提起来,小心地问道:“求娶的是哪位公主?” 李湛没有觉察到她言语中的颤抖,随口道:“大公主徽娟。” 余蕴秀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徽鸾。她说:“朝堂上的事情妾实在不懂。” 李湛道:“徽娟是我们的长女,既是国事又是家事。蕴秀,你觉得该怎么办?” 余蕴秀道:“大周自来都有与匈奴和亲的惯例,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徽娟既身为我大周清平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享受的国民的供奉。民为君,君为民,徽娟和亲匈奴,是于国于民的好事情。” 她的这一番大道理倒是让李湛惊异起来,盯着她半响,余蕴秀内心忐忑不安,强笑道:“陛下,你看我做什么?” “蕴秀你能讲出这番大道理真是让朕刮目相看。”李湛笑道。 余蕴秀道:“孟女史时常给我讲史,我从中受益匪浅。” 李湛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声音变得冰冷,“皇后,论理徽鸾身为嫡公主,身份最为尊贵,此次和亲的人选最好的应该是徽鸾。” 余蕴秀大惊,慌忙说:“陛下不可,徽娟已经记入我名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而且年纪与那质子正正合适。” 李湛的脸色变了,“蕴秀,你是徽娟的嫡母,难道就没有替她想过吗?” 余蕴秀辩解道:“妾提高徽娟的身份,陛下您也是同意了的,难道您想要鸾儿去匈奴和亲吗,那简直就是割臣妾的肉啊!” 李湛一掌拍在案上,声音严厉,“徽娟身为朕的长女,母族太低,未免失了她的面子。朕因着梅氏是椒房殿侍女,为着你,一直压着梅氏。本以为你替徽娟、梅氏请封,是因为你真心爱护徽娟,没想到事实竟然是如此。蕴秀,你太让我失望了。” 余蕴秀泣道:“陛下,徽鸾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若是她嫁娶匈奴,我也不想活了。您最疼爱徽鸾,你就舍得吗?” 这时候,徽鸾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边哭边喊:“娘、娘!” 余蕴秀抱着女儿大哭,李湛心绪复杂,慢慢地往屋外走去。余蕴秀泪眼朦胧,拉着李湛的袖子,问他:“陛下,您去哪里?” 李湛没有停留,大步向外走去,余蕴秀无奈地放开了手。   ☆、第 59 章(捉虫) 59 第 59 章(捉虫) 出了椒房殿, 李湛一时有些恍惚,皇后的态度令他心寒,徽娟三岁稚女,又才丧母, 皇后竟然没有丝毫怜惜之情,而且听她的话语中的意思请封徽娟与梅氏,提高徽娟的身份, 只是为了让徽娟去和亲。想起往日那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李湛心里一阵无力。他不要求皇后待徽娟如同亲生儿女, 但至少要有一丝慈爱怜悯之心,但就之前来看, 皇后对徽娟并未任何情分。 随身的太监孙由小心地问:“陛下,您现在可是要回建章宫?” 李湛道:“去兴庆殿吧。” 孙由找人让人把肩舆抬过来,李湛上了肩舆, 由人抬着往兴庆殿出去了。 宝珠从门口偷看的这一幕, 赶紧回去向皇后禀告:“娘娘, 陛下去了兴庆殿, 应该是去看望大公主了。” 余蕴秀正哄着女儿, 徽鸾才一岁多,不懂事, 只是明显的感到害怕, 躺在余蕴秀的怀里,问:“爹爹去哪里, 不陪徽鸾玩。” 余蕴秀柔声说:“爹爹有事情,明日再来看徽鸾,你去跟陈妈妈玩儿。” 乳娘陈氏上前来抱着二公主走了。余蕴秀才问宝珠:“你刚才听清楚了?” 宝珠道:“奴婢听得很清楚,陛下说去兴庆殿。” 满珠端来水替余蕴秀梳洗,余蕴秀的眼睛有些红肿,躺在榻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满珠劝道:“娘娘,您早点歇着吧,别熬坏了身子。” 余蕴秀充耳不闻,喃喃地说:“陛下方才说对本宫很失望,这是陛下第一次对本宫说重话。”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李湛从来对她温柔体贴,不曾呵斥过半句,她知道自己的一身荣宠完全来自于李湛,若李湛不再宠爱她,那该怎么办,余蕴秀越想越伤心,眼泪把榻都打湿了一小片。 宝珠拿来热毛巾替她擦眼睛,“娘娘,您别伤心了,陛下刚才说的是气话,清平公主和亲的事情本来就是陛下与朝臣决定,您也无能为力。您有太子与二公主,陛下不会真生您的气。” 满珠道:“是啊,陛下多喜欢太子与二公主啊,娘娘,你就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余蕴秀被她们扶到床上,满珠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与宝珠轻轻地退了出来。 宝珠吩咐一个小宫女去厨房让人煮一碗安神汤。满珠皱着眉头,道:“不如我们去把大长秋请过来劝劝娘娘 ?” “得了吧,”宝珠满脸不屑,“都是大长秋害得,她不跟娘娘说什么匈奴和亲的事情,娘娘根本想不到徽娟公主身上去,现下陛下都认为娘娘对徽娟公主不慈了。” 陛下百年之后,大周都要交给太子,皇后娘娘已经对大公主不慈了,陛下过世后又怎么会善待嫔妃及其子女。宝珠叹气,娘娘怎么就这么傻呢,至少在陛下面前也要装个样子啊。 满珠道:“娘娘也是不得已,难道让二公主去和亲吗?” 宝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满珠被她看得心惊,道:“你看我做什么?” 宝珠问道:“前些日子娘娘生病,你怎么也跟着生病了?” 满珠警惕地望着她,“我时刻伴着娘娘,跟着感染了风寒也不奇怪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宝珠不再多说什么。 满珠心虚,梅婕妤的事情是她亲自去办的,椒房殿里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宫人知道,宝珠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兴庆殿本是梅婕妤与戎美人居住,现梅婕妤过世后,只剩戎美人带着大公主住在里面。李湛厌恶梅氏,戎美人是姑母安阳大长公主所赠,碍于长辈的情面,李湛收下了,但很少宠幸,这兴庆殿他几乎从来没有来过。 戎美人已经搂着大公主睡了,听着人禀告说是陛下来了,忙叫醒大公主,起身打扮。大公主揉着眼睛,问道:“戎母妃,徽娟好困啊。” 戎美人摸摸她的脸,“徽娟,你父皇来看你了。” 收拾好后,戎美人牵着大公主出来,向李湛行礼,“参见陛下。” 大公主也跟着行礼,“徽娟参见父皇。” 李湛道:“平身,坐吧。” 戎美人默默地坐下,宫女端了茶水过来。李湛招招手,“徽娟过来父皇这里。” 大公主很少见父皇,有些害怕,先看了戎美人一眼,戎美人柔声说:“乖孩子,快到你父皇身边去。” 徽娟走过李湛身边,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低着头,双手绞衣角,不敢看李湛。 李湛想起了徽鸾,胆子大,常常爬到他的膝盖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再看看眼前怯弱的长女,心里有些不得劲。他把徽娟抱到膝盖上,问道:“徽娟在做什么?” 徽娟小声说:“在睡觉。” 小孩子犯困,她现在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打了个哈欠,李湛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晚了过来的。他抱起徽娟,三岁的孩子比徽鸾重不了多少,李湛心里头一阵怜惜,将徽娟放在床上。 梅婕妤经常在女儿面前说李湛的事情,徽娟心里其实很喜欢父皇,她抓住李湛的袖子,道:“父皇,徽娟晚上做噩梦,好害怕。” 李湛摸摸她的头,“别怕,父皇在呢,看着你睡着后再走。” 徽娟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睁开眼睛看他还在不在,然后再闭上眼睛,如此三遍,李湛拉住她的手,笑道:“快快睡觉,父皇不会走的。” 徽娟安心了,重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起来,戎美人轻声说:“陛下,大公主睡着了。” 李湛与戎美人出了房,坐在外间叙话,戎美人把大公主日常的一些事情讲给李湛听,她说的事无巨细,可见是很看重关心大公主。 李湛心里暗自点头,梅婕妤过世后,因着皇后生病,所以徽娟暂时由戎美人抚养,他本是想着让皇后抚养徽娟,但现在看来,还是交给戎氏要好些,戎氏没有自己的子女,才能更好的看顾徽娟。 想到这里,他说:“戎氏,你把徽娟照顾的很好。” 戎氏道:“妾没有子女,大公主惹人怜爱,妾喜欢还来不及,更何况梅姐姐在世时,与妾情同姐妹,还曾说过让妾身做徽娟的义母。妾是把徽娟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的。” 李湛道:“你很好,好好照顾徽娟,朕明日来看你。”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打算明日册封戎氏为婕妤。 张让送了三位大人出宫后,先去了椒房殿,才知道陛下往兴庆殿过来了,又匆匆赶到兴庆殿,在门口遇到了李湛,躬身道:“臣已经将三位大人送出宫了。” 李湛颔首,道:“摆驾回建章宫吧。” 建章宫离兴庆殿可不近,这已经是深夜了,再回建章宫未免太费时,张让建议道:“陛下,明光殿离着不远,不如今晚去明光殿歇歇?” “那就去明光殿吧。” 王沅白日睡多了,晚上没什么困意,大晚上拉着采青、鼠尾等人打叶子牌,听到人通传陛下到了,也来不及重新打扮,裹上薄薄的披风,去殿外迎接李湛。 李湛的脸色很不好看,径直向屋里走去,王沅给鼠尾使了个眼色,鼠尾眨眨眼睛,表示明白了。 王沅跟着李湛走进内室,金桂端了两碗汤圆进来,王沅接过来,放在李湛面前,笑道:“陛下,这是花生馅的大汤圆,可好吃了。” 春日的夜晚有些凉,李湛一晚上转了三个地方,还真有些饿了,端过汤圆,默不作声地吃起来,吃完后,浑身懒洋洋的。 王沅见他吃完东西后,脸色似乎好看一些了,正准备找个机会出去问问鼠尾打听到了什么,李湛突然开口了,“备水吧,朕去洗漱。” 王沅忙吩咐采青去备水,李湛一向都是自己洗漱,从不让人服侍,王沅乐得轻松,趁着这会儿有空,把鼠尾叫到一边问情况。 鼠尾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奴婢问了陛下身边的张让公公,他说陛下在椒房殿与皇后与争执,好像是为着大公主和亲匈奴的事情,陛下问皇后的意思,皇后立刻就赞同大公主和亲了,陛下指责皇后对大公主不慈。之后陛下又去了兴庆殿看望大公主,最后才来了咱们明光殿。” 王沅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鼠尾有些不好意思,“婕妤,您过奖了,张公公是因为卖田大人的面子才这么照顾咱们明光殿。” 采青走过来说:“婕妤,陛下已经洗漱完了。” 王沅匆匆进了内室,李湛已经躺在床上了,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李湛睁开眼睛,“怎么,现在还不睡?” 王沅忙点头,“睡,马上睡。” 她爬上床,躺了下来,双手交握,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就在她快睡着时,李湛突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你离着朕这么远做什么!”   ☆、第 60 章(捉虫) 60 第 60 章(捉虫) 王沅顺势伏在他的身上, 故作委屈,“我以为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心中惶恐不安,不敢打扰。” 李湛拍拍她的背, 反问:“你进宫也快两年了,什么时候见朕对你发过火?” 王沅老实道:“没有,但是陛下板着面孔, 看着很吓人。” 李湛倒不是个爱迁怒的人,闻言,捏捏她的脸颊, 安抚道:“别怕,朕只是为一些事情忧心, 你不必惶恐。” “哦。”王沅闷闷地说,然后就不吭声了。 李湛很烦躁,睡不着觉, 想找人说说话, 本以为王沅会问他为什么忧心, 然而她居然眼睛一闭, 准备睡觉了! 他掐掐王沅的脸颊, “醒醒,别睡着了, 陪朕聊聊天。” 王沅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李湛心情烦闷的原因后,此时她就只想装睡。 太宗皇帝好大喜功, 屡次抗击匈奴,虽然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耗尽了大周财力,以至于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太宗晚年不得不下《轮台诏》,承认自己“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以平息国民对他的怨气。现经过先帝、李湛这些年来的治理,百姓生活渐渐安稳,根本不愿意再起战事,能让公主和亲匈奴换取两国之间的安定,损失小,收益大,所以清平公主和亲匈奴势在必行。至于皇后,她的做法也没有错,肯定不能让亲生女儿去和亲,只是她未免太急了,她作为嫡母,至少要装装样子,现在肯定在李湛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这两件事情都不是王沅所能插嘴的,她是怎么说都是错。但李湛非要她陪着聊天,只能睁开眼睛,望着他,“陛下,聊什么呢?” 李湛道:“你在家时,你父亲王翁最疼爱谁?” 王沅松了口气,道:“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父亲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他最看重大哥和大姐,最疼惜二哥和我。” “十个指头都有长短,王翁难道不偏心?” 王沅诧异道:“没有什么好偏心的啊,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父亲对我们都一样。” 李湛声音低落下去,“比起王翁,朕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王沅居然觉得这话真的挺有道理的,她父亲有四个孩子,每个都疼爱。而李湛在二皇子与三公主生出来之前,他总共才三个孩子,可是他的父爱好像都给了椒房殿的那两个,对于大公主有明显的忽视。 “陛下,母爱子抱,这是人之常情。”只要做的不过分就可以,王沅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母爱子抱,或许是吧,”李湛不知不觉的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朕只是觉得对不起徽娟,匈奴向朕求娶公主,为了大周,朕只能对不起徽娟了。”冯熙、公孙敬、魏相的意见都嫁公主,他无力反驳。 王沅大致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道:“清平公主尚且年幼,离成婚之日至少还有十年,陛下可趁此机会好好待她,弥补父女之情,也可在这十年中,好好看看匈奴的诚意,同时教导公主匈奴的文字、风俗、历史,甚至还可以在长安设立公主府,留公主与匈奴王子在长安居住。” 李湛侧头去看她,“你也觉得应该让徽娟去和亲?” 王沅无语,和亲之事利大于弊,朝政自会权量,连李湛都不能拍板拒绝公主和亲的事情,现在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话不能这么说,只能道:“这事儿由陛下与朝臣决定。妾方才说的只是在不可能改变的情况下,尽量让公主好过一些。” “和亲是避免不了了,朕只能尽可能让徽娟过得好些,你说的没错。睡吧。” 王沅如同获得了大赦,立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半睡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了李湛辗转反侧与叹息声。 次日,李湛为了以示对清平公主的宠爱,下旨晋封清平公主养母戎氏为婕妤,赐给清平公主食邑一千户,还赏赐了数不清的锦缎珠翠。 众嫔妃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过来清平公主为何突然受宠,对清平公主都有一种怜惜之情。张充容抱着自己的女儿,恨恨地说:“妘儿,咱们也不要那些宠爱,只要你好好地待在娘身边,娘就知足了。” 李湛晋封后妃、公主的事情是直接吩咐张让办的,并没有通知皇后。余蕴秀坐立不安,立刻遣人把孟昭姬叫过来。 孟昭姬过来时,余蕴秀正在练字,她走过去看了看皇后写的字,摇摇头,道:“娘娘,您心不静,这字不练也罢了。” 余蕴秀搁下笔,脸上尽是惶恐之色,“昭姬,这可怎么办?晋封后妃须加盖皇后玉印,陛下,他这次晋封戎氏,没有告知本宫,直接用了玉玺。” 这就等于说皇帝架空了皇后的权利,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孟昭姬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娘娘,您先别急,先把事情跟臣说清楚。” 余蕴秀颤抖着将事情道出,“陛下问本宫徽娟和亲匈奴的事情,本宫就说徽娟和亲匈奴,是于国于民的好事情,然后陛下就指责本宫不慈。” 孟昭姬沉吟半响,道:“娘娘,您说的话换作其他人说出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您忘了陛下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您更是清平公主的嫡母。父母有爱惜子女之情,陛下除了太子殿下,东莱公主,还有其他的子女,娘娘您作为他们的嫡母,应该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余蕴秀叹气,把话说的更加直白些,“昭姬,本宫把你当知心人看待,就实话跟你说了,本宫只有看顼儿与鸾儿,才会觉得贴心,陛下其他的子女本宫都不喜欢。本宫知道作为皇后,必须要大度,要贤惠,本宫已经尽量去做了,但是把他们当初亲生孩儿,本宫做不到,他们都是来跟顼儿、鸾儿争夺陛下宠爱的人。本宫也不信这天底下真有人能将妾室之子看的与自己的孩儿同样重要。” 孟昭姬心里对皇后有些失望,这么愚蠢浅薄的人居然有这个运气当皇后,而且当了这么些年皇后,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余蕴秀此人只堪配一个普通人。 余蕴秀见孟昭姬没有说话,问:“昭姬,你在想什么?” 孟昭姬打起精神来应付皇后,“臣只是想问,皇后你下一步预备怎么办?” 余蕴秀无奈,“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陛下不会就此就跟本宫生分了吧?” 孟昭姬道:“臣以为不会,清平公主和亲势在必行,陛下也只能同意的。当前最重要的是您要好好照顾清平公主,甚至要比对待东莱公主更好,还有程婕妤的二皇子与张充容的三公主已经冯宸妃即将出生的孩子,您也要关切有加。” 余蕴秀的脸沉下来,“本宫已经对他们很仁和了。” “那还不够,”孟昭姬语气严肃,“您要让陛下看到您所做的,发自内心地去对陛下的其他子女好。就算是为了太子,您也要做下去。” “为了太子?” “对,前朝有一位皇帝突发重疾,召来太子之母,将嫔妃与子女托付给她,嘱咐她在自己过世后,善待嫔妃及其子女,太子之母心怀怨恨,不应,由此致使其子太子之位被废除。” 余蕴秀脸色刷白,嘴唇颤抖,太子被废,她不敢想象…… 孟昭姬忙安抚道:“还没有到最坏的结果,您不用担心。” 余蕴秀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手,道:“昭姬,本宫都照你说的办。” 自此以后,余蕴秀对待其他皇子公主更加用心,赏赐不断,每日过问饮食起居,稍不不适,立刻就遣御医去问诊。她与李湛也默契的将那日的事情不再提起,仿佛又是一对恩爱夫妻。 又过了半个月,冯宸妃生产的日子到了,昭阳殿里严阵以待,宫里准备了医女、稳婆,齐夫人还从宫外找了两个有经验的稳婆进宫来。 李湛允许冯氏女眷有进出宫闱的特权,齐夫人早在女儿生产的前一个月,几乎每日都进宫陪伴女儿。 宸妃生产时,王沅并没有去昭阳殿,而是待在自己的明光殿与公孙柔嘉下棋。张山自去外头打探消息,到了晚上,终于传来消息,说是宸妃生下来小公主,但因着难产大出血,陷入昏迷之中。 公孙柔嘉道:“不知宸妃能否顺利挺过这一关?” 王沅笑道:“宸妃吉人天相,必定可以熬过去。”皇室之中更加看重孩子,通常在保大与保小之中,大多会选择保小,可宸妃并是不普通的妃子,李湛与她的母亲都在,定是以保住她的性命为先。 次日便有消息传来,宸妃转危为安,李湛极其喜爱这个刚出生的四公主,给她起名为徽琰,琰者,美玉也,象征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同时册封四公主为平阳公主,赐给她富庶的汤沐邑,丝毫不逊于东莱公主。   ☆、第 61 章 61 第 61 章 皇后反复无常的态度, 让众嫔妃无所适从,特别是在清平公主和亲一事上看出皇后的心狠与自私。到了三日一请安的日子,众人给皇后请安后入座,宸妃还没有出月子, 所以今日没有过来。 余蕴秀招招手,道:“徽娟,快来母后身边。” 大公主今日是跟着戎婕妤一同过来椒房殿的, 她慢慢地挪到余蕴秀身边,喊了一声“母后。” 余蕴秀搂着她,笑道:“徽娟, 听你戎母妃说你近来睡觉总是做噩梦,昨日睡得还安稳吗?” 大公主摇摇头, 细细地声音说:“徽娟昨日梦到娘了,徽娟好想娘啊。” 她口中的娘就是梅婕妤了,余蕴秀心头一震, 目光有一瞬间凝滞, 她秉性本柔弱, 自小连一只蚂蚁都怕踩死, 梅婕妤的事情如同重石压在她心头…… 程婕妤笑了一声, 道:“清平公主,快别提这话儿, 你亲娘多好的一个人, 失了这样一个好姐妹,不止皇后娘娘心里惋惜难过, 我们这些庶母妃也十分难过。” 大公主已经有三岁了,宫里的孩子成熟早,更何况是她这种不受宠的公主,她已经明白亲娘永远不会回来了,她紧紧抿着嘴巴,心里暗暗记得戎母妃嘱咐的话,在椒房殿不要哭,等回了兴庆殿再哭个够。 余蕴秀将她搂紧怀里,眼里掉下两滴泪水,说:“徽娟,可怜的孩子,母后会好好疼你的。” 程婕妤忙接过话头,道:“清平公主,你不要难过,我们大家都会疼爱你。程母妃宫里有个小弟弟,很可爱的,欢迎你常常过来跟小弟弟玩。” 戎婕妤道:“多谢你,有空我会带着清平过去的。” 大公主被余蕴秀搂着不自在,挣扎了几下,余蕴秀看到她不免想起梅婕妤来,心里头就有些虚,于是让她回了戎婕妤身边。 胡端娘轻轻地哼了一声,对余蕴秀的行径很是看不过眼,林宝瑟拉拉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余蕴秀又关切地问过了二皇子与三公主的情况,程婕妤很捧她的场,道:“多谢皇后娘娘您的关心。瑞儿现在能吃能睡,长得白白胖胖的,妾有时候看着他,就想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呀,既能孝顺娘娘您,又能陪着他太子哥哥一起读书。” 余蕴秀笑道:“是的呢,太子常常跟本宫说,妹妹们是女孩子,太爱娇,他特别想要个小弟弟陪着他一起读书,一起玩耍。” 至于张充容则随意敷衍了余蕴秀几句,余蕴秀也不在意。 有孩子的还能说上几句话,王沅、公孙柔嘉、胡端娘、林宝瑟等人基本上就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请安结束后,王沅与公孙柔嘉打算回宫。出了椒房殿,胡端娘叫住了她们:“王姐姐、公孙美人,陛下赏了我新鲜的莲藕、石榴、西瓜,今日我做个东,请你们去椒风殿做客,再加上宝瑟妹妹,正好我们四人还能凑成一桌叶子牌。” 还没等王沅与公孙柔嘉说话,张充容扶着杨花经过,听到这话笑道:“咦,这个季节新鲜的莲藕、石榴、西瓜可不好得,都是好东西呢。” 胡端娘一直看张充容不太顺眼,并未顺势邀请她,反而似笑非笑道:“张充容,区区这点儿东西哪能过您的眼,陛下与皇后娘娘疼爱三公主,各种好东西流水一样的往蕙草殿送,你怎么还稀罕起这点东西来!” 张充容道:“我倒是不稀罕这点东西,不过我稀罕王妹妹。”她上前一步,挽着王沅的手,道:“王妹妹给我的妘儿用棉布做了两身小衣裳,样子新颖,妘儿穿的又舒服,我想请王妹妹去蕙草殿教教我。” 张充容藏在衣袖下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王沅的胳膊,王沅意会,马上说:“既如此,我就去蕙草殿看看。” 胡端娘轻轻跺脚,撒娇道:“王姐姐,你跟张充容好了,喜新厌旧,就不跟我好了。” 公孙柔嘉见状,拉住端娘道:“瞧瞧你怎么跟个小孩子吃起醋来,沅儿是去看望三公主的。” 林宝瑟道:“王姐姐不能去的话,公孙姐姐一定要去的。” “就是!” 胡端娘与林宝瑟一人挽着公孙柔嘉的一只胳膊,拉着她远去了。 王沅心里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随着张充容去了蕙草殿。 蕙草殿的格局规模与明光殿差不多,因为新近添了一位公主的原因,伺候的宫人更加多了。王沅先去看了三公主,几天不见,她似乎又长大了一些,白嫩嫩的脸蛋儿,灵动的黑眸,红樱桃似的小嘴巴,可爱极了。她抱了抱三公主,三公主一点也不认生,在她怀里咯咯直笑。 尔后,三公主突然哭了起来,张充容接过来看了看,道:“她这应该是饿了。”然后交给乳娘抱下去喂奶了。 杨花拿来棉布以及针黹等物,张充容吩咐道:“杨花,你就守在门口,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离开,知道吗?” 杨花躬身道:“娘娘,奴婢知道了。”她出门口,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守着。 王沅拿了一块棉布,用粉笔在上面比划,张充容突然问道:“你可有信了吗?” 王沅一愣,抬起头来,“什么信?” “喜信呀,我娘说抱了刚出生的小孩子最容易怀孕了,你上次抱了我们妘儿,有没有喜信传来?” 王沅摇摇头,她的葵水才过了大半个月,哪有这么快。 张充容道:“唉,人人都有自己命,这孩子出生在谁的肚子,或者是什么时辰生出来都关乎这一生的运道。” 王沅知道她专门把自己叫来蕙草殿绝非只是做做针黹这样的事情,索性放在针线,仔细听张充容说话。 张充容继续说:“清平公主和亲的事情已定,幸好有个姐姐顶着,不然我妘儿就可怜了。”她讥讽一笑,“反正不管怎么说皇后的宝贝疙瘩是不会去和亲匈奴的,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同样是陛下的女儿,大周的公主,皇后的女儿享受了最好的东西,偏偏轮到牺牲的时候就推给不受宠的姐妹们去,真是不公平。” 王沅淡淡地说:“母爱子抱,爱屋及乌,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论起来,东莱公主未必就比其他人更招人疼爱,但事实就是她是陛下与皇后的掌上明珠。” 张充容目光中带着探究,“你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应该都是明白的。” 王沅笑了,“充容说什么,我不明白。”张充容云里雾里地就是不说真话。 王沅站起来,说道:“看来你今天并不想做衣裳,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唉,你别走呀。”张充容拉住她,“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这宫里该信谁,你是个不错的,平日我们还算是投缘,所以只能把你找过来商量了。” 她拿出一个小锦囊,从里头掏出一张字条来,递给王沅。王沅展开看了,脸色大变,字条上歪歪曲曲写着:皇后之母与三妹密谋行祝诅之术,加祸于宸妃,梅氏亲笔留。 王沅定了定心神,把纸条扔到桌子上,说:“仅凭这个怎么让人相信?” 张充容道:“梅氏是个傻的,以为陛下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没有读过书,不能知情识趣,于是就开始学写字,这笔迹很好认。梅氏曾经向我请教过诗经,还把她练的字拿来给我看。” 张充容找出梅姐的字帖来,“兴庆殿里还有很多,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弄假。” 王沅仔细比照,果然字体一模一样。这样看来,梅氏无意中发现里皇后的秘密,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梅氏会突然过世了。 张充容坐在来,喝了一口热茶,喃喃道:“这个锦囊是兴庆殿一个做粗活的小丫头送过来的,刚收到时,我是不敢信的,毕竟太宗朝哀思太子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陛下对祝诅之术恨之入骨,一般人哪里敢弄这个?我便派人偷偷去查看,当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满珠曾去过兴庆殿看望梅氏,次日梅氏就开始生病,水米不进,慢慢地就死了,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 说这话时,她的手有些颤抖,在这宫里,人人都为了争夺陛下的宠爱用尽各种手段,但这不包括杀人啊,本以为还算平静的后宫突然间出了一条人命,梅婕妤死后,张充容吓坏了,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或者梅婕妤是真的生病了呢?”王沅问道。 “不,不可能,”张充容断然否定,“我最开始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后来,妘儿微恙,过来给妘儿诊断的御医正好也给梅婕妤诊断过。于是我就问了御医,御医道,梅婕妤只是受了风寒,不知为何既吃不下饭也吃不下药,就这样熬了几天就过世了,我猜想,梅婕妤是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张充容平静的面容终于撕裂,情绪崩溃,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她已经得到了一切,为什么要这么狠毒啊!”   ☆、第 62 章 62 第 62 章 梅婕妤之死的真相揭开, 王沅惊呆了,一阵茫然,想起余蕴秀平日那副端庄贤惠的样子,心头就犯恶心, 现在看来,皇后才是这后宫中最狠心的人。 看着张充容肩膀一耸一耸的,王沅掏出帕子递给她。张充容擦干净脸后, 神情悲凄,道:“我既是为梅婕妤哭,更是为我自己而哭。” 余氏如此心狠手辣, 陛下在时,她们性命无忧, 若陛下百年后,她们这些嫔妃该如何自处?王沅心里有一瞬间后悔,当年余蕴秀生东莱公主时, 她不曾提议让人去唤太子来该多好,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一则皇后未必不能挺过来, 二则当初的皇后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只是不知是荣华权势勾起了皇后心中的恶念, 还是这些恶念本身就隐藏在皇后身上,只是她遮掩的足够好, 直到现在才慢慢显现出来。 两人慢慢地冷静下来, 张充容恨恨地说:“我就知道余氏狱卒之女,上不得台面, 就会使一些下九流的手段。梅婕妤太过懦弱了,要是我是她,我必定去陛下面前揭穿余氏!” 王沅能想象到梅氏听到辛密之后的绝望,“梅氏根本见不到陛下,她所说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充容长叹一口气,“也是,只是不知她为什么把遗书给了我,真是烫手的山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余家知道梅氏偷听之后,肯定不会行事了,拿着这个纸条能有什么用?” “那就烧了它吧。”王沅把纸条塞进锦囊了,好心给她建议。 张充容犹疑半响,终于说:“算了,我也不再跟你打马虎眼,这纸条我不准备烧,毕竟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 王沅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道:“就算是余氏没了,下一任皇后必定是宸妃,宸妃做皇后未必比余氏做皇后好。我等一点好处都没有,何苦要去操这个心。” 张充容眉毛一挑,“宸妃清高自傲,虽然不太好亲近,但她对后宫嫔妃没有什么敌意,而且余氏本是陛下的结发恩爱妻子,现在陛下这么多嫔妃,子女也会越来越多,从清平公主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余氏很厌恶我等的。” 她本对王沅有所图谋,干脆将她去年本打算将孩子送给宸妃抚养,但被宸妃所拒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王沅这次恍然大悟,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张充容生了女孩,所以宸妃才不要的,接过却是宸妃主动拒绝了。 她有些疑惑,道:“你父亲既然是冯大将军的部下,你何不通过你父亲将梅婕妤的遗书交给冯家,让冯家来处理这件事。” 张充容苦笑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只有这封遗书,再无其他凭证,我若是将这个交给冯氏,一旦事情有了偏差,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话也没错,冯、余两家素来不和,无凭证的情况下,李湛肯定不会相信,甚至可能会认为有人故意陷害皇后与太子,冯家有冯大将军在,不会有任何损伤,最后总有一个人为此要承担后果,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张充容了。 王沅直问道:“那你今日找我到底是为着什么?” 张充容道:“戎氏获封婕妤,本该搬到兴庆殿正殿去住,但戎氏为了表示对梅婕妤的尊敬,决定等梅婕妤七七之期过后再搬。正殿一些大件物品须由少府派人收回。我知你姐夫在少府任职,正好负责这一块,应该很容易让冯氏的人发现梅婕妤的遗书吧。” 说完,她把桌子上的锦囊往王沅这边推了推,王沅用手抵住,微微一笑,道:“等等,我这样做是冒着很大风险,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张充容挑眉,“宸妃之母齐夫人天性好强,早已不忿皇后压在宸妃头上,再加上余家人不会低调做人,大大地得罪了齐夫人,这两家迟早要斗起来。”她拎起锦囊在指尖转了转,“而这个小小的锦囊就是引火线。我已然失宠,你却前途大好,冯余相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不定正好是你的机会。而我,只需要妘儿能平安无事守在我身边长大即可。” 王沅心里快速转动,如今宫里的局面如一团死水,让人觉得透不过气,这天总该换颜色了,而且就算没有梅婕妤的遗书做引子,也迟早会爆开。她伸出了手,“把锦囊给我吧。” 张充容松了口气,道:“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有胆量的人。” 王沅学着她的样子挑眉道:“我却是小看你了。” 张充容笑道:“若我生的是个儿子,或者我还有宠,或许可以争一争。你比我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 两人密谋完后,王沅带着鼠尾回了宫了,然后立刻让张山去田府传话,让大姐王淑次日进宫相见。采青见她脸色不太好,问道:“婕妤,可是那张充容欺负您了?” 王沅道:“傻丫头,你家小姐岂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今日她与张充容说的话,她也不打算让采青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被泄露的风险。 这时,公孙柔嘉带着粟米进来,粟米手上托着盘子,进了殿,匆匆给王沅行过礼之后,道:“采青、鼠尾,你们快来帮我拿一下东西,好重。” 公孙柔嘉指指盘子上的莲藕等物,说:“胡婕妤让我带过来给你的,挺新鲜的,味道还不错。” 王沅道:“她倒是个有心人。”然后让人把莲藕送到厨房,中午添一道滑藕片做菜。金桂领命,端着东西去了厨房。 王沅拉着公孙柔嘉坐下,问道:“端娘找你去椒风殿所谓何事?” 公孙柔嘉端着一杯茶,慢慢地撇着茶叶,道:“是关于清平公主和亲及梅婕妤突然去世的事情。她们二人觉得事有蹊跷,” 王沅“哦”了一声,“端娘看来是想抓皇后的把柄。你怎么回她的?” 公孙柔嘉道:“我知道的也不比她们知道多少,不过就是皇后突然给大公主与梅婕妤请封居心不良而已,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沅今日才从张充容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但她却不能给公孙柔嘉解惑,事关重大,而且极有可能引火烧身,以免连累她。 翌日,王淑进了宫,由人引着去了明光殿。姐妹俩相见,王沅仔细打量姐姐,笑道:“姐姐,你发福了。” 王淑轻轻拍了下妹妹,说:“我已是而立之年,而且生了三个孩子,不发福才怪。” 王沅带着姐姐去了书房,让采青亲自守着门不要让闲杂人等过来。 王淑道:“你急匆匆叫我进宫来,可是有重要事情?” 王沅挨着她坐着,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有东西要让你带给姐夫。”她拿出一封信给王淑看,“这是一份信,是事关皇后娘家与冯家,你交给姐夫,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田迹有大志,根本不愿意待着少府做一个小官,王沅相信他接到这份信后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王沅将信夹在了准备赏赐了王淑的锦缎里面,王淑郑重地点点头,“沅儿,你放心,我会将信亲手交到你姐夫手中。” 王沅道:“嫔妃及宫人每月可见一次家人,姐姐,不管姐夫是否办妥,你差人去永安坊张家穿个信给我,若是送桃子给我,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若是送李子,则是没有办成。” 那是张山的家,王淑不方便进宫时,也曾托了张家人送一些果品食物带进宫给妹妹。 王淑一口答应下来,“行。” 过了几日,张山去看了一趟家人,带回来新鲜的桃子,洗干净了送到王沅面前,王沅赏了他一个荷包。 张山接过荷包,磕了个头,“谢婕妤赏赐。” 王沅盯着桃子看了半响,心里的重石落了下来,该做的她已经做了,现在就只等着看事情的后续发展了。 …… 自从生下四公主后,冯宸妃虽然挺过来了,但身子损伤很大,一直卧床休息,连四公主的满月礼都没能起身参加,把她母亲心疼的了不得。 齐夫人已然成了宫里的常客,隔两天就进宫探望女儿,直到宫门落锁才出宫,从来没有在宫里留宿过,对比着乐成侯夫人时常进宫小住,倒不那么显眼了。 齐夫人看着四公主,感情很复杂,这个孩子让女儿吃尽了苦头,冯宸妃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色,摸摸四公主的脸,忧心忡忡,“娘,女儿见过程氏与张氏的孩子,都长得肥壮,为何徽琰都已经满月了,还这么瘦弱,女儿很忧心。” 齐夫人扶着女儿躺在床上,嗔道:“为娘把你生出来时,和徽琰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后来还不是养得好好的。” 冯宸妃只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娘,把徽琰抱到我身边来,我要时时刻刻都看着她。” 齐夫人偏偏人乳娘过来把四公主抱走,然后对女儿说:“你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养着自己。你心疼自己的女儿,为娘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你就让你娘少为你操点心吧。”   ☆、第 63 章 63 第 63 章 冯清芬难得着作小女儿状, 拉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娘,我会保重自己的身子,但我也想看看徽琰。” 齐夫人叹气, 摸摸她的头,劝道:“刚出生的小孩儿爱啼哭,很影响你休息, 你要是实在想见徽琰,先好好睡觉,明日早上让乳娘抱过来就行了。” 冯清芬闷闷地“哦”了一声, 躺在床上,孩子气地把被子蒙在脸上。 齐夫人哭笑不得, 揭开被子,“你可别把自己闷坏了,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冯清芬睁开眼睛, 认真地说:“娘, 虽然生徽琰吃了很多苦头, 但我觉得很值得。” “好, 好, 很值得。”齐夫人哄着她。 兰草端着汤药过来,道:“娘娘, 到您吃药的时辰了。” 冯清芬的脸立刻皱起来, 齐夫人接过药碗,递给女儿, “别用什么勺子,直接一口喝了,反而不苦些。”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冯清芬无奈地端着药碗,闭着眼睛,一口气喝了下去。 齐夫人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咱们好好的养好身子,不叫那起子小人得意!” 冯清芬蹙眉:“娘,您怎么又说这些话啊。” 齐夫人嗔怪道:“我还不是为着你好,你进宫时,我找人给你占卜,那术士说你属于水命,余氏属于火命,水火不能相容,现在的情况可不就是这样的。” 冯熙昔日的一个下属在少府任职,在兴庆殿找到梅婕妤留下一个装遗书的锦囊,直接呈给了冯熙。之后齐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对余家那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些方士的话不能相信,秦始皇听信术士,寻求长生不老药,可世间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药。”冯清芬振振有词地反驳。 齐夫人道:“我没你读的书多,但只说二十多年的一件事,太宗皇帝晚年,有术士道长安狱牢有天子之气,陛下当时正被关在狱牢里,所以,术士是不能小看的。” 冯清芬道:“那也不能全信。” “好,你说的都对。”齐夫人怜爱地看着女儿,这个女儿生下来就被她与大将军捧在手心,从未受过苦,性子也养得天真,不知人心之险恶。余家行祝诅之术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女儿,女儿刚生产完,身子受到损伤实在太大,这些阴私之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万事有她与大将军替女儿做主。 “宫门快落锁了,我这就回府,明日再过来看你。” 冯清芬点点头,齐夫人摸摸她的头,然后扶着侍女出了昭阳殿。 回到冯府,侍人过来禀告:“夫人,老爷已经回来了,在书房处理公事。” 齐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洗漱更衣,换上一身常服后,亲自端着一碗鸡汤去了书房。 冯熙正在看书,齐夫人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将军,喝点鸡汤,歇一会儿吧。” 冯熙放下书,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齐夫人走到他身后,慢慢地给他捏肩膀,道:“妾身进宫之前,吩咐厨房炖的,炖了一整天,滋味肯定足足的。” 冯熙问道:“芬儿怎么样了,身子好点没有?” 齐夫人忧心道:“还不还老样子,脸色惨白惨白的,瘦成一把骨头了,别人怀孕生子都是白白胖胖的,偏偏她……这个小冤家真是叫人替她操心。” 冯熙拍拍她的手,“夫人,别忧心,好好养着,总会养好的。” 齐夫人想起她来书房的主要目的来,于是道:“依着妾身看来,芬儿之所以怀孕着身子就不好,八成就是余家咒的,那个锦囊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不如直接呈给陛下?” 冯熙从柜子里拿出锦囊,又展开里面的纸条,道:“这字迹已经确认是梅氏的。我让延年去密查了,陆家确实请过了一个姓方的术士,延年审问过这个姓方的,他只是说陆家请他施法行祝诅之术,并没有告诉他祝诅何人,后来突然又说不用了,把他遣出府了。” 齐夫人肯定地说:“定是因为梅氏不知如何发现了余家的勾当,余家为灭口,才杀了梅氏。我可怜的芬儿,生徽琰之时,已是九死一生,若是余家已经作了法,估计我们就见不到女儿了。” 冯熙沉思道:“事情还有一点奇怪的,我派人去查了梅氏的病案,梅氏当真是病逝。” 齐夫人心念一动,忙问道:“什么病?”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听到了不可告人的辛密,然后突然就去世了,她才不相信事情有表面这么简单。 冯熙将梅氏的病案递给她看,齐夫人接过病案仔细看了一遍,她是内宅妇人,那些弯弯曲曲的心思自然就多,很快就想明白了,将病案放在桌子上,笑道:“妾身都明白了。” 冯熙饶有兴致地看着夫人,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齐夫人道:“病案上所说梅氏受风寒,不管是吃饭或者吃药,吃进去什么吐出来什么,后来就渐渐不行了。妾身猜肯定是皇后暗示过什么,梅氏这是自行了断呢,也是个可怜人,估计是为了大公主吧,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才刚死没多久,亲生女儿就被拿去和亲匈奴了。” 冯熙曲指扣扣桌子,“夫人,清平公主和亲匈奴事关国本,岂可因耽搁于私情。” 齐夫人嗔道:“妾身只是个小女人,夫君与儿女就是妾身的天,若是有人伤害我的夫君、儿女,妾身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会护着。” 冯熙就爱她身上这股劲儿,拉着她坐在身边,笑道:“你是我冯熙的妻子,只需要在我的羽翼下安稳过日子即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忧心。” 齐夫人靠在他肩上,问道:“将军,那这事该怎么办?那皇后何其狠毒,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逼死了,我真是担心我们芬儿。” 冯熙道:“在梅氏与祝诅之术上寻不到余氏的把柄,并无任何真凭实据。把这东西呈给陛下,陛下只会疑心有人故意针对太子与皇后,反而会更加袒护余家,关系到太子与皇后,稍有差错,则会伤及国本。” 齐夫人站起来,气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余家,谁知道他们下次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出来?那余氏之父因行窃被贬为狱卒,余皇后还真是深得乃父之真传,尽是行一些鸡鸣狗盗的事,这样的人怎么堪配皇后之位,我芬儿居然还要侍奉这种人。”她越想越恼怒,气得肩膀都发起抖来。 冯熙知道自己这位妻子自来有些小心眼,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自由主张。” 余家出身卑贱,靠着皇后,一门四侯,突然富贵,家教行事必定能够抓到把柄,至于那陆家更好办,陆敖任职侍中,随意找了错,很快就能处置了他。冯熙的想法都是着眼于朝堂,而妻子只是个内宅小妇人,所以他没有明白的说给齐氏听。 齐夫人却是越想越生气,再她看来行祝诅之术是应该灭门的罪过,当年哀思太子的事情历历在目,大将军就是想太多。 朝堂上的事情大多是冯熙在处理,他喝完了鸡汤后,道:“夫人,你先去歇着吧,不必等我了,今日的事情有些多。” 齐夫人只能答应来了,再三叮嘱了侍从好好好好服侍大将军,才款款地出来。进了房间,侍女服侍着她躺下,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做起来,喊道:“春桃,进来!” 春桃本是守在外间,听到声音后,立刻走进来,道:“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齐夫人道:“明日将军上朝后,你即刻传田长史进来见我。” “诺。”春桃答应下来。 翌日,冯熙上朝后,大将军府长史田延年在书房见齐夫人。田延年恭敬地给齐夫人行李。 齐夫人笑道:“田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 田延年本是冯熙身边很得力的一个幕臣,梅氏锦囊的事情就是他去调查的,他大概已经明白齐夫人找他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了。 齐氏道:“田大人是从小看着我家小女长大的,记得小女三岁时,你给她批过命,说小女有凤命。” 田延年有些羞赧,如今冯小姐只是一介嫔妃,他当年的批命可谓是谬以千里。 齐氏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眼前就有一个机会,需要田大人你协助,事成之后,小女才有机会登上凤位。” 田延年后背冷汗淋淋,眼前这女子以微贱之身,独得大将军恩宠二十年,屹立不倒,他从来不敢小看。 齐氏继续道:“余氏并未真正行祝诅之术,不过假的也能变得真的,这就要劳烦田大人去办了,大将军常在我面前夸赞你的行事,所以,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到你,不是吗?” 田延年深吸一口气,问道:“大将军可知道……” 齐氏打断他的话,“大将军说此事全部交由我处理,怎么你还有别的问题?” “下官不敢。”田延年忙说。 齐氏笑得很开怀,“那么,妾身就多谢田大人了。”   ☆、第 64 章 64 第 64 章 王沅伏案细细地描绘一幅画, 公孙柔嘉示意采青等人不要惊动她,轻轻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作画。 王沅换笔时才发现了公孙柔嘉,笑道:“你来了多久了, 怎么不出声?” 公孙柔嘉摇摇扇子,眼睛盯着在画上,随口道:“写字画画最要紧是一气呵成, 我看你这么专注,自然不忍心打扰。” “已经画的差不多了,我只是稍微修饰下而已。采青, 快去备茶!”王沅把笔放在笔架上,边洗手, 边吩咐道。 公孙柔嘉仔细看了画,问:“你这画的可是麻姑献寿?” 画卷中祥云环绕,衣袂飘飘的麻姑仙女手捧着仙桃驾祥云而来, 一只白鹤展翅跟在她裙边。 王沅点点头, 道:“皇后娘娘的生辰不日就要到了, 我预备呈上这副麻姑献寿图为她贺寿。柔嘉, 你准备的是什么?” 公孙柔嘉道:“我已准备了一首贺寿诗。” 王沅道:“前日去椒房殿请安, 因着皇后生辰,四方来使给皇后献了不少贺礼。端娘撒娇卖痴, 求着皇后说想看看, 于是皇后就带着我们看了,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岭南那边进献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还有胶东进献了一座九层高的金塔,据说是可安放皇后的玉发,余家也给皇后献了不少珠宝。” “那还真是可惜了,因着前日我病了,未成去椒房殿请安,竟错过了这事。”画话虽如此,但公孙柔嘉的脸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到惋惜之情。 过了一会儿,胡端娘与林宝瑟两人过来了,胡端娘进门就嚷道:“公孙美人,我本有点事情想求你的,谁知去了南薰殿不见你的人,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来王姐姐这里了。” 林宝瑟笑嘻嘻地说:“两位姐姐的感情真好,就像我与胡姐姐一样。” 胡端娘给皇后绣了一件凤袍,只是那凤凰的眼睛,她绣的呆板,因此想请教绣技好的公孙柔嘉。 公孙柔嘉展开衣服,仔细看了,建议道:“你修这眼珠子稍微留白,这样会看着灵活些。” 王沅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绘画与刺绣说起来有相通之处,这眼珠都绣成黑色了就显得呆板了,你看我这副麻姑献寿图里的麻姑与仙鹤的眼睛。” 胡端娘终于明白了,“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日后就是皇后的生辰了,由于樊太后倡行节俭,没有大办生辰,皇后为了不压过太后,也没有大操大办。 生辰那日,皇后在椒房殿接受妃嫔的叩拜,然后妃嫔献上贺礼,之后在椒房殿设家宴款待众妃嫔及皇后的娘家人。 李湛与余蕴秀坐首位,左侧坐着众嫔妃,右侧则坐着余母、余卫儿、余少儿等人。 李湛先举杯敬了余蕴秀一杯,余蕴秀回了一杯酒,然后众人给帝后敬酒。 李顼带着大公主、二公主跪在皇后面前,道:“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余蕴秀笑道:“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二公主才一岁多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就要往皇后怀里扑,软糯糯地声音喊:“母后!” 余蕴秀将她搂在怀里,又拉住大公主的手,笑道:“你们都是母后的乖孩子。”然后让各自的乳母带了下去。 乐师奏乐,歌姬献舞,场面十分热闹。 王沅坐在张充容的下手,她附在王沅的耳边轻声道:“你瞧刚才她对徽娟那个样子,做了亏心事都不怕鬼敲门。” 王沅捏了下她的手指,示意她不要再说,梅婕妤的遗书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冯家人手上,就看冯家人如何出手了。 胡端娘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忙问道:“张姐姐、王姐姐,什么亏心事啊?” 王沅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张充容反问道:“端娘,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不然小鬼晚上来敲门哟。” 胡端娘脸色一僵,“哎,两位姐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然后就转头专心致志地看起歌舞来。 张充容斟了一杯酒给王沅,道:“王婕妤,看到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敬你一杯。” 王沅忙用手盖住杯子,拒绝道:“我身体不适,不易多饮酒。” 张充容眼睛一亮,笑道:“莫非是有喜事传来?” 王沅最近感到身体易疲惫,其他方面没有不适,这个月的月信才晚了一两天,实在拿不准,刚才给皇后敬酒时就浅浅地抿了一口,不敢多喝。 “是不是?”张充容追问。 “不要急。”王沅意有所指地说。 “好,我不急。” 酒过三巡后,余母亲自端着酒敬李湛,李湛忙道:“您是长辈,不必如此客气。”然后回敬了余母一杯酒。 余母乐呵呵地受了,余卫儿、余少儿姐妹俩凑在一起,指着一个弹古筝的乐师不知在说什么,余蕴秀的两个弟妹倒是坐得很端正,看着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王沅记得其中一人应该是公孙家的女儿,她问了公孙柔嘉是哪位,公孙柔嘉指着其中一位穿紫色衣服面容秀丽的女子,道:“就是那一位。” 王沅心中赞叹,公孙家的家教真不错,对比着余氏两姐妹,这位公孙氏端庄守礼,面上带着微笑,偶尔照拂婆母与小姑子,仪态很大方。 这时,中常侍张让走了进来,行礼后,道:“陛下,廷尉杨大人有事禀告您。” 王沅与张充容互视一眼,均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紧张与兴奋来。 李湛问道:“可是要紧事?” 张让道:“杨大人说是要紧事。” 余少儿轻轻地“哼”了一声,余卫儿拉拉她,低声道:“少儿!” 李湛道:“让杨大人去建章宫候着。” “诺。”张让慢慢退了下去。 余蕴秀柔声道:“陛下,国事为重,既然廷尉说有要紧事,您还是先去建章宫处理,别因为妾身耽误了国家大事。” 李湛点点头,低声道:“你们玩得开心点,朕晚上亲自再给你祝寿。” 余蕴秀脸红了下,低着头,嗔道:“妾身知道了,陛下快去吧。” 建章宫书房,杨畅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方术士已经招了,陆敖与其妻余氏请他行祝诅之术加害宸妃。这是梅婕妤的遗书,少府整理兴庆殿正殿时,在梅婕妤的屋子里找出来的。” 李湛的脸色很难看,接过梅婕妤的遗书查看,手上用力,指节泛着白色,表明他此刻已是盛怒。 杨畅道:“陛下,臣已将方术士押解在廷尉狱。此事涉及陆家、以及乐成侯夫人,还请陛下定夺。” 李湛想起父亲哀思太子的往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道:“传朕旨意,捉拿陆氏满门。” “陛下,乐成侯夫人……”杨畅大胆地问。 李湛摆摆手,“乐成侯夫人毕竟是皇后之母,此事是否被涉及还不一定,先把陆氏关押起来。” “臣领命!” 杨畅走后,张让轻轻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你可是要回椒房殿?” 李湛闭目不语,张让不敢再问,守在边上不再吭声了。 椒房殿里挣热闹着,李湛走后,众人更加不受拘束,余少儿索性坐在姐姐身边,一起欣赏起嫔妃进献的贺寿礼。余少儿翻翻捡捡,“怎么都是些字画刺绣啊?”她还以为有珍宝收拾呢。 余蕴秀笑着看了妹妹一眼,道:“你呀,嫔妃们的俸禄都是我发下去的,她们能有什么东西,我也不需要她们那点东西,这些字画刺绣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是人家的心意。” 余少儿满足地靠在姐姐身上,一同看着殿中的歌舞,她指着其中一名奏乐的女琴师,道:“姐姐,她弹琴好听,你让我带她回家听几天吧。” “妹夫也看上了这乐姬怎么办?” “他倒是敢,姐姐,我告诉你啊,夫君他什么都听我的,偶尔我们有争吵,公爹与婆母都帮着我骂他,嘻嘻。”余少儿一脸幸福地说。 宴会结束后,众嫔妃告辞而去,余母带着女儿与媳妇出宫,廷尉杨畅带着侍卫守在她们必出的宫门口。众人被吓了一条,余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畅从马上下来,先给余母行了礼,道:“乐成侯夫人有礼,本官廷尉杨畅,奉陛下之命捉拿陆余氏。陆夫人,请您跟下官去廷尉狱吧。” 自古帝王都忌惮祝诅之术,当年太宗皇帝因为江不凝构陷太子行祝诅之术,连父子亲情都不顾。依照杨畅的意思,直接把陆余两家关押起来审讯,但陛下的意思是先审讯陆家,不能惊扰了皇后,杨畅只能在宫门口守株待兔。 余少儿尖叫一声,躲在余母身后,余母挺身而出,道:“我等都是皇后娘娘的亲眷,岂容你随意捉拿?” 杨畅笑了一声,并不接她的话,吩咐左右,道:“来人,把陆余氏押解起来!” 立刻出列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抓住了余少儿,余少儿极力挣扎,哭喊都:“娘,救我啊!” 余母上前去拉扯,杨畅道:“陆家行祝诅之术,加害宸妃,证据确凿,陛下亲自下令捉拿,乐成侯夫人,请您不要阻扰下官办案,不然若是误伤了您,下官也担待不起。”   ☆、第 65 章 65 第 65 章 齐夫人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替她捶腿,冯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侍女们站起来施礼,“奴婢参见大将军。” “行了,你们都出去, 我有话与夫人说。”冯熙将屋里服侍的人都遣出去。 齐夫人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柔声说:“将军, 妾身服侍您更衣。” 齐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但没忘本,深知冯熙最喜爱她的温柔小意, 即使是有了一对儿女傍身,她仍然没有松懈下来, 亲自服侍冯熙,替他更衣,又端来一盆热水, 为他烫脚。 冯熙本来很生气, 但是在妻子细心周到的服侍下, 那气就消了一半, 齐夫人偷偷看他的脸色, 见着有缓和的迹象,心里面松了口气, 毕竟事情是她瞒着将军做的。 冯熙道:“我平日是小看你了, 你一个深闺妇人,竟敢做出这等大事来, 你可知道,廷尉杨畅已经将陆家全部关押起来,若不是陛下阻拦,连乐成侯一家都不能避免。” 齐夫人微微有些失望,“陛下还真是妇人之仁,丝毫没有太宗皇帝当年的果决。” “咳咳。”冯熙咳嗽两声,李湛的宽和仁慈正是冯熙所看重的,若是李湛如同太宗皇帝一般果决,哪里还轮得到他坐上皇位。 齐夫人挨着冯熙坐下,挤出两滴泪来,“将军,芬儿自生了孩子,到现在都下不了床,我这做娘的心里难受的很,芬儿要是去了,我也不活了。” 然后又咬着牙,恨声道:“谁敢伤害我芬儿,我必定让他十倍奉还!” “夫人,你太急了,为夫自有主张,可你偏偏坏了我的计划。 齐夫人已经出手,冯熙就不能在朝堂在弹劾余家与陆家了,不然陛下肯定会疑心有人故意针对皇后与太子。 齐夫人拉着冯熙的袖子,撒娇:“妾身不管,这事儿妾身已经做下了,妾身不后悔,将军,您是芬儿的亲爹,忍心看她被余家欺辱?” 齐氏毕竟是内宅妇人,做事仅凭一时之气,冯熙叹气,“这些日子你就老实待在府里,哪里也别去了,事情自有我替你善后,不过日后万不可这样鲁莽。” “嗯!”齐夫人要的就是他这句善后的话,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了冯熙身上。 陆家行祝诅之术的事情很快在长安城传来了,廷尉杨畅用法严峻,经过一天一夜的审理,陆敖招认,承认是受余少儿示意,然后找了术士上门,后因皇后不允,所以并未行事。 然而方术士已经承认自己行过祝诅之术加害宸妃,且有梅婕妤遗书、及陆家下人辅证。其实事情到这一步,陆家是无法脱身了,至于余家,毕竟是太子外家,杨畅不敢擅专,将所得供词呈给了李湛。 余少儿还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将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下递给前来送饭的狱卒,讨好地笑道:“这位小哥,这个你收下,我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太子的亲姨母,求你帮我转告乐成侯,让我爹来救我!” 通体透彻无一丝瑕疵的玉佩,一看就知道是好货,狱卒很眼馋,但是为了自己的饿小命,笑了笑,“还是命要紧,这玉佩您就自己拿着吧。” 地牢潮湿,蚊虫多,余少儿手臂上布满了蚊子咬的包,一只老鼠从她脚边蹿过去,余少儿惊得尖叫一声,扑倒陆敖怀里,“夫君,有老鼠。” 陆敖神色冷淡,一把推开余少儿,余少儿本是弱质女流,一时不擦,竟然被他推倒在地。 余少儿骂道:“陆敖,你干什么!” 陆敖不理她,端起狱卒放在地上的饭,默默地吃起来。陆母则狠狠的瞥了余少儿一眼,厌恶道:“家门不幸,娶妻不贤,竟然害了我陆家。” 余少儿的小姑子则朝着她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贱人,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余少儿擦了一把脸,站起来就与她厮打起来,抓头发饶脸,她力气大,小姑子渐渐不敌。 陆母喊儿子:“敖儿,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被这个贱人欺负吗?” 陆敖起身,拉开两人,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余少儿的脸上,像是要发泄出胸口的闷气。 余少儿捂着脸,不敢置信,昔日事事以她为重的夫君,贴心的婆母、小姑娘竟然一夕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骂道:“哼,你们陆家就是一破落户,一个个都是孬种,要不是我余家,你陆敖能当上侍中,贴身侍奉陛下,现在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你们贪图富贵自找的,怪不到别人身上!” 陆父终于发话了,“行了,安静些吧。” 陆妹挨着陆母坐下,陆敖找了一个角落蹲下去,余少儿见他这个鹌鹑样就来气,冷笑道:“我姐姐是皇后,陛下最最爱重我姐姐,我肯定能出去的,哼,今日你们陆家给我的羞辱,我会一一找你们算清楚。” 这一次,陆家人倒没有再作声,祝诅之事,只要沾上了就脱不了身了,陆家人已然明白,自家已经无路可走了。 事态还在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丞相魏相上书李湛,乐成侯余家涉及此事,请求关押审理,众朝臣纷纷附议。李湛无奈之下,只能把余家关押起来。 …… 宫里宫外风声鹤唳,王沅整日待在明光殿,其他嫔妃也觉得事态严重,都低调起来。今日本是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但皇后免了今日的请安,王沅乐得自在。 张山自小就被卖进宫里,宫里结识的人多,很快就打探消息回来了,对王沅说:“皇后向陛下陈情,以头抢地,哀求陛下放过余家。皇后额头受伤,不能见人。” 鼠尾道:“皇后都自顾不暇了,居然还给家人求情。” 王沅笑道:“都撇不开了,这次就看陛下的意思,不过余家注定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只看李湛愿不愿意再为了皇后与群臣对抗一次。 采青道:“婕妤,您的葵水晚了半个月了,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王沅摆摆手,道:“暂且先放着,等这事儿过来再说,这个时候咱们要尽量低调,不要引人注目。” …… 余蕴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建章宫了,前两次李湛让她进去了,之后就让张让拦着。余蕴秀换身素衣,不施粉黛,跪在建章宫的台阶上,张让劝道:“娘娘,您这是让陛下为难,您就回去吧。” 余蕴秀惨白着脸色,道:“公公,请您转告陛下,他若是不肯见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太子李顼跑过来,与她一同跪着。烈日炎炎,余蕴秀舍不得儿子受苦,柔声道:“顼儿,这不关你的事情,回文思阁读书去。” 李顼道:“母亲在这里受苦,孩儿哪里还能读得进去书。孩儿要与母亲同甘共苦。” 张让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大殿,一刻钟后走出来,甩了一下拂尘,道:“陛下同意见你们了,娘娘、太子殿下,进去吧。” 余蕴秀见了李湛,悲凄地哭泣,说不出话来,李湛叹气,把供词递给她看:“蕴秀,现在朝堂上已经有大臣上奏废后的事情了,朕顶着压力才压下来。” 余蕴秀喃喃道:“妾已经嘱咐母亲与少儿不可行祝诅之事了。” 李湛身心俱疲,“陆家把人请到家里,就已经脱不了手了,你母亲牵涉其中,你们余家……唉,这是会连累顼儿的。” 余蕴秀一阵眩晕,踉跄了下,李顼忙跪下,道:“父皇,儿臣宁可不做太子,也不愿意看着外祖一家人受罪。” 李湛失望极了,斥责道:“你是太子,国之储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太子不是儿戏,你真让朕失望。” 李顼哭道:“我是母亲的儿子,怎可看着她伤心?” 余蕴秀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李顼突然惊叫起来:“娘,你的裙子上怎么都是血?” 余蕴秀刚想说话,身体就不受控制软软地瘫了下去,李顼大喊:“娘,娘,您怎么了?” 李湛本是背着身子,听到太子的呼声,忙转过身来,一边抱起余蕴秀放在床上,一边喊人去叫御医过来。 很快御医过来,把过脉后,声音沉重,“陛下,皇后娘娘这是小产了。娘娘怀孕不足两个月,胎相不稳,兼之忧思过度,因而小产了。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身子损害极大,臣给娘娘开几服药,好好调理一番。” 李湛怔住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一个孩儿。余蕴秀幽幽转醒了,她似乎明白失去了什么,哀哀哭地起来。李湛把她搂在怀里,半响,终于说道:“陆家人罪有应得,你那三妹是保不住了,朕答应你尽力保住余家。” 然而李湛的提议并未得到朝臣的认可,冯熙称病不去上朝,并让人将昔日太宗皇帝赐与他的《周公辅成王朝诸侯图》交还给李湛。李湛诚惶诚恐,亲自去大将军府探病,最后君臣言和,李湛加封冯熙为太子太傅。三日后,陆家满门抄斩,乐成侯余文汉夫妇服毒自尽。   ☆、第66章(捉虫) 66 第66章(捉虫) 第六十六章 王沅的葵水一向都很准时, 这次晚了大半个月,她心里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怀孕了,用早膳时,平日爱吃的油炸饼子, 一闻到味道,就开始反胃,鼠尾忙拿来盂盆给她接着。王沅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就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挥手让人把桌子上的吃食拿下去。 采青把油腻的食物拿来下去,又端来了熬出米油的大米粥, 一碟子酸辣味道腌萝卜条,劝道:“婕妤, 这次都是开胃的,您还是吃一点吧。” 王沅就着小咸菜喝大米粥,倒觉得滋味不错。用完膳后, 鼠尾请了御医过来给她诊断。御医把脉之后, 喜道:“恭喜婕妤, 您是有喜了。” 王沅问:“孩子可还好?” 御医道:“婕妤素来身子康健, 胎儿很健康, 这安胎药臣也暂时不必开了。臣给婕妤写一张注意饮食的单子吧。” 王沅笑道:“多谢您了,采青, 你跟着陈御医去取单子。” 御医拱手告辞, 采青跟着去了。 鼠尾有些犯愁,“婕妤, 论理说,嫔妃有孕,原该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后,可是现在皇后小产,兼之为了乐成侯夫妇自尽一事,心情郁郁,卧床不起,咱们要是去告诉皇后您怀孕的事情,这不太好吧。” 何止是不太好,余蕴秀为人心量狭小,虽然表面贤淑,但其实未必愿意看着嫔妃有孕,尤其是在她小产的情况下,若是她知道王沅怀孕的消息,气得晕过去或者吐血就不好了,那李湛还不得心疼。 想到这里,王沅道:“这事先放着,若陛下过来,我就直接陛下,不过我想,皇后卧病在床,宫里的事情总要有个主持,应该会让宸妃代劳吧。” 皇后娘家、妹夫陆家行祝诅之事,事迹败露,落到不堪的地步,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沾惹上了是非,一时之间,椒房殿门庭冷落,连最常去的程婕妤,也不去了,整日待在茝若殿,守着自己的儿子。 二皇子李瑞四个月了,长得白胖可爱,那小模样有五分像李湛,因此很得李湛的宠爱。程婕妤有一副好嗓子,凭着歌声吸引到李湛,进而得封。但自从生了李瑞之后,再也不唱歌了。 李湛偶尔想听她唱歌,程婕妤拒道:“陛下恕罪。以歌喉取悦君王乃是歌伎所为,陛下若是想听歌,妾为您传歌伎。但妾身已为母亲,为着瑞儿的名声,也该端庄自守,以后绝再不行歌伎之事。” 李湛深为敬佩她的行为,赞道:“你这样很好,瑞儿交给你照顾,我也能放心。” 程婕妤拿着拨浪鼓摇动,李瑞伸开四肢,想要去抓,嘴里格格笑个不停。侍女棉儿凑趣,“婕妤,小殿下真真可爱,难怪连陛下都爱不释手。” 程婕妤淡淡道:“陛下看重太子,瑞儿是小儿子,没有他哥哥肩膀压的那么重,他只需要承欢父母膝下,陛下自然多多疼爱他几分。不过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 陛下是真真看重皇后与太子的,不然皇后与太子绝不可能在这事上脱身,目前太子之位稳固。程婕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仿佛觉得怎么疼都不够,只巴望着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 椒房殿一片凄风苦雨,余蕴秀得知父母服毒自尽后,再一次晕了过去。宝珠赶忙去请了御医过来,灌了几碗要下去,她终于转醒了。 御医叮嘱道:“皇后娘娘新近小产,原本身子就没有恢复,须平复情绪,静卧修养。若像这样放任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危。” 余蕴秀神情恍惚,充耳不闻,满珠忙道:“您的话我都记下了,来,我送你出去。” 御医叹了一口气,随着满珠出去了。 宝珠拿出帕子替皇后擦眼泪,安慰道:“娘娘,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养好身子。” “陛下呢,怎么不来看我?”余蕴秀呆呆地问。 宝珠强笑道:“陛下政务繁忙,等闲了就来看您。” 她不敢告诉皇后,她已经遣了好几次人去建章宫,但陛下在皇后昏迷时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椒房殿。 余蕴秀突然说:“他就是个骗子,明明答应过我要保住我的父母,他肯定是没脸见我,我恨他,我恨他!” 宝珠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捂着皇后的嘴,哀求道:“娘娘,您千万别说这话,千万别说呀!” 余蕴秀看了她一眼,道:“扶我躺下吧。” 宝珠扶着她躺下,又吩咐一个小宫女守着皇后,然后走出来正好与满珠撞上了。满珠问:“娘娘,睡了吗?” 宝珠点点头,“躺下了,我让人守着。” 满珠满脸颓然,坐在榻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宝珠看着寂静的椒房殿,回想起往日的热闹,不解道:“去年陛下封了太子,余家,那时候咱们椒房殿多风光,本以为会越来越好,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满珠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那冯家,处处与娘娘过不去。” 宝珠反驳道:“冯家虽然不好,但冯宸妃对娘娘一向恭敬。这次的事情完全是乐成侯夫人与陆家连累了娘娘。” 满珠道:“根本没有什么祝诅,娘娘明令禁止了的。” 宝珠探究地问:“现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梅婕妤是因为知晓了乐成侯夫人与娘娘三妹商讨密事,因此才会突然暴毙。 满珠,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你亲自带着娘娘的赏赐去了兴庆殿看望梅婕妤吧?” 满珠心虚,大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梅婕妤生病时,御医去看过了,自有她的病案证明与我们娘娘无关。宝珠,你该不会是觉得椒房殿失势了,想着另择高枝吧?” “呵,”宝珠冷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这么心虚做什么!我宝珠自来行得端,坐得正,”她猛地凑到满珠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没有!”满珠被吓得后退几步。 宝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扭身走了。 满珠寻思了半响,遣了小宫女去把孟昭姬请过来。 孟昭姬过来椒房殿,满珠正在劝余蕴秀喝药。 余蕴秀苦笑一声,“本宫身体不适,陛下已经下令让宸妃主持后宫事宜。” 后宫事宜大部分都是由孟昭姬处理,然后再想皇后汇报。现在宸妃总理宫务,孟昭姬这个大长秋也是十分尴尬。 余蕴秀神情惨淡,意兴阑珊,仿佛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来。 孟昭姬问道:“东莱公主与太子殿下过来探望过娘娘吗呢?” 满珠回道:“陛下担心娘娘吓得东莱公主,所以这几日都不让人带着公主过来。太子殿下晨昏定省每日都不落下,但乐成侯的事情对娘娘打击太大,娘娘,她不大理殿下。” 孟昭姬了然,道:“你出去吧,我跟娘娘说些话。” 孟昭姬在床边坐下来,道:“娘娘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还有太子殿下与东莱公主需要照顾。” 余蕴秀哀凄地说:“陛下说我们余家连累了顼儿与鸾儿,若没有我这个母亲,他们会更好过些。” “娘娘,”孟昭姬语气加重,“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恨,而且宫里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实在太可怜,难道你想二公主重蹈清平公主的覆辙吗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你要是薨了,冯妃必定是继后,届时太子该如何自处” 余蕴秀嘴唇颤抖,半响才说:“梅婕妤的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内心是怪罪于我的,否则陛下不会把宫权交给宸妃。我已一败涂地了。” 孟昭姬胸有成竹道:“陛下,加封冯大将军为太子太傅,可见太子之位还是极其稳固,只要有太子在,娘娘你一定可以翻身。冯妃毕竟只是嫔妃,处理宫务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交还的。” 没错,这就是余蕴秀的心病,她时刻不安,担心太子之位不保,现孟昭姬肯定地说出了太子之位稳固,余蕴秀仿如吃下一颗定心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本宫一定会早日把身体养好的。” 满珠高兴地说:“大长秋,多亏了您。” 满珠端着药碗出来,宝珠嘲讽道:“这又是把孟昭姬给叫过来了!” 满珠道:“你怎么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若是不想在椒房殿待了,趁早回了娘娘,早点打发出去嫁人。”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了,椒房殿的其他人纷纷过来劝架,两人这才作罢。 …… 近来因为余家、皇后的事情,李湛心里一直烦闷。张让端了一碗汤过来,道:“陛下,王婕妤遣人送了一碗红枣鸡汤过来。” 宫里风声鹤唳,众嫔妃唯恐惹怒李湛,都沉寂下来,已经久久没有人往建章宫送汤。王沅这是度量这事情该结束了,所以又开始了往建章宫送汤的日子。 当晚,李湛顺理成章地去了明光殿。王沅笑盈盈地把他迎接进去。 李湛看着她的笑容,再看看明光殿的横匾,居然觉得明光二字很配她。 王沅拖着李湛的手进了内室,道:“陛下 我有个好消息要跟您说呢!” 李湛顺势搂住她的腰,嘴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什么好事” 王萤把手放在肚子上,笑道:“陛下跟我要做父母啦,虽然陛下不是第一次为人父,但我是第一次为人母,心里既忐忑又兴奋。以后我们母子还要请陛下您多多照顾了。” 李湛心里郁气一扫而光,王沅怀孕可算是这个恶五月里最好的事情了。 他拉着王沅的手,“跟朕来!”王沅跟在他身后,李湛走得飞快,她要小跑才能跟着他的脚步。 走了一刻多钟,终于到了目的地,王沅抬头看,奉先殿三个字映入眼帘。   ☆、第 67 章 67 第 67 章 王沅看着奉先殿三个大字, 踌躇了下,道:“陛下,这是祭祀先人的地方, 我……” “跟着朕进去拜拜先人,”李湛牵着王沅的手走进去, “让先人保佑咱们得一个聪慧勇武的孩儿。” 聪慧勇武, 说的好像是男孩儿, 王沅不禁有了些压力。 奉先殿常年点着长明灯, 灯火通明,并不让人觉得阴森。主殿供奉着李氏历代帝王的牌位,最高一层是高祖与吕氏皇后的牌位, 一般只有嫡后才有资格供奉在这里。王沅仔细看发现其他皇帝都与皇后成对出现,太宗皇帝的牌位则是孤零零的,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太宗皇帝之元后是其表姐,这位陈皇后被废除后位,继后则是李湛之祖母卫皇后,卫皇后因巫蛊之祸自尽身亡, 故牌位也没有供奉在这里。至于李湛之父哀思太子,因不是帝王之故,只能供奉在奉先殿偏殿。 李湛拉着王沅跪下, 额头触地,实打实地磕了三个头, 王沅学着他的样子,也磕了三个头。王沅双手合十,用虔诚的目光望着先祖的牌位,心里暗暗地求李氏先祖保佑肚子里的孩子聪慧、康健、贴心。 李湛扶着她起来,然后吩咐张让带着王沅去隔壁屋子休息。张让走过来,伸出手,恭敬地说:“王婕妤,臣带您下去休息。” 王沅看了一眼李湛,扶着张让的手出去了。 门慢慢地合上,李湛索性盘腿踞坐在地上,望着先祖的牌位,大周一代代帝王的牌位,传到他这一代已是第六代。每当李湛觉得快忍不下去时,就来这奉先殿看看历代的先祖们,畅想着他们的事迹,高祖斩蛇起~义,反抗暴秦,创大周基业其间的艰辛自不必说,太宗皇帝少年继位,但受制于窦太后,每一代的帝王都经历过艰辛险阻,他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冯熙、皇后、太子,他总会处理好这一切,让大周延绵千秋万代。 王沅坐在隔壁屋子里喝了两杯茶,李湛都没有回来,她忍不住走出去探头看看。“王婕妤,您就安心的等着,陛下没有半个时辰出不来。”张让走过来扶着她,“您现在怀着身子,万事要小心呐!” 王沅笑了笑,跟张让说起话来,“张公公,自我进宫,多亏了您的照顾。” 张让笑吟吟地说:“臣最爱做的就是锦上添花,婕妤您聪慧上进,臣才会适当地关照您。” 王沅左右看看,趁着屋里没人,小声问道:“张公公,敢问陛下如今对皇后是个什么意思?”余氏巫蛊,再加上梅婕妤之死,不知李湛如今对皇后观感如何。 张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余氏罪不可赦,但这个罪须得陛下去定,而不是由着冯氏定。陛下虽然对皇后失望,但尚有怜惜之情。” “多谢公公。”王沅道。 毕竟是结发夫妇,李湛已经对余蕴秀非常耐心与包容了,王沅不禁有一丝羡慕。 张让度量其神色,道:“婕妤,您好生服侍陛下,天长日久,自然也会有深厚的情分,陛下他是个宽厚仁慈的君王,必不会亏待于您。” “嗯,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提点。”王沅再一次致谢。 听着“吱呀”推开门的声音,张让忙说:“婕妤,陛下出来了!” 王沅站起来迎上去,李湛过来牵着她的手,柔声说:“累了吧,走,朕送你回去休息。”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完全不似来奉先殿时的那种苦闷、惶惶。王沅欣喜于他的这种变化,她摇摇头,柔声道:“我不累呢。” 王沅本想着散步回明光殿,但李湛担心她的身子,坚持坐了撵车回去。 王沅掀开帘子,抬头望着天上的圆圆的大月亮,有些遗憾,“陛下,你看着月色多好,本来妾还想着同陛下看星星看月亮,秉烛夜谈。” 李湛拍拍她的手,道:“都是要做娘的人,要时刻主意自己的身子,等你生下这孩子后,朕带着你们娘俩儿一起赏月。” “那陛下得说话算数。”王沅立刻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李湛叹道:“宫里的男孩儿太少了,朕希望是个男孩。” “哦。”王沅点点头,她也希望是个男孩,男孩可以封王,女孩没准就去和亲匈奴,日后再难相见了。 回到明光殿,两人梳洗一番,躺在床上,李湛很小心地抱住王沅,生怕碰到她的肚子。王沅往他身边靠了靠,“没事儿,我觉得好好的。” 由于午睡过,她现在反而并不困,翻了好几次身,李湛搂住她的腰,道:“你怎么安生点吗?” 王沅赌气起来,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李湛顿时大笑起来,伸出双手,“别生气了,朕投降!” 王沅这才作罢,李湛问道:“睡不着吗?” “对啊,陛下陪我说说话吧。” 李湛有些困,勉强撑着,“你说,朕听着。” 王沅天南海北说着,讲小时候的事情,讲在江都外祖家偷偷跟着表兄们坐着乌篷船去看民间的戏,还有江都的一些习俗,然后感叹道:“外祖家虽然管的严格,但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快活的一段日子,陛下,您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她本以为李湛会说是当上皇帝后,谁知他说:“十五六岁,没有人在约束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哦,可是我父亲一辈子都是过着这种生活。”王沅促狭道。 李湛笑道:“那你父亲这生也算是过得快活了。你父亲仗义疏财,为人正直,品质高洁,朕很喜欢他。”突然他盯着王沅的眼睛,道:“朕希望你像你父亲一样,不要让朕失望。” 王沅愣了一下,然后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妾知道了。”但,只能在保障自己的前提下,尽力而为。 次日,王沅是热醒的,李湛紧紧搂着她,她快透不过气了,伸手去推李湛,李湛闭着眼睛说:“再陪朕睡一会儿。” 王沅调皮地去捏他的鼻子,“陛下,再不起来就要误了早朝的时间了。” 李湛捉住她的手,喃喃道:“今日沐休,免朝。” “好吧。”王沅倚着他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身边空无一人。 采青端着热水走进来,笑道:“婕妤,奴婢估摸着您这会儿该醒了。” 王沅懵懵地问:“陛下呢?” “陛下已用过早膳,现在咱们明光殿书房看书。”采青拧干毛巾替她擦脸。 王沅彻底清醒了,换上衣服,采青又替她梳好头发。鼠尾把早膳端过来,摆放在桌子上,然后进来请王沅去用膳。 昨夜睡得好,王沅胃口也十分好,足足喝了一大碗粥,吃一笼灌汤包,才放下筷子。然后在明光殿的后院里散步,鼠尾在她身后跟着,问道:“婕妤,您不去书房看看陛下?” 王沅诧异道:“陛下在书房待的好好,我干嘛去打扰他。” 明光殿的书房的雕花大窗正好对着后院,为了不影响书房的光线,只在窗子边上植了几株芭蕉,方便王沅听雨打芭蕉之声。 李湛在书房里听见王沅与侍女说笑声,从窗口看过去,正好与她的眼睛对上,于是招招手,让她过去。 王沅进了书房,李湛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道:“朕打算升你为九嫔,你喜欢那个封号?” 九嫔 之中,王沅当然最喜欢昭仪,九嫔之首,但有冯宸妃在先,这个封号还是算了,其他也就无所谓了,于是说道:“陛下觉得哪个好?” 李湛道:“昭其仪,尊之也。朕看昭仪就不错。” 王沅想了想,还是拒道:“宸妃以昭仪晋升,陛下,还是另给妾一个封号吧。” 李湛道:“那就昭容吧。” 王沅叩头行礼,“妾多谢陛下赐封。” 李湛忙把她扶起来,“你正怀着孕,不必太多礼。” 王沅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现在能吃能睡,又没有显怀,有时候都感觉不到自己正怀有身孕。不过,妾真的很想他快快长大,早点出来。到时候这明光殿就会更加热闹。” “小男孩儿都很皮,就怕你到时候招架不住。”李湛笑道。 “那不怕,柔嘉说要当他的义母,他有两个母亲管教,不怕招架不住。” “嗯,她倒是可以教教孩子,她的棋艺与书画都很不错。” 李湛在明光殿待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就带着张让离开了了。到了傍晚时分,建章宫的太监过来了册封王沅为昭容的圣旨。 王沅接过旨后,鼠尾忙上前道:“公公,您坐下来喝杯茶,顺便歇歇。” 那传旨太监道:“不了,杂家还要去南薰殿传旨。” 鼠尾早已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过来,传旨太监笑呵呵地收了,拱拱手,道:“臣多谢昭容娘娘!” 王沅问道:“公公此去南薰殿传什么旨?” 传旨太监说:“都是好事,陛下晋封公孙美人为婕妤呢。” 王沅放下心来,让鼠尾送他出去。 张婕妤晋升为充容时,曾宴请众嫔妃,王沅仿她之例,下帖子去请了其他嫔妃。 帖子当然也送到了椒房殿与昭阳殿,但皇后与宸妃只是派人送了礼过来,人没有到。 连同王沅在内一共七人,人数不算多,她让人把宴席设在明光殿后院,赏花听曲。 李湛给王沅做面子,特定把醉仙楼的名厨请到明光殿做膳。 张充容尝了一筷子烤鸭,惊喜道:“这味道跟醉仙楼的厨子做得不相上下。”她本是长安人,未进宫前曾去吃过几次。 王沅当然不会说这就是醉仙楼的厨子做的,只是劝她多吃点。 张充容见她如今风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有点泛酸,王沅忙给她斟酒,道:“我如今怀孕,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真是要感谢你呢,你家的妘儿是福星转世。” 张充容这才开怀,爽快地一饮而尽。 一旁的胡端娘、林宝瑟则纷纷凑到张充容身边,说要抱抱转世的福星,张充容被她们恭维,得意极了。 公孙柔嘉站了起来,低声对王沅说:“沅儿,我去更衣一下。” 王沅道:“我让采青陪你去。” “不用,你这明光殿我熟得很。”公孙柔嘉扶着粟米去了。 张充容冲她招手,“沅儿,你过来,端娘这小妮子刚才说了一句话,你过来评评理!” 王沅是主人,自然要招待客人,让她们尽兴,于是走过去,问道:“端娘说什么啦?” 程姮娥见众人说笑热闹,趁着别人不查,往公孙柔嘉去的方向行去。   ☆、第 68 章(捉虫) 68 第 68 章(捉虫) 程姮娥带着棉儿, 转过一道长廊,再快走几步,赶上公孙柔嘉, 福身道:“公孙婕妤,妾也正想去更衣, 不如结伴同行。” 公孙柔嘉回礼, “程婕妤。” 程姮娥笑道:“妾昔日在家时, 就听说过公孙氏之名, 自见公孙婕妤,才明白民间传言不虚,公孙家的人个个都钟灵毓秀。” “世人谬赞, 实在不敢当,公孙氏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公孙柔嘉道。 程姮娥试探道:“乐成侯家因祝诅宸妃招致祸患,不知令堂妹还好吗?”她口中的令堂妹即使公孙敬之女,现嫁与皇后兄弟余寿。 公孙柔嘉笑道:“我虽然姓公孙, 但与公孙大人早已出了五服,与他家并不深交,对于那位族妹的情况实在不了解。” 程姮娥本来是想通过试探,看看朝臣对皇后、太子的态度, 但公孙柔嘉不软不硬地回她,她也不气馁。更衣过后,两人往回走, 程姮娥态度殷勤,道:“妾一见公孙婕妤就觉得投缘, 只是无缘结识。听闻你喜欢下棋,妾得了一本前朝棋谱,世间不过一本而已,妾回宫后,就遣棉儿送到南薰殿。” 公孙柔嘉拒道:“程婕妤,那棋谱太过珍贵,无功不受禄,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程姮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低声下气了,心里地火突起,暗自掐掐手心,挤出一个笑来,“妾听陛下说,整个掖庭,再没有人下棋比得过公孙婕妤,这本棋谱留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若是你觉得无功不受禄,妾有个不请自清,想拜你为师,学习棋艺。” 公孙柔嘉哪里还看不出程姮娥是在努力巴结自己,但她自问身上并没有程氏所图的东西,而且她也不愿意与这种心思不纯的人结交,于是再一次拒绝道:“程婕妤,陛下谬赞了,我的棋艺水平实在做不得别人的夫子,免得让人贻笑大方,请你另请高明吧。” 她一再的推拒终于惹恼了程姮娥,程姮娥自怀孕后,再没有被人小看过,这公孙柔嘉实在可恶,不过她已经练就了一声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越发笑得开怀,“既如此,那便算了。” 走到回廊的转弯处,程姮娥笑道:“对了,还未恭喜公孙婕妤晋封呢,这可真是喜事。” 公孙柔嘉淡笑道:“多谢了。” 程姮娥突然轻声说:“妾真的很羡慕公孙婕妤你与王昭容姐妹情深呢,陛下很喜欢王昭容呢,以至于爱屋及乌,封王昭容还不忘封公孙婕妤。这深宫寂寞,妾都很想有一个能真心相交的姐妹。” 她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扶着棉儿的手,回了宴席。公孙柔嘉怔怔的,站立了一会儿,才回到宴席。 王沅、张充容、胡端娘等人正在投壶,她余光看到了公孙柔嘉,忙走过来,问道:“柔嘉,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公孙柔嘉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去投壶玩。”她拉着公孙柔嘉过去。 胡端娘拿出一支箭递给公孙柔嘉,笑道:“投不中,可是要自罚一杯酒。” 公孙柔嘉接过箭,轻轻地往壶里一送,箭头正好打在壶口上,掉在地上,林宝瑟立刻递上一杯酒,“来来来,该公孙姐姐自罚一杯了!” 程姮娥走过来,拿起一支箭,笑道:“我来试一试。” 她瞄准壶口,只听一声响,箭轻轻松松地插进了壶口。张充容点点头,道:“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厉害的。” 程姮娥道:“妾只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张充容您?” 张充容“哼”了一声,又转过头与胡端娘等人说话。程姮娥不以为意,与戎美人说起儿女经来,提到大公主,戎美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与程姮娥关系更近了一步。 回到茝若殿后,程姮娥换过衣服,就去抱二皇子。二皇子长得肥壮,抱久了很吃力,棉儿心疼她,劝道:“婕妤,不如让乳娘来抱吧,你这一阵子不是肩膀酸疼吗,该好好休养休养。” 程姮娥逗着儿子,随口道:“本宫不觉得累,再说这小孩儿,哪里分得清母亲与乳娘,谁多多陪着他,他自然跟谁亲。”她本是宫女出身,既是被封为才人之后仍然有人看不起她,直到生了二皇子后,没人再敢小看她,连陛下都开始尊重她,再没有把她当做是可供随意亵玩的歌伎了。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她怎么能不疼爱? 程姮娥叹道:“本宫看瑞儿,聪慧伶俐,肖似陛下,陛下也喜欢他。本宫有时候都担心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连累他的前途。” 棉儿道:“娘娘,您多想了,等到二殿下再大一些,您可以求求陛下,看在二殿下的份上,擢升程家。” 程姮娥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唉,只可惜本宫在这个宫里只得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竟然连一个帮手都没有。” 本来想着投靠皇后,跟着皇后喝点肉汤,但目前看来,皇后自身都摇摇欲坠,实在没必要去沾她那一趟浑水,拉拢公孙柔嘉,但公孙柔嘉又是个油盐不进的。程姮娥看看自己的儿子,还那么小,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急,慢慢来,走的更稳固点。 棉儿问道:“你之前那番话真的能离间公孙柔嘉与王昭容吗?” “离间肯定不可能,但也许会在公孙氏心里种下一根刺,毕竟论起家世外貌才德,公孙氏丝毫不弱于王氏,甚至还要好于王氏,但她却处处被王氏压制,长此以往,本宫就不信公孙柔嘉忍得住。” 棉儿眼里都是崇敬之色,“婕妤聪慧,真让奴婢佩服。” …… 公孙柔嘉回到南薰殿后,神色间有些郁气,粟米担忧地说:“婕妤,那程氏能从宫女一跃成为陛下的宠妃,还育有二皇子,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您千万不要受她挑拨,与王昭容从此生分了,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公孙柔嘉望着粟米,道:“粟米,这些年你却一直都没有变。” 粟米急道:“婕妤,您听奴婢说,您与王昭容守望相助,才能在宫里立于不败之地,不要中了程婕妤的计。” 公孙柔嘉柔声道:“看你急的汗水都冒出来,我都知道的。” “那您为何从明光殿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粟米问。 “我只是感慨这个宫里就没个平和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累。皇后与宸妃之争尚未落幕,程婕妤躲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粟米道:“那您更不能与王昭容生分了。” 王沅自来与公孙柔嘉有默契,若是李湛记不得公孙柔嘉,她则会时常在李湛面前提一提公孙柔嘉,公孙柔嘉同样如此。后宫事情,两人通常商议而定,公孙柔嘉能从公孙敬那里得到消息,王沅则从姐夫田迹了得到消息,两人互通有无,配合默契。 公孙柔嘉道:“粟米,让人准备肩舆,我去一趟明光殿。” 快到明光殿时,公孙柔嘉让肩舆停下来,吩咐一个小太监先去明光殿看看,若是陛下在的话,就打道回府。 片刻后,小太监回来禀告:“婕妤,陛下不在明光殿。” 公孙柔嘉这才放心地让人继续走,到了明光殿,王沅亲自把她迎到内室,“白天人太多了,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说话。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歇了。” 公孙柔嘉望着她干净的眼眸,心里一阵自责,抓住王沅的手,道:“沅儿,对不起。” 王沅拉着她一起坐下,把屋里的人遣了出去,然后才问:“你怎么了?” 公孙柔嘉把程姮娥的话说了,自责道:“当时我竟然会嫉妒你,是我不好。” 王沅笑道:“柔嘉,你无须自责,你既然肯明明白白跟我说这件事,可见你是真心把我当做姐妹,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公孙柔嘉心中的重石放下,道:“说出来了,我的心里总算是好过一些了。自进宫后,咱们相扶走到如今,真的很不容易。” 王沅倚在她肩膀上,摸摸自己的肚子,“昨日我与陛下说起这个孩儿,然后说他有两个母亲的疼爱,你会当他的义母,陛下听了很开心。今日得到咱们两个都晋封的消息,我实在是很开心。” 公孙柔嘉也摸摸她的肚子,轻声说:“乖孩子,以后义母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这孩子也就小时候才可爱,等长大后经历得多了,就会慢慢与母亲疏远,陛下也是一样,恩宠哪能长久,你我切不可因为这些而生分。柔嘉,五柳先生有两句诗: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我一直希望,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了,还能够在一起促膝长谈。” 公孙柔嘉眼角湿润,用力点点头,道:“枉我自负聪明,竟然还想不通这个道理。沅儿,我都明白了。”   ☆、第 69 章 69 第 69 章 余蕴秀避居椒房殿养病, 宸妃接手了宫务,由于之前的宫务由孟昭姬总理,然后每日再向皇后汇报。现皇后暂时失了后宫理事的权限, 孟昭姬索性建言皇后,将后宫中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宸妃管理。 余蕴秀沉吟了片刻, 道:“宸妃毕竟只是暂代宫务, 本宫打算让你去协助宸妃。” 比起皇后来, 宸妃是个心思明白的人, 不宜于掌握,孟昭姬根本就不想去碰宸妃这根硬钉子,于是说:“宸妃新接手宫务, 如果处理不当,一则显示出娘娘您旧日的好处来,二则待娘娘病愈后,也好及时让宸妃交还宫权。” 余蕴秀有些迟疑, “后宫安稳,陛下才能心无旁骛地关注前朝的事情,本宫只是担心宸妃她处理不来,闹出什么大乱子不可收拾, 到时候这宫里可就是一团乱了。” 孟昭姬笑道:“娘娘多虑了,后宫诸事有一整套办事的法子,凡事都可以按照旧例来, 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余蕴秀想了想,道:“那么就按你说的做吧。” 小产, 再加上父母去世的事情打击,余蕴秀的身子变得十分虚弱,跟孟昭姬说了这么会儿话,就觉得累了,孟昭姬唤了宝珠与满珠进来服侍皇后,然后去了昭阳殿。 冯宸妃拿着一个小金铃在女儿眼前晃了皇,徽琰“咿咿呀呀”的叫唤,口水流出来,冯宸妃拿着帕子温柔的替她擦干净。 这时,茜草走进来禀告:“娘娘,椒房殿大长秋孟昭姬求见。” 被人打扰,冯宸妃蹙眉,“定是为了那管理宫务的事情。”若不是李湛一定让她接下,她根本就不愿意管,皇后管理宫务名正言顺,她一个妃嫔简直是吃力不讨好了。李湛现下丝毫没有废除余氏的想法,只不过在与余氏耍花枪,偏偏把她扯进来做筏子,冯宸妃一瞬间感到微微腻烦。 茜草道:“娘娘,您要是不想见孟昭姬,奴婢就打发她回去。” “算了,这次不见,之后还是要见的。” 冯宸妃扶着茜草的手去了大厅,孟昭姬站起来行礼,“臣参见宸妃娘娘。” 冯宸妃坐在榻上,挥挥手,道:“平身,坐吧。” “谢宸妃娘娘。”孟昭姬说道。 冯宸妃直接问道:“不知孟女史找本宫有什么事?” 孟昭姬接过侍女手上的厚厚的一摞账本放在桌子上,道:“这些是掖庭诸事办理的规矩与一些旧例,臣特地拿来呈交娘娘您,以方便您处理宫事。” 冯宸妃懒洋洋地说:“一事不劳二主,既然孟女史先前就是负责这些事务,不如还是劳烦你,仍旧由你负责,只须每日过来昭阳殿向本宫汇报,若有那拿不准的事情也可告知本宫,由本宫上禀陛下与皇后娘娘决定。孟女史,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昭姬看着宸妃神情,心里突了一下,忙道:“娘娘,陛下已经下令让您暂代宫务,故而臣才奉着皇后命令,与您交接宫务。” 冯宸妃道:“本宫刚接手宫务,难免有些不熟,你原本就是负责宫务的,现在协助本宫,难道不行吗?” 孟昭姬有些招架不住,道:“不是,椒房殿那边……” 冯宸妃打断她的话,不耐烦道:“据本宫所知,椒房殿的事务可是由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位大宫女负责。想不到孟女史脸面如此之大,看来本宫要去请奏陛下与皇后做主了。” 孟昭姬被逼得没办法了,勉强笑道:“臣最近身子不适,可能要辜负宸妃娘娘您的美意了。” 反正她说来说去就是不肯答应协助宸妃处理宫务,兰草与茜草两人都要气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孟氏不过是个女史,仗着皇后好糊弄在皇后面前拿大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她们娘娘面前拿大,什么玩意儿! 茜草在心里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然后冷笑一声,道:“孟女史,您推三阻四,这是将我们娘娘置于何地?” 兰草唱~红脸,笑道:“孟女史勿怪,茜草她脾气暴躁些。我看孟女史这身子一向都好好的,难得生病一回,真的要好好注意了。娘娘,今日蒋御医正巧过来给平阳公主请脉,不如让蒋御医给孟女史看看?” 冯宸妃心里知道这两个丫头打的主意,笑道:“行,将那蒋御医传过来吧。” 孟昭姬忙推辞,道:“臣实在不敢劳烦娘娘,臣还有事情要办,先告辞。” “哎,孟女史你这一走就是辜负了我们娘娘一番美意了。”茜草笑嘻嘻地拉住她,不让她走。 蒋御医过来过,孟昭姬硬着头皮将手腕伸出来,蒋御医把过脉后,道:“女史脉象沉稳有力,身子康健无碍。” 兰草道:“多谢蒋大夫,来,奴婢送您出去。” 待蒋御医走了之后,冯宸妃似笑非笑瞅着孟昭姬,也不说话,茜草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厉声道:“孟女史,我们娘娘,是陛下亲封的宸妃,三夫人之一,位比诸侯王,岂容你糊弄。”然后转头对冯宸妃说:“娘娘,女史孟氏对您不敬,不如由着奴婢回了陛下与皇后娘娘处置如何?” 孟昭姬吓得立刻就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道:“宸妃娘娘,臣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臣只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臣、臣愿意协助您处理宫务。” 冯宸妃笑道:“早点答应下来不就行了。茜草,只不过是小事,就不用禀告陛下与皇后娘娘了。” 茜草大发慈悲的对孟昭姬说:“哼,看在娘娘的份上,今日就不与你计较。” 孟昭姬颜面尽失,面上还要带着笑道:“谢娘娘不予追究。” 孟昭姬在昭阳殿闹了个灰头土脸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王沅听一遍笑一遍,道:“鼠尾,你再说一遍,哈哈,真是件开心的事啊。” 鼠尾又讲了一遍,细节清楚,仿佛她亲眼所见一样,“……最后孟昭姬就灰溜溜地走了。” 采青问道:“鼠尾,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鼠尾道:“昭阳殿有个叫做小穗儿的宫女,与奴婢原是旧相识,她是亲眼见的,然后说给我听的。这孟女史往日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回吃了宸妃的排头,活该!” 王沅感叹,有个好爹就是好办事,联想到当初因为金钗事情,她去请求孟昭姬放公孙柔嘉,孟昭姬那副嘴脸,这次孟昭姬在宸妃这里闹了个灰头土脸,还得乖乖叩头谢恩。 宸妃暂代宫务,一切沿袭旧例,把个孟昭姬支使的团团转,反正就是无功也无过,嫔妃们每天无须请安,每天自得其乐。如此过了两三个月,王沅的肚子渐渐显怀。 八月的天,酷热难挡,明光殿分了不少冰,仍然不够用。李湛过来看王沅,见她瘦了,道:“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仿佛瘦了?” 王沅才要说什么,胃里一阵恶心,扶着桌子干呕起来,采青回道:“娘娘苦夏,兼之孕期不适,这些日子用食少了,故而就瘦了。” 李湛替她抚胸口,道:“朕听御医说,妇人怀孕,前三个月最是难熬,你这都快五个月了,御医怎么说?” 王沅道:“前三个月反而没什么感觉,从第四个月起才开始难受起来,御医也过来看了,说只是孕妇的正常反应,没事的。” 李湛接过鼠尾手中的扇子,替王沅扇风,问道:“这天太热了,朕打算近日去清泉宫避暑,你可要一起去?” 此去清泉宫至少要坐一整天的马车,想想那种颠簸的滋味儿,王沅避之不及,忙说:“陛下,我怀着孕,坐着马车对孩子不好,我就留在宫里吧。” 李湛想想道:“也罢,朕让人把建章宫的冰拿过来明光殿用,这样你也能过得舒服些。” “多谢陛下了。” 张让让人把建章宫的冰搬了大半过来,屋子里重新放上冰,立刻就凉爽起来。李湛陪着王沅,她难受了就用额头去抵着他的肩膀。李湛轻轻抚摸她的背,安慰道:“等生下孩儿就好了。” 王沅还是有点不爽,撒娇道:“真的好难受啊,想到要有一个月见不着陛下,就更难受了。” “那可怎么办,要不朕也不去了吧?”李湛道。 “那怎么行,事情都安排好了,陛下你要是不去的,其他想去的人都会怪罪我。陛下,你常常给我写信吧!”这就是王沅的目的了,李湛时常给她写信,才能记得起她这个人。 李湛点头答应下来,又陪着她用过晚膳才离开。 几日后,李湛带着人启程去了清泉宫,随行的嫔妃有皇后、宸妃、张充容、胡端娘与林宝瑟。 公孙柔嘉没有跟着去,道:“你不去,我跟那些人也合不来,去了反而闷得很。现在该走的都走了,宫里清净平和,岂不是更舒服。”   ☆、第 70 章 70 第 70 章 夏天日里长, 公孙柔嘉常常过来明光殿陪伴王沅, 两人一起给孩子做小衣服。王沅看着她做的小衣服, 针脚细密,绣着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精致极了。 她担心公孙柔嘉做这个太过劳神,劝道:“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你把衣服做得这么精细,他可能也穿不了多久, 咱们就做简单些,别太费心力了,免得伤身。” “你放心,我这心里有数。”公孙柔嘉拿小剪子仔细地把衣服上的小线头剪掉, 然后把一块方巾展开来给王沅看,“小孩儿口水多, 把这个给他围上,也不会把衣服弄脏。” 这块方巾形似手帕,上面绣着两只小鹿,王沅看着心喜, 道:“给他接口水简直太浪费了,不如给我做手帕吧。” “你呀, 当娘的人还跟孩子争东西, 你要手帕我另外再给你绣一块。”公孙柔嘉笑道。 “嗯,好, 那我可就等着了。” 鼠尾端了冰酪来,白瓷碗里,下面铺了一层冰,上面则放上西瓜、哈密瓜、白甜瓜等瓜果,最后浇上厚厚的奶酪,夏天吃这个最为解暑。 鼠尾把大碗放在公孙柔嘉面前,然后又把一个比酒盅略大些的碗放在王沅面前,道:“娘娘、公孙婕妤,吃点东西,歇会儿。” 王沅拿起银汤匙在碗里搅拌了下,对鼠尾道:“鼠尾,你是从哪里找出这么小的一个碗来的,两三勺子下去就没了。快,给我换个大碗来。” 鼠尾为难,道:“您这怀着孕,御医嘱咐说您不能吃太多凉东西。公孙婕妤,您就劝劝我们娘娘吧。” 公孙柔嘉道:“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先下去吧。” 鼠尾拿着盘子出去了,公孙柔嘉拿着自己的汤匙在王沅的酒盅碗里舀了一勺子放在自己的碗里,然后又伸出了汤匙,王沅连忙把酒盅移到自己面前,赔笑道:“不少了,真不少了,我觉得自己吃足够了。” 公孙柔嘉道:“你这已经是第五个月了,再熬五个月就好,再忍忍吧,等生下他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 王沅非常珍惜地吃完自己的两汤匙冰酪,公孙柔嘉看她忍得难受,也只用了两勺子,就唤人进来都端出去了。 看着公孙柔嘉刺绣,飞针走线,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最后王沅自己针线放下了,撑着头专心看她刺绣。公孙柔嘉与她随意聊着,问道:“民间习俗,刚出生的小孩儿穿上旧衣,便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你这旧衣服也要早早地准备起来,然后用沸水煮,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样就能给孩子穿了。” 王沅道:“我姐姐与嫂子明日进宫来看我,会给我带一些她们孩子穿过的小衣服的。” 现在宫里只有一个樊太后,但是她深居宣室殿,除了过年或者重大节日,基本上都看不到她,王沅在这宫里过得舒服极了,晚上用过晚膳,公孙柔嘉要回南薰殿。王沅挽留她,“不如留下来,咱们晚上还可以说说私房话。” 公孙柔嘉拉着她进了内室,然后道:“我不可常常留宿明光殿,不然会被别人说闲话。” 王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无奈道:“这可真是的。” “好了,你晚上好好休息,过两日我们去太液池游船去。”公孙柔嘉道。 王沅送她出了门,采青扶着她慢慢地走进来,想想明天,心里有些兴奋,“娘娘,小小姐也会来吗?” 王沅笑道:“是啊,我特地说了一定要把真真带过来,进宫都快三年,真真现在也有十岁了,应该是个小小少女了。” “小小姐长得漂亮,又心地善良,奴婢很想小小姐,还给她做了几身衣服,就担心尺寸不合适。”采青道。 “你的心意到了就行。对了,我让你准备的药材、布匹、首饰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采青道:“早已经准备好了。” 王沅放心了,“明日要姐姐与嫂子带回去。” 翌日,王淑与韦氏乘车到了宫门口,真真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往韦氏身边靠了靠,抓住韦氏的衣角。 韦氏摸摸她的头,道:“真真不要怕,咱们是进宫见你的小姑姑,你还记得小姑姑吗?” 真真说:“记得,小姑姑给真真做好吃的东西,还给真真做过衣服。” “乖孩子,”王淑捏捏她的脸,弯着身子,道:“真真,见到小姑姑要行礼的,昨天晚上大姑姑教过你,你还记得吗?” 真真仰着头,答道:“大姑姑,真真都记得呢。” 一行人来到宫门口,报上了明光殿王昭容的名号,守门的侍卫忙将她们请进去。 王沅早就派张山在宫门口候着了,接到人后,就带着她们往明光殿行去。 韦氏要拿银子给张山,他忙拒道:“夫人,这银子小的可不敢收。昭容娘娘待人宽和,小的们时常有赏赐。” 王淑笑道:“娘年赏的是娘娘的,张公公,您这大热天的在这里接我们,实在是辛苦了,您必须要拿着,不然岂不是让人说昭容娘娘的娘家人不知礼。” 张山只能接了下来,躬身行了个礼,“那小的就多谢夫人们的赏赐了。”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快到了明光殿。韦氏看着明光殿金光闪闪的琉璃瓦,心情很复杂,为着小姑子的婚事,她与小姑子闹得很不好看。没想到小姑子运道不错,居然成了九嫔,而且还怀了孕,听说还比较得陛下的宠爱,前途不可限量。 因着两人之间的龃龉,小姑子从未宣她进宫,眼看着两、三年都过去了,大家心里有什么气也都该放心了,夫君与公爹都希望能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大姑子王淑也愿意做中间人,从中协调两人的关系,于是韦氏带着女儿进宫了。 王沅在大殿见了姐姐与嫂子。王淑、韦氏连带着真真按照宫规给她行过礼后,王沅连忙将她们扶起来,“快起来,行过宫礼之后就不能在拘束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真真小声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王沅把她搂在怀里,“真真,姑姑好想你呢。”然后放开她,上下打量她,真真虽然才十岁,但个子不矮,到了王沅的肩膀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子,头发挽成双环髻,发髻上扎着粉色飘带,小小的少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王沅简直都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真真也歪着头,看着她,道:“小姑姑,你长得更加漂亮了,真真都快认不得了。” 王沅笑道:“你也更加好看了。”然后吩咐采青带着真真去吃果子。真真喊了一声:“采青姐姐!” 采青拉着她的手,道:“小小姐,跟着奴婢来,奴婢还给你做了几身漂亮衣服。” 真真跟着采青去了内室,王沅则与王淑、韦氏坐下叙话。 韦氏有些不自在,咬咬唇,跪在地上,道:“昭容娘娘,先前在家时,妾身多有冒犯,请您恕罪。” 王沅扶着她起身,淡淡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我姑嫂,毕竟都是一家人。” 王淑打圆场,道:“家和万事兴,娘娘,嫂嫂这些年操持家务,服侍父亲,毕竟也是有功劳的,咱们就既往不咎,以后好好地过日子。” 凭心而论,虽然韦氏在王沅婚事上做的不地道,但在其他方面她做的还行,给王家生儿育女,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对王奉光服侍的也周到。 王沅今日之所以肯见韦氏,一则是因为父亲王奉光,王奉光已经年老,不希望看到儿女再反目成仇;二则为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找适当的机会,提拔娘家人作为助力。 她说:“嫂子这些年照顾家里也辛苦了。” 韦氏忙说:“不敢当,这些都是妾应该做的。”然后她又拿出一包小衣服出来,道:“这里面都是真真、延寿、小宝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娘娘,您看用得上吗?” 王沅仔细看了看,衣服都是用棉布做的,样式简洁,看着八、九分新,于是点点头,道:“挺好的。” 王淑笑道:“我生了三个男孩子,本来还找不到女孩子的衣服,现在都有了。” 这话说出来,她才察觉说错了话,拍拍自己的嘴巴,“瞧我怎么说话的!” 王沅道:“生儿生女现在已经没法改变了,反正都是我的孩子,我都一样疼爱。” 韦氏笑了一声,道:“姐姐引来弟弟,真真就是个好孩子,一下子引来两个弟弟。” 王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姑嫂三人又聊了一些别的,王沅留她们用过午膳,然后让人送她们出宫。 临走前,把早已准备好的赏赐拿给她们,然后在真真脖子上挂上一块玉佩,道:“真真,以后常常过来看姑姑,知道吗?” “谢谢小姑姑,真真都知道了。”真真乖巧地回答。 然后又嘱咐韦氏,“不可放纵娇惯延寿与小宝,好好督促他们读书,日后必定会有用处。” 韦氏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请娘娘放心,妾回家之后一定好好督促他们读书。” 送走了她们后,采青道:“娘娘,您真是大度,相信大夫人一定会明白您的好意的。” 韦氏对于地位比她高的人,敬畏有加,王沅要得就是她的敬畏。冯宸妃地位特殊,嫔妃中不能再出一个三夫人与她平起平坐了,王沅这个昭容的分位是到头了,李湛为了补偿她,答应让二哥王骏做郎官。郎官虽然官小位低,但却属于君王的侍从之官,只要王骏谨守本分,踏实做事,升迁指日可待。   ☆、第 71 章(修) 71 第 71 章(修) 九月中旬, 李湛回宫。次日, 众嫔妃去椒房殿请安。众人给皇后行过礼后, 余蕴秀道:“平身,大家都入座吧。” 王沅听她这声音有气无力的, 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惊住了,余蕴秀脸色蜡黄, 微微浮肿,即使施着厚厚的脂粉, 仍然能看出她气色极其不好。按理说,她去了清泉宫避暑养病,应该不至于这样。 张充容问道:“沅儿,你看什么呢?” 王沅回过神来, 道:“没什么,我看你神清气爽, 想来是清泉宫的水土养人。” “可不是,去年怀着妘儿没去成,这次我是好好地玩个够了。” 余蕴秀看过来,对王沅说:“王昭容, 这些日子你的身子可还好?” 王沅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子一向都好。” 余蕴秀欣慰地说:“那就好, 好好地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咱们宫里孩子还是太少了。”然后又重点关照了冯宸妃、张充容、程婕妤等育有孩子的嫔妃。 话说的差不多了,这次的请安该结束了, 满珠扶着余蕴秀站起来,众嫔妃也都站起来行礼准备离开椒房殿,就看见余蕴秀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来。满珠气力小,幸好一个宫女及时上前来,与她一同扶住了余蕴秀。 大殿里立刻乱成一团,冯宸妃道:“大家安静点。满珠姑娘,你们扶着皇后娘娘去床上躺着。兰草,你速去请御医过来。茜草,你去建章宫回禀陛下此事。” 她安排得紧紧有条,大殿里重新恢复了井然有序。 余蕴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满珠在一边淌眼泪,宝珠边拿着毛巾替皇后擦拭,边啐道:“娘娘还好好的,你在这里哭什么丧!” 外间坐着嫔妃,满珠不敢跟她起冲突,只能忍下这口气。 李湛与御医是同时来的,王沅等人起身给李湛行礼,他摆摆手,带着御医匆匆去了内室。 御医把过脉后,沉思半响,道:“陛下,娘娘这是有喜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冯宸妃面无表情,张充容、胡端娘等人脸上闪过一丝嫉妒之色。王沅心里也暗自感叹,这宫里有人怀孕真是难如登天,但到皇后这里,那完全不是个事儿,一胎接着一胎,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多子多福? 不过看御医的神色,恐怕事情未必这么简单,御医道:“娘娘上次小产极为伤身,本来至少要调养个一年半载才宜受孕,先如今身子并未调理好,母体虚弱,以至于胎相不稳。” 李湛直接说:“皇后这胎朕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好好替皇后调理,不得有失!” 御医心里叫苦不迭,只能说道:“陛下,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御医下去开方子吩咐人熬药去了,李湛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皱着。冯宸妃淡淡道:“陛下,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生下皇子。” “是啊,您就放心好了,娘娘不会有事的。”胡端娘大着胆子上前安慰。 李湛挥挥手,“皇后需要静养,你们都下去吧。”,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余蕴秀身上。 王沅乐得赶快走人,她与公孙柔嘉回到明光殿。谈起皇后又怀孕的事情来,王沅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宫里那么多御医,皇后的身体怎么样,她自己肯定知道,自余氏祝诅之祸后,陛下有渐渐疏远她的趋势,这次又怀上孕,陛下估计会怜惜她几分,想起往日结发情分,皇后又要崛起了。” 公孙柔嘉蹙眉,说:“可是,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就算是身体康健的,也是在走鬼门关,皇后这简直是拿命在博。” “不知道是谁给她出了这个馊主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根本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再过几个月,王沅也要生孩子了,心有戚戚。 公孙柔嘉道:“宫里御医多,也许御医就能好好替皇后调理。算了,别人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多放心思,你这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沅摸摸自己的下巴,“感觉自己变胖了,我现在一天能吃四顿,这要是生下来了瘦不回去怎么办?” 公孙柔嘉安慰道:“不会的,公孙家有一个很擅长替产后妇人调养身子的老妈妈,等你生完后,我给你讨过来用用。” “嗯。”王沅心里暖和和。 事实证明,宫里的御医还是有水平的,皇后怀着孩子平平安安地过了四个月,李湛心喜,厚厚地赏赐了御医。皇后的两个兄弟余嘉、余寿本来被撸成白身,李湛又重新将他们二人封为关内侯。 根据御医的诊断,王沅的生产时间大致就是在十二月底。自从进了十二月份,她的心就提起来。为了防止生产时胎儿过大导致难产,她严格控制饮食,每天必须要在明光殿的后院里转一个时辰。 李湛有时候过来看她,也会扶着她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还感叹道:“今年不错,加上你怀的这个,和皇后怀的,朕多了五个孩子。历朝历代,王朝兴盛,则子孙兴盛;王朝衰败,则子孙稀少。” 王沅趁着他高兴,忙问道:“陛下,这个孩儿的名字可起好了没?” 李湛笑道:“朕早已想好了,瑜字与琅字,你觉得哪个好?” 王沅念了一遍:“李瑜,李琅。琅字念着拗口,瑜字稍稍好些。那女孩子的名字呢?” 李湛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道:“御医说你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孩,故而朕没有取女孩名。” 王沅顿时感到一阵委屈,眼圈都红了,李湛口口声声都是男孩,若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个女孩他就不疼爱了么?孕妇情绪起伏大,王沅心里难过的要命。 李湛忙哄道:“朕一言九鼎,说是男孩就是男孩,你就放心好了。” 王沅生气,“若真由着陛下决定,宫里怎么会有四个公主。陛下,人人都是有母亲的!” 李湛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继续哄:“是朕不对,朕一样都喜欢女孩子,如果你生了女儿,朕给她起名徽瑜。” 王沅还是不高兴,泫然欲滴,“她捡了别人的名字……” 最后,李湛不得不保证,回去一定想一个最好听、最特别的女孩名字,王沅这才破涕为笑。 其间王淑也进宫看过王沅一次,还带来了她常用的两个稳婆,道:“她们是极有经验的,我生了三个,全靠这他们。宫里虽然也好的用,但留下她们有备无患。” 到了十二月,王沅的肚子有了下坠的感觉,应该是这孩子迫不及待地咬出来了。天寒地冻,她不再去院里里散步,就扶着采青在屋子里走动,到了年末的最后一天,想不到这孩子还没有出来。 采青与鼠尾纷纷道:“小殿下估计是挑着好时辰出身呢。老人们常说,生在元月初一的孩子是有大福气的。” 越是临产,王沅对孩子的要求越少,之前想得什么要漂亮、聪慧,现在全没了,唯一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生下来她就知足了。 半夜时分,她感觉身下一阵温热,忙喊采青。采青点上灯,查看了一番,道:“是羊水破了,娘娘,您要生产了。” 王沅这会儿反倒镇定下来,吩咐道:“你去叫稳婆与御医,让鼠尾去南薰殿把公孙婕妤请过来,然后才让张山去给陛下与皇后报信,也去昭阳殿给宸妃报个信,毕竟现在是宸妃管事。” 采青一一答应下来,按照她的吩咐办妥各项事情。 公孙柔嘉很快赶过来,握着王沅的手,替她擦汗,柔声说:“沅儿,你安心生产,其他的我都替你看你。” 王沅这才安心,身上一阵阵的疼痛袭来,稳婆们在她身边说着话安抚她,王沅疼地脸色发青,额头上虚汗直冒。 宸妃匆匆赶过来,进屋看了看王沅,想想自己生徽琰的情景,安慰王沅道:“刚开始是有些疼,之后会好一些。王昭容,你放轻松些,肯定能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 王沅忍着疼,笑道:“多谢您,妾知道了。” 宸妃探望过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坐镇明光殿。随后李湛也过来了明光殿,王沅看到李湛,捏着李湛的手说:“陛下,生孩子可真疼。” 李湛反握住她的手,“朕都知道,以后朕会好好待你。” 两人情意绵绵说着话,被稳婆打断了,“陛下,娘娘就快生了,产房见血,不吉利,您还是出去等吧。” 李湛站起身来,道:“朕不离开,就在外面等着。” 疼痛仿佛要把王沅撕裂,在这种刻骨的痛中,她终于生下了孩子。稳婆把孩子包裹好,笑着对她说:“恭喜娘娘,喜得小公主。” 侍女们将产房收拾一番,李湛走了进来,王沅虚弱地说道:“陛下,是个小公主。” 李湛愣了一下,抱住孩子,孩子哇哇大哭,伸出小小的拳头不客气地捣在他的脸上。 刚出生的孩子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李湛笑道:“看来我们李家要出一个女将军了。” 王沅还心心念着女儿的名字,拿眼睛瞅着李湛,李湛明白她的意思,道:“君者,尊也,就叫她徽君吧。”   ☆、第 72 章 72 第 72 章 王沅很喜欢这个名字, 对女儿说:“乖孩子, 你以后就叫徽君了。” 徽君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 李湛把她交给乳娘抱下去喂奶。强撑着一股气看完女儿,这会儿王沅已经疲惫之极, 李湛用手在她的额头上轻抚了下,道:“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嗯。”王沅乖乖地闭上眼睛。 李湛与冯宸妃结伴离开了明光殿。王沅又睁开眼睛, 公孙柔嘉走进来,笑道:“我还在呢, 刚才去看乳娘给徽君喂奶,叮嘱了乳娘一些事情。” “我好饿,饿得睡不着。”王沅可怜兮兮地说。 金珠端着碗走进来,“娘娘, 奴婢们早就预备好了,这个熬了半宿的黄豆猪脚汤, 来,您趁热吃。” 乳白色的汤汁,猪脚炖得酥烂,王沅胃口大开, 连肉带着汤汁,吃了个一干二净。鼠尾端来水服侍她梳洗后, 又重新躺下来, 沉沉地睡了过去。 公孙柔嘉替她掖好被子,然后让鼠尾在这屋里守着。采青带着乳母走过来, 请示她:“公孙婕妤,五公主喝过奶了,现在睡着了,要不要把五公主放在我们娘娘的屋子里?” 公孙柔嘉想了下,道:“刚出生的小孩子睡会儿就要醒,免得吵到你们娘娘休息了,就放在隔壁的屋子,待你们娘娘醒了,再立刻抱过去就可以了。” “嗯,还是您考虑的周到。”采青恭维道。 公孙柔嘉笑道:“我跟你们娘娘之间向来不说这些虚话,我这就回南薰殿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可遣人过去找我。” “奴婢知道了。” 采青将公孙柔嘉送出去,看着她与粟米的身影远去,才转身进了殿。 翌日,王沅睡饱了醒过来,揉揉眼睛,喊了一声:“鼠尾。” 鼠尾惊喜地说:“娘娘,您可算是醒了,您睡了足足六七个时辰,现在是未时。”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奴婢们很担心,把公孙婕妤请过来,然后婕妤让人去请了御医过来,御医说您只是累着了,大家才放心下来。” “辛苦你们了。”鼠尾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在床上支起一个小桌子,金桂端着吃食进来。 采青带着乳娘进来,王沅一见到女儿,就忘了吃饭,伸手,“快,把徽君给我抱抱。” 采青劝道:“娘娘,您还是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抱五公主。” 王沅匆匆吃完饭,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女儿抱在怀里,看着闭着眼睛睡觉的女儿,她心里一阵激荡,从此在这个后宫,她终于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李湛也过来看她,抱了一会儿徽君,然后说:“朕打算封徽君为永嘉公主,你看怎么样?” 王沅十分开心,徽君的三个姐姐都有了正式的封号与汤沐邑,她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落在别人后面,“妾替徽君多谢陛下。” 李湛看着女儿,道:“她是朕的女儿,朕自然要好好替她打算。” 王沅想起了张充容,决定卖她个人情,于是说:“陛下,如今徽君有四个姐姐,只剩下三公主没有封号,陛下不如一并封了三公主,这样以后她们姐妹们相处起来更加和睦。” “你说的是,朕本想着封徽妘,只是进来事情多,一时之间给忘记了,幸好你提及了。” …… 椒房殿。余蕴秀挺着肚子,扶着满珠的胳膊在屋里走动。满珠说着恭维话,“娘娘,奴婢看您这肚子圆圆的,与怀太子殿下那时一模一样,这回呀,肯定又是个小殿下。” “但愿如此。”余蕴秀缓缓地坐在榻上,“只顼儿一个太单薄了,有个同胞兄弟才好。” “是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娘娘,您以后只等着享福。”满珠笑盈盈地说。 二公主蹬蹬跑进来,就要往余蕴秀身上扑,满珠忙去拦,好声好气地说:“公主,娘娘怀孕了,现在抱不了您,来,奴婢抱着您坐在娘娘边上好吗?” 二公主伸手就去推满珠,不满道:“我就要母后抱,母后你抱我嘛!” 余蕴秀只能轻轻搂着她,二公主很委屈,人人都跟她说母后又有了小弟弟,所以不能抱她,小弟弟真是个讨厌鬼。 她仰着头问道:“母后,小弟弟是在你的肚子里面吗?” “是呀,再过几个月,他就能出来跟你玩了,鸾儿,你高兴吗?” 二公主嘟着嘴巴,啪的一巴掌,拍在余蕴秀的肚皮上,“我才不高兴呢,我讨厌他,就是因为他,母后才不跟我玩!” 她这一巴掌把椒房殿里的人都吓坏了,满珠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要不奴婢们去请御医来看看?” 二公主眼圈红红,瞪着余蕴秀,她哪里舍得责备女儿,忙说:“本宫没事,不必兴师动众。”然后把二公主搂在怀里,哄她:“就算娘再生个小弟弟,也一样最疼爱你,比你太子哥哥都疼爱你。”二公主这才展颜。 这时,宝珠进来禀告:“娘娘,陛下往椒房殿过来了。” 二公主高兴起来,“父皇来了!” 李湛进屋后,把二公主抱在怀里,二公主搂着他的脖子。李湛很爱这个女儿,把她往空中举了举,逗得二公主咯咯直笑。 余蕴秀看着这两父女,无奈道:“陛下,鸾儿就是您宠坏的。” 李湛毫不在意,“女孩嘛,怎么宠都不为过,是不是,鸾儿?” “嗯!”二公主得意地瞅着母亲。 李湛将二公主放在膝盖上坐着,问余蕴秀:“你这肚子已经六个月了,身子怎么样?” 余蕴秀道:“身子还好,御医每日都有请平安脉。” “那就好。” 余蕴秀关切地问起王沅的情况来,“妾因着身子不适,故而没有亲自去探望王昭容,她的情况还好吧?” 李湛道:“你好好休养就行,宸妃去了明光殿坐镇,王昭容一切都好。” “真是多亏了宸妃,那么妾就放心了。” 李湛逗徽鸾玩,道:“我们鸾儿又多了个五妹妹。” 徽鸾虽然才两岁,但很会看人眼色,在李湛面前明显比余蕴秀面前乖了许多,她天真地扳着手指算:“一、二、三,鸾儿现在有三个妹妹。” 李湛道:“朕给小五起名叫做徽君,这妮子很蛮呀,朕才稍稍有些遗憾她不是男孩子,她就一拳头捣过来了,一点亏都不肯吃。” 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却笑意满满,余蕴秀心里泛酸,强忍着说道:“看来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这时,宝珠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来,“娘娘,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余蕴秀闻着药味,胃里顿时就开始翻江倒海,干呕了一阵子,硬撑着把一碗药都喝了进去。 李湛见她如此艰难,叹气道:“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让他母亲吃了多少苦头!蕴秀,生了这个,咱们至少两年内先不要孩子了。” 余蕴秀想说什么,胃里又开始恶心起来,喝了一杯蜜水才压下去。她勉强笑道:“妾不觉得苦,只是想起怀顼儿、鸾儿时,母亲都陪着妾,如今却阴阳相隔。” 她洒下几滴泪来。 李湛想宽慰她,“那朕下旨让你妹妹与弟妹进宫来陪伴你几日。” “真的可以吗,朝臣,大将军不会说什么吗?” “这是后宫之事,他们管不到这上面上。”李湛道。 “嗯。”余蕴秀喜极而泣,“妾真的好想家人,多谢陛下。”她此举同时也是试探李湛对余家人的态度,现在他不禁止余家进宫,那么余家的复起是有指望了。 临到要离开椒房殿时,李湛才想起一件事来,“皇后,朕打算册封徽妘为安乐公主,徽君为永嘉公主。” 余蕴秀看了徽鸾一眼,笑道:“女孩儿就该娇养,挺好的。” 有了李湛的旨意,余蕴秀立刻让人去传旨,宣二妹余卫儿与两个弟妹进宫。 次日,余卫儿与嫂子秦氏、公孙氏一同进宫,在宫门处正好遇见进宫探望女儿的齐夫人。公孙氏是知礼之人,上前给齐夫人施礼,余卫儿与秦氏站着不动。 齐夫人叫了一声公孙氏的乳名,“是莲儿呀,近来可好?” 公孙莲恭敬地说:“托伯母的福,妾一向都还好。” 齐夫人点点头,叹了一声,“好好的孩子,可惜了。下次见到你母亲,替我带个好。” “诺。”公孙莲道。 齐夫人上了昭阳殿派来的撵车,扬长而去。秦氏走过来拉拉公孙莲的袖子,埋怨道:“你搭理她做什么,要不是他们冯家,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公孙莲淡淡地说:“齐夫人与我娘家是通家之好,从小看着我长大,我看着长辈若不行礼,这像什么话!” 秦氏斥责道:“说的冠冕堂皇,看我不告诉皇后娘娘与二弟去。” “那就请嫂子去说。”公孙莲浑不在意。 余卫儿忙打圆场,“两位嫂嫂,娘娘还等着咱们,快走吧。”   ☆、第 73 章 73 第 73 章 齐夫人来到昭阳殿, 侍女们忙替她把大毛披风解下来。她径直进了暖阁, 一股热气袭来, 感慨道:“还是这宫里好,昭阳殿冬暖夏凉, 也不知道是怎么建的。” 冯宸妃道:“父亲那儿不是有昭阳殿的图纸吗?仿照着建就行了,只是规格别超过宫里。” 齐夫人道:“建了,但却还是没有昭阳殿好。” 昭阳殿是历代宠妃住的地方, 除了规模略小于椒房殿,论起精致华美来, 在这掖庭是独一份的。 齐夫人抱起四公主,在手上掂了掂,“几日不见,这小妮子又长大了, 重了不少。” 半岁大的四公主以为外祖母在跟她玩,格格笑着, 齐夫人道:“徽琰长得可真像你小时候,这日子过得太快了,仿佛昨日你还像徽琰这么小,被我我抱在怀里, 现在你居然也是孩子娘了,我也老了。” 冯宸妃从母亲手中接过女儿, 劝道:“生老病死, 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您还是看开些。” “你这丫头!”齐夫人嗔道, “要是我当着你嫂子的面说这话,你嫂子肯定会说,母亲还年轻,精神抖擞。” “娘,我们是亲母女,难道你情愿女儿说这些话来敷衍你吗?”冯宸妃微微蹙眉。 齐夫人拿她没辙,“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小冤家,都不贴心,还要让人时时刻刻为你操心,我……” 冯宸妃小声道:“娘,徽琰要睡了。”齐夫人及时住了嘴,看着她哄徽琰睡觉。 女儿睡着后,冯宸妃交给了乳娘,然后才有功夫坐下来陪着母亲叙话。 齐夫人把在宫门口遇见余家人的事情给女儿说了,“余家人又开始蹦跶起来了,都是你父亲心软,当初就该借着那事让陛下废了皇后。” 从知道皇后的母亲与妹子谋划着行祝诅之术时,齐夫人就知道机会来了,她在背后做那些事,最终的目的就是彻底铲除余家,这个余家当然包含皇后余蕴秀,至于太子她丝毫不担心,皇后都被废除了,太子的地位自然会保不住。可是陛下亲自来冯家探病,与大将军密谈了半日,最后的结果是陆家满门抄斩以及赐死皇后之父母。完全没有达到她的预期,齐夫人很失望。 冯宸妃却隐隐有些明白,一则是自己的分量不够,而且皇后没有直接参与,断然不可能因为自己这个嫔妃斩了皇后的全族人,二则,也是最重要的,陛下执政六年,在朝堂上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有了威望。所以陛下亲自去探病,父亲只能借着台阶下坡。太宗皇帝对父亲恩重如山,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能葬在茂陵,与太宗皇帝君臣相伴。他已经废了一个皇帝了,不可能再废除李湛,不然他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死后再无颜面去见太宗皇帝。 齐夫人寻思道:“如今两家已经彻底撕破了面子,看来还是要再寻了一个法子。” “千万不要,”冯清芬急道,“娘,您不要贸然行事,一定要与父亲商议。” 齐夫人嗤笑道:“女儿,你就别天真了,皇后娘家先挑事,不然为娘也不会出手。你想安稳地过日子,也不看看人家肯不肯。你读的书比你娘多,那为娘就问问你,知道人彘旧事吗?” 冯清芬脸色刷得变白,身上冒出一阵冷汗来。人彘旧事是发生在本朝的事情,高祖登基之后,极为宠爱戚夫人,冷落原配吕皇后,戚氏想以其子取代吕后子,为吕后所记恨。待高祖薨世,吕后将戚氏制成人彘,并毒死戚氏之子。 看女儿被吓着了,齐夫人忙揽住她,“芬儿,不怕,有你父亲跟我在,不会让你落在戚氏的下场。只是你须要记住,就算冯氏不与余氏争了,但皇后的父母、妹妹都死了,焉知她不想报仇?你想想徽琰吧,若是日后皇后做了主,她一句话就能把徽琰嫁去匈奴和亲。你父亲也老了,帮不了你几年了,你要自己立起来。” 冯宸妃一向都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悠然自得,齐夫人突然把这表面的平和撕开给她看,她虽然能明白,但是很难接受。 齐夫人知道不能逼她太过,于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要好好想清楚。娘去宣室殿看看丽华去。” 冯宸妃抬起头,看着母亲说:“丽华不太喜欢我们去宣室殿打扰她。” 齐夫人笑了笑,“她好歹是半个冯家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那我今儿要偏偏要见她。芬儿,你先歇着,娘去去就回来。” 椒房殿里此刻气氛也不好。秦氏哭穷,“陛下把食邑收回去,家里现在只是空架子,娘娘,您要心疼弟弟与侄子们呀。” 所谓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自余蕴秀被封为皇后之后,余家水涨船高,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现在陛下虽然又给了关内侯的爵位,但余家之前享受的食邑供给全没了,这日子可不就开始难过。 余蕴秀烦心,但还是吩咐满珠去她的私库拿些银两给秦氏带回去。秦氏讨到了好处,心满意足,不再诉苦。 余卫儿一脸愁苦,余蕴秀问妹妹,“卫儿,可是夫家给你气受了?”这个妹妹老实得很,有时候受了欺负也都埋在心里。 余卫儿摇摇头,道:“夫君没有给我气受。”只是不搭理她,就当家里没她这个人罢了。 余蕴秀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操她的心,叮嘱她们,“这些日子安分守己,只要有太子在,咱们余家肯定会复起。” 然后又郑重的对公孙莲说:“二弟妹,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余家的人,余家好你才能好。平时你多多回娘家,与娘家人联络感情,若是有什么事情及时告知我。” 御史大夫公孙敬与冯熙同为辅政大臣,冯熙的举动,公孙敬肯定会有所察觉,只希望公孙家能站余家这边吧。 公孙莲柔顺地答道:“妾知道了。”但在心里却笑余蕴秀的天真,自己的父亲只会左右逢源,绝不会因为女儿嫁给了余家,就会站在余家这边。 余蕴秀见她痛快地答应下来也就没说什么了。 …… 生了孩子后,按照稳婆的说法是不能洗澡、不能见风,要在屋里老老实实坐月子。李湛时常过来明光殿看望王沅,王沅决不允许身上有酸臭味,让人把屋里放在炭盆,烘得暖暖和和,然后擦拭身体,洗头发。 采青与鼠尾劝了又劝,王沅振振有词,“我等嫔妃就是以色侍人,不把自己捯饬好怎么见陛下?”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她痛痛快快地梳洗打扮,对着铜镜仔细看了又看,问道:“我现在的样子与生徽君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采青与鼠尾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齐声回道:“娘娘,您更好看了。” 王沅满意了,放在靶镜,道:“走吧,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 照例是顺路去南薰殿,然后与公孙柔嘉一同去椒房殿。天气冷,两人都坐上了肩舆,王沅说起五公主的趣事来,公孙柔嘉听着十分高兴。 到了椒房殿,给皇后行过礼之后,余蕴秀道:“本宫月份大了,精力不济,暂停三个月请安。”众嫔妃答应下来。 程婕妤关切询问皇后的身子,张充容则对王沅说:“你坐月子期间,未免你换衣麻烦,我便没有去瞧你,现在给你赔罪。” 王沅摆摆手,“不过是小事,你有这份心意就好。” 张充容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产后的经验比较足,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王沅听。 王沅向她道谢,张充容恳切地说:“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我们妘儿的事情多谢你了,我现在不得宠,见不着陛下几面,幸好你向陛下提及妘儿的事情,不然我们妘儿在姐姐妹妹间就没什么颜面了。” 王沅诧异:“这事儿你如何知道的?” “那日我与公孙婕妤叙话,公孙婕妤无意中说出来的,我这才知道是你替我们妘儿说了话,多谢你。” 王沅忙道:“你太客气了。” 余蕴秀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很容易就疲惫了,她正要让众人都散去,冯宸妃突然起身道:“皇后娘娘,妾有事要禀奏您。” 余蕴秀道:“宸妃有何事?” 冯宸妃道:“陛下登基已有七年,然子嗣不丰,妾提议遴选家人子以充沛后宫,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道:“此事还需要请奏陛下,待陛下同意后再施行。” 冯宸妃微微一笑,“那就按娘娘说的办。” 后宫选充新人这是常有的事情,胡端娘坐不出了,出了椒房殿,就说:“好好的,怎么突然选妃起来?” 林宝瑟惴惴不安,“怎么办,胡姐姐,这新人入宫,我们该怎么办呀?” 张充容早已失宠,新人入宫对她没啥影响,她呵呵一笑,道:“还能怎么办,日子照常过呀!”   ☆、第 74 章(捉虫) 74 第 74 章(捉虫) 张充容为了表示对王沅的感谢, 吩咐杨花去库房拿了很多上好的人参燕窝。杨花整理了一包出来, 道:“娘娘, 咱们库房统共就这些了,您还是给自己留一点吧。” 张充容道:“本来就没多少, 不用给我留了,都包起来送到明光殿。王昭容对徽妘有大恩,区区这点子东西哪里能够报答她的恩情。” 柳絮替她穿上裘衣, 张充容再看看躺在乳娘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 道:“咱们走吧。” 来到明光殿,采青将张充容一行人迎了进来,王沅道:“贵客上门了,鼠尾, 上好茶。” 两人在暖阁的榻上坐下,张充容靠在榻上, 懒懒地说:“绿茶什么的我都喝不惯,给我来一杯杏仁茶。” “奴婢知道了。”鼠尾应了,便下去准备杏仁茶。 张充容指着那包人参燕窝,说:“我知道你不差这个, 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吧, 正好你刚生产完, 也需要补补。” 王沅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咳,”张充容有些不好意思, “你对我们妘儿的大恩,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若有驱使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王沅并不指望她报答什么,她只是顺手之劳而已,于是道:“我没有图你报答的意思,你倒是多想了。” 张充容表情却十分认真,“我是说真的,算了,我自己记得就行。” 三公主在榻上翻来滚去,王沅看着好玩,拿出小金铃晃晃,叮叮当当的声音吸引了三公主,三公主调转方向,往王沅这边爬过来。 她的手脚十分有力气,很快就爬到王沅身边,王沅把她抱起来,道:“还是孩子大些好玩,徽君现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都没空理我这个娘亲。” 张充容道:“只愁生,不愁养。小孩子见风就长,很快的,估计到时候,你又该说,哎呀,怎么长得这么快,转眼就要嫁人了。” 王沅被她逗笑了,“你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 两人说笑之间,金桂进来道:“娘娘,昭阳殿的茜草姑娘过来了,说是宸妃娘娘有事情。” 王沅与张充容互视一眼,心中纳闷,这宸妃突然遣人来是有什么事。茜草进来行过礼后,道:“昭容娘娘、充容娘娘,我们娘娘请您二位去昭阳殿商议遴选家人子的事情。” 原来这事,两人放下心来,道:“你先回了宸妃娘娘,我等随后就到。” “诺。”茜草又施了个礼,慢慢地退出了屋子。 遴选家人子的事情李湛已经同意了,皇后身怀六甲,所以这事就由宸妃主持,却偏偏把她们拉进去,王沅心里一阵疑惑,直接问道:“张姐姐,你跟宸妃关系向来不错,宸妃这是什么意思?” 张充容苦笑一声,“我父亲是大将军的部下,前些年我确实一直都贴着宸妃,但只从那件事闹开了后,宸妃就不肯再搭理我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情况。” 王沅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去一趟昭阳殿吧。” 昭阳殿,宸妃坐在主位,道:“遴选家人子的事情,本宫已经吩咐了少府去筹办。陛下的意思是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只从长安附近地区采选家世清白的女子。届时,家人子进宫,还请两位与我一同甄选,你们意下如何?” 王沅与张充容当然只能答应下来。宸妃今日格外可亲,说完了这事,又说:“待天气暖和了,让徽妘、徽琰、徽君姐妹三个一起玩,这样姐妹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好些。” 最后还留着王沅与张充容两人吃饭,又赠送了好几匹华丽的布匹。 从昭阳殿出来,张充容道:“宸妃这人我了解,性格高傲,心思单纯,看来她是真心要有意结交我们。”毕竟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与宸妃,就属王沅与她的分位最高。 可宸妃平时都是超然与众人之外,突然结交,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心思不纯,王沅皱眉思索。 张充容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等就是小鱼小虾,宸妃还看不在眼里,只有那一位,才是她真正的对手。” 少府的办事效率极高,只用了一个月,就选送了十名女子进宫,都安排住进了长信宫。 以前的选秀最后一轮是由画师为众女子画像,供给帝后二人选择,但其实画像大多数时候看不出妍媸来,于是宸妃决定,亲自去长信宫挑选。 王沅踏入长信殿的那一刻有些微感慨,始元四年,她初入宫时,就是住在长信殿,而且还住了半年时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谓非常熟悉。 长信宫的主管太监恭恭敬敬地说:“三位娘娘,采女们都在外候着了,是否现在就传她们觐见?” 冯宸妃道:“传吧。” 十位身着宫装的采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跪拜,“参见众位娘娘!” 冯宸妃道:“平身吧。” 张充容夸张地说:“哎呀,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王沅则仔细打量殿中站立的众位女子,俱是华信年华,鲜嫩嫩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儿,心中不免感叹,难怪世间男子都向往着建功立业,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享受这如花美眷,李湛可真是好福气呀。 张充容道:“宸妃娘娘,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宸妃点点头,张充容接着说:“那就开始吧,从左往右,一个个来,先自我介绍一番,有什么才艺想要表演也行。”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既然是选妃子,那么自然要有拿得出手的,吹拉弹唱歌舞总要会一样,这样才能更好的服侍帝王。 第一名女子站出列来,落落大方地说:“妾姓周,名若华,今年十七岁,长陵邑人士。” 张充容笑道:“王妹妹,这位周姑娘与你是老乡。” 王沅道:“这次遴选就在长安附近,左不过就是那些地方。” 周若华举止大方,斯文有礼,擅长刺绣,拿出一副精美的刺绣图出来,王沅等人传看,连见多识广地宸妃都赞道:“不错,比宫里的绣娘要强。” 不过三人很有默契地把周若华排除了,她这太端庄了,可不像个嫔妃。后面的几个女子,有人弹了古琴,还有人跳了一段水袖舞。到了最后一人,她出了列,先福了福身,才说:“妾何氏,单名一个芳字,妾作了一幅画,请众位贵人赏看。” 自有小太监将她的画呈上来,画卷在众人面面缓缓展开,原来是一副水墨山水图,浓淡适宜,远景近景交融,意境悠远。 王沅对她的画很感兴趣,就想看看作画的女子长相如何,但这何氏却一直低着头,只能看清她的下巴。 王沅道:“何氏,你将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何芳抬起头来,入眼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五官都不错,但集中在一张脸上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其实何芳长相倒也清秀,只是跟其他几名容貌美丽的女子放在一起看,把她衬得暗淡无光。 张充容噗嗤一笑,“哎呦,少府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何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几个采女掩袖而笑。王沅对张充容使了个眼色,她才闭了嘴巴。 冯宸妃摆摆手,示意人将这些采女都带下来,然后问道:“你们觉得哪几个还不错?” 张充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下就说:“妾觉得常氏还不错,身段好,舞跳得也好,陛下定然会喜欢。” 常氏刚才跳了一段舞,那细细的腰肢扭得飞快,一双丹凤眼,妩媚极了。宸妃想了想,道:“那就常氏吧。王昭容呢?” 王沅不知怎么心里一动,想起何芳刚才那羞怯的样子,脱口而出:“何氏不错,画得一手好画,陛下也是爱画之人。” 宸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样,道:“何氏可以。本宫这边就定严氏吧。” 严氏是标准的小家碧玉,厚厚的刘海,纯净的眼神,很是质朴。王沅对这个严氏也颇有印象,而且这严氏身上总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三人商议就定下常氏、何氏、严氏三人,其他七名采女则赐金还家。 事毕,王沅与张充容结伴回去。张充容笑话她,“你怎么就把那何氏选出来了,何氏在那十人之中,最是其貌不扬。陛下的妃子只会越来越多,我真心劝你一句,不要看太重。皇后就是把这些看得太重了,所以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王沅重新打量张充容,“原来你心性竟然这么舒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刚进宫时,也曾经痴心妄想过,后来嘛,慢慢就想通了。”张充容解释道。 王沅点点头,“我明白。” “那你为何要选何氏?”张充容不死心地追问。 王沅只能说:“或许是刚才头脑发昏随便就选了,反正咱选的三人各具特色,总有陛下喜欢的。” 张充容道:“说的也是,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严氏挺像一个人的?” 王沅茅塞顿开,严氏像皇后,不是外貌像,而是气质像,外表质朴纯洁,很像余蕴秀未进宫时的样子。   ☆、第 75 章 75 第 75 章 王沅回到明光殿, 鼠尾从殿里迎出来, 扶着她的胳膊, 道:“公孙婕妤来看您了,现下正在暖阁跟五公主玩儿。” “你们瞧瞧, 这哪里是来看我,分明就是看徽君的,”王沅笑着对她们说。 公孙柔嘉听见声音从暖阁走出来, 伸手在她的脸颊上刮了下,“这还是做娘亲的人, 怎么跟自家闺女争风吃醋起来!” 采青、鼠尾等人捂着嘴巴偷笑,王沅挥挥手,赶她们出去,“去去, 该干嘛干嘛去!”两人笑嘻嘻地跑了。 两人进了暖阁,五公主的眼睛就盯在王沅身上, 伸出双手,王沅抱住她,公孙柔嘉反而有些吃味了,“我日日都来看望她, 这小家伙还是更加亲近亲娘。”话虽如此,她看五公主的眼睛温柔极了。 王沅把女儿放在榻上, 道:“她还小呢, 等再大一点,一定会知道你对她的好。” 公孙柔嘉轻轻抚摸五公主的头, 问道:“今日去长信宫,结果如何?” 王沅也正要跟她说这事,“共选了三名家人子,宸妃、张充容与我各选了一名。” 她把这三人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宸妃选的严氏,神似皇后,尤其是少女时期的皇后。我家与余家是邻居,小时候曾经见过皇后,严氏与当年的皇后非常神似。” 公孙柔嘉道:“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了,更何况宸妃根本就不是兔子。余家做事欠缺考虑,看来即使是陆家灭门,皇后之父母被赐死,冯家或者说是齐夫人仍然没有消气。” 王沅心有戚戚,“我曾听说,陛下继位伊始,冯大将军上奏要还政于君,但陛下拒绝了,并在朝堂上宣布,政事必须先报请冯大将军。这些年过去了,朝堂上的事情陛下仍然事无巨细都要与冯大将军商议。陛下对待冯氏尚且如此,余家竟然拔冯氏之逆鳞,后果可想而已。” “皇后进宫之初,处处谨言慎行,待冯氏亲厚恭敬,但自从大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及陛下大肆赏封余氏一族后,皇后与余氏就不再隐忍。其实说来说去,陛下要是不那么急着封太子与余家,现在也不会有这个后果。”公孙柔嘉说。 王沅却不认同这个看法,“早日册封太子有利于国朝稳定,只是陛下大概没有想到余家如此不堪。” “我等后宫妇人,先就只看后宫罢了,这胜负马上就要揭晓了。”公孙柔嘉一面把五公主抱在怀里,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是呀,我也非常好奇呢。”王沅笑着拿着拨浪鼓去逗女儿玩,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 既然三名家人子已经选出,冯宸妃亲自写了折子,请奏皇后为这三人请封。兰草在旁边磨墨,看了几眼,笑道:“这三名家人子遇上了娘娘这样的善心人可算是撞了大运。” “此话何解?”冯宸妃搁下笔,揉揉了手腕。 兰草道:“始元四年王昭容、胡婕妤等人进宫时,在长信宫挨了大半年,才得到赐封。可这三人呢,这才进宫多久呀,现如今马上就要有名分了。所以,奴婢才说娘娘是个好人。” 冯宸妃被她的话逗笑了,“傻丫头,这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哪有什么好人。压着她们几个有什么用,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趁早把事情办完了,这陛下与皇后才好记我的功,是不是?” “是啊,您这一阵子是辛苦了,陛下确实要好好记您的功。”兰草顺着她的话说。 宸妃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还是没什么心思,不过这样也好,她摇摇头,道:“替我把折子收起来,然后传肩舆,咱们去一趟椒房殿。” 余蕴秀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大了,她身子弱,这段时间听了御医的嘱咐,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养胎。宝珠来报,说是宸妃过来了,她忙坐起来,道:“快服侍本宫穿衣。” 宝珠替她拾掇好,余蕴秀对着镜子看见自己蜡黄浮肿的面容,再想想宸妃清丽的样子,不愿在宸妃面前落了下风,于是道:“这妆容太淡了,看着不精神,你给本宫施浓些。” 宝珠只能替她洗干净面容,重新施得浓些,余蕴秀这才满意,扶着她的手去了大殿。 宸妃本来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见皇后进来后,立刻站起来,行了个大礼,“妾参见皇后娘娘。” 余蕴秀笑道:“平身,坐吧。” 宸妃依言坐下来,道:“遴选家人子的事情已经完毕,妾有事请奏娘娘。”兰草立刻就上前将折子递给了宝珠。宝珠展开来,呈给皇后看。 余蕴秀看了看,道:“宸妃你办得很好,这三人先封为宝林,住大同殿,安排的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 宸妃道:“还请娘娘盖上皇后玉印。” 皇后点点头,将折子递给宝珠,吩咐道:“拿去让满珠盖上玉印,然后再派人去传旨。” “诺。”满珠答道。 三位宝林先后承宠,很快就能看出来谁更得李湛的喜爱。妩媚多情的常宝林、画艺出色的何宝林都比不过严氏。李湛一连招幸严氏三日,同时晋封严氏为美人。而之前除了皇后与宸妃之外,再无人能享受这个待遇,一时之间,严氏成为了宫里的大红人。 张山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王沅,“据说陛下赏赐了很多华缎珠翠给严美人,但严美人都再三推荐,还说她无寸功,能晋升到美人已经非常不安了,请陛下不要再赏赐她。严美人与同殿住的常宝林、何宝林相处的也非常好,把陛下赏赐给她的东西分给两人,严美人日常织布裁衣,陛下知道了十分欢喜。” 这个严美人真是像曾经的皇后,这么个宝贵人儿真亏了冯宸妃能找出来。王沅不禁感叹,若是曾经的宸妃不沉迷老庄,万事看得太开,估计这后宫早就是她的天下了,手段了得,余蕴秀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徽君大一点了,在榻上学着翻身,王沅不让乳娘去帮她,看着她艰难地翻身,结果翻了一半,卡住了,身子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王沅看着哈哈大笑。 徽君扁扁嘴,哇的一声,哭起来。王沅忙把她翻过来,抱在怀里哄道:“徽君别哭,娘亲逗你玩儿呢。”然而女儿仍然嚎哭不止。 李湛走进来,从她怀里接过徽君,轻轻摇晃,很快她就不哭了。王沅看得很惊异,“陛下,您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李湛得意地说道:“鸾儿小时候也爱哭,朕常常抱着她哄,所以朕对于哄孩子很有一套,知道怎么抱着小孩儿才会舒服。” 王沅“哦”了一声,李湛开玩笑说:“朕刚才看你把君儿当做一个小玩意儿了,你小心她记仇哟。” “她还这么小,怎么记得?而且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皮袄,只会心疼母亲十月怀她之苦,更加爱惜母亲。”王沅振振有词地反驳。 李湛不与她争辩这个,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那何氏是你选的?” 何氏?王沅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芳,于是道:“对呀,她画的一手好画,比宫里那些画师强多了,怎么样,陛下,您喜欢吗?” 李湛看她一点也不心虚的模样,反而笑了,“也亏得你能选出个何氏。” “那何氏虽然相貌平平,但我想着陛下不是爱色之人,故而就选了个才女。再说了,要论美色,张充容选的常氏美艳无双。这三人各具特色,任君采撷呀。” 反正王沅一阵反驳,李湛都被她弄得没话说了,低声笑道:“朕还以为你不愿意为朕选个美人,只是出于私心作怪,这样看来,你全部都是为朕好。” “那当然!”王沅下巴一扬。 李湛突然变了脸色,道:“王氏,你以为朕就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 王沅愣住了,没想到他会一秒变了脸色,她并不太害怕,从王奉光的说法,以及与李湛相处来看,他绝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她正待说话,突然李湛怀里的徽君举起小手一巴掌拍在李湛的额头上,拍了一下不够,还准备拍第二下。 李湛忙捉住女儿的小手,耐心地教她:“君儿,你不可这么闹父皇。” 王沅笑出声来,“陛下,这是女儿见你欺负我,保护我这个娘亲呢。” 李湛很无奈,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住王沅,然后看着女儿的眼睛说:“君儿乖,父皇肯定会对你母亲好,你是女孩子,要斯文些,可不能再动手了。” 王沅靠在他肩上,握着女儿的小手,笑道:“好君儿,真是娘亲的好孩子。” 三人温馨地凑在一起,采青突然在门外说:“陛下,张让公公求见您。” “知道了。”李湛道,然后将徽君放在王沅的怀里,“朕先走了。” 王沅拉住他的袖子,李湛拍拍她的手,道:“明日再来看你与徽君。”王沅这才松了手。 张让在李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李湛神色一变,匆匆离开了明光殿。   ☆、第 76 章(修) 76 第 76 章(修) 进了四月, 天气渐渐暖和, 皇后觉得身子好些了, 由着满珠扶着在椒房殿后院慢慢地散步,突然想起新入宫的三位新人来, “本宫还未见过这几位新人,该找机会见见她们,让宫里的姐妹相识一下。” 满珠道:“这三人之中严美人最得宠, 侍寝后陛下立刻就晋封她了。” 皇后道:“想来严氏一定是国色天香吧。” 满珠想了想,道:“奴婢远远地见过她们, 若是论起美貌来,严美人不及常宝林的三分之一,也许她又什么特别之处吧,奴婢离得远, 没太看得清楚。” 见皇后蹙着眉头,她劝道:“娘娘, 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一直都看在眼里,您心里只有陛下,陛下也是对您极好的, 真正把您放在心坎上疼惜,至于其他人, 那就是尝个鲜。您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 好好保养自己,到时候生出个小殿下来, 陛下岂不是更高兴,两两位少爷也能早日回长安。” 满珠口中的少爷指的是余蕴秀的两个兄弟,余嘉、余寿,原本担任校尉,后来祝诅之祸发生后,李湛为了让他们避风头,将他们派出长安去修自己的陵墓。 想起两个弟弟来,余蕴秀叹道:“本宫现在只希望他们能挣点气,好好的把杜陵给修好,陛下能早日让他们回来。顼儿渐渐大了,也须要外家在朝辅助。” 满珠道:“两位少爷临出发前,您再三叮嘱他们,少爷们自来都尊敬您,肯定会好好办事,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这时,宝珠走过来,说:“娘娘,安胎药端过来了,您该喝药了。” 余蕴秀摸摸自己的肚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进来室内,把眼睛一闭,将一大碗药灌进肚子里。宝珠忙拿蜜水递给她,她忍着恶心,喝了几口蜜水,这才将安胎药的苦味压了下去。 然后吩咐道:“宝珠,你去各殿传话,椒房殿里的牡丹花开得正好,请她们明日过来赏花,顺便见见新姐妹。” “诺。”宝珠答应下来,立刻就去各宫各殿传话。 …… 明光殿,王沅试穿新春衫,在一人高的铜镜前面左右环顾,鹅黄色的春衫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采青与鼠尾在一边猛夸:“娘娘,您生了五公主后,更加有味了。” “什么味?”她问。 采青笑道:“女人味呀。” “是吗?”王沅再一次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自己,浓黑的眉毛,让她看起来英气,不似那种弯弯地柳叶眉,自然也就没有柳叶眉的妩媚动人。采青本想替她修成柳叶眉,王沅给拒了,宫里妩媚多情的女子那么多,她总要有自己的特色,李湛才能记住她。 王沅又捏捏自己的腰身,道:“采青,你去把皮尺拿过来我量量。” 采青拿来皮尺,替她量过腰身,然后笑道:“跟您没有生五公主之前一模一样,这样您该放心了吧?” 王沅笑了,“放心,不过还要继续保持。” 翌日,王沅打扮整齐后,相约公孙柔嘉一同去椒房殿。春风温软、桃红柳绿,两人都弃了肩舆,一路走着去椒房殿。半道上遇到大同殿的三位新人,严氏、常氏、何氏停下来,给两人施礼,齐声说:“妾身参见昭容娘娘、婕妤娘娘。” 王沅道:“不必多礼,快平身。” “谢娘娘。” 公孙柔嘉和蔼地笑着问她们,“在宫里过得还习惯吗?” 严氏大方地说:“皇后娘娘及其他娘娘们对妾很照顾,妾挺适应的。” 常氏娇笑一声,“昨日还听你说想家想爹娘来着!” 严氏轻轻拍了下她,羞涩地说:“突然离开父母家人,一时之间是有些想念。” 公孙柔嘉柔声说道:“父母天伦这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体恤嫔妃宫人,咱们每个月见亲人一面。” 严氏与常氏都能说几句话,只有何氏低着头跟在身后,没怎么作声。 众人到了椒房殿,由着侍女迎进了后院。椒房殿后院有一片牡丹花圃,暖风送香,王沅嗅了嗅,赞道:“好香!” 张充容冲她招招手,“沅儿,过来这里坐。” 王沅拉着公孙柔嘉一同过去坐下,严氏等人自觉地坐在了末座上。 胡端娘与林宝瑟携手过来,她脸色很难看,林宝瑟一直在小声地跟她话说,但她有些不耐烦。张充容看了她一眼,笑道:“谁招惹我们端娘妹子啦?” 胡端娘勉强笑了笑,“张充容您说笑了,没有谁招惹我。” 张充容指着末座的三人,戏谑:“不会是见到她们不高兴吧?” 胡端娘反唇相讥,“始元四年,我们几人进宫,也没见您欢天喜地呀。” 满珠扶着皇后出来,众人都安静下来。昭阳殿的侍女来禀报:“回禀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因着平阳公主受了风寒,所以今日就不过来赏花了。”然后指着身后一个太监手里抱着的一坛子酒,道:“我们娘娘因不能来,特地送来这坛上好的金华酒赔罪。”又打开手中的紫檀木的盒子,“这里面是三根宝簪,宸妃娘娘让送给新入宫的三位娘娘。” 严氏、常氏、何氏等人慌忙站起来,“妾身多谢宸妃娘娘,改日定当去昭阳殿亲自道谢。” 那侍女将三根宝簪一一送到她们手上,然后告辞而去。 余蕴秀道:“新近入宫里三位姐妹,本宫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大家互相见过。” 严氏、常氏、何氏是第一次见皇后,按照宫礼给皇后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对着王沅等嫔妃则只需行常礼即可,众人纷纷赏赐她们。 余蕴秀让人将她们三人唤到眼前,道:“后宫诸位姐妹都是极好相处的,闲了无事也可互相串串门打发时间。若是有什么难为的事情,可直接跟本宫提。” 三人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知道了。” 余蕴秀对颇得李湛宠爱的严氏很好奇,见她们半低着头,于是笑道:“别总是低着头,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三人依言抬起头,只是垂着眼睛,不敢直视皇后。 严氏站在三人中间,穿一身浅绿色的衫子,齐刘海儿,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纯洁无瑕,她微微笑着,显得温柔可亲。 余蕴秀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只是个清秀佳人罢了,再看穿桃红衣衫的常氏,娇俏的丹凤眼,红艳艳的嘴巴,颇有几分张充容年轻时的妩媚劲儿。最不显眼地就是何氏了。 打量一番,她笑道:“都是好姑娘,快回去坐下吧。” 她身边的满珠身子颤了颤,盯着严氏半响,紧紧地咬住嘴唇。其他人看花聊天,王沅回头看了满珠一眼,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严氏神似皇后少年时,其实还真只有对皇后特别了解的人才能看出来。 余蕴秀身子沉重,精力不济,坐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些累了,于是对众嫔妃说道:“本宫怀着孕,御医嘱咐不让久坐,这就失陪了,众位妹妹们好好玩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让宝珠去办。”众嫔妃起身,送皇后离开。 满珠扶着她进了内室,余蕴秀靠在榻上,这才觉得身子好受了些,扶着腰,道:“以前怀顼儿与鸾儿两个都不累,现在这个真是太折腾人了。本宫猜想他肯定是个顽皮的小子。” 满珠心神不定,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能含糊回答:“是啊。” 她半坐在榻边给余蕴秀捏肩膀,余蕴秀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没事。”满珠看着皇后高高耸气地肚子,不敢刺激她,慌忙否认。 余蕴秀拉着她的手,面容严肃,“我怀着孕,很多事情没有精力管,宫务又交给了宸妃。满珠,你就是我的眼睛与耳朵,时刻帮我看着宫里。” 满珠惭愧,跪在她脚下,说:“娘娘,奴婢知道了陛下为何宠爱严美人。” “为什么?” 满珠说:“那是因为严美人与您很像,不对,是与您少年时很像。奴婢就知道那冯宸妃肯定有坏心思的。” 余蕴秀回想起严氏的一颦一笑,再想想李湛破例一连宠幸她三日,突然间身子发软,手脚无力,喃喃道:“本宫以为陛下是因为近日太忙才没能亲自过来椒房殿,原来是他找到了更好的人。” “娘娘,”满珠急道,“严美人不值得您放在心上,宸妃才是您该小心的人,她的狼子野心都暴露出了,你不能在掉以轻心。” 余蕴秀听不进去这话,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李湛移情严氏身上了,心痛难挡,捂着胸口透不过起来。 满珠慌了,“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奴婢。想想小殿下,你要保重啊,这胎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余蕴秀调整一番呼吸,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尖锐的疼痛,忙道:“满珠,本宫肚子好痛,快去请御医过来。”   ☆、第 77 章(捉虫) 77 第 77 章(捉虫) 满珠既惊又惧, 生怕皇后有个好歹。宝珠从外面进来, 见皇后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呼痛, 立即遣了一个宫女去请御医,然后对满珠说:“别傻待着了,娘娘身子不适, 你快去建章宫请陛下过来。” “哦, 好。”满珠站起来,匆匆出去了。 胡端娘看见满珠神色慌张地从殿里跑出去, 有些疑惑,拉住椒房殿的一个小宫女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宫女回答:“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 胡端娘回到座位上, 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不如咱们去看看吧?” 王沅道:“端娘说的有道理, 皇后娘娘是今日的东道主,本是好意请大伙儿赏花, 现在身子不适,咱们正应当去探望她。” 张充容心里一阵兴奋,站起身来,“这就去吧。” 进到屋内,就听见皇后的呼痛声,林宝瑟惊道:“娘娘该不是发动了?” 张充容白了她一眼, 道:“皇后这才刚怀孕八个月, 还没到生的时候。” “这可说不定,”胡端娘反驳, “老人们常说七活八不活,可见也有妇人怀孕七八个月就生下来的。”这话说完后,她用手捂住嘴,摇摇头,“唉,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转危为安。” 宝珠听到她们在殿外说话,气得牙痒痒,道:“娘娘,你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小殿下肯定没事,您也好好的。” 她咬咬牙,起身走到门外,给众人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暂时不方便见客,请诸位娘娘们都先回去,皇后娘娘改日再请诸位过来椒房殿一叙。” 胡端娘脖子一扬,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屋走,口里说:“妾身只是关心皇后娘娘,亲眼见着皇后娘娘无事,才能放心离开。” 宝珠堵在门口,目光坚定,“皇后娘娘现在不见任何人,请您先回去。” 胡端娘到底不敢硬闯,林宝瑟拉拉她的胳膊,道:“胡姐姐,咱们就回去吧。” 公孙柔嘉也说:“胡婕妤,御医应该就快到了,咱们这么多人待在椒房殿未免耽误着皇后娘娘休养,不如先回去,改日再来椒房殿探望。” 在众人面前,胡端娘被宝珠顶着下不来面子,现下有人劝她,正好借着台阶下坡,道:“算了,那就回去吧。” 王沅与公孙柔嘉结伴回宫,回去的路上,她低声对公孙柔嘉说:“估计是因为那严氏的事情。” 公孙柔嘉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相携着回了殿。 …… 建章宫书房。李湛问道:“事情是否都已经查清楚了?” 大司农丁岱拱手道:“臣上次禀奏陛下余嘉借修建杜陵贪污一事,陛下曾道事无凭证,不得轻易定罪。后来臣将此事交给廷尉杨大人,现杨大人已经将事情查清楚。” 杨畅道:“陛下,修建陵墓,需要购买木材石料,雇佣百姓用牛车运送沙土,余嘉向大司农府虚报了几万金,凭证在此。” 他将手里的账本呈给李湛看,李湛打开来,账本上所书一目了然,每一笔账目清晰明白,李湛脸色变得铁青。 丁岱看了杨畅一眼,上前两步,道:“凭证确凿,还请陛下定夺。” 李湛手按在折子上,沉默不语,书房里寂静无声。 这时,张让走进来,神色焦急,附在李湛耳边说了几句话,李湛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对丁岱、杨畅等人说道:“剥夺余嘉校尉一职,先将他在余府中看押起来,此事容后再议。” 杨畅想说什么,被丁岱一个眼神制止住,只能不甘道:“诺。” 李湛带着张让匆匆赶去椒房殿,御医正在给皇后把脉,余蕴秀虚弱地问:“御医,本宫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 李湛走进来,众人忙行礼,他摆摆手,“不必多礼,快说,皇后身体到底怎么样?” 御医忧心忡忡地说:“皇后娘娘本来身子便弱,受不得刺激,要保持心态平和。今日应该是受了刺激,导致宫缩,所以才会肚子疼痛。看这情形,娘娘十有八九会早产。” 李湛脸色一变,眼神严厉地扫了室内众人一眼,服侍的宫人们纷纷下跪。余蕴秀挣扎起身,说道:“陛下,不关她们的事情,是妾自己身子弱,怪不得别人。” 李湛摆手让众人都出去,然后坐在床上看着余蕴秀,摸摸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样?” 余蕴秀靠在他的身上,勉强笑道:“妾还好,陛下不必忧心。” 过了没多久,宝珠端着一碗药走进来,道:“陛下,娘娘,这是御医给开的安胎药。” 李湛喂着余蕴秀喝完药,然后扶着她躺下,等到她呼吸均匀,才轻轻去了偏殿,张让则带着满珠、宝珠去见他。 满珠与宝珠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李湛沉声问道:“皇后今日为何会受刺激?” 他的眼睛凌厉,满珠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生气,害怕地说不出话来。宝珠虽然也很害怕,但仍然鼓起勇气说:“陛下,奴婢不知情。今日皇后娘娘在椒房殿设宴邀请众位嫔妃过来赏花,娘娘坐了一会儿觉得身子不适,然后就由着满珠扶回屋歇息,奴婢则在院子里侍奉其他娘娘们,奴婢回屋取东西时,听见娘娘的呼痛声,然后让人去请御医,至于之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确实不知。” 李湛将目光转到满珠身上,满珠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宝珠去推她,“满珠姐,陛下问话,你倒是说呀。” “咚咚咚”满珠叩了三个头,眼里含着愤恨,道:“陛下,是宸妃害得皇后娘娘受了刺激。” 她这话一出,宝珠与张让脸色大变,宝珠更是说:“满珠姐,因着平阳公主病了,宸妃今日并未过来椒房殿,如何就是宸妃害娘娘受了刺激?” 张让也说:“满珠姑娘,你把事情说清楚。” 满珠把心一横,索性全部都给说出来了,“宸妃奏请遴选家人子本来就目的不单纯,她选的严氏,性情神态与皇后娘娘相似,致使陛下移情,因而娘娘受了刺激,导致胎相不稳。宸妃狼子野心,根本就是肖想皇后之位,陛下你要替皇后娘娘做主啊!” 张让心里直叹气,皇后身边大宫女竟然有如此愚蠢,他此刻已经可以预料到陛下的心情了。 宝珠与满珠共事这些年,到底有些不忍心,道:“陛下,满珠是因为担忧娘娘的身子才急不择言,请陛下勿要怪罪。满珠,你在胡说什么啊,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满珠又磕了一个头,坚定地说:“陛下,奴婢所说的都是实情。” “够了!”李湛一掌拍在案桌,“椒房殿大宫女满珠构陷嫔妃,来人,将其押往掖庭邵狱问罪定责。” 满珠不可置信,“陛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宸妃她不是好人,都是她在害我们娘娘,奴婢……” 立刻有宫人进来捂住满珠的嘴巴,将她拖了下去。想想皇后,再看看椒房殿的这一切,巨大的愤怒过去后的一种无力,李湛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对皇后所做的都是白费心力。 他走出椒房殿,张让忙跟上去,宝珠起身追了几步,怯怯地问:“张公公,现在该怎么办?” 张让苦笑道:“你问杂家,杂家又去问谁?总之,你好好照顾皇后娘娘吧。”然后快走几步,追上李湛,匆匆而去。 余蕴秀睡醒后,喊了一声“满珠”。宝珠走进来,她疑惑道:“满珠去哪里了?” 宝珠掩饰道:“奴婢并不知道满珠姐去哪里了。” 余蕴秀又问其他人,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实话,“满珠构陷宸妃,被陛下下令关押在掖庭邵狱。” 余蕴秀大惊,“满珠怎么会构陷宸妃,陛下肯定是搞错了。” 宝珠宽慰她,“是呢,也许是误会,等掖庭令审理清楚了,也就把满珠姐放出来了。娘娘,您不必忧心,御医刚才还嘱托您,要平心静气,好生修养,其他的您就先别想了。” 乳娘正要抱着东莱公主过来,余蕴秀虽然心中犹如惊天骇浪一般,但仍然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最后,让宝珠去请孟昭姬。 宝珠虽然不喜孟昭姬,但眼下似乎除了孟昭姬也无人能够劝慰皇后了。孟昭姬很快就过来椒房殿,与余蕴秀密谈了半个时辰。次日,余蕴秀上书李湛阐明满珠之事,此后,她再也没有提及满珠半分。 掖庭令审理满珠,最后以满珠得了失心疯,构陷嫔妃定罪,李湛亲自下旨赐死满珠。宝珠得知满珠已死的消息时,整个人浑身冰凉,偷偷地给满珠烧了纸钱,心里默默念着:满珠,望你来世投生在殷实人家,不必再为奴为婢,能够嫁个好夫君,生一群儿女,活一百岁。同屋住的宫女小坠子以为她病了,想去请医女过来,宝珠制止,道:“我没事,不用请医女,麻烦你给我倒杯热水。” 小坠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说:“宝珠姐,你平常与满珠并不相合,她这一去你岂不是正好顶上她的位置,以后就是咱们椒房殿的大宫女了。” 经过这件事,宝珠对这些已经看透,她们做宫女的就是如蝼蚁的命,被人踩一脚,消逝的无影无踪,皇后的所作所为让她心寒,她早已经熄灭上进的心,若有所思道:“下次宫里释放宫人出宫,我就打算出去了。” 小坠子不解,“出去干嘛,在这宫里吃得饱穿得暖,而且别人都不敢小瞧我们椒房殿的宫女,我才不要出去。” 话不投机半分多,宝珠不再跟她说话,默默地放下杯子,躺着睡了。   ☆、第 78 章 78 第 78 章 椒房殿大宫女满珠构陷嫔妃被赐死的事情在掖庭传得沸沸扬扬, 冯宸妃出手果决, 处置了几人, 事情渐渐平息下去。李湛对宸妃的所作所为大为赞赏,各种赏赐如流水般送进了昭阳殿。 公孙柔嘉过来明光殿看望王沅,王沅带着侍女们正在用五色丝线编长命缕, 见她走进来, 笑道:“快快过来,看我编的长命缕。” 公孙柔嘉拿起一根看了看, 赞道:“不错,看着精细得很, 这根是给君儿的吧,我看还得挂上些米珠玉石串成的璎珞才更好看。” 鼠尾立刻站起来, 道:“奴婢去把玉石过来。” 王沅颔首, “这样正好,我编绳子, 你串珠儿,我们两位母亲的心意,到了五月初五,给徽君系在手上,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公孙柔嘉手巧, 指尖飞转, 很快就串了一串梅花状的璎珞,然后结在长命缕上, 看着异常精美。王沅捧着看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然后让人拿到房里收好。 乳娘抱着五公主走出来,对王沅说:“娘娘,五公主已经醒了。” 公孙柔嘉还没等王沅开口,就伸手接过五公主,把她抱在怀里,王沅见状,道:“柔嘉,你有才识,我本是打算日后让你给徽君开蒙读书,可是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这又是为何?”公孙柔嘉问道。 王沅一本正经地说:“小儿多顽劣,况且读书比起玩乐来颇有些苦,若是徽君不听话不爱读书,我不忍心责罚她,加之,古人有易子而教的说法,所以我才打算让你给徽君启蒙,但现在看起来,你疼爱徽君之心更甚于我,如此,你又怎么舍得责罚她。” 公孙柔嘉还真的认真思索起这事来,“你说得对,那咱们得想个办法。”她看看徽君圆溜溜的大眼睛,心先软了下来,“徽君是这么乖的孩子,想来以后也会很乖的。嗯,如果她真得不乖,那我就给她讲道理,多将几遍她总能听进去的。” 王沅扶额叹息,公孙柔嘉对徽君这么好,真是既喜且忧呀。 这时,张让走了进来,禀告道:“娘娘,大同殿的何宝林求见您。” “她?”王沅奇怪,她与何宝林通共就只有两面之缘,何以她今日过来求见。 公孙柔嘉抱起五公主转身进了内室,采青则把编织好的长命缕收拾起来。王沅道:“让她进来吧。” 何宝林进来后叩头给王沅行了个大礼,王沅忙示意鼠尾扶她起来,道:“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入座。” 何宝林坐下来,鼠尾给她端来一杯茶,然后就退了出去。 王沅打量着何氏,不与别人对比,单独看何氏,还是一个清秀少女,单眼皮,眼睛很亮,穿浅蓝色的薄衫,头饰极简,只插了两根银钗,若她此刻捧着一本书,那就很有女诸生的架势。她看过何氏的履历,何氏出身名门,父亲曾任雁门太守,正经的官家女子,按理说,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愁嫁,不知为何会进入宫中。 何氏任由她打量,略微低着头,不亢不卑的态度。 王沅问:“何宝林今日过来见本宫所谓何事?” 何氏从侍女手中拿过一卷画,恭敬地呈给王沅,“昭容娘娘,这是妾亲手所画的一副巴陵山水图。上次在长信宫,妾见娘娘对妾的拙作颇有兴趣,所以妾想将这幅画献给娘娘。” 鼠尾过来帮着她展开画卷,五尺画卷绘成的一副巴陵山水,群山隐隐,烟波渺茫,草木繁盛,农人种地,渔人捕鱼,顽童戏水,还有药师背着药娄采药。王沅看着很喜爱,道:“画这副画可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何氏道:“妾身花了两个月绘成。” 王沅推拒,“那本宫就不好夺人所爱了,何宝林,你还是收回去吧。” 何氏情急道:“娘娘大恩,妾无以为报,区区这副画实在算不了什么。” 王沅更加不明白了,“何宝林,你误会了吧,本宫对你并未任何恩惠。” 何氏道:“娘娘,请您听妾身细说。” 原来何氏在进宫之前本定了亲事,未婚夫的祖上曾任刺史,两家是世交,门户相当。到了何氏十六岁,两家人就开始准备婚事。谁知,何氏的未婚夫突然生了一场病,就此去了。本来何氏没过门,等个一年半载,何家人再给她定一门婚事也就罢了。但事情到这里就坏了,所谓上行下效,自皇后让人在宫中教授嫔妃学习《女训》,并赏赐此书给达官贵人。何氏父母受其影响,教导女儿要从一而终,竟然决定继续让女儿嫁过去。何氏兄长看不过眼,趁着选秀的机会,把何氏的名字报了上去,就指望着何氏能选上家人子,不必去未婚夫家里受活寡。 王沅听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微微一笑,道:“这掖庭的女子何其多,有些女子甚至终其一生都未能见到陛下一面,红颜白发,徒悲一生,其实这样又与受活寡有什么不同?” 何氏目光坚定,说:“您说的这些妾都已经想过了,既然已经进宫,妾不后悔。” 王沅叹道:“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何氏道:“妾听闻宫中藏书众多,妾从小就有个愿望,能看尽天下藏书,如今入了宫中,也算是得偿所愿。” 王沅笑道:“像你这样爱读书的人,我在这掖庭还认识一个人。” 何氏问:“那娘娘可否引荐?” 王沅道:“本宫暂时不能回答你,要先去问问那个人,若是那人愿意,才能替你引荐。” 当初在长信宫,王沅之所以选何氏,就是觉得何氏给她的感觉与潘女史很像,现在看来,果然没有感觉错,两人同样爱读书,是个有主见的女子。 …… 余嘉修建杜陵贪污几万金,李湛为了皇后与太子的体面,打算虢夺余嘉关内侯的爵位,然后让他归还贪污的款项,就此了结此事。然而,当他在朝堂上提出想法后,以廷尉杨畅为首的朝臣带头反对,表示余家贪污乃是大事,不可轻易放过。杨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话,从余文汉盗窃他人马鞍,说道乐成侯夫人与余卫儿行祝诅之事加害嫔妃,再到余嘉借修建杜陵贪污,余家于国家毫无寸功,以外戚起家,深受皇恩,本该竭力报答君王,却有负皇恩。总之,说的天花乱坠,只有一个意思,陛下不可姑息养奸,放纵余家。 其他朝臣也有赞成李湛的,但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严惩余嘉,包括冯熙在内,最后李湛只能退朝,容后再处理。 李湛在书房待在深夜,张让走进来,轻声道:“陛下,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 张让有些心疼陛下,为着皇后的事情,陛下几乎是焦头烂额,极力与朝臣周旋,甚至放下帝王的尊严,亲自去冯家探望冯熙,好不容易把皇后从余家祝诅之事中摘出来,却没想到,这才多少日子,皇后的兄弟又惹出事情来,一事接一事,陛下连善后都来不及。 李湛长吁一口气,放下折子,道:“歇息吧。” 张让有心让他放松一下,想起李湛最近比较喜欢严氏,于是建议:“那去大同殿严美人那里?” 李湛一听严美人的名字,再想想之前的事情,顿时烦躁起来,“不必了,朕今晚就在建章宫歇息。” “诺。”张让答应下来,吩咐人去准备。 李湛借着朝务繁忙,几日没去椒房殿看皇后,只派着张让过去探望皇后。余蕴秀忧心道:“陛下一忙起朝政来,就会忘了吃饭歇息,张公公,您千万要时刻侍奉着陛下,以免他伤了身体。” “臣都知晓了。”张让恭敬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暗暗道,陛下现今不是为朝政忙,正是为了你余氏而忙。 待张让离开后,宝珠过来说:“娘娘,大少夫人有事情想进宫求见您。” 余蕴秀皱眉,“嫂子来见本宫,左不过是为着银钱之事。” 自乐成侯夫妇去世后,陛下收回余家的食邑,虽然余家不似往日那般富足,但是毕竟有田产,只要不奢侈浪费,安稳度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若是放在以前,宝珠或许会劝她,让皇后管教余家,但满珠之死已经让她心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闭口不言,一切只按皇后说的办。 余蕴秀道:“你去本宫的私库取些银钱,待明日大少夫人过来交给她。唉,大弟与二弟在外修陵,想来日子也是苦,只盼望着他们办完事情,早日回长安与家人团聚。” 次日,秦氏进宫,在椒房殿参拜过皇后之后,急匆匆地说:“求娘娘救命,夫君他如今被陛下下令被关押在府中,不得离开半步。” 余蕴秀脑袋一阵眩晕,“大弟不是好好地在修建杜陵吗,如何又回了长安,弟妹,你跟本宫把话说清楚!”   ☆、第 79 章 79 第 79 章 秦氏目光闪烁, 含含糊糊地说:“夫君修建杜陵, 购买木材石料, 雇人运货,花费了不少钱,因此向大司农府虚报了几万金……” 几万金, 余蕴秀差点晕过去, “真是糊涂,本宫每月都有给家里钱, 他怎么还要去贪这个钱,你是妻子, 为何不管管自己的丈夫!” 秦氏委屈道:“家里没有了食邑,收入大大减少。本来就没几个钱了, 夫君与二弟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往家里纳了多少婢妾,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呀。妾一介妇人, 哪里能去管自己的夫主。” 从去年开始,不好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也许是经历的多了,余蕴秀的心也慢慢变得坚硬起来,问道:“看能不能找二弟妹的娘家帮帮忙,公孙大人是御史大夫, 在朝的威望不比冯大将军低, 两家是姻亲,若是公孙大人肯帮忙, 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唉,”秦氏叹气,“怎么可能,夫君被关起来之后,二弟还没事呢,公孙氏就回娘家去了。” 这会儿想想,朝堂上竟然连一个为余家说话的人都没有,余蕴秀不禁有些悲哀。 秦氏突然眼睛一亮,道:“要不让太子殿下去求求陛下,总不能让自己的亲舅父死吧,太宗皇帝的亲舅父田将军犯了多少大错,不也还是好好的,大不了我们再把那几万金给补上。” “田将军之所以无事,那是因为太宗皇帝之生母王太后尚且在世,太宗为着孝道,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亲舅父斩杀。”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余蕴秀与秦氏侧头看,原来是孟昭姬进来了,孟昭姬给皇后行过礼后,道:“妾多言,还请娘娘恕罪。” 见到孟昭姬,余蕴秀的心安定下来,道:“快别多礼,坐吧。” 秦氏见皇后对孟氏比对自己这个弟妹还亲热,有些吃味,“怎么就不同了,自来外戚与旁人就不同,不可一概论罪。” 孟昭姬微微笑道:“太宗有权利替自己的舅父做主,现今太子殿下能为自己的舅父做主吗?” 显然是不能,太子一介小童,甚至连政事都没有参与,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子自身的地位都并不稳固。 余蕴秀也明白过来,“千万不可让顼儿参与到这事了,他还小,好好跟着夫子读书就行。” 孟昭姬道:“若是太子殿下替舅父求情,只怕会惹恼陛下,到时候会更加不好收场。皇后娘娘,陛下如今正在与朝臣周旋,您千万不要急躁,安心等待即可。” 余蕴秀还是挺关心自己弟弟,担忧道:“那本宫二弟会不会有事?” “陛下只是将国舅关在自己的府邸,想来陛下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严惩,不然就不是关在余府,而是掖庭监了。” 余蕴秀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秦氏说:“昭姬说得有道理,陛下向来爱重顼儿,肯定不会伤及太子颜面,你也不用太担心,告诉大弟,让他放心,老实向陛下认错。” “妾知道了,”秦氏道,“娘娘,那补给大司农府的几万金家里凑了凑,还不够……” 余蕴秀叹气,但现在也不是顾及钱财的时候,只能先尽快把这事能圆过去,她吩咐宝珠,“你带着大少夫人去我的私库,看看还差多少钱,都给凑上吧。” “诺。”宝珠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然后带着秦氏出去了。 余蕴秀撑着头,低声对孟昭姬说:“始元五年,陛下册封顼儿为太子,同时册封我余家,一门四侯,彼时风光无限,而今却真是难过。昭姬,本宫仿佛有一种预感,还有不好的事情在后面等着。” 孟昭姬宽慰道:“娘娘,您肯定会否极泰来,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差了,不会再比现在更差了。” 余蕴秀用手一下下抚摸着肚子,苦笑道:“本宫给你说句心里话,若不是因为顼儿、鸾儿还有肚子里的这个,本宫早就随着爹娘去了,这日子过得太苦了,日日都让人提心吊胆,生怕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孟昭姬心里一阵鄙夷,余蕴秀此刻的处境并不算是绝境,有个做太子的儿子,而且有陛下的尽力维护,要说苦,当年跟着高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吕皇后才是真正的苦,吕后却逆转了局势。而余蕴秀,祖上冒青烟,不会吹灰之力,得了皇后之位,偏偏秉性软弱。孟昭姬心里一面看不起她,一面又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才好控制,不然若换成宸妃做皇后,自己肯定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说:“您就放宽心,等国舅这事了了,严加约束余家。等太子殿下长大一些,能参与朝政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 大将军府。齐夫人派人去将长史田延年召过来。田延年心中叫苦不迭,齐夫人必定是为了余家的事情找他,他已经背着大将军私下为齐夫人做过很多事了,现在也只有继续往下做,不然他这长史的位置怕也保不住,看来几时宸妃能登上后位,几时他才能解脱。 齐夫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田长史,别来无恙啊,我派人请了你几次,三催四请你才过来。” 田延年忙道:“夫人,在下最近事多,忙得很,还请夫人恕罪。” 齐夫人摆摆手,“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一时不劳二主,我家小女的事情还得劳烦你多费心。” 田延年心里苦笑,脸上却不敢丝毫表露出来,忙道:“夫人的吩咐,在下必定竭尽全力去办。现如今严氏进宫,颇得陛下宠爱,再加之皇后之弟余嘉的事情,皇后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到时候皇后闯不过去,那么一切就好了。” 齐夫人不满意,“若是皇后闯过去了又怎么办?陛下正好可以借着皇后生子,放了余嘉,那之前所做的都白费了。余家人自己不争气,白白的递把柄给人抓,我们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必须再添一把火。” 田延年问:“夫人的意思是?” 齐夫人招招手,他凑上去,齐夫人轻声在他的耳边说道了几句,田延年不住地点头,“在下都知道了,必定会按照夫人的意思办得妥妥当当。” 齐夫人微笑,“延年,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 余蕴秀几乎掏空了私库的银钱,给秦氏用马车驮着带了回去。回到余府后,余嘉着急地问:“怎么样,姐姐怎么说?” 秦氏笑道:“放心,放心,娘娘让我带了几万金回来,正好可以补给大司农府。咱们毕竟是太子的外家,这不算大事,把钱补上,等这阵子风声过去,就没事啦。” 余嘉心口的重石落下来,“没事就好,唉,这国舅做得真憋屈,无权无钱,有什么意思!” 秦氏安抚他,“夫君,你以后就老实些吧,等日后太子登基,那才是咱们余家真正的好日子。” 余嘉点点头,“你说的是。”然后吩咐她,“明日你让人去廷尉府传话,让那杨畅派人过来把钱都带走。” 秦氏答应下来,第二日,果真遣了人去廷尉府传话,杨畅亲自来了余家。余嘉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躺在榻上,见杨畅过来,嘲讽一笑,“什么风竟让把您给吹过来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廷尉大人亲自过来一趟?” 杨畅笑了笑,示意手下守在门外,道:“底下的人办事我不放心,须得亲自过来查看。国舅爷,我倒是小瞧你了,这几万金,你竟然这么快就筹到了。” 余嘉冷哼一声,“钱我也补上了,敢问廷尉大人,这守在我余府附近的兵士什么时候可以退了?” “国舅爷怕是搞错了吧?你向大司农府虚报钱财,这本是大罪,并不是你退换了钱财,这事就算是了了。”杨畅慢条斯理地说。 余嘉烦躁地拉扯头发,“那你还要我怎么办?” 杨畅看着他惫懒的样子,收起脸上的笑容,啐道:“你余嘉深受皇恩,却如此回报陛下,我若是你,再无颜面苟活!” 余嘉道:“太宗朝外戚田氏之所作所为,远甚于我,可他还不是享受富贵权势,寿终正寝。杨大人,您也不要嫉妒,只怪您没有一个姊妹或者女儿做皇后!” 杨畅冷笑一声,“大祸临头,还不自知,蠢材!” “你骂谁!”余嘉暴起。 杨畅道:“你余家的所为早已耗尽了陛下对皇后与太子的情谊,你以为今日的太子他日必定能继承皇位?你只看着大周朝,是有几个嫡长子顺利继位,陛下春秋鼎盛,嫔妃子女会越来越多,皇后与太子又算得了什么,就凭你余家先行祝诅之事,后借修建杜陵贪污,皇后与太子在朝臣心中的威望又折腾的还剩下几分!” 余嘉摇头,不敢置信,“我不相信你说的,陛下喜爱我姐姐与太子。” 杨畅继续说:“你可知道朝堂上众臣的意思都是要将你押入牢狱审理,严惩不贷,已经有大臣准备上书,以皇后极其娘家无德无才,建言陛下废后。只等你定下罪来,这折子就会递到陛下的案头。” “废后不是你说废就废的,陛下他不会听你们的。”余家浑身颤抖,勉强控制住自己,说出这句话来。 杨畅笑了,“那你尽可以等等看,你余家罪不可恕,就算是陛下有心袒护,那也要看冯大将军同不同意?” “是冯家,这一切都是冯家的阴谋诡计,对不对,我要告诉陛下,让他千万不要上冯家的当!” “蠢货!”杨畅轻蔑地吐出这两个字,不屑再去余嘉多说什么,让人装好银钱,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三日后,余嘉悬梁自尽。   ☆、第 80 章捉虫 80 第 80 章捉虫 王沅这是第一次来建章宫, 建章宫前殿是李湛上朝、与臣子议事的地方, 后殿则是寝居。嫔妃不好去前殿, 她便只在后殿走动,帝王的寝居布置得简洁大方,不似后宫那般布置的精细纤巧。 李湛躺在榻上, 感觉到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闭着眼睛说:“你来了。” 王沅走到他身边,福身道:“参见陛下。” “坐吧。” 王沅并没有坐在椅子上, 而是坐在了床榻边上。李湛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就这么把她晾在一边,想了想, 她举起手中的纨扇轻轻替李湛扇风。刚进入五月, 天气渐渐变热,外面乌云压顶, 王沅从明光殿过来的路上就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闷热。 扇了几下,听见李湛呼吸均匀,她便对着自己扇起来,李湛突然开口了,“继续扇啊。” 王沅扔下扇子,没好气道:“陛下莫不是故意逗我玩儿, 遣人去把我叫过来, 可这会儿您又自顾自地睡觉起来,把人家孤零零的晾着。” 李湛睁开眼, 笑了,“朕不过是让你给朕扇扇子,却引来你这么多话。朕终于明白你为何进宫了?” 王沅之所以进宫不就是因为嫁了三次都没嫁出去,只能找个天底下命最硬的人嫁,而且想想,还真找不出几人命比李湛还硬了。话虽如此,她还是问:“为什么?” “你太能说了,把王翁逼着没办法,只能把你塞给朕。朕呢,家有广厦千所,不缺你住的地方,为着与王翁的交情,所以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你。”李湛似真似假地说。 “那还真是多谢您,不打扰您歇息了,妾告退!”王沅抓起纨扇,起身欲离开。 李湛突然起身扯住她的胳膊,王沅一阵天旋地转躺在了榻上,她索性用纨扇遮住脸装睡。李湛捏捏她的耳边,低声笑道:“我道歉,刚才说错话了,你要什么?” 王沅见好就收,把纨扇拿开,眼睛里都是笑意,“我要让陛下亲自帮我喂三天孔雀。”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李湛哈哈大笑,“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放过了,若是其他人,少不得求些什么。” 王沅拉着他的袖子,认真道:“陛下治理国家,日理万机,我受陛下庇护,已得良多,不可再贪心了。我看陛下近日心情不太好,现下能逗着陛下开怀一笑就够了。” 李湛轻轻地摸她的额头,半响,才说:“你这样很好。” 王沅的到来确实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两人依偎坐着,共同看一本山水游记,正看得兴起,张让走了进来,拿着一本折子,看了王沅一眼,道:“陛下,这是余家上递的折子。” 王沅犹豫要不要主动离开时,李湛伸手接过折子,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张让斟酌了下,道:“皇后娘娘的兄弟余嘉今日过世了,悬梁自尽。” 李湛面色立刻沉下来,翻开折子,看完后,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将折子重重地扔到地上。王沅有一瞬间后悔没有早点溜走了,张让则小心翼翼地说:“余家现准备治丧,余寿请求将看守余家的兵士遣走,您看这……” 好一会儿,李湛才说:“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就让那些兵士撤了吧。” “诺。”张让道。 李湛又说:“传朕旨意,余嘉之事不许人在椒房殿议论,必须瞒着皇后,待她平安生产后再说。还有,皇后生产之前,就不要让余家人进宫了。” 张让一一答应下来,临出门前看了王沅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她能劝慰陛下。 王沅叫苦不迭,这事关系皇后,她根本不敢多说,现在也不敢跟李湛说要离开,只能低着头装鹌鹑。 两人在屋里闷坐,直到屋里渐渐黑下来,王沅不得不起身,点上宫灯,再转身时,李湛已经捡起地上的折子,紧紧地捏在手里,他突然说:“朕记得你家与余家是邻居,你认识皇后兄弟姊妹几个吗?” 王沅道:“皇后娘娘与我年纪相差大一些,我与卫儿、少儿偶尔一起玩过,后来长大后渐渐就少了。” 李湛眼睛望着宫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慢慢说:“余文汉为人仗义,我在牢狱中曾得到他许多帮助,后来出了牢狱,与余文汉交情更加密切起来。我是落魄皇孙,贫苦无依,当时根本没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余文汉却将蕴秀嫁给了我,蕴秀的两个弟弟余嘉、余寿总是大哥大哥的叫我,丝毫不拿我当外人看。继位以来,一则是为了蕴秀与太子,二则是为了报答余家,我给余家地位权势,却没想到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我有时候想,如果不大肆赏封余家,或许余家不会有这样的下场,我其实是有责任的。” 吾日三省吾身,王沅今日真算是见识到了他对余家的宽宏,到了这个份上,他仍然反省自身。要是其他人,估计早就认为余家不识抬举,早早地抛弃了余家,李湛直到这一刻,仍然在为皇后与太子打算。李湛见她不说话,问道:“你在想什么?” 王沅直言:“陛下实在是太宽宏大量了。” “什么?” 王沅说:“陛下,您不必自责,您给了余家天大的恩赐,若是余家知道感恩,应当竭尽全力,报答陛下之恩。古有士为知己者死,燕太子丹以国士之礼待荆轲,荆轲以性命报太子丹大恩。再想想余家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既连累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被人诟病,更加对不住的是您。” 听了她的话,李湛的心情好些,道:“看来你是在为朕报不平了?” 王沅揽着他的胳膊,道:“陛下为着余家的事太劳心劳力了,我只是担心您的身子。” 李湛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朕没事。” 终于李湛打起精神来去处理政务后,王沅带着采青回明光殿了。进屋后,她连鞋子都懒得脱,直接趴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鼠尾忙过来给她捶背捏肩,金珠则过来问她想吃什么,王沅道:“弄个锅子,我要涮肉涮菜吃,再给弄一坛子好酒来。等下闭了明光殿的门,你们三个人陪着我一起吃,人多热闹。” …… 文思阁,邱少傅正在给太子讲授《孝经》,邱太傅道:“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老臣前几日给殿下讲过这段,现在请殿下说说它的意思?” 李顼道:“爱护、尊敬自己父母的人,就不会厌恶、怠慢别人的父母,恭敬地服侍父母,用德行教化百姓,使天下人遵纪守法,这才是天子的孝道。” 邱少傅摸摸胡子,欣慰地点点头道:“殿下说得对,您是国之储君,更加要注重孝道。” 李顼答道:“邱少傅,孤都知道了。” 邱少傅道:“内外诸亲,属于小功。小功是五服中的第四等,服以熟麻,服期五月。现殿下的舅父余嘉过世,虽说殿下为君,余嘉为臣,殿下不必如此,但陛下身上这身锦绣华衣暂时先不要穿了,找一些素色衣服换上吧,以免被人诟病。” 李顼脸上羞得通红,站起身来,“李顼知道了,多谢少傅指点。” 回到东宫后,李顼立刻就让人换了一身素色衣服,头上的金冠也用木簪代替。一切收拾妥当后,看看时辰,该是去椒房殿看望母亲了,于是带着人去了椒房殿。 余蕴秀扶着侍女在院子里慢慢地走,见着儿子过来,十分高兴,笑道:“今日厨房里有几样你爱吃的菜,就留在母后这里用过午膳再回去。” 李顼走过去扶着余蕴秀的另一只胳膊,道:“儿臣多谢母后了。” “自家母子,说这个做什么!”余蕴秀嗔怪道。 李顼看着她挺着的肚子,问道:“母后,小弟弟还有多久才出来?” 余蕴秀道:“母后现在有八个多月了,下下个月吧,他就能出来了,以后也可以陪你去文思阁一起读书。” 李顼很开心,“儿臣会给弟弟准备好文房四宝。” 余蕴秀的目光突然放在了儿子的头上,诧异地问道:“顼儿,你怎么戴着木簪?” 再仔细看看,儿子穿衣也不似往日,太素净了,于是斥责李顼身边的服侍的大太监萧英,“萧英,本宫把太子托付给你照看,你是怎么服侍太子的,这素衣木簪是怎么回事,可见你根本没有对太子用心过!” 萧英跪下磕头认错,虽然心中知道原委,只是不敢开口明说。 眼看着余蕴秀就要处罚萧英,李顼心中不忍,于是道:“母后,不关萧英的事情,是儿臣自己决定的。舅父去世,儿臣不好再着锦衣戴金冠。”   ☆、第 81 章 81 第 81 章 “顼儿, 你说什么?”余蕴秀愣住了, 以为自己听错, 重新又问了一遍。 李顼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慌乱之间,看了萧英一眼, 萧英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母后, 我、我没说什么。” 余蕴秀用力按住儿子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舅父去世,不好再着锦衣戴金冠。” 李顼感到肩膀一震剧痛, 挣扎了一下,“母后, 顼儿好痛, 你放开我。”余蕴秀的眼神让他害怕,他喊道:“萧英、萧英!” 萧英爬起来, 劝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年纪还小,您先放开他,有事情咱们进屋里好好说。” 此刻,余蕴秀满脑子里只有“舅父过世”四个字,她放开手, 说:“顼儿, 你是母亲的好孩子,快告诉我实话, 不然你就不是我的孩子。” 李顼被她的话吓住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母后,是大舅父过世了,是以孩儿才服素衣。” 余蕴秀心里一阵剧痛,不敢置信,说道:“你大舅父分明在府里好好的,为何要说他过世。” 李顼不得不把事情说清楚,“大舅父为父皇修建陵墓,贪污巨大,他担心被关进了廷尉狱,于是畏罪自杀。” “本宫不信,你大舅父过世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来告诉本宫?顼儿,你肯定弄错了。”余蕴秀边说边点头,她认为自己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弟弟还没有过世。 李顼本就不擅长遮掩,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把实话都说了,“母后,您正怀着身孕,父皇担忧您的身子,所以让人瞒着大舅父过世的消息,待您生产之后再告诉你,只怪孩儿一时情急,说漏嘴了。母后,人生不能复生,余家有好好办理大舅父的丧事,您千万要放宽心,好好保重自己。” 此刻余蕴秀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前一片茫然,心痛的无以复加,只能用尖叫排解她心中的痛苦。 宝珠眼尖,看见皇后的裙子上沾染上了血污,心里一惊,“娘娘,您流血了。” 萧英见机,与宝珠一同扶着皇后进屋躺下,然后吩咐人去叫御医过来。 余蕴秀躺在床上,用手捂住肚子,身上一阵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她拉住宝珠的袖子,道:“本宫可能要生了。”宝珠忙跑出去叫稳婆。 李顼守在床边,眼里含泪,“母后,都是孩儿的错。” 余蕴秀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乖顼儿,跟你没关系呢,是母后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母后可能要生了,你快回文思阁读书去吧。” 李顼倔强地说:“孩儿不回去,要守着母后。” “傻孩子,母后生小弟弟,你在这里也忙不上什么忙,听话。萧英,本宫命令你现在带着太子殿下回文思阁。” “诺。”萧英答应下来,躬身对李顼说:“殿下,您跟着老奴回文思阁吧,皇后娘娘生产,您在椒房殿反而会扰乱娘娘的心思,等娘娘生下了小殿下,老奴再送您过来椒房殿。” 李顼只能答应下来,道:“母后,孩儿等下就过来看你。” “乖,快去吧。”余蕴秀忍住钻心刺骨的痛楚,勉力笑着送儿子离开。 御医匆忙赶过来,给皇后切过脉后,道:“娘娘这是要生产了,让人备好参片,待娘娘生产时,可含在嘴里。” 御医在外间候着,稳婆与医女等人则在里间替皇后接生。李湛带着张让从建章宫赶过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快,椒房殿的宫人们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御医将皇后之身体情况禀告他,“娘娘应该是受了刺激,导致早产。” 听着皇后在里面的呼痛声,李湛心烦意乱,但他心中明白现在不是追究皇后为何受刺激的时候,问道:“皇后生产可否母子均安?” 御医惶恐道:“皇后怀孕期间,多番受刺激,几次见血,老臣不敢下这个保证,请陛下您恕罪。” 李湛摆摆手,不再说话。 椒房殿匆忙叫了御医稳婆过去,皇后生产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遍了后宫。王沅得知后,立刻吩咐鼠尾替她换了一身低调些的衣服,然后去南薰殿叫上公孙柔嘉一同去探望皇后。 她们两人到达椒房殿时,冯宸妃、胡端娘、林宝瑟、程姮娥等人已经过来了,两人先给李湛行礼,然后再与众嫔妃见礼。宸妃道:“两位不必多礼,快坐下吧。皇后娘娘已经进产房两个时辰了,想必很快就可以平安产下麟儿。” 王沅与公孙柔嘉道谢,然后入座,不再吭声了。 张充容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见众人都到了,给李湛行过礼后,讪讪地说:“妾来晚了,陛下勿怪。” 李湛不耐烦地挥手,没有搭理她,目光只是盯着产房的门,耳中听到皇后一阵一阵的呼痛声,他此刻没有心思主意其他的事情。 张充容坐下来,拉拉王沅的胳膊,小声地说:“沅儿,你这过来椒房殿怎么都不叫我一声,害得我这么晚才得到消息过来。” 王沅用手指了指李湛的方向,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张充容见李湛一张阎王似的面孔,心里发怵,忙低下头,不再作声。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宫女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进了产房,然后再端出一盆盆血水出来。饶是已经生育过孩子的王沅与张充容等人都觉得骇人,更何况是那些还没有生育的嫔妃,林宝瑟靠着胡端娘坐着,颤抖地说:“胡姐姐,我害怕。” 胡端娘心里虽然也很害怕,嘴上却硬撑着,“有什么好怕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把眼睛闭上不要看。” 终于到了辰时,听到产房内有人说生出来了,李湛一下子就站起来,众嫔妃也起身,就等着稳婆把孩子抱出来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产房却传来哭泣声,李湛忍不住敲敲房门,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稳婆推开门抱着孩子出来,颤抖着声音说:“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只是,小皇子没有呼吸,已然薨逝。” 王沅瞟了一眼抱在襁褓中的孩子,面色紫青,身子比手掌还小,看来在母胎之中就没有发育好。 产房里传来余蕴秀的哭声,李湛脸色极其难看,御医忙走过来,探探孩子的鼻息,再察看一番,摇摇头,道:“陛下节哀,小皇子确实薨了。” 王沅偷偷看了宸妃一眼,只见她表情淡淡的,与往日并无什么两样。也对,若是宸妃摆出一副哀戚悲切的样子来,估计还会让人侧目。 李湛走进产房,稳婆与医女们纷纷跪在求饶,余蕴秀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双目无神,淌着眼泪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御医请来给她切过脉,然后对李湛说:“娘娘上次小产,尚未休养好便又怀了身孕,母体本不康健,再加之怀孕期间,屡次受刺激,小殿下应该是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 地上跪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有御医的话在,至少陛下不会认为是她们的原因导致皇后生下死胎。 余蕴秀突然坐起来,说:“把本宫的孩儿抱过来。” 稳婆先是看了李湛一眼,李湛不忍心再看这个孩子,吩咐张让,“抱下去,葬了吧。” “不,”余蕴秀大叫一声,“不许把本宫的孩子带走,还给我,还给我!” 李湛走过去揽住她,失去孩儿,他的心里同样悲痛,但看着余蕴秀疯癫的样子,还得继续宽慰她,“没事,没事,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就什么事情都好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余蕴秀眼睛慢慢合上,昏睡过去。李湛将她放平躺着,然后吩咐人好好照顾皇后,起身出了产房。 众嫔妃见他走出来,聚合在一起,冯宸妃代表众人,开口问道:“陛下,不知皇后娘娘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李湛不想让她们看到皇后失礼的样子,道:“皇后产后虚弱,已经睡了。你们今日辛苦了,也快回去歇着吧。等皇后出了月子再过来探望。” 众嫔妃齐声道:“诺。”然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椒房殿。 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皇后产下死婴的事情并不罕见。王沅却有一种感觉,余蕴秀活不长了,后宫之中,冯余之争马上就要有个结果出现。 …… 建章宫书房,李顼长跪在父皇跟前,哭泣道:“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若不是儿臣告诉了母后舅父过世的事情,母后不会难产,您罚儿臣吧。” 望着才八岁的儿子,李湛思绪复杂,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责罚太子么,其实这事与他并无什么干系,再说他还是个孩子,余家人犯事招致祸患,连累皇后,太子何其无辜。他扶起太子来,“顼儿,你还小,不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你母后难产之事与你无关,万不可放在心上。”   ☆、第 82 章 82 第 82 章 皇后早产的事情如一层阴霾笼罩在后宫, 随后而来的端午节自然也无人提及。冯宸妃掌管后宫, 吩咐御厨房包了很多粽子, 赏赐给嫔妃、宫人。 金桂将宸妃赏的粽子煮熟后端上来,然后替王沅剥开,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她。粽子个头不大, 王沅用筷子串起来, 咬了一口,“原来是蜜枣馅的。” 采青知道她的习惯, 端着一碟子糖放在她面前,“娘娘, 您沾着糖吃。” 吃完一个粽子,王沅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盆子的粽子, 吩咐道:“鼠尾, 你将这些都分给大家吃了吧。今日下午没什么事,留几个人值班, 其他伺候的人给他们放个假,歇歇吧。” “奴婢这就去办。”鼠尾利索地答应下来,端着盆子就走了。 采青想起了在江都的日子,颇有些怀念,“北地的粽子都是蜜枣、豆沙馅的,甜腻得很, 娘娘, 您还记得咱们在江都吃的粽子吗,有一种火腿咸肉馅, 您最喜欢吃了,奴婢也喜欢吃。” 王沅顿时心血来潮,“既然想吃,那咱们现在就做。你去厨房看看,有那新鲜的芦苇叶、糯米,还有火腿咸肉,都拿过来,我们自己包。” 采青与金桂去了厨房,很快就把包粽子的材料都拿了过来,众人一起包粽子。王沅为了使粽子好看,用五彩丝线去捆绑粽子,粽子也尽量往小巧里包,然后穿成一串。 鼠尾啧啧叹道:“真漂亮,奴婢觉得可以直接把这串粽子挂起来装饰屋子里,真是舍不得吃。” 王沅笑道:“这可是熟食,现在天气又热,挂上个一天半天,粽子肯定会馊。等过年吧,我给你们一人串金子打的小鱼,你们挂在屋子里,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众人欢呼起来,齐声道:“奴婢们多谢娘娘!” 金桂更是笑着说:“小金鱼多贵重啊,奴婢可舍不得挂在墙上,奴婢要天天都挂在身上。”众人轰然大笑。 粽子蒸熟后,王沅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于是道:“采青,你拿几串出来,随我去南薰殿。” 在南薰殿门口遇上了出门的公孙柔嘉,王沅愣住了,“柔嘉,你这是要出门?” 公孙柔嘉将她请进来,笑道:“我正要去你那儿。昨日夜里失了眠,所以起晚了,既然你来了,那就不去你那儿了。” 她又问:“你怎么没有把徽君带过来?” “徽君喝饱了奶就睡着了,所以不曾把她带过来。” 王沅亲手剥开一个小粽子递给她,“快尝尝,这个粽子可是我自己做的,还是热乎乎的。” 公孙柔嘉一口咬下去,一股咸香味在嘴里传来,待一个粽子吃尽,赞道:“味道还不错,咸香可口。” 吃过粽子,两人下了一会儿棋,王沅下棋的水平很差,下了两盘就扔了棋子。 公孙柔嘉摇摇头,笑叹道:“你可知道棋如人生,只不过有人是执棋人,而有人则是棋子,任由他人摆布,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弃车保帅。” 她拿着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大概我们现在连上这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王沅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等现在这样至少安全,就由着那两位去下棋吧。” 公孙柔嘉道:“冯家势大,兵不刃血,这余家就已经抵挡不住了。”但只要皇后与太子还在,余家就有翻本的机会。 王沅放低声音说:“皇后快不成了。” 公孙柔嘉惊道:“你从何处得知?”皇后身子不好,罢了请安,众嫔妃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王沅道:“我是从张充容那里知道的。宸妃暂代后宫,皇后的病案用药每日都会送到昭阳殿,张充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宸妃那里知道的,八九不离十,若皇后没了,下一个该是太子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太子事关国本,不是那么容易的,齐夫人可以背着冯大将军对付皇后,但是对付太子还是有点难。” “嗯。”王沅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至少在这一刻,冯宸妃是这场无硝烟战争的赢家。即使李湛心中有疑虑,但冯家只要有冯大将军在,那是谁都不能撼动的,连陛下也不行。 …… 椒房殿,余蕴秀今日突然觉得精神好转,于是吩咐宝珠扶她起来梳洗打扮,宝珠拿出一件常服出来,余蕴秀却指着其中一件,说道:“给我穿上这件吧,我记得第一次见陛下时就穿着这个颜色。” 宝珠替她换上衣服,然后再替她梳头。余蕴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道:“本宫老了。” 皇后的眼睛发亮,这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间了,宝珠虽然对她寒心,但毕竟服侍了这些年,仍然是有感情在,心里头一酸,道:“您还不到三十岁呢,还年轻着呢。” 余蕴秀摸摸鬓发,道:“自进了宫,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发生,我早已疲于应付,操心忧虑多了,哪能不老呢。”她在镜子中看了宝珠一眼,“你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吧,你家里人可有为你相看人家?” 宝珠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了头,一下下替她梳着头发,“奴婢的父亲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才卖了奴婢,又哪里会管奴婢?” 余蕴秀道:“本宫给你自由身,放你回家与父母团聚,你下次见父母亲人时,让他们给你相看人家,找了好人家嫁了吧。” 宝珠摇摇头, “自我进宫后,我娘又生了两个弟弟,每次他们来见我就为了要钱。而且我进宫多年,父女感情也所剩无几,只怕我回家还要被他们再卖出去。” 余蕴秀突然神情恍惚,“本宫昨日梦到满珠了,满珠是祖母赐给本宫的,跟着本宫从小一起长大。在梦里满珠还像往日那样服侍我,一口一个‘大小姐’,本宫很欢喜,去牵她的手,然后她就消失了。不过,本宫想着应该很快就可以再见到满珠了。” “娘娘,您别说这话,宫里御医医术高明,药材应有尽有,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宝珠放下梳子,偷偷地抹眼泪。 余蕴秀回过头,拿帕子替她擦擦眼泪,“傻姑娘,生死有命,别再为我哭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提早为满珠和你找个好人家,不然宝珠不会死,你也会终身有靠。” 宝珠咽哽地说不出话来,余蕴秀无奈道:“我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去办你的事情了,不过我会嘱咐陛下好好安置你。好了,本宫现在命令你,不许再哭了,开开心心的,本宫这辈子不亏了,曾站在最高位,享受过陛下独一无二的宠爱,论起福气来,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人能赶得上我。” 宝珠替她装扮好,然后扶着余蕴秀去了椒房殿后院。余蕴秀看着火红的榴花,用手轻轻地碰了下,叹道:“榴花开得正好,本宫在这椒房殿住了七年,一草一木都按照本宫的喜好来的,不知日后椒房殿换了主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很可笑,到时候她人都不在了,又管着椒房殿住的是何人。 余蕴秀指着后院的一棵枝叶繁茂柳树,道:“这是本宫进宫那年,与陛下一同栽种的。”她指了很多东西,回忆起往事,直到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说:“宝珠,你去文思阁替本宫把太子唤过来。” 宝珠将她扶进屋里,然后匆匆去文思阁把太子带过来。李顼给余蕴秀行礼后,被她拉到身边坐下。 余蕴秀今日化了妆,显得气色好些,李顼很高兴,“母后,孩儿看您今日精神还不错,可见您的病就快好啦。” 余蕴秀微微笑道:“母后好多了。” “母后特地让孩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太子问道。 余蕴秀伸手费力地将儿子揽到怀里,说:“母后就是想要跟你说说话。顼儿,母后听你宫里的人说,这些日子你睡觉时做噩梦了?” 李顼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孩儿胆子太小,让您担忧了。” 余蕴秀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们顼儿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是大人们的事情,你只需要好好跟着夫子读书即可,你是未来的储君,你父皇对你期望很高,不要令他失望。” 李顼闷闷地说:“孩儿知晓。” 余蕴秀看他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母后早产的事情与你无任何关系,你以后再不许把这件事情搁在心里。” “可是……”剩下的话李顼不敢说出来,自那日后,他一连好几日,每天都梦到母亲躺在血泊中,而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要不是他把舅父过世的事情透露给母亲知道,母后必定不会早产,小弟弟也一定能够生下来,李顼愧疚得很。 余蕴秀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等你长大就都明白了。总之,你只要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知道吗?” “知道了。” 余蕴秀叮嘱道:“日后你要听你父皇的话,认真跟着夫子念书,不可偷懒。还有你是哥哥,鸾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须得好好照顾她一辈子,这是母后对你的重托,母后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李顼有些不安,“母后,您今日是怎么了?” “母后没事。顼儿,母后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顼说。 余蕴秀最后说道:“你父皇是个念旧的人,你要尊敬孝顺他,时刻都把他放在心上,千万不要违逆他,自有你的好处。还有就是,宫中的嫔妃都是你的庶母,你也要尊敬她们,在她们的面前恭敬谨慎,不能拿你太子的架子;嫔妃们生的儿女,是你的兄弟姊妹,你要友爱他们,这样,你父皇看到也会欢喜,更加器重你,记住了吗?” 李顼点头:“孩儿都记住了。” 余蕴秀欣慰道:“那母后就放心了。我让人送你回文思阁吧,功课不能落下。”   ☆、第 83 章(修) 83 第 83 章(修) 让人送走了太子之后, 余蕴秀又让宝珠去建章宫去请李湛。张让见到宝珠过来, 那心就提了起来, 以为是皇后的大限已经到了,忙上前问道:“可是皇后娘娘……” 宝珠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还没有。” 张让松了一口气, 皇后虽然有诸多不是, 但陛下心里仍然有这个结发妻子的位置。御医已经暗示过,皇后最多活不过这个五月了。张让服侍陛下一场, 自然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陛下襁褓之中父母俱去世, 到如今又快要失去结发妻子,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宝珠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跟我说了好多话, 又让人去把太子叫过来嘱咐许多话,让太子听从君父的话, 友爱兄弟姐妹,娘娘她估计不成了。” 张让叹了一口气,“算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宝珠姑娘,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对于椒房殿的两个大宫女, 张让还是颇为喜欢宝珠的性子, 于是好心地提点了她一句。 宝珠感激地说:“张公公,多谢您。对了, 陛下现在方便去椒房殿吗?皇后娘娘想要见陛下。” 张让道:“陛下在与魏大人议事,不过既然是皇后的事情,杂家这就去禀告陛下,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去椒房殿。” 宝珠福身,“真是麻烦您了,那奴婢这就回去了,娘娘那里离不得人。” “去吧,去吧。”张让摆摆手,转身进了屋,然后把这事禀告给李湛。果然李湛一听,立刻暂停议事,急匆匆地赶去了椒房殿。 余蕴秀带着人在殿门口迎接李湛,躬身行礼,“妾参加陛下。” 李湛扶起她,皱眉,“你身子不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快进去。”他握着余蕴秀的手腕,细伶伶,看着可怜极了。 余蕴秀随着李湛进屋,笑道:“往日咱们在民间时,陛下每次出门,妾必送到门口;陛下回家时,妾也一定在门口迎接陛下。成婚之初,陛下曾对妾说,以往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妾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陛下一个温暖的家。妾是愿意迎着你的,不过只怕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李湛鼻子眼睛发酸,扶着余蕴秀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说:“蕴秀,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朕不爱听。” 余蕴秀挣扎着起身,在床上给李湛磕头,“陛下,余家对不起您,您对余家恩深似海,可是余家却从来让您失望。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大弟余嘉,您信任他,才把修建杜陵的事情交给他,他却行贪污之事,实在有负您的重托。” 她磕了一个头,身上的力气就仿佛用尽了,软绵绵地倒在床上,李湛急忙把她扶着躺下,想要去叫御医,余蕴秀拉住他的手,道:“您不用去请御医,我躺着休息一下就好了,您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李湛绞尽脑汁地想要宽慰她,“你要好好吃药,等到了八月份咱们再去清泉宫避暑,这次只有我们两人,再带上顼儿与鸾儿两个孩子。” 余蕴秀笑着点头,等力气恢复了一些,才说:“顼儿年幼,陛下将他封为太子,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份才能,日后陛下若是发现顼儿的能力不足以治理这个国家,陛下要另立太子,我在九泉之下,必定会体谅陛下的,但我请求陛下,看在我的份上,保顼儿平安,让他做个安乐的贤王。” 李湛已经明白她这是在临终托孤了,为了让她走得安心,说:“朕都知道了,顼儿是个好孩子,朕定然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承继朕的江山,做个明君。” 余蕴秀道:“顼儿的事情我就交给陛下了。陛下,我昨日梦到了爹娘,爹娘怪我没有照顾好弟弟,爹爹责骂我,娘哭得很伤心。我是大姐,弟弟们不好,我也有责任,可是看到他们吃苦落魄,我于心不忍,陛下,求求你稍微照料下余家吧。” 李湛点点头,道:“你放心,朕都答应,待鸾儿长大后,朕会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入余家。” 余蕴秀这才放心下来,公主下降,余家的富贵至少要可以维持很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闭上眼睛养神。李湛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难受极了,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回忆起了他们初见的时候,蕴秀也穿着蓝色衣衫,荆钗布裙,清秀淳朴。夫妻这些年,两人之间渐渐有了龃龉,但她仍然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结发妻子,一旦想到她要先于自己而去,李湛就心痛难挡。 余蕴秀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道:“我自嫁给陛下就没见过公爹婆母,如今我过去了,必定会代替你好好服侍公爹婆母。陛下,我去了之后,你不要太伤心,天气凉了记着添衣服,每餐要多吃一碗饭,好吗?” 李湛勉强“嗯”了一声。 余蕴秀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像在民间一样唤起李湛来,“夫君,我们春天去西山踏青,夏日去郁溪划船,秋日登山,冬日赏雪,那时候的日子真好,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回想起往日的美好,再看看今朝的离别,李湛再也忍不住,伏在她床头,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等李湛恢复正常,张让才让御医进屋给皇后看病,御医切过脉,心知回天无力,但仍然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然而药煎好了,皇后却喝不进去了,当晚,皇后薨逝。 少府对于皇后的丧事早有准备,宫里挂起了白灯笼,皇后的尸体就停在椒房殿正殿。 报丧的人给各宫传达皇后薨逝的消息,王沅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换上丧服,与公孙柔嘉一起去椒房殿给皇后哭灵,还没到椒房殿,就听到一片哭声。走进去,更是被这哭声扰的脑子昏沉沉的。公孙柔嘉递给王沅一块手帕,低声说:“用它擦擦眼睛。” 王沅擦拭过眼睛后,眼泪立刻就掉下来,总算可以蒙混过关了。 余蕴秀的丧事办得很风光,由于杜陵还未完全修好,李湛只能把她下葬在了杜陵已经修好的南园中,并让人在南园种上了她最喜欢的牡丹花。 皇后的丧事过后,椒房殿就空下来,宝珠见几个宫人边嗑瓜子边闲聊,骂道:“事情做完了吗,在这里偷懒!” 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宫女从嘴里吐出瓜子壳来,笑道:“宝珠,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这椒房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费那个劲儿打扫做什么!而且现在可没有什么大宫女小宫女之分了,你跟我们一样,只等着掖庭令那边重新分配,我劝你以后少拿大宫女的款,我们可不吃你这套!” 另外几个宫女窃窃地笑起来,“是呀,宝珠,咱们是一样的人,你少把自己当主子看,看不过眼,你倒是自己去干呀!” 宝珠气得脸色通红,操起墙边立着的竹竿向她们打过去,小宫女们见形势不妙,一哄而散。她把竹竿一扔,颓然地坐在台阶上,幽幽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皇后得罪了不少人,她要是分在其他娘娘的宫里,日子就难过了。 想起皇后的嘱托来,她进了屋拿了一本书去孟昭姬的住处找她。孟昭姬神色平静,坐在案台前写字,淡淡道:“将书放下吧。” 宝珠把书放在案上,有些气不过孟昭姬的态度,于是站立不动,直直地盯着她。 孟昭姬抬头道:“你为何还不离开?” 宝珠冷笑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心?皇后娘娘生前对你那么好,如今她薨逝了,我看你一点悲凄之色都没有,你这样的人冷心冷肺,心是石头做的!” 孟昭姬放下笔,看了她一眼,嘲道:“你一介奴婢,究竟是拿什么身份来给我说话。” 宝珠反唇相讥,“你们这些世家女,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里子肮脏不堪,你撺掇娘娘做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一定要让娘娘弃满珠于不顾,也是因为满珠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孟昭姬无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自问对皇后尽心尽力,随便你怎么说了。” 宝珠气得咬牙,但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孟昭姬笑道:“宝珠,我已经上书陛下,近日就会归家了,你是奴婢出身,非大赦不能出宫,相处一场,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你在椒房殿当大宫女,作威作福惯了,不知洒扫宫女可还做得来?还有,你若是心里真的感念皇后的恩情,可以自请去杜陵给皇后守陵。” 宝珠脸色一变,孟昭姬以为自己说中她的死穴了,继续说:“舍不得了吧,大家都是普通人,为名为利而已,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也不要把别人看的太低。” 宝珠根本不是孟昭姬的对手,几句话下来就被堵得哑口无言,孟昭姬不屑与她多说,招两个宫女将她拉了出去。   ☆、第 84 章 84 第 84 章 皇后薨逝在宫里掀起一点漪涟, 丧事完毕后,宫里又恢复往日的井然有序。宸妃管理后宫得当,宽严相济, 公正严明,一时之间,宫里人人都夸赞, 更有甚者说先皇后比起宸妃来多有不及,这话传到宸妃的耳中, 宸妃反而把那人训斥一番,谦逊地表示:“先皇后贤惠端庄, 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 本宫只是萧规曹随,哪里及得上先皇后十之一二。” 王沅对公孙柔嘉说起这件事来,道:“宸妃真是不让人佩服都不行,做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公孙柔嘉想了想,说:“宸妃小时候也是个爱玩爱笑的姑娘,冯大将军拿她当心肝宝贝看, 自进宫后性子似乎就变了。不过冯家花了大力气培养她, 她又是锦绣堆里长大, 很多事情有时候只是不屑为之, 但心里门道清楚得很。” 王沅边逗女儿玩, 边说:“宸妃当权,宫里总算能够平静下来了, 咱们就好好地带着徽君。” 公孙柔嘉把徽君抱着来,“是啊,徽君快快长大,姨姨真是喜欢你呢。” 徽君挥着手,咿咿呀呀地叫着,王沅笑道:“她这肯定是想出去玩外面玩了,就是不爱待在屋里。” 公孙柔嘉往窗外看了看,道:“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咱们带着她去太液池边走走吧,那里有树木还有小亭子,应该不会太热。”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王沅看了自己一行七人,笑道:“没有孩子时,我们两人,再加上粟米采青二人就足够了,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像拖着一个大尾巴。” 等到了太液池边,她们就后悔了,七月的天,即使太阳不再烤人,但余热还没有散尽,太热了,徽君受不住这热,身上冒出汗来。王沅担心把女儿热坏了,让人送她回去。 公孙柔嘉问:“你不跟着一起回去吗?” 王沅看着太液池北边那一片荷花,有点舍不得离开,道:“我先摘几根荷花回去插瓶。” “行,那我带着徽君先回去,”公孙柔嘉爽快地说,然后又叮嘱,“你摘了荷花就快点回去,这天闷热得很,可别热坏身子了。” “我知道了,对了,你喜欢白色荷花还是粉色的?”王沅问。 “都可以。”公孙柔嘉带着徽君、乳娘等人离开了。 王沅与采青走到荷花塘那边,闭上眼睛就可以闻到一股荷香。采青道:“真漂亮,娘娘,咱们多摘几朵回去,放在屋里很好看。” 王沅点点头,“陛下赐给我的那两只一尺多高的花瓶正好能派上用场。” 采青找了一根长长地树枝,伸进荷塘里一钩,一扯,然后俯身掐断荷花。摘了几朵后,王沅忙道:“够了,够了。” 两人忙活一场,身上已是汗津津的,王沅低头嗅嗅荷花,陶醉地说:“嗯,好清新的味道。” 两人抄着小路回明光殿,走到一处比较荒凉的地方,突然听到有女子嘤嘤的哭声。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采青犹疑地说:“听这声音有些像椒房殿那个宝珠的声音。” 天色渐黑,王沅与采青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再折回去也麻烦,于是她道:“你唤她一声,看看她在这里做什么。” 采青提高声音道:“是椒房殿的宝珠吗?” 只见一个女子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抹着眼泪,正是宝珠。她见王沅与采青,有些惊讶,但仍然行了礼,道:“奴婢参见昭容娘娘。” 在这宫里少管一点闲事总是活得久些,王沅不想知道宝珠为何在这里独自哭泣,道:“这天也晚了,你早些回去吧。” 说完后,就准备带着采青离开,宝珠突然跪在她面前,说:“梅婕妤之死不是意外,她是因为听到了乐成侯夫人与余少儿密谋以祝诅之术加害宸妃,皇后心中担忧,召来孟昭姬问计,孟昭姬怂恿皇后逼死梅婕妤。” 王沅停住脚步,淡淡地道:“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宝珠道:“当初公孙婕妤因为金钗事件被关进掖庭邵狱,娘娘您本已找到证据,但孟昭姬却偏偏不肯放人。娘娘,难道您不想报仇吗?” 王沅微微一笑,“本宫与那孟女史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宝珠,你说的话,本宫听不懂呢。” 采青很生气,“我们娘娘待人一向宽和大方,在宫中从未有结仇,宝珠,你究竟是谁派你过来陷害我们娘娘的?” 宝珠懵了,她受了孟昭姬那一段排揎,气不过跑到这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哭泣,一时见到王沅过来,她也是病急乱投医,这会儿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这番无头无尾的话肯定不能取信别人,她磕了个头,跟王沅认错,“奴婢一时糊涂了,请您恕罪。” 王沅摆摆手,道:“起身吧,你是椒房殿的旧人,陛下思念皇后娘娘,总会照拂你们旧人一二,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跟陛下说吧。” 宝珠若有所思地点头。 回到明光殿,王沅立即吩咐鼠尾去把花瓶拿过来,采青则在殿里转了一圈,道:“娘娘,公孙婕妤应该是把五公主抱到南薰殿了。” 王不一会儿鼠尾抱着两只装满清水的花瓶过来,王沅把荷花插进去。她们摘的荷花都是含苞欲放的那种,估计搁上一夜,第二日正好正完全盛开。 采青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问道:“娘娘,宝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是真话。”王沅道。 “那您为何……” 王沅打断她,“死者为大,更何况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男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感情通常都不一般,就算是皇后生前有再多的过错,她过世后,陛下就只会记得她的好了。若是我现在拿这件事去告诉陛下,你家娘娘我大概就要失宠,被打入冷宫了。” 梅婕妤死前留下遗书,李湛对梅氏之死心中肯定早就存疑,他选择了保皇后,就不会再追究梅婕妤之死。李湛此刻正是对皇后有无穷思念与无尽愧疚,王沅若是去找李湛说了皇后与孟昭姬合谋逼死梅婕妤,就算有确凿的凭证,估计也讨不了好。 “那宝珠也是胆子小的,岂不闻舍得一身剐,”剩下一句王沅咽下去没有说出来,“她与孟昭姬一起侍奉皇后,只要有心肯定能抓住孟氏的把柄,她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那也就只能看着人家逍遥在外了。” 采青“哦”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娘娘,咱们去南薰殿吧是,顺便把荷花给公孙婕妤送过去。” …… 宝珠回了椒房殿,想了又想,孟昭姬那得意的神色一直回荡在她脑中,直到天明时刻她终于想清楚了,决心争一口气。几乎是一夜未睡,但她精神尚好,起床收拾妥当,直接去了建章宫。 以前她去建章宫,小太监们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对于她吩咐的事情,那是一刻也不延缓,立即就去办。如今,正应了人走茶凉四个字,皇后薨逝,她没了靠山,建章宫的小太监们见到宝珠只装作看不进,宝珠深深地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她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对一个小太监说:“麻烦公公进去帮我禀告陛下一声,就说椒房殿宝珠有要事求见陛下。” 那小太监瞟了她一眼,故作惊讶,“哎呦,这是宝珠姐姐呀,您是有什么事情要见陛下,恕我直言,现今椒房殿也没啥事情可劳烦陛下了吧,陛下现在与众位大人们商讨国家大事,还请你回去吧。”小太监三言两语打发了宝珠,转身就离开。 宝珠咬咬牙,把手腕上两只细银镯子撸下来,塞给小太监,“这位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请您收下。” 小太监接了银子,脸上才好看些,宝珠道:“麻烦您帮我禀告张公公一声吧。” 那小太监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告诉张公公你找他,至于他肯不肯见你,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 宝珠连连点头,“多谢您。” 小太监进了建章宫,一刻钟后出来,道:“我已经给张公公说了,他说让你等下,他过后出来见你。” 宝珠再一次道谢,在建章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张让出来了,冲她招招手,宝珠上前来跟着他进了建章宫。 张让将宝珠带到一处地方,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宝珠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陛下。” 张让说:“皇后薨逝,椒房殿的宫人们都要归于掖庭令重新安置,我与掖庭令有几分交情,你若是想去哪处,可提前跟我说,或许我能帮帮忙。” 宝珠道:“多谢您的好意,我已经想好去处,您不用替我操心。公公,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 张让没有问她是什么事,而是说:“须得我先禀明陛下,看陛下的意思是否想要见你。”   ☆、第 85 章(修) 85 第 85 章(修) 李湛与朝臣议事完毕, 在书房喝茶歇息,张让趁机说:“陛下,椒房殿的宝珠说有要事想要禀奏您。” 李湛对于满珠更熟悉一些, 宝珠则不太熟悉,只记得她是个伶俐的宫女,道:“应该是关于皇后的事情吧, 行,你叫她进来。” 张让在门口冲着宝珠招招手, “快过来,陛下要见你。” 宝珠进入书房后, 立刻就跪下给李湛行礼, “奴婢宝珠拜见陛下。” 李湛放下茶杯,道:“你站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宝珠站了起来。 李湛问道:“你今日来见朕所谓何事?” 宝珠恭敬地说:“回陛下,皇后娘娘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愿去南陵为娘娘守陵。”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才艰难决定的,她在椒房殿服侍皇后这些年,从无人敢小看她,但如今情势不同, 她已经做不了低等宫女的活计了, 去杜陵替皇后守陵, 至少过得清净, 也不会有人侮辱她。至于回宫嫁人她是想都没想过的, 那个家卖了她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而且她年纪大了, 卖去做丫鬟肯定没人要,依照父亲那性子,倒是极有可能把她卖到窑子,那样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李湛深为感动,重新打量宝珠,赞道:“年纪轻轻,舍身为主,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忠婢!” 宝珠有些羞赧,“陛下,您过奖了。” 李湛继续说:“杜陵苦寒,而且人烟稀少,你确定是真心要去给皇后守陵?” 宝珠坚定地点点头,“奴婢是真心的。” 李湛见她不似作伪,感叹道:“皇后能有你这样一个忠婢,是她的幸事,只可惜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宝珠低着头,默默无言。她觉得自己愧对陛下的夸赞,自满珠死后,她就对皇后寒心了,去杜陵守陵只是她无奈的选择。 然而李湛突然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杜陵有专门的守陵人,并不需要你去。皇后曾说要为你找一个可靠的夫家,既然她已经仙游,朕自会安排这事,替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你看可好?” 宝珠努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狂喜,跪下来给李湛磕头,“奴婢一切都听从陛下的安排。” 皇后确实曾说要给她找个夫家,她本以为只是皇后随口说说,却没想到还有今日,宝珠心里涨得满满的,心中一个念头越发坚定,皇后本是好人,若不是孟昭姬与余家的拖累,满珠姐会好好的,皇后也还安安稳稳在椒房殿做着皇后,都是孟昭姬害得…… 她仰头对李湛说:“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您。” “说吧。” 宝珠从皇后为大公主请封开始说起,再说到梅婕妤的事情,处处都有孟昭姬的影子在,李湛越听面色越难看。 宝珠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她将宫中辛密说出来,只能寄希望于陛下能遵守刚才所说的诺言。 最后,李湛摆摆手,“你下去吧。” 宝珠松了口气,麻利地爬起来,慢慢地退出去了。 满珠说的话虽然没有拿出任何凭证来,但李湛是相信的,因为在他已经许诺为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的情况下,她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她偏偏说了。 李湛把张让叫进来,吩咐道:“你去查查孟昭姬。” 张让办事很快,到了晚上就将查明的情况对李湛汇报了。孟昭姬对皇后的影响都是言语暗示,她做事很小心,即使是在梅婕妤的事情上也抓不住她的把柄,下令的人是皇后。皇后愚笨,孟昭姬更加罪不可恕,李湛心中大怒,但面上却越发平静。 张让提醒了一句,“陛下,孟昭姬上书给您,请求归家,您已经批准了。” 李湛记起这事来吗,道:“先别让她出宫。” 张让答应下来,又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您今日说过去明光殿,时辰不早了,是否现在就去?” 李湛本来没有心情,但想了想,还是说:“现在就去吧。” 王沅在殿门口迎接李湛,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李湛心情极差,再想想张山今日跟她说宝珠去建章宫了,她大概就明白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李湛是为着皇后生气,还是为孟昭姬生气。 用过晚膳后,李湛坐在榻上看书,王沅陪坐在一边,仔细打量他,见他神色郁郁,盯着一页书看了一刻钟都没有翻页,于是起身吩咐采青去把五公主抱过来。 王沅把五公主放在榻上,五公主手脚并用,爬到李湛身上,伸手去抓他的书,李湛握着她的小手,道:“我们徽君也喜欢看书吗?” 五公主回应他的是把手中的书往地上一扔,李湛也不生气,继续跟她说话,“那就是不喜欢读书了,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就见着五公主伸出胖乎乎地脚踹了他一下,李湛恍然,“原来徽君喜欢习武,不错。” 五公主完全不会说话,李湛居然也能跟她交流得毫无障碍,王沅是真心佩服这父女二人。她索性不再管这对父女,从地上捡起书自己看起来,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五公主哇哇大哭起来,李湛手足无措地哄着:“好孩子,别哭呀。” 王沅看了下,笑道:“她这是要换尿布了。”然后喊乳娘过来把五公主抱走了。 李湛跟五公主玩了一会儿,心情好些了,王沅把书递给他,道:“陛下的心情总算好些了,幸亏有五儿在,若没有她,我都不知道如何哄陛下开心。” 李湛知道王沅是个通透的人,稍稍犹豫了下,就将心中的疑问说了,“若是有一个人,在民间素有贤名,处事毫无差错,让人抓不到她的把柄,但她又做了不好的事情,朕该如何处置她?” 王沅看了他一看,装作不敢置信的样子,“我面前坐的人可是当今天子呀,居然还会为这种事情烦忧,你若是觉得那人不好,就直接砍了他!”王沅夸张地做出一个砍头的手势。 李湛见她眼里带着笑意,便知道她只是说笑,道:“朕也就明白跟你说了吧,梅婕妤死的蹊跷,其中有孟氏的手脚,但孟氏做得太干净,梅氏毕竟是朕的妃嫔,徽娟的生母,孟氏藐视皇家威严,朕岂能放过她!” 他说的轻描淡写,丝毫不提及皇后,王沅知道他是为死者讳,不肯提皇后的不是,于是也装作不知道配合他。 她说:“孟氏家族素来好名声,这个孟女史也不例外,陛下确实不能轻易处置孟氏,不然天下人都会诟病陛下。” 李湛问道:“你可有法子?” 王沅摇摇头,摊手,“我也没法子。”她有法子也不愿意告诉李湛,孟昭姬搞出一本《女训》,在李湛的默许之下,由着皇后去推行,这三四年间,几乎传遍了整个大周朝,甚至有很多人在嫁女儿时,都将《女训》作为嫁妆随着女儿陪嫁到夫家。孟昭姬在大周朝可谓是贤德女子第一人,可以说她的名声完全是由李湛与余蕴秀捧起来的,现在李湛才知道不好处置孟昭姬了,哼,王沅就眼看他犯愁。 李湛见她掩面偷笑,忙扯下她的袖子,无奈道:“别闹了,朕知道你聪明点子多,快帮朕想个主意吧,你想要什么?” 王沅不再与李湛耍花枪,毕竟二哥王骏还在他手下做事,但她也不会傻乎乎地就直接跟李湛求官,而是说:“我没什么想要的,刚才只是与陛下开个玩笑罢了,至于孟昭姬其实也好处置,她不是爱名声么,咱们就从名声着手。” “快说来听听!” 王沅道:“在前朝有过皇帝或者皇后过世,亲近的嫔妃、女史或者宫人自请去为帝后守陵。” 李湛插了一句嘴,“皇后的宫女宝珠就向朕请求去杜陵给皇后守陵,被朕拒绝了,一则是皇后本是希望妥善安置她,让她出宫嫁人,二则是她年纪轻轻,免得葬送她的一生。” 王沅赞许地点点头,对李湛另眼相看,能拒绝宝珠守陵的请求,正说明他的慈悲。 她说:“陛下,既然前朝有过这种旧例,那本朝就可以依旧例办事。皇后娘娘对孟氏极其厚待,有大恩,那么孟氏回报皇后又有何不可呢?” 李湛道:“你说得有理,可是孟氏已经上书请求归家,朕也批准了。” 后宫变天,这孟昭姬倒是溜得快,王沅对这种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些都很简单,陛下可直接遣人去告诉孟家,就说皇后给您托梦,说她生前视孟昭姬如同知己希望孟昭姬能常伴左右,请他们告诉孟昭姬,让她主动上书去给皇后守陵。” 李湛失笑,“这么简单孟家人就能同意?” 王沅笑道:“可不是,孟昭姬既然能当望门寡,肯定也能去守陵的。她的侄子不是在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吗,您让人适当的提一句,孟家肯定会同意的。孟昭姬现在归家对孟家等于说是个无用的人了,孟家肯定会利用她去给皇后守陵,再给自己家族添点光彩。”   ☆、第 86 章 86 第 86 章 李湛抚掌赞曰:“好主意!” 其实就让孟昭姬这么去守陵, 王沅还觉得是便宜她了,虽然守陵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孟昭姬可以守住她的名, 这种女子,只有狠狠摧毁她所在乎的名声,她才会全盘崩溃, 但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先打发她守陵, 日后再作打算,而且她去杜陵后, 也可彻底断掉她与外界的交流, 让她彻底远离长安权贵圈子。 李湛很急着办这事,立刻就把张让召进来,授意了一发,张让领命而去。王沅笑道:“有张公公出马,陛下可以放心了。” 李湛点点头,道:“张让办事稳重,而且对朕忠心, 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既然你今日为朕解决了孟昭姬的问题, 还有宝珠的事情也都交给你吧, 你让你家人寻了可靠的人家, 把宝珠好好地嫁出去,朕领你的情。” “行。”王沅答应下来。 次日, 张让先去了一趟孟家,然后传旨给孟昭姬,让她尽快离宫归家。孟昭姬听说能够回家了,心情十分好,她的行李早已经整理好,只是昨日突然说是暂时不能出宫,今日又能出宫了,她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离家几年,到底是盼着归家的。 她先传了口信回家,约好时间,家人驾着马车在宫门出迎接她。等回到家后,还没来记得休整,孟父就派人过来叫她。孟昭姬去了正屋,给爹娘磕了三个头,孟母扶起她,母女俩抱头痛哭,孟母道:“昭姬,你可算是归家了,真好,真好。” 孟昭姬咽哽,“娘,以后女儿日日都承欢您膝下。” 孟父咳嗽两声,道:“都坐吧。” 孟母拉着女儿坐在身边,孟父看着女儿,有些不忍心,但是为了孟家,还是狠狠心,说:“昭姬,你在家休息几日,就赶紧上书陛下吧。” 孟昭姬诧异道:“父亲,女儿已然归家,宫里的事情再不归女儿管,女儿还给陛下上书做什么?” “咳,”孟父道,“中常侍张公公昨日来过孟家,皇后娘娘给陛下托梦,说生前视你为知己,想让你常伴左右,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上书自请去杜陵给皇后守陵。” 孟昭姬脸色一僵,断然道:“父亲,女儿不愿意去,那余氏皇后愚笨不堪,女儿不屑于去给她守陵。”而且她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娇养长大的,做了皇后的守陵人,在那种偏僻苦寒的地方,孤苦寂寞,什么都没有,她怎么挨得下去。 孟母舍不得女儿,“老爷,皇后的陵墓自有守陵人,不差我们昭姬一个,你就回了陛下吧,陛下贤明,定然不会威逼臣女给皇后守陵。” “糊涂!”孟父斥道,然后又循循善诱,“陛下让张让过来,可见这事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昭姬是非去不可了。昭姬,你要想想你的侄儿,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伴读,若是回绝了陛下,不但你侄儿不能做伴读,你的哥哥们仕途也难保。” 孟昭姬脸色惨白,双手紧紧地攥着,父亲将她抛弃,家族也将她抛弃了,她将救助的目光放在母亲身上,孟母在家一向都是听从丈夫的,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回避女儿的目光。 孟父继续说:“女儿,你本是寡妇,华服美食也用不得,在家守寡跟去给皇后守陵也没什么的差别。你爱读书,为父让人给你送很多书去杜陵,你正好静心读书,著书,说不定能成为大家。” 孟昭姬冷冷道:“父亲,昭姬此去杜陵,想必又能给孟家增光添彩吧,如此,女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孟父被她说得讪讪的,“你怎会如此想,你好好著书,说不定日后有一日能归来。” “女儿知道了,就按父亲说的办吧。”孟昭姬给父母行了一个礼,心中空茫,推开门,八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竟然不觉得热,心中冰凉一片。 …… 王沅将宝珠的事情交给大姐王淑去办,王淑不负所望,很快就找了三户合适的人家出来,趁着进宫的机会带给王沅看。 王淑将三位候选人的画像与籍贯履历交给王沅,信誓旦旦地说:“我根据宝珠的条件,千挑万选了这三人出来,你自己选另一个吧。” 王沅翻了翻,有商人,有小吏,还有一个乡绅,都薄有田产,家境还算殷实,再看看画像,除了乡绅胖些,其他两人都身材适中,但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这三人都丧妻或者和离,宝珠嫁过去只能让续弦。王沅这就有些不满意了,“姐姐,你难道就不能找个没成家过的人,这要么是鳏夫,要么是和离,看着多膈应人啊。” 王淑嗔道:“你以为我是那韦氏,尽找一些不靠谱的人出来?这三人都是你姐夫认识的,多有交往,能确保人品不错,我才找出来给你看的,而且宝珠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好人家的男子一般都成亲了,只有那品行非常不堪或者是家贫的人才没有娶亲。我找的这三人家里只有女儿,宝珠嫁过去只要生了儿子跟原配也没有差别了。” 王沅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然后吩咐道:“鼠尾,你去把宝珠叫过来,让她自己选一个。” “诺。”采青答应下来,匆匆出了殿,没多久就带着宝珠进来。 王沅把宝珠叫到身边,道:“这里有三个人选,你自己看哪个合适就挑一个吧。” 宝珠有些害羞,低着头,呐呐道:“昭容娘娘,奴婢相信您,您替奴婢做主选一个。” 王沅笑道:“别害羞,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好好选一个。” 宝珠抬起头,大着胆子去翻看,最后指着小吏道:“就这个吧。” 王淑看了一眼,笑道:“好眼光,这人不错,是我夫君的一个下属,为人老实可靠。” 宝珠跪下来给两人磕了三个头,“奴婢多谢昭容娘娘,田夫人。” 王沅让采青扶她起来,道:“待出宫后你就是平民,不许再自称奴婢了。我也总算是完成了陛下所托,你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鼠尾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递给宝珠,宝珠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对厚厚的实心金镯子,忙推拒道:“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王沅道:“给你你就拿着,这就算是我给你添妆了,你若是喜欢就戴着,不喜欢的话换成钱也能凑合着用一阵子。” 宝珠心里暖暖的,眼眶湿润了,王沅忙说:“别哭,快做新娘子的人了哭多不吉利。行了,我这里也没事了,你就回去准备待嫁的东西吧。” 宝珠把眼泪忍了下来,鼠尾道:“宝珠姐,我送你出去。” 鼠尾将她送到明光殿外,宝珠握着她的手,感叹道:“鼠尾妹妹,昭容娘娘真是好人,宽和大方,你跟着她算是跟对人了。” 鼠尾听到她夸赞自家娘娘,一脸与有荣焉,“就是,我们娘娘人好着呢,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 然后又小声对宝珠说:“孟女史上书陛下,自请去杜陵给皇后守陵,这事儿你知道吗?” 宝珠点点头,“我知道了呢,我跟孟女史相识一场,又共同侍奉皇后娘娘多年,我肯定会去送送她,让她走得更加放心。” 宝珠打探到孟昭姬出长安城的日子,特定在城门外等候她。见孟氏马车过来,宝珠便站在路边,朗声说:“我乃孟女史之故人,听闻孟女史将要远行,特来送别。” 孟昭姬听出她的声音来,掀开帘子,挑眉道:“你来做什么?” 宝珠笑盈盈地说:“听说你自请去给皇后娘娘守陵,以后相见无期,我特地来送你。” 昨日想了一夜,孟昭姬已经对未来有了打算,她绝不可能在杜陵守一辈子,她要著书修学,只要名声传出去,她总会有出路的。 她不欲与宝珠多说什么,想放下帘子,宝珠却偏偏刺她的心,说道:“孟女史,我也曾自请去给皇后守陵,但是陛下却拒绝了,陛下说皇后自有守陵人,我年纪轻轻,不忍断送我的一生。所以陛下特地给我寻了一户好人家,不日我就要出宫嫁人了。” 孟昭姬脸色发白,此刻才明白李湛让她去守陵,并不是因为什么皇后托梦,而且在惩罚自己。 宝珠继续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经告诉陛下了,所以你若是打着日后能回长安的想法,我劝你趁早放弃吧,只有陛下在一天,你就绝对不可能回来,至于太子,二三十年后,估计他早就忘记你是谁了,守陵人的日子可不好过,无人伺候,住寒舍,吃素饭,孟女史,你就慢慢熬吧。” 孟昭姬再也听不下去,放下帘子,急催赶车人快走,马车跑起来了,而她的心里却茫然一片。 宝珠看着孟昭姬的马车远去,心里默默地说:“娘娘,奴婢让你生前最喜欢的孟女史去陪伴您,您现在可以安心了。” 至于王沅这边,帮李湛解决了孟昭姬的事情,同时也帮宝珠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夫家,李湛狠狠地赞了她一把,在实质的奖励方面也没拉下,将王骏任命为侍中。他原本还要给王舜一个官职,被王沅拒绝了。 采青有些不解,“娘娘,陛下肯提拔王家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拒绝呢?” 王沅笑道:“我那大哥耳根子软,又没什么能力,做个富家翁足以,余家的例子近在眼前,有时候陛下的恩宠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鼠尾端着茶走进来,听到她们说话,也说道:“采青姐,你怎么把我们娘娘给忘了呢,宸妃封后指日可待,那娘娘不是也要顺势提一提了?不然陛下都封给了王家,再提娘娘的分位未免太过显眼,让娘娘遭人嫉妒。”   ☆、第八十七章 87 第八十七章 齐夫人近来心情十分好, 派人送了一箱金子给田延年。田延年收到金子后立刻就过来向她道谢,齐夫人笑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错, 我没看错你,你是个办事得力的。” 田延年恭敬地说:“多谢夫人夸赞。” 齐夫人道:“说起来,你本是齐王室的后人, 在大将军府做长史确实委屈你了。” 田延年心提起来,忙说:“在下不委屈, 能为大将军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齐夫人笑道:“好了,这些虚话套话就不要说了, 眼下就有个机会, 大司农杨畅年老,即将致仕,我会在大将军面前提一提你,大将军本也看重你的才干,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田延年大喜,站起身来给齐夫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夫人大恩, 延年感激不尽。” “行了, 行了, 不必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齐夫人娇笑道, “你以后尽心为我办事,自有你的好处。” “诺。”田延年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 这时候, 侍女进来禀告:“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齐夫人点点头,对田延年说:“我这要进宫探望宸妃,就不留你说话了。” 田延年亦步亦趋地将齐夫人送上马车,看着马车远远地走了,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离开。 齐夫人到了昭阳殿,被宫女们迎进去,她热得一身汗,进了殿,浑身立刻就凉爽下来。冯宸妃带着女儿在四面透风的凉亭玩耍,亭子角落里放着一盆冰。 宸妃开心地说:“娘,徽琰可以扶着墙壁站一会儿了,想来再过几个月就会走路了。” 齐夫人竹榻上坐下,把外孙女抱到身边,爱怜看着她,说:“又长大了一点,芬儿,为娘记得你是一岁半时学会走路,小孩子腿软,走一点点路,腿就疼了,然后就要母亲抱,抱一会儿,你又想走路了,就这么走走抱抱的,而且你小时候,若是为娘与乳娘同时都在,你肯定只让我抱你,都不搭理乳娘,可把我累坏了。”她口中说着抱怨的话,眼角眉梢却都含着笑意。 倒是宸妃有些不好意思,娇嗔道:“娘,您都是有外孙女的人了,干嘛总是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齐夫人看着怀里的徽琰,叹气道:“徽琰虽好,但在我眼里却没有你重要,我听茜草说,你都是亲自照顾徽琰的,这样不行,你这身子还没有养过来,有些事情能让乳娘做就交给乳娘。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子,再给徽琰生个弟弟。” 宸妃眉头蹙起来,齐夫人正色道:“娘是过来人,你自己想想看,徽琰日后也要有个亲兄弟为她撑腰吧?” 宸妃无奈道:“女儿知道了。” 齐夫人看着自己女儿,是怎么看怎么爱,又想想女儿马上就要登上凤位,那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余氏终于死了,我儿就可以凤袍加身了。” 世间女子很少有对皇后之位不动心的,能做正头夫妻,宸妃虽然心有不安,但更多的也是欣喜。她虽然使了手段对付余皇后,但余皇后之死追究到底是受不争气的娘家连累。宸妃很坦然,现今宫里除了她,其他人也不会有那个资格,更加没有胆量敢做这个皇后。 齐夫人道:“等娘回去跟你父亲说说,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得找人建言陛下尽早立后,你当了皇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管教太子,那太子不过是八岁小儿,很容易就对付了。” “娘,”冯宸妃急道,“余皇后刚过世,您就让人提及册立新后的事情,太过心急,会惹得陛下不悦。陛下对那余氏颇有感情,咱们须缓一缓,等余皇后的周年过了再说。” 齐夫人道:“为娘还不是担心夜长梦多。” 宸妃笑道:“有父亲在,哪个人不要命了敢跟冯家抢后位。您就等着吧,一年后,就算朝臣不提立后的事情,陛下也会提及的。” 齐夫人知道这个女儿自来聪明,于是说:“好,好,为娘都听你的。”她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心里美滋滋的,“女儿,这日子可算是越过越好了。” 冯宸妃倚在母亲的肩膀看,再逗着女儿玩,只觉得这是神仙般的日子。 …… 皇后薨逝,李湛心中悲痛,今年就没有去清泉宫避暑。王沅有些遗憾,去年因为怀着徽君,本想着今年带着徽君一块儿去,谁知还是不能去。公孙柔嘉安慰道:“今年不成,明年总该成的。明年宸妃封后,余皇后就会渐渐被人忘记了。” 王沅想一想,道:“也是,若不是有太子在,宸妃成为皇后之后几乎可以完全抹掉余皇后的痕迹。说起来,太子失母,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陛下此刻虽然因着皇后对太子倍加怜惜,但天长日久,很多事情都说不准的。” 公孙柔嘉道:“依着齐夫人的作风,太子危矣。不过都不与我们相干,让陛下与冯家去烦心。” “是呢。”王沅也是这么说,但没有想到到晚间的时候,烦心的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李湛抱着两岁的徽鸾来了明光殿。王沅见到他怀里的这个大宝贝惊呆了,李湛一共有五个女儿,论起宠爱程度来,东莱公主徽鸾绝对算第一个,王沅对他的这个宝贝疙瘩是敬谢不敏。 她借口更衣,将张让叫到一边问情况,张让苦笑道:“二公主想念母亲,哭个不停,陛下怎么也哄不好,想着您把五公主养得很好,就把二公主带过来了。” 王沅盯着他,疑惑道:“张充容把三公主养得白白胖胖的,要说也是她会养孩子,陛下如何就想起我来,张公公,你没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吧?” 张让肯定是不能承认啊,他满脸堆笑,讨好道:“陛下多久没有去蕙草殿了,张充容不讨陛下的好,陛下是喜欢您才过来呢。” 鼠尾走过来说道:“娘娘,陛下催您进屋。” 王沅只能无奈地进了屋子,二公主眼睛有些红肿,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她依偎在李湛的怀里,很没有精神气。 李湛轻轻地摸摸她的脸,柔声道:“鸾儿,这是王昭容,是你的妃母,你是晚辈,该给她行个礼,唤她一声王娘娘。” 二公主神情恹恹的,把头埋在他怀里,李湛把她放在地上,道:“鸾儿,快给王昭容行礼。” 王沅干笑两声,道:“可能是二公主身子不适,要不把御医传过来看看?” 二公主听到这话,把头抬起来,尖声叫道:“我不看御医,不喝苦药!” “那你就给王昭容行礼。”李湛又说了一次。 就凭李湛三番两次逼着二公主给自己行礼,王沅已经明白了自己在二公主心中的印象不会太好了,二公主会看人眼色,不敢去生李湛的气,只会都怪罪在王沅头上。 二公主委委屈屈地给王沅行礼,王沅笑着夸了她一句,“真是乖孩子。我这里有好吃的桂花酥、玫瑰糖,我让人拿来给你吃?” 二公主矜持地点点头。金桂立刻就端了一盘子糖过来,放在她面前,二公主得了糖,自然也不哭了,靠在李湛的怀里吃起糖来。 李湛摸摸她的头,眼里慢慢都是怜惜,“鸾儿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照顾,这两个月来都瘦了不少,看得朕心疼。” 王沅只能安慰道:“二公主年纪尚小,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湛道:“话虽如此,她毕竟是女孩子,还是少不了母亲的教养。” 王沅心里警铃大振,马上接过李湛的话说:“现下宫中,宸妃地位最高,出身名门,才德见识无双,教养二公主倒是极其合适的。” 李湛道:“宸妃虽好,但她身子弱,而且又要照顾徽琰,精力上顾不过来。朕看你就不错,把徽君养得活泼健康,鸾儿跟着你,我也能够放心,让鸾儿与徽君两姐妹一起作伴也是极好的。”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王沅还怎么说出拒绝的话来。坐在李湛怀里的二公主嘴里咬着糖,听到她的名字,抬头看了王沅一眼,王沅对着她笑了笑。二公主扁扁嘴巴,又低头咬糖了。 王沅没有李湛这么乐观,委婉地说:“那就让二公主在先在这里适应下吧。”二公主的脾气娇纵蛮横,整个宫里都有名,但李湛宠爱女儿,肯定看不到不好的。 晚上就寝时,二公主就非要跟着李湛睡,谁抱她就哭。好不容易哄着她睡着了,王沅已经累的不行,让乳娘抱她下去,王沅与李湛躺下床上以为能够睡个安稳觉,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乳娘就抱着二公主过来敲门了。二公主眼睛红红的,往李湛怀里扑,可怜巴巴地说:“父皇,鸾儿害怕。” 李湛不舍得责备她,于是道:“那就跟父皇一起睡吧。” 王沅气得真想把这对父女赶出明光殿。 她说:“陛下,你陪着二公主睡吧,我去看徽君。” 李湛此刻也明白自己带了个大麻烦过来,有些愧疚,道:“幸苦你了。”   ☆、第 88 章(捉虫) 88 第 88 章(捉虫) 王沅安排人在屋里当值, 然后去了徽君的屋里。小徽君躺在小床上睡着正香,脸蛋粉嘟嘟的,可爱极了。王沅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的小脸蛋。徽君闭着眼睛, 嘟嚷一声,王沅吓了一跳,生怕自己把她给吵醒了。 乳娘走过来小声说:“娘娘, 五公主乖得很,到现在已经能够一觉睡到天亮, 晚上很少哭的。” 王沅摸摸女儿的小脸,道:“你把五公主照顾的很好, 本宫记你的情, 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从徽君屋子里出来,采青问道:“娘娘,您还回去睡吗” 王沅道:“去偏殿休息吧。”还得想个办法让李湛把二公主送走,不然自己是怎么照顾她都讨不了好,反而会委屈了徽君。 鼠尾收拾偏殿的被褥,小声地抱怨:“就二公主那个脾气,谁敢抚养她也只有在陛下面前她才能稍微老实些。娘娘, 您可千万不要扶养她,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我知道呢。”自从自己给李湛当了几次解语花, 他这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直接塞给她, 王沅是有些烦了的。 次日, 李湛下了早朝后过来明光殿用早膳,二公主好久没有跟父皇一起用早膳了, 十分开心,嘴巴里说个不停。 王沅故意说道:“徽鸾,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时说话容易噎着,对身子可不好。” 在李湛看来是王沅对女儿的细心照顾,但在二公主看来,就是王沅不许她说话,对她不好,她的嘴巴立刻就嘟起来,对于李湛撒娇:“父皇!” 李湛则说:“鸾儿,听你王娘娘的话。” 王沅再接再厉,轻言细语地指出了二公主一些不得体的地方,然后见二公主挑食,不爱吃青菜,她偏偏夹了几筷子青菜放在二公主碗里,并让她的乳娘喂她,还对李湛说小孩子要适当的吃青菜,身子才会长得好,李湛本来也觉得女儿太挑食,当然赞同王沅的做法。 她语言轻柔,表情柔和,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慈母的样子。二公主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李湛在场,她又不敢在吃饭时闹起来。 早膳用完后,乳娘将徽君送过来,王沅接过女儿放在李湛的怀里,“陛下,你昨日过来都没有抱抱徽君,小心她不认识父皇了。” 李湛乐呵呵地抱着徽君逗她玩,让徽鸾过来一起跟妹妹玩。徽鸾紧紧抿着嘴巴,李湛还没察觉到她的不开心,反而拉着徽君的小手摇了摇,笑道:“来,徽君,我们跟鸾姐姐牵牵手。” 徽鸾伸出手“啪”的一声,拍在徽君的手上。徽君受了她这一吓,哇哇大哭起来,王沅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哄着,心疼极了。 李湛见徽鸾这么不懂事,脸色难看起来,徽鸾偷偷看了父皇一眼,嘴巴一裂,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呜呜,我要母后,我要母后,母后你在哪里?鸾儿好想你,呜呜。” 她提起余蕴秀来,李湛心酸,怜惜她小小年纪丧母,将她揽在怀里安慰起来,“乖鸾儿,别哭,父皇又没有骂你。只是徽君是你的妹妹,你是姐姐,不可以打她,要爱护她。” 徽鸾抹着眼泪说:“父皇,鸾儿不要住在这里,鸾儿只想跟母后住,父皇,母后去哪里了啊” 王沅哄好了徽君,让乳娘将她带下去,然后对李湛说:“陛下,扶养二公主的人同时也要二公主喜欢才行,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二公主不愿意住在明光殿,那这事就罢了。” 李湛还想再劝她几句,王沅忙说:“徽君刚才哭的太伤心了,妾还不放心,再去看看她。” 李湛无奈,只能带着徽鸾回了建章宫,看着徽鸾犯愁。太子住在东宫,他肯定不会交给冯宸妃扶养,只能暂时自己照看,但徽鸾太小,又是女孩子,还得找个嫔妃照看才行。想了好几个人都觉得不合适,程氏宫婢出身,见识有限;张充容他不喜欢;公孙氏倒是可以,但公孙氏没有做过母亲,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现在鸾儿不喜欢住明光殿,看来只能由宸妃照料她了。 宸妃宫妃中地位最高,暂代宫务,而且……李湛无奈,只能下了决心,让张让那边去跟宸妃说了一声。 宸妃在宫里耳目多,早已知道二公主大闹明光殿的事情,道:“二公主已经被陛下与先皇后宠坏了,本宫也只能抚养她,推不得了。” 茜草道:“陛下偏心的厉害,听说二公主打了五公主,陛下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她要是欺负我们四公主怎么办” 冯宸妃笑道:“她不过是个稚子,扶养她又有何难的?王昭容不愿意扶养她,最重要的原因是其一介嫔妃之身,抚养先后所出的嫡公主,名不正言不顺。本宫日后占据名分大义,就是二公主的嫡母,她若是敢不敬本宫这个嫡母,吃亏的也只能是她。宫里出生的孩子长的很快,现在她还小,可能不懂,过两年也该都懂了,不必为难。” 兰草、茜草齐声说:“娘娘,您说的是。”   ☆、第 89 章 89 第 89 章 王沅听说宸妃扶养了二公主, 道:“甚好,早就该让宸妃扶养,宸妃是日后的皇后, 这才配的起二公主嫡出的身份呀。” 公孙柔嘉想起二公主来,故意道:“沅儿,你猜宸妃会如何对待二公主” 王沅道:“那必定会是极好的了。” 有个词不是叫做捧杀吗, 二公主年幼不定性,宸妃捧着她, 自然会纵容她的性子,娇惯她, 这样既能在李湛面前卖好, 又能在适当的时候利用二公主,毕竟二公主的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太子的同胞妹妹。 公孙柔嘉叹道:“兜兜转转回来,冯宸妃还是当上了皇后了,这又是何必呢,白白折腾一番,反而累的这么多人丢了性命。” 王沅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李湛能当上皇帝完全是因为运气好,以及他没有任何政治资本, 不会像乐昌王一样难以控制, 所以冯熙才会选择他接任皇位, 可以说李湛能登上皇位, 完全是仰仗于冯熙。李湛登基之初, 大臣们建言册封冯熙女为后,他却偏偏拒绝了, 坚持立了原配余蕴秀为后,余蕴秀除了一个原配妻子的身份没有任何足配后位的条件,若是李湛当初不立她为后,是否她今日就能保住性命王沅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说给公孙柔嘉听。 公孙柔嘉想了想,说道:“大概是陛下确实是真心喜爱敬重皇后,不忍心贬妻为妾,毕竟一个无辜的女子被贬为妾室,很少有人能承受住这么委屈。” “可是形势比人强,陛下他难道立余氏为后时,就不想想后果吗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尚不敢对冯大将军有任何异议,更何况是无任何依仗的余氏。” 公孙柔嘉沉思道:“不对,陛下他想到了,他极力扶持余家,给余家封官加爵,增加皇后及太子身后的势力。” “同时也是给陛下自己增添势力,以对抗冯家。可惜余家人不争气,扶不起的阿斗,陛下的策略失败了,余家与皇后承担了失败的后果。”王沅冷然道,帝王终究是帝王,心思深沉,虽然有真情在,但在权势地位面前真不值多少。 公孙柔嘉颔首,“可能这就是陛下为何对太子与二公主如此好的原因吧,一则他们身份不同,乃是结发妻子之子女,另外就是有对皇后与余家的愧疚在里面了吧。” 李湛与余家相处多年,未必不知道余家人的秉性,他去强扶余家,余家本就是烂泥,根本扶不上墙,于是顺理成章地就做了炮灰。 最后,王沅说道:“经过此事后,陛下该彻底不敢再试探冯大将军的底线了,安安生生地当他的皇帝,冯大将军已然年迈,熬过了大将军就好了。如今咱们也后宫的风向也该转转了,以后就是冯宸妃一人独大,独得陛下恩宠。” 公孙柔嘉握着她的手,笑道:“那咱们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务必低调行事,别被人利用做了对付冯家与宸妃的枪。” 王沅点点头,“幸好咱们还有徽君,有她在,日子总不会太寂寞的。” 过了几日,王淑、韦氏带着真真进宫探望王沅。早上起来后,王沅的心情有些紧张,采青与鼠尾给她换了几身衣服她都不满意,一时嫌太过华丽,一时又觉得太素净了。 采青笑道:“娘娘,又不是您要新媳妇见公婆,干嘛这么紧张要紧张也是那方姑娘紧张。” 王沅边对着铜镜画眉,边说:“我与二哥从小感情极好,眼见着他终于要成亲了,心中开心又忐忑,所以就有些紧张了,只希望那方姑娘能温柔贤淑,与二哥琴瑟和谐。” 王淑等人到了明光殿,齐齐给王沅行礼:“参见昭容娘娘!” “快免礼。”王沅忙道。 采青、鼠尾扶起了王淑与韦氏,方姑娘牵着真真的手,拉她起身。 她长得一张圆圆脸庞儿,额前垂着几缕流海,一双眸子虽然不大,但微微笑起来时,双眼弯弯,显得温柔可亲。王沅对这个未来二嫂的印象是非常好的。 王淑笑着指着方姑娘道:“方家与田家本是通家之好,云娥父亲担任太史令属官掌故一职,自小家学渊源,学问见识是极好的,论起来,是我们二弟高攀了。” 听到提及婚事,方云娥低着头作害羞状。 王淑爽朗笑道:“不必害羞,反正我们很快就会是一家人,以后若是二弟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方云娥娇嗔:“嫂子,您就别说了。” 王沅替她解围,对大姐说:“方姑娘还是未嫁的姑娘,姐姐你就少说些罢。”她撸下手臂上的白玉镯,把方云娥招到身边,替她戴上,“初次见面,我却觉得你很合眼缘呢,看来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你。” 方云娥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恭声说:“多些娘娘的赏赐。” 王沅让她坐下,几人和和乐乐地说这话,唯有韦氏一人脸色不太好。她上无婆母,本是王家的女主人,二弟娶亲的事情原本该她张罗,现今大姐王淑把事情都揽过来,从相看到订婚下聘,完全把她排除在外。韦氏不忿,但是看着王淑与昭容姐妹情深,她根本就不敢说什么。 王沅把韦氏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二哥的事情是她授意王淑不要让韦氏插手。妻贤夫祸少,也是她从余氏祸事中得到的教训。 王沅把真真搂在怀里,爱怜地看着她,问她在家里做什么,最近在读什么书真真一一回答,一言一行已经有了少女的气质了。 韦氏看着王沅这么喜欢真真,心里不禁有些安慰,清了清嗓子,说:“娘娘,你大哥一个大男人,成日待在家里也不好,娘娘您看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这二弟不也是不久前升了官,他们都是娘娘你的兄弟,不能厚此薄彼呀。” 她语无伦次地说出这番话出来,王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张嘴想要斥责,王沅伸手制止住她,然后对真真说:“想不想跟徽君妹妹玩儿” 真真高兴地说:“想!” “那就麻烦方姑娘带着真真去吧,鼠尾你带着她们去偏殿。”王沅吩咐道。 “诺。”鼠尾答应下来,带着两个去了偏殿。 待两人离开后,王萤脸色沉下来,正色道:“自我进宫为妃后,家里的日子日渐宽裕,大哥性子沉稳,正正合适照料家中田产,承欢父亲膝下。二哥果然,凡事不瞻前顾后,敢想敢做,陛下喜欢任用这样的人。还有就是如今朝堂上冯大将军权势无双,后宫中则由宸妃一人独大,其他嫔妃都微不足道,包括我在内,所以这样的话嫂子你以后再不必对我说了。你只需要想想余家,皇后太子出自他家,最风光时,一门四侯,连陛下也亲自上门去给乐成侯贺寿,比起冯家都不遑多让,可是你们看看,现在的余家又是什么下场,皇后没了,乐成侯夫妇身死,余少儿也没了,只剩个太子,但在冯家的高压下又能支撑多久更何况我只是个小小的昭容,所以,还请嫂子约束家人,不可借我的名为非作歹,不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我必定不会轻饶!” 韦氏摄于她的威严,慌忙站起来,低着头呐呐地说:“妾身知道了。” 王淑也以长姐的身份教训韦氏,她说话很直白,“我说大弟妹,恕我直言,我那大弟就不是个当官的料,耳根子软,懦弱,还没什么能力,照料家中田产,做个富家翁就够了,其他的他也不用多想,你呢,就更不必想了,韦氏,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韦氏脸色通红,忙道:“知道了。” 王淑点点头,“这才像话,好好教养孩子们,特别是延寿与小宝,以后是有机会为官作宰,为国家效力的,他们是男孩子,你可别给宠坏了!” 下午的时候,李湛突然过来了明光殿,王沅挽着她的隔壁,笑道:“陛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李湛挑眉,“不欢迎朕吗?” “欢迎之至呀,只是好奇嘛?”王沅拖长声音说。 李湛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之所以最近常常过来明光殿,其实是为着徽鸾的事情,他把徽鸾送到明光殿,后又送徽鸾去了昭阳殿,掖庭就有闲言碎语传出来,说王沅不自量力,恃宠而骄,妄想抚养嫡公主。李湛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对她颇为愧疚,这就带有点补偿的意思。 他见王沅今日格外高兴,于是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王沅笑道:“我二哥要成亲了,今日见了那位未来二嫂,很合我眼缘,我很喜欢她,这可不就是好事吗” 李湛颔首,“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两人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王沅觉得无趣,建议:“陛下,不如我们去凌波亭看荷花” 凌波亭临水而建,背靠参天大树,三面环水,李湛当然同意了。 两人来到凌波亭,宫人早已安排好了,在亭子角落里搁上冰块,一丝丝凉意传来,舒服极了。 两人对坐玩六博,王沅执黑子,李湛执白子,王沅本就擅长六博,加之手气好,连杀李湛三盘,他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兴致勃勃。 两人又玩了一盘,李湛仍然输了,王沅笑道:“我这六博可是我父亲亲自教的,父亲曾经他曾是陛下的手下败将,哈哈,大概是陛下忙于国事,疏于嬉戏,所以玩不过我,这是好事呀!” 李湛曲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这嘴巴,朕实在是说不过你。” 两人正说笑时,两个女子款款行过来,近了才看清来人是严美人与她的侍女。 严美人墩身失礼,“妾严氏参加陛下、昭容娘娘。”   ☆、第 90 章(捉虫) 90 第 90 章(捉虫) 王沅挑眼打量严氏, 只见她一身月白色薄衫,挽着堕马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珍珠簪子, 耳上坠着两粒珍珠,整个人十分素雅,不过衣饰虽简, 但看得出不是凡品,尤其的头上的珍珠宝钗, 珠子有指甲盖大,珠身浑圆, 闪着莹润的光泽。 李湛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严氏温温柔柔地说:“妾听人说这里的荷花开得极好, 故而过来赏花。” 王沅与这严氏自来很少交往,但严氏进宫还没多长,连跳两级被封为美人,在宫里的风评又好,可见这人不能小看,不过看着她与余蕴秀神似的样子,王沅不禁好奇, 李湛是如何和她相处的。 李湛研究六博局势, 对严美人并不在意。张让度量他的心意, 于是指了指稍远处的另一座楼阁, 道:“严美人, 那座翠滴阁视野极好,正合适赏花。” 严美人装作听不懂, 故意对王沅说:“妾一见到昭容娘娘就觉得亲切,不知娘娘可否允许妾在这里赏花” 李湛心神都放在棋局上,充耳不闻,王沅对严氏并无好恶之感,于是说道:“坐吧。” 严美人轻声道:“多谢娘娘。”然后坐了下来。 严美人随口道:“宫里日子悠长,不知娘娘平日做什么” 王沅看了李湛一眼,故意笑道:“陪伴陛下呀,还有个徽君要带,整日里都忙的脱不开身呢,你呢” 严美人脸色一僵,答道:“妾平日里喜爱织布纺纱,量体裁衣,偶尔与同殿的常宝林、何宝林聚聚。” 王沅笑道:“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严美人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眼睛一直盯在李湛身上。她从进宫伊始,就很得李湛的喜爱,同时进宫的常、何二人望尘莫及。她满心欢喜,又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得意,以笑脸对待宫中任何人,果然李湛更加喜欢她,知道她喜欢织布裁衣服,还专门找了绣技精湛的绣娘教导她,甚至还会专门花时间看着她纺纱裁衣。 进宫后的日子过得如梦如幻,得了天下至尊的夫君的宠爱,皇后与宸妃对她也关怀备至,严美人本是一介平民之女,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过上这神仙般的日子,她的一颗芳心全部扑在了李湛身上。 哪知好日子过了才几个月,自皇后过世后,陛下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了,据说是思念皇后甚为悲伤,无心后宫,严美人拿这个安慰自己不要急,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越发不安,无心在纺纱织布,屋里那台纺纱机也渐渐蒙上灰尘。 何宝林是个厚道人,仍然如常对待她,但常宝林就不同了,常宝林自诩美颜无双,却被容貌远远不及自己的严美人拔了头筹。严美人得宠时,她自然不敢说什么酸话,姐姐妹妹你好我好的相处,一旦严美人开始失宠,她便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严姐姐,依妾看,这纺纱机还是扔了吧留着又有什么用,咱们三人都是苦命的,天生都不讨陛下的喜欢。” 严美人咬咬唇,憋出一句话来,“陛下喜欢看我纺纱织布,还是留着吧。” “呵,”常宝林冷笑一声,“还在做美梦呢,皇后仙逝已有三四个月了,陛下有过来我们殿里吗?” “陛下因着皇后仙逝心情悲痛,故而……”严美人小声地解释道。 “得了吧,陛下这些日子去了多少地方,可是偏偏就不来大同殿,严姐姐你也该醒醒了。” 她这一番话把严美人打击得不轻,她回屋后,痛哭了一场,贴身宫女劝了又劝,她才止住了眼泪。想起往日温柔体贴的陛下,她下定了决心,找机会去见陛下,向他诉说心里的委屈与衷情。 这次能够见到李湛完全是运气好,她苦于没有机会见李湛,心中烦闷,出来散散心,不想着无心插柳柳成荫,竟遇到李湛,只是还有个王昭容在,未免有些不美。 王沅见严美人眼里心里都是李湛,戏谑之心顿起,放下棋子,道:“陛下,先歇歇,咱们看看荷花吧。” “是啊,荷花多漂亮呀。”严美人赶紧说。 王沅说起往年炮制荷花茶的事情来,李湛很感兴趣,说是要让她炮制好了请他喝。 严美人不甘心被排除在他们话题之外,插嘴说:“陛下,妾也制了荷花茶,正想请您去尝尝。” 李湛道:“你家的荷花茶也有秘方吗” 严美人不解道:“把荷花晒干了,然后泡水喝,很简单啊。” 李湛“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严美人着急,好不容易碰到李湛,若是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再见到李湛可就非常难了。她鼓足勇气,半垂着眼睛,羞羞答答地说:“陛下,妾近日织了一匹布,给了新裁了一身衣服,苦于没机会见您,”说到这里,她抬眼委屈地瞅了李湛一眼,接着说,“不如,您今日去大同殿试试要是有那不合身的地方,妾正好可以改改。” 她的声音娇柔,羞涩可人,王沅看着她,再看看李湛,轻笑一声,道:“早就听闻严美人裁的一手好衣服,陛下真是有福气呢。” 然而李湛却没有觉得有福气,严美人的样子与他记忆中的蕴秀样子极似,但他却看得十分腻味,严氏举止矫揉造作,哪里能够跟蕴秀相提并论而且严氏的存在也在提醒他的软弱,一步一步对冯氏的妥协,李湛是不想再见严氏了。 他站起身来,对王沅说:“徽君这时候该睡醒了,估计找不到你又急得大哭,我们回明光殿吧。” 王沅笑道:“多亏陛下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 两人准备离开,无人理会严美人,她呆愣愣地坐着,突然站起来,拉着李湛的袖子,委屈地喊了一声:“陛下。”那两滴清泪就滴落下来。 王沅忙说:“陛下,看来严美人有话同你说。”她避到一边,举起扇子半遮住面。 李湛皱眉,“什么事情” 严美人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道:“自妾进宫,陛下待妾及好,妾将陛下当做妾的良人,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陛下,可如今陛下已经有三个月未曾踏入大同殿了。妾十分伤心,陛下,您告诉妾,是否妾有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出来妾都改。” 王沅心里叹息,真是个傻姑娘,却也是贪心的姑娘,叫帝王一时的宠爱与宫里的荣华富贵迷住了眼睛。 李湛微微有些不耐烦,道:“张让,你让人送严美人回殿。” 张让立刻挺身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严美人,走吧。” 严美人不肯走,用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继续与李湛纠缠,双眼含泪,凄凄切切地说:“陛下,您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怜儿” 这场戏一点也不精彩,王沅扇了几下扇子,脚步轻盈,带着采青先行,李湛一甩袖子,袖子从严美人手中滑落,严美人仿佛失去依托的菟丝花逶迤在地上,哀哀地哭起来。张让见她哭的伤心,好心地劝了她一句,道:“严美人,以后可别犯傻了,放聪明些。” 严美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他:“张公公,您是贴身侍奉陛下的,一定能知道为何陛下突然不喜欢我了,求您大发慈悲,告诉我吧。” 张让叹了一口气,都说陛下是恋旧的人,但也要分是什么人,像余皇后、王昭容、胡婕妤算是命好,但这严氏就差些了,他不能明说,只是道:“这宫里不得陛下宠爱的人还不多吗,你怎么问这个傻问题,帝王的心思有谁能猜的准,你只想想张充仪,还有被关北宫养病的卫才人,难道你想落到那位卫才人的下场” 严氏瑟缩,使劲摇摇头,张让道:“那就走吧。” 严氏莫名其妙就失宠了,李湛不再召她,倒是同殿的常宝林召过一两次。王沅后来再见严氏,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时常低着头,与何宝林凑在一起,渐渐成了宫里的隐形人,让人唏嘘。 春去秋来,转眼间到了始元八年的五月,距离余皇后过世已有了一年,朝内朝外,渐渐有风声要册立新皇后。连皇帝的姑母安阳大长公主都进宫劝李湛早日册立新后,这样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不过,虽然宫里没有皇后,但众人都不约而同将冯宸妃敬若皇后,冯宸妃也谦逊有礼,凡事不敢擅专,有棘手的事情,还与王沅与张充容两位份位较高的嫔妃商议。宸妃有尔父之风,因此每次议事,王沅与张充容基本上是不发表意见,事事听从宸妃。宸妃投桃报李,对她二人极好,赏赐不断。 张充容道笑道:“余皇后也好,冯宸妃也罢,咱们底下的人无非是看在谁的手下能过得更好些,现在看来宸妃反而更好,沅儿,我有预感,咱们就要升份位了。” 后宫中三夫人空缺,王沅与张充容再升就是三夫人了,就算以后再有新人进宫,只要不犯错误,这日子还是能过得很好的。张充容心里就就盘算许久了,王沅目前尚有宠爱,有机会晋升,她的机会渺茫,只能借助冯氏升皇后这一契机了。   ☆、第 91 章 91 第 91 章 冯宸妃宣王沅与张充容过来昭阳殿议事, 两人在偏殿坐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过来。 张充容皱眉, “莫不是宸妃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想必是吧。”王沅道, 往常宸妃都是非常准时,从不让她们久等,今日实属特例。 只听着女童一阵“咯咯”的笑声, 冯宸妃牵扯女儿徽琰进来, 她入了座,略带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让你们久等了。” 王沅与张充容忙站起来,道:“不敢, 不敢。” 宸妃让她们坐下来,然后指着怀里的徽琰笑道:“这个小冤家今日非要缠着我, 唉, 真是磨人呀!” 徽琰抿着嘴笑,眼睛弯弯, 她从母亲的怀里钻出来,给王沅、张充容行礼:“徽琰拜见两位娘娘。” 她两岁多了,行起礼来,却是有模有样,皮肤雪白,眼睛扑闪, 乖巧有礼, 王沅看见她就想起徽君来,心里爱的不行, 把她揽在怀里,道:“真是好孩子,徽琰,我上次派人送来的竹蚱蜢你喜欢吗” “徽琰很喜欢,谢谢王娘娘,”徽琰笑眯眯地说,又眨眨眼睛,“不过二姐姐好像不喜欢,她给踩烂了。” “徽琰,”冯宸妃唤了她一声,“母妃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不可背后说人是非。” 徽琰咬唇,眼睛垂下来,“母妃,徽琰知道了。” “哎呦,徽琰,你这有几日没去蕙草殿玩了,你三姐姐还念叨着你呢。”张充容解围,将话题转来。 徽琰道:“徽琰在学描红了,等过几天去找三姐姐玩。”然后又问王沅,“徽君妹妹现在会走路了吗?” 王沅道:“她会走了,但走不快,容易摔倒。” 徽琰又说了许多话,稚子言语,天真可爱,逗的众人很开心。 冯宸妃摇摇头,笑道:“你先跟着乳娘去里屋玩九连环,母后与两位娘娘有事情要商议。” “好,”徽琰乖巧答应下来,牵着乳娘地走进了屋。 冯宸妃无奈道:“也不知为何,自她学会了说话,每日睁开眼睛叽叽咕咕,从早说到晚,昭阳殿里养了几只小兔子,她对着兔子都能说一个时辰的话。” 张充容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家的徽妘也是一样的。” 宸妃笑了笑,转而说起正事来,“今日我请两位过来,主要是要商议释放宫女出宫的事情。掖庭有很多宫人年纪渐长,释放其出宫归家嫁人,可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还能减少掖庭开支。” 张充容立刻抚掌赞道:“娘娘真是善心人,此举甚好。” 王沅没有附从,仔细往深里想这事的可能性。 冯宸妃见状,问道:“王昭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你就直说,不必顾及什么,大家同为女子,我亦是真心为着这些宫女着想,毕竟在宫里服役一生,白白耽搁了年华,而且宫里的宫女隔两年就采买一回,若不放一批出宫,人就太多了,开支也大,而且宫里的嫔妃本不算多,不需这么多的人服侍。” 王沅实话实说,“这些宫女中有些已经年长,且无家可归,这些人出宫后必定会为生计所苦,衣食无着落,甚至可能会沦落成乞丐,如此,岂不是好事变成坏事,反而作孽了。” 冯宸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本宫疏忽了,这些宫女大多是因为家贫或者罪犯家眷没入宫中为奴,这些人放出宫后,日子反倒是没有宫里安稳了。” 看来宸妃是真心为这些宫女着想,并不完全是为了做个世人看,以便博取虚名。不过宸妃是权贵之女,自小锦衣玉食,因而对民间了解不多,王沅庆幸她能听进去,不然就反而害了一众女子。 冯宸妃问道:“你们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张充容试探说道:“可以给她们钱财,这样她们出宫后也可以维持一段生活。” 王沅则说:“不如先问问宫女们的意思,愿意归家的可直接让她们归家,不愿意出宫的,问问她们原因,看能否有解决的办法,至于那些年老多病的宫人,放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只能留在宫里。” 冯宸妃颔首,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这里也有一个想法,咱们大周有很多兵士尚未娶亲,这些宫女有些出宫也难嫁人,不如配给兵士,当然这也要看他们是否愿意,绝不强求。” 王沅与张充容都没有想到这层,真心实意地说:“娘娘不亏是大将军之女,这样很好,兵士有了家,才能更好的护卫大周。” 三人商议了一番,宸妃道:“今日多亏两位了。” 王沅与张充容站起来,齐声道:“娘娘过奖!” 冯宸妃笑道:“两位不必谦虚,不如今日就留下来用午膳吧。” 两人答应下来,之后又说些教养子女的话,三人都有女儿,说起各自女儿的趣事来,气氛和睦。 这时,兰草走进来禀告:“娘娘,太子殿下过来给您请安,已在殿外等候了。” 冯宸妃道:“快请太子进来吧。” 按理说,宸妃不是正宫皇后,太子原本没有必要向她请安,但李湛将徽鸾交给宸妃抚养,李顼牢记母后临终嘱托,心中记挂着妹妹,因此时常过来昭阳殿看望妹妹,既然都到了昭阳殿,他为着礼数及宸妃照料妹妹的恩情,也必须要来向她请安。 李顼行过礼后,冯宸妃温言细语,询问他的日常起居,李顼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 宸妃知道他的来意,也不多留,摆摆手,“你去看望徽鸾吧。” 李顼松了口气,赶紧告辞,他其实是有些怕宸妃的,他犹记得小时候母后曾经因为宸妃垂泪,外祖母甚至说宸妃是狼虎转世,专门来克余家,让他看到宸妃避远点。即使是现在懂事了,他仍然有些害怕宸妃,尤其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母及陆姨夫一家的死因并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冯家在其中动了手脚。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问任何人,只能按照母亲临终所说,恭敬地对待宸妃及父皇其他的嫔妃。 徽鸾见到兄长很开心,李顼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将乳娘与其他伺候的人遣出去,关好门,小声问道:“我有几日没来看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徽鸾长胖了一圈,看着红光满面,“很好啊,宸妃娘娘对我可好了,就是徽琰坏,大哥,你呢” 李顼看着妹妹无忧无虑地吃着甜糕,再想想逝世的母后,她过世才一年,宫里渐渐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她,就连徽鸾似乎也忘了。虽然知道妹妹是因为年纪太小才不记得,但李顼心中仍然有些不忿,这脸上就带了些出来。 徽鸾让他陪着去太液池玩说了两次,李顼不理会,徽鸾就有些生气,嚷道:“坏哥哥,你不跟鸾儿玩,鸾儿找宸母妃去玩儿。” 徽鸾张口闭口都是宸妃,李顼生气起来,忍不住道:“鸾儿,你还记得我们母后吗” 徽鸾懵了,问道:“母后,母后去哪里了?” 李顼道:“母后仙逝了,永远不在我们身边了。” 徽鸾记起母后来,连甜糕也顾不得再吃,嚎啕大哭起来,“我要母后,哥哥,我要母后呀!” 乳娘听到哭声忙推门进来,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别哭哦,二公主,皇后娘娘虽然不在了,但陛下与宸妃娘娘一样疼爱您。” 徽鸾靠在乳娘的怀里抽噎,乳娘对李顼道:“太子殿下,二公主太小,您是兄长就该顾惜她,事事都替她着想,而不是惹的妹妹伤心哭泣。” 李顼无话可说,心情十分沮丧,他慢慢地走出了昭阳殿,在殿门口遇见了也正准备离开的王沅。 冯宸妃本留了午膳,但采青来报,说是徽君有些发热,她心疼女儿,就辞了宸妃回明光殿。 前年清泉山避暑,李顼曾得到王沅几日照顾,因此他对王沅的印象很不错。 李顼道:“孤正想着去看看徽君妹妹。” 王沅拒道:“可是不巧了,徽君长牙,有些发热,暂时不能见人,太子还是改日再去见她吧。” 两人顺路一段,走到拐角处,李顼突然道:“王娘娘,孤有几句话想问问您。” 自皇后过世后,太子似乎长大不少,以前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可是今年再看已是小少年了。 “太子请说。” 李顼道:“王娘娘,你为人宽和,其实孤是愿意你抚养徽鸾的。” 王沅笑道:“太子过誉了,宸妃在后宫位份最高,由她抚养二公主才是名正言顺。” 李顼听她这么说,不禁失望道:“朝中已有人提议册立新后,难道王娘娘您就不想做皇后吗,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王沅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一字一句地说:“太子殿下,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太子笃定道:“你肯定知道孤在说什么。” 王沅不欲再说话,想要离开,李顼叹道:“对不起,是孤说错话了。王娘娘,孤只是想让你小心宸妃,别被她的表现给骗了。” 王沅心里好笑,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少年提醒她小心宸妃,自己是该说他心思太深沉,还是太过天真   ☆、第 92 章(捉虫) 92 第 92 章(捉虫) 太子还想要说什么, 有一队宫女走过来, 只能说道:“待徽君妹妹身子好一些了, 孤再去看望她。” 王沅点点头,带着采青匆匆走了。她回了明光殿,直接去看女儿, 徽君躺在床上玩小布偶, 公孙柔嘉在旁边陪着她。 见王沅走进来,公孙柔嘉道:“不必着急, 我已经请御医过来看了君儿,连药都不必吃, 让她多喝点热水,多多休息, 自然就好了。” 看着徽君样子很精神, 王沅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她把冯宸妃打算放年长宫女出宫的事情给公孙柔嘉说了, “宸妃已命人整理出宫宫女名单,应该会妥善安置她们。” “挺好的,虽然宸妃是为自己封后造势,但毕竟是做了一件好事。”公孙柔嘉也是持肯定的态度。 “是啊,那些都是苦命女子,”王沅叹道, “我突然想起了始元四年, 我们初入宫的时候了。” “我也记得,当时正值皇后有孕在身, 我们几位家人子被搁在长信宫有半年,借着宫中释放宫女出宫的机会,面见皇后,才能走出长信宫。” 王沅感慨:“寒来暑往的,竟然四年过去了,这四年里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余皇后过世,宫里又要迎来新皇后。 徽君把手指含在嘴巴里,公孙柔嘉替她拿出来,柔声说:“徽君,不可以这样。” “她这应该是想磨牙,”王沅让鼠尾拿来做得有些硬的饼子,塞了一块给她,徽君拿了饼子啃起来。 “真不想她长大,长大了心思复杂,不好玩了。”王沅摸着徽君的小脑袋,想起了李顼。 “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公孙柔嘉问。 王沅道:“从昭阳殿出来,我遇着了太子,太子对冯氏颇为怨恨,鼓动我去与宸妃争皇后之位。” “宸妃封后之事势在必行,后宫朝堂传得沸沸扬扬,太子知道冯氏取代余皇后的位置,心中难免不悦,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看冯氏不顺眼才是正常的。” “有心人?”王沅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公孙柔嘉淡淡道:“我族妹说余皇后之二叔余武修有一女,今年十六岁,待嫁闺中,余家人想要把这位余姑娘送进宫来照顾太子与二公主。”她的族妹就是那位嫁给皇后二弟余寿的公孙小姐。 王沅笑道:“我以为你那位族妹早已与余寿和离,没想到……” “哪有那么容易,”公孙柔嘉摇摇头,嘲讽道,“余寿一介莽夫,莲儿琴棋书画都擅长,两人根本就过不到一起去,但公孙大人不许他们和离,不过是因为余家现在还有一个太子在。” 王沅在宫里曾见过公孙莲几面,是个静如幽莲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过了几日,余寿进宫拜见李湛,在建章宫见了李湛。李湛让人把太子从文思阁叫过来,让他们舅甥二人相见。 余寿把手搭在李顼的肩膀上,笑道:“太子,你现在到臣的肩膀处,再过两年肯定比臣高了。” 李顼见到舅舅也很高兴,问道:“舅舅,这些日子在家忙什么,怎么不进宫探望我?” 余寿有些尴尬,修杜陵的事情他做不下去,原来的职位又被撸了,只能整日待在家里,他讪讪答道:“如今赋闲在家,每日教导你的几个表兄弟们。” 本来余嘉与余寿各有一个儿子在宫里给太子做伴读,但因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两个孩子都被送回家,李顼见二舅脸红,知道自己提错了话题,于是说起别的事情来,“二姨还好吗?我真想二姨,可惜母后不在,二姨也难得再进宫。” 余寿道:“你二姨还好,她为你做了几身衣服,臣都给带来了。” “太好了。”李顼忙吩咐随身的人接了衣服送回东宫。 他们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李湛走进来,李顼与余寿忙起身相拜,李湛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李湛看着余寿,心里叹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道:“朕让你这些日子闭门在家读书、修身养性,你可有什么长进?” 余寿道:“回陛下,臣听从陛下的教诲,每日在家中苦读,练习骑射,盼望着早日能够为陛下效劳。” “你是顼儿的舅父,就是为着顼儿,也该自己立起来,你二叔不中用,余家现在能指望的人就只有你了。”李湛谆谆教导。 余寿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李顼也目带期盼看着舅父,指望他日后能重振余家。 李湛留了余寿用膳,他不拘礼数,训斥过后,仍然像过去在民间时一般对待余寿,拿余寿当弟弟对待。 余寿心绪复杂,一方面很感激,另一方面又有些怨恨李湛,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天下人都听他的,但是他却任由着父母、大哥 、三妹惨死,没有留下他们的性命。 余寿一杯酒接一杯酒往嘴巴里灌,李湛劝他少喝点,别伤了身子。余寿酒意上来,委屈地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爹爹及兄妹,还质问李湛为什么不救他们。 张让在旁边看着直皱眉头,李湛脸色难看,但并没有说什么,任由余寿耍酒疯。余寿说的没错,他这个皇帝当得没用,就算是是余家咎由自取,他也不该是由着冯氏推着走。 余寿哭嚎一阵子,把头往桌子上一埋,不吭声了。张让走过去看了看,对李湛说:“陛下,余国舅喝醉了。” “扶他去躺着休息吧。”李湛说。 张让让人扶着余寿躺下,李湛则去了书房,到了傍晚时分,余寿酒醒来,头脑一片昏沉,他扶着头问服侍的宫人,“陛下呢?” 宫人回道:“陛下去了书房处理政事。” 余寿只记得自己在酒席上大哭大闹,但具体说了什么又记不清楚,洗漱后,整理好衣装,他去了书房见李湛,试探地问:“陛下,臣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臣惶恐。” 李湛问:“你觉得你说了什么?” 余寿慌忙跪下,“臣无状,请陛下恕罪。” 李湛道:“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那么请朕恕你什么罪?” 余寿以头抢地,不敢再说话。 李湛叹气,道:“在朕面前就算了,以后务必不可当着外人之面饮酒,起来吧。” “臣知道了。”余寿站起身来,小心打量李湛,见他没有生气,壮着胆子说:“陛下,皇后过世,太子与二公主年幼,不可无人教养,臣有一堂妹,貌美青春,愿进宫侍奉陛下,照顾太子与二公主。” “放肆!”李湛的手重重地落在案上,“朕的后宫还不需要你来操心,皇后周年已过,即将册立新后,太子与徽鸾自会有人教养。” “可是,”余寿嗫嚅道,“臣堂妹是自家人,必定不会亏待太子与徽鸾,而且……” 眼看着李湛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你那堂妹才十几岁,怎么懂得如何教养子女,余寿,以后少花心思琢磨这个。” 李湛被他气得直摇头,心中更是下定的决心,不可再给余寿授予官位,以免连累太子与徽鸾,他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听从了皇后的话,把徽鸾许给余家。 余寿磕头认错,李湛不耐烦再见他,挥挥手,“走吧,好生在家读书,无事不可生非,否则朕绝不轻饶。” 始元八年六月,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求册立大将军冯熙之女冯氏为后,李湛从善如流答应下来,先到昭阳殿颁发圣旨,然后再由少府准备立后的册封议事。嫔妃宫人们立刻开始称呼冯氏为“皇后娘娘”。 大周皇后历来居住在椒房殿,冯皇后接到封后的圣旨后,就开始准备搬宫的事宜。徽鸾与徽琰手牵着手走进来,她们两不打闹的时候,还是一对好姐妹,徽鸾问道:“母妃,我们要搬家了吗?” 乳娘忙说:“二公主,现在要改称呼了,应该唤母后。” 徽鸾对余蕴秀的印象早已模模糊糊,“母后”二字很顺口就喊出来,仿佛觉得就该这么叫才对。 徽琰则叽叽喳喳地说:“母后,我的小兔子带不带过去?” 冯皇后笑着点头,“肯定带。” “那我的小被子与小枕头呢?” “都带。” 徽鸾也挤过来说:“我也要都带走。” “行,都没问题。”冯皇后很有耐心地陪她们说话,直到各自的乳娘过来牵着她们走了。 兰草与茜草扶着她在昭阳殿里走走看看,冯皇后心中不舍,感叹道:“在这里住了六年,如今要离开了,竟有些不舍。” 兰草笑道:“您只是搬到椒房殿去住,还可以时常回来看看,偶尔小住也行啊。” “呸呸,”茜草啐了两声,“兰草姐,你干嘛说这不吉利的话,咱们娘娘高升,以后就住椒房殿,安安稳稳的,不可再回来了。” “嗯,你说得对,”兰草反应过来,道:“娘娘,您喜欢什么再让人原样在椒房殿布置,也是一样的。”   ☆、第 93 章 93 第 93 章 冯皇后对兰草与茜草说的这些都不在意, 笑道:“本宫以前从大将军府入宫时也不习惯, 住久了哪里都一样。” 茜草指着池塘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柳树, 道:“这还是娘娘您入宫那年亲手所种,咱们挪到椒房殿吧。” 冯皇后打趣说:“茜草,照你这么说, 这整座昭阳殿本宫都要搬走了。还是算了, 它在这里长得好好的,就不要挪动了。” 兰草说:“有着咱们皇后娘娘在, 陛下应当不会让人住在这里的。陛下看重王昭容,但也只封了昭容, 昭仪都没有提过。” 兰草不提,冯皇后还不会注意到这事, 现在知道了, 道:“何必如此,不过就是一个封号, 一座宫殿。”她自小长大的大将军府其实比起皇宫来除了规制上有所不及,其他的真不差什么。皇后这个名号代表着独特的意义是任何宫殿都比不了的,既然她已经站在这个位置,根本就不必与其他嫔妃去计较昭仪的份位以及昭阳殿日后归谁住。 冯清芬封后,冯家的声望与权势达到顶峰。冯熙之长子冯尧被封为博陆侯、次子冯舜为关内侯。 胡端娘啧啧感叹,“一人封侯, 父亲兄弟都能随之封侯, 这哪里是我们这等嫔妃所能比拟的!” 张充容出了一张牌,轻描淡写地说:“这算什么, 冯大将军早在先帝时就被封为长乐侯,冯家靠的可不止是冯皇后,更多是军功以及冯大将军多年来勤恳辅政,就算是没有冯皇后在,陛下也迟早要封皇后的兄弟。” 胡端娘扔出一张牌,林宝瑟想要她的牌,但是看她脸色不好看,只能默默地把牌捏在手里,王沅可不顾及她,笑着放下牌,“端娘,这张我要了,你可输了!” “唉,不玩了,没意思。”胡端娘心情本就坏,接连输牌,就更不高兴了,余蕴秀死了,冯清芬又当了皇后,轮来轮去就是轮不上她。 林宝瑟知道她的心思,有些不以为然,但不敢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只能轻言细语地安慰她,“那就不玩了吧。” 张充容看了胡端娘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皇后之长兄冯尧原本就担任建章宫卫尉,掌管整个建章宫的卫兵。次兄冯舜是中郎将,同时担任给事中,冯熙之侄冯云任奉车都尉,掌羽林军兵权。陛下封侯不过是虚名罢了,这是余家远远不能相比的,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必说了,端娘,你说是么?” 胡端娘脸发烫,疑心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张充容却转而与王沅说起话来,两人谈起女儿来也有很多话说,胡端娘与林宝瑟插不上嘴,心里头恨恨的,只盼着肚皮争气,早日生下一男半女。 王沅听到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道:“该不是孩子们醒了吧?” 张充容约着她们三人打牌,徽君太粘人,王沅就带着她过来蕙草殿,她与徽妘两个小姐妹到能玩到一起去,玩累后躺着就睡了,直到这会儿才醒过来。 乳娘将她们带出来,王沅哄着徽君,张充容哄徽妘,她们很快就清醒过来,又牵着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停歇。 林宝瑟看着眼馋,羡慕道:“殿里有小孩子真热闹。” 胡端娘望着她们,喃喃道:“我也不求儿子了,能有个女儿承欢膝下我就知足了。” 进宫已经有四年了,李湛虽然对她不是隆宠,但也时常过来看她,但这儿女的缘分就是没有到,真是愁死人,她望着王沅说道:“王姐姐,我可真羡慕你,我们五人同时入宫,就只有你运气好生了个女儿。” 王沅的眼睛放在徽君身上,随口说道:“你只看着我,难道就看不见那运气更好的。” 众人都明白她说的是生有二皇子的程婕妤,程婕妤才算是真正运气好的人,二皇子聪慧伶俐,加之李湛只有两个儿子,因此很得李湛的宠爱,连带着程婕妤都恩宠不断,随着二皇子长大,程婕妤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胡端娘更加沮丧,脸拉得老长。王沅见状,道:“张姐姐约我们过来,原本是让大家乐呵乐呵,现在怎么说起这些扫兴的话来,端娘,别拉怂着个脸,开心点,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有的。” 张充容也故作威胁状,“在我蕙草殿,可不能扫了主人的面子,不然我就不客气的赶客了!”然后又放柔声音说,“我是始元二年进宫,也是过了好几年才生了妘儿,你现在急也没用。” 众人留在蕙草殿用膳,厨子上了一道红焖牛肉,胡端娘平时最爱这道菜,伸了筷子去夹,才放到嘴里,胃里就开始犯恶心,捂着胸口,吐出酸水来。 林宝瑟很急,替她抚胸口,关切地说:“胡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沅与张充容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二人生育过子女,颇有些经验,胡端娘平时身强体健,跟头健壮的小牛一般,很少生病,看来这次有极大的可能是有喜了。 张充容让杨花去请御医,御医过来切脉后,拱手贺喜:“胡婕妤,您这是怀孕了。” 胡端娘顿时喜出望外,摸着肚子,突然又开始担心御医是不是弄错了,于是再确定一遍,“大夫,是真的吗?” 御医十分确定地点头,“您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他说了很多主意事项,胡端娘认真地记在心里。 对于胡端娘怀孕的事情,宫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近两年怀孕生子的嫔妃太多,胡端娘并不起眼,还有就是此时正值冯氏封后的时候,她丝毫抢不了冯氏的风头。 胡端娘烦躁,捶着床榻,胡母端着汤走进来,道:“来,把这鸡汤喝了,我让人炖了一宿,鸡汤最孕妇最补了。” 胡端娘一口气喝了,然后问道:“娘,陛下让人送过来的燕窝与人参怎么不炖上,那个才是真正的补品呢!” 胡母坐在她身边一边缝小衣服,一边说:“那些都是大补的东西,你身子本来就康健,不需要那些,补得太过,对身子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 “哦。”胡端娘嘟着嘴巴。 “你呀,就知足吧,”胡母怜爱地看了一眼女儿,“我虽然是陛下的乳母,但陛下这些年来对我们娘俩已经够好了,不可太贪心。” 这话胡端娘从她娘口里听了不下十遍,不耐烦地说:“娘,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 国朝立后,举办封后典礼,声势浩大,四方都来朝贺喜,这热闹足足持续了半个月。待典礼结束后,众嫔妃又开始了三日一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 某日请安后,冯皇后将王沅与张充容留下来,笑道:“后宫诸位妃嫔服侍陛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已向陛下建言,借此次封后的契机,一同加封整个后宫,让众位姐妹们都沾沾喜气。” 然后又专门对王沅说:“王昭容,关于释放宫女出宫的事情,本宫写成折子呈递给陛下,陛下对你的建议大为赞赏,称你有仁德之心。” 王沅忙说:“臣妾不敢当,皇后娘娘您居功至首,还有张充容也提了中肯的建议。” “好了,不必再谦逊了,来,这是请封的折子,你们二人先看看。” 兰草将折子双手呈给王沅,王沅谢过后,展开折子与张充容一同观看,王沅晋为惠妃,张充容为丽妃,程婕妤为昭仪,胡端娘为修仪,公孙柔嘉为修容,依次往下,宫中嫔妃人人都升了一级。 王沅与张充容起身参拜冯皇后,“妾多谢娘娘恩典!” 回去后,王沅先去了南薰殿,告诉了公孙柔嘉这个消息,公孙柔嘉笑道:“皇后果真是个大方的,如此一来,宫中人人都得了她的好处,哪里还会记得什么余皇后!” 能成为三夫人之一,王沅心中说不高兴是假的,毕竟有冯氏在,皇后之位是不敢肖想的,现在到了惠妃的位置,以后在宫里也能过得更加自在些。 晚上李湛过来明光殿,满面带笑,道:“朕来给你贺喜!” 王沅故意问:“何喜之有?” 李湛捏捏她的鼻子,“还跟朕装傻,你封妃的事情想必皇后已经告诉你了,朕按了玉玺,明日就会颁旨,这难道不是喜事?” “哦,”王沅点点头,笑道:“惠妃秩正一品,位比诸侯,地位贵重,我虽然欢喜,但要看这个惠妃是皇后给的,还是陛下给的,若是陛下给的,我心里才会真正开心呢。” 李湛将她抱进里屋,采青忙替他们把门关上,亲自守在门口。李湛将王沅放在床上,亲亲她的脸,低声道:“冯氏知书达理,心胸豁达,适合当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但朕心中属意的皇后可是你。” 王沅脑子有些发热,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徽君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徽君拍着门,大声喊道:“娘、娘,出来陪徽君玩呀!” 采青竭力去劝,徽君不听她的,使劲砸门,不达目的不罢休。王沅推李湛起身,“陛下,你闺女让出去陪她玩呢!”   ☆、第 94 章 94 第 94 章 鼠尾端着一碟子热乎乎甜糕过来, 采青继续哄:“五公主, 这是你最爱吃的甜糕, 快过来尝尝。” 五公主不死心又拍了两下门,鼠尾递给她一块甜糕,道:“娘娘与陛下有正事, 您先吃着东西等会儿。” 五公主点点头, 任由着她牵走了。 李湛听到屋外的动静,笑道:“哎呀, 一块甜糕就把她哄走了。” 王沅坐起身来,对着镜子理头发, 刚才李湛说的话让她心跳得很快,不知他是说玩笑话还是说真的。 李湛走过去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对视, 王沅不自在地低下头,假装去找梳子。 李湛叹气, “你别害怕,朕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真没有别的意思,冯清芬没什么不好,不管是当嫔妃还是当皇后她都能做得很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是冯熙的女儿。冯家在余家之事上做的手脚,他有所察觉, 但却不能去细查。 王沅紧紧攥着梳子, 抬头望着他,却不知道做什么。李湛拍拍她的肩膀, 道:“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徽君。” 王沅松了口气,幸好,李湛没有想要把王家变成另一个余家的想法。 李湛说:“朕的头发好像有些乱,你替朕梳梳。” 王沅站到他身后,先解开他的头发,然后梳顺畅,再重新绑起来,戴上金冠。李湛对着镜子仔细看了,赞道:“还不错。” 此时气氛好了些,王沅掩嘴偷笑,“陛下,家人子入宫后,都有专门人教导如何服侍陛下,所以嘛……” “你还真是个实在人,现在不是应该说特地为朕而学吗?”李湛笑道。 “因为我不愿意欺骗陛下。”王沅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 李湛握着她的手,半响,才说:“你这样很好。” 徽君吃完一块甜糕,又跑过来,咚咚咚地敲门,敲门不够,还准备用脚去踢,王沅放下梳子,无奈道:“她这执着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哪个,才一岁多的小人儿,很难哄住她。” 她走过去开了门,徽君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她的腿,委屈地说:“娘,你怎么不出来陪徽君玩儿?” 王沅抱她起来,说:“娘与你父皇在说事情,现在可以带你玩了。”李湛忙于朝政,分给后宫的事情本就不多,再加之还有其他的嫔妃与子女,其实与徽君相处的时候不多。母亲怀胎十月,天然对孩子有一种爱护之情,但放在父亲这边,就不同了,李湛宠爱余蕴秀,与太子与徽鸾相处的时间更长些,因此比起其他孩子,他对这两个孩子更有感情。 王沅不愿意徽君与李湛感情疏远,便将徽君放在李湛的怀里,道:“陛下,来抱抱我们君儿。” 李湛抱起徽君掂了掂,笑道:“又长重了不少。” 徽君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他的怀里不安分,拱来拱去,还把李湛的手当做饼子放进嘴巴里咬,李湛被这小儿磨地快没有脾气了,问她:“徽君想玩什么?” 徽君奶声奶气地说:“要划船。” 王沅解释道:“前几日我与柔嘉带她去太液池划船,她很开心,回来念叨了好几日。” 李湛看了一眼窗外,对女儿说:“你看外面的天已漆黑,今日不能划船了。” 徽君对李湛的兴趣比王沅大,虽然不能划船,但她要骑马,张山立刻走过来,蹲下来,笑呵呵地说:“五公主,小的给您做马。” 徽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里说道:“不要,不要。”眼睛却盯着李湛。王沅很明白女儿的小心思,立刻配合的将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遣出去。 徽君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爬,说:“父皇,徽君要坐马!” 李湛心中苦笑,这个女儿实在太胆大了,就是徽鸾也没有这样的,不过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还这么小,他不舍得责骂,于是好言劝道:“父皇给你做个小木马行不行?” 徽君摇头,王沅故意向李湛请罪,“陛下,君儿是喜欢您才这样粘着你,只是她有点不懂事了,我一定好好训斥她。” 李湛摇摇头,他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宠爱,凡事都要仰仗别人,至今为止从未恣意过,见徽君这个大胆的模样,心中却是有些高兴,这样的孩子总比唯唯诺诺的孩子要好。 王沅见他没生气,把女儿抱到身边,摸摸她的头发,道:“她还小,只是单纯的把您当做爹爹看待,而不是君父。我很小的时候,每逢庙会,我父亲就扛着我去看庙会。” 李湛长在民间,自然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情景,他笑道:“朕都快忘了,朕不但是君,也是父。行吧,今日就破例让小徽君骑一回马。” 他把徽君放在肩头坐着,握着她的两只腿,防止她掉下来,王沅则嘱咐女儿搂住父皇的脖子。 徽君开心地大笑,欢呼道:“骑马啦!” 直到她玩累了,李湛才放她下来。乳娘走过来,要带她下去喂饭,徽君先说:“卢妈妈您先等等。”然后伏在李湛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李湛笑着点点头,徽君心满意足地牵着乳娘的手离开了。 王沅好奇地问:“徽君跟你说了什么?” “人无信而不立,”李湛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秘密,不能再告诉第三个人。” “好吧。”王沅还真不问了。 两个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王沅翻了个身,李湛伸手将她揽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着?” 王沅闭着眼睛,“快睡着了。” 李湛叹了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很清楚,他说:“被想太多了,好好养着徽君,以后的好日子还很多。”余氏的事情已经让他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他会更加谨慎行事,会保护好身边的人。 “嗯。”王沅回答。 …… 翌日,建章宫的传旨太监过来明光殿传旨,王沅带着合殿上下的人接了圣旨,供奉在正殿。后宫嫔妃人人都升了一级,宫里热热闹闹地办了好几场宴会,热闹了好多天才安静下来。 大肆晋封后妃一事对于宫中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好事,毕竟除非是皇帝极其喜爱或者生有子女,才能获得晋封,很多人想要晋封有时候难如登天。而冯皇后此举算是彻底收买了人心,人人都赞她好,从此再无人提及余皇后。 然而有两个人却是例外,程姮娥与胡端娘。程姮娥的儿子已经满三岁了,健康又活泼,她自己颇知诗书,已开始为儿子启蒙,就等着他五岁入文思阁读书。这两年嫔妃们接二连三地给李湛添了好几个公主,就她有这个福气生儿子,若是太子没了,下一个就是她的儿子。本以为看在二皇子的份上,她怎么也该封个夫人才对,没想到只给了个昭仪。程姮娥心里恨得要命,但面上依然要带着笑去给王沅与张丽妃等人贺喜。 至于胡端娘,她完全是觉得自己亏大了,她怀着身孕,原本就该晋位,偏偏与这次撞在一起,不然她肯定是个妃了,而不是什么修仪。胡端娘气得跺脚,胡母劝她,她是孕妇,情绪起伏大,委屈劲儿上来,把自己的母亲一顿排揎,“我本该是同那王氏一样,至少要封三夫人,现在偏要跟那宫女程氏平起平坐,气死我了。娘您也不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说话,陛下那么尊敬您,您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哼,我觉得在您心里,陛下才是您的亲儿子,我这个女儿反倒是您捡来的!” 她口不择言,把胡母气得头晕,想要甩手回家,但是想想这个女儿是头次怀孕,什么都不懂,又任性,自己不看着她也不放心,只能忍下气来。 胡端娘见说不动母亲,在李湛过来看她时,撒娇卖痴,明里暗里让李湛给她晋位,李湛只当听不懂,她说多了,索性就借着朝政繁忙不过来看她,最后胡端娘只把自己给气着了。 她试图找王沅、张丽妃等人的麻烦,王沅分位比她高,几句话就能把她打发回去。张丽妃更是不客气,牙尖嘴利不弱于胡端娘。后来听说胡端娘与程姮娥掐上了,程姮娥主动认错,道歉,楚楚可怜,当然这事正好被李湛知道了,李湛训斥了一番胡端娘,胡端娘终于老实下来。 张丽妃私下底对王沅说:“胡氏蠢成这样,也幸好了皇后不与她计较。” 王沅心里暗想,蠢人或许还真是有运气的,毕竟没有人会真正与她计较,所以胡端娘在宫中还好好活着。 自从上次李湛让徽君骑在头上后,徽君对这个父皇的印象变好,李湛不再是个只会跟她抢娘的人,她念叨了李湛几天,“父皇怎么还没有过来看徽君?” 王沅道:“你父皇这些日子太忙了,等过几天再过来看你。” 她这话倒不是完全在哄着徽君,李湛今日在忙着为太宗皇帝建庙的事情。他继位的第二年,曾下诏书颂扬祖父对大周的功绩,为祖父确定了太宗的庙号,但当时为了不劳民伤财,没有建庙。现李湛终于下定决心在大周各个郡国建立太宗庙,以将祖父的功绩世代传扬。   ☆、第 95 章 95 第 95 章 李湛下令在各郡国建太宗庙的事情, 大多数臣子赞同, 但也有极少数人反对, 太中大夫孙祁认为太宗皇帝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对百姓毫无恩泽, 不应该建庙。李湛大怒, 将其下狱,朝堂之上再无反对之声。 孙祁下狱, 他的家人通过田延年的关系找到了冯熙,冯熙直接推拒, 根本就没让人进府。 齐夫人道:“夫君,你与那孙祁同朝为官多年, 往日无怨, 近日无仇,何必将人拒之门外,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帮个忙也就算了。” 冯熙咳嗽几声,看了她一眼,道:“那也分是什么事情,若是其他的事情帮个忙就算了,可这次关系到给太宗皇帝建庙之事, 太宗对我恩重如山, 我冯熙能有今日都是太宗皇帝一手栽培。我替孙祁说话,岂不是说我也反对给太宗皇帝建庙?”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他咳嗽地更厉害了,齐夫人忙吩咐下人将梨汤端过来,冯熙饮下梨汤才止住了咳嗽。 齐夫人替他抚胸口,担忧地说:“夫君,要不要换个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冯熙摆摆手,“我这是老毛病,年纪大了,避免不了,换多少御医都没用。” 齐夫人一阵忧心,这两年冯熙的身子越发不好,冯熙在时,她有主心骨,处事肆无忌惮,因为知道背后有依靠的人,他如果不在了,齐夫人都不敢想。 冯熙拍拍她的手,道:“阿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太忧心,日子还是照常过。” 齐夫人迫切地需要抓住些什么,她说:“夫君,大郎被封为博陆侯,舜儿现在才是关内侯,你疼爱舜儿,为何不让他同兄长一般封侯?” 冯熙道:“大郎为官多年,他有这个资历,舜儿现在还不过而立之年,资历太浅。” “可是,只要您提了,陛下肯定不会反对。”齐夫人立刻说。 冯熙摇摇头,只是说:“过几年再说吧。” 齐夫人默默垂泪,泣道:“您这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您现在不替舜儿安排好,还要等到哪日?” 冯熙不听她的,“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一定会把你和孩子们安排的妥妥当当。” 冯熙为人一言九鼎,基本上答应齐夫人的话从来没有失言过,齐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长安城的太宗庙建成后,李湛与冯皇后带领百官去祭拜,众人三呼万岁。之后,李湛在建章宫设宴招待官员,冯皇后则在椒房殿设宴款待众贵夫人。 还是原来的椒房殿,就连贵夫人们也大多都是原来那些人,只是宴会的主角由余家换成冯家。 冯皇后穿一身红色宫装,由着母亲与姐姐、嫂子们簇拥着,以安阳大长公主为首的皇室宗亲和其他的官夫人们纷纷恭维冯皇后与齐夫人。 齐夫人比皇后还像是椒房殿的主人,举起酒杯向众人祝酒,然后志得意满地对女儿说:“芬儿,娘今日可算是开怀了!” 冯皇后见她有些醉了,道:“娘,我让人扶你去内室歇会儿。” “我可没醉!”齐夫人笑道。 安阳大长公主凑上来,道:“阿越,我是没看错吧,皇后娘娘小的时候,我就说她天庭饱满,八字好,是个贵重的命格,现在正应了当初我说的话。阿越,你贵为皇后之母,也是有福之人。” 她的恭维话让齐夫人喜笑颜开,两人顺势坐在一起,说起话来,再加上其他贵夫人的凑趣,这一晚上把齐夫人恭维的十分高兴。 程姮娥端着酒杯上前敬皇后与齐夫人,冯皇后还好,齐夫人却很不待见她,区区一个小宫女居然有着运气生下了李湛的次子,而自己女儿却没有儿子,她敷衍了程姮娥几句,便又跟安阳公主说起话来。 程姮娥不气馁,脸上带着笑意,又说了几句恭维话,才告辞回到了嫔妃桌上。张丽妃全部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有些人可真是厉害了,哪有好处往哪里钻,连脸面都不要!” 胡端娘跟着说:“是呀,换了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宝瑟?” 林宝瑟道:“是呀。” 程姮娥面色不变,也不理她们,自顾自地坐下来,十分坦然地吃菜,偶尔与坐在身边的戎充仪说话。 公孙柔嘉看了一眼,对王沅说:“这聚在一起就免不了多事。” 王沅笑道:“大家伙儿只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难道还能真打起来?” 冯氏可不像先前的余皇后那样好糊弄,有她这座大山镇着,众嫔妃也就斗斗嘴,其他的还得在陛下身上使力。之所以众人对程姮娥隐隐排斥,不过是为着她生了儿子,别人要么难得怀孕,要么生女儿,程氏太显眼了,所以众人就看不惯她,无事就说几句酸话。 这年冬天,李湛联合已经归降的南匈奴,由卢钦率领大军攻打北匈奴,获得大胜。冯熙禁不住严寒,卧病在床,已有好几日未去上朝。李湛带着冯皇后上门探病,冯熙由人扶着在门口迎接李湛,李湛道:“大将军身子有恙,实在不必来迎接朕,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就是朕的不是了。” 李湛扶着冯熙进屋,冯熙靠在床上与他说话,冯皇后则是跟着齐夫人去了内院。冯熙望着李湛说:“陛下此次大胜北匈奴,北匈奴至少五年内不敢再犯我大周,陛下有太宗皇帝的遗风,大周在陛下手里必将延绵万世。老臣甚感欣慰,日后总算有颜面去见太宗皇帝。” 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横生,靠着床榻上,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李湛不胜唏嘘,犹记的他最初继位时,冯熙身姿高大,脊背挺直,面容严肃,让他时刻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而今,这个人垂垂老矣。 冯皇后与齐夫人在暖阁叙话,齐夫人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欣慰道:“陛下能带着你归宁,可见是对你十分爱重。”又问:“陛下现今每个月在椒房殿歇几天?” “娘,您怎么总是问这个啊?”冯皇后蹙眉。 齐夫人笑道:“瞧瞧,这还害羞上了,为娘说的可都是正经话,话糙理不糙,这男人宠爱你就看每个月在你这里待多久,你快跟娘说实话。” 抵不住她的追问,冯皇后低着头轻声道:“陛下现在每个月就大半个月都歇在椒房殿。” “那就好,”齐夫人放下心来,又问道:“有消息了吗?” “娘,您前几日才刚问过。”冯皇后很无奈地说。 “咳,”齐夫人道,“我还不是关心你。” 冯氏女眷可自由出入掖庭,齐夫人与冯皇后母亲时常见面,也不拘礼,直接问道:“娘,您这几日因着父亲生病才没有进宫,父亲是否病得很严重?” 齐夫人叹气,“你父亲是老毛病了,心悸,咳嗽的厉害,加上今年冬天格外寒冷,身子骨抵不住就生病了。” 冯皇后知道父亲这心悸是怎么落下的,当年父亲以臣子之身废除昌乐王另立新君,虽然打着樊太后的旗号,但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从此冯熙就犯了心悸毛病,而且随着年纪变大,越来越严重。 她忧心忡忡地说:“等天气暖和些了,父亲的病应该会慢慢好起来,我带了人参燕窝过来给父亲补身子。” 齐夫人道:“干嘛还带这些东西过来,家里又不缺这些?” “这是我的心意嘛!” 李湛与冯皇后探过冯熙的病后,直接坐车回宫。冯皇后靠在李湛的肩膀上,很伤感地说:“今日见父亲,仿佛老了很多,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大山般的依靠,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老的一日。” 李湛安慰道:“大将军操劳过甚,所以身子才吃不消,好好修养着,会好起来的。” 冯皇后说:“但愿如陛下所说。” 李湛扯扯嘴角,等马车进了宫,他对冯皇后说:“朕还有事情,先去建章宫,让张让送你回宫。” 冯皇后柔声说:“陛下别太操劳,妾吩咐人炖了人参鸡汤,待会儿让人给您送过去。” “不必,朕处理完事情直接去椒房殿喝,天冷,你快回去吧。” “诺。”冯皇后顺从地说,看着李湛带着人走远,才回了椒房殿。 新年过后,天气转暖,冯熙的病情有了起色,已经能上朝,李湛对他仍然恭敬有加。但冯熙毕竟是年迈之人,精力有所不济,朝中的事务开始慢慢交给李湛独自处理。 始元九年五月初,胡端娘顺利产下一子。三皇子出生,李湛大喜,赐名为李瑜,同时改三夫人之一的宸妃为淑妃,晋封胡端娘为淑妃。 冯皇后带着众嫔妃去椒风殿探望胡端娘,胡端娘抱着儿子,心喜若狂。冯皇后把李瑜抱在怀里,笑道:“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很像陛下,是个好孩子。” 胡端娘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有些得意地说:“瑜儿确实胖,把他生下来可真不容易,不过生下来,再看着他就觉得再疼再累都值得。”   ☆、第 96 章 始元四年入宫, 在婕妤的位置上坐了四年都不带挪动的, 眼看着别人过得风生水起, 胡端娘心里那个急啊,一碗碗益子汤喝下去,还时不时的把母亲接到宫里小住。李湛由胡母养大, 拿胡母当半个母亲对待, 胡端娘因此能讨到不少便宜。 想起往日受过的苦,今日便觉得格外的扬眉吐气, 好饭不怕晚,她到底是生了儿子, 女儿算什么,搞不好就要被送去和亲, 而儿子可是有大前途的! 李瑜在冯皇后的怀里安安稳稳地躺着, 冯皇后摸摸他的小脸,他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冯皇后心都被这小婴孩融化了。 程姮娥上前两步,笑道:“好乖的孩子,跟皇后娘娘您真有缘分,他很喜欢您抱着,不哭不闹的,哪里像我的那个小冤家, 特别认生, 不熟悉的人一近身就哭,陛下都说他胆子太小呢。” 王沅正好听到这话, 转头打量了程姮娥一眼,程姮娥微微一笑,低头逗弄三皇子。胡端娘则无知无觉地靠在床上接受其他嫔妃的恭维。 冯皇后瞟了眼程姮娥,没有理她,把李瑜交给了乳娘,道:“三皇子应该是才喝饱了奶,现在困了,让乳娘抱下去睡觉吧。” 程姮娥也不尴尬,回来座位坐下,继续面不改色地与戎美人说话。众人待了一会儿,见胡端娘累了,纷纷告辞。 王沅与公孙柔嘉结伴回了明光殿殿,她将程姮娥刚才的举止对公孙柔嘉说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不知道这程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公孙柔嘉猜道:“端娘与她素来不和,曾当众训斥她,虽然陛下后来罚了端娘,但毕竟程氏的面子受损,大概有心存报复之意吧。” “丽妃之父是冯将军的部下,丽妃有孕之时曾主动想把孩子献给皇后,被皇后所拒,以皇后的为人处世,当不会行借子之事。”王沅说道。 公孙柔嘉颔首,“端娘的性子,好不容易得了儿子,必定会看着紧紧的,肯定不会像当年的丽妃一样。” 胡端娘虽然有诸多毛病,掐尖好强,爱说酸话,但都摆在明面上,让人一见就知,而且没什么大恶,跟深藏不露的程姮娥比起来来,她要可爱得多。王沅可不想看着程姮娥踩着胡端娘的肩膀一步步走上来,那样的话,程姮娥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自己。 公孙柔嘉道:“还是找个适当的机会隐晦地提醒一下端娘吧。” 两人说完话,公孙柔嘉突然觉得殿里很安静,忙问道:“徽君呢,怎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王沅道:“可能在后院玩吧。采青,你去把五公主叫回来。” 公孙柔嘉笑道:“往日徽君在,殿里就没有安静的时候,现在陡然安静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徽君手里抓着几朵花跑进来,两岁半的小孩儿跑起来已经很利索了,“娘、公孙姨姨!” 公孙柔嘉问道:“咦,你手里捧着石榴花儿,是不是送给姨姨的?” 徽君笑嘻嘻地说:“乳娘说娘的生辰快到了,这花儿是徽君特地给娘摘的,等姨姨生辰的时候,徽君再送给姨姨。” 她口齿清晰的把这么大一段话说完,王沅高兴极了,对公孙柔嘉说:“徽君一岁多大时,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像徽妘与徽琰嘴巴就很利索,当时真把我给急坏了。” “是啊,幸好她只是说话稍晚一些,现在说起来多流利,”公孙柔嘉与有荣焉,“我们徽君是最厉害的了!” 徽君知道是在说夸她的话,笑得眼睛弯弯。王沅捏捏她的包子脸,问道:“娘昨日教你背了几句《急救篇》,你现在背给公孙姨姨听,好不好?” “好!”徽君大声地说,然后把手背在身后,背起《急救篇》来:“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布昌。周千秋、赵孺聊……淳于登,费通光。” 一字不差地背完后,她神色得意地看着王沅与公孙柔嘉求表扬。两人很给面子,“啪啪啪”鼓掌,夸道:“徽君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公孙柔嘉更是说:“再没有比我们徽君更聪明的孩子了。” 徽君靠在王沅怀里,与公孙柔嘉玩翻绳,公孙柔嘉很有耐心地陪她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玩腻了才停下来。 王沅指着角落里放着的一匹小木马,说:“去骑小木马吧。” 徽君立刻跑过来骑在小木马上摇晃,王沅笑道:“她真是非常有精力,每天从早上睁眼开始,就没停歇过,直到晚上睡觉闭上眼睛,我才能安静下来。” 公孙柔嘉眼睛盯着徽君,喃喃道:“有时候回了南薰殿,太安静了,真的觉得很难过。” 这几年,李湛也时常去她那里,但就是没有怀孕过,请御医把过脉,身子健康,没有什么问题,益子汤也没少喝,可能就是没有子嗣缘分吧。 王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整个宫里好像就余皇后一人怀孕极容易,其他人都很艰难,她自生了徽君也有两年多了,就再没有喜信传来。 公孙柔嘉见王沅也跟着伤感起来,忙笑道:“哎,我只是随口感叹几句,没事的,能有徽君陪着我就很满足了。” 待徽君不骑小木马了,公孙柔嘉开始手把手教她描红,王沅本打算留她用晚膳,南薰殿的侍女来报,说陛下过来了,公孙柔嘉只能辞了王沅回殿。 …… 翌日,王淑与韦氏、方氏进宫探望王沅,王淑带着小儿子,韦氏则带了真真与小宝,再加上徽君,四个孩子聚在一起,热闹非凡,真真有了大姐姐的风范,带着三个弟妹在院子里玩。 王沅看着心中高兴,问道:“延寿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嫂子,你怎么不把延寿也带过来?” 韦氏恭声说:“回娘娘,公爹把延寿的功课抓的极严,每日上学,因此不得时间过来。” 好吧,管教子女的事情,王沅不多言。王淑笑道:“难道娘娘是担心不够热闹吗,云娥也有了,只是还没有显怀呢。” 方氏新媳妇脸皮薄,脸羞得通红,低着头,讷讷说不出话来。 王沅把方氏拉到身边坐下,仔细地问过她的饮食起居,然后又赏赐了不少补品给她。方氏站起来道谢,王沅道:“快坐下,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王淑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一身衣裳来,“这是姐姐给你的生辰礼物,每年一身新衣裳,今年也不例外。” 王沅眼眶温热,摩挲着衣服,道:“谢谢姐姐。” 王淑道:“以前娘在的时候,每年生辰都亲手给我们姐妹做新衣裳,后来娘去了,也叮嘱我每年要给你做衣裳,只要你还喜欢,姐姐就给你一直做下去。” 王沅点点头,道:“我当然喜欢,还要烦劳姐姐你一直给我做下去。” 王淑看了一眼韦氏与方云娥,方云娥知道这姐妹两有私房话说,于是挽着韦氏的手臂,亲昵地说:“嫂嫂,我们去看看几个孩子玩的怎么样,可别吵起来了。” 韦氏被她半请半拉出去了。王沅笑道:“这位二嫂真是个机灵人,看来二哥果然是娶了个好妻子。” 王淑抱怨,“就是啊,可惜他不会珍惜,我正要跟你说他的事情。陛下派卢将军攻打北匈奴,大获全胜,打算借着这次契机出使龟兹、大宛等国,扬大周国威,震慑这些国家,卢将军主动向陛下请求当使者,二弟曾在卢将军麾下效力,这次就想着跟随卢将军一同出使。唉,你说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好好的侍中不当,非要找这些苦差事做,连家里怀孕的娇妻都顾不上了。哼,早知道,就该把这个侍中让给大弟做!” 王沅道:“韦氏嫂子难道抱怨了?我看她与二嫂相处的还不错。” 王淑道:“你有所不知,就是因为二弟担任侍中的事情,家里大闹了一场,大弟与二弟差点分家,还是父亲压下来的。” “为何没有告诉我?” “父亲说你在宫里本身就艰难,不让我们把这些糟心事告诉你。云娥过门后,使出百般手段协调,又肯奉承韦氏,家里的氛围才好些。爹年纪大了,临到老了,还要为着他们兄弟操心,真是作孽!” 王沅沉吟道:“远香近臭,依我的意思,干脆分家算了,不然还有得闹,大哥那性子,再加上个韦氏,就算是陛下愿意给大哥授官,我必会阻止的。姐姐,你多劝劝爹,让他想开些,哥哥们都成家了,不必非要聚在一起住的。” 王淑无奈道:“那我再劝劝吧。对了,二弟的事情你怎么看,难道任由他放着侍中不当,跟着卢将军作使者吗?” “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这不是打仗的事情,于性命无忧,若是二哥愿意去,就让他去吧,做出事情来了,陛下才好更加重用他。” 侍中只是散官,虽说是近身服侍皇帝,但本朝侍中太多,大多是皇帝亲贵担任,李湛外祖石家、余家、冯家就有不少侍中,王骏置身其中太不显眼。   ☆、第 97 章 97 第 97 章 “话虽如此, ”王淑犹疑道, “二弟毕竟与云娥新婚, 而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危险还是少不了的,这样对云娥不太好吧?”王骏与方云娥的婚事是由她与田迹保媒, 若是事情处理不妥当, 难以向方家交代。 她将心中所想说出来,王沅想了想, 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是我太武断了。” 设身处地想想, 新婚的妻子正怀着孕,丈夫远去, 归期还未定, 很少有人受得了。 王淑苦笑道:“我本是想让你劝二弟不要犯傻,却没想到你是支持他的。” “二哥才二十多岁, 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如果不让他出去闯闯,他日后悔,免不了会埋怨我们,这事儿由着他与云娥商量去吧。”王沅说。 “云娥是同意的,只是方家不愿意, 不舍得女儿受苦。” “二哥决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现在连娇妻及即将出生的孩儿都拉不住他,方家又怎么会管得住他?姐姐, 你还不如让姐夫找一些关于龟兹、大宛等国的书籍给二哥看看,再让他趁着有时间多学学那边的文字,就算是简单的也好,关键时刻可能用得上。” 王淑笑道:“嗯,这才是最实用的。” 姐妹俩说完话,韦氏与方云娥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徽君特别喜欢真真,对王沅说:“娘,让真真姐姐留在咱们家里吧,徽君好喜欢姐姐啊。” 最近宫里不太平,真真留下来住反而对她不好,王沅道:“二舅母也很喜欢你,不如你跟着二舅妈回家住几天?” “不要,不要,”徽君立刻扑进她的怀里,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徽君不要跟娘分开!” 王沅循循善诱,“你看你都不愿意跟娘分开,真真若是留下来就要跟她娘分开了。” 徽君嘟着嘴巴,终于说:“好吧,让真真姐姐回家吧。” “真是好孩子!”王沅摸摸她的头,“等下次舅母进宫再让真真进宫来陪你玩。” 真真道:“小姑姑,我跟着婶婶在学裁衣,刚才量了徽君妹妹的尺寸,下次再来,我给妹妹做两身衣裳。” 王沅轻推了下女儿,徽君站起来,像模像样地拱手,“多谢姐姐!”姐妹两个嘻嘻哈哈地抱在了一起。 …… 第二日就是王沅的生辰了,早上起床后,采青与鼠尾伺候她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再由着采青带领着全殿的人给王沅祝寿。王沅受了他们的礼后,将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分发给众人,然后再吩咐厨房中午众人加菜。 鼠尾笑道:“娘娘生辰,反倒是便宜了奴婢们,既有赏银,中午还能加餐,真恨不得娘娘能长生不老,那样奴婢们每年都能拿赏了。” 王沅被她的话逗笑了,“鼠尾,你是个精怪的!” “就是啊,只会讨娘娘的好!”采青伸手去掐她的脸,“你怎么不说希望娘娘每天都过生辰,这样就天天都有赏了。” 鼠尾大笑,“这我可不敢说,我只希望娘娘能够芳龄永驻呢!” 王沅看着她们逗趣,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其他殿的嫔妃们纷纷派人送上生辰贺礼,王沅的分位高,只需要派侍女前去道谢即可,但是冯皇后那边,还得自己亲自去椒房殿走一趟。 她带着采青去了椒房殿,宫女把她请到大厅,道:“请惠妃娘娘您先等会儿,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 椒房殿的侧门口停着几抬轿子,应该是冯家家眷进宫,王沅喝完了一盏茶,冯皇后才匆匆赶来,略带歉意说:“本宫来晚了,不好意思。” 王沅起身道:“妾也是刚才不久。今日是妾的生辰,承蒙皇后娘娘您的关心,特地过来感谢娘娘。” “你也太多礼了。”冯皇后道。 两人说了几句关于孩子们的话题,冯皇后让王沅下次过来时,把徽君带来,和徽鸾、徽琰小姐妹们一起玩。王沅笑着答应下来。 冯皇后似乎有些疲惫,寒暄完后,就说:“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定然还有其他安排,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王沅起身行礼告辞,慢慢退出了大厅。刚出了椒房殿,就见着一个女子急匆匆地从殿里跑出来,掀开轿帘坐进去,对着轿夫说:“快、快出宫!” 这名女子有些眼熟,王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回到明光殿,采青道:“冯夫人今日很失礼啊,见到娘娘连招呼都不打。”这冯家的人也太托大了。 经她这么一说,王沅才想起来,这人是冯熙之长女,这位冯夫人嫁入前郎中令樊少夫之子,樊少夫嫡系都已身亡,冯夫人回了娘家居住。她问采青:“这位冯夫人极少进宫,即便是进宫赴宴,那头也是垂地低低的,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采青笑道:“奴婢不记得冯夫人的样貌,但听得出她的声音。” “原来如此。” 王沅吩咐张山去打听,看能不能探听点消息出来。张山带上银子出门,找了以前那些老朋友们喝酒聊天,很快就把事情打探出来。 张山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冯夫人膝下无子,樊太后又深居宣室殿,不能承欢膝下,冯夫人想要从樊家旁支中收养一子,齐夫人反对,于是就吵起来。” 看来这冯家也不太平啊,冯熙前妻之子女冯尧与冯夫人,继妻齐夫人之子女冯舜与冯皇后,两边的矛盾还挺深的。王沅想起曾经在昭阳殿后花园听着冯夫人对着嫂子埋怨冯熙将冯皇后看得太重,而亏待她与樊太后母女。 她将这事记在心里,然后就开始打扮起来,今日她的生辰,李湛如无意外将会过来。 鼠尾重新替她梳妆,在她的眉心贴上花钿,然后换上一身海棠红的薄衫,打扮得鲜妍明媚。入夜时分,李湛过来了,王沅迎他进来。 李湛看着她一身装扮,笑道:“今日有些不像你了。” 王沅问:“哪里不像?” 李湛伸手在她的眉毛上划过,说:“你这眉毛浓密,似利剑,再加上你平日穿收腰窄袖衣衫,显得英姿勃勃,今日却穿起大袖衫来,倒与往日不同了。” 王沅心说,还不是为了让你有新鲜感,不然谁爱穿这大袖衫,行动起来太不方便。 李湛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后头跟着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大瓷缸,一股异香扑来。王沅凑头去看,却是一颗颗拳头大小,果皮粗糙的香橼。 她惊喜地说:“哎呀,是香橼,咦,陛下,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香橼?” 李湛随口拿起一个香橼在手中掂着玩,笑道:“这是岭南地区进贡的,可能使用了特殊的方子保存。朕知道你喜欢这玩意儿,特地给你送了一缸子,这下子够用了吧?” “够用,够用,”王沅连连点头,吩咐采青用白瓷盘子装上两份,分别送到南薰殿与蕙草殿去。 李湛故作生气,“朕送你的东西,还没放热乎,你这当着朕的面立刻就走转手送给别人。” “独乐不如众乐嘛,咱们做人就要大大方方的,是不是,陛下?” “随你!”李湛把袖子一甩,丢在这两个字,转身进了房。 王沅不急不缓地吩咐鼠尾把剩下的香橼摆放在日常起居、待客的屋子,才慢吞吞地进了房间。 李湛靠在榻上看书,王沅走过去替他捏肩,李湛放下书,笑道:“算你识趣!” 他拉着王沅坐在怀里,王沅倚靠在他的肩上,认真地向他道谢,“我只提过一回,陛下偏偏有心记住了,多谢陛下。” “咳,不过是几个果子罢了,”李湛反倒有些尴尬了,“向来别人要求朕,一为权,二为财,没几个人像你这么傻了,得了几个果子就开心成这样。” 王沅道:“那不同啊,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我听外祖母说母亲未嫁时,每当冬日,屋子里从来不让熏香,只在屋子里备上大瓷碟子,摆上几个香橼,满屋子都是香的,香味持久,清新自然。长安地处北面,没有这果子,我去了江都才见到,从此心里念念不忘。” 李湛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并不仅仅只是喜欢香橼,更多的是怀念母亲,于是他问道:“江都姚家是世代书香人家,你母亲怎会与你父亲结亲?”虽然他很欣赏王翁,但也不得不说王翁就是个粗人,这样的人与书香人家的小姐应该是一点都不相配。 王沅笑道:“这是我祖父与外祖父定下的亲事,于是我父母就这么凑在一起了。” “也对,这缘分的事情是说不准的,当年朕见你父亲犯愁你的婚事,还曾经安慰他,说等你出嫁时给你赐嫁妆,让你风光大嫁,可是兜兜转转你竟然入了掖庭。” 王沅冲他眨了下眼睛,问道:“那陛下是嫌我烦呢,还是觉得我还好?” 她送的秋波,李湛自然要接住,慢慢凑近,想要亲吻她的脸颊,王沅含笑望着他。 正当两人之间气氛正好的时候,徽君突然推门跑进来,瞪着一双扑闪的大眼睛,问道:“娘,你们在做什么?”   ☆、第 98 章 98 第 98 章 面对徽君天真无邪的眼神, 王沅不忍心对她说谎话,于是把李湛一指,道:“你问你父皇呀。” “咳咳,”李湛手放在嘴边轻轻嗓子,“父皇在跟你娘说悄悄话。” “哦,”徽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徽君也常常跟娘说悄悄话。”她爬上床,硬挤在两人中间, 望着王沅可怜巴巴地说:“娘,父皇每次过来,你就不跟徽君玩了,徽君要跟你们一起玩儿。” 看着如此可爱的女儿, 王沅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李湛捏捏她的脸颊,无奈地说:“好吧。” 王沅解释道:“每天晚上我会教她读诗,然后再送她回去睡觉, 她是习惯了,所以每天这个时候就自动过来。” 张让与采青等人站在门口,一脸惶恐不安, 李湛摆摆手, 说:“算了。” 采青忙走进来把手中的书交给王沅。王沅直接给了李湛,“今日陛下在, 那么就由陛下教徽君读诗吧。” 李湛随手翻了翻,“原来是乐府诗。” 太宗皇帝建乐府, 派遣专人采集民间流传的歌谣及诗歌,配上乐曲,以备朝廷祭祀或者宴饮之时用。故事性强、节奏明快、朗朗上口,王沅便挑了其中简单的诗歌教徽君诵读。 徽君催促,“父皇,快点呀!” “哎,别急,父皇要给你选一首好的才行。”李湛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首简洁明快的诗歌出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徽君跟着他一句句的念,稚言嫩语,可爱极了。这首《江南》诗句多重复,她只读了几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王沅与李湛给她面子的鼓掌,夸她是个最聪明的孩子。 徽君满意了,躺在床上嘴巴里还在念着。王沅柔声说:“君儿乖,把眼睛闭上,到了睡觉的时辰了。”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一会儿的功夫就进入梦乡。王沅看着这么乖巧地女儿,心里异常感动,把徽君搂在怀里,打算就让女儿跟着她睡。 李湛却不乐意了,他把乳娘唤进来,让她把徽君抱走。王沅犹有不舍,李湛揽着她倒在床上,故作委屈地说道:“你天天都陪着徽君,麻烦抽出一点点时间陪陪我吧。” 王沅伸手去挠他的腋肢窝,两人笑闹,滚成一团。 次日,李湛寅时就醒过来,王沅坐起来,看着他穿衣服。李湛把梳子递给她,“既然醒了,就替朕梳头吧。” 王沅起身披了衣服,拿起梳子替他梳头,她只会简单的束发,很快就替他梳好,最后再戴上金冠。 李湛对着镜子看了看,笑道:“你这梳头的水平跟朕的差不多,都挺好的。”他在民间时,一向都是自己梳头的。 王沅看看漏斗,催促他起身走人,“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李湛揶揄道:“是不是也到了徽君起床的时辰?”王沅回道:“是呀,徽君很喜欢陛下呢,要是等会儿她过来看见陛下还在,估计陛下就得抱着她去上朝了!” 李湛反而为女儿开脱起来,“小姑娘都是很粘人的,等她长大了,就不会像这样粘着父母了。” 王沅将李湛送出明光殿,果然过了不久,乳娘抱着徽君过来,徽君笑嘻嘻地往王沅的被子里钻,“娘这里香香的,徽君要跟娘一起。”王沅把她搂在怀里,母女俩一起睡回笼觉。 等睡醒了,用过早膳,王沅让人带着徽君去院子里玩。鼠尾拿着一个黄杨木的盒子走进来,道:“娘娘,奴婢把金锁给您拿过来了,您先看看行不行。” 她揭开盖子,取出金锁呈给王沅。实心的金锁放在手中沉甸甸的,黄橙橙的锁面上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另一面刻着“康泰健硕”,不过不失,给胡端娘的儿子李瑜作为满月贺礼正合适,只是有点重,她问道:“这金锁有多重?” 鼠尾回道:“九两九分重,取长长久久之意。” “还不错,就这样吧,反正这次满月礼,淑妃可以收不少金锁,想来三皇子也不会戴的。” 又过了几日,三皇子的满月礼终于到了。因着是皇子的原因,满月礼规模不小。李湛特地下旨在掖庭南边的清晏堂办满月酒,招待女眷,他则在建章宫招待男客。 …… 茝若殿,程姮娥正在督促儿子描红。侍女棉儿走过来说:“娘娘,时辰不早了,现在该去清晏堂参加三皇子的满月礼。” 李瑞抬起头来,好奇地问:“娘,是三弟的满月礼吗?孩儿也想去。” 程恒娥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瑞儿,专心点,娘不是教过你做任何一项事情都要善始善终,你先把这张大字描完再说话。” “诺。”李瑞不敢反驳,低下头继续描红。 程恒娥冷冷地对棉儿说:“本宫早已说过,本宫在教二皇子读书时,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棉儿,你自己下去领罚!” 棉儿嘴唇颤抖,不敢求饶,慢慢地退出了书房。与她相好的侍女道:“我早跟你说了咱们昭仪娘娘千好万好,只是有一项非常严格,那就是涉及到二皇子的事情,娘娘对二皇子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偏偏还撞上去。算了,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别这样了。” 棉儿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 程恒娥一直到儿子写完一张大字,才抱着他,坐上撵车一同去了清晏堂。离着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见歌舞喧哗之声。李瑞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还问母亲:“娘,我的满月礼也像二弟这么热闹吗?” 程恒娥心中酸涩,当年她生李瑞时,并没有大办满月礼,陛下赏赐了东西下来,皇后与其他嫔妃送了礼物,她在茝若殿设了宴,只有自己娘家亲眷过来,冷清寒酸,比起这次来,相差甚远。但她不想就这么对儿子说实话,于是道:“你父皇很疼爱你的,所以你的满月礼也办得很热闹呢。” 李瑞很开心,说:“真好,就是我记不得了。” 清晏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胡端娘以女主人的姿态在正厅招呼客人。程恒娥示意身边的侍女将礼物送上去。胡端娘看都没看,做了个手势,让宫女收下,道了一声:“多谢!” 然后笑盈盈地去迎接另外一位女客,“石夫人,您可算是来了,端娘在这里等您好久了,还以为您不来了。” 石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我肯定是要来恭贺你的,还有你如今是身份贵重的淑妃娘娘,我见到你都要恭敬地称呼一声‘娘娘’才对呢!” 胡端娘跺脚做小女儿状,“您可不能叫我娘娘,那得多生疏,您就像往日那般唤我端娘就成!” 石夫人笑呵呵地说:“成!那你也还像原来那样唤我石伯母。” “石伯母!”胡端娘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然后亲自扶着她入座。 自从生下三皇子,且又得封淑妃,胡端娘的头就没低下过来,难得见她对人如此亲热,甚至有些屈尊讨好的意思在里面,很是引人注目。 王沅看了一眼,小声对公孙柔嘉说:“我听我父亲提过,陛下的外家姓石。当年陛下从牢狱出来,廷尉监孙吉将陛下交给石家抚养,端娘之母曾当过陛下的乳娘,相比于这石家相熟,这样看来这位石夫人应该是陛下的舅母了。” 公孙柔嘉点点头,道:“应该是了,陛下继位后,为报答石家的养育之恩,对石家人封官赐爵位,但这石家一直以来都很低调。” 低调才好,高调的余家在冯家手中不堪一击,石家人更聪明,懂得韬光养晦,他们依靠的对象是李湛,余家与冯家之争,完全不参与,既没有风险,好处也没少占。 最后过来清晏堂的是冯皇后、齐夫人,以及冯家其他女眷。胡端娘虽然不愿意皇后抢了她的风头,可是这种场合皇后若是不来,她的面子也没地放。她撑着笑脸将皇后等人迎到上座坐下。 清晏堂的院子中间搭着高台,乐府的歌姬唱歌弹奏为众人助兴。其中一名歌姬拨着五弦琴,竟然唱起了《江南》,声音婉转妙曼,仿佛将人带入了温山软水的江南。 王沅笑道:“真是巧了,昨日我还教徽君背这首诗歌,今日就有唱的,这歌姬唱得不错,改日我要把她召到明光殿,清清静静地听她唱歌。”这里实在太喧哗了,歌姬即使有十分的本事,也生生被降了几分。 在场的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听歌,目光都集中在三皇子身上。安阳大长公主把三皇子抱在怀里,啧啧感叹,“这小模样长得可真像陛下小时候啊!” 听到这话,王沅忍不住笑了,安阳大长公主这话特别耳熟,只要是李湛的孩子出生她基本上说过这句话,也不会找句新鲜话夸夸。   ☆、第 99 章(捉虫) 99 第 99 章(捉虫) 安阳公主指甲留得长, 胡端娘的心提起来,生怕她的指甲戳伤了自己的儿子。好在安阳公主也不是真心喜欢李瑜,抱了一会儿就交给了乳娘。 想想儿子还小,胡端娘把孩子抱给胡母,道:“娘,您将孩子抱进去, 这里实在太热闹了,我怕吓着他。” 胡母才把孩子抱起来, 程恒娥牵着二皇子过来,笑道:“淑妃娘娘,我们瑞儿听说多了一个弟弟,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特地跟着我过来说是想要见见弟弟。” 胡端娘不耐烦地说:“瑜儿太小, 还要送去喝奶,二皇子,你改日再过来同弟弟玩。” 李瑞已经走上前去, 伸手要摸三皇子脸,胡端娘担心他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尖声道:“二皇子, 你弟弟已经睡着了, 你不要捏他!” 李瑞委屈地说:“我没有要捏弟弟,我喜欢弟弟, 想跟弟弟玩儿。” 程恒娥把儿子揽在怀里,道:“淑妃娘娘, 您太过激了,瑞儿与三皇子是亲兄弟,兄弟情深,做哥哥看看弟弟有什么错?您别吓着孩子们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看胡端娘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胡端娘气急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冯皇后解围道:“想来淑妃是第一次做母亲,心疼孩子,这也是没有错了。二皇子,你过来母后这边。” 李瑞看了程恒娥一眼,走到她面前,喊了一声:“母后。” 冯皇后摸摸他的头,道:“乖孩子,去那边跟你徽鸾妹妹与徽琰妹妹一起吃果子去吧。”然后她警告地看了一眼程恒娥与胡端娘。两人都有些讪讪的,不敢再说说什么了。 齐夫人拍拍女儿背,然后笑着对胡端娘说:“淑妃,你将三皇子抱过来给老身瞧瞧。” 还没等胡端娘开口,乳娘就将三皇子抱过去交给了齐夫人,胡端娘敢怒不敢言,将求救的目光放在石夫人身上,石夫人却恰好在与身边之人交谈,没有注意到她。 齐夫人抱着胖乎乎的李瑜,笑道:“好结实的孩子,养的不错。”只是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不投生在自己女儿的肚子里,她微微有些失神。 三皇子可能是因为她抱得不舒服,挣扎了两下,大哭起来。胡端娘赶紧上前,说:“齐夫人,瑜儿应该是要换尿布了。” 齐夫人顿时只觉得一阵嫌恶,觉得自己怀里白胖的婴儿也不可爱了,忙将孩子交给了胡端娘。 胡端娘抱着孩子,道一声“抱歉!”立刻就将孩子给胡母,然后让人用撵车送给他们回了椒风殿。 宴会结束后,王沅与公孙柔嘉相伴回殿。王沅道:“柔嘉,陛下今日定然回去椒风殿看望端娘,要不你就留在明光殿住一晚?” 公孙柔嘉高兴地答应下来,“好啊,那咱们要快点回去,一整个下午都没人陪徽君玩儿,她肯定很闷。” 张丽妃正好路过,说:“我也去,我们徽妘也挺想妹妹的,是不是,妘儿?” 徽妘立刻说:“姨姨,徽妘很想跟五妹妹玩呢。” 最后三人一起回了明光殿。张山陪着徽君骑竹马,她一点都不闷,见徽妘来了,马上拉着徽妘一起去玩了。 张丽妃笑道:“这些小人儿口口声声说离不开娘,你看,一见着差不多的玩伴,立刻就把亲娘抛开,都是些小没良心的!” 王沅与她一向是有话直说,不打什么哑谜,直接问道:“你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 张丽妃飞了她一眼,笑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她看了一眼公孙柔嘉,剩下的话不肯说了。 公孙柔嘉起身回避,王沅拉住她的袖子,道:“我与柔嘉之间坦坦荡荡,这要说的话如果她不能听,那么也不必对我说了。” “好吧,都坐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大家过段时间也都会知道。”张丽妃道,然后放低声音说:“我父亲说大将军身子快不行了。” “你弄错了吧,”王沅疑惑道,“去年冬天冯大将军病的起不了身,但开春后天气暖和,他身子好起来,也能上朝。” 公孙柔嘉道:“沅儿说的是。”冯熙病重,那公孙敬不可能不知道啊。 张丽妃道:“那都是靠药撑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而且刚才在宴会上,你没瞧见齐夫人抱着三皇子手不都不愿意松开,恨不得那孩子是她自家的。” 王沅回想起宴会上的那一幕,齐夫人确实眼神狂热,要不是胡端娘借口说孩子换尿布,估计还要不会孩子。 公孙柔嘉颔首,说:“大概是齐夫人急了吧,想找个依靠。有冯大将军在的冯家,和没有他在的冯家完全是两回事。” “也是,冯大将军在朝中威望太重,再加之他迎立陛下,对陛下有恩,而且这些年他虽然有擅权的嫌疑,但仍然算是对大周、对陛下忠心耿耿,只要冯大将军在一天,陛下必定会继续容忍冯氏。”王沅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张丽妃讥笑一声,“容忍,忍字头上一把刀,陛下现在的容忍只能换来以后更大的反弹。而且你们不知道吧,冯家的家奴冯子都、王子方等人因得到大将军的宠爱,连朝臣都敬着这两人,躬身服侍他们呢,我父亲身为卫尉丞,堂堂正正的官职,见到他们都要行礼。” 王沅想起自己读过的太宗朝的典籍,叹道:“冯大将军以谨慎忠心著称,侍奉太宗皇帝三十有余年,从未犯过错,因此太宗皇帝临终托孤,让他辅佐先帝。想不到这些年过去,冯大将军权倾朝野,却不再有过去的谨小慎微。” 公孙柔嘉道:“在权力的巅峰待久了,就算是圣人也免不了膨胀,更何况冯大将军还不是圣人。” 张丽妃道:“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反正一场风暴是少不了了,咱们各自保重吧。” “那,你父亲怎么办?”王沅问道。 张丽妃摊手,苦笑道:“谁知道呢,他是冯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想摆脱都摆脱不了,只怕还会牵连我。若我也折进去了,还要烦你多多看顾一下妘儿,她是女孩子,不会碍着别人的眼。” 王沅与公孙柔嘉劝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事情哪里就到了这个程度。” “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张丽妃把女儿叫过来,道:“妘儿,咱们要回宫了,你跟两位姨姨还有徽君妹妹告辞。” 徽妘乖乖地说:“姨姨,妹妹,徽妘回去了,再见!” …… 椒房殿。齐夫人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冯皇后看得眼花,道:“娘,您到底有什么事情?” 徽琰这时候走进来,拉着齐夫人的手,说:“外祖母,来跟徽琰翻绳玩!” 齐夫人心里正烦躁,甩开她的手,力气稍微大些,徽琰踉跄了下,幸好被乳娘扶住了。徽琰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冯皇后。 冯皇后忙把她抱在怀里,哄道:“徽琰乖乖的,别哭,外祖母不是故意的。”她亲了徽琰好几下,徽琰扁着嘴巴,到底没有哭出声来。 冯皇后让人把女儿抱下去,对着母亲埋怨道:“娘,您吓着徽琰了,您有什么气冲着女儿发,不要拿徽琰出气。” 齐夫人气道:“你这肚子怎么就怎么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后就再没有动静了,但凡你争气些,为娘也不会这么担忧。” 冯皇后冷笑道:“原来娘是因为徽琰是个丫头片子才这么对她的,那您当初生我时,就该直接把我掐死了算了,省得今日生气!” “你——”齐夫人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长长叹了口气,“你父亲病情加重,我是担心你和你哥哥呀,你说你要是有了皇子,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话齐夫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冯皇后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只怕娘您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齐夫人知道一切都瞒不过这个聪慧的女儿,只能老实说:“丞相长史一职空出来,我本想着给你舅舅,也跟你父亲说了,你父亲答应下来,可谁知陛下说他早有安排,而且已经下旨从外地调官吏进长安担任丞相长史。我早就答应了你舅舅,这下子事情办不成,我都没脸回娘家了。” 冯皇后道:“舅舅做不成丞相长史可以做别的,只求娘您体谅女儿做母亲的一片心,以后别拿我徽琰出气了。” “我刚才不过就是一时不察嘛,以后会注意的。”齐夫人讪讪地说。 “娘明白了就好。”冯皇后心里的火气这才降下去。 齐夫人见女儿不生气了,又凑过来说道:“二皇子与三皇子,你觉得哪个好些?” “什么意思?” 齐夫人自顾自地说起来:“养个到你名下呀,你总要有个依靠的,他们本是嫔妃之子,被皇后收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他们年纪都很小,还养得熟,不过我看三皇子更好些,才生出来,谁养跟谁亲,二皇子都有些记事了。” “娘,”冯皇后无奈道:“程氏城府深,心术不正;胡氏粗鄙贪婪,事情哪有您说的这么简单,可别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第 100 章 100 第 100 章 齐夫人笑道:“芬儿, 你这性子瞻前顾后,也不知道像谁?” 冯皇后嗔道:“女儿说的是正经话。” “谁又说的不是正经话,”齐夫人道,“昌乐王登基后荒淫无度,在先帝孝期,饮酒作乐、淫~乱先帝宫人, 只有你父亲敢挺身而出,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昌乐王, 试问这天下有几个做臣子的做得到?女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听娘的劝,趁着两个皇子还小, 早做决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齐夫人打断她的话,“只要咱们冯家想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先头那余皇后,多得陛下的恩宠, 现在又在哪里?如果为娘像你这样,如今哪里能轮到你坐上皇后的宝座。余氏之事虽说是自招祸事,但毕竟与我们有关, 还有太子, 他长大了,该如何对付你, 这些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情得趁着他还在, 尽早办了。否则,以后咱们想办都办不到了。” 冯皇后并不是个多事的人,这一年的皇后当下来,宫中平和无甚大事;陛下敬重宠爱;徽琰活泼聪慧;嫔妃们更是对她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质疑,日子过得十分悠然顺心,很多事情她就不愿意去想。齐夫人就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立刻在她的心上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 齐夫人见她这么一个可怜样子,心里就先软了,只怪自己把她保护得太过,以至于这么天真,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从皇后之父母被赐死,余家与冯家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她拍拍女儿的背,道:“没事的,万事都有爹娘在,娘能让你坐上皇后,自然也会让你有个太子的。” 冯皇后心烦意乱,知道自己母亲这样做无异于玩火,但又不知道怎么劝阻母亲,她摇摇头,只是说:“娘,你就别管女儿了,父亲肯定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 齐夫人失望地说:“娘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放心,娘心里自有主意。程氏与胡氏根本不消你担心,他们一个是犯官之后,一个父亲是守城门的,不必担心。” 冯皇后抓住她的袖子,说:“你要跟父亲商量,不可私自做决定。” “知道了,知道了。”齐夫人微微有些不耐烦地说,“徽琰刚才受了委屈,你去陪陪她。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返家了。” 冯皇后送走了齐夫人,呆呆地坐在塌上,手中拿着一本《南华经》,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茜草端着茶走进来,见此情景,劝道:“娘娘,您别想那么多了,夫人自来对您如珠如宝一般,肯定不会害您。” 在茜草心里,齐夫人是一个神明般的存在,以一介平民女子之身成为大将军正室,还能独得大将军恩宠,而且娘娘能从嫔妃成为皇后娘娘也少不了齐夫人的推助,因此,茜草反而觉得冯皇后是想太多,一切跟着齐夫人走不就行了,做母亲的总是一心一意为女儿着想的。 “你别说了。”冯皇后把书搁在案上,喝了一口茶。兰草进来说:“娘娘,四公主不肯吃东西,吵着要见您,奴婢们怎么都劝不住。” 冯皇后这才记起女儿,忙起身道:“徽琰今日肯定被吓坏了,本宫去看看她。” …… 自那次夜谈过后,张丽妃便时常带着女儿过来明光殿,徽君与徽妘玩得很好,公孙柔嘉偶尔教她们一起读书。这日,张丽妃又带着女儿过来,笑道:“我们妘儿天天念叨着要跟五妹妹玩儿。” 王沅道:“那不巧了,徽君昨日住在南薰殿,柔嘉还没有送她回来。” “你们两个关系倒是好,连女儿都直接往她那里送。”张丽妃酸酸地说。 “我们算是患难之交,而且多一人疼徽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的蕙草殿离兴庆殿近,你也可以多去找戎充仪说说话,还有大公主,也是徽妘的玩伴嘛!” “戎充仪是个天聋地哑一样的人,针扎在身上都不喊疼的,大公主被她养的太斯文了,我们徽妘跟她合不来。”大公主恐怕不止是斯文吧,张丽妃说话已经口下留情了。 两人喝茶闲聊,徽妘坐在一边玩九连环,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喊了一声“娘”。 “怎么了,妘儿?”张丽妃问道。 徽妘把九连环放在她手中,“我想找五妹妹去玩。” 王沅笑道:“那你们就去南薰殿吧,徽君要等些时候才回来。” 张丽妃挑眉,“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今日有客人到访,你还是自己去吧。” 张丽妃本想追问客人是谁,话到嘴巴又咽下去,她与王沅的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交浅言深最容易让人厌烦。 等张丽妃走后,采青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道:“幸不辱命,奴婢去问了潘女史,她那里正好有茶叶,就都给奴婢带回来了。” “太好了,二舅母离乡多年,能喝到家乡的茶叶,肯定会很高兴。” 王沅之二舅姚彦宦游多年,本来担任颍川太守,由于政绩突出,被调入长安担任丞相长史兼给事中,姚彦之妻李夫人递了帖子进宫探望王沅。 王淑陪着李夫人一起过来的,她对妹妹说:“舅母第一次进宫,我肯定要陪着她。再者,我也是想见妹妹了。” 李夫人笑道:“多亏了淑儿,初次来长安,人生地不熟,淑儿与外甥女婿帮助良多。” 王淑忙说:“这有什么的,都是一家人,舅母这样说实在太客气了。” 王沅将她们请入座,吩咐采青上茶。李夫人尝了一口,道:“这好似绿杨春的味道,香醇得很。” “舅母猜对了,这就是绿杨春,正是产自江都。不过宫里很少喝这种茶叶,我是也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了一些,便都给舅母带回去,也让舅舅尝尝家乡的味道。”王沅笑道。 李夫人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摇摇头,道:“你舅舅一介俗人,整个心思都放在公务上,就是给他泡树叶子水喝,他也不会尝出来的,白白让他糟蹋了茶叶。” 姚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大舅随了先人,对做官没兴趣,专门喜欢吟诗作画、游山玩水,二舅却刚好相反,一门心思做学问,三岁能诵诗,七岁能做文章,得江都太守看中,被察举为茂才,从小吏做起,直至做到了今日的丞相长史。 李夫人虽然嘴上说自己丈夫如何不好,但眼里含着笑意,可见是对这个丈夫非常满意的。王淑帮腔,“这是妹妹的心意,舅母你就带回去,哪怕是舅舅拿它当树叶子泡水喝呢!” 王沅问起他们在长安的居住情况,得知皇帝给赐了宅院,已经安顿下来,这才放下心。王淑笑道:“这些事你无须操心,还有我呢,舅舅与舅母就相当于咱们的半个爹娘,就算陛下没有安排,我也一定会安顿好他们。” 李夫人把心里存的一件事说出来,“就是因为你舅舅的差事反倒是得罪了齐夫人。” “舅母您说的可是当今皇后之母齐夫人?”王沅问道。 “正是她,我们来到长安后,你舅舅说这个职位本是齐夫人看中,打算留给兄弟,却被陛下给了你舅舅,现在朝中一些官员为着讨好冯大将军,处处与你舅舅过不去。我忧心这事儿,你舅舅偏偏不当回事,还说什么他自来效忠陛下,而且只要把事情做好,别人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王沅想了想,道:“冯大将军身子不好,现已经很少上朝,我看多半都是那齐夫人的主意。不过她一个女人家,耍一些阴私手段还行,要想在朝堂上翻风掀雨,没有大将军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舅母,你无须担心,让舅舅尽职尽责做好该做的事即可,千万不要与冯家人有所结交。至于齐夫人,也无须太担心,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分不出心思来找舅舅的麻烦。” 李夫人犹疑地问道:“这齐夫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王沅笑了,“冯大将军年迈,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齐夫人需要未雨绸缪啊。她现在心思都放在椒房殿那边,恨不得皇后娘娘立刻就给她变出一个外孙来!” 她笑得轻松,李夫人与王淑都吓了一跳,王淑道:“冯皇后生平阳公主时,难产,大出血,再之她本身就是难受孕的体质,御医不是说她很难再生了吗,这怎么变出一个皇子来呀?” 王沅淡淡道:“还有什么是冯家做不到的?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了。舅母,你还没有见过徽君吧,我之前已经让人去接她回来了,等下您就可以见到了。” 话音刚落,采青牵着徽君过来,王沅把徽君招到身边来,指着李夫人道:“这是娘的舅母,也是你的舅外祖母。” 徽君乖巧地行了个礼,道:“徽君向舅外祖母问好。”然后又对王淑甜甜地喊了一声:“姨母!” 李夫人把徽君搂在怀里,夸道:“真是个好孩子!”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给徽君,“这是舅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等以后长大了,戴在手上,我们徽君就是漂亮的姑娘。” 王沅让采青拿去收好,然后道:“我替徽君多谢舅母了!” 李夫人摸着徽君的小脑袋,感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你们姐俩本来还是小孩子呢,这一眨眼间都做了母亲。若是你们母亲还在世,知道你们过得还不错,也该很欣慰。”   ☆、第 101 章 101 第 101 章 王沅留着王淑与李夫人用过午膳后, 又闲聊了片刻,然后才让人将她们送出了宫。徽君好奇问道:“徽君有舅外祖母,那外祖母又去哪里了?” 王沅道:“你的外祖母去了一个极乐之地,徽君暂时看不见她。” 徽君还要继续问,采青忙拿出玫瑰酥来哄她,“五公主, 快过来吃好吃的!” 徽君欢呼跃雀地跑过去吃糖,不再追问姚夫人的事情。 王沅松了一口气, 母亲姚夫人过世时,她才两三岁,没什么印象,由着乳娘与姐姐王淑带大, 到了十岁上, 又被送去了姚家,外祖母与两位舅母细心教养她。在她心里她们就是她的母亲,生母姚夫人反而没有多大感觉, 这会儿听着徽君提姚夫人,心里感觉怪怪的。 到了晚上,李湛过来明光殿, 先陪着徽君玩了一会儿, 然后问王沅:“听说姚彦的夫人今日进宫探望你了?” 徽君很爱说话,立刻插嘴说:“舅外祖母还给了徽君一只漂亮的镯子。” 王沅摸摸她的头, 道:“徽君,娘之前教过你, 旁人说话的时候不可插嘴,要等人把话说完你才能说。” 徽君低头,“对不起。” “乖孩子,跟着乳娘出去玩吧。”王沅招手让乳娘带她出去。 李湛道:“徽君这么小,你对她太严格了。” 王沅正色道:“这是基本的礼仪,自当从小做起。” “好吧。”李湛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慈父多败儿,王沅心里浮现出这句话来,李湛怎么教导儿子她不知道,但他教导女儿绝对是不称职的,就徽鸾那个样子,就是被他与余皇后宠坏的,现在徽鸾放在椒房殿由冯皇后教养,礼仪规矩方面好了很多。 李湛笑道:“姚彦是能臣,因此朕把他调到长安,打算重用他,你也能时常与亲人相见。说吧,怎么感谢朕?” “我为什么要感谢陛下你?”王沅诧异道,“陛下也说舅父是能臣,才调到长安,又不是因为我。” 李湛捏捏她的鼻子,“你可真是精明,一点亏都不肯吃!” 王沅道:“陛下你富有四海,干嘛要让我吃亏,我可不依!” 两人笑闹,李湛直接将她抗在肩上,王沅尖叫。李湛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说:“小声点,不然被徽君听到了,她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陛下本来就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我。”王沅愤愤不平地说。 李湛将她放在床榻上,想起徽君之前的举动,忙问道:“今日徽君该不会又要跑过来吧?朕真是被她吓怕了。” 王沅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她以为我们背着她玩儿,说不定等下她还会跑过来呢!” 李湛起身下床,“那朕要吩咐乳娘看好徽君,要是这么点小事她都办不好,也不用做公主的乳娘了。” 王沅忙拉住他,“哎,不用了,我早就交待好了乳娘,放心吧。”这话说的她有些含羞,微微低了头。 李湛见她含羞带怯地样子,心里一动,凑上去亲她的脸颊。 …… 王沅躺在李湛的怀里微微喘气,李湛拍拍她的背,问道:“你还好吗?” “我想喝水。”她准备起身,李湛按住她,下床倒了一杯水给她。王沅捧着杯子咕噜一气喝完。 她并不太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陛下,我二哥向您奏请跟随严将军出使龟兹、大宛等国,您已经批准了吗?” 李湛道:“嗯,朕答应了王骏。你这个兄长比起你父亲来真是完全不同的人,王翁性子疏懒,王骏却是力求上进,既然他有这份心,朕自然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朕也像姚彦问过此事,姚彦也是赞同的,天生好男儿,自当为国为民效力。” 王沅闷闷道:“陛下说的是。” “怎么,你不愿意吗?”李湛敏感地觉得她的语气不对。 “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我嫂子正怀着身孕,我是有些担心他,他们很快就要离开长安出发了吗?” 李湛点点头,“嗯,下个月。你兄长此去若是能够建功,当时候你嫂子面上肯定好看,岳家也会欢喜的。” “嗯。”王沅应了一声,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沉入梦乡。 …… 大将军府,齐夫人服侍冯熙喝完药,再照料他躺下。出了门,侍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奴婢遣人去请田大人,但田大人说有公务在身,暂时抽不出时间见您,等这段时间忙过来,再亲自上门向您道歉。” 齐夫人越听越恼怒,道:“他不肯来,那再让人去请,就说是大将军有事情要跟他商议,我看他敢不敢不来!” “可是,”侍女犹疑道,“您白日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后,田大人过来了一趟,专门是探望大将军,这会儿说是大将军有请,只怕他不会相信。” “你先遣人去了再说。”齐夫人不耐烦地说。 “诺。”侍女无奈地答应下来,再派人去请田延年,果然田延年又找了个借口没有过来。 齐夫人气的摔掉手中的茶杯,骂道:“果真是过河拆桥的小人,这回当上了大司农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哼!”她想去向冯熙诉苦,走到房门后,又停下来,这话确实不太好说,只能闷闷地回了屋。 冯子都走进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揉肩,齐夫人喟叹一声,舒服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来了,还是你伺候的舒服,那些个侍女们揉肩捏背总是没有你按得舒服。” 冯子都轻笑道:“夫人您满意,小的就高兴了。小的听说你今日不开心,特地过来服侍你,好让您心情舒坦起来。” 齐夫人睁开眼睛,恨声道:“往日那田延年看着对我多恭敬,却没想到都是假的,一旦飞上枝头,就往了牵线的人,真是看走了眼。”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冯子都的胳膊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否也是田延年一样的人?” 冯子都忍着疼,笑着说:“小的对将军与夫人都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定然不是田延年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是就好!”齐夫人表情冷淡,松开了手。 冯子都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对小的说,小的虽然不才,但会尽全力替夫人解决问题。” 齐夫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忠心的,也罢,我这里有点小事,你去帮我办了,若是办成了我有重赏;若是办不成,你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我可不爱对着废物说话!” 冯子都正愁着没办法搭上齐夫人,获得她的信任,这下子机会就来了,他心中狂喜,道:“夫人请讲。” 齐夫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冯子都脸色有些变了,这可不是小事情。齐夫人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讥笑道:“瞧瞧,这大话说满了不是?才说着帮我办事,现在又作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快快走开,省的我见着心烦!” 被她一激,冯子都咬牙答应下来,“小的只是在想怎么办,夫人您就交给我好了。” 齐夫人挥挥手,道:“你先去办,办完了再来找我说话。” 次日,冯子都就去找了胡端娘之父胡益寿。胡益寿是守城门的小吏,守了一天的城门,傍晚与同僚换班,终于能歇下了。他找了个小酒馆,叫了一壶黄酒,就这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煎小鱼干喝起来。 冯子都在他桌子的对面坐下来,吩咐店小二再上一盘白切肉、一盘蒸鹅。胡益寿瞧着他一身锦衣,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做派,于是道:“客人贵姓?” 冯子都笑道:“免贵姓冯,我观老爹你气宇非凡,看样子本该是享福之人,为何沦落到此种地步?” 胡益寿仿佛找到了知心人一般的,立刻就诉苦起来,“咳,让您见笑了,我本是当今陛下的老岳父。”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客人,您可别听这老头子胡说,当今陛下的岳父乃是冯大将军,你老人家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敢乱攀亲戚,喝了几口黄汤就在这里胡扯,客人,您可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呸!”胡益寿啐了一口,“我没骗人,我老婆还给陛下做过乳娘,陛下宠爱的淑妃娘娘是我的女儿,我不是陛下的岳父,难道你是了?” 他说话时喷出一股难闻的酒臭味,冯子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忍着恶心劝他:“老爹,你别管他们的,他们是有人不识金镶玉呢!” 正好小二端了菜上来,冯子都劝胡益寿吃菜,他们边喝酒边聊天,冯子都将胡家的老底都给探听出来。胡益寿老婆当过李湛的保姆,但是夫妻两个感情不好,女儿胡端娘进宫后,带了老婆进宫享福,唯独把老子给忘了,胡益寿一肚子的火气没出发,趁着这次机会全部都给冯子都说了。   ☆、第 102 章(捉虫) 102 第 102 章(捉虫) 冯子都有钱, 同时也舍得花钱,胡益寿真当他看得起自己,没过几日,就把他当做至交好友,什么话都不瞒着冯子都,冯子都忍着嫌恶继续奉承胡益寿, 拿他当国丈看待。 又一日,冯子都请了胡益寿去了长安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喝酒听曲儿, 还叫了两个模样妩媚至极的舞姬相陪。胡益寿一介守城门的小吏,又没有女儿的支援,平日里哪有钱上这种销金窝?当下就晕乎乎乐陶陶找不到北了,他搂着舞姬的细腰, 嗅着幽香, 犹如身在云端。 冯子都看他那个样子,心里鄙夷之极,他虽说是冯大将军家奴, 但样貌姣好、聪慧机智,深得大将军宠爱,甚至有时候大将军甚至会与他商量朝政之事, 长安城的官吏们见了他也都毕恭毕敬, 礼遇有加。若不是为着齐夫人的事情,胡益寿这种人给他提鞋他都嫌脏! 胡益寿跟着冯子都寻欢作乐, 偶尔也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应开销全部都出自冯子都的口袋。胡益寿道:“老弟, 这些日子老哥我使了你不少钱,当真有些不好意思。” 冯子都拍拍他的肩膀,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与老爹投缘,你就不必再说这样见外的话,再说了,老爹是淑妃娘娘的亲生父亲,陛下的老丈人,日后总有能够报答小弟的时候。” “唉——”胡益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那女儿就因为我多宠爱了小妾几分,被她母亲挑唆,竟与我生分起来,别人家里要是出了嫔妃,那是一家子跟着享福,吃香的喝辣的,到我这里连根草都捞不到。” “父女哪有隔夜仇,再说我大周朝以孝治天下,陛下侍奉樊太后至孝,若是淑妃不孝父亲,不但她受人诟病,还会连累三皇子。老爹你也服个软,夫妻、父女之间自然会和好如初。”冯子都劝说道。 胡益寿听了他的话,仔细寻思,笑道:“老弟你说的有道理,都说这天下无不是父母,就算我那女儿是皇后,她也不能不认父。”转而又叹气,“唉,可我到底不是正经的皇帝老丈人,老弟你看先头余家,余老爹狱卒出身,与我身份上没得差,可人家就能凭借女儿封侯,虽说后来犯事被陛下赐死,但好歹是当了一回侯爷过过瘾,我只不过是嫔妃之父,这辈子想封侯,只怕要做梦了!” 冯子都笑道:“老爹你太过妄自菲薄,当今冯皇后无子,太子是犯人余文汉之后,陛下剩余的两位皇子,论起家世清白,身份高贵,二皇子是怎么都比不上老爹你的亲外孙三皇子。若是三皇子能继承大统,还怕老爹你封不了侯!” 胡益寿眼睛一亮,嘴里喃喃地说:“对啊,那余文汉的外孙肯定不配当太子。可是,太子毕竟还在位呀,而且我女儿又不是皇后,既不占嫡又不占长,轮也轮不上啊。” 冯子都招招手,他将耳朵附过去,只听冯子都说:“皇后娘娘无子,淑妃可将三皇子交给皇后抚养,三皇子作为皇后养子,凭着冯大将军的权威,太子之位肯定是囊中之物,老爹你的封侯梦指日可待。” “妙啊!”胡益寿抚掌大赞。 胡益寿知道老妻是个胆小老实的,回到家后,把这些话一个字都没有像她吐露,只说很久没有见女儿了,很想念她与外孙,希望能进宫见见女儿。胡母原本不相信,但胡益寿老实了几天,还将家里的两个妾给发卖了,胡母渐渐就相信他说的话。 胡端娘听到母亲说父亲年纪大了,迷途知返,心里也很高兴,道:“娘,爹能从此该了那些毛病,与您和和睦睦的过日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女儿现在小有积蓄,爹娘日后置办几亩田,做个富足的田家翁也是极好的。” 胡母点点头,很欣慰临到老了,丈夫终于浪子回头,往后能过安生日子。 胡母说:“自外孙出生后,你父亲还没有见过他,他心里挂念你和瑜儿,特地打了一块金锁片,想要亲自送给瑜儿。” 外男不可轻易踏入后宫,不过这对于胡端娘来说并不是难事,“我即刻派人去向陛下与皇后请示,明日就让父亲可以进宫。” 次日,胡益寿进了宫,先对这女儿表示了自己的悔改之情,然后抱着三皇子,亲热地逗他玩,拿出金锁片来戴在他的脖子上,道:“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胡端娘还真当父亲从此改好了,拿出几匹绸缎出来,“爹,这些都是陛下与皇后赏的,女儿也用不完,爹你拿回家做几身体面的衣服穿。” “真是乖女儿!”胡益寿高新极了,心想冯子都说的话果然没错。 他担心胡母在这里碍事,把三皇子往她怀里一放,道:“三皇子可能是饿了,你带下去喝奶吧。” 胡母把李瑜当做心肝看待,只要进宫来就不错眼地盯着李瑜,闻言也没有觉得奇怪,抱着李瑜出去了。 老婆一出去,胡益寿就直接说道:“女儿,你要发达了!” 胡端娘不解,“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益寿将冯子都教给他的话对着女儿学了一遍,“等三皇子当了太子,还怕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我呸!”胡端娘啐了他一脸,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当你从此改过了,却没想到你是将主意打到自家外孙身上,哼,我没你这种父亲!” “唉,女儿,你听我说呀,”胡益寿典着脸凑上来,继续劝说:“你难道想一直被那余氏压着吗?她儿子哪里比得上三皇子,现在冯皇后无子,你只是借她的势,孩子还是你的,他不会不认亲娘的。” 胡端娘虽然有野心,也曾想过儿子得封太子,但这个儿子是她费了千辛万苦才生出来的,白白去便宜了别人她不甘心! 胡益寿继续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这样瞻前顾后,人家冯皇后万一选了二皇子,你都没处哭,你这一辈子等着被那姓程的宫奴压在脚下吧。” 他好说歹说,胡端娘就是舍不得孩子,她没读过什么书,只认一个简单的道理,李瑜就是她日后的依靠,给了别人,那她的依靠也没了。 父女两个不欢而散,胡端娘最后说了狠话,她再不认胡益寿为父。 胡益寿反倒是笑嘻嘻地说:“我说闺女,父女血脉是断不了的,你若是不孝,为父就只能给陛下上书陈情,你不顾惜自己的名声,总要顾惜三皇子的名声吧?” 胡端娘恨得牙痒痒,指着门口说:“滚!” 胡益寿只当这个女儿冥顽不灵,是个傻的,吹着口哨,踢踢踏踏地走出了椒风殿。 王骏与方云娥由张山带着,往明光殿的方向去,正好与出宫的胡益寿撞见了。胡益寿觉得他很眼熟,打量了一番,喊道:“二侄子,许久未见呀!” 王骏听到这人不客气地喊他二侄子,在脑海中想了半天,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叔叔。 胡益寿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道:“还没想起来吗?我是老胡啊,陛下乳娘的丈夫,你父亲叫做王奉光是吧?我们都认识的,二侄子你这些年倒是没有大变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父亲还好吗?” 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话,王骏都快被他弄懵了,仔细想了下,自己确实见过这号人,他应该是宫里淑妃娘娘的父亲。 王骏作为晚辈,对他行了个礼,口称:“胡叔。”方云娥也跟着行礼,然后站在王骏身后,低头默言。 胡益寿呵呵笑道:“我是真羡慕你父亲,有两个儿子,还有个孝顺闺女,哪像我哟,既没得儿子养老送终,连女儿也不待见。” “您老说什么话呢,小侄还要恭喜您呢,得了大胖外孙子,淑妃娘娘也是有福气的人,一举得子,宫里有几个娘娘有她这么好的运气。”王骏故意恭维他。 胡益寿摆摆手,说:“咳,我这女儿就是个傻的,有更好的前途放在她面前,她却不选,真是气死我了。” 王骏装作听不懂地样子问:“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淑妃娘娘生了三皇子,以后必定前途一片光明。” “咳,一个嫔妃生的皇子能有什么大出息,那得……”胡益寿也并是不真傻,话说到这里,及时住了嘴,他拍拍自己的嘴巴,“哦,我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呢,贤侄莫怪啊,行了,我这也要出宫了,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改日我们两个老家伙再聚一聚。” “小侄记住了,您请慢走。”王骏目送胡益寿远去。 张山道:“王公子,少夫人,恐怕娘娘久等,咱们快回明光殿吧。” 王骏点点头,携着方云娥的手,跟着张三走了。 王沅将他们迎进来,激动地喊了一声:“二哥!”   ☆、第 103 章(捉虫) 103 第 103 章(捉虫) 进宫这些年, 王沅就再没见过王骏, 即使是心里早有准备,仍然激动地热泪盈眶,这么些年过去了,王骏黑了,也更加结实了。 方云娥拉拉他的袖子, 低声道:“夫君,咱们还要跟娘娘行礼呢。” “哦,是啊。”王骏从见到妹妹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忙与妻子一同行礼, “臣参见娘娘!” 王沅扶他们起来,道:“这礼也行了, 之后咱们只论家礼, 快坐下说话。” 王骏仔细打量一番妹妹, 笑道:“沅儿,你还是原来的样子,都没怎么变,哦,不对,也有一点不同, 变得更有气势与威严了。” 他对待王沅没有任何生疏之感, 仍旧与在家时一样, 王沅放下心来,二哥也没变, 真好。 采青端着茶水走进来,王骏笑道:“小采青,你还认不认得我?” 王骏脾气好,时常与采青开玩笑,本以为采青也会像往日一般,哪知采青面色严肃,道:“二公子,您别开奴婢玩笑了。”她放下茶盏端着盘子就下去了。 王骏摇摇头,有些不解地说道:“采青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这些年不见,我也没什么地方得罪她呀?” 王沅看了一眼方云娥,明白个中原因,以前采青年纪小,同王骏打打闹闹的没什么,现在年纪大了,而且王骏又娶了亲,自然不能再同往日一样。 好在王骏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又说起别的话来,“陛下仁慈,知道我这次跟随卢将军出使别国,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特地允许我们兄妹相见。想到今日能够见你,我昨夜激动的一宿没睡。” 方云娥掩唇笑道:“每回我进宫来探望娘娘,回去后夫君都问我娘娘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身子好不好,还有五公主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像他。” 王骏有些不好意思,“哎,你怎么都说了啊。” 方云娥忙说:“好好,我不说了。”然后对王沅说:“娘娘,我很想念五公主呢,可否现在去看看她?” 王沅让鼠尾带着她去找徽君,然后说:“云娥聪慧,这是想让我们兄妹好好说说话呢,她知情识趣,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要好好对待她,可别去了一趟龟兹、大宛,带回来几个别国女子和孩子回来。” “我肯定不会啊,”王骏忙摆手,“此去是要办正事的,我哪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王沅正色道:“二哥,我知道你是有抱负的人,不愿向父亲一样混沌地过日子,你此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凡事不可擅专,要多多听严将军的,还有那些国家的语言你也要学起来,不可事事依仗于翻译。” 王骏道:“我都知道了。”然后又看了王沅一眼,想起了刚才遇到胡益寿的事情来,道:“咱们之间好似掉了个儿,你现在成了姐姐,我反而像个弟弟。沅儿,我记得你当初进宫,还是天真娇俏少女,现在能思虑这么周全,可见是在宫里学会了很多,看来这宫里也并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 王沅忙说:“二哥,我在这宫里一切都好,陛下对我不错,皇后娘娘为人宽和,还有徽君陪着我,已经很不错了。” 只从余家的下场及余皇后英年早逝,就能看出这宫里不太平,但是妹妹极力掩饰,王骏也不便说什么,他将遇到胡益寿的事给王沅细细地说了,王沅心里有数,轻描淡写地说:“淑妃生子,她父亲应该进宫看外孙来着。”其他的事情则不与王骏多说。 王骏目光坚定地说:“冯大将军是冯家人的依仗,沅儿,我以后也会成为你的依仗。” “好,二哥你好生替陛下办事,总有一天妹子是要仰仗你的。”王沅说。 兄妹二人说了些话,王沅就让人去把徽君与方云娥叫过来,王骏把徽君抱在怀里,说:“小徽君,我是舅舅,快叫舅舅。” 徽君大声地喊了一声:“舅舅!” 王骏心中欢喜,把徽君驼在背上走来走去,徽君咯咯直笑。 王沅与方云娥说起话来,方云娥道:“男儿志在四方,我虽然不舍夫君远去,但总归要支持他的。” 王沅一面佩服她的心胸,一面又有些怜惜她,握着她的手说:“你这肚子渐渐大了,进宫不太方便,等日后生完孩子后可常常进宫来与我叙话,我也会嘱托姐姐常回家去看望你。” “谢谢娘娘。”方云娥道。 王骏不可在宫里久待,过了一个时辰就要离开了,徽君依依不舍,“舅舅,你真的会带一匹汗血宝马给徽君吗?” “会,肯定会,舅舅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王骏保证道。 王沅把他们夫妻送到明光殿门口,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跟王骏说,但却都没有开口,王骏知道她的意思,道:“沅儿,别为我担心,你在宫里好好保重。” 王沅眼中酸涩,努力忍住泪水,点点头,“二哥,你也好好保重。” …… 胡益寿从宫里回去后,找了冯子都诉苦,“我那女儿就是傻子,该说的都跟她说了,她就是听不进去,只是不肯孩子离了她。”他眼珠子转了转,说:“冯老弟,你看能不能这样,就让皇后名义上养着三皇子,实际上三皇子还是给我女儿带,小孩子是很让人操心的,这样正好省了皇后照顾,你看这样好吗?” 冯子都失笑,“老爹,你这是把人家当傻子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便宜都是你占了,人家一点好处都不拿?” “咳,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别在意。”胡益寿讪讪地说。 冯子都觉得这人就是废物,自己这些日子简直是白花时间在他身上,他弹了弹衣角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起身道:“胡老爹,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胡益寿拉着他,“别啊,老弟,我们有三两天没见了,来,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冯子都表情冷淡,不再看他一眼,直接出了酒楼。 胡益寿不知他为何变了脸,心里有些烦躁,一杯一杯地喝起闷酒来,喝得醉醺醺的,打算走人,被店小二拦住了,“客官,您还没有付钱。” “付钱?”胡益寿抬起头,喷出一口酒气,“先头那位客人不是已经付过账吗,你怎么还来找我?”每逢他跟冯子都一起喝酒,从来都是冯子都付账,他以为冯子都已经付了。 店小二鄙夷道:“那位公子并未付钱,还请老爹结账吧。” 胡益寿在口袋里掏了又掏,掏了两个铜板出来,闹了个没趣,只得带着店小二回家取钱,从此就认为冯子都是个不仗义的人,心里恨上了他。 另一边,冯子都也恨胡益寿这个蠢材耽误了自己的时间,他回到大将军府,打算去见齐夫人,就见着王子方从正房走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两人一向不和,冯子都用眼角瞟了一眼王子方,并不理他。哪知王子方拦在他面前,笑道:“冯兄,小弟见你神色不渝,可是有什么事啊,说出来或许小弟还能襄助一二?” “我没什么事情需要你襄助的。”冯子都冷冷地说。 王子方微微一笑,附在他耳边说:“冯兄你自请为夫人分忧,可惜那,事情办不成,夫人该失望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冯子都推开他,进了屋。 齐夫人躺在榻上,一名侍女站在身后替她揉肩,另一位侍女则蹲着替她捏脚。冯子都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恭声说:“夫人,奴来了。” 齐夫人睁开眼睛,眼里精光四闪,她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冯子都低头,跪在地上,道:“奴有罪,奴没能替夫人您把事情办成。” 齐夫人伸手拿起案上的一盏热茶朝着他的头上扔过去,冯子都不敢躲避,乖乖地受了这一下。 齐夫人犹不消气,骂道:“蠢材,都是蠢材,我大将军府白养着你了,有什么用!” 冯子都磕头求饶,“夫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的眼睛生的美,勾人心魄,冯子都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用自己那双美目去瞧着齐夫人,跪行几步,伏在她脚边,替她捏起脚来,反倒把侍女挤到一边。 齐夫人享受着他的服侍,心里一边觉得他是不会办事的废物,一边又觉得他伺候起人来还是不错的,那心里的火气就慢慢地消了一点,脸上露出点笑意来,冯子都心口的重石终于放下来。 天气慢慢变得炎热,徽君有些苦夏,茶饭不思,渐渐瘦了些,王沅担心她的身子,于是就在明光殿养了一只小狗,每天清晨,趁着天气凉快的时候,让徽君带着小狗在院子里奔跑。公孙柔嘉过来看到徽君与小狗互相追逐,笑道:“你这法子还不错,小孩子真是太容易生病了。” 王沅问道:“还有谁生病?” 公孙柔嘉道:“程昭仪的二皇子,从进了七月份就开始病了,听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茝若殿里的药味。” 王沅随口道:“原来如此,那我要可更加仔细看顾徽君了。”   ☆、第 104 章 104 第 104 章 翌日, 众嫔妃去椒房殿给冯皇后请安。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过来时, 发现程昭仪早已经到了,坐在位子上和戎充仪小声说着话。见王沅与公孙柔嘉进来,两人忙起身向王沅行礼,又与公孙柔嘉之间互相见了礼。 程昭仪穿一身鸭蛋青的薄衫,薄施粉黛也遮不住眼下的青肿, 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惠妃娘娘,公孙修容,妾这幅模样实在难见人, 唉,瑞儿病了, 我这当娘亲的夙夜忧心。” 王沅是当母亲的人, 很有同感, 点点头道:“徽君也是一样,她有点头疼脑热,我就担心得不得了。只是你还须保重自己,若是连你也病了,那怎么照顾二皇子?” 戎充仪也跟着劝:“程姐姐,你就听惠妃娘娘一言, 好好保重自己, 不然二皇子好了, 你反倒病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嗯, 我听惠妃娘娘与妹妹的。”程昭仪乖巧地点头。 胡端娘与林宝瑟结伴过来,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道:“程昭仪,这二皇子病了,你就该好好待在自己殿里守着他,这会儿出来是想把病气带出来传给我们吗?没想到你的心思竟然这么歹毒。” “妾没有。”程昭仪神色焦急地分辨,她抬头用求救般的眼神看着周围。 程氏是个聪明人,若不然也不会从宫女混到如今的地位,王沅与公孙柔嘉装作没看见,入了座,同张丽妃说起话来。 其他嫔妃位小分低,虽然心中不喜胡端娘的嚣张,但是不敢说什么,只有戎充仪弱弱地说了一句:“淑妃娘娘,御医已经诊断过了,二皇子的病是不会传染人的。” 胡端娘冷哼,“御医说的话难道就能全信?我等大人是没事,但公主们与三皇子若是被染上了,你负责吗?陛下将大公主交给你抚养,看来你就是这么敷衍地对待她。” 戎充仪被她说的毫无招架之力,懦懦地说:“娘娘说的是,妾知错了。” 胡端娘眉毛一挑,看向程昭仪,“程氏,你呢?” 她拿孩子做文章,程昭仪不好反驳她,只能认栽,“妾知错了。” 胡端娘犹如打了胜仗,得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嘴角上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众嫔妃都来齐后,冯皇后扶着侍女过来,众人起身行礼,“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都入座吧。”冯皇后道。 “谢娘娘。”众人入座。 冯皇后先问了王沅等有子女的嫔妃关于皇子公主的日常起居,身子状况。王沅、张丽妃等人恭敬地回话。重点问了程昭仪二皇子的病情,程昭仪用袖子去擦眼泪,“多谢娘娘关心,二皇子吃了御医开的药,身子慢慢地好了些,只是每到晚上,仍旧有些发热,妾很担心。” 冯皇后劝慰了她几句,又赏赐了不少人参药材给她。然后她说:“天气越来越热,陛下与本宫商议,过几日去清泉宫避暑。这掖庭虽好,但也不过是个大院子罢了,待久了还是有些闷,本宫已向陛下奏请,诸位想要去的都可以去。” 此话一出,众嫔妃都小声议论起来,常才人更是起身向冯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妾身愿意去,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也起身行礼,只有程昭仪一人似有为难,道:“皇后娘娘,二皇子病了,妾不忍心离了他独自去清泉宫,请您允许妾留在宫里照顾他。” “你的一片慈母之心,本宫又岂会不谅解?罢了,你就留在宫里好好照顾二皇子吧。” 请安完毕,从椒房殿出来,张丽妃对王沅与公孙柔嘉使了个眼色,然后挽住程恒娥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程昭仪,我等都是做母亲的人,听说二皇子病了,想去探望他,如何?” 程恒娥有些犹疑,王沅立刻配合张丽妃,帮腔道:“是啊,我们也算是二皇子的庶母,不去探望他也说不过去。” 程恒娥无奈,只能勉强笑道:“好啊,想来瑞儿见到诸位庶母过来看他,也会很开心呢!” 三人便跟着程恒娥去了茝若殿,胡端娘看着她们几人的背影,狠狠地跺脚,心里愤愤不平,啐道:“也不知道这姓程狐狸精使了什么手段,不但勾上了陛下,还把大家伙儿都引到了她那边!” 侍女芍药素来知道她的脾气,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啊,只是她的障眼法使得太好了,旁人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 胡端娘突然有些丧气,委屈地说:“还有王姐姐、公孙修容、张丽妃,以前跟我玩得挺好的,干嘛现在都去理那个贱人!” 这话芍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淑妃脾气不好,往日这些娘娘们不大跟她计较,但自从淑妃一举得子后,太过高调,把人给得罪差不多了,这些娘娘们本来就身处高位,又不需要奉承淑妃,于是就对她敬而远之了。 不过胡端娘也没委屈多长时间,她有儿子,这些都不算什么,尔后她又想起胡益寿那日劝说她把三皇子交给冯皇后抚养的事情来,连冯皇后也恨上礼,在心里暗骂道:“自己没本事生儿子,专门惦记着别人的儿子,真是个恶毒心肠的女人!” 果然如同公孙柔嘉所说,离着茝若殿还有点距离,就闻着一股药味,张丽妃掩了鼻子,皱眉道:“好大一股药味,看来二皇子病得不轻!” 程恒娥脸上有些不好看,公孙柔嘉则说:“良药苦口,大人喝药尚嫌苦,二皇子真是受罪了。” “是啊,徽君就不爱喝药,每次喝药我都要亲自哄着,许她很多好处才能勉强喝下去。”王沅接着说。 程恒娥支吾两声,把她们迎进殿里,让人上茶,王沅道:“程昭仪,这茶就免了,我等看望过二皇子后就回宫了,不多打扰。” 张丽妃道:“是啊,你快带我们去瞧瞧二皇子吧。” 程恒娥只能带着她们往内室走,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二皇子推门跑出来,扑倒程恒娥的怀里,大声说:“娘,我不要躺在床上,我要去玩鸠车!” 只见二皇子脸色红润,眼神明亮,声音洪亮,看着是是中气十足的样子,三人不禁对视一眼。程恒娥抱起儿子,哄道:“瑞儿乖,你身子还没有好,娘带你去躺着,等好了再让你玩个够。” “我不要躺着!”二皇子不满,使劲挣扎。 程恒娥脸色沉下来,“瑞儿,娘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你这么不听话,不是娘喜欢的好孩子。” 二皇子安静下来,委屈地嘟起嘴巴,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瞅着程恒娥。程恒娥不看他,抱着他径直进了房间,把他放在床上,然后说:“惠妃娘娘、丽妃娘娘、公孙修容过来看你,你要谢谢她们。” 二皇子不敢不听她的,说:“瑞儿多谢娘娘们。” 张丽妃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等你身子好了来蕙草殿跟你三妹妹玩儿。” 二皇子很高兴,“嗯,瑞儿喜欢三妹妹,也很喜欢五妹妹。” 王沅笑道:“你五妹妹的舅舅上次进宫来带了几架鸠车过来,车上涂成五彩斑斓的,还挂了一个小风车,本宫回头让人给你送一架过来。” 二皇子脸上露出笑意来,“谢谢您!” 看过二皇子后,三人就告辞了。贴身侍女玉兰走到程恒娥身边,忧心忡忡地说:“娘娘,丽妃她们会不会看出不妥来?奴婢很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程恒娥打断她的话,“这事涉及瑞儿,她们又没有凭证,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我与她们素来无冤无仇,总之,不会有事的,等陛下与皇后他们去了清泉宫就好了。” 王沅回了明光殿,就开始吩咐了准备起来,毕竟去清泉宫避暑,如无大事,至少要九月份才能回来,加之这次要带着徽君一道去,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 徽君牵着小白狗过来,把小白狗抱起来,问道:“娘,我跟小白,哪个更可爱?” 她没什么力气,小白狗在她怀里很不舒服,挣扎往下掉。王沅道:“你抱不动小白,先把它放下来。” 徽君听话的放下小白,又问了一遍,“我跟小白到底哪里可爱啊?” 见她这么认真,王沅忍住笑,正正经经地回答她:“徽君最可爱!” 徽君歪着脑袋想了想,摸摸小白的尾巴,自言自语道:“可我觉得小白最可爱呀。” 李湛过来明光殿,正好听到了一半的话,问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王沅指着徽君笑道:“陛下,你闺女拿自己跟小白比,问我谁最可爱,我当然说是她,可是她不满意,非说小白比她可爱,哈哈。” 李湛哈哈大笑,把徽君抱起来,“傻闺女,你可比小白可爱多了,也金贵多了。” 徽君不理他,要从他怀里下来,“我要跟小白玩嘛!”   ☆、第 105 章 105 第 105 章 李湛只能把徽君放下来, 徽君牵着小白快活地走来走去。李湛摊手无奈道:“都说女生外向, 徽君还没嫁人怎么就对朕这么冷淡呀?”其他几个女儿,哪个见到他不是又乖又粘人。 王沅却觉得她这样挺好的,李湛能陪伴她的时间有限,徽君能够找到自己喜好,不因为李湛的来或不来而悲喜, 这可是连自己都难得达到的大境界了。但是对李湛肯定不能这么说,她解释道:“小孩子忘性大,徽君有几日未见陛下了,可能是忘记了吧。” 李湛听了这话有些愧疚, 叹道:“朕确实应该多陪陪孩子们。”他是君王,同时也是父亲, 肯定希望能享受天伦之乐, 而不是希望儿女们见到他或战战兢兢, 或者小意讨好,当然像徽君这样完全被小白狗吸引住,不搭理老父的,那也要不得。 王沅道:“那陛下就好好陪着徽君玩儿。” 李湛还真凑过去,跟徽君一起玩起来,两人一起逗小白玩, 徽君叽叽喳喳给他讲小白的事情, 小白今天喝水了, 小白吃玫瑰酥了,小白还拉便便了…… 父女两玩得满头大汗, 王沅把他们拉进屋子里,“快歇会儿,别热坏了。” 她拿着湿毛巾替徽君擦汗,徽君说:“我还想跟小白玩。” 王沅问道:“小白也累了,你要让它歇歇。” 擦完汗,又换了一身衣服,徽君坐在榻上吃甜瓜。王沅这才主意到李湛还坐在一边,忙说:“陛下,你怎么不擦擦汗?” 李湛瞅了她一眼,不吭声,采青又急又委屈,她把湿毛巾奉给了陛下,但是陛下不接,她又不敢替陛下擦。 “好了,你下去吧。”王沅看她急得冒汗的样子说道。采青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出去了。 王沅用温热的毛巾替李湛把脸上的汗擦干,李湛道:“你终于肯搭理朕了?”今日仿佛处处不顺,先是徽君不理他,接着就是王沅,一心一意看着女儿,半点都不管他。 王沅对他简直哭笑不得,“我没有不搭理陛下。来,吃甜瓜!”她亲自叉了一块甜瓜递到李湛手上。 李湛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咳,朕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用过晚膳,他去了明光殿的书房,王沅安顿好女儿,认命的去给他当磨墨丫头。李湛在作画,刚开始还看不出是什么,过来一会儿才看出是一个小狗。 王沅笑道:“陛下,你这画的是小白?” 李湛点点头,继续画起来,他的画线条简单,有一种拙朴的气息在里面,很快就画完,并在左上角提上幼童嬉戏图。 王沅恍然大悟,“陛下,这是徽君与小白在玩呀。” “对啊,稚子心思纯粹无辜,让人看着心中欢喜。” 王沅也很喜欢这幅画,立刻就琢磨起来,要把这幅画好好收起来,以后等徽君长大了再给她看。 哪知李湛似乎非常欣赏他自己的画,等水墨干了后,仔细地卷起来交给了张让,“拿去裱好,挂在建章宫朕的卧房里。” 王沅深恨自己没有提早开口要下来,悔之晚矣。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启程去清泉宫避暑的日子,自进宫后,王沅只去过一次,后来因为怀孕及余皇后过世,已经有三两年没去了,她对于这次去清泉宫满怀期待。 公孙柔嘉与她商量,“我们还住以前住过的那两座临水的楼阁。” “嗯,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个,这会儿带上了徽君,应该更好玩了。”王沅道。 临出发时,她们看到了胡端娘,心下诧异,“三皇子还没满三个月吧,她可真是心大。” 胡端娘的母亲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把三皇子抱在怀里跟着上了车,放下帘子,叹气道:“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瑜儿还这么小,路上又颠簸。” “娘,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您不烦我还烦了,从长安去清泉宫一天就能到达,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四公主才几个月大时,皇后也带她去过,那还不是好好的。” 胡端娘不耐烦地说。 李瑜哼唧两声,胡母哄起孩子来,顾不上胡端娘,她松了口气,心里埋怨母亲帮不上什么忙,还尽是不让她做这个那个的,清泉宫夏天避暑多舒服,而且陛下也在,说不定她还能趁机再怀个孩子呢。 马车经过一天的颠簸,在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清泉宫。徽君在马车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反而没有晕车,这让王沅大为欣慰,叫醒了她,让人抱着她去了住的地方。 张丽妃这次没有选择离着李湛近的屋子居住,住在了离王沅不远的地方,用她的话说,“我早就不指望陛下的宠爱了,离着近些,徽妘徽君姐妹两个正好方便一起玩。” 帝后二人的居所自不必多说,胡端娘则选了最靠近李湛的屋子住,由于这次来的人不少,也有些嫔妃,像严婕妤与何才人两人选择了一起住。 行宫的日子悠然有趣,在月光好的时候,坐在回廊上吃着瓜果看月亮,还能抓萤火虫,徽君玩得不亦乐乎。王沅感叹道:“当初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徽君,现在徽君都能跑能跳了,这日子过得太快了。” 鼠尾笑道:“是啊,娘娘,当时咱们还指着牵牛星骂牛郎呢!” 采青也记起这事来,捂着嘴巴直笑。王沅看着她们两人,心里一动,道:“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提,不必害羞。” 去年冯皇后放了一批宫女出宫,王沅就问过她们,但是她们都没有出宫的意思。 采青道:“奴婢是孤儿,出宫也不知道去哪里,情愿一辈子跟着娘娘,若是日后娘娘嫌我烦了,把我给五公主也行。” 鼠尾是灾年家里青黄不接,爹娘实在没办法了才卖了她,“娘娘,奴婢实在是怕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了,在这宫里吃穿不愁,奴婢觉得很好。”她进宫早,比采青想得多一些,“不过待奴婢年纪大了,还是会被放出去,只能现在多存点钱做养老本。”嫁人她不太敢指望,因为能够出宫年纪都大了,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王沅笑道:“我虽没有多大本事,但你们两人是我亲近的人,我先尽量忙你们寻访着。” 鼠尾忙谢道:“多谢娘娘,奴婢也没什么多的要求,只要男方老实上进,家有薄产就行。” 采青则一声不吭,想到二公子,她有些犹疑不定,王沅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睡觉的时候,采青替她铺好被子,王沅坐在来,道:“采青,我有些话同你说。” 采青紧张地问:“娘娘,您要问什么?” 王沅淡淡道:“我们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都了解。二哥脾气好,对人也好,你对他有心思这没什么,可是上次二哥与方氏进宫,你也看见了,他们感情很好,方氏知书达理,甚至支持二哥出使别国,这样他们之间怎么能插~进来外人,更重要的是妾通买卖,方氏嫂嫂甚至可以直接发卖了你,你还不如找一户人家嫁过去堂堂正正做正头娘子。” 采青脸色通红,低声说:“娘娘,奴婢都知道了。” 王沅叹气:“希望你真明白才行,你只看我,外人眼里是风光无限的惠妃,但是在皇后面前还是需要躬身侍奉,身为陛下嫔妃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后再来跟我说。” …… 清泉宫建于西山上,占地面积大,不止是普通的宫室,还包括一个小跑马场。山上凉爽,李湛很喜欢骑马,嫔妃们就跟着学起骑马来。王家祖上就是军功出身,骑马射箭是子孙必须学习的,王沅自小与二哥一道跟着王奉光学骑马,虽然并不精通,但是一般的骑马还是难不倒她的。上次来避暑时,她教过公孙柔嘉,这次两人就骑着马在跑马场慢慢地走。 王沅道:“你先慢慢练习,陛下打猎,反正也不用咱们,骑着马在一边就行。” 公孙柔嘉有些紧张,“我真是有些怕,之前你都教过,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事,慢慢来,放松,你别夹得太紧,不然马会不舒服。” 这时,张丽妃、胡端娘一起过来了,张丽妃笑道:“你们两个这么早就过来了,看来我也不能落后,来人,给本宫备马!” 她是武将家出身,自小就骑过马,不用人扶着,直接翻身上马,姿势利落,王沅叫了一声好。张丽妃得意地说:“咱们比一比?” “行啊。”王沅与公孙柔嘉说了一声,便于张丽妃来到赛马道上,开跑起来。 胡端娘见她们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心里羡慕极了,来到马房挑马,她不懂马,挑来挑去,也拿不定主意该选那一匹。 看马的小太监谄媚地说:“淑妃娘娘,小的颇懂一些,不如小的忙您看看?” “行,那你就帮本宫挑一匹最好的马。”胡端娘说。 小太监从马房里牵出一匹高大健壮、皮毛油滑的白马出来,胡端娘一看这匹威风凛凛的大白马,立刻就喜欢上了,忙说:“快,扶本宫上马!”   ☆、第 106 章 106 第 106 章 胡端娘扶着小太监上马, 白马长啸一声, 她被吓了一跳,忙说:“你把马牵好!” 小太监恭敬地说:“娘娘您放心,小的肯定会替你签好马,娘娘您真是好眼光呢,这匹马是大宛国进贡的良驹。” 他牵着缰绳带着胡端娘在马道上走了两个来回。胡端娘先前来清泉宫时也骑过马, 这会儿感觉找出来了,就有些跃跃欲试。 公孙柔嘉为人厚道,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并不熟练,劝道:“淑妃, 你现在骑的这匹马看着太高大了,要不你换匹老马骑吧, 老马虽然跑得不快, 但温顺, 不会有什么问题。” 胡端娘心里有点虚,正想听她的话换一匹马骑,王沅与张丽妃比赛完了,骑马慢悠悠地回来。张丽妃也听见公孙柔嘉说的话,她笑道:“端娘,我看你还是听公孙修容的话, 再换一匹马, 这匹大白马看样子脾气不小, 连我与惠妃都不敢骑,你这新手还是算了吧。” 胡端娘没觉得她们是在为她好, 特别是张丽妃,她分明就是小瞧自己,她一拉缰绳,抬起下巴道:“不必了,这匹白马与我投缘,我骑着它反正跑得更稳。” “驾!”她大喝一声,白马向前冲出去。王沅摇摇头,叹道:“她这么个脾气,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好话?”王沅喊了两个马奴跟着胡端娘,然后与公孙柔嘉,张丽妃骑着马慢慢地走。 张丽妃摸摸马儿的头,感叹道:“我都有两年没有骑马了,唉,当初在家时恨不得天天骑马,进了宫就只能做撵车,没意思,要是我是男的就好了。” 王沅笑道:“咳,我跟你一样,也情愿自己做个男人。” 公孙柔嘉笑问道:“为何呀?” 张丽妃道:“建功立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一辈子困在小小的院子里。惠妃你呢?” 王沅想了想,促狭之心顿起,她伸手摸了下公孙柔嘉的下巴,调笑道:“当然是享受下三妻四妾是个什么滋味儿!” 公孙柔嘉笑着摇摇头,嗔道:“沅儿,你这也太不正经了。” 三人说说笑笑,突然听见胡端娘惊呼救命声,忙调转马头去看,就见到大白马仿佛发狂了一般,嘶叫,前蹄向上,差点把胡端娘甩下来,马奴想要去救,但发狂的马奔跑速度极快,很难追得上。胡端娘渐渐没了力气,抓不住马缰,被马甩下来,马奴及时上前把她抱到一边,避免了她被白马踩踏。 三人急忙下马查看,只见胡端娘已经昏迷过去,额头上有血渗出来,看得出伤得不轻。 众人慌成一团,王沅吩咐人把胡端娘移到最近的屋里,公孙柔嘉让人去请御医过来,张丽妃这边则早已让人把淑妃坠马的事情禀告陛下、皇后等人。 御医很快就带着药箱过来,先给胡端娘止血,然后切脉,又让人去熬药。李湛与冯皇后随后也赶过来,胡母正在给女儿灌药,见了李湛眼泪汪汪,“陛下,端娘她……老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走了,老身还怎么活呀!” 李湛抓住乳娘的手安抚她,“胡妈妈,端娘肯定会没事的。” 御医走过来跟李湛说胡端娘的情况:“淑妃娘娘从马上甩下来,头部着地,撞伤了头,腿骨也骨折了,恐怕有性命之危。” 胡母大声哭起来,“端娘,我苦命的孩儿……” 李湛只能吩咐御医,“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淑妃。”御医惶恐地答应下来,道:“淑妃娘娘暂时不宜移动,也需要静养。” 李湛道:“把这里收拾出来给淑妃养病,其他人先出去吧。”他脸色铁青走到外间。 冯皇后问当时马场的情况,马奴们跪了一地。王沅把情况说了一遍,张丽妃接着说:“皇后娘娘,我等劝过淑妃,她不听这也没办法。”她本来还想抱怨几句,见李湛出来,及时闭了口。 冯皇后对李湛说:“陛下,妾必定让人详查淑妃坠马一事。” 李湛表情忧虑,点了点头,“皇后,麻烦你了。” 冯皇后微笑道:“这是妾的分内之事。” 眼见着没自己什么事了,王沅等人告辞。在回去的路上,张丽妃心里有些不爽快,“真是扫兴,马没骑尽兴,反倒惹了一身骚!” 公孙柔嘉道:“没事儿,行的端做得正,不会牵扯到咱们身上的。” 张丽妃苦笑道:“你们没事儿,可我可能会有事了。唉,我来马场的路上遇到淑妃,不知怎么想的,就邀了她一起过来骑马,陛下说不定就疑心我呢。”她摇摇头,自语道,“可是我害胡端娘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啊,反正我早就失宠,就守着妘儿过了,没了胡端娘,也轮不到我,我害她我图什么,这不是犯傻吗?” 好处、图什么,张丽妃的心猛地一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王沅见她神思不定,忙问道:“丽妃,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丽妃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哦,妘儿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然后扶着侍女,匆匆忙忙离开了。 胡端娘生死未知,胡母忙于照顾女儿,冯皇后问道:“陛下,那三皇子现在怎么办?” 眼下似乎除了冯皇后再无人适合照顾三皇子了,李湛只能让人把李瑜抱去她的住所。 徽鸾与徽琰牵着手来看小弟弟,徽鸾戳戳李瑜的脸,扁扁嘴巴,“怎么还在睡觉呀,一点都不好玩。” 徽琰却觉得很有趣,小弟弟像她的布娃娃,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酥糖来,往李瑜的嘴巴里塞。乳娘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阻止,“四公主,弟弟还小,没有长牙齿,要等长大了才了吃糖。” “哦。”徽琰点点头,推推小摇车,“弟弟快点长大,以后姐姐带你玩。” 徽鸾去拉她的手,“我们去外面玩吧,弟弟不好玩。” “我要跟弟弟玩。”徽琰不听,徽鸾气哼哼地牵着乳娘的手走了。 齐夫人过来看望女儿,笑意盈盈地抱起李瑜,李瑜睡得熟,安安静静的,齐夫人心里畅快极了,问徽琰,“喜欢小弟弟吗?” “喜欢!” 齐夫人道:“那就把小弟弟留在这里一直跟徽琰作伴玩。” 冯皇后走了进来,听到这话,道:“淑妃坠马,现在无人看顾三皇子,所以我才把他接过来暂时看顾,等淑妃身子好了,还给她送还回去。” “既然都送过来了,就留着他。”齐夫人将李瑜抱在冯皇后面前,“你看看,他还这么小,根本不记得谁是他的母亲,你好好待他,你就是他的母亲。” “娘,”冯皇后心烦意乱,“您怎么又说起这话来,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娘也要说,胡氏不中用了,你是嫡母,你孩子怎样也该由你抚养。” 冯皇后道:“陛下让我彻查冯氏坠马的事情,我正忙着,你还偏偏过来添乱,而且胡氏只是昏迷,说不定明日就醒了。” 齐夫人的脸色变了变,道:“我怎么听说胡氏本不会骑马,却偏要去骑烈马,而且惠妃与丽妃她们当时都在,也都劝阻了胡氏,胡氏不听,自寻死路,这还有什么好查的?” 冯皇后心念一动,把屋里的人都遣出去,吩咐兰草看好门,然后追问齐夫人:“娘,您跟我说实话,胡氏坠马,您在其中使了什么手段没有?” 齐夫人开始还不想承认,经不住女儿一再追问,只能承认:“是,我是有让人把烈马给胡氏,但胡氏可以选择不骑,胡氏她自大愚蠢不听劝,是咎由自取。” “唉,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冯皇后大失所望,“我要告诉父亲去。” 齐夫人气性上来,“我这为的都是你啊,事已至此,你就算告诉你父亲也没用了,你有本事把你娘交给陛下处置啊!” 冯皇后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她一掌拍在案上,“娘,您安安心心的享福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插手宫中的事情?” 齐夫人冷笑两声,道:“皇后娘娘,该说的话我都与你说了,现在也无须再说,要不你就把我交给陛下处置,要不你就善后,把胡氏坠马的事情给圆过去,就看你怎么办了。” 冯皇后还能怎么办,她不可能把亲娘交出去,现在已经不是齐夫人一人的事情,而是涉及到整个冯氏。齐夫人见她面色缓和下来,拍拍她的肩膀,道:“女儿,成大事不拘小节,听娘的不会错的,你看你现在在这皇后之位上不也坐的稳稳的吗?” 母女俩说完话从屋里出来,茜草匆忙来报:“娘娘,齐夫人,胡淑妃已经醒过来了!” 齐夫人大惊失色,“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命大!” 冯皇后握住母亲的手腕,面色平静,“娘,您先回去歇着,我去看看胡氏。” 齐夫人道:“娘跟你一起去。” 冯皇后摇摇头,语气坚定,“您先回去,我自去探望她。” “芬儿,你是个聪明人,娘知道你会怎么选择的,娘这就回去了。”齐夫人意味深长说。   ☆、第 107 章 107 第 107 章 冯皇后遣人送齐夫人回去, 再让人把三皇子抱回胡端娘的居所, 然后换了身衣服,带着兰草、茜草两人去芳仪阁探望胡端娘。 胡端娘需要静养,芳仪阁里静悄悄的,冯皇后走进来,宫人们纷纷行礼, 她摆摆手,“无须多礼,别太喧哗扰了淑妃休息。” 侍女想要去禀告胡端娘,冯皇后说:“不必禀告了, 淑妃身子不适,不适宜起身接驾, 本宫自去看她, 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她走过抄手游廊, 很快就来到了胡端娘的卧房门口,茜草上前一步,正待推门而入,只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娘,有人要害我!”茜草的手就顿住了。 胡端娘情绪有些激动, “我上马前, 马奴跟我说, 马儿温顺没事的,上马后, 那马就发起疯来,肯定有人想要我死,肯定是程恒娥,在宫里我只同她结怨过,她也有儿子,肯定怕我瑜儿跟她争,对,一定是她!” 胡母劝着女儿,“端娘,你伤到了头,御医说你不能情绪激动。” 胡端娘不听,大声说:“娘,你去叫陛下过来,我要告诉陛下,让陛下杀了程氏那个贱人!” 胡母道:“女儿啊,你就不要再折腾了,程昭仪现在宫里,根本就没来清泉宫,不可能是她。你当着陛下可不能胡言乱语,免得陛下生气。” 胡母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坠马的事情她觉得就是一场意外,女儿太任性,太不听劝告,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芍药端着药过来,见冯皇后与贴身侍女站在门口,忙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屋里说话的两人立刻就安静下来。茜草推开了门,冯皇后走进来,道:“听说淑妃醒了,本宫特地过来看望。” 胡母心虚,不知道刚才她们说的话冯皇后听到了多少,她想站起来行礼,冯皇后忙制止她,“老人家不必多礼,淑妃身子不适也免礼。” 然后问道:“淑妃,你觉得怎么样了?” 胡端娘扶着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觉得好些了,只是还有些头疼。” “你伤到了头,一时半会儿肯定疼的,好好休养几天就好了。”冯皇后接过芍药手中的药碗,温声说:“来,先把药喝了吧。” 胡母连忙说:“娘娘,怎么能让您做这事儿?”她去接药碗,冯皇后顺势给了她。 胡母一勺一勺喂女儿喝药,胡端娘一边喝一边打量冯皇后。冯皇后端端正正坐着,嘴角含笑,神色柔和,胡端娘却莫名有些害怕,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胡益寿让她把孩子给冯皇后养的事情来,心里一阵恐慌,把药碗推开,问道:“瑜儿呢?” 胡母看了冯皇后一眼,道:“你之前昏迷不醒,这里一片混乱,无人看顾瑜儿,陛下让把瑜儿送到皇后娘娘那里暂时住着。” 胡端娘立刻就想起身,“我要去看瑜儿,瑜儿看不到我也会哭的。” 冯皇后按住她,道:“别急,知道你醒了想看孩子,我已经让人把三皇子给送回来了。” 胡端娘放下心来,又问道:“陛下怎么还不来?” 胡母道:“已经让人通知了陛下,陛下就快来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湛带人匆匆过来,胡端娘看到他,眼睛发亮,道:“湛哥哥,端娘很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与瑜儿了。” 李湛坐在床边安慰她,“傻丫头,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胡端娘抓住他的手,说:“端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冯皇后这时候插话了,“淑妃,你刚醒过来,身子还没恢复,还是先让御医给你把脉吧。” 胡端娘瑟缩了下,李湛见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劝道:“等你身子好了,想跟我说什么都行,先让御医给你看看。” 御医把脉后,道:“淑妃娘娘伤得不轻,虽然暂时清醒,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需要好生休养。” 胡端娘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就头疼,视线有些模糊,她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就看着冯皇后嘴巴一开一合地说话,牙齿森森,她不禁捂住了头,“好疼!” 冯皇后道:“淑妃该好好休息了,陛下,咱们先回去吧,不扰了淑妃休息。” 胡端娘捏住李湛的袖子,道:“陛下,你不要走嘛。” 胡母则生怕女儿一时头昏脑涨,在李湛面前说什么程昭仪要害她的事情,急忙说:“陛下,端娘太孩子气了,老身会好好照顾她的,您就去忙正事吧。” 冯皇后笑道:“淑妃,你好好睡一觉,明日陛下与我再来看你。” 然后对李湛说:“陛下,鸾儿与琰儿惦记了您好久,您不是说今日要去看看她们吗?” 李湛想起这对女儿来,点点头,“嗯,朕知道了。端娘,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胡端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湛与冯皇后离开。 胡母替她掖被子,劝道:“女儿呀,你就安生些,娘在这里看着你。” 胡端娘的头一突一突的疼,她捶床怒道:“您为什么不帮我把陛下留下,我有事情跟陛下说。” “女儿,你现在脑子受了伤,过几日再跟陛下说吧。” 胡端娘气到:“你怎么这样啊,我知道害我的人是谁了,肯定是皇后,她想要我瑜儿,所以才害我。” 胡母被她这话吓得胆战心惊,“女儿,皇后刚才把瑜儿给送回来了,如果她真是我为了瑜儿害你,为什么要把瑜儿送回来,你这一会儿说程昭仪,一会儿说皇后娘娘,构陷皇后可是大罪。” “我说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胡端娘大叫。 胡母忙安抚她,胡端娘刚刚喝了药,药效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李湛与冯皇后同回了居所,徽鸾与徽琰两人扑上来,让他陪着玩。徽琰还不开心地说:“父皇,今日来了一个小弟弟,我很喜欢他,可是他突然不见啦。” 李湛望向冯皇后,她解释道:“母子连心,淑妃醒了第一时间肯定是想见三皇子,所以我就做主让人送了三皇子回去,请陛下勿要怪罪。” 李湛道:“你想得很周到,不过端娘的身子不太好,瑜儿放在她那里还是不太好,明日就让人把接回来吧。” “嗯,陛下放心,我都知道了。”冯皇后说道。 用过晚膳,徽鸾与徽琰缠着李湛,李湛教她们描红,冯皇后抽出身来,从书房出来,茜草过来说:“娘娘,有人求见。” 冯皇后去见了那人,那人道:“娘娘您与陛下离开后,奴婢听得胡淑妃对她母亲说了……”她把胡端娘母女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说了给冯皇后听。 冯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下不定决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茜草道:“娘娘,淑妃已经开始怀疑了,您要早下决心,其他的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冯皇后道:“母亲,她越来越疯狂了。” 茜草劝道:“开工没有回头箭,这次放过淑妃,以后难免会被她揪出更多的事情来。” 冯皇后苦笑道:“母亲让你做说客的吧,茜草,你究竟是我的侍女还是母亲的侍女?” 茜草道:“奴婢自然是忠于皇后娘娘。” 冯皇后自嘲道:“罢了,随你们去吧,母亲何须多此一举问我的决定,有没有我的决定,她都会做的。” 茜草有些不忍心,“娘娘,夫人都是为您好,你想想以后,有了三皇子,再推他坐上太子,以后咱们冯家就能屹立不倒了。” 冯皇后身心疲惫,“本宫累了。”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进了屋。 芳仪阁,胡端娘半夜发起烧来,御医过来诊断,又开了药,胡端娘服下药后睡下了,次日早晨,胡母过来看女儿,才发现女儿没有了呼吸,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芳仪阁的侍女们去各处报丧,王沅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胡端娘与她同时进宫,相处颇多,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日就再也醒不过来,那种感觉让人心里很不好过。她问道:“胡淑妃不是醒过来了吗,怎么去的这么突然?” 侍女回道:“娘娘半夜情况不好,发起了高烧,御医也过来看了,今日早晨就去了,御医说是内伤太过严重。” 王沅打发她去了,然后换上一身素衣,首饰也都换成银的,公孙柔嘉匆匆过来找她,“走吧,我们一起去芳仪阁。” 两人情绪都有些不好,余皇后与梅婕妤过世并无太大感觉,但是胡端娘就不同了,由她很容易联想到自身,若胡端娘不是死于意外,那么这宫里就是危险重重。 王沅附在公孙柔嘉耳边,低声道:“端娘过世,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皇后,她得到了三皇子。” 公孙柔嘉捂住她的嘴,“把这些话都埋在心里,以后再也不要说起。”   ☆、第 108 章 108 第 108 章 王沅牵着她的手, 说:“我都知道了, 你不要这么紧张,咱们快去芳仪阁吧。” 芳仪阁里已经挂上了白布,一片哭声。胡端娘的灵柩停在芳仪阁的正厅,胡母趴在女儿的棺木上哭的死去活来,侍女们也都跪在地上低声哭泣。 胡端娘身穿三夫人品级的宫装, 阖着双眼,安安静静地躺着,她是个脾气急躁的女子,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芳魂消散,王沅与公孙柔嘉心里俱感到心酸, 两人上了一炷香, 在心里默默念着, 希望她早登极乐,下辈子投个好胎,父母疼爱、夫婿爱重、儿女孝顺。 由于天气炎热,棺材周围用了很多冰块,胡母是老人家,受不住这个寒, 加上哭的乏力, 竟然晕了过去。王沅连忙让人将胡母抬到内室休息。 胡母悠悠转醒, 继续哭:“我苦命的女儿呀,你去了, 留着娘一个人还有什么盼头,索性跟你一起去了算了。” 公孙柔嘉劝道:“老人家保重,若是淑妃知道您这样自伤身子,肯定会很难过,就是到了那边也不会安稳,您好好保重身子,让淑妃无牵无挂地早日投胎,摆脱苦海。” 劝人的话就这么几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旁人并不能感同身受,胡母啼哭不止。两人正束手无策之时,李湛过来了,半蹲在胡母身边,握着她的手,沉痛地说道:“胡妈妈,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端娘,您是我的母亲,端娘是我妻子,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你们,我却没做到。” 李湛说出这一番话来,让王沅与公孙柔嘉都震惊了,两人退到角落里,觉得很尴尬。 胡母反过来安慰李湛,“端娘任性,不听劝,是老身没有把她教好,与陛下您无关,您不要自责。” 李湛道:“端娘不在了,以后我照顾您。” 胡母心里早把李湛当做儿子看待,心里安慰一点,也肯用膳了。李湛亲自服侍胡母用了一碗粥。 胡母道:“陛下,老身现在已经好多了,您还有朝堂上的大事要处理,不可为老身耽搁了。” 李湛答应下来,然后对王沅与公孙柔嘉道:“端娘不在,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胡妈妈。” “诺。”两人恭声回答,目送李湛离开。 公孙柔嘉做事谨慎,又同情胡母,立刻吩咐起芳仪阁的侍女好好服侍胡母,有什么事情及时报与她和惠妃知道。看胡母睡着了,两人出了门,正巧遇上来上香的张丽妃。 张丽妃眼下阴影很重,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她上了香,与王沅、公孙柔嘉一同离开。张丽妃苦笑道:“早知道这清泉宫这么不太平,我就该像程氏一样老实的待在宫里,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放轻松些。”王沅道。 张丽妃随意点点头,到了分叉路口,急匆匆地走了。 …… 李湛下旨封胡母为广成君,以皇后的规格安葬胡端娘,丧礼办得很隆重,胡端娘被安葬在杜陵南园,与余皇后做了邻居。采青得知这事后,道:“奴婢猜淑妃娘娘肯定不愿意跟余皇后葬在一起。” 胡端娘生前就恨余皇后占了皇后的位置,余皇后对胡端娘也平平,这两人肯定不可能相处的好。 “人死如灯灭,葬在哪里不都一样?”鼠尾道。 采青分辨:“肯定不一样啊,葬在乱坟岗就是骨灰野鬼,无人祭奠,那多惨呀。” 王沅怀徽君时,李湛曾带她去奉先殿,大周历代帝后的灵牌都摆在上面,受着子孙的祭祀,可是纵观史书,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能够延绵万世。想了想,她说:“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就行了,死后的哀荣是做个活人看的,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站在活人的角度,肯定是希望亲人能够风光大葬,端娘被厚葬,广成君心里会好受许多。” 这次避暑原本是九月中旬返回长安,但经过胡端娘的事情,李湛决定丧事办完后,立刻回去,因此众人八月底就回了长安。 冯皇后主持调查淑妃坠马一事,她将收集到的凭证呈给李湛,李湛看了看,就放下来,所有凭证都指向淑妃坠马是意外,当然马奴护住不利,自当有处罚。 胡端娘的死甚至没有在宫里掀起一丝漪涟,众人的日子照旧过着,三皇子归于冯皇后抚养,现在皇后名下有三个孩子了,又及其得到李湛的宠爱,众嫔妃难以望其项背。 秋高气爽,王沅领着徽君去太液池边放完风筝回来,鼠尾马上来报:“娘娘,陛下过来了。” “既然陛下来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问。 鼠尾为难道:“陛下先问了您与五公主,然后让不用去叫您回来,陛下自己去了书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最后她压低声音又说:“娘娘,陛下的脸色很不好,应该是心情很差。” 王沅想了下,道:“我先去换身衣服,你使个法子把张让叫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鼠尾领命而去,不过就张让就出来了,他明白王沅要问什么,道:“今日有大臣上书,说御医给淑妃治病时疏忽大意,请求陛下将御医下狱定罪。陛下已经着令廷尉办理此事,您好好服侍陛下,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王沅郑重地给张让施礼,“自我进宫以来,张公公您屡屡照顾我,我都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必定会报答您。”姐夫田迹虽然对张让有恩,但是这么多年来张让明里暗里的帮助,那点恩情早就用完了。 “娘娘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折煞臣了,”张让笑道,“臣与娘娘都只有一个心思,好好把陛下服侍好。” 王沅问道:“张公公,我有一事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知您为何襄助我这么多?” 张让突然靠近一步,道:“可能是臣与娘娘投缘也不说定,臣见着娘娘就像是见到了故人,心生好感。” 王沅后退一步,心中大惊,她隐隐绰绰听说过宫女与太监的事情,难道这宦官对自己…… 张让看她变了脸色,突然笑起来,道:“臣开玩笑的,娘娘在这宫里能保持本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臣很看好娘娘。” 王沅勉强笑道:“您谬赞了。” “好了,陛下也等候娘娘多时了,娘娘该去看陛下了。”张让道。 王沅吁出一口气,牵了徽君去找李湛。徽君现在对李湛很熟悉,快快活活地喊了一声:“父皇!” 李湛问道:“你今日做什么了啊?” 徽君就开始说起来,从早上起床吃饭,到放风筝,事无巨细跟他说了一遍。李湛没有丝毫不耐烦,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问几句。 王沅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说话,经过徽君这么闹腾,李湛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心里松了口气,孩子果然是最有用的,李湛就算心中有再大的气,看到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女儿,气都会慢慢地消散。 …… 后宫的事情归冯皇后管,但廷尉处理的事情,她就伸不上手了。齐夫人还真担心廷尉从御医的口中审理出什么了,立刻就找冯熙,把事情都跟他说了,让冯熙想办法收尾。 冯熙实在是想不到她这么大胆,骂道:“糊涂,真是糊涂啊,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做的的,我冯家竟要败在你这妇人手上!” 齐夫人跪在地上,道:“将军,妾身知道错了,可是事已至此,还请您善尾,让廷尉不要追究了。” 冯熙眼里冒火,指着齐夫人,说不出话来,齐夫人泣道:“将军,妾都是为着冯家的日后,纵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出发点是好的。妾与您二十多载夫妻,您忍心看着妾死吗,看着舜儿与清芬没了母亲。” 冯熙心里很失望,从前恭敬柔顺的妻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此刻如果牺牲齐氏一人能保全整个冯家,他会毫不犹疑的牺牲齐氏,可是,现在已经不齐氏一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冯家,不得不保齐氏。 如今他虽然三日才上一次朝,但朝中的奏折都是先通过他,然后才归于李湛。冯熙撑着身子去了书房,将廷尉审理御医的折子找出来,批复释放御医。次日他上朝向李湛奏明情况,胡淑妃之死是坠马受伤太过严重,与御医无关,李湛于是不再追究。 齐夫人心喜这事就算过去了,装扮妥当后,吩咐人去备车,她要进宫探望冯皇后。侍女却没有像往日那么听话,小声道:“夫人,将军吩咐了,让您留在府中,哪里都不能去。” 齐夫人一巴掌扇在侍女身上,骂道:“小贱妇,将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定然是你在弄鬼!”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奴婢没有说谎,将军就是这样说的。” 齐夫人根本不听侍女的,推门出去。“站住!”老仆人扶着冯熙出来,他看着齐夫人,道:“从今往后,齐氏不许踏出将军府半步!” 他的神色冷峻,完全没有往日的柔和,齐夫人慌了,“将军,您要做什么?”   ☆、第 109 章 109 第 109 章 动静闹得太大, 冯尧与冯舜兄弟俩闻声过来。齐夫人看见儿子,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喊道:“舜儿,你父亲要把娘关起来啊!” 冯舜是齐夫人亲子,他见母亲满脸泪痕,心中不忍,对冯熙说:“父亲,娘她……” 冯熙痛心疾首地说:“齐氏是要连累我整个冯家, 唉!” 冯舜不敢再求情,看着齐氏, 说:“娘, 您稍安勿躁, 等父亲消气了,我跟妹妹再为你求情。 冯尧、冯舜兄弟二人扶着冯熙去了书房,齐氏所做之事,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但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冯尧笑道:“父亲,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陛下已经不追究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冯舜也说:“胡氏不过是一介嫔妃, 陛下不会因为她而处置冯家。” 冯熙看着这两个自大的儿子, 心里一阵悲哀,“此事再不许提起, 齐氏禁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冯尧无所谓,冯舜为母亲求情,“父亲,娘她也是为了冯家,为了皇后娘娘,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冯熙长叹一口气,道:“舜儿,如果不是因为你与你妹妹,为父早就下令处死齐氏。” 冯舜脸色大变,惴惴不安地看着冯熙。 冯熙道:“为父的身子快不行了,冯家以后要交到你们手上,冯家再不可能有往日的风光,你们须低调行事,恭敬谨慎地侍奉陛下,或许陛下看着先人的份上,还能给冯家留有生机。” 冯尧道:“父亲,我们还有三皇子……” “想到别想,你们兄弟没那个能力,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冯熙厉声道。 兄弟俩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冯家现在不过第二代,想到这里,他不禁急火攻心,心口绞痛,吐出一口血来。 “父亲!”冯尧忙扶着冯熙躺在榻上,冯舜则去叫御医过来。 御医把过脉后,摇摇头,道:“大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怒下官无能为力。” “你这庸医!”冯舜扬起拳头就要凑御医。 “冯舜住手!”冯熙喝止,然后说:“周御医,小儿无状,多有得罪。” 周御医忙说:“不敢,不敢。” 冯熙让人送御医出去后,对两个儿子说:“我的身子如何心中有数,你们出去吧。”他摆摆手,一副不想看到他们的表情。 两人出去后,冯舜道:“大哥,父亲若是不好了,这该怎么办?” 冯尧叹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不过父亲确实老了,这两年胆子越发小了。”早已不是当年辅助先帝,果敢废除昌乐王的大司马、大将军了。 “我母亲她……”冯舜迟疑道。 冯尧拍拍兄弟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急,日后总有放夫人出来的时候。” 冯舜大喜,“多谢大哥!” …… 三皇子在椒房殿适应得很好,冯皇后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婴孩,但是照顾了两个月,这才几个月的小婴孩把她当做了母亲,看见她就咧嘴笑,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她抱,她开始喜欢上这个孩子,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 徽琰对于这个小弟弟的到来,并不吃醋,反而经常逗三皇子玩,给他讲故事,让他快快长大陪着姐姐玩。徽鸾就有些不开心了,她担心母后有了小弟弟不喜欢她了。冯皇后好言安抚她,并跟她保证:“母后绝不会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你的。”徽鸾这才放心下来。 她毕竟是小孩子,不开心地事情眨眼就过去了,渐渐接受这个小弟弟,偶尔李顼过来椒房殿看望她时,徽鸾会说弟弟怎么样的。李顼听着不是滋味,看着幼小的妹妹,很多话都没办法跟她说。 徽琰过来找徽鸾,见到李顼也在,扁着嘴巴不高兴,“太子哥哥,你只跟姐姐一起说悄悄话,不跟我玩。” 李顼对徽琰的感情复杂,徽琰也是她的妹妹,但她的母亲是冯皇后,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只能勉强笑道:“我正准备去瞧你呢!” 徽琰年纪虽小,却隐约明白这个哥哥不太喜欢她,她也不理他,拉着徽鸾的手,说:“姐姐,我们去放风筝玩吧。” 徽鸾也觉得跟李顼在一起很无聊,很开心地说:“好啊,母后让人给我做了一个大凤凰的风筝,我要放那个。” 李顼明白她口中的母后是冯皇后,心里一阵无力,道:“鸾儿、四妹妹,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徽鸾只想着她的风筝,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李顼无奈,闷头闷脑地离开了椒房殿。 贴身服侍的小太监石显道:“殿下,二公主只是年岁小,等长大了自然都会明白了。” 李顼心里烦躁,道:“但愿如此吧。” 回到东宫后,下午邱少傅给他讲课,见他心不在焉,问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李顼肯定不会跟他说实话,只是含糊地说:“孤只是想起了孤的母后。” 余皇后已经过世两年,宫中甚少有人会提及她,眼里口中只有冯皇后。邱少傅对太子有一丝怜惜,劝道:“还请殿下您想开些,陛下是极其爱护您的。” 李顼突然说:“冯皇后现在有了儿子,孤将置身何地?” 邱少傅身子一颤,他一把年纪了,一门心思教导太子,朝政之事,党派之争一丝一毫都不参与,太子问这话,对他不异于晴天霹雳,他镇定了下心神,道:“自古立长立嫡,才能保证国朝长治久安。” 他说出这句话来连自己的心虚,大周朝虽然明面上是这一套,但内在并不是如此,太宗皇帝非嫡非长,他被确定要立为太子后,他的母亲才封后;还有先帝,身为太宗幼子,能越过几个兄长登基为帝,可见太子地位的稳固与否,全凭皇帝的心思。 邱少傅越想越觉得害怕,他还想安安稳稳地过晚年,次日就上疏李湛,称自己年老多病,恐耽误太子,请求陛下另则贤良之人担任太傅。 李湛挽留了几次,但邱少傅一意已决,李湛最终同意了他致仕。 …… 事后,李湛与王沅说起这件事来,心里很不悦,“这邱容突然要致仕,朕现在还需再重新给太子找师傅。”太子有太傅、少傅数人,太傅是有朝中重臣冯熙、公孙敬等人担任,是一种荣耀加封,并不是真正教导太子,少傅则是为太子传道受业解惑的人,邱少傅是其中学问最好的,其他几人虽然还行,但达不到邱容的程度。 太子关乎国本,是众人的焦点,邱容三度上疏致仕的事情朝廷、后宫都传开了,王沅与公孙柔嘉暗地里揣测,这位邱少傅应该是惧怕冯家,担心太子地位不保,所以才致仕,以免被连累了。 但是对李湛肯定不能这么说,王沅道:“《礼记》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邱少傅年纪大了,力有不殆。再说,天下之大,有德有才的人不少,陛下再重新为太子找师傅就行了。” 从邱少傅致仕这事上看,李湛对太子仍然很看重,不能不会这么生气,冯家那边有得忙活了,或者是只看冯大将军能做到哪一步,王沅心里暗想。 李湛正处在生气之中,王沅借故出来,让人把徽君抱到李湛身边去,有了徽君这个法宝,李湛想来也不会生气太久。 张让走到王沅身边,小声道:“娘娘,陛下还没有给邱少傅恩赐,您……” 王沅叹气,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该皇后做的,但太子的事情微妙,李湛不愿意与冯皇后说,冯皇后为了避嫌,很少主动提及太子的事情来。她又不在那个位置,为什么要操这个心,太子又不是她的孩子,管这么多事对她真没好处。 张让拱手道:“娘娘,想必您也看出来了,陛下着实很看重太子,您只有想陛下所想,急陛下所急,才能得到陛下的信重。” 王沅问道:“张公公,您为什么不自己提醒陛下?” 张让苦笑道:“陛下不喜宦官谈论政事。” “行吧,我都知道了。”王沅答应下来。 她进了屋子,见徽君坐在李湛的腿上,父女俩正在说话。徽君一见到王沅,立刻就从李湛的腿上下来,去牵王沅的手,“娘!”她倚在王沅身上。 李湛吃味,“徽君过来!” “徽君不过来!”徽君双手搂着王沅的脖子,将头靠在她的颈上,“娘身上软软香香的,徽君要一直抱着。” 王沅在心里打好草稿,道:“致仕者,乃还禄位于君也。邱少傅曾教导陛下、太子多年,陛下有何恩赐?” 李湛的脸色板起来,硬邦邦地手:“没有。” 王沅继续道:“陛下恩赐邱少傅,一则为了太子,二则世人看到陛下尊师重道,陛下才能为太子择到更多名师。” 李湛不语,王沅把徽君放下来,走过去,拉拉李湛的袖子,道:“善始善终嘛,好好把邱少傅送走,也算是全了师徒的情分。” 天地君亲师,李湛虽然为君,但邱容毕竟是他与太子的夫子,素来谨慎无大错,恩赐一番,这事也算了了。   ☆、第 110 章(捉虫) 110 第 110 章(捉虫) 李湛只是一时之气, 想通之后,次日就下令厚赏邱容,并加封他为太子太傅,让他风光致仕归乡,并重新为太子选师傅。乐陵侯石坚举荐了大儒房廷玄,李湛任命房廷玄为太子少傅。 进了腊月,天寒地冻,除了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 王沅更多的是待在明光殿里。这日早晨,采青推开窗子, 白晃晃地光照进来。王沅问道:“可是太阳出样来?” 采青摇头, “娘娘, 昨日半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厚厚的铺了一层,这是雪映出来的。” 鼠尾跺跺脚, “好冷啊,娘娘今日还要去给皇后请安,需要多穿些衣服。” 王沅收拾妥当,正打算出门时,椒房殿的小太监过来传了冯皇后的话,“惠妃娘娘, 皇后娘娘免了今日请安。” 张山过来说:“兄弟,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也是艰难, 来来,跟着哥哥去茶房喝点姜茶暖和下身子。” 他揽着这小太监去了茶房,喝过茶,给了银钱,小太监把知道的都给他说了。 消息打探到后,他立刻去禀告王沅:“冯大将军昨夜里突然不好了,将军府传了消息进宫,陛下与皇后已经出宫去探望大将军。” 王沅沉吟道:“这样看来冯大将军凶多吉少了。” …… 大将军府。冯熙躺在床上,李湛坐在一边,冯皇后伏在床边哭泣。冯熙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清芬别哭,你素喜老庄,岂不闻庄子鼓盆而歌,你念给为父听。” 冯皇后泪眼朦胧抬起头,咽哽道:“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 最后一句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想到疼爱她的父亲即将要过世,心中悲痛欲绝。 冯尧、冯舜与冯夫人都低声啜泣。 “好了,你与兄长及姐姐先出去,为父有话同陛下说。”冯熙让子女们都出去,然后对李湛说:“陛下,今日是你我君臣最后一次相见了,多谢您来送我一程。”这几句话说完,他喘气起来。 李湛忙安抚道:“大将军,您慢慢说。” 冯熙歇了半响,才继续说:“臣请求陛下将臣名下封邑三千户给次子冯熙,并将过继到冠军侯的名下,替他传承香火,臣顿首。” 李湛道:“朕答应了。” “多谢陛下。”冯熙闭着眼睛养养神,然后又断断续续地说:“陛下,臣不及弱冠之年就开始侍奉太宗皇帝,臣这一生都是为着大周,求您看着臣的份上,宽待臣之子女。冯尧、冯舜兄弟二人,您觉得他们可堪使用,您就用着他们,您觉得他们不成器,就不用他们,让他们做个富足翁足矣。臣年少家贫,实在不忍子孙受贫贱之苦,求您答应臣。” 李湛看着眼前这老人,感慨万千,点点头,“朕都答应您。” 向李湛托付完子孙后,冯熙说出他最后的心愿,“臣与太宗皇帝君臣相得,待臣死后,希望陛下能让臣在茂陵陪葬太宗皇帝,如此,臣死而无憾。” “朕答应大将军。”李湛再次允诺。 冯熙挣扎着唤人过来,道:“陛下,老臣已经耽误了多时,还请您回宫吧。” 李湛起身道:“将军好好保重,朕改日再来看望您。” 冯熙心愿已了,神情放松,用微弱的声音说:“恭送陛下回宫。” 冯皇后抹着眼泪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冯熙挥挥手,“芬儿,好好侍奉陛下,去吧。” 次日,冯家上报了冯熙病逝的消息,李湛悲痛,责令少府操办冯熙的丧事,并亲自为冯熙拟定谥号“宣成”。樊太后、李湛、冯皇后亲自到冯家为冯熙治丧。 冯熙丧事之后,李湛封冯舜为乐平侯,升冯尧为大司马领尚书事,将二冯调职,不再掌管卫尉军队及羽林卫,解除冯氏家族姻亲担任的其他重要职位,将他们调离长安,同时封舅父石坚大将军,重用石氏及余氏子弟,短短三个月内将冯家的兵权解除殆尽。 冯熙过世,冯家由冯尧、冯舜兄弟俩做主,齐夫人理所当然被放出来。继子被封为大司马、亲子过继到冠军侯名下,本是喜事,然而时间稍稍一长,冯家人就看出不妥当来了,没有了军权,冯家就犹如被拔了牙的老虎,不中用了,不过冯熙余威尚在,冯家人的日子还算好过。 冯氏兄弟本就贪图享乐之人,冯熙在时,两兄弟循规蹈矩,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做事,现在冯熙不在了,再无人能制住他们。冯尧修缮住宅,跑马追逐,宴饮享乐,冯舜则带着宾客去西山打猎,连正事都不顾。齐夫人不管儿子,与冯子都厮混做一处。冯子都小心侍奉齐夫人,齐夫人在满意之下,让冯舜举荐冯子都,但被李湛驳回来。 齐夫人进宫找女儿诉苦,“人走茶凉,我算是感受到了,你父亲才走,我们冯家再朝堂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你哥哥举荐冯子都,陛下竟然给驳出来了。当年你父亲在时,说一不二,陛下从来没有驳过你父亲的意思。” 冯皇后边教徽琰写字,边说:“哥哥们不过是仰仗父荫才有今日的地位,怎么可以同父亲相比?” 齐夫人被女儿的话气到了,“我们冯家从冠军侯到你父亲,对大周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陛下也是因为你父亲的拥立才能登基为帝,现在你父亲尸骨未寒,陛下就疏远我们冯家,你两个哥哥看似升官显贵了,其实呢,你大哥是明升暗降,只有官职,没有印章。陛下现在重用的是姓石的,姓余的,我们冯家已经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冯子都的事情只是引子,真正令齐夫人不悦的是冯家实权丧失,以前长安城达官贵人都是奉承她的,现在转向了石坚的夫人,这怎么能不让她愤怒? 冯皇后淡淡地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高祖吕后重用姓吕的,太宗皇帝重用姓田的,现在石、余两家是陛下的骨肉姻亲,一生荣宠全部系在陛下身上,陛下重用他们也是应当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齐夫人心有不甘,冯皇后苦心劝道:“娘,您就想开些,在家里含饴弄孙岂不快活,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哥哥们吧。” 在冯皇后看来,自己两个兄长是完全比不过父亲冯熙,而且父亲把持国家权柄足足九年,陛下现在肯宽待冯家,已是大幸,兄长们就该谨慎低调行事,不可在像父亲在时,那么嚣张高调,这样才能保全冯家。 齐夫人跟女儿说不通,只能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反倒轮到你来教训我这个做母亲的了。” 徽琰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外祖母,徽琰长大了是不是可以教训母后?” 冯皇后失笑,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好写你的字罢,娘可没有教训你外祖母,在讲道理。” 徽琰“哦”了一声,然后说:“母后,我已经练完了三张大字,可以出去玩了吗?” “当然可以,母后答应过你嘛。” 齐夫人觉得这会儿跟女儿在一起有些尴尬,连忙拉着徽琰的手,道:“走,外祖母带你去堆个雪人玩!” …… 天气寒冷,又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王沅有几天没有与公孙柔嘉走动,听说她患了小恙,于是就想去南薰殿看望她。徽君见她出门,嚷嚷着一定要跟着去。王沅让人给她裹上厚厚的皮毛衣服,让乳娘抱着她。 南薰殿离明光殿不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红枣把他们迎进去,笑道:“惠妃娘娘,这么冷的天,难为您与五公主过来看望我们修容。” 王沅问:“修容身子好些了吗?” 红枣道:“只是微恙,已经好多了。今日南薰殿还有其他的客人呢,娘娘您也认识,是我们修容的族妹公孙夫人。”她担心王沅不记得了,于是又添了一句,“也是先头余皇后的弟妹。” 原来是公孙莲啊,王沅恍然大悟,自余皇后过世,冯清芬被封为皇后之后,余家内眷就几乎绝迹于宫中,不但宫里宴会,连太子的生辰都没进宫过,只是送了一份贺礼进宫。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冯熙过世,李湛亲政,掌握了权力,任命皇后之叔余武修为太中大夫兼侍中,二弟余寿为建章宫卫尉,掌管整个建章宫的卫兵,余家得以翻身,又开始在宫中走动起来。 不过,王沅对于公孙莲印象还不错,进了内室,公孙莲起身向她行礼,王沅忙道:“夫人免礼,快入座吧。” 公孙莲斯斯文文地道谢:“多谢惠妃娘娘。” 公孙柔嘉道:“我与沅儿在这宫里相互扶持多年,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她是爽快的人,莲妹你就无须多礼。” 公孙莲很喜欢徽君,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翠玉镯子,道:“出来匆忙,一时未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就给五公主拿出玩吧。” 王沅让徽君的乳娘收下来,然后轻轻拍拍徽君的肩膀,徽君立刻像模像样地给公孙莲作揖,“多谢公孙姨姨!”   ☆、第 111 章 111 第 111 章 公孙莲谈吐斯文, 有礼有节,与这样的女子交流起来,只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公孙莲起身告辞道:“今日本是随大嫂进宫探望太子,我顺路过来看望姐姐,现在也该往东宫去了,不然会惹的大嫂闲话。” 公孙柔嘉道:“行,那你去吧,改日我们姐妹再叙, 反正你现在进宫的机会多得是。” 两人送公孙莲到门口,目送她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回到殿内, 公孙柔嘉把徽君抱在腿上, 问道:“小徽君, 有没有想姨姨?” 徽君笑嘻嘻地说:“想啊,天天都有想姨姨。” 王沅笑道:“天太冷,我之前并不准备带她出门, 她知道是过来看你,非要跟着一起过来。” “可算我没白疼你。”公孙柔嘉拉拉徽君的小手,想起一件事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徽君的生辰也到了,真是委屈她了, 元月初一生辰, 每年的生辰都不能大办。” 王沅道:“她还小,我倒不计较这些台面上的东西, 只要她能平安健康长大就够了。每年的元月初一,我都会亲自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再卧一个荷包蛋,撒点香葱,徽君可喜欢吃呢!” “那我还是像往年一样,给徽君做一身衣服,好不好?”公孙柔嘉低头问徽君。 徽君高兴地答应下来,“嗯嗯,徽君喜欢姨姨做的新衣服。” …… 公孙莲匆匆赶到东宫,太子还未下课,大嫂秦氏读者坐着喝茶,见她过来,瞟了一眼,道:“哟,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公孙修容那里用膳,让太子殿下等你呢!” 公孙莲整整衣服,从容地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不急不缓地说:“陛下对太子殿下学业很看重,不可轻易旷课,这会儿太子还在上课,公孙修容是我族姐,她身子微恙,所以我才会去探望她。” 秦氏轻哼一声,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个弟妹,公孙莲是余家发达后娶进来的,出身大族,父亲更是当朝御史大夫,与冯熙同为辅政大臣的公孙敬。但却没什么用,在大事上一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还试图撇清关系,现在余家否极泰来,这公孙莲又安安心心地做起冯家二夫人来。而且现在余家是二弟余寿当家,公孙莲在府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自己,在外交际时,别人奉承地也都是公孙莲,秦氏只能生闷气,偶尔说几句酸话,但公孙莲根本不放在心上。 过了不久,李顼从文思阁回来。秦氏与公孙莲忙起身参拜他,恭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顼上前一步,扶起她们,“两位舅母快快平身!”并亲自扶着她们入座。秦氏受宠若惊道:“殿下您太客气了。” 李顼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两位舅母,再想想过世的母亲、外祖父母及大舅,不觉得对这两位舅母更是慕濡,道:“舅母与我是至亲,称呼我为殿下太过生疏了,不如直接唤我为顼儿。”秦氏与公孙莲依言唤他为“顼儿”。 李顼在文思阁读书,渐渐知晓政事。冯熙病逝,父皇解除冯家人的兵权,在重要的官位放上了石家人与余家人。可见父皇是不满冯家专权,而他也不必再担心冯皇后抚养的三弟会取代自己的太子之位。更重要的是母族余氏重新受到重用,父皇这是在为他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余寿担任卫尉,掌管建章宫的卫兵,李顼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二舅父,这样他心里更加的放心。 他很亲热地招呼两位舅母,留着她们用午膳,对待公孙莲尤其亲切,与她说起余寿在宫里的事情来,“舅父每次见到我,必定要关切地询问我的饮食起居来,其实我已经这么大了,但舅父就生怕我吃不饱,穿不暖。”李顼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很享受余寿的关心,因为他知道余寿对他的关心出自真心。 秦氏在一旁坐着心里很不好受,她夫君余嘉身为长子,本该是更得陛下与太子看重,却遭了横祸,现在苦尽甘来,只能白白看着妯娌风光,那委屈心酸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下来。 李顼见大舅母突然落泪,忙问道:“舅母,您这是怎么了?” 秦氏泣道:“妾是想起了公爹与婆母来,如今咱们余家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经她这么一提,李顼也想起外祖来,忍不住流泪。 公孙莲心里叹气,只能打起精神来,劝道:“殿下,乐成侯夫妇若是在世,肯定不希望您这么伤心。” 秦氏边擦眼泪,边说:“顼儿,舅母有一事要跟你说。” 公孙莲直觉不对,忙打断道:“大嫂,还是先用膳吧,膳食凉了,顼儿吃了对身子不好。” 李顼正是觉得这个大舅母可怜,摇摇头,道:“膳食凉了就让下人们重新上,没关系的。大舅母,您到底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秦氏道:“乐陵侯夫妇与我夫君其实是冯家逼死的啊。” 李顼大惊,问道:“大舅母,此话作何解?” 秦氏详细地说起来,“乐陵侯夫妇与陆家是因着施祝诅之术加害冯氏因而致死,但当时夫君曾跟我说过,夫人与小妹是有谋划过,但因皇后娘娘不许,所以没有实施,但后来在冯家的施压下,直接定罪了,而且那冯氏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嫔妃,公爹婆母他们根本罪不至死。还有我夫君余嘉,只不过是贪污了一点钱财,本来已经筹够了钱补亏空,但是冯家不愿意放过他,逼着我夫君只能去自尽。” 公孙莲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秦氏口里的桩桩件件事归根到底是余家人立身不正,被冯家抓到把柄。 李顼听得也有些脸红,母家行事作风未免太过……秦氏见李顼表情并不是她料想中的愤怒,又说:“外戚家做些事情从来都应该宽恕,殿下,您想想太宗皇帝的母家田氏,卖官鬻爵的事情都没少干,还不都是好好的。更何况余家还没有到那个份上,这冯家生生就要了乐成侯夫妇与我夫君的命,何其狠毒!” 确实罪不该死,但冯熙已经逝世,冯家现在也没什么权力,现在追究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李顼心里如此想,劝道:“舅母,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冯大将军也不在了,以后余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也会尽力照拂余家。” 公孙莲也不想秦氏在说这些话,太子现在还小,又没有掌权,现在对他说这些并不好,她拉着秦氏,想要告辞,“殿下,今日打扰您了,我们该告辞了。” 秦氏不愿意走,看公孙莲更加心里不舒服,于是脱口而出,“弟妹,你那父亲与冯熙是一丘之貉,你是怕我都跟太子说了,连累了你公孙家。” 公孙莲放开她的手,气道:“我公孙氏行得正坐得端,大嫂,没有凭证的话请你不要乱说。” 秦氏就是一个普通妇人,这话还真是乱说的,她不愿意承认,只能找别的话来说:“皇后娘娘是冯氏害死的。冯氏不甘心居于皇后娘娘之下,于是下毒害死了娘娘。” 李顼惊呆了,忙问公孙莲道:“大舅母所说是否属实?” 公孙莲摇摇头,“妾并不知道,不过宫中膳食与药材都是经过人尝试后才能进献给皇后娘娘,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秦氏十分肯定地说:“冯氏权力大,朝堂后宫都是冯氏的人,他们想要毒害娘娘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而且陛下登基之初,朝臣曾上书立冯氏女为后,后来冯氏女为妃,耿耿于怀,所以才害了娘娘。” 李顼拔脚就走,“我告诉父皇去!” 公孙莲头脑还算清醒,立刻拉住李顼,道:“皇后娘娘仙逝已有两三年,您就算是要告冯家也要有凭证,这凭证哪里去找?还有就是冯大将军薨逝没多久,您现在去陛下面前说这个,陛下顾念着大将军,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置冯家,反倒是对您非常不利,来日方长,请殿下您三思。” 李顼冷静下来,道:“是我大意了,多谢舅母提点。” 秦氏犹不甘心,问道:“难道您就任由冯氏占据您母亲的位置吗?” 李顼道:“舅母放心,我总有一日会查清母后之死的真相,若真是与冯氏有关,我必定为母后报仇,绝不会放过冯家!” 公孙莲唯恐秦氏还说出些什么来,急急地拉着冯氏告辞出来。回到余家,公孙莲道:“大嫂你为着自己的私心怂恿太子报复冯家,这样反而会害了太子啊。” 秦氏冷笑道:“你没有丝毫损失,所以才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但我呢,我夫君就是因为冯家的威逼才死的,我现在没了夫君,只是一个寡妇,余家的荣宠风光我享受不到,我的夫君更加看不到了,我当然要为夫君报仇,我要太子牢牢地记住冯家是我们余家的仇人,不死不休!”   ☆、第 112 章(捉虫) 112 第 112 章(捉虫) 腊月里, 王沅让人制作了报春花笺纸,都是些“富贵昌,宜宫堂。爵禄尊,寿万年”这样的喜庆话。书房里烧着炭火,暖和舒适,采青边磨墨,边说:“娘娘,您别忘了奴婢的呀!” 王沅笑道:“知道, 知道,每年都少不了你的, 只是今年不写什么芳龄永驻、福寿安康,我只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可好?” 一提起嫁人的事来, 采青就害羞, 用袖子遮住脸,含羞带怯地说:“娘娘,您别开奴婢玩笑了!” 鼠尾过来换茶, 道:“采青姐不要我要!娘娘, 奴婢今年有两个愿望, 一是希望娘娘能再生个小殿下, 二呢,是希望奴婢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王沅颔首, “不错,第一个愿望暂时先不提, 第二个愿望我必助你达成。” 鼠尾高兴地说:“多谢娘娘了!” 采青看着鼠尾逗着王沅开心,只恨自己嘴拙,不会说话。王沅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与鼠尾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会为你们找个好归宿。” 采青心里感动,眼眶温热,想到快过年了,好不容易把眼泪忍住。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李湛走了进来,王沅忙起身行礼,李湛扶助她的胳膊,“平身,不必多礼。” 王沅道:“陛下,您怎么总是静悄悄地过来,我都没有准备。” “什么准备,难道是你背着朕做一些不想让朕知道的事情。”李湛眼里含着笑意,嘴里却故作严厉。 “我要梳妆打扮,把自己捯饬好了以最好的面容见您,不然蓬头垢面见人多失礼。”王沅辩解道。 李湛伸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道:“朕觉得你这样装扮也不错啊。” 好吧,随他喜欢,王沅披散着头发坐下来,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字。两人难得有这么闲暇的时候,李湛坐在她身边,撩了她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是梅花的香味。” “嗯,我用梅花熏了头发。” 李湛很喜爱闻这种味道,将头依靠在她的肩头,问道:“你这是写的什么?” 王沅道:“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在花笺上写上新年贺词赠给亲朋好友。”她翻了翻,指着其中几张,“这是给我父亲与兄长的,这个是姐姐的,这个是给柔嘉的。” 李湛一张张翻看,翻出一张剪成小兔子形状的笺纸,笑道:“给徽君的?” “是呀,她的生辰正好是元月初一,我便每年都为她写一张。”王沅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檀木的盒子,打开来,把笺纸放放进去,“等她长大一些后再给她看。” 李湛顿时来了兴致,提笔再笺纸上写了几句祝福的话,盖上他的私印,然后取下身上系着的一面小小的镜子,道:“这是身毒国传过来的宝镜,可辟邪保平安,朕从生下来就带着它,今日就赠给徽君。” 这面宝镜只有铜钱一寸大小,雕刻花纹,精致异常,王沅本想收起来,无意中瞟到张让惊愕的神情,推辞道:“这是陛下从小带到大的,可见是珍贵异常,不好给徽君。” 李湛将宝镜放在檀木盒里,道:“朕之父亲赠与朕的,今日转增给徽君并不不妥。徽君的生辰,每年都无法单独给她庆祝,她比起其他兄姐来吃亏了许多,这面宝镜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补偿给她的。” 既然他这么说,王沅当然不再推辞,替女儿笑纳了,然后另拿了一张花笺,提笔写上:“长相思,勿相忘”落上自己的大名,落款则写上沅芷澧兰四个字,然后郑重地交给李湛,道:“这是我送给陛下的新年贺礼。” 李湛欢喜地收下了,看了看,道:“朕会好好收着。原来你的名字‘沅’字出自屈子的沅有芷兮澧有兰。” 王沅笑道:“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字,正是出自屈子的九歌。” 李湛大笑:“嗯,朕想也是如此,王翁取不出这样的名字来。” ……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在冯皇后的主持下,宫里办了大傩戏驱邪,场面十分隆重。之后就是新年了,新年的一整天李湛都非常忙碌,首先是要去祖庙祭祀,祭祀结束后,在建章宫举办朝会,接受文武百官、各郡国上计使以及外国使者的拜贺。 最后李湛会赐宴给他们,宴饮结束就已经是下午了,稍稍歇息一会儿,就该去椒房殿参加家宴。 李湛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小憩,渐渐就睡了过去。张让看看漏斗,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陛下,时辰到了,该去椒房殿了。” 李湛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道:“这就去吧。” 来到椒房殿,众人都已经到齐了,连樊太后都来了。李湛与冯皇后带着众嫔妃、皇子公主给樊太后拜贺。樊太后喝了一杯酒后,借口身子不适,冯皇后派人送她回了宣室殿。 张丽妃悄悄对王沅说:“自我进宫以来太后就是这个样子,无悲无喜,脸上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这么多年了,她仿佛都没有老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比樊太后都小几岁,你看看,我笑起来眼角都有了皱纹。” 王沅仔细一看,还真有两道鱼尾纹,好心建议道:“把牛奶放一会儿,上面会凝结一层薄薄的奶皮,你让人把奶皮揭下来,早晚敷脸,这样脸上又滑又嫩,皱纹还少。” “真的?”张丽妃立刻就说:“那我回去要好好试试。” 以前的宴会,胡端娘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年少了她,这桌子上就安静不少,王沅感叹道:“我竟想起了端娘。” “唉,她是个薄命的,只希望她来生投到好人家,脑子放的更聪明点。”张丽妃如是说。 嫔妃这一桌共坐了八人,另一桌子则是李湛与冯皇后带着皇子皇女们坐着。徽君前两年年纪太小,不能上桌,今年开始上桌了,王沅却不能与女儿一起坐着,心里有些惆怅。张丽妃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习惯就好了。” 程恒娥也挂念着自己儿子,根本顾不上用膳,眼睛一直往那桌看,常婕妤讨好道:“娘娘,听说您喜欢歌赋,妾的祖父曾在乐府任职,妾会唱很多乐府的歌,希望能得到您的点拨。” 程恒娥的脸色变了,勉强笑道:“常婕妤,本宫并不喜欢歌赋,身为女子,当以女工针指为业。” 看她这义正言辞教导常婕妤的样子,王沅用袖子挡住脸,与公孙柔嘉对视一笑。张丽妃就没她这么含蓄了,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恒娥有些恼羞,问道:“丽妃娘娘,您笑什么?” 张丽妃指着正在奏乐的乐师,笑道:“这位乐师琴弹得真好,本宫听着开心,就笑了。” 一旁的常婕妤不甘心被冷落,道:“昭仪娘娘,女工针指自有绣娘与侍女们操持,咱们只需要好好服侍陛下就行,我进宫之时,曾在家学过歌舞,为陛下唱歌跳舞,使陛下高兴,这才是嫔妃该做的啊。” 张丽妃附和道:“常婕妤说得对,惠妃你说呢?” 王沅点头,笑道:“昔年诸王为选服侍的人还曾特地去赵国邯郸求歌舞女,所以常婕妤说的也没错。” 其实歌舞女成为嫔妃根本没人嘲笑,但程恒娥偏偏不这么认为,她生有二皇子,为着二皇子的名声与前途,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不许人在她面前提歌舞二字。 常婕妤见她这么无趣,便熄了与程恒娥说话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怕得罪程恒娥,程恒娥已经快三十岁了,而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另一桌子上,徽琰与徽鸾靠在冯皇后身边同她亲昵,李顼与徽娟年纪大些,还不要紧,徽妘、徽君与李瑜有些不高兴,时不时往亲娘那边看,但各自又被教了规矩,只能默默地用膳。徽妘与徽君时常见面,她又是姐姐,于是照顾徽君,一会儿问她吃不吃这个,一会儿又拿帕子给她擦嘴巴,当然事情到最后都是由乳娘代劳的。李瑞是男孩子,坐不住,他的眼睛被徽君身上一块亮亮的东西给晃到了,伸手一拉,“咦,是面小镜子,好漂亮呀。”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李湛笑道:“徽君今日生辰,这是朕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朕亲手给她系在身上的。” 李瑞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五妹,我拿这个玉佩跟你换镜子,好不好?” “不要,这是父皇给我的!”徽君一扭身子。 冯皇后看了一眼这面镜子,知道这是李湛从小带到大的东西,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但她却不以为意,徽君是最小的女儿,多疼爱几分也无妨。徽鸾与徽琰好东西见多了,这面不起眼的镜子根本不放在心上。李顼的目光却闪了下,他曾经向父皇讨要过这面镜子,父皇另外给了其他的东西给他,但现在却给了五妹…… 这一桌上闹出的动静,王沅察觉到了,她原本不想让徽君带着镜子,但李湛一定要她时时系在身上,好在其他人并无别的想法,太子他就算不高兴,徽君只是公主,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第 113 章(修文) 113 第 113 章(修文) 用完膳后, 李顼领着弟妹给李湛、与冯皇后祝颂,两人赏赐金币给他们。小孩子们笑闹玩耍、吃些糕糖果品,嫔妃们或者闲聊,或者投壶、下棋,殿里还有乐师奏乐,一派热闹之景。 李湛与冯皇后下棋,程昭仪、戎充仪、何才人等人围观,其他人有玩投壶, 还有玩六博戏。 徽君跑了一会儿就累了,趴在王沅的怀里, 玩着一串小金鱼。王沅低头问她:“是不是困了?” 徽君摇摇头,“不困。”大殿灯火通明, 可以吃很多糖, 还能跟兄姐一起玩, 她觉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困。 徽琰蹬蹬跑过来,拉着徽君的手, 趴在她的耳边, 轻声说:“五妹, 我们悄悄地去放爆竹。”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 但其实大人们听得很清楚,冯皇后立刻就说:“徽琰, 不可以,放爆竹太危险了, 母后让人放爆竹,你们在窗子边上看。” 王沅也拍拍徽君的肩膀,“你还小呢,只能在边上看看。” 李湛起身道:“你们在窗边看着,父皇给你们放。”小孩子们顿时就欢呼起来。 爆竹,以逐退瘟神恶鬼。李湛在民间时每逢过年都会放爆竹,进宫来之后,几乎就没碰过了,都是看着宫人放,他兴致勃勃地让人拿来竹竿,点燃竹竿最头上那节,然后仍在院子里,竹竿燃烧,一节一节的爆破,火花四溅。王沅忙把徽君搂在怀里,再看其他人也是纷纷把自己的孩子护着,替他们捂住耳朵。 徽君根本不怕,从王沅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程昭仪的李瑞也是,挣脱了母亲的手臂,拖了一根比他还高竹竿到李湛的面前,扯着李湛的衣角,眼巴巴地说:“父皇,瑞儿想点爆竹。” 李湛心喜这个儿子胆大,答应下来,这下子徽君也来劲了,一溜烟跑到他面前,也要点爆竹。李湛刚答应了儿子,不好拒绝女儿,可她实在太小,于是握着她的手点了一根竹竿。 竹竿发出连续的爆破声,在漆黑的夜里闪出火花来,李瑞与徽君欢呼跃雀。到了亥时,宴饮结束,众人一齐向帝后告辞而去。 坐着肩舆回到明光殿,鼠尾与金珠端着屠苏酒、胶牙饧、五辛盘摆放在桌子上,道:“娘娘,先别睡,这些都是奴婢们亲手制的,您尝一点,让您今年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 王沅喝了一杯屠苏酒,徽君看着好奇,嚷着要喝。采青端来一杯热水,滴了一滴屠苏酒,喂给她喝了一口。徽君咂咂嘴巴,“没什么味道啊。” 王沅大笑,点点她的头,“你这小儿,还不能喝酒呢,来吃块胶牙饧。”然后又喂了她一点胡荽。徽君皱着鼻子咽下去,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都不好吃。” “好了,好吃的东西你今日吃的也不少了。”王沅把她交给乳娘抱着,“跟着孙妈妈去洗漱睡觉吧。” 徽君乖乖地将头靠在乳娘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就睡着了,乳娘抱着她离开。 初二这日,嫔妃们的家人可进宫来探望,王淑带着真真进了宫。王沅没有看到韦氏与方云娥,问道:“两个嫂子呢?” 王淑回道:“韦氏怀孕害喜,身子不适,云娥肚子大了快生了,都不方便。” 王沅不禁咋舌,这可是韦氏的第四胎,她可真能生啊。王淑笑道:“韦氏是个多子多福的命,一胎接一胎的生。真真又要做姐姐了。” 真真正值豆蔻年华,已经是聘聘婷婷的少女了,她梳着堕马髻,穿一身剪裁合身的袄子,细细地腰身,嘴角含笑,端端正正坐着听大人们说话,不急不躁。王沅心里暗暗点头,真真倒是教养得极好。她解下身上佩的一块和田玉佩系在真真的腰上,道:“嗯,这样更好看了。” 真真忙站起来推辞,道:“姑母,您先头已经赏赐我了,这块玉佩太过珍贵,真真不好再要您的爱物了。” 王沅道:“好孩子收下吧,这块玉佩是龟兹国进的贡品,陛下赏赐给我的,听说能辟邪去病,这是姑母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王淑劝着真真收下,真真收下玉佩,郑重地给王沅道谢。王沅让人带着她去徽君房里。 王淑道:“真真是大姑娘了,心思细腻,每次进宫娘娘您都给她赏赐,她这是不好意思拿呢。” 王沅笑道:“我只有一个人,哪里就戴的了那么多!” 采青笑着接了一句话,“娘娘手松,奴婢与鼠尾、金珠她们都得了娘娘的不少好东西。”她是自小跟着王沅的,与王淑认识,偶尔可以说一两句玩笑话。 “那娘娘就不要都舍出去了,给留给徽君当嫁妆啊。”王淑玩笑地说。 王沅大笑,“徽君才三岁,嫁妆的事情还远着,再说她的嫁妆自有她父皇出大头,我这里的根本不够看。” 王淑笑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光着嫁妆普通人家三辈子都受用不玩。” 闲话几句王沅指着采青与鼠尾对王淑说:“姐姐,今日我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你,采青与鼠尾服侍我这些年了,如今再也耽搁不起了,姐姐帮我给她们找个可靠的人家,我想发嫁了她们。” 王淑看了一眼她们,道:“都是心灵手巧,模样又好的姑娘,我肯定找个合适的人出来,这两杯谢媒酒我喝定了。” 鼠尾大方地说:“多谢夫人!”采青害羞,低低的声音说:“多谢夫人!” 王淑道:“等以后再谢我也一样。余皇后的那个侍女宝珠你们还记得吗,如今嫁了个小吏,小日子越过越好,去年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鼠尾点点头,道:“宝珠托人带信给奴婢,说过得很好,这多亏了夫人您。” “也是宝珠这丫头自己聪明,能把日子过好,我只不过牵线塔桥而已。” 这时,真真牵着徽君出来,王淑生了三个儿子,只是没有女儿,她把徽君抱在怀里,亲热得很。 徽君拉着她的袖子,说:“姨母,徽君带你去太液池玩。” 王淑很高兴,“好啊,姨母也想去呢!” 王沅笑着点点徽君的小鼻子,“姐姐,你被徽君哄了呢,她分明是想自己去玩。” 徽君被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王淑的怀里。王淑心软了,道:“今日天气这么好,走,那么去太液池边转转。” 虽然有太阳,但毕竟是寒冬腊月的,还是很冷,徽君却很高兴,奔来跑去。迎面一群人走过来,王沅定睛一看,原来是安阳大长公主一行人。她与王淑等人连忙行礼,安阳公主笑道:“惠妃不必多礼,快起来!” 大人们在亭子里坐下来寒暄起来。安阳公主的最小的孙子才五岁多,这次也跟着进宫了,他看着徽君,觉得这小妹妹真好看,于是就去扯她的小辫子。徽君就不是吃亏的人呢,伸手就去扯他的头发。小男孩子身子灵活地躲开,扮了个鬼脸,冲着徽君吐舌头。 徽君伸出白嫩的食指指着小男孩,大声说:“本公主是永嘉公主,哼,你再不听话,本公主让人抓你。” 小男孩子本来无意惹她生气,只是喜欢这个漂亮妹妹而已,于是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玩。” “哼!”徽君扭头不理他。小男孩走上前去讨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玫瑰酥,“这是我偷偷藏的,我都给你吃,你就跟我玩嘛!” 大人们看到这一幕都笑起来,安阳大长公主把徽君抱在话里,笑道:“徽君,我是你姑祖母,恂儿是你表哥,他是喜欢你才逗你玩儿呢!” 徽君喊了一声“姑祖母”但还是不理邓恂,邓恂眼巴巴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妹妹,你就跟我玩嘛,我家里还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你跟我玩,我就都给你。” 徽君不差玩的,也不差吃的,她把头埋在安阳公主的怀里,装作听不见。 安阳公主没有生气,反而夸道:“小徽君与我小时候的脾气倒很像,脾气大,生气了,就算是父皇来哄我,我都不听。” 王沅拍拍徽君的肩膀,道:“徽君,表哥都跟你认错了,你就别生气啦。” 徽君很听王沅的话,屈尊降贵的对邓恂说:“好了,我不生气了。”然后从安阳公主的膝盖上滑下来,牵着真真去玩了,邓恂忙跟在身后当小尾巴。 安阳公主摇摇头,笑道:“这就是男生外向,见到漂亮的妹妹,连祖母都给忘记了。”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 齐夫人也在这日带着两个媳妇与继女冯夫人进宫看望女儿。冯夫人在椒房殿喝完一盏茶后,直接说道:“娘娘、夫人,我想去宣室殿看看太后。” 冯夫人常年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齐夫人本就不太待见她,闻言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齐夫人跟女儿抱怨道:“你这姐姐冷心冷肺,不过我再怎么对她好,从来都看不见。而且你姐姐心里根本就没有冯家人,只有一个丽华。”   ☆、第 114 章 114 第 114 章 继母难当, 齐夫人被扶正时,冯氏与冯尧已经长大,冯尧还好,冯氏直到现在都很抵触她。 冯皇后道:“姐姐是心里苦,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我才没工夫跟她计较。”齐夫人懒得再说继女了,抱起三皇子来,三皇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她笑。齐夫人笑道:“果然是只愁生,不愁养, 这小子见风就长,看着已经这么大了。” 冯皇后道:“是啊, 瑜儿长得很快。”她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快快长大, 以后跟徽琰姐姐一起玩儿。” 齐夫人不禁有些惋惜, “若是你父亲在就好了, 说不定还可以为他谋一个前途,咱们冯家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她还惦记着往日的荣光,自然受不了现在的门庭冷落, “你的哥哥们太不争气, 不能继承你父亲的事业, 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忧愁。” 冯皇后不爱听她说这些, 转而说起徽琰与李瑜的事情来,齐夫人看着这两个孩子, 心里开怀了许多。 冯皇后有小憩的习惯,用过午膳后就去内室休息。齐夫人年纪大了, 没什么睡意,在椒房殿的后院里走动,茜草扶着她,齐夫人就问一些皇后的日常起居,陛下最近有没有过来等等事情。 茜草一一回答她:“娘娘近日都很好,陛下隔两天总会来椒房殿一次。” 齐夫人问:“那陛下最常去哪一殿?” 茜草想了想,道:“陛下还是跟从前一样,除了皇后娘娘这里,其他并无特别偏好。”或者说,自余皇后过世后,陛下再嫔妃之间就差不多。茜草曾经见过陛下与余皇后相处,犹如寻常夫妻,跟自家娘娘,虽然也很宠爱,但亲近上还不是比不上余皇后。 齐夫人又问:“这宫里近来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太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茜草神色有些慌张,摇摇头,否定道:“没事儿。” 齐夫人目光锐利,盯着她,“茜草,我要听真话。” 茜草使劲摇头,“皇后娘娘让奴婢不要告诉夫人您,奴婢不敢说。” “行,你不说也罢,我有很多法子都能知道。茜草,你年纪也不小了,府里钱妈的小儿子还没有娶媳妇,正求着我给做主。” 钱妈的小儿子不事生产,吃喝嫖赌俱全,茜草吓得立刻要给齐夫人下跪。齐夫人喝止住她:“蠢材,你是嫌做得不够明显吗?” 茜草含着泪把事情都给说了,“太子舅母进宫……都是余家威逼的,连余皇后之死也是余家的阴谋,太子就说他必定会查出真相,为母亲报仇。” 齐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啐道:“余家的下场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冯家有何关系!” 齐夫人越想越气人,连椒房殿都不愿意待了,吩咐人去宣室殿叫上冯夫人回府。 虽然冯氏女眷能够随意进宫,但冯夫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樊太后。樊太后深居简出,逢年过节才肯见见人。冯夫人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丽华,你又瘦了,是不是宫里的人没有伺候好?” 宣室殿上下的人都跪下来请罪,樊太后蹙眉:“母亲,她们照顾我很用心。你们都起来吧。” 冯夫人跟她说起冯家现在的情况,“你外祖父去了后,陛下就升了你大舅为大司马,现在家里虽然还行,但毕竟比不过你外祖父在的时候了。” 冯尧骄纵好享受,比起乃父差得远,樊太后知道自己舅父的为人,不以为意。 冯夫人忧心忡忡地说:“你外祖父过世,我真怕宫里有人因此小瞧你……” 她一口一个外祖父,樊太后听得心里烦躁,打断道:“母亲,当年樊家获罪,我确实是因为外祖父的原因,才能保住皇后之位。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拥立陛下有功,后宫前朝的事情统统都不参与,陛下承继先帝之位,就必须要善待我,只要我不犯大逆不道之罪,陛下不会拿我怎么样。” 冯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女儿现在不靠冯家,她是樊氏女,冯家怎么样与她无关,可是自己是冯氏女啊,冯夫人直到现在都还在依靠冯家。 樊丽华劝道:“舅舅们与齐夫人的那些事情您千万不要参和进去,我在京郊有座庄子,母亲,您不是说近来身子不太好,不如您去庄子上休养一两年,等身子大好了再回来?” 远离长安的繁华,去庄子上过清苦生活,冯夫人慌忙摇摇头,道:“那庄子上只有我一人,连个相伴的人都没有,太冷清了。” 樊丽华扯扯嘴角,“母亲自己决定吧。” 冯夫人与这个女儿是越来越生疏,渐渐没什么话说,很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幸好椒房殿的侍女过来禀告,说齐夫人准备回府。她忙起身道:“丽华,娘下次再来看你,这就先走了。”樊丽华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齐夫人与继女一道回府,她问道:“丽华身子还好吗?” 冯氏发愁,“还是老样子,她吃斋念佛,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冯氏是锦衣玉食教养长大的,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十分心疼。 齐夫人冷笑一声,“丽华姓樊,你姓冯,冯家锦衣玉食把你养大,你须时刻牢记。” 冯氏心中不悦,但是她依赖娘家是事实,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 齐夫人又让人去叫来冯尧、冯舜。冯尧问道:“不知夫人唤我们兄弟过来有什么事情,可是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的事情?” 齐夫人忙对弟弟说:“丽华一切都还好,皇后娘娘也没什么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冯舜问。 齐夫人将余家与太子的那番话说出来,然后说:“太子继位后,我们冯家还有生路吗?” 冯舜犹疑道:“不会如此吧,陛下虽然剥夺了我家兵权,但是仍然重用我们兄弟两个,而且余家的事情说起来都是与我家无关的,太子没有理由会对付我们。” 冯氏也说:“乐成侯的事情都是余家自作自受,与我冯家并无任何关系。” “若是有心人够馋,太子信了呢?不得不防啊。”齐夫人道。 冯家现在的一家之主是冯尧,他说:“夫人,太子年纪还小,等长大了明事理就知道是非了。只要陛下信任我们冯家,其他就不用担心。” 两个儿子都这么说,齐夫人只能听他们的。 …… 开春后,天气渐渐暖和,王沅脱下厚实的冬衣,换上轻薄的春衫。她让人裁制了两件的窄袖交领襦裙,款式颜色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她自己穿一件,然后给徽君穿一件。 徽君小小年纪,爱美的很,牵着裙子角转圈圈,然后又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很久,王沅与采青等人看着很乐呵。徽君照够了镜子,跑到王沅跟前,笑嘻嘻地说:“徽君现在跟娘一样好看了!”她伸手去摸摸王沅的耳坠,然后又摸摸自己的耳朵,问道:“我的呢?” “哎呀,差点忘记了,”王沅顿时想起来,忙吩咐采青,“你现在去少府看看,我让他们做的耳珰做好了没?” 鼠尾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笑道:“昨日少府的人已经送过来了,奴婢一时忘了给娘娘您说。”她打开盒子,把小小的一对耳珰呈给王沅。 王沅拿起来细细地看,纯金的耳珰打造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徽君凑上来看,“是一对小兔子,好漂亮呀,娘,你快给我戴上。”王沅替她戴上耳珰,徽君高兴极了。 王沅带着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李湛过来了,见到她们母女时还吃了一惊,“咦,你们竟穿一样的衣服?” “是啊,父皇,好不好看?”徽君美美地转了一个圈,小白狗在她脚下打转,汪汪叫了几声,好像在应和她。 李湛抱起她,笑道:“好看,特别好看。” 王沅想起过年时,五个公主一字排开的情形,忍不住笑了。李湛问道:“你笑什么?” 王沅道:“女儿爱娇,陛下有五个女儿,以后有的愁了!” “愁什么?” 王沅扳手指认真跟他算,“首先就是要找五个好女婿吧,然后就是五笔不菲的嫁妆,最后还要担心女儿在别人家里过得好不好。” 李湛仔细想了想,道:“朕出得起嫁妆,不怕没钱,如果女婿们不好,就直接让他们和离,再换人。” 王沅已经能想到十几年后公主们嫁出去后,与夫婿发生口角,纷纷来找李湛告状的情景了。唉,真好,她都忍不住开始羡慕徽君了,做陛下的女儿可比做陛下的嫔妃舒服多了,至少陛下欺负她,她爹王奉光可不是不敢上门替闺女找回场子的。 李湛摸摸徽君的头,笑着问她:“徽君以后想嫁个什么人?” 采青与鼠尾偶尔说起过嫁人的事情来,徽君似懂非懂,道:“好看的人。”   ☆、第 115 章 115 第 115 章 王沅与李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李湛笑道应承她:“父皇一定给你找个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出来!” 徽君对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其实根本就不太放在心上,现在小白在她心里还更重要些。她从李湛的怀里滑下来,牵着小白在院子里疯跑,身后跟着一群侍女太监。 李湛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感慨:“徽君真好,什么烦忧都没有,但愿她永远这样。” “也不尽然,”王沅道, “她还小, 现在最大的烦忧不过就是我不让她吃糖,又要她多吃青菜之类的,等她长大,接触的人事多了, 烦忧也会慢慢变大。” 王沅让人看着徽君,与李湛进了屋。李湛听着屋外徽君的欢呼声,道:“朕不过是几日没有过来,这徽君就又快吧朕就忘记了。”别的女儿都是粘人的, 这个女儿最不粘人,很有自己的性格, 李湛其实是很喜欢她的。 王沅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冯家的兵权都收回来了,李湛终于能够亲政, 事情当然多了很多,他一面重用石家、余家人, 一面仍然在培养亲信。外戚依靠皇帝,他们忠心,用得顺手,但是外戚才识大多不行,在治国之策上没什么大用。李湛现在整饬吏治,考核官吏,不仅仅是长安城的官吏,更包括各郡的官吏,对于那些政绩好,有能力的官吏大肆褒奖,尸位素餐的官吏则被革职。 李湛来到明光殿就是为了放松片刻,王沅轻轻替他按太阳穴,李湛叹道:“高祖创大周基业历经万难,朕现在还真不算什么。” 王沅道:“可我认为守业也不比创业易。孔子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实放到一个国家看同样如此,先辈创业,后代子孙生于富贵,极容易染上骄奢淫逸,这样就会致使一个国家的灭亡,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 李湛颔首,他想到了太子,他对这个太子寄予众望,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用午膳时,徽君现在已经不让乳娘喂她了,王沅让她坐上桌子上,给她一个勺子自己吃饭。李湛担忧地问:“她这样会不会吃不饱?” 王沅笑道:“她只是吃得有点慢,多吃一会儿就能吃饱了。” 徽君抓住勺子,挖了一勺子饭小心翼翼地放心嘴巴,等嘴巴里的饭菜都吞下去后,向李湛邀功,“父皇,你看我自己吃饭,连一粒米都没有掉。” 李湛放下筷子,拍拍手,“徽君最聪明。” 王沅心里好笑,之前徽君非要上桌子跟她一起吃饭,王沅特地教她吃饭礼仪,徽君学的非常快,除了最开始掉饭菜,现在已经非常好了,当然夹菜的事情还是交给乳娘做。 用过午膳,李湛教徽君描红,徽君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张大字,才被允许出去玩。看着李湛让人在榻上摆上棋盘,王沅心里突了下,想开溜,“上次给您做的一件衣服,还有针脚没有缝上,我这就去……” “慢着,朕又不是没有衣服穿,那个先不急,过来陪朕下两盘棋。” 王沅认命地坐下来下棋,她向来棋艺就差,被李湛吊打,将她的白子围的走投无路。李湛心情越发好,王沅就不那么爽快了,提出要玩六博戏,这次轮到她吊打李湛。 所谓六博戏。每人共有六枚棋子,轮番掷采,然后执棋双方各自掷出的齿采走棋。这是一个考验运气的游戏,不知为何,王沅只要跟李湛一起玩六博戏,运气就非常好。 王沅道:“陛下,现在若是在赌馆,陛下就要连家当都快输完了。”李湛笑道:“输给你又何妨!” 他让人撤下棋盘,顺势躺在王沅的腿上,闭目养神。王沅伸手去揪他的睫毛,李湛按住她的手,“别闹,朕累了好多天了,今日正好休息片刻。” 王沅看着门外张让的身影,笑道:“陛下,您日理万机,可是休息不成了,张让公公在门外等着见您呢!” 听说是张让,李湛睁开眼睛坐起来,王沅想起身离开,李湛道:“不用。” 张让走进来,恭声道:“陛下,臣奉旨去冯大司马府探望冯尧大人。冯大人并非生病不能上朝,而是带着宾客去苑囿打猎。”说完就低着头屏气凝神。 王沅以为李湛会发怒,没想到他只是挥挥手让张让下去了。李湛见她有些惊异的样子,解释道:“冯尧称病三日未上朝,朕今日特派遣张让去冯家探病,这个结果在朕的预料之中。昔日朕在民间时,就曾听说冯家骄奢强盛,这么多年过去,冯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放肆。” 冯尧虽然被李湛封为大司马兼领尚书事,但是却没有给冯尧官印,还剥夺了冯尧掌握右将军屯兵的实权,冯尧心怀怨恨,因此借故不去上朝。这些李湛心中都有数,他并不妥协。 他将事情简单地跟王沅说下了,道:“冯尧任大司马兼领尚书事,职责重要,朕会派人去斥责他。” 领尚书事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尚书令,尚书令处理天下奏章,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冯尧不上朝确实有向李湛示威的想法,但是他不是冯熙,根本就没有这个本钱。从李湛现在的态度看,冯尧估计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王沅问道:“陛下,那您打算怎么办?” 李湛道:“朕打算重新设置尚书令,选有才之人担任。”这样直接把冯尧架空。 王沅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过的史书来,脑海中灵机一动,道:“陛下,我倒有个主意。” 李湛没有小看她是女人,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快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 王沅道:“先帝年幼,冯大将军辅政,代行天子事﹐故而以领尚书事的名义行实际掌控之权,领尚书事由此而来,尚书令现在反而成了虚职。我觉得陛下索性不去管什么领尚书事或是尚书令,让臣民上书可不通过尚书直接给您审阅。” 李湛点点头,“不错。”他饶有兴趣地问:“你是如何想到的?” 王沅笑道:“太史公史书中记载: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府管天下上事及征召等事宜,在太宗朝,臣民上书都是通过公车府直接呈给圣上,只是后来冯大将军代行天子事给改了,现在陛下只不过是改过来而已。” “大善,卿是个聪慧的人!”李湛夸道,王沅有些不好意思,“陛下你就别夸我了,我说着这些,陛下与朝臣们迟早都会知道。” …… 冯尧学着冯熙称病不去上朝,李湛根本不理会他,朝堂上没有他,仍旧正常的运行。过了几日,冯尧只能灰溜溜回去上朝,但很快他就发现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了,臣民上书不再通过他,李湛根本不与他议事,李湛看重的事丞相魏相、乐陵侯石坚、丞相长史姚彦,常下朝后留这几人单独商议政事。冯尧彻底成了一个边缘人,而他的兄弟冯舜也跟他情况差不多,冯熙的老部下及冯家姻亲们掌握实权的都已经被李湛调离长安。 冯氏兄弟这才真正开始恐慌起来,冯尧道:“陛下信任魏相、姚彦等人,完全改变了父亲制定的法令,让臣民直接上书答对政事,这些人就开始口出狂言,议论我冯家的过错,说父亲在时,揽权独~裁,冯家太过恣肆,对上不敬,甚至会危害大周的江山社稷。唉,我以前尚且能够把这些奏折给压下来,现在全都到了陛下那里。” 冯舜吓得瑟瑟发抖,“大哥,我们冯家还有出路吗?或者让小妹去求情。” 齐夫人冷冷地说:“自你们父亲过世,陛下已经开始渐渐冷落清芬,她虽还有宠,但比起以前来是天差地别。我上次跟你们提及太子要报仇的事情,你们还不以为然,现在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哼,就算是陛下放过冯家,只怕在太子手里冯家一样也讨不了好。” 这几乎就是个死局,冯尧将头埋在手里,脑中心里一片混乱,冯舜则是哭泣。 齐夫人道:“昔年你们父亲辅佐先帝,先帝薨逝后,迎立昌乐王。昌乐王荒淫无度、不保社稷,你们父亲以太后之名将废昌乐王为庶人。” 冯尧抬起头,“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效仿父亲废除李湛,另立太子?” “正是如此。”齐夫人点头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后路了,冯尧道:“小妹手中有三皇子,废除李湛后,可迎立三皇子,三皇子年纪小,到时候还得由我冯氏辅政。” 冯舜惶恐道:“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真的要如此做吗?” 冯尧豁出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冯家还有出路。至于太后那里,还需要夫人去说。” 齐夫人颔首:“太后那边就交给老身处理。”   ☆、第 116 章(捉虫) 116 第 116 章(捉虫) 樊太后虽然不参合冯家的事情, 但是有继女冯氏在,齐夫人不怕樊太后最后不就范。齐夫人把事情给冯氏说了,冯氏吓得大惊失色,道:“夫人,这是谋反,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齐夫人见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嘲道:“大将军的这些个儿女,竟无一人像大将军。” “可是, 丽华她对我们冯家并无好感, 若是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不会帮我们的。” 冯氏想起了上次见女儿,提到冯家她冷冰冰的样子。 齐夫人道:“这事儿先不告诉她,你只需说动她出面设酒宴请魏相、姚彦、石坚等人, 到时候再传太后的制令,让宣室殿的卫尉曹严带着卫兵将这三人拉出去斩首即可,届时木已成舟,丽华就算是不想管冯家的事情也脱不开身了。之后就让你两个兄弟奉太后召命, 废除李湛,另立三皇子李瑜为帝。” 曹严是冯熙门客之子, 李湛本想罢了他, 但因为顾及太后,且曹严并无过错, 所以就留着曹严,这正好给了冯家可趁之机。 冯氏很心虚, 小心地问:“我怎么跟丽华说,万一她不肯出面呢?” 齐夫人用看蠢货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最近参冯家的人很多,尤其是以魏相为主,你就跟太后说这是摆和酒,解除他们与冯家之间的误会。你是太后的母亲,若是她不肯,你就跪下来求她,最多跪死在宣室殿吧,反正我们冯家已经没有后路了,与其被李湛与太子杀,你死在亲女儿身边还好些呢!” 冯氏不想死,冯熙做官做的一帆风顺,权倾朝野二十多年,冯氏过得比公主还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怕死,只能点点头,“我尽力去办。”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到!”齐夫人厉声道。 冯氏瑟缩了一下,“我一定办到。” 冯尧、冯舜立刻就召集门客及冯家亲故商量起废立天子的事情来。其中一个叫做张武的卫尉丞,他的女儿就是张丽妃。张武商议完事情从冯府回家,那脚还是飘的,心落不到实处,他效忠冯熙,安安稳稳地坐着卫尉丞,但冯熙手下能干的人太多了,张武并不得冯熙看重,因此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卫尉丞。 张武知道这次是他的一个机遇,或者飞黄腾达或者身首异处,连累整个家族。 小妾见他皱眉沉思,于是边替他揉肩膀,边娇滴滴地说:“大人,您有什么烦恼跟奴说说看,或许奴还能替您想出办法来呢?” “还不是那冯家,冯尧……”张武差点脱口而出,话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推开身边的小妾,“去去去,你能懂什么?”张尧起身拎起外衣就要出门。 小妾拉着他的袖子,娇媚地说:“大人,您今日怎么这么粗鲁,奴好难过啊。” 小妾在张武的心里就只是消遣的玩意儿,张武怎么会将这么重大的事情给她说,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她,去了正房。 他把事情都给正妻江氏说了,江氏虽然吓得发抖,但还是说:“夫君,妾只知道忠君爱国,陛下是正统,那冯家行的是谋逆的事情,天下得而诛之,您万万不可同流而污啊。” 张武有些犹疑,“丽妃现已经失宠,我素无什么大的能力,难道这辈子就当这个卫尉丞到头吗?跟着冯家我或许还有得封列侯的机会。” 江氏只是一介深闺妇人懂得不多,她问道:“夫君,您能保证冯家一定会成功吗?” 张武摇摇头,“我不能确定,若是冯大将军还在世,我肯定会毫不犹疑地跟着大将军,但大将军之子毕竟不是大将军,故而心里犯愁。” 江氏建议道:“不如妾明日进宫去看望丽妃娘娘,看丽妃娘娘如何说?” 江氏很看重丽妃这个女儿,女儿在宫里虽然不得宠,但是能生有女儿,而且还能身居三夫人的高位,江氏有什么事情都会与女儿拿主意。 张武想了想,道:“行吧,不过要尽快了,冯家行事就在近期。” …… 张丽妃得了新鲜的桃子、莲藕等物,便让人去明光殿请王沅过来共享美食。王沅带着采青与鼠尾过来蕙草殿。 徽妘跑过来给她行礼,然后左看右看,问道:“王娘娘,五妹呢?” 王沅笑道:“本来是带着你五妹一道过来了,可是中途经过牡丹园时,她看到有漂亮的蝴蝶,于是就去扑蝶了,过一会儿就该来了。” “徽君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张丽妃道,“但愿妘儿能跟着徽君多学学,也活泼一点,妘儿平日太安静了。” 王沅道:“你养了一个小淑女还不好吗,若是像徽君那样能上树下水,你烦不烦?” “我才不烦呢,我生在武官之家,打小就这是这么过来的,只是徽妘性子不像我,太文静了,我就担心她养成慧娟那样懦弱的样子。” 王沅安慰她,“不会的,慧娟那是没有亲生母亲爱护,戎充仪虽然也爱护她,但戎充仪在宫里不得宠,本就是小心做人,自然不能把慧娟教出长公主的气势来。你疼爱徽妘,做她永远的后盾,她自然不会养成唯唯诺诺地性子。” “但愿如此吧。”张丽妃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门外传来徽君的欢呼声,徽妘听到后就坐不住了,立刻就要往外跑,徽君已经走进来,一手捏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娘,张娘娘,你们看,这是我抓的蝴蝶,多漂亮啊。” 两个小姑娘立刻就凑做一堆玩去了。张丽妃则让人摆上新鲜水灵的桃子与莲藕,然后从乐府叫了两个乐师过来奏乐。东西好吃,乐师弹奏的也好听,王沅会一点箜篌,也弹了一曲助兴,张丽妃则舞剑,英姿飒爽。王沅抚掌赞好,“好,好!” 张丽妃额头上冒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把剑让侍女拿下去,自嘲道:“我这也就是自娱自乐罢了,陛下么,还是那种能唱歌跳舞的更能愉悦到陛下。” 王沅摇头,“那不尽然,陛下最敬爱余皇后,余皇后也不会这样。” “是啊,余皇后,学识不行,歌舞弹唱也不行,只会纺纱织布,裁几身衣服,连样貌也不是顶美的,不知道为何陛下从来就是对她最好,想不通。”张丽妃纳闷道。 “想不通就别想了。陛下可能就是喜欢余皇后,不需要什么理由。” 两人闲聊着,杨花进来禀告道:“娘娘,老夫人在宫外求见。” 到了三夫人这个分位,家眷不需要遵循一月只能进宫见一次的规矩,只需得到皇后的允许就能召家人进宫相见。张丽妃让人去请示了皇后,然后派人去接母亲来蕙草殿。 王沅见她有客人,想要告辞,张丽妃正是讨好王沅的时候,哪里肯让她离开,忙说:“你这才来了多久就走,我可不依,今日本是请你过来用午膳的,一定要用过膳后才能走,不然我就太失礼了。我母亲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待处理完了,我就让人送她出宫,耽误不了多久。”王沅只能留下来。 江氏到了蕙草殿,给张丽妃与王沅行过礼之后,神色焦急,想对女儿说什么但是又碍于王沅在场。张丽妃笑着对王沅说:“唉,肯定是我那个老不修的爹又纳小妾了,一把年纪了,还左一个妾右一个妾的往屋里拉。沅儿,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跟我娘进去说几句话。” 王沅不在意地说:“去吧。”张丽妃吩咐侍女们好好服侍惠妃,这才带着母亲去了内室。 “说吧,您今日来找我是什么事情,爹的小妾又作妖了?”张丽妃坐在榻上懒洋洋地问,自她升上丽妃之位后,她娘仿佛找到了靠山,经常让女儿给自己撑腰。 江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道:“不是这事儿。”她关好门窗,然后凑到女儿耳边低声将冯家的事情都给说了。 张丽妃大吃一惊,“他们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还敢……”江氏捂住她的嘴,“你别这么大声,放在心里知道就好。” 江氏道:“你爹很为难,想问问你的意思。” 张丽妃咬着唇,也拿不定主意,在屋里走来走去,冯氏势大,冯大将军还废立过皇帝,焉知冯尧没有这能力,万一成功了呢?但这风险很大,失败了也是张家所承受不起的。 江氏催道:“女儿呀,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张丽妃左思右想,最后说:“按照我的想法,父亲最好两边都不参合,借故去外地避一避,这样说不定还能独善其身。不管是陛下或者冯家哪一方赢了,都不关父亲的事。反正我现在宫里分位还算可以,又有徽妘在,您与爹就照常过日子,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富贵是不缺的。您又没有亲生儿子,也不必去替那些小娘养的挣前途!”   ☆、第 117 章(捉虫) 117 第 117 章(捉虫) 江氏问道:“若是你父亲不听呢?” 张丽妃冷笑一声, “你告诉他,他不按照我说的办,我便大义灭亲,即刻去陛下面前告发他与冯氏合谋,意图谋反。” 江氏不敢反驳女儿,低声道:“我都知道了,回去后会跟你父亲说清楚的。” 张丽妃颔首,“嗯, 我这里有客人, 就不留您用膳了,您这就回去告诉父亲吧。” 张丽妃让人送江氏出宫,出来见王沅,心里毕竟存了事, 那表情就不似最开始那样轻松。王沅没有问她什么事情,两人用午膳时,张丽妃喝了几杯闷酒,就有些醉了, 抱怨起家中的父母来。 “我父亲是个小官,官不大, 花花肠子却不少, 纳了十多个小妾,哼, 连陛下的嫔妃数都快比不上他,还生了好几个小崽子, 我看见就心烦。我母亲偏偏又是个顶贤惠的人,懦弱,什么都由着父亲,现在年纪大了,每次进宫都给我抱怨父亲如何如何不好,她当着我的面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当着父亲的面去说啊!” 王沅知道她可能是喝醉了,于是搀扶着她躺到塌上去,替她盖好被子。杨花忙过来接手,“惠妃娘娘,这些事情让奴婢来吧!” 王沅正打算离开,突然张丽妃嘴里骂起来:“哼,只会耍女人的东西,竟然还敢跟着人家造反,几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只会耍女人的东西”很明显说的是她的父亲,王沅心里一惊,造反,造谁的反? 杨花急了,忙伸手去捂张丽妃得嘴巴,张丽妃又含糊地说了一句:“冯家,哼,冯家根本就看不起你!” 王沅心里恍然大悟,再联想到张母来去匆匆,丽妃之父本就是冯熙的老部下,事情大概就清楚了。 她想要离开,杨花挡在她面前,道:“惠妃娘娘您先别离开,我们娘娘可能有话要同您说。” 她端来一盆凉水,把毛巾打湿,替张丽妃敷脸,张丽妃本来只是微醉,很快清醒过来,杨花把她刚才说的话说给她听。张丽妃脸色大变,摆摆手让杨花出去把门守好。 王沅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等着张丽妃先说话。张丽妃叹了口气,道:“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我甚至搞不懂你是真醉还是假醉?”王沅自己也不明白。 张丽妃三言两语把冯氏谋反的事情说了,道:“我让我父亲不参与,出去外面避避风头,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王沅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未免太天真,一旦冯家事发,你以为陛下会放过你父亲吗,与冯家有牵连都没好日子过。” “那万一冯家胜了呢?” “冯大将军去世,现在早已经不是冯家的时代了。陛下登基十年,勤于朝政,轻徭薄赋,南匈奴称臣,重击北匈奴,对内对外陛下都已有声望,你觉得就凭冯尧冯舜兄弟俩能够重演当年冯熙废除昌乐王的旧事吗?” 张丽妃脸色发白,她是局内人,她在这么多年的认知中,冯家那是比皇室都强大的存在,可以不敬畏陛下,但是冯家让人害怕与敬畏。王沅的一席话点醒了她,她俯身拜她,“多谢你点醒我,我让我父亲去陛下面前告发冯氏。” 王沅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么做了,为什么还问我?” 张丽妃摇摇头,道:“我让我母亲告诉父亲,不要参合冯家的事情,去外地避避风头,但是等我母亲走后,我又觉得不妥,想要问问你,但又担心直接问你,你不肯知道这样的事情,只能装醉,故意说醉话让你听到。” “你难道不怕我跟陛下告状吗?” 张丽妃笃定道:“你不会的,无凭无据的事情,我大可以否定,你的风险反而大些。”然后她放软声音说:“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至亲,只能借这个法子问问你的意思。” 王沅与张丽妃两人生的都是女儿,在宫中的地位是一样的,因此没有什么利益之争,所以这两年来反而相处的不错,但张丽妃这次的行为,她并不喜欢,看来以后跟她还是不能深交,不然一旦有了利益之争,张丽妃很有可能会立刻抛弃她。 她起身告辞:“你好好歇着吧,我要回去了。”说完不顾张丽妃得挽留,出了屋,让人抱起徽君一起回去。 采青与鼠尾有些纳闷,“娘娘,您这么早就回去了?” 王沅摆摆手,没有作声,等回到明光殿,告诫她们以后对着蕙草殿的人留个心思。张丽妃并非真正的与世无争,现在的退是不得已的退,一旦有机会她还会想着再进一步。她让母亲告诉张武外出避风头,但心里立刻就觉得不妥当,只是想借王沅来证明她的想法罢了。 两人齐声道:“诺。” 王沅笑道:“张丽妃失宠了这些年,说不定否极泰来,日后会发达了。” 采青好奇地问:“怎么发达?” “就等着日后再看吧。” …… 张武先将冯家谋反的事情告知了乐陵侯石坚,同时上书给李湛。李湛借故先罢了曹严的官,不许冯氏进宫,然后派执金吾孙吉带兵将冯氏一门的所有人都抓进来关进廷尉狱,将此事交给廷尉杨畅审理。 杨畅审问了犯人,又重冯家搜出许多罪证,牵扯了很多人进来,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风声鹤唳。 冯皇后的亲人全部都被关起来,李湛虽然没有废除她,但是派人取走她的皇后金印。皇后的权力已经丧失。现在宫里人人都知道冯皇后失势,就等着李湛废后的旨意了。 张让带着人来把三皇子与徽鸾抱走。徽鸾高兴地问:“是父皇想我了吗?” 张让笑道:“是的。” 徽鸾拉着徽琰的手,说:“那我跟四妹一起去。” 张让道:“陛下只让接您过去呢。” 徽鸾只能对徽琰说:“你先在这里,我跟父皇说了再来接你。” 冯皇后则紧紧抱住徽琰,道:“琰儿不能去,不能离开我。” 徽鸾看她的脸色,突然问道:“我是要离开母后了吗,以后都不在住这里了?” 张让不欲多说,让人抱起徽鸾就走,徽鸾大哭:“我不离开母后与妹妹,放我下来!” 张让哄道:“二公主别哭,陛下还等着您的,准备了许许多多您喜欢吃的东西。” 冯皇后养了徽琰两三年,心中有一丝感情在,摸摸她的头,道:“乖徽鸾,快跟着张公公去陛下那里吧,别再哭了,陛下不喜欢看哭鼻子的小孩呢。” 徽鸾懵懂地点点头,止住了眼泪,由着人抱着离开了椒房殿。 冯皇后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大哭起来,“琰儿,娘只有你了。” 徽琰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试着用袖子去擦冯皇后的眼泪,像冯皇后平时哄她一样,说:“娘别哭,琰儿以后乖乖的,都听你的话,琰儿最喜欢吃的东西都给你。” 冯皇后心如刀绞,冯家她无能无力,但这个唯一的女儿她一定要给她安排好前途。 她带着女儿去了宣室殿求见樊太后。最开始樊太后不肯见她,冯皇后在宣室殿前下跪,樊太后只能见了她。 冯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樊太后神情仍然淡淡地,她开口说:“你若是让我去向陛下求情,那就不必说了,我早已不问世事,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理。” 冯皇后道:“你祖父、父亲之死与冯家有关,你怨恨冯家我能理解,但此刻大姐身陷囹圄,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难道连大姐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樊太后嘲讽道:“我已经告诫过母亲,她不愿意听,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冯家自己犯蠢,行谋逆之事就该料到有如此下场,如今你还是自由求多福吧,你虽然没有参与,但你这皇后之位怕是坐不了几天了,或许陛下看在夫妻情分及徽琰的份上会饶你性命吧。” 徽琰本能的感到害怕,缩在冯皇后的怀里,冯皇后搂紧了她,道:“就算陛下留我性命,我不过是重走你的老路,父母亲人都没了,孤生一人活在这世上,生不如死。” 樊太后道:“你不如我,至少我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宣室殿,死后也有殊荣,还能与先帝合葬。” 受她奚落,冯皇后心中并没有气,她自嘲道:“我大概以后就是一抹鬼魂野鬼吧。现在我唯一还牵挂的就是琰儿了,陛下必定不会让她继续待在我身边,我只是担心以后别人不会善待她,甚至会欺辱她,一个母家是罪人的公主在这里宫里该有多艰难。” 她拉着徽琰一同跪在樊太后跟前,磕了一个头,恳求道:“太后娘娘,求您收养徽琰吧。” 樊太后转头不去看她们,那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冯皇后不气馁,大声说道:“樊家与冯家当年是朝堂权力之争,樊家先挑头,但最终我父亲赢了,这是樊家技不如人,不能怨恨任何人。你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拜我父亲所赐,是你欠我们冯家的。现在我只求你能收养徽琰,好好待她。”   ☆、第 118 章(捉虫) 118 第 118 章(捉虫) 樊太后仍然不为所动, 冯皇后实在没法子,拍拍女儿背,柔声道:“徽琰,你到太后跟前去。” 徽琰很听她的话,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樊太后跟前,怯怯地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樊太后看着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清澈透底, 心里软了下, 再想想母亲冯夫人与外祖父冯熙,终于点点头,道:“我可以收养徽琰,但以后你不能再干涉她的生活, 也尽量不要再见她了。” 冯皇后含着泪答应下来,跪着给樊太后磕头,樊太后叹了一口气,扶住她, 道:“罢了,不必如此, 你我是女人, 一生的命运系在他人手上,只能随波逐流, 都是苦命人。” 冯皇后的眼泪掉下来,哽咽道:“丽华!” 樊太后抱住她, “清芬,你要好好保重。”幼年时,母亲时常带着她回冯家小住,樊太后与冯皇后两人年纪相仿,相处的比亲生姐妹还好。想起往日的情分来,樊太后心变得柔软,冯皇后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她,四公主毕竟只是个公主,于大局无碍,她就伸手最后帮冯皇后一把。 冯皇后拉着女儿的手,道:“琰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要乖些,好好孝敬太后娘娘,她也会疼爱你的。” 徽琰紧紧拽着她的手,使劲摇头:“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跟娘在一起!” 冯皇后哄道:“娘有事情,暂时不能照顾你,太后娘娘是娘的至亲,你帮娘好好陪伴她,好吗?” 徽琰点点头,懂事地说:“好!” 冯皇后摸摸她的头,狠狠心离开了宣室殿。 她去了建章宫求见李湛。张让很快出来请她进去,“陛下在书房等您。” “多谢。”冯皇后脊背挺直,不亢不卑地说。张让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真是可惜了。 冯皇后给李湛行过礼后,默默地站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湛同样在打量她,这个素来高傲的女子,此刻一身宫装,装扮齐整,然而眼睛里还是透露出疲惫与绝望之色。李湛以为冯皇后会开口求他,谁知她却说:“妾今日并不是为父母家人求情,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妾开口求了,陛下也不会允的。”她微微苦笑。 李湛牵着她的手带她在榻上坐下来,叹道:“你若不是冯家女,或许我们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冯皇后下颚抬起,“若我不是冯家女,我也不会入宫。陛下,我以自己是冯熙的女儿为荣。”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忠于她姓氏,李湛道:“大将军功勋卓越,日后如果论起我朝功臣,大将军当居首位,只是子孙不贤,以至于家族倾覆。” 冯皇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废后,或者直接赐死妾?”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冯家犯事,这个皇后的位置大概也是坐不了了。 李湛并没有赐死冯皇后的意思,她没有参与冯氏谋逆,最重要的是她生了徽琰,就是看在徽琰的份上,李湛也不准备杀了女儿的母亲。 他说:“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冯皇后微微一笑,道:“那么,妾多谢陛下了。陛下,妾有两个请求,请您答应。” “你说吧。” “陛下您很疼爱徽琰,请您答应让樊太后抚养她吧,太后不问政事,独善其身,与徽琰还有几分血缘,由她来抚养徽琰是最合适的。” “朕答应了。” 冯皇后用袖子里拿出一份折子出来,双手呈给李湛,“这是妾第二个请求。” 李湛接过折子看了看,道:“你这是上书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出家为道?” 冯皇后坚定地点点头,“妾已经下定决心,求陛下成全。” 李湛合起折子,“朕答应你。” 冯皇后无悲无喜,道:“多谢陛下。” 她这样的韶华女子一生都要葬送在道观,李湛突然有些不忍心,道:“朕允许你与冯家众人告别。” 冯皇后眼泪突然掉下来,这个告别就是死别了,自此之后她将再无母亲兄姐。 …… 冯家罪证确凿,被关押在廷尉狱。冯尧自知死期将至,闭目盘坐在地上,冯家的女眷相拥哭泣,她们的家人也被牵连进来,无人搭救,不敢想象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冯舜年纪轻,还没有冯尧这种镇定,他不敢置信,心存侥幸地说道:“父亲临终前请求陛下将我过继给冠军侯,陛下或许看在冠军侯的份上会放过我?” 冯尧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天真的弟弟,道:“阿舜,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觉得陛下会放过你?哼,我算是看明白了,父亲当年功高盖主,陛下早已对父亲存有忌惮不满之意,父亲一死,我们冯家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齐夫人喃喃道:“不知你小妹如何了?”冯家事发,女儿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关在掖廷邵狱。 冯夫人则担心樊太后,“我丽华不知道有没有被牵连,唉!” 冯尧道:“太后姓樊,孤家寡人一个,陛下为着名声也会善待她,至于小妹,凶多吉少,陛下至多只会留她一命,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冷宫中度过余生。” 齐夫人咒骂道:“杀千刀的李湛,忘恩负义,当年要不是大将军,他到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呸!” 守牢的狱卒见她唾骂皇帝,敲了敲铁牢的门,道:“妇人,休要胡言乱语,辱骂陛下,这是死罪。” 齐夫人冷笑道:“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怕什么,还不如让自己嘴下快活一些。” 狱卒笑道:“有骨气,我看你们几个都是贵人,既然如此,这牢饭也不必吃了,免得污了贵人的嘴。”他将送来的牢饭,倒在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齐夫人气道:“不吃就不吃!” 冯舜的媳妇搂着小儿子,语气带着埋怨:“娘,辉儿他饿了,总得吃些东西,您这……唉。” “吃,还吃什么,大家都要死了!”齐夫人怒目瞪着她。 冯舜忙挡在媳妇前面,无奈道:“娘,您少说几句吧。” 儿子不听话,居然向着媳妇忘了老娘,齐夫人怒气冲冲想要开骂,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她趴到牢门处,急切地问:“芬儿,你怎么来了?” 狱卒开了门,让冯皇后与兰草、茜草进去。 齐夫人抓住女儿的手,道:“陛下竟这么狠心,连你也关进来了?” “没有,”冯皇后道,“陛下让我来见见家人。兰草,你们把酒菜都摆好吧。” “诺。”兰草与茜草将带过来的酒菜一一摆在地上,冯尧苦笑道:“这是送行饭吧?” 冯皇后咬唇道:“大哥,芬儿没用,救不了你们。” 冯尧喝了一杯酒,道:“不怨你,反而是我们连累了你。” 冯皇后摇摇头,“我也是姓冯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向陛下上书请求陛下废除我的皇后之位,我已打算遁入道门。我把徽琰托付给了太后。” 冯尧点点头,叹道:“这于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以后亲人都不在了,你须好好保重自己。” 齐夫人尖叫起来,“什么,你要去做道姑,李湛这个没良心的,你没有参合进冯家的事情里来呀,他怎么可以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这么对待你。” “娘,”冯皇后握住她的手,“女儿是冯家人,陛下不可能继续留我在皇后之位上了。” 齐夫人道:“当年樊家也是以谋反定罪,樊丽华还不是好好地做她的皇后、太后。” “那是父亲在能做丽华的依靠,唉,娘,不必再纠结这些了,来坐下来吃点东西。” 齐夫人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冯舜则是哀求冯皇后,“小妹,二哥不想死啊,求你再去向陛下求求情吧。” 冯皇后的眼泪掉落下来,说不出话。冯尧道:“二弟,你就别逼清芬了,到了这一步,咱们还不如从容赴死,不坠了父亲的威名。” 冯舜呜呜哭泣,眼泪掉到酒杯了,再一口气喝下去。 冯皇后看着一家子老老少少蜷缩在牢里,心如刀割般疼,她明白就算自己遁入道门此生也再难解脱了。 狱卒过来催促,“皇后娘娘,您该离开了。” 冯皇后突然冲动起来,道:“我不离开,就留在这里。”与其孤独屈辱活着,还不如与家人死在一起。 “不许说傻话,”齐夫人把她往牢房门口推,“你出去,不能留在这里。” 冯皇后哀戚地说:“就算是死,女儿也情愿与娘和哥哥们在一起。” “不,”齐夫人的脸色凝重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就是我们冯家的希望。” 冯皇后绝望,“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齐夫人使劲推着女儿出去,“娘不许你死,你好好活着,你还有徽琰,不要怕,爹娘在天之灵会保佑你。” “娘!”冯皇后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茜草与兰草扶着她才能勉强站立。 齐夫人松开她的手,道一声:“保重!”然后背过身去,偷偷哭泣,不再看冯皇后一眼。   ☆、第 119 章 119 第 119 章 李湛下旨, 冯熙嫡系除了冯皇后之外,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被处死。再加之牵扯进冯氏谋逆案中的其他人,有被赐死的,也有被判徒刑的。冯家盘踞朝堂近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遍步朝堂,长安城的官吏们多与冯氏有交,人心惶惶, 唯恐被冯氏牵连。 始元十年,三月初四, 冯家行刑。冯尧与冯舜腰斩, 冯氏其他人皆弃于市。丞相长史姚彦上书李湛, 道:“冯氏谋逆牵连甚广,现如今已牵连了数千户人家。陛下,臣建议以冯氏行刑之日为期, 所有被冯氏牵连的人,还没有被报官审查的,全部赦免他们,一来是为了朝堂的稳定,二来,也是最重要的, 向世人展现陛下的宽和慈悲。” 乐陵侯石坚附议:“陛下, 臣赞同姚长史所说。” 只有魏相不以为然,魏相素来不赞同冯熙, 更加不喜冯氏的骄纵恣肆,但姚彦与石坚的理由充分,他不好反驳。 李湛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两位爱卿言之有理。若是因为冯氏之事动摇国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魏相另外有事情来禀告李湛,道:“冯氏谋逆罪不可赦,臣以为应当将罪人冯熙之墓迁出太宗皇帝的茂陵。” 李湛沉思了半响,道:“不必了,冯熙在时对大周忠心耿耿,功不可没,而且冯尧、冯舜犯事时,他早已经过世,此事与冯熙无关,他的陵墓不必从茂陵迁出。” 魏相见李湛的语气坚定,不好再说什么。 三人一同从建章宫出来,魏相冲着石坚与姚彦拱拱手,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石坚呵呵笑道:“魏丞相太过耿直,哈哈。姚长史,你家的马车还没有过来,不如老夫送你一程。” 姚彦却觉得魏相刚才所为太过了,他对石坚说:“多谢您的美意,下官有份奏折留在了建章宫,要折回去取。” 石坚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那你去吧,老夫先走了。” 姚彦重新回了建章宫,李湛道:“长史还有什么事情?” 姚彦郑重地说:“既然陛下无意追究冯熙,那么陛下不如把这件事做的圆满些。冯熙直系都已经伏法,无人奉祀,陛下何不为其增加供奉陵户五百家?” 李湛不语,姚彦继续说:“冯熙是太宗皇帝任命的辅政大臣,而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是冯熙迎立的,陛下,冯熙实乃对您有恩。您厚待冯熙,更加能让天下人臣服于您,而且冯家势力已经铲除,死后的殊荣再盛,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李湛心悦臣服,“长史说的有道理,幸得长史提醒朕。” 姚彦说完正事准备告辞,李湛突然问道:“朕在民间时,曾与长史之妹夫王翁结识,王翁为人仗义疏财,也是个难得的人。” 姚彦想起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妹夫,在皇帝的嘴里居然成了难得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李湛道:“王翁之女惠妃也是心性舒朗的女子。” 提起外甥女来,姚彦的脸色好看多了,道:“惠妃年幼时在臣家中住过一段时间,臣也曾教过她读书识字,她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女子。至于妹夫奉光,臣与他性子不投,很少来往。” 李湛颔首,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朕几乎没有听王翁提过长史。” 在姚彦眼中王奉光那就是个不学无术、不事生产的人,自己妹妹与他太不相配。只是君子重义,上辈人定下的婚事自然要遵守。他说:“臣与妹夫志趣不投,所以不好勉强。” 李湛很能理解,王翁算是市井之人,而姚彦则是指正统官大夫出身,说不上谁好谁不好,只是不是一路人。 冯家谋逆的事情尘埃落地,李湛不追究与冯氏牵连的一部分人,同时宽待冯熙的事情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致赞同,甚至有人拿他同前朝贤明的帝王相比。冯清芬被废除皇后之位,出家为道姑。李湛将她从掖庭迁到上林苑昭台殿居住。现在后宫的事务暂时由王沅与张丽妃代管。 两人见过皇后宫官,冯皇后治理后宫不同于余皇后,余皇后过于倚重孟昭姬,其他人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冯皇后讲究制衡,中少府、大长秋、中太仆各司其责,互不干涉,三个职位全部任用宦官。王沅与张丽妃都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很有默契地按照冯皇后原来的那套规矩处理后宫事务。至于皇后所属的卫尉,因为现在椒房殿无主,所以被李湛收回了。 这日,两人商议完宫务后,张丽妃笑道:“沅儿,今日可有时间,不如去我殿里坐一坐?” 王沅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今日还有事情。” 张丽妃追问是什么事情,王沅笑了笑没有回答。 待王沅走后,张丽妃突然问身边的侍女,“杨花,你是否觉得惠妃与本宫生分了?” 杨花据实回答道:“是有些,不过娘娘,奴婢真心劝您,不要把惠妃看得太重,毕竟惠妃的至交好友是公孙修容,您就算是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对您掏心掏肺的。” 张丽妃失笑,“呵,本宫从未任何人掏心掏肺,又怎么会希望有人同样对我?惠妃么,她与公孙修容关系好,那是因为没有经过考验,眼下就有一道难关,她们能过了这关才好。” 杨花不解,问道:“娘娘,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丽妃指了指椒房殿的方向,道:“那里还空着一个位置呢,谁不想往上爬?” 连她自己对那个位置动心。张丽妃之父张武告发冯尧、冯舜谋逆,不但从冯氏案中脱身,而且还被陛下封为平通侯,还被升任太中大夫。张武得到陛下的赞赏,张丽妃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她也是有资格当皇后的呢!她只生了三公主,日后做国太后肯定是没指望,现在有个新的机遇放在她面前,只要她当了皇后,就算她没有儿子,太子登基后为着孝道也要尊敬礼遇她。 杨花看着自家娘娘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来,突然顿悟,原来自家娘娘也在肖想椒房殿的位置。 张丽妃心里畅想一番,心情大好,扶着杨花的手,道:“走,咱们去看妘儿去写字。再过两年她也要去鸣凤阁读书了,她与其他公主们年纪差不多,最好就从现在开始学起来,以后入了学,才能超过几个姐妹们,让陛下另眼相看。” 杨花笑道:“在奴婢看来,宫里一共五个公主,哪个都比不上咱们蕙草殿的三公主,小小年纪,又知礼又乖巧。您还记得过年那会儿,三公主照顾五公主吃饭,陛下见她小小年纪就知道疼爱体贴妹妹,还夸了三公主好几句。” 提起女儿来,张丽妃满脸都是笑容,点点头,道:“是啊,后来陛下还让张让送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过来给妘儿,谁都比不过我儿乖巧招人疼爱!” …… 王沅带着采青回了明光殿,金桂迎出来,道:“娘娘,公孙修容来了,现在书房教五公主读书,鼠尾姐姐在伺候。” 王沅换了一身衣服,去了书房,在门外就听见徽君的读书声,她伫立,静静地听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徽君放在书,扑进她的怀里,“娘,您去哪里了?徽君天天早上起来都看不见您。” 王沅苦笑,现在她每天的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椒房殿与张丽妃处理后宫事务,所以徽君才看不见她。她抱起徽君来,耐心地给她讲道理:“徽君,你看你每天都要写两页大字,娘每天也有事情要做,对不对?事情处理完,就能陪徽君了。” “嗯,徽君知道了。”徽君乖乖地说。 公孙柔嘉道:“徽君记性好,她现在已经能够将《急就篇》都背下来了。” 徽君像只骄傲的小公鸡,立刻就要表现一番,她从头到尾把《急就篇》背了一遍。王沅与公孙柔嘉抚掌,“好,一字不错!” 公孙柔嘉有些惋惜,道:“要是徽君是男孩子就好了,女孩子就算学问再好也不过是一辈子困守在深宅之中。” 徽君仰着头,好奇地问:“女孩子不好吗?” 公孙柔嘉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很多事情没办法去做。” 徽君听不懂,从王沅的怀里溜下去,牵着鸠车跑来跑去。王沅道:“徽君是大周的公主,与一般女子不同,她的自由肯定要比你我多许多。柔嘉,你看那安阳大长公主不是过得也很滋味吗?” 安阳大长公主辈分高,夫婿邓侯过世时,她才三十出头,太宗皇帝本来张罗着再给她找个夫婿,她直接给拒绝了。太宗皇帝过世后,再无人束缚她,她在公主府里养了好几个漂亮的面首,平日饮酒作乐,骑马打猎过得比很多男人还舒服。先帝很尊敬她这个姐姐,自然不会管,到李湛这里,安阳公主只要不惹事,很多事情都随她的心意。   ☆、第 120 章 120 第 120 章 公孙柔嘉看看徽君, 再想想安阳大长公主,实在没办法想象徽君以后会变成像安阳一样放荡不羁。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安阳公主这样的人是个让家族蒙羞,绝对不是一个好女子。 王沅见她一脸担忧地样子,笑道:“哎,徽君还小呢,这些事情至少要十年后再说。而且我观陛下,是喜欢女子有礼仪懂规矩的, 不然也不会专门设了鸣凤阁,让公主满六岁后, 去鸣凤阁读书。” “那就好, ”公孙柔嘉放下心来, “安阳公主那样太过……陛下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还是不喜的。”安阳公主的儿子继承了邓侯的爵位,但是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实权, 焉知不是李湛故意的? 王沅想起上次见过的安阳公主小孙子邓恂,道:“她现在老了,也开始为子孙计划,时常带着孙子进宫,在陛下面前博博眼缘。” 鼠尾拿着一个小册子走来,道:“娘娘, 这是张丽妃派人送来过给您审阅的。” 王沅接过来看了看, 道:“布匹、药材,嗯, 可以,就按这个来吧。” “诺。”鼠尾答应下来,拿回册子又出去了。 王沅对公孙柔嘉解释道:“这是二公主与三皇子的份例,真是麻烦,不能同其他人一样。” “这是为何?”公孙柔嘉问道。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陛下怜惜他们年幼丧母,别的皇子公主有母妃的补贴,而他们没有,是以二公主与三皇子的份例比其他皇子公主的多三成。问题就在这里,陛下想在明面上做到公平,于是不从国库走,而是从陛下的私库出这三成。” 公孙柔嘉笑,“这,这有区别吗?” “是啊,还不都是一样的,”王沅也笑道,“这事儿瞒不住,等几个孩子长大,就该向陛下讨债了。” 李湛襁褓之中,父母身死,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所以他当了父亲后,对几个孩子都很疼爱,每次见到他们都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话,孩子们的生辰都是很热闹的办,赏赐很多好东西给他们。 公孙柔嘉问道:“太后抚养四公主,二公主与三皇子难道就给广成君抚养吗?” 冯氏被废后,留下三个无人照顾的孩子,她替亲女徽琰想好了出路,送给樊太后抚养,剩下的徽鸾、李瑜被李湛送给广成君暂时抚养。 广成君是胡端娘之母,胡端娘过世后,李湛荣封了她,让她住在了永宁殿。广成君虽然是李湛乳娘,但毕竟不是亲母,由她抚养李瑜与徽鸾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也不知道李湛是怎么想的。 王沅道:“陛下暂时是这个意思。” 公孙柔嘉蹙眉道:“广成君虽然不错,但陛下这样做我总觉得不妥。” 王沅笑道:“三皇子倒是个香馍馍,人人都争着想要,毕竟是白得一个儿子嘛,至于东莱公主,她是陛下的心肝宝贝,不知谁养得起?” 不过王沅猜想,估计是人人恨不得避而远之吧,而且二公主现在五岁了,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再接手的人就不像冯皇后那么容易了。 采青突然捂嘴笑起来,王沅问她笑什么,她说:“按照民间的说法是,东莱公主一连克了两任皇后,这命是极硬的。” 王沅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也是啊。”徽鸾那脾气估计只有李湛与皇后才能制住她,其他人养着她完全给自己找不自在。 公孙柔嘉急了,“沅儿,这种事情还是少提。” 王沅好不容易忍住笑道:“好好,我不说了。” 四月的天,阳光正好,徽君早已经扔了鸠车,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跟小白玩得欢快,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她的欢呼声。 公孙柔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道:“沅儿,陛下正值盛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最晚不会超过三年,这宫里一定会重新立后,也许是从宫外聘一个进来,还有可能是从现有的后宫嫔妃中出,我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 王沅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依照陛下的性子,很念旧,愿意照拂旧人,从咱们这些旧人中立皇后的可能性大。不过事无绝对,陛下当然也有可能迎立新人。” 公孙柔嘉道:“三皇子年纪太小,而广成君年纪大了,绝无精力长期照看两个孩子,陛下必定会为他们选择养母。” “我都知道,陛下亲政,再无冯大将军一样的权臣制约他,所以选择谁成为皇后完全可以凭着陛下的心意。柔嘉,你进宫多年无子,我生下徽君之后也再没有动静,这对于我们是机会,不管是你或者是我,三皇子与皇后之位,至少要有一样能够抓在手中。”王沅郑重其事地说。 公孙柔嘉也是同样的想法,李湛后宫嫔妃不算多,她们的机会很大,总要争一争,让自己的以后更好过些。 两人心领神会,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王沅道:“柔嘉,冯真人不日将启程去昭台殿,我与你去送她一程吧。” “应当的,”公孙柔嘉叹息,“我与她自小认识,她是钟灵毓秀般的女子,从小就喜欢读老庄,现在入了道门,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的静心之处吧。” 采青与粟米对视一样,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地神色,粟米小心地开口说:“修容、惠妃娘娘,奴婢多嘴说一句,冯真人娘家犯谋逆大罪,这去给她送行,旁人肯定要风言风语说些闲话。” 公孙柔嘉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道:“粟米,冯氏并不是罪人,别人要说闲话就随她们去吧。” 粟米惴惴道:“奴婢知道了。” 王沅则说:“陛下不因冯氏之事牵连冯大将军,我们去为冯氏送行没事的,不必担心。” 到了冯清芬出宫的那一日,王沅与公孙柔嘉去了城门为她送行。冯清芬的行装很简单,一辆二轮马车,一个赶车人,四名侍卫护送,只有一个兰草还陪在她身边。她粉黛不施,身着布衣,挽着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根银钗,与往日装扮的富丽堂皇的皇后仿佛是两个人似的,只有那坦然的神色,挺直的脊背才能让人将她与皇后联系起来。 冯清芬微微笑道:“想不到我离开,竟是你们二人过来送我。” 公孙柔嘉道:“我与沅儿准备了一些干粮与果子,你带着路上吃,我知道你不缺,但这是我们的心意。” 王沅点头道:“是啊,你多多保重,就算是为了四公主也须爱惜自己,或许他日还有母女团聚的一天。” 她对于冯氏并无恶感,冯氏为后期间,温良恭俭,对待嫔妃公正宽和,从不仰仗家世与地位欺辱他人。如今失势,她也不自怨自艾,王沅对她的为人还是很敬佩的。 冯清芬道:“承你吉言,我也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与琰儿团聚。” 她向王沅与公孙柔嘉躬身下拜,两人连忙扶起她,“不可如此!” 冯清芬恳切地说道:“你们二人值得清芬一拜,昔日我冯家富贵时,趋炎附势的人何其多,到了如今,只有你们过来相送,这份情义清芬永远铭记在心,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厚颜请求你们。” 公孙柔嘉道:“什么事情?” 冯清芬道:“我的女儿徽琰,我已将她托付给太后照顾,日后她若是遇到困难,还请你们二人照拂一二,清芬感激不尽。” 王沅与公孙柔嘉答应下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冯清芬又给两人行了礼,道:“我这就去了,两位请回去吧。” 兰草扶着她上了马车,车夫扬鞭起驾,卷起一阵尘土,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只剩下来一个小黑点。 公孙柔嘉道:“沅儿,我们回去吧。” 王沅点点头,与她携手回宫,回宫路上,她有些茫然,道:“柔嘉,昔日权倾一时的冯家就这么烟消云散,真让人不敢置信,富贵权势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人活在世上是图什么呢?” 公孙柔嘉感叹道:“都是一场空,可有几个人能看够,淡然处之。咱们不要想得太远,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你我至交好友,我们能看着徽君长大成婚,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孩子,或者可以做别的事情,对不对?” 王沅使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你说的对,就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也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公孙柔嘉笑道:“或许有一日冯氏还会回来呢,人生的机遇谁也说不准的。” 王沅回到明光殿,就看着李湛与徽君在院子里跟小白玩。李湛拿着一块猪骨头去逗弄小白,小白一跳一跳的,时而还能站着两只腿走几步路,徽君在旁边哇哇大叫:“小白,撑住,再多走两步!” 李湛将骨头扔给小白,也很兴奋地说:“小白,撑住!”他满脸都是笑容,像个孩子那么快活。   ☆、第 121 章(捉虫) 121 第 121 章(捉虫) 王沅拍拍手, 唤了一声:“小白!” 小白连骨头都不要了,汪汪两声就往王沅身边扑,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徽君骄傲地说:“小白最喜欢娘了。” 果然李湛喊了两声小白,小白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围着王沅转。王沅弯腰揉揉它的头,小白立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把肚皮亮出来,细声细气地叫唤。王沅再揉揉它的肚皮, 它简直乖地不得了,任摸任揉。 玩够了, 王沅收回手, 说:“小白, 自己去玩儿吧。”小白仿佛能听懂人话,站起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鼠尾知机, 见李湛携着王沅的手准备进屋,忙走到徽君跟前,笑眯眯地说:“五公主,您昨日不是说想要去后院里跟两只孔雀玩吗,奴婢陪您去吧?” 徽君看看父皇与娘,又想了想, 还是决定先跟着鼠尾去看孔雀。王沅叮嘱道:“鼠尾, 你看紧些公主,别让她太顽皮, 小心那两只孔雀伤到她了。” 鼠尾牵着徽君,笑着回答:“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李湛与王沅一同进了屋子,王沅给他斟了一杯温茶,然后把女儿夸了一遍,“徽君可聪明了,记忆好,她才三岁,急就篇就可以完全背下来,已经认得好多字了,比我小时候都不差什么,我还打算再教她些别的东西。” 李湛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坐着,笑道:“朕看你应该是随了你母亲那边。姚氏是书香世家,多出大儒。王翁不爱读书,朕还真怕徽君学她外祖父一样了。王翁不错,但朕私心还是希望女儿是个才德兼备的淑女。” 王沅挑眉看了一眼他,“但愿徽君能入陛下所愿吧。” 李湛提了王沅的舅父姚彦来,“姚长史是忠臣良吏,直言敢谏,这样的人才朕希望越多越好,姚长史之长兄如何?” 王沅实话实说:“大舅父沉迷于书中,才识是有的,但他对仕途不感兴趣,至于其他的表兄弟,我不太知道。” 李湛并不失望,他日可召姚氏兄弟子侄进宫一见,何愁不能找到良才,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对王沅说:“朕打算加封姚长史为太子太傅。” 虽然太傅只是名誉头衔,但确实代表着李湛对姚彦的信任,王沅还是挺为舅父感到高兴。李湛道:“不止姚彦,还有乐陵侯,这二人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王沅暗忖,乐陵侯与姚彦的身份又有所不同,乃是李湛是舅父,正经的外戚出身,看来李湛重用姚彦,但是又不愿意儒臣势力过大,让石坚与姚彦互相制衡。纵观史书,只有贤明的帝王才能平衡两者的关系,否则就会造成威权旁落,只是不知道未来的太子是否能够完全掌握这两股势力呢? 李湛现在志得意满,朝政大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有些累,但他心里舒坦,再也不会有人让他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了。这会儿有空闲,他与王沅同看起一本风土游记来。 鼠尾带着徽君出去玩了好一会儿,徽君兴冲冲地回来了,在门外就听到她的声音:“父皇还在吗?” 王沅立刻从李湛的膝盖上下来,整理了下衣饰,嘴角含笑,端正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徽君冲进来,一手握着一根斑斓的孔雀羽毛,对着王沅与李湛讨好卖乖,“漂不漂亮?这是我送给父皇的生辰礼物呢!” 王沅问道:“徽君,这是你从孔雀尾巴上扯下来的马?” 徽君摇摇头,鼠尾笑着解释道:“娘娘,公主可喜欢那两只孔雀了,不忍心伤害它们,这是孔雀自己掉下来的。” 她找了一个造型别致的花瓶出来,王沅把孔雀羽毛修剪了下,插在花瓶中,递给徽君。徽君高兴地说:“谢谢娘。”然后就交给李湛,想起王沅教她的话,说道:“祝父皇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湛拿着女儿亲手准备的贺礼,仔细看了又看,在徽君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夸道:“真漂亮,父皇很喜欢!”然后把张让叫过来,道:“五公主孝心可嘉,赐五百金。” “诺。”张让答道。徽君则说:“谢父皇赏赐!”当然她这五百金还是由王沅替她收着,待日后等她长大了再归还给她。 李湛留宿明光殿,王沅本来想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皇后之位与三皇子的抚养问题的,她特别婉转地问了,但李湛转移了话题。他现在大权在手,是真正的天子,威严益重,王沅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 …… 茝若殿,程恒娥正在督促儿子背书,为着李湛的生辰,她亲自写了一篇花团锦簇的赋,歌颂李湛的功德,夸他建立了一个盛世,将他比作尧舜再世。二皇子李瑞愁眉苦脸地背着,这篇赋将近五千字,辞藻华丽,俳句多,当然生僻字也不少,李瑞现在只有四岁,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被程恒娥留在书房背书,心中难免不耐烦,就背的更慢了,结结巴巴的,把程恒娥气得不行。 李瑞可怜巴巴地说:“娘,太长了,还有好多字不认得。” 程恒娥极力忍住心中的火气,道:“乖,你若是背下来了,你要什么娘都答应。字不认识就问娘,咱们也不急,你父皇还有半个月才过生辰,咱们只需要在这半个月内背会就可以了。” 李瑞苦着脸说:“我不要背书,想出去玩儿。” “不可以,你大姐姐给陛下裁了一身新衣服,连你最小的五妹都会在陛下面前卖乖,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被姐姐妹妹们比下去。娘,陪你一起背,这样吧,你今日能背两段来,娘晚上给你做最喜欢吃的八宝鸡,好不好?” 当然不好了,李瑞宁可不吃什么八宝鸡,程恒娥无可奈何,只能硬压着他背书。 这事儿在宫里传开,众人明里夸程氏是严格教导儿子,不溺爱,是个好母亲,可私下里都偷笑她,以前是凭着歌舞讨好陛下,现在则是使劲折腾儿子来讨好陛下。 张丽妃更是笑道:“真是可怜了二皇子,小小的人儿,颇有点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了,连太子殿下都没二皇子刻苦呢!” 王沅并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道:“慈母多败儿,程昭仪是望子成龙,这是人之常情。” “是吗?”张丽妃挑眉看着她,“我怎么觉得她意图不轨呢,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自有贤臣良相辅佐,就算是二皇子封王去了藩地,也自有郡守、国相治理郡国,哪里需要这么严格?” 无论张丽妃怎么说,王沅只是笑一笑,不接她这个话题,转而说起昌平君即将进宫小住的事情来,“昌平君是陛下的外祖母,而且还抚养过陛下,论起尊贵来,广成君是远远比不上来,我等须好好招呼她老人家。” 张丽妃心里挺烦这些个外戚的,走了一波姓余的,现在又来了一波姓石的,都是那种你不喜欢,但又非得敬着的人。她说:“就安排在永寿殿吧,离着广成君居住的地方也近,正好方便了故人叙旧。” 王沅于是说:“我看可以,不过先要问过陛下的意思,然后再派人去永寿殿布置。” 李湛也觉得永寿殿不错,待永寿殿布置好之后,还亲自去验看过,回去后让人开了私库,拿了许多名贵的器具布置永寿殿。 终于到了昌平君进宫的那一日,李湛亲自去宫门口迎接,王沅与张丽妃是后宫的主事人,自然也跟着一道去迎接昌平君。 昌平君一头银发,但面色红润,虽然拄着拐杖,但看着精神很好,她先被人扶着下了马车,然后从车里又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穿华锦制成的衣裳,头上插着金钗,一看就不是侍女,王沅与张丽妃互相对视一样,心里都有数。 昌平君欲给李湛下拜行礼,李湛急忙扶住她,“外祖母,你不必这么多礼,不然朕无地自容。” 昌平君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少女,道:“陛下,这是你舅父的小女嫱儿。” 石嫱盈盈下拜,“嫱儿参见陛下。” 李湛虚扶她起来,“平身。” 昌平君看着李湛与石嫱,眼里都是笑意,道:“托陛下的福,老身得得以进宫小住,但嫱儿服侍老身惯了,实在离不开她,是以就将她一道带来,陛下勿怪。” 李湛笑道:“朕政务繁忙,还得谢谢表妹替朕服侍外祖母。” 石嫱含羞带怯地说:“能服侍祖母是嫱儿的荣幸。” 王沅趁机说:“陛下,昌平君与石姑娘想来奔波应该也有些累了,不如先回永寿殿整顿一下。” 张丽妃笑道:“是啊,老人家经不得劳累,永寿殿已经都收拾好了只等着昌平君您入住呢!” 昌平君笑着对李湛说:“不错,你这个两个妃子看着都是伶俐的人。” 王沅与张丽妃扯着嘴角陪笑,送昌平君到了永寿殿,让她安顿好后,又嘱咐宫人用心服侍,终于功德圆满,能够离开了。   ☆、第 122 章 122 第 122 章 两人从永寿殿出来, 张丽妃摊手,无奈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头的余家与冯家争得你死我活,没想到被这石家捡了便宜,看来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她这话粗鲁,但却是这个道理。李湛在民间时,石家对他多有照顾, 石坚拿他当亲子对待,他是与石家的几个表兄弟们一起长大的, 感情深厚。他登基后, 也没忘了石家, 升官封爵,赏赐丰厚,石家那时候低调, 在长安城中并不显眼,等冯氏衰败了,石家才开始真正崛起,走向朝堂。这样的家族,肯忍肯捱,只要李湛有一分提拔母族的心思, 那么皇后之位非石家女莫属。 王沅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在宫里小心翼翼这些年,到底是比不过那些天然地位就优越的人。张丽妃大概是与她有同样想法, 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走一步,瞧一步吧。” …… 永寿殿。昌平君靠在榻上,两名侍女蹲着替她捶腿。石嫱捧来一碗茶奉给她,“祖母,您喝茶。” “乖!”昌平君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么些年来,还是嫱儿泡的茶最得我意。” “祖母,您过奖了。”石嫱低着头道。 昌平君看这个孙女儿是越看越爱,这么好的姑娘也合该母仪天下,有她在陛下身边,自己也能够更加的放心陛下了。 石嫱摊开一本书念起来,昌平君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石嫱为她念书已经有好几年。她把手按在书上,道:“今日不必念书,咱们祖孙俩说说话。” “嗯。”石嫱合上书,静静地听祖母说话。她一向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子,今日进宫后却一反常态默不作声。 昌平君关切地问:“可是这宫里不习惯?不用怕的,有陛下与祖母在,没人敢欺辱你。” 石嫱摇摇头,“没有,祖母,我只是想爹娘了。” “咳,傻孩子,咱们只是小住,等陛下生辰过了就回家去,没事的。再说你也大了,总要嫁人的,若是在夫婿家里因为太过想念爹娘哭鼻子,那可就丢脸喽!”昌平君打趣道。 “祖母,”石嫱撒娇,“嫱儿不嫁人,一辈子陪着您与爹娘!” 昌平君笑呵呵地说:“未嫁的女孩儿都是这么说的,当年你姑母嫁人前也这么说。”石嫱好奇地问:“姑母嫁的是陛下的父亲吗?” 昌平君点点头,道:“当年哀思太子成年,太宗皇帝与皇后为他选家人子,选中了你的姑母,你姑母很争气,入了太子府,没几年就生下了陛下,只是命苦,还没享福就去了,这都是些往事,提起来让人伤感,不提也罢。对了,你看惠妃与丽妃怎么样?” 石嫱道:“只见过一面,看起来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人。” “你这孩子就是太天真,这样是容易吃亏的呀。”昌平君不禁有些忧心,“待人处事要多留几个心眼,惠妃与丽妃能在这宫里有今日的地位,可见不是平常人。” 石嫱低头,“嫱儿知道了。” 昌平君拍拍她的手,道:“不过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厚道的很,从他待我们石家就能看出来,想来看在你姑母的份上,也能好好待你。” 石嫱头埋得更低了,默不作声,昌平君以为她害羞,笑道:“大姑娘都是要出嫁的,别害羞,嫁给陛下多好,母仪天下。你现在是运气好呢,早些年,陛下还未成亲,我与你父亲忧心陛下的婚事,那时候你年纪太小,只能为陛下聘了余家的女儿为妻,可没想到余家的女儿就这么去了,之后的冯氏也没做几年皇后。现在你的年纪正好,这是老天爷都要让你坐皇后的位置啊。” 石嫱羞怯地说:“祖母,你就别说了。” “好好,祖母不说了,可怜见的,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祖母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为了给昌平君接风洗尘,次日,在永寿殿摆了一个小宴。宫里排的上号的嫔妃都去了。樊太后让人送了赏赐过来,广成君则是亲自过来。王沅担心人太多,徽君受了冲撞,没有带着徽君过来。等她来到永寿殿后,才发现除了戎充仪带着大公主来了,张丽妃与程恒娥都没有带着孩子过来。 暂时养在广成君那里的三皇子与二公主过来了,二公主与大公主关系生疏,玩不到一起去,姐妹们都没有过来,她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嚷着要去找四妹玩。广成君对她百依百顺,立刻就让人送她去了宣室殿樊太后那里。 昌平君很喜爱李瑜,抱起他都不愿意放手,石嫱担心她手臂会疼,劝道:“祖母,你的手臂不好,可别伤着了。” 昌平君笑道:“是啊,那给你来抱抱吧。” 石嫱在家时也抱过侄子侄女,姿势熟稔地抱起李瑜,李瑜在她怀里很舒服,冲着她笑。昌平君道:“这个孩子倒是同你投缘。” 胡母也笑道:“瑜儿很喜欢石姑娘呢。”胡母年纪大了,照顾两个孩子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她很明白依照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抚养皇子公主。李瑜总是要有个养母的,胡母认为这个石姑娘就很适合做自己外孙的养母。 嫔妃们恭维了昌平君几句,就各自坐下用膳看戏,看着昌平君、胡母与石嫱在那说说笑笑。常才人心里尤其不爽快,悄声对何才人说道:“瞧瞧,这石家也忒不要脸了,石姑娘还不是皇后呢,就在这宫里摆起谱来!” 林宝瑟听到她说的话,笑道:“前头那两位是枉为他人做嫁衣,到头来赢家在这里呢!” 她们窃窃私语说着话,王沅笑着对公孙柔嘉说:“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真是托了昌平君与石姑娘的福呢。”她说反话,公孙柔嘉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可不是嘛!” 程昭仪目光落在石嫱身上,嘴角带笑,眼睛里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张丽妃故意问道:“程昭仪,怎么没见你用膳,可是菜不和胃口?”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亦或是人不对胃口?” 程昭仪干笑一声,“怎么会?天气热了,我的胃口就不太好,所以用不了多少饭。” 酒过三巡,安阳公主突然过来了,众人请她上座,安阳公主打量了一下石嫱,赞道:“好标致的姑娘!”然后撸下来手腕上的金镯子套在她的手上,“这个小玩意儿,你拿着玩。” 石嫱福身道:“多谢您赏赐。” 安阳公主笑眯眯地说:“本宫一见你就觉得投缘,都是亲戚,以后常来公主府玩。” “诺。”石嫱答应下来。 安阳公主又开始问起她多大年纪,读过什么书,石嫱一一回答。昌平君见孙女这么受安阳公主的喜欢,心里也很高兴,两位长辈渐渐开始说起石嫱的婚事来。安阳公主笑道:“这么个妙人儿,肯定能找个好人家,我倒认识好几个人家,有那尚未婚配的公子,与嫱儿年纪相仿,不如本宫保个媒如何?” 昌平君婉拒道:“她父母已在为她想看人家,有了眉目,就不劳烦公主您了。” “那真是可惜了,敢问相看的是哪一家?这满长安城的权贵,本宫大多都相识,或许还能帮着看下男方的人品?” 石嫱脸上红的快要滴血了,昌平君此刻也不悦起来,安阳公主未免太唐突了,哪有当着人家面追问,而且自己这个时候带着石嫱进宫,明眼人都能看到他们石家剑指后位。她不愿意孙女难堪,随口找了个理由让孙女回屋歇着。 石嫱给众人行过礼后,缓缓地退出了大厅。她长吁一口气,刚才在大厅里真把她闷坏了,在这宫里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真觉得有些没意思。她垂头丧气地走着,一个没留神与人撞在一起,抬头看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她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看路,没撞伤您吧?” 那少年高高的个子,剑眉星目,笑了笑,道:“我没事,是我唐突了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石嫱心漏跳了一拍,摇摇头,“我也没事,那我走了。”她加快脚步走到转角处,又偷偷回头,却见那少年还看着她的方向,石嫱顿了一下,咬咬唇,还是离开了。 回到寝屋,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脸在发烧,她嘤咛一声,伏在榻上。 侍女走进来,惊道:“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奴婢去告诉老夫人。” “别去,”石嫱制止住她,“我没事儿,只是刚才在席上喝了两杯酒,这会儿有些上脸。” 侍女放下心来,笑道:“没事就好,奴婢刚才差点就要吓坏了。您可是将来要当皇后的人,若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您,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别瞎说,”石嫱斥责道,“天下都说嫁给皇帝好,可我偏偏不愿意,你再提这样的话,我就不要你啦。”   ☆、第 123 章(捉虫) 123 第 123 章(捉虫) 侍女偷偷撇嘴, 小姐就是傻,这母仪天下的位置是天下多少人都想要的,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石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起刚才遇见道那位少年来,心里不由得抱怨起祖母与父亲非要把她往这宫里推,她并不觉得宫里有什么好,不然怎么一连两位皇后都没有好下场, 她情愿嫁个普通人家,夫妻恩爱, 顺遂的过一辈子。 侍女打来水替她梳洗, 见她神思恍惚, 也不在意,洗漱完了,扶着她躺在床上, 自个坐在一边做针线活。石嫱左思右想,渐渐睡了过去。 昌平君与安阳公主话不投机,但她自来会做人,仍然脸上带着笑意与安阳公主寒暄。安阳公主觉得没意思,看了一眼大厅中的其他人,道:“咦, 怎么小孩子们都没有带过来?” 张丽妃笑道:“小孩子坐不住, 所以才没带他们过来。” 安阳公主笑道:“说的也是,恂儿也想要跟着本宫进宫, 但本宫嫌他太闹腾了,让夫子好好管教他呢。” 王沅想起过年时,正好见过安阳公主的小孙子邓恂,招猫逗狗的年纪,当时还非要缠着徽君玩,她忍不住笑了笑。安阳公主接着说:“恂儿上次跟徽君玩过后,在家还念叨了好几日。” 王沅心里警惕起来,当年余皇后刚生了徽鸾,这安阳公主就迫不及待想让孙子跟徽鸾定亲,被余皇后给拒绝了,难道她现在是看上徽君了?小孩子不定性,反正王沅是不会这么早就把徽君的婚事决定下来的,以后徽君嫁的人总要她亲自过目同意才好。她笑了笑,随口夸了邓恂两句。 安阳公主仿佛跟她特别有话说,“惠妃,上次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是你娘家的侄女吧?也是个标志的姑娘。” 昌平君生怕安阳公主再把主意打到自家孙女身上,忙问道:“惠妃娘娘,不知令侄女是否已经定了人家,若是还没有定,眼前正好有个大媒人呢!” 王沅摇摇头,道:“我那侄女儿年纪小,故而还没有定下来。” 安阳公主抚掌道:“正好,本宫倒是很愿意做这个媒人。保证在长安城中找几个青年才俊出来,凭着惠妃你的侄女的挑选。” 王沅笑道:“如此,就多谢大长公主您了。”安阳公主认识的人多,没准真能给真真找一个好夫婿,反正到时候她找的人不行,再找理由推拒就行了。 张丽妃也跟着凑趣,“大长公主,我有个表妹,也是二八年华,正待字闺中,妾大胆地请求您,也跟她介绍介绍如何?” 安阳公主最爱给人做媒,立刻就答应下来,“好好,没问题。” 这时,宫女来禀告道:“公主,邓中郎在殿外求见。” 在座的嫔妃都知道这位邓中郎就是在陛下身边侍奉的郎官邓惟,同时也是安阳公主的长孙。安阳公主笑对昌平君说道:“您新入宫,想必不太清楚,这就是惟儿了,是本宫的长孙。” 昌平君忙说:“原来如此,那么快快请邓公子进来。” 邓惟作为晚辈,进来后先给众人一一行过礼,昌平君夸赞道:“好俊的孩子,礼数也周到。” 安阳公主问道:“惟儿,你不在陛下面前侍奉,来这里做什么?” 邓惟回道:“祖母,恂弟在园子里玩耍,服侍的人没照料好,恂弟掉到水里,府里传了信过来,因而孙儿请示过陛下后,特地过来永寿殿告诉您。” “掉水里了,严重吗,恂儿现在好些了吗?”安阳公主脸色发白,她把这个小孙子看着如同心肝一般,心里急得不行。 邓惟忙说:“祖母您不必过于担心,恂弟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也请御医过来瞧过来,并无大碍。” 安阳公主还是觉得不放心,“小孩子受惊可大可小,唉,可怜恂儿。”她对昌平君说道:“看样子本宫还得回公主府一趟。” 昌平君道:“那您就快快回去吧。”众人送她出去后,再回来坐了一会儿就都散了。 …… 昌平君年纪大了,并不太喜欢在外面走动,石嫱在屋里陪她,她道:“你是年轻姑娘,不惯闷在屋子里,若是闲了,多去外面走动走动,太液池那边的风景也好,我这里有人伺候。” 石嫱便带着侍女在宫里各处逛一逛,她已经打听过了上次遇到的那位公子是安阳大长公主的长孙邓惟,年少有才,在陛下身边侍奉,很得陛下的喜爱。她心里的念头就冒出来,若是邓惟没有婚配也没有未婚妻,自家与长公主府门户相当,缔结婚姻想来也是没什么困难的。 她在这宫里走动,希望再有机会能够遇到邓惟,然而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李湛生辰那日终于见到他。 李湛的生辰,每年都没有大办,只是宫里的人聚一聚,别的达官贵人们可能没有机会进宫,但安阳公主自诩是长辈,每年都要进宫,邓惟扶着祖母进来,李顼与这个表哥相熟,拉着他到一边说话。石嫱的心跳加快,只敢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瞟邓惟一眼,哪知道邓惟也正拿眼睛看她,两人的眼睛就对上来。她面红耳刺地低下头,羞怯地不敢抬头。 这两人自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这宫里的人都是眼观八方,耳听四面的人精,他们的那点小心思都被人看在眼里。王沅与公孙柔嘉也瞧见了,公孙柔嘉低声笑道:“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见不是人人都想进来的。” 王沅道:“是啊,这位石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为自己做主?” 张丽妃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想来陛下也是愿意成人之美的。” 自昌平君与石嫱进宫,李湛虽然经常去永寿殿看望昌平君,但是对于这石嫱并没有另眼相看,是以张丽妃才敢这么说。 次日,这宫里就开始传起石嫱与邓惟的闲话来,什么两人看对了眼,私相授受,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王沅本以为这事是张丽妃闹起来来,在议事完毕后就直接问了。 张丽妃眉毛一挑,道:“我做过的事情就敢承认,石姑娘与邓惟的事情不是我让人传开的,我敢发誓,如果我说的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王沅皱眉道:“我也敢发誓不是我,可这是谁呢?石姑娘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进宫,被传了这种话出来,石家与安阳公主的面上都不好看。而且陛下若是因此怪罪在我等身上,那可是白白替人顶了罪。” 张丽妃冷笑一声,“这人真是其心可诛,做下这一箭双雕的事情来,一则石姑娘经过这事后,再做皇后未免让人诟病,二则你我现在暂管后宫,陛下或许会认为我们失职。” 两人让人抓了几个传流言的人,送去掖廷邵狱,然后去李湛面前请罪,李湛道:“人多的地方便有流言蜚语,这些与你们无关,只是须得把造谣生事的人抓住,狠责一番,以儆效尤。” “诺。”两人齐声答道。 次日,朝会结束后,乐陵侯笑呵呵地对魏相与姚彦说:“陛下新赏赐了我一座宅院,今晚若是两位有空,还请赏脸两位去喝杯暖屋酒。” 魏相拱拱手道:“多谢石侯您的美意,只是今日恰巧我有些事情要办,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过去。” 姚彦则说:“不巧下官也有些事情,不能去了,只能在这里恭喜石侯您乔迁之喜了。” 乐陵侯心里一肚子气,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道:“那可真是不巧了,哈哈。” 等到出了宫门,他的脸色就变了,啐道:“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家人劝道:“侯爷,您可千万不要生气,那两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哪里比得上您。” 乐陵侯叹气:“本侯身为外戚,论起真本事来是比不过魏相、姚彦这二人,陛下重用他们也是应该的,本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闺女年轻貌美,陛下又正好缺一位皇后,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和,本侯不过就是想托他们在陛下面前为我儿说几句好话,这一个个都不肯的。” 家人道:“不如您直接就跟陛下说了,您好歹是陛下的亲舅父。” “唉,算了,”乐陵侯道,“陛下是君,我等是臣,须得牢记,舅父什么的不许再提,那余家的下场你们看不见么?” 家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乐陵侯走之后,魏相又折回建章宫,问姚彦:“关于立后的事情,不如我们一同去向陛下奏请?” 姚彦道:“这是陛下的家务事,我身为臣子不好干涉。” 魏相笑道:“治国齐家平天下,后宫稳定也利于国朝的稳定,你莫非是怕得罪乐陵侯?” 姚彦笑了笑,拱拱手告辞。魏相心中有些不屑,一代天子一代外戚,石家如今深得陛下信重,等到太子登基未必如此,这些外戚简直就是国之蠹虫,有才能的人少,粗鄙浅薄的人居多。 魏相去了建章宫书房,李湛道:“丞相请坐。” 魏相直截了当地道:“后宫不可一无主,还请陛下尽早立后。” 李湛道:“立后是关系国本的大事,朕希望能选出一个各方面都能胜任的皇后出来。” 魏相问道:“陛下您可是打算册立乐陵侯之女为后吗?” 李湛道:“卿何出此言?” 魏相道:“石家势大,太子势弱,为着太子着想,臣请陛下还是不要立乐陵侯之女为后。” 李湛沉吟道:“卿言之有理。”自己给予母族的荣耀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立一位皇后来使母族显贵,蕴秀早逝,顼儿自幼丧母,须得多为他考虑一番。 魏相离开后,李湛即刻下旨为邓惟与石嫱赐婚。乐陵侯与安阳公主心里虽然有不满意,但面上仍然是欢欢喜喜地接了旨,开始筹备婚事。   ☆、第 124 章(修) 124 第 124 章(修) 李湛为石嫱赐婚后, 昌平君一个劲儿唉声叹气,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哀叹她没有当皇后的福气。石嫱劝道:“祖母,您只看到皇后母仪天下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其中的残酷,余皇后与冯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啊,难道您也想孙女儿步入她们的覆辙吗?” “你跟她们不同,你父亲与陛下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陛下是你嫡亲的表兄,他定然会好好照顾你。”昌平君道。 “祖母, ”石嫱无奈地说,“余皇后与陛下还是患难夫妻, 有太子和东莱公主两个孩子, 陛下待她可谓情深义重, 满宫里就没有人能够比的上余皇后得宠,可是现在余皇后也不过是黄土一抔,您也看到这宫里的嫔妃没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提起宫里的嫔妃来, 昌平君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与邓惟的事情, 估计就是哪位嫔妃故意传出去的, 生怕你挡了她们的路。” 石嫱听到邓惟的名字,有些害羞, 但仍然说道:“祖母,不管怎么样, 反正咱们就要出宫了,就别在理会这些事儿。嫱儿觉得邓中郎人不错,陛下亲自做媒,只要嫱儿嫁过去后好生服侍婆母,照顾夫君,邓家自然也会善待嫱儿的。” 昌平君见她眼里含羞带怯,知道她是愿意的,于是摸摸她的头,“罢了,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你姑母当年入了哀思太子府,人人都传我石家要出一位贵人,可是她却年纪轻轻就去了。祖母年纪大了,你以后好好与邓惟过日子,祖母就放心了。” 石嫱伏在昌平君的膝盖上,喃喃道:“祖母,你放心好了,嫱儿一定会把日子过好。” 昌平君回府,李湛赐了很多金币布帛,还亲自送到城门口。王沅与张丽妃作为后宫的主事人,也一起去送行。石嫱给两人行礼,道:“惠妃娘娘、丽妃娘娘,祖母与我在宫里这段日子,多亏娘娘们照顾,石嫱感激不尽。” 王沅扶她起来,道:“不必这么客气,这些也是我等分内之事。”张丽妃则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做不舍状,“下次再来宫里小住啊。” 昌平君与石嫱上了马车远去,李湛回了建章宫,王沅与张丽妃回殿。张丽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乐陵侯的女儿都已折戟而返,至少这宫外是不会有人再打椒房殿的主意了。” 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王沅反倒愣了愣,然后才说:“这些都取决的陛下的意思。”李湛现在大权在握,册立谁为皇后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张丽妃知道她现在对自己起了警惕之心,想起昔日两人相交融洽和睦的情景,再回想起今日来,不胜唏嘘,但是想想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她的心又开始变硬。 王沅见她神色变化莫测,也不在意,问道:“丽妃,你现在可有空闲,那几名传流言的人送到掖廷邵狱已有几日,想来掖庭令应该审理出结果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去一趟掖廷邵狱,如何?” 张丽妃也记起这件事来,恨声道:“行,咱们这就去。哼,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我必定要剥下他的一层皮来!” 两人来到掖廷邵狱,掖庭令恭敬地将她们请进去。张丽妃迫不及待地说:“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掖庭令恭声道:“已经审讯过几人,有三人是永寿殿的宫女,还有一个人是茝若殿的宫女,还有一人是常才人与何才人住的大同殿里的宫女。这是她们几人的供词,请两位娘娘查看。” 王沅拿起几张看了看,张丽妃也扫了几眼,这掖庭令并没有审理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出来,光凭这些证词,没法给程昭仪等人定罪,顶多只是驭下不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石嫱与邓惟确实也有些小心思,依照李湛的之前的意思,程昭仪等人有很大可能不会受到责罚。 但这么些年下来,程恒娥是个什么样的人,王沅早已清楚,此刻不过是对她再增添几分警惕心。 张丽妃也是同样的想法,程恒娥一介宫女能混到今日的地位,直到现在都还有恩宠,可见她的手段。如果说大同殿的宫女是管不住嘴说几句闲话,她可能会信,但是放在程恒娥的身上,张丽妃是一百个不相信。 掖庭令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们还有什么指教?” 王沅放在供词,道:“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 张丽妃心里很失望,扣了扣案桌,“就这样吧。” 掖庭令道:“那么臣就这样呈给陛下了。” 王沅回宫后与公孙柔嘉说起这件事来,公孙柔嘉寻思道:“程昭仪为人处世向来小心敬慎,我也不相信此事与她无关,只是没有找到切实有用的凭证,即使拿到陛下面前说也是没用的,更何况她还有二皇子傍身。” 王沅道:“余皇后与冯皇后在时,宫里还没有这么多事,现在后宫无人,牛鬼蛇神就出来捣乱,不管是谁,只求陛下快点把皇后的人选定下来,各人才能守着各自的本分,好好过日子。”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陛下的心思肯定与我等不同。” 王沅笑了,“说的也是,在普通百姓人家续弦都要考虑许多,更何况是陛下,总要为几个孩子着想。二十四孝里的卧冰求鲤、芦衣顺母、孝感动天,说起来多么令人感动,但是若是让徽君落到那个地步,我便是化为厉鬼也要找那些继母算账的。” 公孙柔嘉仔细想一想,道:“还真是这个道理,舜帝、闵子骞等人的生母倘若在时,那该心疼成什么样子,那些继母可是生生地想要了他们的性命。” 两人心知肚明,李湛之所以迟迟不封后,不过是为太子李顼着想。 …… 在程昭仪的细心教导下,二皇子李瑞在李湛的寿辰宴上,流利地背下一整篇祝寿赋。四岁的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齿清晰地背书,李湛很高兴夸赞了李瑞。至于程昭仪写的那篇祝寿赋,李湛倒没有多做点评,盖因何才人也写了一篇赋献给李湛,语言清丽、意境脱俗,不着痕迹地颂扬李湛的功绩,李湛极喜爱何才人写的这篇赋,称赞她为“女诸生”。如此,程昭仪的风头都被抢光,众人窃笑,她疑心别人在笑话自己,事情过了几日,仍然郁郁不乐。 倒是二皇子得了父皇的夸赞,于读书之事上更加用心,程昭仪的心情这才好些。李瑞聪慧,用心起来,在写字读书上进步不小,时常得到李湛的夸奖,宫里有一连串的公主,但是皇子却是十分稀少,程昭仪看着自己儿子,越发自豪。在得知昌平君带着石嫱回宫后,那心情更加好了许多。 侍女忧心忡忡,很担心掖庭令查出些什么来。程恒娥摇着扇子,笑道:“不会有事的,首先是那石姑娘立身不正,若不是她与邓惟眉来眼去,别人能传出闲话来吗?这就叫做苍蝇不叮无缝蛋。” 这时,乳娘带着李瑞进来,李瑞先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行礼,然后程昭仪把他搂在怀里,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问道:“瑞儿,找娘有什么事啊?” 李瑞道:“娘,我想去骑大马。” 胡端娘就是坠马而亡,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原因,但程昭仪是不愿意儿子去冒险的,她哄道:“你太小了,还不到马儿的背高,要等你再长大些,你父皇自然会为你指派师傅教你学马。” 李瑞扁嘴,“太子哥有一匹大白马,我也想要嘛。” 程昭仪道:“娘给你弄一匹小木马,你一样可以骑在上面玩。” “我不要小木马,那是小孩子玩的,我大了,会被妹妹们笑话的。”李瑞嚷道。 李湛正好过来茝若殿,听到儿子说的话,不禁笑道:“瑞儿,你不是小孩子,那谁是小孩子?” 李瑞理直气壮地说道:“三妹、四妹还有五妹都是小孩子。”然后他又有些委屈地说:“上次我骑小木马被四妹与五妹笑话,四妹说太子哥骑的大白马才威风,五妹说她舅舅以后会送一匹马给她。” 他的童言稚语逗笑了李湛,承诺道:“等你六岁入了文思阁读书,父皇也赏赐你一匹大马。” 李瑞欢呼起来,“谢父皇!” 李湛与儿子说完话,拍拍他的肩膀,道:“出去玩吧,父皇有话同你母妃说。” 待乳娘带着李瑞出去后,李湛脸上的笑意就没了,程昭仪刚开始还没有留意,说着儿子的趣事,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勉强笑道:“陛下,您今日怎么了?” 李湛盯了她一眼,道:“近来乐陵侯之女与安阳公主长孙的事情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你都知道吧?” 程昭仪心里一紧,小心地回道:“听到过一点风声,但不是特别清楚。”   ☆、第 125 章 125 第 125 章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不管事情跟程恒娥有没有关系,李湛都必须警告她一番,他说:“掖庭令审查出来其中一人是你茝若殿的人。” 程恒娥心跳如鼓,面上却如同寻常一样,她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说道:“陛下,此事虽然与妾无关,但妾仍然有错, 那宫女毕竟是茝若殿的粗实宫女,妾没有约束好宫人。” 掖庭令抓起来的人还有大同殿与永寿殿的, 永寿殿的人是惠妃与丽妃安排的,若是真的论起罪责来, 至少这几人也是摆脱不了, 是以程恒娥并不担心。只是李湛并不曾怪罪王氏与张氏, 却偏偏来了茝若殿,还这样一副脸色,这让程昭仪心里很是纳闷。 李湛道:“既然你已承认你没有约束好宫人, 那么朕便罚你停俸三个月, 你可心服?” 停俸三个月是小事, 程恒娥不差那点俸禄, 但是这事关她的脸面,她被罚连累儿子面上也不好看。程恒娥心慌起来, 莫非陛下真的查出来了些什么?李湛脸色严峻,程恒娥心中害怕, 跪在他脚边,低头抽泣,却并不敢开口求饶。 李湛想到她毕竟是二皇子的母亲,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 程恒娥起身,道:“多谢陛下。” 李湛拉她坐下,“程氏,这么些年来朕待你不薄,该是你的,朕自会给你,不是你的,你也不要肖想。” “诺。”程昭仪低声回答。 李湛又说:“瑞儿是个好孩子,你好好教导他,让他敬重兄长,善待姐妹。这样才是朕心中期待的孩儿。” 程恒娥有些不以为然,一个人如果想得到别人的敬重,靠的是自己的品德与能力,若太子没有值得让人敬重的德行,怎么配得到别人的敬重,即使这个别人是他的亲兄弟。当然这话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口里还是乖顺地回道:“是,妾都知道了。” 李湛离开后,程恒娥坐在屋里,直到天色暗下来。侍女端着宫灯走进屋里,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程恒娥看看窗外,暮色沉沉,恍然发现自己已经闷坐很久了,李湛告诫她“不是你的,你也不要肖想”大概指的就是皇后之位吧,他让她的瑞儿敬重兄长,不过是说瑞儿没机会得到那个位子。 她哂然一笑,雄才大略太宗皇帝非嫡非长,但他却能继承帝位,凭什么她的儿子不可以?皇帝统治一个国家,使大周江山永远延绵下去,当然是有才德者才能继承,若是无才无德,只会将帝国带入万劫不复之地。李湛今日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传流言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警告她。 想通后,程恒娥神清气爽,李湛正值壮年,太子也还小,日子还长着呢,瑞儿总会有机会的。 程恒娥受罚的事情很快在宫里传遍了,其他涉及的人却无事,更加证实了王沅的猜想,李湛只是借着由头发落程氏,目的是为了保护太子。自古以来,帝王一向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李湛却十分念旧,余皇后过世这些年,尽心尽力照顾太子与二公主,在掌握权力后,重新提拔余氏族人。 进了五月份,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娇艳动人,王沅看着心情也好,再加之二哥王骏终于要回长安了。去年王骏跟随卢江军出使大苑、龟兹等国,整整一年,虽然偶尔有书信传来,但王沅心里还是很为他担忧,现在知道他即将要平安回来的消息,怎么能不高兴? 王淑与方云娥进宫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王淑打趣道:“二弟总算要回来了,听说那边太阳毒辣,不知道黑了没?要是晒地黑溜溜的,吓坏了小闺女就不好喽!” 方云娥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提起女儿来,她的脸上洋溢出一股初为人母的快活来,“婉婉憨吃酣睡,是个胆子大的孩子,想来见到她父亲应该不会被吓哭的。”比起去年来,她现在提起王骏表情自然多了,不再是羞答答的模样。 王沅问起真真来,“她这次怎么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方云娥笑道:“真真现在是越来越懂事了,大嫂教她打理家事,她管的井井有条,本来这次是打算带她来,但是大嫂的肚子大了,身子不太舒服,真真就说要留在家里照顾母亲。” “真真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地好孩子,徽君天天念叨着跟真真姐姐一块玩,可惜这次没机会见面。”王沅遗憾地说。 王淑提起一件事来,“安阳大长公主给真真介绍了一个才俊,是太常丞曹家的长子。娘娘,您觉得如何?” 王沅寻思道:“太常丞执掌祭祀及行礼之事,不参与政事,还不错,只是那曹公子的品行一定要好好寻访,不可因为他是安阳公主介绍的人,却不过情面答应下来。” 王淑道:“我夫君打探过了,那曹公子人品还不错。” 那王沅这边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其他的交由哥嫂决定吧,事成之后,我会专门去向安阳公主道谢。”想到连真真都要出嫁了,她不禁感叹道:“一晃眼这些年就过去了,仿佛昨日真真还是个小姑娘,今天就开始议亲了。” 王淑笑道:“可不是嘛,我都老了,我家的大小子也要开始相看人家了,以后有了媳妇,我就可以少为他操些心,都交给他媳妇。” 王沅是王奉光老来女,她只想一想,徽君如今才三岁,心里的那股惆怅就散了,自己还年轻呢,一点也不老。 王沅留她们用午膳,因着王淑、方云娥常进宫,与公孙柔嘉相熟,再加上今日厨房做的几道菜是公孙柔嘉素来喜爱吃的。王沅便吩咐采青去南薰殿请她过来一同用膳。 采青去了南薰殿,没多久就回来禀告道:“娘娘,公孙修容那里今日也来了客人,她让奴婢多谢您的好意。” 王沅道:“那就算了。你让厨房将她喜欢的菜一样准备一份给送到南薰殿去。” 公孙柔嘉收到了那几样菜,打赏了来人,她的母亲欣慰道:“女儿,你在这里宫里无儿无女,母亲还担心你寂寞,现知道惠妃待你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公孙柔嘉笑道:“我与惠妃合得来,闲了时常一起喝茶聊天或者玩些别的,惠妃的女儿五公主也可爱的紧,平日娘常担心惠妃心中藏奸,会害了我,可是这么些年了,我们一直好好的,日久见人心,不过就是如此。” 公孙敬的夫人林氏此次也一同过来了,她蹙着眉头,道:“柔嘉,这些不过是小恩小惠,你可不要为这些东西迷了眼睛,连大好的前途都不要。” 公孙柔嘉并不与林夫人相争,柔顺地说:“伯母,柔嘉都知道的。” 林夫人心里头不太爽快,公孙敬身为太宗朝辅政大臣,堂堂的御史大夫,先是被冯熙压着,好不容易冯熙不在了,陛下又开始重用魏相、姚彦、石坚等人,他身为三公之一,竟然不得重用,自己的儿子们才能平庸,在朝堂上也并无建树。庶女公孙莲嫁给了余家,余家也不中用,林夫人心里就指望公孙柔嘉能争气点,若是能博得皇后之位,公孙家身为外戚,总能讨些好处。 公孙柔嘉的母亲性子弱,林夫人不欲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冲着公孙柔嘉使了个眼神,公孙柔嘉会意,道:“娘,您刚才不是说有些乏了吗,我让粟米送你去里屋歇歇吧?”粟米立刻过来扶着她进了屋。 林夫人小声对公孙柔嘉说:“陛下对太子甚为看重,现已经开始教导太子朝政之事,可见太子地位是极其稳固的。你伯父侍奉三代君王,多少能猜到一点陛下的意思。陛下为着太子着想,有极大可能会立一位无子的嫔妃为后,以保障太子的地位。柔嘉,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进宫这些年都无子,以后连跟着儿子去封地做国太后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当了皇后,就算无子,以后就是未来的太后,咱们大周以孝道治天下,以后谁都要敬重你,你死去的父亲能追封爵位,还有你的母亲也因你而显贵。” 公孙柔嘉道:“可宫中无子的嫔妃这么多,陛下如今想立谁为后全凭他的心意,谁人又可以决定呢?” 林夫人笑道:“后宫中除了惠妃、丽妃之外,九嫔只有你与程昭仪、戎充仪,其他人地位太低,不做考虑。这几人之中只有你无子无女,不会对太子有任何威胁,而且咱们公孙家是世家大族,公孙家的女子德行都是被世人所称赞的,陛下选择你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来提醒你,这段时间一定要谨慎行事,在陛下面前不可急躁,更别流露出对皇后之位的想法来,还有就是,别与其他嫔妃接触太过,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第 126 章(修) 126 第 126 章(修) 公孙敬夫人毕竟是长辈, 而且对自己有恩,她所说的话,公孙柔嘉在面上都不反对,柔顺地答应下来。林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自小就是乖巧伶俐,从不让人操心的,比我那几个孩子强百倍。” 公孙柔嘉低头笑道:“伯母实在过誉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林夫人就要告辞, 公孙柔嘉忙让人去请母亲出来。她母亲不舍女儿,林夫人笑道:“你不必太过伤感, 以后想要来见柔嘉机会多得很。” 公孙柔嘉亲自送到南薰殿外,目送她们远去。粟米扶着她的手臂, 道:“修容, 咱们回屋吧。” 公孙敬家在长安郊外有一处暖棚, 因此这个季节反而有些瓜果,林夫人给公孙柔嘉带了一些西瓜与甜瓜过来。公孙柔嘉吩咐道:“拿出一半来送到惠妃那里。” 粟米依言分好了瓜果亲自送去明光殿,回来时, 看见自家娘娘在裁衣服。她走过去, 看见是小衣服的样式, 心里有些不得经儿, 道:“修容,您这又是给五公主在裁衣服?” 公孙柔嘉点点头, “小孩子长得快,这衣服眨眼间就小了, 天气也渐渐热了,我准备给她做几身夏衣。” 粟米咬咬唇,终于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修容,您也要多多为自己考虑些,五公主自有她的亲娘做主,您看,这是陛下赏赐给您的好料子,您自己不穿,却偏偏给了五公主,奴婢为您不值啊。” “傻丫头,这有什么值不值的,”公孙柔嘉笑道,“我看徽君从小长大,把她当我亲生女儿看待,只不过是裁几身衣服罢了,你可别作出这个样子来,怪小里小气的。” 粟米想说册立皇后的事情,委婉地开口道:“你该给陛下裁几身衣服,陛下穿着您做的衣服才能想起您的好来。” 公孙柔嘉放下剪刀,笑着看了一眼粟米,点点头,说道:“哟,小粟米,你懂得这么多,看来我是该给你相看人家了!” 粟米害羞,跺脚道:“修容,奴婢说的是正经话,您别拿奴婢打趣。” 公孙柔嘉正色道:“粟米,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的年纪若是放在宫外,早就嫁人有孩子了,我不该耽误你。下次母亲进宫,我托她帮着相看一个人家,如果合适,就放你出宫嫁人。” 粟米捂脸,“奴婢不想嫁人,只想跟着娘娘您。” 公孙柔嘉道:“傻姑娘,出宫做良民不比做奴婢强多了?惠妃也在替采青、鼠尾相看,只等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就将她们嫁出去。” 粟米有些害怕,她自小跟着公孙柔嘉,突然要离开嫁人,心里既有期待又有害怕,公孙柔嘉安抚道:“余皇后身边的宝珠,当年出宫嫁人,这些年日子也过得很好,没什么可怕的,万事都有我替你做主。” 晚上李湛过来南薰殿,用过晚膳,与公孙柔嘉一同下棋,公孙柔嘉有些累,精神不能集中,一连输了两盘,李湛打趣道:“今日同你下棋,仿佛在同惠妃下棋一样,有些很明显的陷阱,视而不见,一头栽进去。” 公孙柔嘉揉揉眼睛,道:“妾下午裁制衣服,眼睛有些累。” 李湛拎起来看了看,都是些女童的衣服,道:“这是给徽君的?” “是啊。”公孙柔嘉说,“夏天快到了,给她做几身薄衫。” “看来你挺喜欢小孩子的。”李湛感叹道。 公孙柔嘉说:“徽君乖巧贴心,让人不得不疼爱她。她时常往南薰殿来玩耍,就像是妾的半个女儿。” 李湛道:“惠妃也常提起你教徽君读书识字,徽君能长得这么好,有你的一份功劳。” 公孙柔嘉连忙说:“妾不敢当。惠妃待人宽和,秉性高洁,满宫里无人不称赞她,徽君是多亏了惠妃的言传身教。” 自进宫以来,她们的关系倒是一直都很好,惠妃生了女儿后也没有生疏,一般的嫔妃生了孩子,都把孩子看得紧紧的,唯恐孩子跟自己不亲近,惠妃却相反,任由着徽君跟公孙柔嘉亲近,李湛好几次都听到徽君的嘴里提及公孙柔嘉,语气非常亲近。 李湛去了隔壁房间梳洗,粟米小声地对公孙柔嘉说:“修容,当着陛下的面您怎么老是提及惠妃,还把她夸得太花乱坠的,你该多说说自己的事啊。” 公孙柔嘉失笑道:“还天花乱坠呢,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是关心您。”粟米委屈地说。 “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有些事情我心里有数,粟米,这样的话以后你就不要再提及。”公孙柔嘉的脸色严肃。 粟米不敢再造次,“奴婢知道了。” …… 卢将军、王骏一行人历经一年终于返回长安,并从大苑、龟兹等国带了很多珍品回来献给李湛。李湛在建章宫见了他们,卢钦平定龟兹内乱有功,被封为左将军,王骏被封为驸马都尉。李湛为他们赐宴,宴会结束后,派人送卢钦出宫,然后对王骏说道:“你与惠妃一别已有一年,她心里记挂着你的平安,这就去见见她吧。” 王骏扣头道谢:“臣多谢陛下。” 两人去明光殿,早有人通传,王沅带着徽君在殿门口候着,徽君好奇地问道:“舅父长什么样子?”她太小了,已经忘记王骏长什么样子了。 王沅摸摸她的头,笑道:“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了,舅父很喜欢你呢。” 李湛与王骏过来,王沅行过礼之后,目光都放在二哥身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二哥,你总算回来了。” 王骏晒黑了,身材也更壮实了,他说:“我没事,在外面一切都好,多亏了陛下给了我这个机会。” 李湛笑道:“出使别国,到底不如待在长安城安全舒适,你有这份闯劲,朕很欣慰。徽君,过来,这是你的舅父。” 徽君看着这个高高壮壮,还长得黑乎乎的舅父,有些不敢认,王沅笑道:“快叫舅父呀。” 徽君喊了一声“舅父。”王骏很高兴,“乖孩子!”他记起一件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湛说:“陛下,去年臣曾经答应过徽君,待归来时送给她一匹汗血宝马,但汗血宝马乃是异常珍贵的马匹,卢将军言必须都奉给陛下,臣对徽君食言了。” “不必为难,朕替你赏赐一匹汗血宝马给徽君。”李湛一口应承下来。 汗血宝马是什么样子徽君不知道,但她感觉是很厉害的马,于是问道:“比太子哥哥的大白马还要威风吗?” 李湛哄她:“你现在还小,只能给你一匹小马,等小马长大了就跟大白马一样威风了。” “好,谢谢父皇跟舅舅。”徽君高兴极了。 徽君得了汗血宝马,就开始念叨着要出去看马儿,王沅好不容易把她劝住,说等过几日再去看,李湛却说:“高祖皇帝骑马南征北战,方有如今的大周,徽君喜爱马这是好事。徽君,明日父皇就带着去看你的马儿,你还可以给它起个名字,不过以后你就要好好照料它,知道吗?” 徽君点头,很认真地说:“徽君一定好好照顾马儿,就像照顾小白一样。” 众人都被逗笑了,王沅笑道:“徽君对小白是真的好,连自己吃的东西都要分给小白一半,陛下您可以放心了。” 次日,公孙柔嘉过来明光殿,王沅说起徽君得到汗血宝马的事情来,公孙柔嘉道:“书中记载汗血宝马产自大苑国,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流出的汗液像血一样,故而被称为汗血白马。徽君有福气,得到了一匹好马。” 正好建章宫来人请王沅与徽君去马厩看马,王沅邀着公孙柔嘉一同去,她很感兴趣,答应下来。 李湛早已经等着她们了,他把徽君抱起来,指着马厩中的一匹匹四肢修长,体态轻盈的马对她说:“这就是汗血宝马。” 徽君很喜欢,伸出去摸,马儿长啸一声,把她吓了一跳。李湛笑道:“不必怕,这些马儿都是调~教过的,脾气温和,你再摸摸它,没事的。” 徽君大着胆子,再次伸手去摸马儿的头,然后掏出一颗糖来喂它,马儿顺从地吃了糖,喷出一口热气在她手上,徽君笑起来,“好痒啊。” 她眼巴巴看着李湛道:“父皇,我想骑马。” 王沅生怕李湛答应了,忙说:“你现在太小了,等长大些再骑马。” 公孙柔嘉则拉着她的手,说:“徽君乖啊,骑马是很危险的事情,你三弟弟的娘亲就是坠马而亡,等你再长大些骑,好不好?” 李湛觉得没什么,“朕带着徽君骑一会儿,应该没事的。” 公孙柔嘉一反常态地拒绝,“陛下,淑妃娘娘的事情妾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害怕,徽君太小了,从来没有骑过马,妾实在是担心。唉,当年若是丽妃娘娘不约着淑妃去骑马,淑妃再听一听我们的劝,想来就不会出事了。” 王沅转念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道:“是啊,徽君鲁莽好动,看看就行了,其他的等她长大再说,陛下您就别在助长她的气焰了。”   ☆、第 127 章(捉虫) 127 第 127 章(捉虫)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朕知道了。” 徽君满脸都是不情愿,想要跟李湛撒娇,“父皇!”李湛道:“徽君,父皇今日只说是带你过来看马,等你再大一点,父皇找师傅专门教你骑马。” 徽君知道自己的愿望今日是不能满足了,她若是耍赖撒泼,娘肯定要教训她, 只能乖乖答应下来。 李湛指着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问道:“这匹马才三个月大, 徽君,你喜不喜欢?” 小马圆溜溜的眼睛, 一身枣红色的油亮皮毛, 养马的太监把它牵出来, 徽君摸摸它的背,又开心起来,说:“我好喜欢小红啊。” 就这么一会儿, 她就给马把名字起好了, 王沅失笑, “你现在有了小白与小红两个玩伴了。” 李湛虽然觉得小红这个名字不霸气, 不太衬这汗血宝马,不过现在是徽君的马了, 她有起名字的权力。 徽君喂小红马吃过草,还给它刷毛, 玩得精疲力尽,才开开心心地回了明光殿。 李湛则是回了建章宫,他想起了端娘坠马的事情来,端娘一向莽撞任性,他派人教过她骑马,但她胆子小,学的不精。他当时疑心端娘坠马不是意外,让冯氏去查,冯氏查出来确属意外。 “若丽妃娘娘不约淑妃去骑马,淑妃再听我们的劝,想来就不会出事了。”公孙柔嘉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丽妃与端娘的关系平平,甚至还有些争端,她如何会突然请端娘去骑马?想到这里,李湛的脸色愈发难看,道:“张让,淑妃坠马的事情,你再去查查,这次务必要给真查清楚。” 张让心里叫苦,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再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但是陛下的命令不能不从,他领命去办,重新审问了一遍淑妃的侍女及负责清泉宫马场的人,果然没有审理出什么实质的结果出来。 他一五一十地禀告陛下,“臣审理过涉及此事的宫女太监,丽妃准备骑马,中途遇见了淑妃,邀请她一起去,淑妃同意了,之后淑妃挑了一匹大白马,那白马突然暴起,致使淑妃坠马,兽医检查过那匹白马,并无什么问题。看马的小太监们说淑妃骑马太过紧张,弄疼了白马,所以白马才会暴起。”他把证物、供词等呈给李湛看,李湛仔细看了,与冯氏当时查的大致相同。 张让犹疑了一下,又说:“只是当年给淑妃牵马的小太监去年暴病而亡,其他的小太监们都说他身子健壮,好端端地得了暴病去世,而尸体早已被焚烧。” 一般对于不太会骑马的人,通常会选那些温顺的母马或者老马,胡端娘选大白马或者是她自己的意思或者是被人怂恿,但现在已经无重查明。李湛挥挥手,让张让下去,他独自坐着书房想着这件事。端娘死后,三皇子顺理成章交给冯氏抚养,后来冯尧兄弟谋反,原本是打算废除自己,另立三皇子为帝。张丽妃之父张武举报了冯尧兄弟,事情一环扣着一环,不管是人为还是端娘自招的,最终她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 有着皇帝保媒,邓惟与石嫱的婚事即使两家人心里不痛快,六礼也走到纳征这一步。 安阳公主与石嫱见过几面,后来见她为人处世大方得体,再加之孙子邓惟常在她面前说石嫱的好话,安阳公主的心渐渐转过来,有了几分喜爱石嫱。 安阳公主是太宗皇帝女儿,辈分高,在长安城颇有声望,李湛也敬她几分。因着皇后之位还没有定下来,有些人家就借着邓惟婚事之由来公主府送礼,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安阳公主能够在陛下面前提自家女儿说几句好话,其中以平通侯张武最甚,张武的女儿是宫里的丽妃,分位高,目前暂代宫务,是很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人选。 安阳公主很烦心,借着这些进宫谢媒的机会,对李湛说:“陛下,册立新后的事情您是怎么想的?若是您有立后的意思,还请尽快确定下来,如此后宫诸人才能各司其职,安分守己。” 李湛为着立后的事情也很犯愁,他之前的想法是在丽妃、惠妃与公孙修容之中择一人,其中惠妃与公孙修容深得他心,顾及着太子,他后来有立丽妃的想法,这段时间丽妃处理后宫之事还算得力,而且丽妃无宠,几乎不可能再有皇子了,对太子不会有任何威胁,更加不会出现冯氏逼宫的事情来。但是丽妃在端娘坠马一事上有些不清白,虽然没有确切的凭证,但李湛心中已然厌恶张氏,不可能再将她立为皇后。 李湛道:“姑母,此事朕还在考虑之中。” 安阳公主问道:“陛下可是因为太子才迟迟不立皇后?” 李湛叹气:“朕微贱时娶余氏,而且她又早亡,太子幼年失母,实在令人怜惜。故而朕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陛下,后宫有主,才能平和,少起事端。您千万不可因私废公。您是太宗皇帝的子孙,该继承他的遗志,将大周治理好。”安阳公主语重心长地劝道。她虽然大半生玩世不恭、游戏人间,但生性聪慧,该有的政治敏感是少不了的,不然也不会历经三朝,还好好的活着,她的妹妹宁平公主就是因为参合樊家之事被赐死。 安阳公主继续说:“太子如今十一岁,就算是继任皇后再生皇子,比太子年岁小这么多,也不能对太子造成什么威胁。而且如果太子有德有才,天下人自然会拥护他,如果太子庸碌不堪,就算是陛下您强行让他坐上太子之位,继承大统,天下人也不会敬重他,如此将会是我大周的灾祸。” 李湛的表情凝重起来,第一次以敬重之心看待这位姑母,他问道:“姑母,这后宫嫔妃中,您觉得谁最适合皇后之位?” 安阳公主摆摆手,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皇后的地位非同一般,是与陛下同为天下表率的人,还请陛下您自己做主。” 李湛问道:“朕不问姑母谁更适合皇后之位,只是姑母觉得这宫里哪位嫔妃您看着还顺眼?” 安阳公主沉吟了下,缓缓开口了,“这宫里的嫔妃,我接触比较多的也就是惠妃与丽妃,丽妃此人,我不喜她父亲,至于惠妃也相处不多,人品之类的无从考据,不过我家的恂儿只见过她一面,就很喜欢她,看来她是个讨小孩子喜欢的人。” 李湛想起有一次去清泉宫避暑,当时蕴秀没有去,惠妃照顾了顼儿两日,顼儿也曾跟偷偷跟他说很喜欢王娘娘,李湛的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安阳公主看李湛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几分作用,王惠妃有没有这个福气成为皇后就看她的运气了。 回到公主府,她看着自家孙子邓恂在认真地写字,她也不打扰,坐在旁边看。邓恂写完一张大字后,问道:“祖母,您是入宫了吗,怎么不带着孙儿一起去呀?” 安阳公主点点他的小脑袋,笑道:“你有功课要做,这是非常重要的,不能耽误。” 邓恂仰头望着她,“可是我也想进宫。” “你要进宫做什么?” 邓恂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徽君妹妹了,想跟她一起玩。” 安阳公主笑起来,“家里的那么多姐姐妹妹,你怎么就偏偏喜欢徽君?” “祖母,徽君好啊。您什么时候再带我进宫跟徽君玩吧。” 安阳公主答应下来,“好,下次祖母就带你进宫找徽君。” 当年她想为邓恂求徽鸾,余皇后驳了她的面子,安阳公主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么,她是庆幸当初没有结亲,那徽鸾的脾气那么大,真的娶进门了,岂不是让恂儿受委屈?而且她在李湛面前为惠妃说好话,将来惠妃也要承她的情,她施出去的日后总有一日会收回。 次日,李湛上朝时与群臣商议册立皇后的事情,道:“惠妃王氏恭谨俭约、仁爱孝顺,且系出名门,堪为皇后,朕欲册立王氏为后。”群臣无异议,于是下诏册立关内侯王奉光之女王沅为后,同时大赦天下。 之后的封后大典,祭祀祖先等仪式完毕之后,王沅搬入了椒房殿。徽君看着这个新鲜的地方,道:“娘,徽君更喜欢以前住的地方。” 采青笑呵呵地说:“五公主,您现在要称呼娘娘为母后了。” 王沅笑道:“没事,都可以的。” 鼠尾则说:“公主,两只孔雀与小白都带过来了,奴婢带您去玩吧。” 徽君听说可以跟小白一起玩,立刻就牵着鼠尾的手走了。 公孙柔嘉过来看她,欲要起身下拜,王沅连忙扶住她,“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私底下我们还是互相唤对方的名讳。” 公孙柔嘉笑道:“话虽如此,但我还要恭喜你,皇后娘娘!”   ☆、第 128 章 128 第 128 章 公孙柔嘉脸上笑意满满, 看得出是真心为她高兴。王沅握着她的手,说:“我在家时,父母为我定了三桩婚事,但男方因为各种原因过世,在宫外不好嫁人,因此才进了宫,当上皇后不是我的荣幸,能有你这样一个知己, 这才是我的大幸。” 公孙柔嘉笑着点头, “嗯,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咱们好好的过。不如,你带我逛逛椒房殿吧。” 王沅带着她一间间屋子逛, 椒房殿规格高于掖庭其他宫室,内壁呈粉色,有淡淡的芳香,两人转到椒房殿后院,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印下斑驳的影子,而徽君牵着小白狗树荫底下奔跑欢呼, 见到她们过来, 大声喊道:“娘,公孙姨姨!” 公孙柔嘉走过去逗弄小白, 徽君抬抬手,道:“小白, 站起来走几步!” 小白抬起前爪,稳当当地走了几步。“好乖,有赏,本公主赏你彘肉三块!”徽君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肉干往空中一抛,小白很熟练地跳起来,张口接住了肉干。 公孙柔嘉揽着她的头,笑道:“徽君好厉害,赏罚分明。” 王沅看着她们在开心的玩耍,突然心里想起了一件事来,她如今是皇后了,按理说二公主与三皇子现在要归她照养,三皇子李瑜才一岁多点,还好些,想想徽鸾那样子,还真是有些棘手。 不过这是她身为皇后的职责,成为皇后,家人封爵,地位绝非一般的嫔妃所能比拟,她享受了这个好处,自然要承担不利的一面。等到了晚上李湛过来椒房殿时,王沅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道:“陛下,我现在已在椒房殿安顿下来,也让人去整理了厢房,不如择日让二公主与三皇子搬到椒房殿来住,广成君毕竟年纪大了,合该安享晚年,不好让她太过操劳。” “由着广成君照顾是不太妥当,这样吧,明日就就让人把他们从永宁殿挪过来,以后要多多麻烦你照料他们了。”李湛拍拍她的手,“你要辛苦了。” 王沅摇头,“不辛苦,现在我有徽君,照顾一个跟照顾两个没有多大的差别,他们兄弟姐妹住得近了,关系能更好。而且还有柔嘉帮我一齐照看呢。” 提起柔嘉来,王沅心念一动,道:“柔嘉为人外圆内方,处事是极其稳妥的,而且她侍奉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我能为她向您请封吗?”王沅封后之初,本打算仿照冯皇后当时的做法给后宫诸位嫔妃请封,写了折子给李湛,李湛却并没有同意。趁着这次机会,她又试探地提了柔嘉的事。 李湛这次松口了,“公孙氏品行不错,有她协助你,能将后宫打理地更好。” 王沅高兴地说:“谢陛下了!” “慢着,”李湛扶住她的手臂,道:“朕封的是公孙氏,你急着道什么谢?” “速速把这事儿定下来,免得陛下反悔啊。”王沅笑道。 “君无戏言。”李湛道,册封嫔妃不同于册封皇后,可全凭帝王心意。 采青过来禀告道:“陛下,娘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入座,乳娘牵着徽君过来,徽君也上了桌子。王沅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徽君眼珠子转了转,趁着父母不注意,用勺子把青菜压到白饭底下。王沅的余光看到了,心中好笑,道:“徽君,肉要吃,青菜也要吃,不可以挑食。你昨日还跟我说想骑小红马,但是你看你现在连小红马的背都够不着,不挑食,才能长得高高大大。” 徽君苦着脸扒拉出青菜塞进嘴巴里嚼几下,直接就给吞下去了。李湛给她盛了一碗汤,“别噎着了,喝点儿汤。” 用过膳后,王沅与李湛牵着徽君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种了两株桂花树,花开正盛,浓郁的桂花香味传来,徽君捂着鼻子,“太香了,徽君不喜欢。” 李湛道:“行,那父皇明日让人把桂花打下来,这样就不会熏着徽君了。” 徽君很高兴,“我喜欢原来院子里的杏花树。” 李湛都顺着她,“没问题,父皇让人把杏花树移过来。” 李湛事实都顺着徽君,王沅皱眉,“陛下,您别把她宠坏了。” “都是些小事,不打紧的。”李湛毫不在意地说,然后哄徽君,“明日你二姐姐与三弟弟要搬过来一起住,徽君以后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高兴吗?” 徽君认真地想了想,道:“三弟弟好胖啊,他的手臂与腿像莲藕,徽君喜欢跟他玩。”她是姐妹中最小的,现在又来了个比她小的弟弟,以后就有小兵了,徽君心里暗暗地想。 李湛又问:“那你二姐姐呢?” 徽君撇撇嘴,道:“二姐姐总是让人听她的,可我也想让人听我的啊。” 王沅担心她再说下去会说出一些别的话来,连忙说:“万事都讲一个理字,谁有道理听谁的。” 徽君说:“我知道了。” 李湛拍拍王沅的背,道:“朕知道你能将孩子们教导地很好。” 李湛洗漱过后,披着衣服走进卧房,王沅靠在床头看书,宫灯的光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眉眼度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李湛心里微微触动,他走上前拿走她手里的书,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突然间一个小脑袋从一堆被褥中钻出来,双手作爪状,扮着鬼脸,大喝一声:“嘿!” 李湛没有提防,被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徽君在弄鬼。徽君见父皇愣住了,笑嘻嘻地说:“父皇,是我呀,你有没有被吓着?” “小家伙!”李湛伸手将徽君从床上抱出来,作势要扔她出去,徽君一直在笑,根本不怕,父女俩玩了很久,王沅道:“好了,陛下您明日还要上朝,这就歇着吧。” 徽君乖乖地躺回被子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我要跟娘与父皇一起睡。” 王沅解释道:“刚换了地方,徽君不太适应,所以我才让她跟着我睡适应几天,要不今日先让她挪出去?” 有徽君在,很多事情就没法做,李湛心里苦笑,但还是说:“没事,就让她在这里睡吧。” 第二日,李湛与王沅亲自去永宁殿接徽鸾与李瑜。广成君早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她这里待不了多久,她原本看好石家姑娘,昌平君慈善,教养出来的孙女人品定然是好的,把孩子交给石姑娘她能放心,可是好端端的,石姑娘突然嫁给了安阳公主的长孙,惠妃成了皇后,瑜儿是端娘的骨血,广成君并不敢把外孙交给王沅抚养。 徽鸾见到父皇很高兴,依靠在他怀里撒娇,李湛说她接她回椒房殿,徽鸾之前一直都是住在椒房殿,她很愿意回去住,“我还住之前的屋子吗,四妹妹也回去吗?” 李湛耐心地说:“你还住之前的屋子,不过你四妹妹仍旧是住在宣室殿。” 徽鸾也并不是非要跟徽琰住在一起,只不过两人之前一直住在一起,比起别人来跟熟悉些。李湛让她喊王沅母后,“以后你母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徽鸾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喊了一声:“母后。” 王沅笑道:“乖孩子,以后可以跟你五妹妹一起玩。” 徽鸾要强,稍有顺着她的意,就开始闹,以前李湛与冯皇后能管得住,广成君则是根本不敢管她,是以广成君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她赶快搬走,至于李瑜她就舍不得了。她擦擦眼睛,道:“陛下,皇后娘娘,端娘去了,留在我老婆子,只得瑜儿能慰藉我。老身也曾照顾过陛下,而且现在身子康健、眼睛明亮,照顾孩子不成问题,老身求陛下与娘娘看在端娘的份上,让老身继续照顾这个孩子,老身感激不尽。”说完话,她就要下跪。 李湛连忙扶着她,“胡妈妈,您快别这样,我说了拿您当亲生母亲看待,替端娘好好照顾您。” 他看向王沅,语气有些歉疚,“皇后,不如让瑜儿暂时就留在胡妈妈这里,你现在照看两个孩子,又要打理宫务,不宜太累。” 他都已经决定了,王沅还能反对么?当然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等出了永寿殿,李湛向王沅解释道:“端娘的父亲胡益寿是个只会无赖泼皮,胡妈妈没有儿子,无人可以依靠,处境可怜,瑜儿在她身边,她也有个安慰。” 王沅点点头,道:“我能理解陛下的心情。” 李湛继续说:“胡妈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这些年她几乎从来没有向朕提过什么要求,不管是端娘的事情还是胡益寿的事情,这是她第一次求我,我不好回绝他。” “我都明白的,陛下您不必解释。”王沅微笑道。她刚登上皇后之位,再抚养李瑜未免太显眼,免得日后与李湛生了嫌隙,被他疑心接着李瑜去争太子的位置,不抚养李瑜,自己反而乐得轻松。 李湛把徽鸾送到椒房殿后就离开了,徽鸾不理会王沅,径直往自己原来的屋子走,王沅在她身后慢慢地跟着。自徽鸾搬到永寿殿的这些日子,没有冯皇后的管教,李顼时常去看望她,跟她讲起生母余皇后的事情,徽鸾才开始知道冯皇后不是她的母后,现在的母后又换成了王氏,她既想亲娘,又想念冯皇后,就开始对王沅不理不睬。 不过王沅并不担心,她现在位居中宫,管教徽鸾名正言顺,好吃好喝供着,各种规矩礼仪也教起来,而徽鸾明年六岁后就可以去鸣凤阁读书,到时候自有夫子教导她。她也准备委屈徽君,让徽君让着她,两人同是陛下的女儿,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出事公正,有理可依,即使李湛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王沅每日与中少府、大长秋、中太仆商议后宫诸事,然后分派众人执行。在掖庭后宫中只有樊太后的宣室殿与皇后的椒房殿有卫尉,时刻护卫着皇后的安全,这是其他嫔妃所不能享受的,王沅看到自己的中宫卫尉,心里安心不已。日子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始元十年年底。 李湛接到了孟昭姬的上书,孟昭姬在折子中称母病危,恳求能回长安城为母亲侍疾。李湛与王沅在建章宫书房商议此事,道:“朕不喜孟氏,但她理由合情合理,但她以为母尽孝,却不能不让她返长安。” 徽娟之母梅氏的事情虽然有孟氏的推波助澜,但事情毕竟是蕴秀做的,李湛为死者讳,只能将此事尘封。他厌恶孟昭姬,在世人眼里,孟氏却是品德高洁的女子,当然李湛不愿意见孟昭姬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余蕴秀,他不愿意去想象余蕴秀温婉表面下残忍的一面。 王沅知道李湛的意思,建议道:“孟氏有兄弟数人,可由她兄弟侍奉母亲。” 李湛摇摇头,“孟氏之父也给朕上书了,说妻子病重,唯独思念女儿,乞求朕让她们母亲团聚。” 王沅笑道:“陛下处理国家大事,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您不喜孟氏,就别管这事了,我以后皇后的名义准孟氏回长安,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孟氏回来后再做打算。” “好好,那么朕就先多谢朕的贤内助了!”李湛拱手向她道谢。 王沅也准备同他说几句玩笑话,采青突然慌慌张张地过来,说:陛下,娘娘,不好了,二公主与五公主吵起来了。” 椒房殿有那么多人看着,想来她们也不会真出什么事情,王沅道:“先别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采青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今日五公主在院子里遛着小白,二公主也很喜欢小白,然后就让五公主把小白给她,五公主不愿意,二公主就用脚去踢小白,然后公主们就吵起来,奴婢们已经将她们分开,但是二公主与五公主都哭起来,奴婢们怎么也哄不住。”   ☆、第 129 章 129 第 129 章 听采青所说, 看来只是徽鸾与徽君之间的小争端,两人并没有受伤,王沅放下心来,徽鸾的脾气大,徽君也是不让人的性子,这姐妹俩总会起些争端也是正常的事。 李湛有些担心,“皇后,朕与你一起去看看她们吧。” 等到了椒房殿, 徽鸾伏在乳娘怀里抽泣, 徽君眼睛有些红,不过倒没有哭了,她蹲在地上用手慢慢地替小白顺毛,嘴里念念有词:“小白, 不要怕,本公主会保护你,不会让坏人伤害你。” 徽鸾听到“坏人”这两个字,立刻炸毛, “我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 我要让父皇把狗送去, 让你再也见不到它!” 李湛正好听到徽鸾说的话,喝道:“徽鸾, 你这样还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 徽鸾委屈地说:“父皇,我只是想跟小狗玩, 五妹偏不让,小狗还咬了我的衣裳,衣裳都被咬破了。” “是你先踢我小白的。”徽君牵着狗走到王沅身边来。 “父皇,你给鸾儿做主。”徽鸾抓着李湛的袖子。 徽君则生气地说:“父皇,是她先踢狗的,你要替小白报仇。” 两个女儿各执一词,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湛有些后悔过来了,这事儿虽然是徽鸾先不对的,可是徽鸾哭着眼睛都肿了,再去责备她李湛不忍心,再说徽鸾自幼没了亲娘,换了三个人抚养,她多少有些敏感;当然小白也是不能送走的,它是徽君的宝贝,徽君是他最小的女儿,心里难免多疼爱几分,不好委屈她。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李湛处理朝政都没有这么为难过。他清了清嗓子,道:“皇后,你……” 王沅忙说:“姐妹之间难免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争执,陛下,您看着处理就行。” 此话一出,徽鸾与徽君两双乌溜溜的眼睛都看向李湛,张让突然上前一步,道:“陛下,昨日魏丞相上了一本折子,您还没有处理,这是急用的,您看……” “是啊,朕差点给忘了,皇后,朕还有事情要办,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朕相信你。”李湛收到张让的暗示,立刻顺着话说。 王沅躬身行礼,“那么,就恭送陛下了。” 徽鸾眼见靠山要走了,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父皇。” 李湛摸摸她的头,道:“乖一点,听母后的话。”然后就匆匆离开。 王沅让人把徽鸾、徽君带到椒房殿暖阁,她让在场的人,把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 然后对徽鸾说:“徽鸾,你已经五岁了,开年就要去鸣凤阁读书,当有些懂事地样子。” 徽鸾嘟着嘴巴,不做声。王沅解下她腰上挂一串璎珞,徽鸾急了,但又不敢伸手去抢,含着泪说道:“母后,这是父皇给我的。” 王沅道:“你看,这是你心爱的东西,你不愿意给别人,小白跟了你五妹这么久,也是你五妹的心爱之物,她自然也不愿意给别人。如果想要跟小狗玩,要先问过徽君,或者用东西去跟她做交换。” 徽鸾道:“我错了。”王沅把璎珞重新替她挂上。 王沅牵着徽鸾与徽君的手,道:“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就是你们父皇看到也是高兴的。徽鸾,你喜欢小狗,我给你送一只;徽君,你不是想给小白做两身衣裳,母后也答应你。” 小孩子忘性大,有了喜爱的东西,那点口角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两个孩子又叽叽喳喳开始说起要给小狗做什么样的衣服来。 王沅让她们在屋里玩,然后去了偏厅,两人的乳娘与其他人跪在地上请罪。乳娘照顾公主的时间长,有时候公主们的性格还会受乳娘的影响,王沅看着她们,道:“周氏、黄氏,你们照顾两位公主责任重大,不止是生活起居,还有其他方面,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在公主面前挑拨离间,说三道四,本宫与陛下绝不轻饶。” 徽鸾重新搬回椒房殿住已有三个月多,她搬进来的第一日,王沅就曾经告诫过徽鸾乳娘周氏。 周氏吓得瑟瑟发抖,磕头道:“奴婢谨遵娘娘的教诲,是小梅为了讨好二公主,怂恿二公主去要小白王沅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让人把小梅带到掖廷邵狱,重新给徽鸾换了一个叫冬梅的丫头,然后道:“周氏、黄氏,你们二人起来吧,公主们年纪小,平时照顾也要多费心思,有什么事情及时过来禀告我。” “诺。”周氏与黄氏齐声回答。 王沅让她们先下去服侍公主,然后又罚了照看小白的小太监李丰。李丰求饶,“娘娘,小的错了,求您饶了小的这一遭吧。” 王沅道:“二公主是金枝玉叶,若是小白真咬伤了她,陛下雷霆震怒,就是本也保不住你,你自去掖廷邵狱领二十下板子再回来当差。” 李丰扣头,“谢谢皇后娘娘。” 王沅道:“本宫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宫不会保你。” “娘娘,小的指天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 处理完事情后,王沅有些疲惫,靠在榻上,喝着热茶缓过劲来。对于徽鸾,王沅一向是从她身边服侍的人入手,让周乳娘时时在徽鸾面前说自己的好话,长时间潜移默化,徽鸾自然不再对她有抗拒,想不到还是出了一些问题,而且徽君身边也有些只顾着讨好的人,看来还需要再注意。 再就是采青了,王沅叹气,因着她册封皇后的事情忙了很久,采青与鼠尾的大事还没有解决,鼠尾还好,采青实在不适合在宫里,看来还得尽快把她嫁出去,这样对谁都好。 鼠尾就有些埋怨采青,道:“采青姐,你今日办事实在有失妥当,姐妹俩偶尔有争执,私下回了娘娘处理就行,如今闹到陛下面前,整个掖庭的人都快知道了,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昔日冯皇后还在时,二公主与四公主偶尔也吵闹,那从来都是冯皇后先处理好,然后再回给陛下,陛下再见时,两位公主早已和和睦睦,心里也舒坦,这才是正确的办事方法。” 采青冷声道:“你若是嫌我办得不好,你直接去给皇后娘娘说啊,我就是没你聪明,行了吧?” 鼠尾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以后这样的事可能还会有,咱们……”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哼,娘娘看重他你,我知道,你是看不起人了。”采青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她从小伺候皇后,并随着她一同进宫,可是进宫后,皇后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却越来越重用信任鼠尾,她心里难免有些气。 椒房殿的其他宫人看着两人争执,有个叫做春雪的侍女大着胆子上前劝了一句,“两位姐姐都稍安勿躁,娘娘正在里屋歇息,若是吵到了娘娘,就不好了。” 鼠尾心里愤愤不平,但也只能忍气吞声道:“采青姐,是我错了,咱们都别吵了。” 采青“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晚上睡觉时,王沅看出她们两个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于是问道:“怎么了?” 采青与鼠尾不肯作声,王沅指着春雪,“你来说。” 初春雪把事情都给说了,采青与鼠尾立刻就跪在请罪,王沅抬手让她们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起来说话。” 采青认错,“娘娘,鼠尾说的没错,是奴婢不错,处事有失妥当,还不听人劝告。” 鼠尾也认错,“采青姐都是为着娘娘,奴婢说话的口气也不好,请娘娘责罚。” 她们两人是王沅身边的大宫女,王沅给她们留面子,道:“既然都知道错了,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了。”众人都退了下去。 次日,采青当值,服侍王沅起身洗漱,趁着没人,她说:“娘娘,奴婢本想多服侍您一段时间,可是奴婢实在无能,您就让我嫁人吧。” 王沅问道:“我本来年中的时候就想嫁发了你们,你当时不愿意,怎么现在突然提起嫁人的事情,是不是还在与鼠尾置气?” 采青忙摇头,“不是。那时候娘娘封后,事情繁忙,若是奴婢出宫嫁人,娘娘身边就少了趁手的人。可是现在不同,您打理宫务井井有条,已经不需要奴婢了,而且鼠尾她说的没错,奴婢太笨,很多事情处理不好,反而给娘娘您带来麻烦。” 王沅握着她的手,道:“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即使处事有几分不妥当,但你的心是完全向着我的。” 采青眼睛温热,“娘娘,您对奴婢这么好,是奴婢不好。” 王沅笑道:“好了,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不过我确实不能再耽误你了。大姐已经找好了几户人家,我宣她进宫,都拿给你跟鼠尾看看,有那合适的,不必害羞,自己选一个。” 采青使劲点头,“奴婢,知道了。” “还有,你与鼠尾是我的左膀右臂,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可不能再置气了。”   ☆、第 130 章 130 第 130 章 过了几日, 王淑、韦氏与方云娥三人进宫见王沅。王沅封后,家人得以封爵,父亲王奉光被封为邛成侯。宫人通传:“少府丞夫人与邛成侯府韦夫人、夫人求见。” 王沅让人把她们请进来,行过礼后,再赐座,众人坐下来叙话。 如今王家人是正正经经的皇后娘家,就相当于曾经的余家,自王沅封后, 王淑等人进宫的感觉就开始与以前截然不同, 宫人们待她们更加恭敬有礼。 王淑笑道:“难怪是人人都稀罕这皇后的位置,母仪天下,恩泽家人,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韦氏附和道:“是啊, 是啊,待娘娘百年之后,还能够与陛下合葬,进祖庙, 共同享受子孙后代的祭祀,嫔妃们哪能享受到这等好处?她们只配葬在妃园。” 王沅脸黑了, 死人的荣耀再盛, 她也看不到,只有活着才能享受, 这韦氏说话简直专门挑别人不爱听说的。 方云娥忙把话题扯开,“娘娘, 我给五公主做了两件厚衣裳,你看看怎么样?” 她把包裹打开,一件红色的,一件黄色的,领子上还缀着一圈兔毛,王沅赞道:“不错,徽君肯定会喜欢的。” 王淑道:“怎么没有看到徽君?” 王沅笑道:“她在徽鸾屋里玩,两人给小狗穿衣服,等下我派人把她叫过来见你们。” 韦氏说话没有人搭理,她想了下,又开口了,“娘娘,真真的婚事真是多谢您了,那位曹公子很不错,我们两家已经下定了,等再过一两年再让真真嫁过去。” 王沅淡淡地说:“那就好,只是大长公主那边别忘了亲自上门答谢人家。” “忘不了,忘不了。”韦氏笑道。 对于韦氏,王沅总有一种无力感,其他人伤害她,她可以毫不留情面地反击回去,而韦氏,为着家人也不能真把韦氏怎么样,真真与延寿都是王沅喜欢的孩子,还有大哥,亲人之间的龃龉,总要有一方作出让步,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韦氏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陪着笑脸,说:“娘娘,你大哥在家闲赋也不好,不如让陛下赏他一官半职,他也好为陛下,为娘娘效力。” 王沅的脸色愈发难看,方云娥拉拉韦氏的衣角,小声道:“大嫂,你还是别说了。” 韦氏根本不听她的,继续说:“当年余氏封后,余家一门四侯,都当了大官。可如今,陛下只封了你父亲为邛成侯,其他就都没了,比起余家来远远不如,都是皇后,陛下可不能这么厚此薄彼,这样娘娘您的面上也难看呀。” 王沅冷笑两声,“看来本宫还要多谢你为我的面子考虑了!” 韦氏瞧着她神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说:“家里好了,对娘娘也好,再说,都是娘娘的兄弟,二弟如今驸马都尉,深得陛下信重,你大哥这心里头不好受啊。” 王淑摇摇头,对着韦氏的愚蠢叹为观止。 “心里头不好受就给本宫憋着!”王沅冷声道,“给外戚升官封爵的事情都是由陛下与诸卿商议而定,本宫并不参合这些事。韦氏,二哥得封驸马都尉,是因着他出使别国有功,大哥他能做到么?不是你的东西,不要肖想,否则本宫决不轻饶,本宫顾念着真真与延寿,不让王家休了你,但是送你去道观庵堂修身养性还是能够做到。” 韦氏嘴唇发抖,颤声道:“娘娘,妾知错了。” 王淑冲着方云娥使了个眼色,方云娥会意,拉着韦氏,道:“娘娘,想来大嫂有些累了,我带她去偏厅歇会儿。” 待她们出去后,王淑道:“韦氏这是好日子过久了,见你给了她两份好脸色,那点心思又起来了,别生气,大不了以后都不召她进宫。” “余氏、冯氏的下场咱们都是亲眼看到的,姐姐,我这是担心王家步入余家的后路。”王沅语重心长地说,“乐陵侯石家就很好,身为陛下外祖,行事低调,很少拿外戚的身份说事,就是石姑娘没有当上陛下的皇后,乐陵侯也不曾再说什么,所以余冯两家倒了,石家还在。我是希望我们王家能像石家一样啊。” 王淑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回去后我会单独跟大弟谈谈。” 王沅仍然闷闷不乐,韦氏坏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王淑劝道:“别为韦氏不开心了,不值得。来,东西我都带过来了,这几人的人品还不错,让采青与鼠尾过来,给她们选夫婿,然后下了定,等开年后就直接嫁出去,她们年纪都不小,再不能耽搁了。” 采青与鼠尾先多谢了王淑的费心,然后拿着纸张看起来,上头有男方的画像及籍贯、生平、家世等。鼠尾找了一位在长安城做小生意的商人,采青则确定了一户乡绅。 看着她们两个,王沅竟然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她说:“姐姐你安排下,我给采青和鼠尾放一日假,好让他们能够见见面,毕竟亲眼见过了才能更放心些。” 两人忙说:“多谢娘娘。” 王沅道:“如果觉得不合适,再换人也行,就是婚后你们过得不好,也可以跟我说,我来替你们做主。” 王淑回去后就着手安排了见人的事情,采青、鼠尾见过都还觉得满意,如此,王沅心里大感安慰,赐了金币与布帛给她们做嫁妆,并且适当减轻她们的工作,好让她们有时候绣嫁衣。 鼠尾却每日照常过来服侍,王沅问道:“你的嫁衣这么快就绣好了?” 鼠尾道:“娘娘,奴婢很小就进宫,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活,不像采青姐跟着您学过几年刺绣。奴婢的手拿不动针,索性就不去费那个事儿,直接在长安城的成衣铺子里买了就行。” 王沅笑道:“也好。” 两人商议起梅花宴的事情,王沅道:“椒房殿后院有一片腊梅花林,此时正是腊梅盛开的时候,幽香满怀,我打算设个梅花宴,宴请后宫诸位嫔妃。”要是以前她肯定不做这样的事情,有这么好的腊梅花,直接把公孙柔嘉请过来一起观赏就行,但现在身为皇后,还是要适当地关怀、善待嫔妃。 鼠尾建议道:“娘娘,咱们在菜品上也可以梅花为主,做些新奇的菜出来。还有布置院子的事情,最近天气不太好,最好是有暖阳的时候办。” “鼠尾,你这么能干,谁娶了你简直是家门大幸。我这里少了你,也会不习惯的。” 鼠尾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娘娘,您过誉了。奴婢近来一直在教导春雪与春燕,春雪行事灵活善变,春燕稳重老实,您看着若是没有问题,以后您贴身的事情就让她们渐渐地做起来。” 王沅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时,大长秋过来禀告道:“娘娘,孟氏昭姬已经返回长安,这是她的折子。” 王沅看了看,不过就是孟昭姬得了天恩,能返回长安侍奉母亲,因此要进宫谢恩。 “明日召孟昭姬进宫,三年多未见,本宫还有些期待能见到她。”王沅合上折子,笑道。 次日,孟氏进宫。离开这掖庭三年,物是人非,椒房殿的主人也换了两任,孟昭姬不胜唏嘘,踏入椒房殿的台阶时,她不由得有点胆怯,再也不似过去那般自信坦然。她低着头随着宫人进了大殿,对着上头高高在上的皇后行三跪九拜的大礼。 王沅道:“平身,赐座吧。” 孟昭姬坐下后,抬眼打量上座的女子,只见她穿一身皇后常服,打扮的端庄雍容,已经完全不同于昔日的嫔妃模样。 王沅也在打量孟昭姬,看来女子还真是靠锦绣富贵养出来的。未出长安城前,孟昭姬接近三十岁,但看着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子,三年杜陵清苦的生活,让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眉,皮肤也不似往日的白皙而有光泽,整个人朝气少了许多。 孟昭姬道:“臣多谢皇后娘娘准许臣返家,感激不尽。” 王沅则问道:“令母的病情如何?” 孟昭姬面色沉痛,“臣母卧病在床,已不能起身,只能进些流食,臣夙夜忧心,恨不能以身代母受罪。” “御医可有去看过?” 御医去看过了,药石无灵,只盼着母亲能熬过寒冬,届时天气暖和了,兴许会好些。” 两人说了这些套话,王沅不太想应酬孟昭姬了,鼠尾立刻就说:“娘娘,中少府已在书房候着您多时。” 孟昭姬本来还有话想说,只能先放在心里,起身告辞而去。 王沅诧异道:“中少府怎么突然有事?” 鼠尾笑道:“娘娘,奴婢见您不耐烦见那孟氏了,索性就编了个理由让她走。” 王沅道:“我看她刚才似乎有话要说,估计过不了多久还会进宫,这孟氏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人家是想像男子一般做出一番大事业。” 鼠尾道:“奴婢打听过了,孟氏在杜陵时,没闲着,说是在修什么书。”   ☆、第 131 章(捉虫) 131 第 131 章(捉虫) 王沅问道:“她在修什么书?” 鼠尾摇头,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孟氏回长安时,马车上放了两大箱子书。” 孟昭姬大概最重要的家当就是书了,王沅笑道:“看来孟氏这次是不准备再回杜陵。” 鼠尾惊道:“那岂不是没有人在杜陵陪余皇后了?” 王沅失笑,“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子女都只需要给父母守孝三年, 孟氏为余皇后守陵三年足够。” “真可惜, 奴婢就是不太喜欢那孟氏。”鼠尾愤愤不平道,“‘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呸, 什么东西呀,没有女人能生出男人吗,怎么生下来就成了下人?” “好了,好了, 不用为孟氏生气,当年她是借助余皇后东风, 才能将《女训》在全国传颂, 如今我不理会她,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她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你如今也要稍微放点心思在你的婚事上。” 提起婚事, 鼠尾并没有太开心,闷闷道:“奴婢服侍娘娘,只要忠心、勤恳,娘娘您自然看得见奴婢的好,可是嫁人后就不同了,万一日后夫婿爱貌甚于爱才,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沅道:“夫妻间原该互敬互爱,你敬爱他,若是他反而欺辱你,你可别畏畏缩缩,找几个帮手一起抄起家伙揍他,就是真过不下去也别怕,大不了和离,或者重新嫁人,不想嫁人也行,在我身边做个女史。” 她这番话让鼠尾吃下了定心丸,点点头道:“多谢娘娘,奴婢都知道了。” 这时,春燕过来禀告,“娘娘,潘女史在殿外求见。” 王沅喜道:“快请她去书房。” 鼠尾知道皇后与这位潘女史素来有交情,也很高兴地说:“娘娘,看来潘女史的风寒是大好了。” 潘女史上个月得了风寒,延绵了一两个月,王沅派人去探望过她,潘女史说身子好些后再来椒房殿拜谢皇后。 王沅去了书房,潘女史施礼,“臣参加皇后娘娘。” 王沅忙说:“平身,坐着说话。女史的身子好些了没?” “多谢娘娘关心,已然大好了。” 两人说了些闲话,王沅道:“清平公主入鸣凤阁读书已有三年,陛下将她许给匈奴单于之子,以后她肩上的担子要远远重于其他公主,我想让让你去鸣凤阁教导公主,不必讲《诗》、《书》,多给她讲讲历史之类的,你意下如何?” 潘女史稍稍寻思了下,道:“臣遵命。” “我本是想让你担任大长秋一职,被你所推拒,为何这教导小儿的事情却答应下下来?” 潘女史笑道:“臣担任中宫学士史十余年,只埋头典籍或给皇后侍读,大长秋所负责之事臣并不精通,还是交给更有才识的人去担任。如今娘娘礼贤下士,连对我这等人都敬重相待,有才德的人自当为娘娘所用。” 王沅道:“女史谦虚了。对了,孟氏回京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潘女史点头,道:“已经知晓,孟氏好名,不是那种甘于孤寂清贫的人,而且她是先余皇后的旧人,与太子殿下也有半师之谊,实在是难缠。” 王沅笑道:“女史不必担心那孟氏,我心里已有主张。” 潘女史听着女子自信的话语,心里恍悟,王氏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早已不是昔日微贱的嫔妃,她看着看着王氏从家人子坐到皇后的位置。余家、冯家相争,而王氏是不折不扣的幸运儿,当然她也不仅仅是凭着幸运走到这一步,这其中还有她自身的能力,也许日后有一日,她能走到更远的位置。 …… 过来几日,到了梅花宴的那日,暖阳和煦,宴饮设在椒房殿后院的千秋阁,千秋阁早早地让人用炭盆烘热,然后搬了几盆腊梅花放在屋子里,鼠尾还请了乐师与舞姬过来助兴。 众嫔妃入座,除了李顼在文思阁读书,其他的皇子、公主也过来了。王沅亲自去请了樊太后与广成君,樊太后没过来,赐了一盆红梅,把四公主送过来,广成君带着三皇子过来了。千秋阁闹哄哄的,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热闹极了。 这次来的人中有一个还算新鲜的面孔,她与众人格格不入,只和同殿的林宝瑟说几句话,宝瑟劝道:“卫才人,你如今也出来了,以前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皇后娘娘与我们一同进宫,昔日也曾一起说笑谈天,她是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奏明了陛下,准许你回长庆殿。” 卫才人,名唤卫婉,进宫后身子一直不好,被余皇后移到北宫养病,自此宫里就仿佛没了这个人一般,卫婉在北宫一住这么多年,连王沅几乎都忘了她的存在。王沅封后时大赦天下,释放宫人出宫时,记起卫婉来,再派御医确定她身子康健后,让她重回长庆殿。 卫婉表情木讷地点头,宝瑟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是在北宫被关久了,人也木了,可你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半年多了,也该机灵些,找个机会去向皇后娘娘道谢,攀上了关系,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宝瑟叹气,她也有些自伤自怜,陛下对她平平,以前依附于胡姐姐,可惜胡姐姐也去了,当时她还想着若是能让她抚养三皇子,就是陛下一辈子不来她宫里,她也甘愿,可是三皇子最终也没有归她抚养。 众人向王沅敬酒,王沅笑纳,然后吩咐采青、鼠尾给诸位嫔妃斟酒。 张丽妃一个劲奉承王沅,极力说些好听的话,王沅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回应两句。三公主徽妘依靠在母亲身边,张丽妃摸摸她的额头,道:“怎么看着不大精神,是不是身子不适?” “娘,我没事儿。”徽妘摇摇头,神色依旧恹恹的。 “小祖宗,那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五妹妹吗,你去跟她玩呀。”张丽妃说。 徽妘扁起嘴巴,委屈地说:“五妹妹在跟着二哥哥与二姐姐玩。” 张丽妃哄道:“傻丫头,你也一起跟他们玩嘛,都是兄弟姐妹的。” 徽妘眼睛红了,“以前五妹妹跟我好的,现在她跟二姐姐更好些。” 张丽妃心里失笑,这徽鸾好强的脾气,徽君也是个不想让的,指不定两人私下闹了多少出,只是皇后把椒房殿管的紧紧的,所以才没有传出来,她对女儿说:“别怕,你五妹妹也喜欢跟你玩呢,胆子大些,去吧。” 徽妘走上前去拉徽君的手,说:“五妹妹,我跟你玩。” 徽君很高兴,“好啊,我们去院子里摘梅花吧。” 李瑞扮鬼脸,“女孩子才去摘什么花,我要去抓麻雀。” 比起花来,徽君跟喜欢麻雀,立刻说:“二哥,我跟你一起去抓麻雀。” 徽鸾胆子大,也爱玩,装姐姐的派头,“你们两个跟着我,我们一起去。” 徽妘不喜欢麻雀,楞了下,她们三人就跑远了。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着的大公主徽妘与四公主徽琰,慢慢地走过去,在她们边上坐下。徽琰把自己面前的一碟子玫瑰酥往徽妘面前推,微微笑道:“三姐姐吃糖。” 徽妘拿着玫瑰酥咬了一口,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张丽妃见自己女儿没有跟着徽君凑在一起,心里微微有些失望,王沅当了皇后,如无意外,她这个皇后该是稳妥了,毕竟陛下不能总是换皇后吧,自己看来是要一辈子在她手下讨生活,甚至连徽妘的婚姻大事她都可以做主,本来想着让徽妘与徽君玩得好些,再重新跟皇后把关系弄好,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张丽妃看着王沅与公孙柔嘉亲昵地说着话,心中暗想,这倒是个聪明的人,从一开始就跟对了人,无子无女,竟然也让她混上了三夫人的位置。 至于程恒娥则表情淡然,自从知道她无缘后位后,她又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对待皇后恭敬谨慎,对待嫔妃和善,在宫里的人缘很不错,她端着酒杯站起来,笑道:“妾久闻椒房殿的腊梅开得好,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妾在此敬再娘娘一杯,妾干了,您随意。” 王沅抿了一口酒,鼠尾见机又给她斟满,程恒娥道:“多谢鼠尾姑娘。”鼠尾忙说:“昭仪娘娘,奴婢可不敢当您这一声谢。” 宫中有分量的妃嫔,无非张丽妃、公孙柔嘉、程恒娥三人,她们三人恭谦有礼,下面的人自然就跟不敢乱来了,梅花宴上气氛和睦,一派喜气洋洋。 临到尾声,突然常才人惊呼起来:“何妹妹,你怎么了?”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确实何才人突然晕倒了。 王沅让人抬着她去椒房殿的偏殿躺着,御医很快过来,切过脉后,道:“皇后娘娘,才人这是有喜了,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才人身子没有什么大碍,臣开些安胎药即即可。” 王沅脸色如常,道:“这是喜事,去告诉陛下吧。”   ☆、第 132 章 132 第 132 章 何氏很快清醒过来, 想从榻上爬下来请罪,常才人忙扶住她,道:“何妹妹,你是有喜了!” 何氏惊喜,捂着肚子半天不敢置信,王沅点点头,道:“何氏,你确实是怀孕了, 既然没有大碍,本宫让人送你回大同殿。”何氏站起身来施礼, “妾多谢娘娘。” 嫔妃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 徽鸾跑过来说:“母后, 我们又要多个小妹妹了吗?” 王沅笑道:“也有可能是个小弟弟。” 徽君说:“弟弟也挺好玩的。” 徽鸾说:“最好是妹妹,这样徽君也是姐姐了,父皇也不会总是对我说你是姐姐, 要给妹妹做榜样,我跟徽君都是姐姐。” 两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王沅让人带她们去暖阁玩。鼠尾与春雪捧着礼盒过来,“娘娘,这是赏赐给何才人的,按照当时冯皇后在时的规格办的。”王沅当上皇后不足一年, 对宫中的规矩没有大改, 萧规曹随,大部分都按照冯皇后在时的旧例来。 王沅随口道:“些许小事, 你自己按旧例办就行。”她依靠在塌上,拿起一本书翻起来。 采青给她沏了一杯茶,道:“娘娘,这何才人倒是好手段,在陛下的寿辰上作了一篇赋,把程昭仪压下去,从而得了陛下的青睐。” 王沅笑道:“嫔妃的职责就是侍奉陛下,生育子女,各凭本事,何氏也没错。” 采青有些忧心,“奴婢是为娘娘担心,娘娘进宫这些年才得了五公主一个,若是再得一个皇子该有多好。” 王沅失笑,“采青,你又多想了,我有没有孩子都是不打紧的。我如今已是皇后,太子之嫡母,并不需要儿子要巩固地位,或者做下辈子的依靠,而拥有孩子的快乐,我在徽君身上就已经享受,至于以后再有没有孩子只能看天意了,我不强求。” 鼠尾则说:“我听人家说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特别危险,有些人即使挣扎着生下孩子,可身子坏了,缠绵病榻,过个几年也就去了。” “可是,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采青道。 鼠尾道:“采青姐,你说的这话最开始是由男人说出来的,若是换个女人来说,肯定不会说这话。” 采青还要辩,王沅制止住她们,“好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也不要强求,你们俩可别打起来了。” 两人一同告罪,王沅道:“我并不是责备你们,只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采青,别把夫婿与孩子看得太重,你最应该爱惜的人永远是你自己。鼠尾,我们暂时没法去改变世俗的规矩,你必须这个规矩然后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才不会碰壁。” “谨遵娘娘教诲。”两人齐声道。 王沅继续说:“大周是要靠子孙后代传承下去,子嗣稀少不是一个王朝的福气。陛下不是普通的男子,我也无须向别人一样计较那么多。” 鼠尾心悦诚服,“娘娘,奴婢都懂了。” 采青则是似懂非懂,心里再一次感叹自己笨拙,比不过鼠尾能够轻易就明白娘娘的心意。 …… 大同殿,常才人扶着何才人躺在床上,对她嘘寒问暖。何才人不安道:“常姐姐,你别这样,仍旧像往常那样待我就行。” “你现在肚子里怀着可是小皇子,身子娇贵,不能再同往日一般了。你身子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常才人坐在床边问道。 “只是有些疲惫,其他的没什么。”何才人说。 常才人笑道:“那就好,只等着妹妹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妹妹的下半生就有了指望。不说其他人,只说那程昭仪,宫婢出身,生了二皇子,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妹妹,你若是发达了,千万不要忘了姐姐我。” 何才人摇摇头,道:“不会的,姐姐放心好了。” 常才人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屋。何才人叹了一口气,侍女劝道:“才人,您就别再愁眉不解了,放宽心,肚子里的孩子才会好。” 何才人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这个孩子既不是陛下的长子,又不是陛下的幼子,只怕是难以得到陛下的重视。” 侍女笑道:“您有满腹才学,待小皇子出生后,好好教导他,小皇子学问好,陛下见了自然欢喜。” “你们一口一个小皇子,万一是个女儿呢?”何才人心里很担忧。 侍女道:“先开花后结果,说不定小公主以后能把弟弟引过来。” “弟弟,只怕是不能了。”何才人喃喃道,她进宫这些年,外貌不出众,陛下极少召她侍奉,要不是在陛下的寿辰上作了那首祝寿赋,让陛下注意到她,陛下根本想不起她来。她的运气好,陛下来了两次,她就怀上了,至于以后她不敢奢望,何才人暗暗告诫自己要知足,有个女儿也极好,皇后娘娘是宽和的人,只要自己恭谨侍奉她,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难过。 侍女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道:“今日才人遣奴婢去给潘女史送那块宝砚,但潘女史回绝了,任凭奴婢如何说,她都不肯收下,奴婢只得又带回来。请才人恕罪,奴婢没有把事情办妥。” 何才人是因为擅画而被当时还是昭容的皇后娘娘选进来的,皇后引荐潘女史给她认识,何才人因此与潘女史熟络起来,两人很投契。但自从何才人在李湛的生辰上得了他的注意,之后潘女史就渐渐开始疏远何才人。 侍女有些不解,道:“才人,奴婢不明白,您无宠爱时,潘女史对您那么好,现在您得了陛下的宠爱,又怀了孩子,潘女史怎么突然就疏远您,按理说,应该更加巴结您才对啊?” 何才人道:“你太小看潘女史了,她是秉性高洁的人,不会做出谄媚讨好的事情。我无子无宠,她与我相交,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只怕是不行了,她得皇后的重用,再与我这个有子的嫔妃相交过密,在外人眼里只怕就有些不清白,这也是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啊。”她是明白自己以后失去潘女史这个朋友了,何才人有些伤感,不过摸摸自己的肚子,那丝伤感又烟消云散,她以后会有血脉相连的孩子陪伴她,再也不会孤寂。 后宫有皇后坐镇,而且皇子公主的数量加起来也不少,何才人怀孕的事情如一阵风,吹吹就过了。新年到来,这是王沅成为皇后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她作为皇后,须同李湛一同去祭祀祖先,接受诸卿与百姓朝贺,之后李湛在建章宫宴请百官,王沅则在椒房殿设宴招待诸卿夫人与宗妇公主等人。整日都不得闲,直到亥时才闲下来,王沅没有歇着,而是匆匆去了徽君的屋子,却看见屋里灯火通明,看来徽君还没有睡觉,王沅心里松了口气。 徽君见她进来,把头一扭,不理她。徽鸾也在她屋里玩,她用食指划了下脸,笑道:“羞羞,母后,徽君闹脾气呢,不肯睡觉,也不肯用晚膳,黄妈妈哄了她好久她都不听,真不乖呀!” 徽君气的大喊:“坏姐姐,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徽鸾吐吐舌头,“我才不跟你玩呢!”她牵着周乳娘的手走了。 王沅把徽君抱在怀里,问道:“徽君,你怎么啦?” 徽君委屈地说:“母后今日都没有理睬我,黄妈妈说今日是我的生辰,母后每年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王沅心里有些愧疚,徽君正好生在正月初一,以前当嫔妃时,还有时间同女儿一起过生辰,如今当了皇后,一整天都在忙各种事情,难免忽视了徽君。她抱起徽君,柔声道:“母后,现在去给你做长寿面。”来到椒房殿的厨房,下了一小碗面条,然后放了一个荷包蛋。她亲自喂徽君吃,然后说:“徽君今年四周岁了,母后祝你健康平安快乐。” 徽君说:“我祝母后仙寿恒昌、芳龄永驻。” 王沅被她逗笑了,搂着她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徽君道:“是公孙姨姨教我的。” 王沅道:“你现在说早啦,等母后生辰时再对母后说。” 始元十一年的新年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元宵节过后,王沅终于清闲来了,也有时间泡壶好茶,坐在千秋阁上喝茶赏花了。 鼠尾与采青在阁楼里陪她,春雪蹬蹬上楼,将手中的几本书呈给王沅,脆生生地说道:“奴婢已经将茶叶送给潘女史,这些书则是潘女史让奴婢带给娘娘的。” 采青让春雪留下来侍奉皇后,春雪心知肚明,鼠尾与采青嫁人之后,她会接替她们贴身侍奉皇后,于是绞尽脑汁搜刮些有趣的事情说给皇后听,“娘娘,最近长安城里出了一桩新鲜事儿。” 王沅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春雪道:“是关于孟家的,也就是孟女史家的事情。孟女史的长兄与父亲争执,把自家父亲给气得病倒在床,孟氏世代书香,是教养极好的人家,而且孟女史的长兄还是举孝廉出身,竟闹出这等事情来,现在成了长安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第 133 章(捉虫) 133 第 133 章(捉虫) 采青“啊呀”一声, 说:“这可是大事啊,孟女史的父亲是可以向官府举报儿子的。” 鼠尾道:“都是一家人,父亲很少能狠下心来举报儿子,而且这事情传来传去,是非曲直早已不能明辨。” 王沅颔首,“鼠尾说得对,毕竟是孟家家事,也有可能是外头胡乱传的。” 春雪忙摆手, 道:“娘娘,此事千真万确, 孟家请了御医上门, 孟女史的父亲确实病倒在床。” 孟氏好名, 把虚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在孝顺一事上自然不会让人抓到把柄,这次竟然让这种事情传出来, 可见是事关重要了。 过来几日王淑进宫来,谈起这件事,笑道:“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放在孟家身上就算是大事了。孟昭姬有个侄女儿,今年十八岁,前年嫁了洪家儿子, 哪知成亲后才三个月, 夫婿过世。如今一年的孝期过了,孟氏的嫂子不忍女儿韶龄守寡, 于是将女儿接回娘家,想再给女儿找个人家。” 王沅笑起来,“这可就有意思了。” “可不是,”王淑继续说道,“孟家沽名钓誉,当年孟氏守望门寡,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男,孟父还夸耀自己女儿德行好,从一而终。后来孟氏进宫做女官,在余皇后的支持下,编写《女训》在长安城中传颂,现在小孟氏夫死想要二嫁,简直是自打脸面,孟父不许,但孟氏之兄长,嫂子到底不忍心女儿受苦,于是暗地里把小孟氏送到河东郡孟氏嫂子的娘家,准备在当地找人家发嫁小孟氏。” 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大多沾亲带故,王淑知道的这么详尽也不稀奇,王淑笑道:“孟家本想低调处理这事,但是汪家不依啊,上了孟家的门讨要媳妇,这事儿闹得很大,孟父得知长子背着他行事后,两眼翻白,晕了过去,于是就在长安城里传开了。孟氏当年编写《女训》时,大概没有想到自家侄女儿会面临今日这种局面吧。” 王沅叹气,“不是孟氏想不到,而是她以己度人,认为名声荣耀更重罢。” “反正现在这个局面孟家是骑虎难下,孟氏这侄女儿到底是嫁还是不嫁,都是两难啊。”王淑道。 王沅笑道:“姐姐,这个侄女儿嫁不嫁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孟氏兄长忤逆父亲,若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仕途全毁,还会连带着子孙后代前途。” “算了,不说孟家的糟心事了。我这次来是为了鼠尾与采青的婚事,那两户人家占卜过婚期,都在二月上旬,是黄道吉日。” 王沅道:“快点定下来也好,过两日我就让她们出宫待嫁,采青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就在王家出嫁吧,至于鼠尾,也没什么亲人了,也在王家发嫁,到时候劳姐姐您多去照看照看。” 王淑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都交给我办,保证顺顺当当地送她们出嫁。” …… 孟家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孟父、孟母都病倒在床,孟昭姬两边侍奉,夙夜未眠,差点累的晕倒,侍女及时扶住了她,心疼道:“小姐,您也多关心下您自己的身子,回到长安就没有歇过。您为人子女原该侍奉父母,大夫人为人子媳,同样应该孝顺公婆,可她就这么不闻不问,大老爷竟都不管她。” 孟昭氏摆摆手,苦笑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父亲年纪大了,孟家现在由大哥做主,大嫂则是主持中馈,她尚且都要依仗大哥,哪里还敢说什么再引起嫂子的不满。 孟父躺在床上养病,嘴里仍然忍不住骂长子长媳,“不孝的东西,我孟家竟然生出你这样不敬父亲的人,早知道刚生出来时就乱棍打死算了!” 孟兄低着头不吭声,妻子宋氏冷笑两声,道:“公爹,夫君与我从来侍奉您都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您要是推我儿去死,恕我办不到。” 孟父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是什么话,昭姬守寡,现在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宋氏道:“昭姬去杜陵守陵,这算是活的好?她无儿无女,以后的晚年靠谁?我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落到这种地步的。” “你——”孟父被儿媳妇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咳嗽。 孟昭姬在门外听到声音,急忙推门而入,替她父亲拍胸口,又喂了温水,孟父这才舒服些。孟昭姬看着自家兄长,急道:“大哥,你难道是让嫂子把父亲气死吗?” 孟兄对着父亲不好说话,但是教训妹妹起来那是毫不留情,“昭姬,你这是怎么对你嫂子说话的,没有一点长幼之分。” 孟昭姬被气得胸口痛,知道兄长是站在嫂子那边了,只能委婉地说:“侄女儿不嫁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可以进宫去做女史,为后妃公主侍读,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呵,”宋氏冷哼道:“我今儿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孟家一个个简直就不是人,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嫁人三个月就没了夫婿,无儿无女,一年的孝期也满了,当和那汪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为着那一点名声,逼着她守寡,她才十八岁啊,你们也狠心。” 孟兄看着妻子,道:“夫人,我没这个意思,女儿我也是极其疼爱的。” 孟昭姬心中叹气,从利益方面着手,道:“大哥,嫂子,君明是太子伴读,若是不想影响君明的前途,还请哥嫂好好侍奉父亲,若是不孝的名声传到陛下那里,不但大哥的前途,还有君明的前途都不保,嫂子,君明也是你的儿子,你何不替他想想?” “你这是威胁我了,是吧?”宋氏问道。 孟昭姬道:“不敢,昭姬实属无奈之举。” 宋氏恨声道:“我真后悔嫁入你们孟家!君明是男孩子,他日后再艰难,也比她姐姐要强得多,如今我只能先不顾及他了。” 孟昭姬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氏不再理会她,转头吩咐家人去备马车即刻启程去河东郡,那意思就是要回娘家。 孟昭姬想要劝几句,宋氏根本不听,让侍女们收拾了金银细软和行李,趁着天色还亮着,坐着马车走了。 孟昭姬一阵无奈,嫂子走了,她只能照看家事,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没几日,御史大夫将孟昭姬之兄给参了,理由就是不孝父亲。李湛直接下旨革去孟兄官职,连当时举荐孟兄孝廉的那位太守大人也因为识人不明,受到了处罚。 太子太傅姚彦同时上书陛下,认为孟氏家风不正,孟氏弟弟不得作为太子伴读,李湛认为有道理,于是孟君明也从东宫伴读的位置上下来,经此打击,孟母去世,孟父的病情更加严重,孟家被一片愁云笼罩。 李湛亲自出手了,孟家的事情在宫里也传来了,众人都笑话孟昭姬,自诩出身礼仪世家、高门大户,却干出儿子气死父亲的事情来,就是小门小户人家也没有这么做的。鼠尾道:“之前还担心孟氏来烦扰娘娘,现在她母亲去世了,论礼,她该守三年孝,娘娘,您也清净了。” 王沅笑道:“她总不至于守一辈子的孝,要一劳永逸解决孟氏才好。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嫁人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鼠尾梳着妇人头,脸色红润,大方地说:“还不错,奴婢毕竟是侍奉过皇后娘娘的人,夫家根本不敢小看。” “你那继子怎么样?” 鼠尾道:“继子年纪尚小,我带了他几日,就跟我亲近起来,娘娘不必担心我。” 王沅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在家中好好过日子,若是想我了,每月也可进宫看望我。” 鼠尾恭敬道:“奴婢知道了。娘娘,不知采青姐姐过得怎么样?” 王沅笑道:“她前几天进宫了,看她的样子想来过得还不错。” 春雪端着茶进来,围着鼠尾看了好一会儿,道:“姐姐嫁人后果真与以前不同了。” 鼠尾这时倒害羞起来,“你瞎说什么呀。” “我没有瞎说,姐姐变得更漂亮了!”春雪打趣道。 鼠尾轻轻掐她的脸,道:“我与采青不在,你须得好好服侍娘娘。” “我知道的。”春雪道。 王沅看着她们逗趣,心里也十分开心。 开春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王沅的头一件事就是准备送徽鸾去鸣凤阁读书。徽鸾入学的这一日可是大阵仗,李湛与太子也亲自去送徽鸾到鸣凤阁。 李湛嘱咐女儿要尊师重道,听夫子的话,不可任性,不可胡闹。太子则拿出一副文房四宝来送给妹妹。徽鸾本以为读书是很好玩的事情,但是看着父皇与兄长,神色严肃,心里就不情不愿起来,委屈地喊了一声:“母后!” 王沅摸摸她的头,道:“乖啊,听你父皇的话,等下了学,母后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徽鸾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鸣凤阁。   ☆、第 134 章(捉虫) 134 第 134 章(捉虫) 徽鸾去了鸣凤阁读书, 徽君就落下单来,她嚷着也要去读书。王沅心中暗笑,傻丫头,以后上学的日子长着,能痛快玩的日子就这么两年了。 李湛见状,则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很高兴,哄道:“你二姐姐只有上午有课, 下午就可以照旧陪你一起玩。” 徽鸾上完课,回椒房殿, 嘟着嘴巴, 闷闷不乐。徽君在院子里跟小白与小黄玩耍, 喊了声:“姐姐,过来呀。” 徽鸾抱住自己的小黄狗,小黄狗乖巧地舔她的手, 她觉得痒,咯咯笑起来。王沅听到她的声音,走出来问道:“徽鸾,今日上课如何?” 徽鸾说:“不好玩,我跟大姐姐说话,可她怕夫子训, 不肯跟我说话, 好无聊啊。” 她作小大人状,拍拍徽君的肩膀, “徽君,你真是太小了,要是你大一点,就能跟我一起去读书,那就好玩啦。” 王沅笑道:“你须慢慢适应过来,等到了明年,上午与下午都有课,不过到时候徽妘、徽琰也会去上课。” 徽鸾就是觉得大姐姐太闷了,不爱说话,以后妹妹们都去了,那鸣凤阁可就热闹了。 到了晚上,李湛过来椒房殿用晚膳,徽鸾与徽君上桌吃饭,以往徽鸾都是有着乳娘喂饭,但是看到比她小两岁的徽君都能自己用饭,于是也开始自己吃起来,李湛对此表示很欣慰。王沅舀了一碗鱼丸汤递给徽鸾,道:“母后知道你爱吃这个,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徽鸾笑嘻嘻地说:“多谢母后。” 王沅看着她甜甜地笑脸,感叹道宫里的孩子确实早熟,去年徽鸾搬过来椒房殿时,明里暗里闹了不少回,后来看出王沅的地位不可动摇,再闹下去父皇估计就不喜欢她了,于是就开始乖起来,只是偶尔与徽君有些小摩擦。 徽君不爱喝鱼丸汤,王沅则给她盛了银耳羹,用过饭后。徽君牵着小鸠车玩,徽鸾眼热,想跟着一起去,李湛叫住了她,问道:“今日夫子教了些什么?” 徽鸾想了想,说:“今日夫子教我描红,还读诗经了。” 李湛点点头,吩咐侍奉徽鸾的人将她的描红本拿过来,他认真地看起来,比看奏折还要认真。王沅也凑过去看,鸡爪一样的字,歪歪区区,惨不忍睹。 徽君牵着鸠车走过来,也将小脑袋往跟前凑,“哎呀,二姐姐的字好难看,父皇,我写的字还好看些呢。” 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描红的纸,一股脑塞给李湛看,徽鸾偷偷地瞪她,徽君根本就不怕,朝着她扮鬼脸。 冯皇后在时,曾教徽鸾识字描红,王沅在教徽君的同时,也教徽鸾,是以徽鸾至少是已经学了两年,但是毫无长进,李湛摇摇头,知道这个女儿疏懒顽皮,平日不肯练字,所以才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神色严肃地对徽鸾说了一大堆要好好读书的话。 徽鸾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过完年后,父皇变了一人,一点都不喜欢她了,她抹着眼泪哭起来。王沅见形势不对,牵着徽君避出去。 两人就寝时,王沅劝道:“徽鸾毕竟是女孩子,若是她在读书上实在没有兴趣,陛下不必强求。” 李湛道:“朕小时候被关在廷尉狱,孙吉偷偷拿书给朕,练字也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徽鸾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珍惜,唉!” 这王沅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在世人眼里,女子只需相夫教子,略懂几个字就可以了,男人读书,为官做将,那是有大用途的。所以实际上说起来,徽鸾读不读书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李湛叹气,把对女儿要求放低,“晚上真是把徽鸾训狠了,算了,以后随她吧,识字明理就行了。” 提起孩子们的事情,他又想起太子来,道:“孟君明去了之后,顼儿伴读还差一个人,你家的侄子有没有年纪合适的?” “我大哥的儿子最大年纪才十岁,给太子做伴读年纪小了些。” “是小了些,十三四岁最好。”李湛道。 王沅想了下,道:“我大姐家的老二年纪十三岁,倒是合适。” 李湛问道:“可是少府丞田迹家的。” “正是。” “田迹办事谨慎稳重,他的儿子应该不错,那么朕明日就下旨让田迹之子做太子伴读。” 李湛拍拍她的脊背,道:“如此一来,你与顼儿的关系更加亲近。” 王沅明白他的意思,将她与太子绑在一起,以图她能善待太子,同时太子亲近她,皇后与太子和睦,李湛才能更加安心。 两人说完孩子们的事情,李湛拥着她躺在床上,突然又坐起来,王沅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湛叫了一个侍女进来,吩咐道:“去看五公主睡着了没有?” 王沅轰然大笑,看来徽君多次袭击给了他不小的阴影。李湛把手放在她的嘴上,“你还笑?你也太娇惯徽君了。” 王沅愈发笑得深了,“女儿爱娇,陛下疼女儿的心一点都不比我少。”今日李湛把徽鸾训哭了,又许了很多好处才把徽鸾哄过来,王沅自问教导女儿比李湛严格的多。 李湛的纵容下徽鸾的胆子大起来,第二日居然把小黄带到了鸣凤阁。夫子在上面讲课,她坐在下面给小黄狗梳毛、绑辫子,自己玩还不算,还喊徽娟一起玩。夫子是个六十岁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儒生,差点被徽鸾气得吐血,次日就称病没有去给公主授课,同时上书李湛,称他才疏学浅,不配教导公主。 自然有人将鸣凤阁发生的事情告诉李湛,李湛给夫子赐了很多礼物赔罪,然而老儒生心意已决,再不回鸣凤阁授课。李湛之前的皇帝们对公主并不重视,更加没有专门请儒生来给公主授学,这次徽鸾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至少是没有儒生肯为公主授学了。 这回李湛没有心软,狠狠地训斥了徽鸾一番,徽鸾再抹眼泪都没有用了,乖乖地去上课,王沅请了潘女史等女官为公主授课,同时示意她们讲课时须劳逸结合,尽量讲得生动有趣。徽娟一如既往,徽鸾则经过了一番教训,再没在课堂上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淌过,转眼间已经到了始元十四年,王沅当上皇后的第四年了。大周朝在李湛的治理下,国朝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而在王沅主持下的掖庭,安和无事,嫔妃相处还算和睦,何才人前年十月生下四皇子李瑛,被晋升为美人。 王沅与大长秋等人商议完事情,春雪扶着她站起来,心疼道:“娘娘,您怀着身子,每日还要操心这宫里的事情,不如找人替您分担些。” 没错,在生下徽君六年后,王沅又怀孕了,起初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子女缘分了,因此有些反胃恶心,倒没太注意,只是以为自己是消化不良,积食所致,请了御医过来看,才明白了怀孕了,她说不上是惊是喜,只是在心里想,既然这个小孩子选择了她作为母亲,日后她一定会好好待他。 王沅最信任的事公孙柔嘉,只是她最近感染了风寒,不可劳累,她问道:“明妃的身子好些了吗?” 春雪道:“奴婢遣人去南薰殿问候过明妃娘娘,她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娘娘您怀着身孕,明妃担心不妥,故而没有过来看您。依着奴婢看,再过两日,等明妃娘娘大好了,您可让她暂代宫务。” 王沅点点头,道:“柔嘉细心,宫务交给她我是最放心不过。” 李顼牵着徽君与徽鸾一同来椒房殿,给王沅行过礼后,道:“母后,孤今日去鸣凤阁看望两位妹妹,正好送她们回来。” 王沅笑道:“劳烦你了。” 李顼道:“母后见外了,两位妹妹是孤的至亲骨肉,孤乐意之至。” 徽君跑过来,轻轻摸王沅的肚子,问道:“小弟弟还有几天出来?” 王沅道:“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李顼笑道:“五妹妹,到时候又多了一个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徽鸾轻笑一声,“太子哥,五妹才不是想要跟弟弟玩呢,她是想母后抱她,昨日她偷偷跟我说母后自从有了小弟弟后,就再没有抱过她了。” 徽君跺脚,捂着脸说:“坏姐姐,你怎么把人家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你真讨厌!” “你不讨厌吗?前几日我不过就是忘了写功课,被夫子训了还不够,你竟然给父皇告状,哼!”徽鸾反过来指责妹妹。 好了,这姐妹俩又开始叽叽喳喳闹起来,王沅没觉得闹腾,只觉得热闹开心快活,她让人给她们准备好吃的,还留了太子用膳。 李顼如今已是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他拱手向王沅道谢,“孤行冠礼之事,多多麻烦母后了。” 按周礼,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即为成人,李湛提早为太子行冠礼,使其能够早日入朝。他与王沅商议,将太子行冠礼之事定在明年开春,之后准太子开府,设置属官。   ☆、第 135 章 135 第 135 章 太子在椒房殿用膳后, 告辞出来,面色有些抑郁。贴身太监石显度量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孤没事。”太子道。 石显没有多言,等回到东宫,萧敬过来向太子请辞,道:“殿下,臣服侍您多年, 现年老体迈,已不堪使用, 请求您让臣归家。” 太子连忙扶起他, “孤明年行冠礼后便可出宫开府, 你跟着一道出宫,就住在太子府,岂不是更好?” 萧敬摇摇头, 坚定地道:“多谢您好意,可倦鸟归巢,臣只希望能回到自己的故乡颐养天年。” 石显低着头,心思转得飞快,太子殿下看重萧敬,只有萧敬离开, 他才能成为太子最信重的人。恐太子把萧敬劝回转了, 他忙说:“殿下,萧公公是杜阳人, 杜阳离着长安不远,您若是记挂萧公公,可随时召他入府相见。” 太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同意了。萧敬则看了石显一眼,对太子说:“殿下,臣有几句话想单独同您说。” 太子摆手让石显出去,石显脸上带着笑,心里不甘不愿地出去。萧敬道:“臣有一句忠告,望殿下您能亲贤臣,远小人。” 太子拱手道:“孤知道了。” 萧敬又说:“太傅姚彦、少傅房廷玄是正直清明的儒生,希望殿下能多多亲近他们。至于石显此人虽然聪明机灵、善察上意,但狡诈多疑,媚上瞒下,殿下不可太过重用他。” 太子点头,“孤都明白。”然后问道:“孤有一事想问问您,现皇后有孕,若是生下皇子来,孤该怎么办?” 萧敬道:“殿下,陛下为您提早行冠礼,这是信重您的表现,皇后就算生下皇子,年纪太小,对您并无威胁。” “可是,孤之祖父哀思太子乃是太宗皇帝长子,后来却因巫蛊之祸连累,先帝以幼子之身登上帝位,这又作何解?” 萧敬叹息:“陛下不同于太宗皇帝,他仁慈宽和念旧。您敬重陛下、王皇后,善待兄弟姐妹,对待臣工有礼有节,陛下自然会更加信重您,如此,您的地位才会稳固。” 萧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已经没有牵挂,今日就打算返杜阳。李顼亲自送他出了城门,看着他的马车远去。石显见李顼不似往日对自己那般亲热,胆战心惊,生怕萧敬说了自己的坏话,只能愈发小心翼翼地伺候太子。 …… 王沅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双脚浮肿,春雪替她捏脚,问道:“娘娘,奴婢的力道可以吗?” “你再大点劲儿。”王沅道,她看着自己的双脚,叹气,当年生徽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问题,现在怀着这个,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在宫里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子渐渐吃不得一点苦头。 这时,公孙柔嘉过来,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沅儿,你还好吧,要不请御医过来瞧瞧?” 王沅请她坐下,道:“御医现在每隔三日就过来椒房殿,不必去请啦。现在只求他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我以后再不想受这份罪了。” 公孙柔嘉算算日子,笑道:“下个月底就该生了,生下来就好了。” 王沅苦笑道:“如果是个乖巧地女儿那还没什么,是个男孩子的话,肯定皮得不行。” “再皮也不怕,我替你看着。”公孙柔嘉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王沅问道:“宫里近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公孙柔嘉道:“一切都还好。只是有一件事,我正要告诉你,孟氏上书希望能进宫修史。” “修史,自有太史令,她孟昭姬要修什么?”王沅问道。 公孙柔嘉回道:“孟氏说她打算将本朝之前的历代贤后贤妃的事迹加以重新整理,好使其能够青史留名,为天下女子表率。孟氏在杜陵时就开始着手写这本书,目前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王沅笑道:“看来孟氏并不是真的想进宫修史,真正目的不过是借着皇家的东风让她的书能发行天下。她守孝三年,本来以为她会安分下来,没想到孟氏女子,果真不能与旁人一概而论。” 公孙柔嘉道:“这该如何回她?” 王沅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总要看看孟氏这货好不好,不必直接回绝她,让她书成后,先献给我看看。” 公孙柔嘉笑道:“看这个没得生气,估计与她那本《女训》系出同源,观念与事迹结合,都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幸好余皇后不在,不然这种书又不知又要祸害天下多少无辜女子。” 王沅叹道:“是啊,陛下感念余皇后的恩情,余皇后的生辰与忌日都去杜陵祭祀,对待太子与徽鸾更是好的没话说。《女训》是余皇后所支持的,所以我至今都不曾废止这本书,以免陛下与太子非议,只能找合适的契机再做打算。” 公孙柔嘉道:“你这样做就对了,为着死者的尊荣,千万不要提。” 王沅问道:“中少府与大长秋等人协助你处理宫务尽心吗?他们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不方便说的话可直接告诉我。” 公孙柔嘉颔首,“他们办事都很妥当。” 等公孙柔嘉走了之后,春雪小声说:“娘娘,中太仆似乎对明妃娘娘不敬,前日,明妃过来椒房殿议事,肩舆坏了,您让用自己的肩舆送明妃回去,中太仆表面上答应,但后来却没有给明妃准备肩舆。” 王沅道:“明妃的为人我知道,定然不是中太仆没有准备,而是明妃谨守嫔妃的本分,但又不肯辜负了我的好意,只能先答应下来,私下再找别的借口不坐舆车。” 春雪忙说:“是奴婢多心了,娘娘勿怪。” “没事。”王沅道。 当年王沅为公孙柔嘉请封,按照柔嘉的分位再往上就是三夫人了,封她为惠妃与淑妃都不妥当。凡明之至则曰明明,王沅极其喜爱这个字,兼之柔嘉为人坦荡光明,堪配明字,于是她向李湛提议册公孙柔嘉为明妃,李湛同意了。 两人交往密切,柔嘉对待宫人谦和,春雪她们也很喜欢她,因此以为中太仆对她不敬,才私下里在皇后面前说这件事。王沅明白事情原因,自不会怪罪于她。 王沅临近生产,李湛近日常过来看望她,他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肚子,问王沅,“难不难受?” 王沅道:“当然难受,就像身上绑着十斤的沙袋,行走坐卧都很受影响,一点都不舒服。” 李湛想了想,道:“还是让御医每天都来看一次,以免出什么问题。” 徽鸾与徽君下学回来,徽鸾一看见李湛在,就想偷偷溜回自己的屋子去。徽君喊了一声:“父皇!” 李湛让她们两人都过去,他看徽鸾苦着一张脸,问道:“怎么,连父皇都不想见了?” 徽鸾摇摇头,“夫子今日布置了五页大字,女儿想早点回屋练习。” 李湛难得见她这么好学,心里反而担心她起来,“快到用晚膳的点了,不急在这一时,用完膳再去写,也别写的太晚耽误了休息。” 徽君倚在王沅身边,跟她说悄悄话。徽鸾看着妹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于是说:“父皇,你看五妹都这么大了,还倚着母亲撒娇,不害羞!” 徽君此时正是认为自己是大人的时候,跺脚,“没有,我没有撒娇,我在想弟弟就要出生了,他还没有名字,我今日想了一个好名字。” 李湛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名字?” 徽君朗声道:“《淮南子》有云,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按照辈分排,弟弟的名字应该有个王字旁,我看珣字就很好嘛。” 李湛在心里念了一遍,赞道:“不错,珣字很好,看来徽君是有用心读书。” 徽鸾问道:“那如果是个妹妹呢?” 徽君道:“妹妹从徽字辈,就叫做徽珣,好像不好听哎。黄妈妈跟我说,母后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弟弟,我才没有想妹妹的名字。” 王沅笑道:“没事,慢慢想,或者让你父皇想。” 徽鸾说:“徽珣不好听,不如叫做徽琪?” 徽君哈哈大笑起来,“晦气?哈哈,二姐,这弟弟妹妹还没生出来,怎么就晦气了?” 徽鸾这才注意到谐音不对,羞的脸色通红,解释道:“父皇、母后,我没有这个意思。” 王沅道:“没事的,再起别的名字就行了。” 李湛最后定下姃字,姃,同政字,一曰女容端庄。王沅觉得还行,于是定下男孩就叫做李珣,女孩叫做徽姃。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王沅免了众嫔妃请安,待在椒房殿安心等待生产,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夜晚,终于发动了,被送去产房。 徽君在门外听到她的痛呼声,心中惊惧,问徽鸾,“二姐,母后不会死吧?”她已经渐渐长大,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唯恐就此失去母亲。 徽鸾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她,“没事儿,你看有御医与稳婆在,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 136 章(捉虫) 136 第 136 章(捉虫) 虽然说着安抚妹妹的话, 但徽鸾心里并没有底。她问过乳娘周氏她的生母余皇后是因何原因过世的,周氏回答她说是余皇后是生子伤了身子,不但小皇子没有活下来,她自己也损伤太过,所以才会年纪轻轻过世。 徽君倚着她小声地抽泣。李湛处理完朝政匆匆赶过来,见徽君可怜兮兮的模样儿,抱着她说:“别怕,你跟二姐回屋子睡觉去, 父皇在这里守着。”然后又向侍奉公主的人发脾气,众人跪下求饶, 周乳娘与黄乳娘齐声说:“奴婢们劝过了两位公主, 但是公主们执意不肯, 因此不敢强求。” 徽鸾道:“父皇,与周妈妈、黄妈妈无关,是我与徽君忧心母后, 坚决要在这里等候。” 李湛挥手让众人起来,道:“看在公主的面上,这次就饶过你们。”然后对女儿们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反而让你们的母后更加挂心你们,快回房歇着吧,明日早上再过来。” 徽鸾要拉着徽君走, 徽君道:“那等母后生下弟弟或妹妹, 父皇一定要让人去告诉我与姐姐呀。” 李湛替她擦擦眼泪,说:“父皇都记住了, 快回去歇着吧。” 乳娘带着她们下去,李湛则坐在产房外等候。过了不多久,公孙柔嘉也过来,行过礼后,道:“妾来晚了,陛下勿怪。” 李湛道:“雪天路滑,你住的也远,没有什么可以怪罪的。” 公孙柔嘉谢过他,然后进产房看望王沅。王沅疼着直抽气,说不出话来。公孙柔嘉握着她的手,道:“陛下过来了,就坐在外头。徽君与徽鸾刚才还在,陛下未免吓着她们,让她们先回去歇息。” 王沅忍着疼点点头,之后又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疼了多久,她视线模糊,思绪都有些涣散时,终于听到稳婆们的声音,“生了!” 公孙柔嘉凑在她耳边,说:“皇后,是个小皇子,长得很像你。” 王沅精疲力竭,只看了孩子一眼,就陷入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了,她喊了一声:“春雪。” 春雪立刻就过来,惊喜地说:“娘娘,您醒啦!” 徽君与徽鸾忙过来,徽君说:“母后,你睡了好久,我很担心你。” 王沅摇摇头,道:“母后没事。” 徽鸾则指着身边的小摇篮,说:“珣弟躺在摇篮里睡觉。” 乳娘忙将孩子抱到她身边来,王沅看着这个孩子,心里很平静,没有当初生徽君时的百感交集,她摸摸他的小鼻子,然后又让乳娘抱下去喂奶了。 春雪将昨日徽鸾安抚徽君的事情给王沅说了,王沅看着徽鸾,笑道:“徽鸾,母后要郑重向你道谢呢,你长大了,懂得替母后分忧了。” 徽鸾有些不好意思,指着徽君说:“徽君太笨了,所以我就只能照看她了!” 徽君去挠她咯吱窝,“我不笨,夫子说我最聪明了,二姐你才笨呢,夫子还说……” 徽鸾及时地捂住她的嘴巴,“你就少说两句话吧。”两人又开始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王沅生李珣吃足了苦头,坐月子期间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只能偶尔起来走动,李珣的满月礼还是由着公孙柔嘉张罗。紧接着就是过年的诸多事情,公孙柔嘉依照着往年的规矩办,忙得脚不沾地。王沅看着她有些消瘦的面容,很愧疚,道:“这几个月真的辛苦你了。” 公孙柔嘉一边逗弄李珣,一边说:“是有些累,不过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王沅拉着儿子的小手,打趣道:“珣儿这孩子没有他姐姐徽君乖巧,我生徽君时三天后身子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可现在都快两个月了,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该不会是过来讨债的吧?” 公孙柔嘉笑道:“也有可能是上辈子你曾经有恩于他,所以他这辈子投胎做你的儿子来报恩了。” “我呀,不需要他报恩,也对他没有什么期许,只要他健康长大,做个正直果敢的人足矣。” 公孙柔嘉道:“只正直果敢这四个字,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可见你对珣儿的期待还不小呢!” 这时,春燕端着一碗药汤过来,王沅闻到这熟悉的气味,眉头立刻就皱起来,道:“快拿走,我闻到这个气味就想吐。” 春燕把目光转向公孙柔嘉,道:“明妃娘娘,您就劝劝我们娘娘吧。” 公孙柔嘉则是看向王沅,王沅在她的目光下,终于端着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叹道:“这药实在是太苦了,一连喝两个月,我现在连吃饭都不香,根本没什么胃口。” “老人们常说,坐月子是最关键的,若是没有养好,将来才要后悔。你为着自己着想也要忍下来,好好养着,要等完全好了才行。”公孙柔嘉道。 王沅苦着脸说:“知道了。” 公孙柔嘉笑道:“幸好徽君不在,想想你平时是怎么让她喝药的,她要是看到了,可不得要笑话你。” 王沅也笑道:“所以我每次喝药时,就趁着徽君不在,不然以后都不好诓哄她。” 两人又谈起了太子行冠礼的事情,公孙柔嘉道:“这事还得你自己来,我只能从旁协助。” 王沅道:“陛下在建章宫为太子加冠,我这边只需准备好赏赐名单及礼物,然后由着樊太后赐给诸卿、列侯极其夫人即可。只是冠礼之后,太子算是大人了,该给他准备姬妾,这是也需要考虑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太多,还需你协助呢,先提前向你道谢。” “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公孙柔嘉道。 王沅很感动,在这宫里有一个真心相待的知己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她看着儿子,道:“恂儿,看看你公孙姨姨,她也很喜欢你呢,等你长大了,要向对待自己的亲身母亲一样对待她,知道吗?” 李珣咿咿呀呀几句,仿佛在回答她。 …… 始元十五年三月,太子行冠礼,樊太后赐诸卿、列侯及其夫人,自此太子可出宫开府,设置属官,参与朝政。王沅派遣掖庭丞、相工等人去长安附近的郡县选姿色端丽的女子为家人子,赐给李顼为姬妾。 她将事情安排的紧紧有条,李湛心中欢喜,赏赐了很多布帛钱财给王家。哪知王沅得知后并不见得欢喜,反而对他说:“陛下对我家的赏赐与恩宠已经够多,过犹不及。”她很担心父亲与兄长们看不清形势,被陛下的恩宠迷了双眼,从而让王家走上万劫不复的地步。 李湛揽着她肩膀,故意做出伤心的样子说道:“这本是对你的恩宠,你却不领情,真教朕难过啊!” 王沅解释道:“陛下对我的恩宠,我很感激,并不是不领情,只是我的家人都是普通人,若是让他们被荣华富贵迷住眼睛,骄奢淫逸起来,那就是国之蠹虫了。” 李湛看着她认真地讲道理,觉得她的样子十分有意思,于是问道:“若是朕想赏赐你,那该怎么办?” 王沅道:“陛下该问过我的意思,然后我同意了,陛下再赏赐给我。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我觉得换个说法也是对的,已所欲,勿施于人。一个人若是将自己喜欢而别人不喜欢的东西硬塞给别人,那就不是好意,而是给人添麻烦了。” 李湛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你我本是夫妻,有些事情要与你共同商议。” 他想起朝堂上的一件事情来,本想着给王沅一个惊喜,但现在还是提前说了比较好。他说:“丞相魏相上书,太子名分早已经定下,而且太子已行过冠礼,现其他皇子也应该早定名分,如此兄弟之间才能和睦相处。所以朕打算给皇子们封王。” 王沅道:“魏丞相说的很是。太子是长兄,而弟弟们现在身上还没有任何爵位,兄弟间差别太大,不是一件好事。” 李湛颔首,“朕与诸卿商议过,打算封珣儿为东海王,瑞儿为中山王,瑜儿为长沙王,瑛儿为赵王。” 东海郡占地广阔富庶,是其他几地之中最好的,王沅有一瞬间愣神。李湛拍拍她的手,道:“珣儿是你我之子,我不愿意委屈他,你觉得怎么样?” 王沅自然不会为儿子推拒他父亲的好意,笑道:“那么我代珣儿向陛下道谢,谢主隆恩!”她起身拱手相拜。 李湛将她扶起来,道:“不必多礼,等以后让珣儿亲自来谢恩。” 过了几日封王的圣旨下来,王沅点点儿子的鼻子,道:“珣儿,你以后就是东海王了!” 公孙柔嘉反而有些担忧,“珣儿恩重太盛,若是引得其他人不悦该怎么办?” 王沅知道她说的其他人是指太子,但她不愿意委屈恂儿,淡淡地说:“太子已是成人了,想来他是不会同仅仅几个月的弟弟争这些。”   ☆、第 137 章(捉虫) 137 第 137 章(捉虫) 二皇子李瑞下了学后, 过来茝若殿给程昭仪请安。他身穿红色锦袍,对着程昭仪作长揖,“母妃有礼。” 程昭仪连忙扶起儿子来,“我儿免礼!”然后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摩挲着他的脊背,关切地说:“怎么这就换上薄衣裳了?虽说天暖和起来了,但是早晚还是很凉的。” 李瑞笑道:“母妃,我身子好着呢, 穿多了热得慌。” 程昭仪看着虽然才八岁,但长大高高壮壮, 个头已经到了她肩膀的儿子, 很是欣慰, “瑞儿,母妃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她成为陛下嫔妃时年纪就已经不小, 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五岁了,眼睛不似过去清亮,眼角地慢慢堆起细纹来,偶尔两鬓还能发现一根银丝。色衰爱弛,这一两年,陛下已经很少在茝若殿留宿, 即使过来, 两人之间除了谈论瑞儿,也再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 李瑞是李湛的次子, 李湛对他也十分看重,再加之母亲的疼爱,因此养成了一副开朗爽快的性子。他乐呵呵地给母亲说今日夫子教导了些什么,父皇带他去骑马,太子哥请他去府上玩。 程昭仪嘴角含笑,听得十分认真,有时候还问一两句,“太子殿下的府邸是什么样的?” 李瑞比划了一下,兴奋地说:“非常大,比茝若殿还要大。太子哥有自己的汤沐邑,少傅、门大夫、詹事、家令等等,还能蓄养宾客,还有卫尉,可威风了!” 程昭仪失笑,太子是国之储君,太子属官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小朝廷,只是与皇帝差一点罢了。 李瑞道:“母妃,父皇封我为中山王,等我行冠礼之后,就可去中山国,到时候我也会有自己的国相、宾客、卫尉的。” 程昭仪道:“傻孩子,你才几岁,还有好几年才能就藩呢,再说了中山国哪里比得上长安繁盛,你就这么想去吗?” 李瑞摸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长安虽好,但它不是我的,中山国是父皇给我的封地,以后就是我的家,我日后还可带着母亲去封地享福。” 读书明礼,李瑞渐渐知道自己母妃虽然贵为九嫔,但说到底只是父皇的媵妾,而等他带着母妃去封地后,母妃就是人人尊敬的国太后,再也不必仰人鼻息。 程昭仪拍拍儿子的背,笑道:“你有这份心意,母妃很感动。只是你现在还小,最重要的是跟着夫子好好读书,其他的不必多想,知道吗?” 李瑞道:“孩儿知道了。”然后又问道:“母后,您曾经说过,孩儿还有两个舅舅当年被流放在岭南那里,音信全无。如今孩儿已是中山王,想请父皇出面迎两位舅舅回长安。” 程昭仪忙制止住儿子,“这事儿你先不要操心,母妃早已私下派人去岭南寻访,等找到人之后,再做打算。你只需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自有母妃安排。” 李瑞答应下来。程昭仪留着儿子用过晚膳之后,亲自将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远去。 侍女绿蕊见天色暗下来,劝道:“娘娘,殿下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程昭仪搭着她的手臂,慢慢往殿里走,自从儿子六岁去文思阁读书后,就搬到掖庭东宫去住,她渐渐落下失眠的毛病,总是担心儿子遇到不测,虽然李瑞身边的侍奉的宫人大多是她安排的,而且每日都必须向她汇报一次,她还是觉得不安心。她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了,瑞儿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绿蕊扶着程昭仪躺在榻上,给她端来一碗安神汤。程昭仪一饮而尽,然而问道:“今日陛下在哪里安歇?” 绿蕊道:“听说是椒房殿。” 程昭仪嗤笑一声,她有时候还觉得陛下是个很奇怪的人,不管是余皇后、冯皇后,还是现在的王皇后,他只是喜欢椒房殿的主人而已。王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陛下也不见得对她十分喜欢,可是一旦王氏成了皇后,陛下就开始经常去椒房殿了。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看来陛下对正妻看得非常之重,不然太子丧母多年,岳家又不得用,但他的地位仍然很稳固,还有东海王李珣,陛下其余诸子之中,东海王的封地最大,最富庶,可见在陛下心中这两个儿子是与其他儿子地位不同的。 正要不同才好,程昭仪心中暗想,她巴不得看着陛下宠爱东海王,到时候只要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她的瑞儿才有机会。 …… 太子府,田镜明心情郁闷,在书房中抄书。他虽然身为太子舍人,但近来太子对他愈发冷淡,他是能感受到的。姨母所生的五皇子很得陛下宠爱,不到半岁就被封为东海王,父亲心中大喜,甚至还因此喝醉了一次,但对田镜明来说,却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也就是五皇子出生后,太子才开始冷待他。 太子有陪读数人,其他人都是从小就伴着太子读书,田镜明与其他人不同,中途才过来,他是皇后之外甥,太子太傅姚彦是他的舅父,最开始太子待他很亲热,甚至引起过其他人的嫉妒,但是碍于他的身份及太子的态度,不敢挑衅,如今么,在这太子府,不说其他属官,只说是太子身边的太子石显等人,已经渐渐不把他放在眼里。 余平推开书房门走进来,讥笑一声,“哟,这是在干嘛?” 田镜明不理会他,余平冷笑一声,拿了一本书,扬长而去。余平去找了太子,直言道:“殿下,您要是不喜那田镜明,就该回禀了陛下,让他另谋他就。田镜明毕竟是王皇后之外甥,留在您的身边,若是把您的一举一动都给他姨母说了,您将至于何地?” 李顼叹息道:“表弟所言不无道理,可是遣走了田镜明,孤对太傅姚长史该做什么解释呢?” 余平道:“虽然姚长史是太傅,但毕竟您是君,姚长史是臣,您实在不需要对他做什么解释。” 李顼摇摇头,“还是不妥当,毕竟是驳了父皇与王皇后的面子,孤慢慢地冷待疏远镜明,等他自己明白过来,主动离开,这样对大家都好。” 余平道:“那田镜明倒是个硬骨头,您已经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只每日在书房中抄书,任凭别人怎么说风凉话,他仿佛都听不到似的。” 李顼吃了一惊,“说风凉话,还有谁?” 余平自然不会说自己,只是随便说了几个人名,李顼道:“不可,不可啊,若是田镜明去父皇与皇后面前告状,那该怎么办?” 余平笑道:“他那个耿介的性子,当不会去告状的,而且没有凭证,谁会相信他?” 李顼松了一口气,叮嘱道:“以后切不可做的太明显了。” 这时,田显进来禀告道:“陛下,董姬夫人给人送汤来了。” 余平想要回避,李顼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回避。” 董姬带着侍女进来,给太子与余平行礼,余平不敢受,以夫人称之。董姬掩嘴而笑,道:“余舍人,妾何德何能当得起您这一声夫人?” 董姬是太子爱妾,心机颇深,她是故意这么说给太子听的。她现在无子,不敢肖想太子妃之位,但是太子良娣之位还是很有希望争取。 董姬侍奉太子喝过汤之后,带着侍女离开。李顼道:“董姬柔顺乖巧,秉性贤淑,孤打算封她为良娣。” 余平笑道:“这是喜事,殿下身边能有这么一个知冷识热的人,想来姑母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 李顼感叹道:“母后过世已经八年了,虽然宫中大多数已经将她遗忘,但孤仍然时时都会想起她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自己的胞妹徽鸾来,心里不由得叹气,母后去世时,她还小,大概早就忘记母后长什么样子了。 余平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跟太子说:“殿下,臣有件事不得不跟您说。” 李顼看着余平,想起自己的母亲,脸色更加和蔼,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余平红着脸说:“您赐给臣的那名歌姬,如今她有孕了,臣实在是对不起公主殿下。” 李顼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还没过门就当母亲,他训斥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这很伤鸾儿的面子。” 余平跪下来请罪,“臣知罪,只是事到如今,那歌姬怀的毕竟是臣的骨肉,臣实在不忍心啊。” 李顼责怪了他一通,还是要跟他想办法,不然闹到父皇那里,余家人面上不好看。他说:“你将那歌姬远远地打发了吧,给些钱财让她防身,或者日后重新嫁人都不妨的。” “可是,臣的孩子……” “你与徽鸾成婚后,以后还会有孩子,那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舞姬生的那算什么,难道你想让父皇知道后惩罚你吗?” 余平面色苍白,急忙摇头,想起那那千娇百媚的歌姬,心中两难。李顼看他的样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先送走罢,等孩子长大后再认亲也行。”   ☆、第 138 章(捉虫) 138 第 138 章(捉虫) 李顼很喜欢余平这个表弟, 因而才送了歌姬给他,却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来,不过在他眼里歌姬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他赏赐歌姬给表弟跟赏赐一块玉佩没有什么差别。 余平知道事情无法再挽回,只能硬着心肠把那歌姬远远地打发了,伤心了两日。李顼为了安抚表弟,又赏了一个歌姬给他,只是万般叮嘱他不可再闹出什么丑事来, 余平自然是乖乖地答应下来。 田镜明做太子舍人不得力,但他知道他跟随太子办事是因为陛下要使皇后与太子关系亲密。田镜明只能硬着头皮忍下来, 可这一切都瞒不过母亲王淑的眼睛。王淑遣了侍女将儿子请过来说话。田镜明参拜过母亲后, 默默地坐下一旁聆听母亲教诲。 王淑却不像往日那样叮嘱他侍奉太子谨慎勤勉, 而是关切问道:“镜明,为娘看你这几日都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事情?” 田镜明不愿意母亲担心, 否认道:“孩儿一切都顺遂,没有什么事情。” 王淑眉眼一挑,问道:“可是你弟弟闹你了?”三子一向顽皮,很喜欢闹他哥哥。 “没有,三弟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王淑想了想,家里不可能有什么事情, 那必定是外头的事情了, 她笃定地说:“是太子府有人给你气受了吧?” 田镜明不是会撒谎的人,只能委婉说:“太子府是有些人不喜孩儿, 但母亲不要担心,孩子自会处理。” 王淑叹息道:“凭着你的身份在太子府当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给你气受,”她眼里精光一闪,“除非是太子给你气受。” “母亲不必担忧,孩儿自会解决。”田镜明忙说。 王淑道:“你的性子为娘了解,宁可委屈着自己,也从不愿意多事。陛下疼爱皇后与幼子,太子若不是个心胸坦荡的,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又如何能解决?” 田镜明眼睛酸涩难挡,他是家中的老二,不比大哥能得到父亲的看重,三弟能得到母亲的疼爱,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忽视的那个,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多心的人,母亲其实是很疼爱他的。 王淑道:“咱们不仗势欺人,但也绝不受这些委屈,你这几日先称病在家中歇着,其他都交给为娘。” “母亲,您不必……” 王淑摆摆手,道:“母亲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 过了几日,王淑进宫探望皇后,便把儿子的事情都给妹妹说了,“太子是君,我镜明受点委屈本来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连太子府的那是宫人太监们都敢给镜明脸色看。” 太子失母,出宫开府后跟陛下的关系不可避免的会疏远,忧心兄弟们夺了他的地位,这是人之常情,王沅并没有王淑想象的生气。在这宫里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学会了面对任何事都从容平静。 王淑问道:“事到如此,镜明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王沅道:“镜明再在太子府侍奉太子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回去后让镜明给陛下上书,就说才疏学浅,想要去外地游学。姚大舅父在江都讲学,镜明可以去舅父那里。” 王淑犹疑道:“这不太好吧?”儿子现在已经是太子舍人了,王淑可不太想她变成白身,她只是想让皇后跟陛下提一提,给镜明封个官职,只别在太子府任职就可以了。 王沅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大姐,镜明还小,出去历练几年未必不是好事,总是待在这长安城靠着外戚的余荫过活并不是一样好事,而且这样还好给陛下解释,难道就直接说镜明在太子府待着不痛快,想要挪地方吗?” 王淑脸红,急忙否认,“我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就好,”王沅道,“再过几年,镜明再回长安,只要有真才实干,还怕没有前途吗?” 王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娘娘 ,夫君的意思跟你差不多,只是不舍得镜明离开长安。” 王沅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慈母心肠,但镜明是男孩子,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放心让他出去吧。” 王淑点点头,笑道:“这几年下来,我倒觉得你比我更像长姐了。” 王沅打趣道:“这是你的运气啊,有夫婿疼爱,在外也有我这个妹妹保驾护航,你只需要好好过日子就行。” 王淑心疼妹妹,道:“世人都只看到皇后的表面风光,可是私下里却有数不清的烦心事。沅儿,看着你从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到现在的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姐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当然是为我高兴啊,”王沅道,“我愿意让自己活得清醒明白些,如果有一天,我能不靠着陛下,只依靠自己就能很好的活下去,我会更高兴呢!” 好吧,她说这些王淑就听不太懂了,在她眼里,丈夫与孩子就是女人的天,而女人只需要活在男人的羽翼下,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 孟昭姬的长篇巨著终于完成,她将此书命名为《贤妇集》,进献给皇后。王沅拿到此书时,与公孙柔嘉一同观看。不得不说,孟昭姬确实饱览群书,是个极其有才的女子,在书中将众多女子的故事娓娓道来,既把故事写的生动,还能有理有据的阐述自己的观点。书中不止有贤后贤妃、士人之妻,还有普通百姓之妻,全书共五卷,可以算是一部妇女的列传了。 公孙柔嘉都惊叹道:“孟氏耗费大量精力著成此书,非常人所不能及。而且历朝历代,很少有人专门为女子立传著书,如此一来,可将这些贤妇们的事迹都流传下去,让后世的女子都知道她们。” 王沅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书还需要修改一番才能传世。” 贤妇传中有讲女子的贤、德、勇、智、贞烈,最后一卷则是讲述历代祸国殃民的奸妃妖女,例如妹喜、苏妲己、褒姒之类的,但是在阐述自己观点时,认为商周灭国都是因为这些女子所致。王沅却是不这么认为,她对公孙柔嘉说:“孟母三迁这个就很好,但是后面有些我不认同,就拿这纣王来说,他本就贪图享受、荒淫无度,就没有苏妲己他都会亡国,贤明的国君是不会这样的。” 公孙柔嘉建议道:“那就让孟氏回去修改。” “嗯,还有这些什么守节,从一而终之类的也要删掉。” 王沅召了孟昭姬进宫,她与公孙柔嘉见了她,直言有些内容需要她去修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或者用皇后的身份去压她,但是没想到孟昭姬柔顺地答应下来。 孟昭姬也是有苦难言,她长兄忤逆父亲,被剥夺了官职,母亲过世,父亲卧病在床,已经致仕。孟兄自觉无颜面在长安待下去,于是想要带着家人回弘农老家,孟昭姬不愿意跟着一同回去,上书给太子,请太子帮忙,让她能进宫修书。李顼知道父皇不喜孟家,好言安慰了孟昭姬一番,并给她赏赐了许多财物,但其他的事情肯定是不可能了。 孟昭姬只能把希望放在皇后身上,她本就是善于变通的人,如今的王皇后与余皇后的性子截然不同,也不是余皇后那种清高自傲的个性,她自然要迎合王皇后。《贤妇集》本就是初稿,按照皇后的意思去改,也未尝不可,皇后肯用她,证明她是有用途的。她做的令皇后满意了,日后才能有其他的作为。 公孙柔嘉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孟昭姬,怎么现在反而要用她?” 王沅笑道:“孟氏有才有野心,只要能够控制她,就能让她为己所用。你只看她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劲儿,还有什么事情她不会去做?大多数女子不过是求能嫁给好夫婿,生几个儿女,过此一生。这孟氏却与常人不同,著书立说,把自己当男人看,对名的渴求胜过一切。” 公孙柔嘉颔首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她看看漏壶,问道:“都这个时候了,徽君怎么还没有下学?” 王沅道:“可能是去宣室殿了,那里有小池塘,最近徽君、徽鸾她们迷上了钓鱼。” 公孙柔嘉笑道:“看来是徽琰邀她们去的,小姐妹们感情这么亲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珣儿吧,这个点他应该是睡醒了?”王沅建议道。 “好啊。”公孙柔嘉也很喜欢胖乎乎的李珣,正待跟着王沅一起去看来,突然南薰殿一个叫做百谷的侍女急匆匆地过来,行过礼后说:“娘娘,老夫人在宫外求见。” 这不是嫔妃亲眷进宫探望的时候,为何母亲会突然进宫求见,公孙柔嘉有些诧异。王沅不等她开口,道:“拿着我的令牌,去迎老夫人进宫吧。” 公孙柔嘉道了一声多谢,带着百谷匆匆离开。   ☆、第 139 章 139 第 139 章 公孙柔嘉回到南薰殿, 立刻派人去接母亲。公孙夫人看见女儿,那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公孙柔嘉扶着母亲坐下,然后问道:“娘,您别只是哭,先告诉女儿什么事?” 公孙夫人擦擦眼泪,哽咽道:“女儿呀,你大哥他被关押起来了。” “大哥他不是在广陵国担任郎中令吗?”公孙柔嘉吃了一惊,问道。 公孙夫人回道:“广陵王施巫术诅咒陛下, 被广陵国相向陛下告发。陛下派人将广陵王及其子,连同广陵王亲近的臣子们都关押在廷尉狱, 现交由廷尉审讯。女儿, 你在宫里就没有听过此事吗?” 公孙柔嘉道:“这是外朝的事情, 宫里还没有传开来。娘,御史大夫那边是怎样的情况?” 公孙夫人直叹气,“我去找过了公孙大人, 但是他说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他实在无能为力,不肯为你大哥在陛下面前说话。自你没有当上皇后,那一家估计觉得我们家没什么用了,再也不似往日那般热络。” 公孙柔嘉问道:“您去廷尉狱探望过大哥吗?” 公孙夫人道:“这是大罪,根本不让人探望。你大哥人品端方, 那是公孙大人都夸赞过的, 必定不会参与到广陵王巫蛊之事里。” 太宗皇帝晚年,哀思太子被奸人江不疑够馋行巫蛊之术, 太宗震怒,其后果惨烈无比。公孙夫人哀哀哭泣,唯恐自己的儿子折在里面。 “女儿,你去求求陛下吧。”公孙夫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恳求女儿。 公孙柔嘉心里挂念兄长,安抚母亲说:“娘,我会想法子的,您先别担心。” 公孙夫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紧握着女儿的双手,“好,好,娘都听你的。” 待送走母亲,公孙柔嘉面带愁容坐在榻上,百谷建议道:“娘娘,您不如先去皇后娘娘那里探探口风,广陵王这事嫔妃知道的不多,皇后娘娘或许知道一些。” 百谷是粟米出嫁后,被提拔上的宫女,公孙柔嘉平时很信重她,百谷绞尽脑汁为自己娘娘想法子。 公孙柔嘉道:“这毕竟是我的家事,还是不要告诉皇后了,免得她为我烦忧。” “娘娘,”百谷急道,“皇后娘娘身份毕竟不同,让她去求陛下,大公子被释放的可能性还大些。” “你别说了,”公孙柔嘉摆手,“我与皇后真心相交,我是不可能借着情分让她去向陛下说情,没得连累了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并不想去麻烦王沅。 百谷知道她的性子,不敢再劝,只是道:“那,如果您想直接跟陛下求情,千万别惹怒了陛下,陛下脸色不好,您就千万别提了。”明妃娘娘虽说是在宫里分位高,但是膝下没有孩儿傍身,不然陛下就是看在孩儿的份上也有很大可能会给大公子留一条生路。 广陵王行巫蛊之术的事情,王沅有听李湛提起过。不过李湛是以一种调侃的语气提及,并不像时人那样闻巫蛊色变。 说起来,广陵王这人是天生的运气不好。他是太宗皇帝第三子,母亲李妃是太宗宠妃,在哀思太子死后,本来也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但他生性残暴,而且行为无度,被太宗厌恶,太宗立了幼子为帝。先帝死后,也有人提议过广陵王,但被冯熙给否决,立了昌乐王。昌乐王被废为庶人后,太宗皇子的儿子就仅剩广陵王,这可把广陵王给喜坏了,认为这回当皇帝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知冯熙硬是从民间把哀思太子的后人给找出来,迎立为新帝。 广陵王不甘心啊,找了巫女诅咒历任皇帝,直到李湛册立李顼为太子,自此,广陵王的美梦彻底破灭,再也不想什么当皇帝的事情,本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但是他的次子当街杀人,被广陵国国相密报李湛,并在密折中揭发了广陵王行巫蛊之术的事情。李湛知晓后就派人将广陵王及其诸子,还有广陵王近亲的重臣都关押进了廷尉狱,让廷尉审查。 王沅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广陵王等人?” 李湛道:“广陵王毕竟是朕的皇叔,虽然有些不轨心思,但让他谋反他是没有那个胆子。” “说的也是。”王沅笑道,从先帝到昌乐王再到李湛,三代帝王的交替,朝政不稳定,广陵王都不敢动手,更何况是现在李湛已经坐位了皇帝,天下归心时。 李湛继续说:“朕此事只打算吓唬一番广陵王,若是广陵王诚心悔改,再过几日朕就放了他,当然他儿子李浴当街杀人,是一定要处罚的。至于广陵王亲近的臣子,他们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既没有劝诫广陵王,又没有向朕禀告广陵王之事,当重罚。你觉得如何?” 王沅当然是夸他,“陛下处理的很妥当,宽严相济,让人佩服。”不得不说,李湛比起太宗皇帝来,要仁慈柔和得多,当年的昌乐王被冯熙封为庶人后,李湛后来也恢复了他的王位,还多次大赦天下,为犯罪的人减刑。 王沅还想了好几句话夸赞他,徽鸾与徽君下学回来。李湛把两个女儿叫到身边来,考校她们的功课。徽鸾愁眉苦脸地说:“父皇,夫子今日已经考过了,您不如去考二哥与三弟他们的功课去。” 李湛不为所动,考了她尚书中的某句话,徽鸾冲着徽君挤眉弄眼,徽君给她打手势。两人通力合作,总算把李湛的考校应付过去。 王沅让她们去换衣服,然后对李湛说:“陛下,你每次见到她们姐妹的第一面都是考校功课,长此以往,孩子们都会畏惧于你,到时候是把你当父亲看,还是当夫子看待,这功课的事情索性全部交给夫子,或者您一两个月查一次也行。” 李湛叹气,“朕当年在廷尉狱时,连纸笔没有,用树枝……”他已经不知是第几遍提起这事来,然后感叹孩子们现在环境这么好,在读书上却不肯勤勉努力。王沅心中暗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 过了一会儿,徽君与徽鸾各自牵着自己的小狗在院子里玩耍。王沅指着窗外玩乐的孩子,笑道:“陛下,你看她们姐妹俩多快活,看着她们,连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 李湛走到窗边看着女儿们与小狗嬉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徽君回头看到他们,挥挥手,道:“父皇,你也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呀。” 李湛问道:“怎么徽君不叫你呢?” “我每日都陪着她,徽君可能觉得陛下更新鲜?”王沅笑着推了推他,“快去,别让她们等着!” 公孙柔嘉这几日没有过来椒房殿,王沅担心她病了,遣了春雪过去问候。春雪回来说道:“明妃娘娘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没什么事儿,说等过几日身子完全好了,再过来看望您。” 王沅放下心来,又让人送了很多药材与补品去南薰殿。然后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日,居然传来李湛训斥公孙柔嘉的事情来。这可是大事,李湛对待后宫嫔妃一向大方,极少有这种训斥的事情。王沅很快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公孙柔嘉之兄在广陵国担任郎中令,是广陵王信重的近臣,也被牵连进广陵王巫蛊之事中,她去向李湛为兄长说情,但李湛不喜她干涉朝政,狠狠地训斥了她一番,可谓是极伤她的颜面。 王沅让人去请公孙柔嘉来,叹道:“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兄长在广陵江都一带游学,我竟不知道他在广陵王手下任职,若是你早些告诉我,由我先去探探陛下的口风,或者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公孙柔嘉低着头,道:“我、我原以为自己能够解决,不想麻烦你,若是牵连了你,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们相识到如今足足有十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以后不能再说这么见外的事情了。至于陛下训斥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陛下这人是不记仇的,训斥过后,这事就了了,没事的。” 公孙柔嘉咬唇,开口道:“我担心连累你,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历朝历代帝王都极其忌讳巫蛊之事,而牵连在内的人,大多是死路一条,公孙柔嘉不能看着兄长去死,只能去求李湛。 王沅安慰她说:“事情并不向你想的那么严重。陛下与太宗皇帝不同,不会有哀思太子那样的惨事发生。”她把李湛对她说的话都与公孙柔嘉说了一遍,“陛下只说重罚那些臣子,并无性命之忧,你暂时可以放心。” “真的吗?”公孙柔嘉转忧为喜,又问了一遍。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按照大周律法,有些罪是可以钱赎刑,所以你的兄长有很大可能无事。” 公孙柔嘉道:“只盼着大哥他无事,就算以后是庶民之身或者家贫如洗,那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第 140 章 140 第 140 章 公孙柔嘉的兄长牵扯进广陵王的事情里, 以后恐怕仕途艰难,她这样想得开王沅就放心了。 王沅与李湛说起这件事来,问道:“陛下不喜嫔妃参与朝政,但为何有些事情反而会与我说?” 李湛当时正在看书,听到王沅的话,放下书来,郑重地说:“你与其他嫔妃不同,是朕的妻子, 是与朕一体的人。万一某日朕突遭不测,前朝后宫很多事情需要你主持起来, 大周才会稳定。至于其他的嫔妃, 只是妾室而已, 若是让她们插手干涉朝政,那就是狐媚惑主,朕岂不是也成了昏庸无道的君王?” 第一个妻子余氏, 李湛认为她不会懂,也没有兴致,所以极少同她议论朝堂上的事情。后来余氏的下场让他痛心,如果余氏能懂些朝堂上的利害关系,可能就不会身死魂消;第二个妻子冯氏,容貌德行无可挑剔, 堪为皇后。只可惜是冯熙之女, 他对她的父亲怀着深深地戒备畏惧之心,是以冯氏再好, 也不可能成为他的知心人;而王氏,他的第三任妻子,身世不错,知情识趣,很懂得分寸,这样一个女子或许才是将来陪伴他长眠杜陵的人。 王沅心里震惊,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李湛对她的期望这么重。李湛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皇后之位至关重要,绝不仅仅是掌管后宫,甚至关系到天下,昔日先帝薨逝了,没有留下子嗣,冯熙等人要拥立新帝,都必须要借樊太后的名义,才能让臣民信服,你明白吗?” 王沅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话虽如此,王沅还是想替公孙柔嘉说几句好话,她委婉地说:“我记得陛下曾经说过,‘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陛下可还记得?” “朕记得,”李湛转念一想,就知道了她的意思,问道:“你这是在替公孙氏说请?” 王沅道:“公孙氏知晓兄长所犯之事,但却不过老母的苦苦哀求,只能来求陛下,这是母女之亲,天性也。再者,她进宫这么多年,向来恪守本分,从不逾越一步,所以请陛下这次开恩,不要责罚她了,将她停俸半年的处罚免了吧。” 李湛惩罚嫔妃旨意不是从他这里出,而是出自皇后,所以王沅才有机会请求李湛免罚。 李湛笑道:“不过就是半年的俸禄,朕已经处罚的够轻了,你这还有话说。” 王沅忙解释道:“处罚事小,但是伤了她的颜面。而且她协助我处理宫务,照顾孩子们,多有功劳,就让她将功折罪吧。” “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李湛心情还算愉悦,王沅作为皇后,在宽和大度上做的很到位。 王沅趁机又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公孙氏的兄长?” 李湛沉吟道:“广陵国相说,这人是个肯做实事的人,也有才干,只是太过胆小,不敢劝告广陵王,这样一个人并无大恶,罪不当死,交由廷尉定罪吧。” 王沅在心里暗暗地说,论起祸首肯定是广陵王,但怎么说呢,太子犯错,受罚的人肯定是随侍的人,所以也是公孙柔嘉之兄倒霉。他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广陵王性子暴烈,又有几个人敢劝诫他呢。 掖庭众嫔妃日子过得闲适,太闲了的后果 就是一有风吹草动,就瞪大眼睛瞧着,等的看热闹。李湛待嫔妃宽和,也只有几年前程昭仪被训斥过,这次公孙柔嘉被训斥,众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人人都在私下里议论。 天气渐渐暖和,何美人带着四皇子李瑛去太液池那边玩,常才人陪伴着,她似乎是极其喜爱四皇子,不停地逗弄他,四皇子咯咯直笑。何美人问道:“常姐姐,严婕妤这几日都没有出来,是不是病了?” 常才人不在意地说:“是罢,我有看见御医来过。依我看她那病就是憋出来的,但凡心胸舒朗些,就不会总是胸口痛。” 何美人叹了口气,严婕妤也是可怜人,初进宫时,陛下多么宠爱她,可是没过多久莫名其妙失了宠,她渐渐心灰意冷,在这宫里过得如同活死人一般。 常才人不忿道:“美人,你真不必可怜她什么,这宫里不受宠,长年累月见不到陛下的人多了去了。她严氏好歹得过陛下的盛宠,只是她自己不争气,既抓不住陛下的心,又没生下来一儿半女来,这怪得了谁?” 何美人想想自身,暗自嘲道,自己若不是运气好,生下瑛儿,处境未必比严婕妤要好。现在有了瑛儿,陛下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孩子。 两人坐在亭子里,一边看着侍女牵着四皇子在不远处玩,一边说着闲话。常才人道:“明妃前几日被陛下训斥了,你知道这事吗?” “略有耳闻,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明妃一向都是进退有度,怎么会突然得罪了陛下?” 常氏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陛下话说的挺重的,明妃都跪下来请罪了。” 何美人道:“伴君如伴虎,看来再小心敬慎的人有时候也会有疏忽的地方。” 常氏笑道:“皇后看重明妃,明妃有着皇后的照拂想来是不会有事情的。” 这倒是实话,每每皇后有事无法处理掖庭事务,都是由明妃暂代,可见两人关系之好。 常氏看了看四皇子,再看看何美人,何美人长相不漂亮,但是很娴静,很有书卷气,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然她也不会依附于何美人。只是何美人的好,陛下看不到,幸好有四皇子在,不然大同殿的台阶只怕是长满了杂草。 何美人有些不自在,问道:“你这样盯着我看什么,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我只是替美人你惋惜,你生养四皇子有功,可如今还只是个美人,就严氏那还是个婕妤呢,还有公孙氏,无子无女,只是因为讨了皇后的好,如今都是三夫人了。” 何美人捂住她的嘴巴,“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有了瑛儿就知足了,现在每日看着他长大,我心里很快活,对于其他的,我并没有想法。” 其实常氏的意思就是让她去讨好皇后,但何美人不愿意去,常氏道:“你不在意,但是四皇子呢,兄弟姐妹中就他的母妃分位最低。” 何美人摇摇头,坚定地说:“瑛儿不管怎么说他是陛下儿子,身份尊贵,不需要我这个当母亲的给他增光添彩。我们娘俩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等他长大后再一起去赵国。常姐姐,你要是愿意,到时候求了皇后娘娘,跟着我们母子一同去赵国。” 常氏欣喜道:“多谢美人!” “你对瑛儿的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很高兴他又多了一个母亲疼爱他呢!” …… 廷尉杨畅将对广陵王等人的审查的情况向李湛禀告,李湛行事风格迥异于太宗皇帝,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李湛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巫蛊妖术我向来是不相信的。李先当街杀人当重罚,将广陵王及其他诸子释放,其近臣则按律法处置。” 谁知杨畅还没来及执行,狱中就传来广陵王上吊自尽的消息,他忙去向李湛请罪。李湛问道:“广陵王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杨畅道:“广陵王临死前曾说,陛下您待他恩深似海,他却对不住您,他死后愿意暴尸野外,如蒙陛下您的恩惠,有幸能够安葬,薄葬了就行。” 李湛叹息,道:“罢了,就以诸侯的身份安葬了广陵王吧。将广陵国废国为郡,李先处斩,广陵王诸子降爵,至于广陵王近臣一律判处徙边。” 徒边之刑是指将犯人押解到边境去戍边,仅次于死刑的一种刑法,可谓是很重的罪罚了。按杨畅原来的意思,并不会判的这么重,他有心说几句话,但是看着陛下的神色,默默地咽下去。 广陵王巫蛊一案就此了结,涉及范围不大,而且广陵王属于畏罪自杀,李湛宽待之举受到众人称赞。但几家欢乐几家愁,广陵王的近十来名近臣被罚徒边,公孙柔嘉的兄长就在里面。本以为向官府缴纳钱币即可赎刑,谁知被杨畅回绝,道:“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并不敢擅自改变。” 公孙夫人再次进宫向女儿哭泣,道:“柔嘉,你大哥如今要去戍边,他是个儒生,养尊处优惯了,去了武威郡那种苦寒的地方可怎么活啊。你嫂子已经带着孩儿回娘家了,说是要跟你哥哥和离,咱们家已经家破人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我就算是死,去了地下也无颜再见你的父亲。” 公孙柔嘉劝道:“大哥是男人应该能挺过去的,等他日陛下大赦天下,他兴许还能返回长安。” 公孙夫人哀求道:“我年纪大了,只怕再难等你大哥回长安了。趁着你大哥还没有被遣送武威郡,你再去求求陛下,让我们花多少钱都行。”   ☆、第 141 章 141 第 141 章 公孙柔嘉心里头一阵无力, 开口道:“女儿为着大哥的事情已向陛下求过情,但陛下不喜嫔妃参与前朝政事,狠狠训斥了女儿一回,幸好有皇后娘娘帮忙说情,不然女儿在这宫里颜面无存。母亲,实在不是女儿不愿意为大哥求情,女儿是真的无能无力。” 公孙夫人眼里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来,她喃喃地问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哥哥受罚吗?女儿呀, 你再想想法子吧。 ” 百谷不忍心看着自家娘娘被生母逼迫,站出来说道:“老夫人, 请恕奴婢多嘴一句, 事到如今, 该做的事情我们娘娘都已经做了,您再让她去求陛下,只怕会连累娘娘受罚。我们娘娘说起来是秩正一品, 位比诸侯的三夫人,但是娘娘根基薄弱,又无子嗣傍身,一旦遭到陛下的厌弃,往后在这掖庭的日子就难过了。娘娘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奴婢求您为娘娘想一想吧。” 公孙夫人往日是十分疼爱女儿, 但是儿子家中的顶梁柱, 是要将丈夫的血脉一代一代传下去,在关键时刻, 自然是儿子在她心里的分量更重,是以百谷的话并没有将她点醒。 她哭的头昏眼花,那伤人的话就不留情面的说出来,“生女无用,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女儿!” 公孙柔嘉惊呆了,没想到素日疼爱她的母亲嘴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眼泪掉下来,心灰意冷。 公孙夫人伸手指着她,说道:“我现在才明白林夫人说得对,若是你能当上皇后,你的兄长就能封侯,也许就不会卷进广陵王的事情里面,你怎么这么没用!” 百谷为明妃不值,气得浑身发抖,怒目瞪着公孙夫人。公孙柔嘉满腹委屈,哭诉道:“皇后之位乃是凭着陛下的心意决定,女儿生性愚笨,何德何能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再说大哥之事跟女儿是不是皇后没有任何关系。昔年余皇后父母姊妹犯事,按律处死,陛下没有留情面,还有冯皇后,冯家人如今又在哪里?还有……” 她看着母亲面色惨白,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母亲只是太伤心了,才口不择言,把怒气都发泄自己身上,其实道理她并非不懂,算了,随她指责吧,公孙柔嘉默默地想。 公孙柔嘉送母亲出宫后,回来后没有用晚膳就躺下了,到了半夜就开始发起烧来。百谷一直守着她,很快发现了不妥,急忙遣人去传御医过来,御医过来诊脉,开了药方。熬好药,百谷喂公孙柔嘉喝药,忙碌了大半夜,眼睛都青了。青苗劝道:“百谷姐,你去歇会儿,换我来看着娘娘。” 百谷有些不放心,让青苗有什么问题马上叫醒她,青苗道:“知道了,你快去睡吧,你要是把自己熬病,也不能再伺候娘娘了,这样反而是得不偿失。” 次日嫔妃过来椒房殿请安,南薰殿的侍女过来替公孙柔嘉告病,王沅这才知道她病了。这些日子广陵王巫蛊案在掖庭传来了,人人都知道了广陵王畏惧自杀,明妃之兄是广陵王的近臣也被关押在廷尉狱,并且受了重罚,再联想到公孙柔嘉被皇帝训斥的事情,大致的情况都猜的差不多了。 张丽妃知道皇后与明妃关系好,立刻就面带忧虑地说:“这春夏之交,最易生病了,更何况明妃她素来身子柔弱,只希望她能快快好起来。” 王沅颔首,道:“想来过几日就该好了。” 常才人突然笑了两声,说道:“若真是风寒就好了,只怕是心病,心病可是难有灵丹妙药去治呀。” 何美人拉拉他的袖子,低声说:“常姐姐,你快别说了。” 常才人闭了嘴巴,她就是看不惯明妃,陛下既不是特别宠爱她明妃,而且连个女儿都没有就成了妃子,真是让人嫉恨啊。 她这话传到王沅耳中,王沅微微一笑,问道:“常氏 ,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常氏有些怕她,浑身一颤,忙摇摇头道:“妾没有什么意思。” 王沅将后宫嫔妃和睦相处,共同侍奉好陛下的那些套话说了一遍,然后变了脸色,道:“尔等身为陛下嫔妃,当恪守本分,不可道听途说,挑拨生事,否则绝不轻饶。” 然后她又让大长秋把宫规重新给众位嫔妃读了一遍。王沅对待嫔妃在赏赐及其他事情上很宽和大方,但是但凡有嫔妃违反宫规,她也绝不姑息,按照宫规处罚,总之一言一行皆参照法度,众嫔妃只能服气。 请安结束后,众人从椒房殿里出来,张丽妃用凌利的眼神扫了常氏一眼,话里有话说道:“常氏,看来你胆子还不小嘛,胡言乱语,连累我等陪着你又聆听了一遍宫规,你很厉害!” 掖庭之中,只有皇帝与皇后才有处罚嫔妃的权力,常氏并不怕张丽妃,但刚才受了训斥,她不敢再说什么,乖巧地向张丽妃认错。 张丽妃本来还以为她有几根傲骨,她这一低头,张丽妃就觉得无趣了,上了肩舆,悠然地离开了。 程昭仪的好脾气在宫里都是有名的,她看见张丽妃的态度有些颐指气使,安抚常氏道:“丽妃的性子一向如此,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常氏点点头,“嗯,妾都知道了。” 茝若殿与大同殿顺路,程昭仪没有坐肩舆,与常氏与何美人一同慢慢地走回去。她问起何美人的五皇子情况来,两人都有儿子,说起彼此的儿子,更加显得有话聊。 常氏夸赞道:“昭仪娘娘,您的性子真好,温柔陷阱,还开解妾这么一个小小的才人。” 程昭仪笑道:“大家都是侍奉陛下的姐妹,身份上本就差不多,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常氏向她道歉,“今日都是妾的过错,让众位姐姐们在椒房殿听大长秋读宫规。” “没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可能也是皇后娘娘实在太担心明妃了吧。”程昭仪淡淡地说道。 到了分叉口,程昭仪与她们道别,并让她们改日带着四皇子来茝若殿与二皇子一起玩。 回了大同殿,常氏不住嘴地夸着程昭仪,道:“程昭仪真是极好的人了,依我看,她分位本来就不低,又生有二皇子,陛下该择她做皇后才对。” 何美人紧紧皱着眉头不言不语,常氏问道:“美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何美人表情严肃,十分认真地说:“这宫里大多数人都是人精,不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常姐姐,我早已提醒过你多次,言多必失,咱们安安分分地过日子,肯定会守着云开见月明,可你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迟早会惹出大事来的啊。” 常氏觉得自己没说什么,是何美人太小题大做,两人争执了几句,何美人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常姐姐与我并非是一路人。” 常氏气得脸色通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来我是怎么疼爱瑛儿的你都看在眼里,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何美人道:“常姐姐,我很感激你对瑛儿的好,但我只想带着瑛儿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常氏的心安分不下来,何美人不愿意因为她连累了儿子,故而要与她割袍断义。 常氏知道无法挽回,愤恨地看了何美人一眼,抹着眼泪走了。 侍女心有不忍,道:“美人,常才人她……” “不必说了,若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可是现在有了瑛儿,我得为他考虑,就这样吧。”何美人淡淡地说。 …… 王沅去看望公孙柔嘉。公孙柔嘉带着合殿上下的人在殿门口迎她。王沅牵着她的手一同往殿里走去,道:“你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实在不需要这么多礼。” “礼不可废。”公孙柔嘉道,“至少在外人眼里,我们需要把规矩做全。” 两人进了屋,公孙柔嘉神色平静说起她母亲进宫来的事情,最后道:“我最终给回绝了,可能我确实如同母亲所说,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吧。” 王沅很心疼她,说:“柔嘉,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我最了解,你绝不是这样的人。至于你的母亲,她应该是为你大哥的事情操心,太过担忧,以至于说出这些伤人的话,等这段日子过去,她想明白就好了。” 公孙柔嘉苦笑道:“我母亲脾气固执,只怕她就算想通了也难以回转。” 王沅说:“因着广陵王的死,陛下心情很不好,他本无意要这个皇叔性命,但……唉,若是广陵王不自杀,或许你大哥不会被处罚的这么重,现在只能让你大哥好好保重,日后趁着陛下大赦天下时想办法让他返回长安。你千万不要再去求陛下了,不但无用,还会连累你的。” 公孙柔嘉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份,天气微微有些热,各色的花儿开着热闹。太子良娣董姬带着侍女进宫游玩,先来了椒房殿请安。   ☆、第142章 142 第142章 这是王沅第二次见董良娣。太子行冠礼后, 她派人在长安附近的郡县为太子选家人子,一共选了五名,董良娣便是其中之一。王沅对她并无特别印象,只记得是个清丽的女子,现在再看,董良娣一身华服,头戴金钗,打扮的雍容华贵, 眉眼间是满满的志得意满。这个女子能在短短两三个月内由太子府内普通的姬妾一跃成为太子良娣,看来是颇得太子宠爱。 董良娣低眉顺眼地给皇后行礼, 王沅让她坐下, 董良娣笑着说了几句恭维话, 然后让身边的侍女呈上白狐皮,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自猎到,特地献给皇后娘娘。” 王沅道一声谢, 然后让人收了下去。今日正好是鸣凤阁休沐的日子,徽君、徽鸾用过早膳后,过来王沅这边。徽鸾见有生人在,问道:“你是谁” 董良娣知道椒房殿养着两位公主,一位是太子胞妹,另一位则是王皇后的亲生女儿, 眼前的这位年纪略大些, 应该就是东莱公主了。她起身相拜,“妾太子良娣董氏参见东莱公主, 参加永嘉公主。” “哟,原来是太子哥的姬妾呀。”徽鸾笑道。 徽君看着董良娣,再想想父皇的嫔们,问王沅:“母后,男的都有姬妾吗,以后珣弟也会有姬妾吗?” 王沅哭笑不得,想了想,道:“大部分男人都有姬妾,不过也有没有的,你外祖父就没有。” 徽君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对徽鸾说:“二姐,说不定你的未来夫婿也有姬妾呢。” 父皇的姬妾中,徽君最喜欢公孙姨姨,而公孙姨姨跟母后又是最要好的,徽君并不觉得有姬妾不是好事,她没注意到徽鸾的神色,继续说:“五姐,那你以后有人陪着玩了。” 徽鸾如今已经十岁了,她不同于徽君能够在生母膝下无忧长大。徽鸾多疑,在宫里耳闻目视,很多事情都知道一些,姬妾在她眼里本就不是什么好的,瞧着董氏娇娇俏俏的样子,她并不喜欢。她瞪了徽君一眼,道:“瞎说什么,那些姬妾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董良娣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徽鸾道:“傻徽君,我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父皇母后又疼爱我们,那些姬妾哪里能够同我们称姐道妹,连未来的帝婿也是要侍奉我们的,绝对不敢有二心。咱们的安阳姑祖母,那才过得是真正的公主应当过的日子。” “咳咳。”王沅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徽鸾,忍住笑道:“这话儿在你们父皇面前可千万不要提及。” 安阳公主生活太过放荡,李湛对她一直都看不太惯。 徽鸾笑道:“母后,我知道的,不会在父皇面前说什么。” 但她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与太子哥同父同母,太子是男的就可以做储君,养姬妾,她哪点比太子差了? 董良娣大气都不敢,唯恐惹怒了公主们。王沅让她自去太液池那边逛,董良娣告辞后慢慢退出来。 董良娣出来后,心里还砰砰直跳,对侍女说道:“一直都听说东莱公主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怕日后又是一个安阳大长公主。”这同胞的兄妹性子太不同了,太子殿下温和体贴,东莱公主却娇纵任性。 侍女替自家主子不值,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您是正经的太子良娣,不是那些无名无份的姬妾,公主就算不称呼您一声嫂子,也该对您以礼相待。”两个公主只顾着跟皇后说话,根本视董良娣于无物。 “罢了,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她是金枝玉叶,哪里上的看我,我只盼着能早日为殿下生下一儿半女我就知足了。” 侍女笑道:“殿下这么疼爱您,等您生了小殿下,肯定会让您做太子妃的。” 董良娣被她恭维着笑起来,“咳,你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想过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太液池波光粼粼,风景极美,周围有各色花圃,董良娣摘了一朵牡丹花簪在头上,侍女赞道:“良娣,这国色天香的牡丹花都快被您的美貌给比下去了!” 董良娣对自己的容貌也很自得,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花,笑道:“赶明儿让殿下在府里也一样儿弄上一片牡丹花圃。”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两人忙回头,见来人穿着九嫔的宫装,忙蹲身行礼,“妾太子良娣董氏参加娘娘。” 来人面色和蔼,温柔可亲,道:“不必多礼,快起来,本宫是程昭仪。刚才远远看见一位眼生的姑娘,却原来是太子家的人,不错,不错,果然是美貌动人,可怜可爱。” “昭仪娘娘您过奖了。”董良娣羞涩说道。 程昭仪褪下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戴在她手上,笑道:“第一次见面,这是我作为长辈的见面礼。” 董良娣收下来,心里越发觉得程昭仪温柔可亲。程昭仪带着她在太液池边逛了一圈,道:“这里四时之景不同,你若是有空可多来宫里游玩。”然后又问道:“可有喜信了吗” “还没有。”董良娣摇摇头。 程昭仪关切地说:“那可得抓紧了,女人还有要有个儿子傍身才好的。” 董良娣点点头,感激地说:“昭仪娘娘,您人真好。” “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仗着比你多吃几年饭,提点下你,你不觉得唐突就好。” “那怎么会”董良娣急忙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程昭仪推荐了几个不错的御医给董良娣,董良娣暗暗记在心里,回去后就跟太子说了。 太子道:“程昭仪秉性贤淑,二弟被她教的很好,你能与她交好到也不错。至于御医么,本宫明日请出来给你看看。” “多谢殿下!”董良娣顿时喜笑颜开,突然上午在椒房殿的事情来,便都跟太子说了,道:“陛下,您给余舍人赐歌姬的事情,若是被东莱公主知晓了,那可怎么办” 太子摇头叹道:“母后早亡,冯氏与王氏竟没有好好教养徽鸾,好好一个姑娘家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男子三妻四妾,本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这副样子就是让父皇知道了,也是要训斥她的。” 董良娣却不这么认为,女人谁不想夫婿只爱重自己一人,身边不会有其他的女人。东莱公主若是受了委屈,在陛下面前诉苦,那就不好了。她劝道:“殿下,您也每常说公主的脾气娇纵,她要是知道了,闹到陛下面前未免伤了你们兄妹情分。” 太子根本就听不进去,余平自小陪着他长大,在他眼里比亲兄弟还亲,不过是赏赐件玩物罢了,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大事。 哪知徽鸾虽然年纪小,但心眼一点都不少。她乳娘周氏给她说过,亲母后在时,为她与余家表兄定下亲事来。她在宫里也见过这个余平几次,呆头呆脑,还不会奉承她,想想就觉得可气。徽鸾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一个主意来,她对王沅与李湛说,自太子哥出宫开府后,还从来没有去看过,现在想要去看看。两人自然很快就同意了,并派了一支侍卫给她。 徽鸾带着侍卫雄赳赳的去了太子府,然后又派周乳娘代表她去余家探望两位舅母。漫地使钱,各处打听,很快就知道太子赐了两名歌姬给余平的事情来。周乳娘从余府带回来的消息更是惊人,其中一名歌姬还怀着孕,但是被余家送走了。 这下子可把徽鸾给气坏了,她按捺不动,没在太子府发作起来。等回了宫,她在王沅面前诉苦,道:“母后,余平欺人太甚,我要解除婚事。” 王沅养了徽鸾这几年,也有些感情在,若是徽鸾未来的夫婿不是姓余的,她一定会出面帮着她解除婚事,但现在关系道太子与余皇后,她根本不好在李湛面前说什么。 她问道:“余平是你生母余皇后的娘家,徽鸾,你现在说解除婚事,是一时之气,还是认真考虑过的” 徽鸾郑重地说:“母后,我是认真的。我是父皇母后爱重的女儿,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余平现在都敢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等过几年成婚后,只怕已经是儿子女儿遍地走了。” 王沅拍拍她的肩膀,道:“此事还须你父皇做主。” “那我现在求父皇去!”徽鸾急忙就要去。 王沅拦住她,道:“他们男子想到确实跟我们女子不同,三妻四妾在他们眼里可能并不是大事,你父皇更大可能是让那余平将歌姬打发了,婚事不变。你若想解除婚事,不能拿这事跟你父皇说。” “求母后教我。”徽鸾拉着她的袖子说。 王沅道:“你就说余平德行有亏,让陛下去查。” 徽鸾疑惑了,“万一查出来没问题呢?” “没问题婚事就只能继续了,有问题陛下才会考虑解除婚事。” 不过依着王沅的猜测,余家那样的人家,余平没有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小。   ☆、第 143 章 143 第 143 章 徽鸾去找了李湛, 将事情全部都给他说了,愤恨道:“余平他年纪大不,不寻思着为国效力,整日与歌姬寻欢作乐,这像什么话。” 果然不出王沅所料,李湛并不认为男人有几个歌姬算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他是有嫔妃的人,自然知道女人大多爱拈酸吃醋, 即使是小小年纪的徽鸾,也已经知道了未来夫君姬妾成群不是好事。 徽鸾毕竟是他的女儿, 大周的公主, 下降余家, 肯定不能同普通女子一般。余家尚主,就该向侍奉君王一样侍奉公主。 李湛哄道:“朕替你好好惩罚那余平,让他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 徽鸾跺脚, “父皇,余平他都有孩子了,女儿要被长安城的人笑死了!” “谁敢笑话你,朕就让执金吾把他们都抓起来给你赔罪。”李湛继续哄。 徽鸾早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她一狠心,道:“女儿不要那余平, 父皇, 求您解除这桩婚事吧。” 李湛摸摸女儿的头,放缓声音:“徽鸾, 你可知道你的婚事是你母后定下来的,她临去时,还惦记着你与余平的婚事。父皇替你好好教训余平一番,保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乱来。” 徽鸾对生母早没什么印象了,她心中的母后只有冯氏与王氏二人,她能感受到这两位母后是用心在对待她,而生母,却给她留下个讨厌的未婚夫。她想起王沅说的话,拉着李湛的袖子撒娇,道:“父皇,长安城风传余平私德不修,您派人去查查他嘛。女儿绝不嫁品行卑劣的人,若是父皇强迫我嫁到余家,我就、我就……”她一下子卡住了。 李湛心里觉得好笑,问道:“你怎么样?” 徽鸾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就出家去做道姑!”正好可以跟冯母后作伴。 李湛笑出声来,“你还出家呢?出家人六根俱净,俗世亲情全部斩断,你舍得没华服美食,侍婢服侍吗?”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心疼女儿的,向女儿保证去查清楚。张让去找了京兆尹,京兆尹管辖长安,很快把余平查了个底朝天。张让将京兆尹的折子呈给了李湛。 李湛越看脸色越不好,最后将折子狠狠地拍在案上。张让小心翼翼侍奉着,生怕再次惹怒了陛下。最后李湛去了椒房殿,他将折子交给了王沅。 王沅打开折子来开,很快就明白了李湛黑面的原因。无他,这余平实在胆子太大了。余平是余蕴秀大弟余嘉与秦氏之独子。余嘉死后,秦氏溺爱余平,将余平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特别是冯家倒台后,李湛重新重用余武修、余寿等人,太子地位又稳固,余平更加放肆。长安城的秦楼楚馆就没有他没去过的,为着歌姬挥金如土,而且他不敬长辈,曾派奴仆去踢二叔余寿家的大门,此事闹到执金吾那里,但毕竟是余家家事,余寿不与侄子计较,最后执金吾看在太子的份上,就压下这件事来。 京兆尹的折子上写了很多,没有特别大的事情,但类似这些事情不胜枚举。王沅想起余平之母秦氏来,其实目光短小,粗鄙无知,可见这些年只是一味的放纵儿子,没有好好教导他。 李湛肯定不愿意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人,但是余蕴秀的临终前的托付,犹豫了下,问道:“余平是不成了,那余安怎么样?余安在年纪上与徽鸾倒还相配些。” 这,难道徽鸾还真的必须要塞给余家吗?王沅简直哭笑不得,“陛下,余安已经定亲了。女子在这世间要比男子艰难得多,很多姑娘嫁错人,一辈子都毁了。陛下,徽鸾现在还小,您解除她与余家的婚事,再慢慢替她相看,找个好人家,就是徽鸾的生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李湛次日下旨训斥余平,语气严厉,言余平德行不修,不配尚主,解除东莱公主与余平的婚事。圣旨一出,秦氏差点晕过去,余平是她的心肝,现在被皇帝这么训斥,天下人都知道了余平品行差,以后做官不用想了,甚至连娶个名门闺秀做媳妇都难如登天。 秦氏去了余寿的府上哀求,“二弟,你是看着平儿长大的,求你去向陛下求情,平儿年纪小,又没了父亲,让陛下饶了平儿吧。” 余寿很为难,“大嫂,非是我不肯去求陛下,只是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 余平拉着他母亲,愤恨瞪了余寿一眼,道:“母亲,这种卑鄙小人,你就是求了他也没有用,哼!” 公孙莲道:“余平,你如此目无尊长,也怨不得陛下处罚你。” 余平双眼喷火,“当年我父亲与二叔一起负责修建杜陵,若不是我父亲把责任都给顶了,今日哪里有二叔你的风光!二叔,你这样对待我与我母亲,你亏不亏心?” 余寿默然,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大哥一力承担下来,但这些年来,他尽心尽力对待秦氏母子,对待余平比自己亲生的儿子还好。他不解释任由余平咒骂,公孙莲不想再听这些,扶着侍女,回了房。 秦氏母子最后去找了太子,太子去向李湛求情,道:“余平年纪小,而且又是母后的侄子,求父皇您饶他一次吧。”李湛将余平身上的官职撸干净,太子的意思是希望能够恢复余平的官职。 李湛看着太子,心里一阵失望,道:“余平一直都跟在你身边,他的品行你该了解,你就该早早跟朕说,免得耽误了你妹妹。朕还听说,你给余平赐了两个歌姬,其中还有一个歌姬怀有身孕。顼儿,徽鸾是你的亲妹妹,你该多为她考虑考虑啊。” 太子分辨道:“父皇,歌姬是可以随手转送的物品,二妹堂堂公主,实在没有必要与歌姬置气。余平偶尔会犯些过错,儿臣训斥过他,他也向儿臣保证过一定悔改。徽鸾与余平的婚事是母后临终前定下来的,就这样解除未免不好,余平年纪小,等成家立业后就会好的。” “历来骄奢淫逸的外戚多得是,朕不介意养着这样一群人,给他们富贵,不给权势就可以。但现在关系到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余平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妹妹。徽鸾自幼失母,没有享受过生母多少宠爱,你这个同胞兄长就更应当爱护她,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在知晓了余平的人品后,还将徽鸾嫁给这种人!” 太子见父皇的脸色很难看,忙请罪,“父皇恕罪,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李湛叹了口气道:“余家是你的外家,你信任他们本不算什么,但是也要看人可不可靠,若是将来你登基为帝,一味地任人唯亲,大周危矣!”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李顼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出声。李湛继续道:“余家再亲,那也比不过你的兄弟姐妹。你这个样子,朕百年后,怎么放心把你的兄弟姐妹交给你照顾?” 太子近来的处事,李湛是越来越不满意,这样一个太子,日后能把大周传承下去吗?李湛想起其他的儿子来,瑞儿聪慧稳重,时常得到夫子的夸赞,瑜儿胆子有些小,瑛儿与恂儿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李顼很担心父皇对他失望,忙说道:“父皇,外祖父母过世,母后一直很自责,她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照顾余家,儿臣只是不忍让母后失望。儿臣看到余平,就忍不住想起母后的音容笑貌来,儿臣感念母后的恩情,所以对待余家太过宽和,父皇您说的对,儿臣错了,请您责罚。” 他提起余蕴秀来,李湛的心软了一下,余文汉其实罪不至死,但是迫于冯熙的步步紧逼,他只能处死了余文汉夫妻及陆氏满门。当年在廷尉狱时,余文汉对他照顾良多,后来也一直接济他,李湛想起余蕴秀,再想想余家在民间对他的恩情来,心中愧疚起来,他扶起李顼,“起来吧。” 李顼松了口气,道:“谢父皇。” 徽鸾与余家的婚事解除了,李湛没有训斥太子也在王沅的意料之中。李湛念旧,想起余皇后与余家曾经的好处,总要容忍太子几回。 乳娘将李珣抱过来放在榻上,李珣穿着小肚兜,身子胖乎乎,像肥嫩的藕段。他在榻上翻身、打滚。王沅拿着拨浪鼓逗他玩,李珣咿咿呀呀地叫着。王沅忍不住亲了儿子的小脸一口,道:“珣儿,快快长大吧。” 太子府传来了好消息,太子良娣董氏怀孕,李顼立刻就将这个好消息上报了给李湛。李湛大喜,跟王沅说起这件事来,满脸都是笑意,“看来朕是要有孙儿了。” 多子多福,太子有后,对大周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王沅当然是恭喜他,然后赏赐了不少布帛给董氏。 她与公孙柔嘉说起这件事来,道:“太子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余皇后的事情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现在又有了子嗣,陛下对他的不满估计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第144章 144 第144章 公孙柔嘉边逗李珣玩, 边说:“沅儿,其实在徽鸾的婚事上,你能做的最好是不闻不问,因为余家与徽鸾、太子的关系,实在是比我们亲。我只是担心你吃力不讨好。” 王沅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这事儿是由着徽鸾去跟陛下说的。” 公孙柔嘉的眉头皱着紧紧的,“徽鸾还小,又是放在椒房殿由着你抚养长大, 余家人与太子那边,定然会疑心你唆使了她。” 王沅摊手表示无奈, “我既做了这皇后, 肯定要接手徽鸾, 余家与太子怎么想我无法控制,我只需做我觉得应当做的。再说了,现在的天下之主是陛下, 还轮不到他太子与余家做主,咱们事事估计太子,这日子也太无趣了!” 见公孙柔嘉还是愁眉不展,她劝道:“别想那么多了,太子必然是会对我与珣儿有所防备,除非珣儿以后骄奢淫逸, 故意让陛下厌恶, 然后我们母子两对着太子卑躬屈膝,估计太子才能放下心来, 何必呢?陛下春秋鼎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公孙柔嘉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想同太子去争?” 王沅摇摇头,道:“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那些害人的阴谋诡计我也使不出来,再说陛下还在呢,谁又敢轻举妄动?我们好好教养珣儿,若是珣儿品行能力都不差,甚至比太子好,陛下自然看得到;若是珣儿本就是个不成材的,硬扶着他也没用。”当然她这个做母亲,肯定是不会给他拖后腿的。 公孙柔嘉想了想,道:“只可惜珣儿太小了。” 王沅叹气,这就是她所不能控制的了,“是啊,只盼着陛下能够长命百岁吧。” …… 董良娣怀孕,李顼愈加宠爱于她,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不停地往她的院子里送,董良娣挑挑拣拣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贴身侍女恭维地说:“太子殿下对良娣可真好,这满府里再没人能比得过良娣了。” 董良娣套了一只翡翠玉镯,正抬着手臂迎光而看,听到侍女这话,眼神暗了暗,“殿下昨日住在谁的房里?” 侍女的声音陡然低下来,“回良娣的话,殿下昨日去了李姬的屋子里。” “哼,不要脸的狐媚子,趁着我怀孕,借机勾引太子!”董良娣恨恨地说,她兴致全无,把镯子随手扔在了榻上。 侍女心惊胆战,劝她不要动气,以免伤了腹中的孩子。董良娣笑了,摸摸肚子,道:“他是我往后的荣宠,我怎么会伤了他?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董良娣低声在侍女耳边说了几句话,侍女脸色煞白,点点头。次日,董良娣就喊肚子疼,请了御医也无济于事。在董氏的暗示下,李顼求助于方士,方士算过一卦后,道:“太子府中有人与董夫人相冲,此人应该位于董夫人正北方向。” 正北方向住的正好就是李姬,太子虽然不舍得李姬,但是很显然董氏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最重要,于是将李姬打发长安城郊外的庄子里。经此一事,太子府里的姬妾们都学乖了,不敢再碍着董良娣的眼,董良娣志得意满。 她进宫去见了程昭仪。茝若殿的宫女们将她请到大厅坐着,道:“良娣您先坐着喝点茶,奴婢们这就去禀告昭仪娘娘。” 董良娣问道:“昭仪可是有事情?” 宫女回道:“昭仪的两位兄长找到了,经过陛下与皇后的准许,两位舅爷特地进宫与昭仪相聚。” 董良娣笑道:“这可真是大喜的事情,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我看我还是先走,改日再来探望昭仪娘娘。” 这位肚子里可能坏的是太子的长子,身子金贵,宫女哪里敢让她就这么走了,忙道:“不打紧的,您先坐坐,待奴婢去回昭仪。” 董良娣点点头,宫女匆忙去禀告了程昭仪。 程昭仪在茝若殿书房见两位兄长,程勇、程敢兄弟俩穿一身锦衣,再看看雍容华贵的妹妹,恍然在梦中。兄妹三人叙过话后,程勇大大咧咧地说道:“妹子,我外孙呢?” 程昭仪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道:“瑞儿在文思阁读书,陛下对皇子们的课业看的紧,轻易不让告假。” 程敢不满道:“亲舅舅来了,也不让过来看看吗?” 程昭仪道:“大哥、二哥,你们以后能看到瑞儿的机会不少,不必急在这一时。” 程勇摸摸头,憨笑道:“行,行。” 程昭仪叮嘱道:“大哥、二哥,陛下如今看在瑞儿的份上,让你们担任太仆属官,家马丞,你们二人须谨慎处事,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 外甥是堂堂中山王,舅舅去做一个管理皇家牲畜的微末小吏,程敢有些不满,道:“妹子,我们好歹是中山王的亲舅舅,去做家马丞太伤外甥面子了吧,我怎么听闻余家与王家,都封了列侯,我们兄弟俩虽然不指望能封个侯,但也不能就给个这么小的官就打发了吧。” 程勇拉住弟弟,道:“二弟,咱们兄弟在岭南那边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程昭仪面容冷淡下来,道:“是妹子没用,如果两位兄长嫌官小,那我这就去跟陛下说,辞了这官吧。” 程勇、程敢慌了,忙说:“妹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程昭仪不为所动,程氏兄弟俩生怕到手的官职没了,一个劲道歉。程昭仪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勉强收回刚才的话。 绿蕊在门外说:“昭仪娘娘,董良娣过来探望您了。” 程昭仪起身道:“我这儿有事,兄长们请回吧,好好当差,别给瑞儿丢脸。”程氏兄弟只能告辞而去。 程昭仪心里也是一肚子火气,这么些年这两人都没有长进,看来以后瑞儿还指望不上他们两人。 绿蕊扶着她去了大殿,程昭仪脸上露出笑容,笑吟吟的对董良娣说:“你今日起色看着极好!” 董良娣笑道:“害喜的日子已经过完了,我现在是身心舒泰。” “那就好,”程昭仪道,“孕妇最重要是心里舒服,不能多思多虑,这样对小孩子才好,我看你这肚子与我怀着瑞儿时差不多,应该是个大胖小子罢!” “借昭仪娘娘的吉言,我也希望是个儿子呢,太子殿下也天天念叨着生个儿子以后教他读书骑马。”董良娣喜滋滋地说。 董良娣使了个眼色给程昭仪,程昭仪意会,让殿里的人都出去,并让绿蕊守着门,笑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就可以说了。” 董良娣道:“此次我是特地过来向昭仪你道谢的。”她从怀里取出一支宝簪,“这是用龟兹国进贡的宝石制作而成,我一见着就觉得正合适你。” 程昭仪微微笑着用手挡住,道:“无功不受禄,这宝簪太过贵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董良娣把太子府的事情说了,笑道:“多谢昭仪教我,我才将李姬那贱人驱逐出太子府,不然若是她趁我怀孕不能侍奉太子这段时间也怀上孩子,我在太子府就没如今自在与风光了,所以这宝簪昭仪你一定要收下来。” 程昭仪道:“你聪慧伶俐哪里需要我教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怎么样,现在太子府已经没有人再敢与你争风了吧” 董良娣得意地说:“她们倒是敢!” 两人相识一眼,都大笑起来。 程昭仪突然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了一件事,陛下还是皇后仿佛要选太子妃的,咳,也许是我听错了。” 董良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摸着肚子,喃喃地问:“是哪一家的姑娘” 程昭仪忙说:“可能是我听错了,想来是不会的,只要你能一举得男,生下皇长孙来,太子妃的位置肯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皇长孙、太子妃,那就是未来的皇后,太子的母亲,董良娣想想就觉得是很好的事情。 两人转而说起孩子的事情来,程昭仪笑道:“俗话说,皇帝疼长子,百姓痛幺儿。咱们陛下倒是相反了,我听人说,陛下宠爱东海王,竟让他骑在脖子上玩。”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不赞同。 “这真是太不成体统了,陛下是天子,怎么可以让小儿骑在头上,百官知晓了该如何想还有皇后怎么也不劝劝。”董良娣道。 程昭仪叹道:“皇后威严甚重,陛下宠爱她与东海王,宫里谁也不敢管。” 董良娣心里有些不快,太子出宫后,虽然可以入朝办事,但是同陛下的距离远了,关系也渐渐疏远,不比东海王能够日日承欢膝下。想想前朝那些父亲宠爱幼子,废长立幼的事情比比皆是,董良娣很是为太子担忧。 董良娣出宫后,心神难安,她完全依靠太子,若是太子地位不保,她这个良娣估计也活不了。 侍女不知道她与程昭仪在屋里说了什么,问道:“良娣,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董良娣摇摇头道:“没事儿。” 侍女道:“程昭仪真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对良娣您也好。” 董良娣冷静地说:“各取所需罢了,殿下没有母后,宫里的消息也需要人传告。而程昭仪,她讨好我,也不过是为了太子日后登基能善待她与中山王。”   ☆、第 145 章(捉虫) 145 第 145 章(捉虫) 晚上李顼过来看望董良娣。董良娣站在窗边迎风洒泪, 李顼把她揽到怀里劝道:“你怀着身子哭对孩子不好。” 董良娣眼泪像珍珠一粒一粒的掉下来,泣道:“我与孩子都是苦命的,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顼很无奈,道:“本宫对你如珠如宝,你说说看,阖府上下,由谁比得过你?” “可是,这孩子他只是庶子啊, 别人都会小看他的。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他。” 李顼道:“他是皇长孙, 地位尊贵无比, 没人敢嘲笑他。” 董良娣终于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殿下,眼下他地位尊贵,可是若是未来的太子妃生了儿子, 他的地位就尴尬了。你疼爱我们母子,为何不对我们更好些?” 董良娣得寸进尺,李顼微微有些厌烦,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看重董氏的孩子,若是儿子, 即使是在父皇面前也是极长脸的。他耐下性子继续哄道:“太子妃的事情还没有影儿, 你若是生下了皇长孙,本宫才好去向父皇奏请。” “嗯!”董良娣破涕为笑, 她母亲请人算过了,她这一胎怀的肯定是男孩。 得了程昭仪的支招,董良娣在太子府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她时常进宫与程昭仪叙话玩乐,把后宫的一些事情说给李顼听,不着痕迹提醒太子要小心王皇后与东海王。 李顼对王沅的态度变得微妙,行为上越发的恭敬有礼,但目光中的警惕也是藏不住的。连徽鸾都看不惯了,私下里对徽君说:“董姬看人目光闪烁,肯定是个心思不正的,我看太子哥都被她带坏了。上次她还问我,母后在宫里时常做什么,还问了一些咱们椒房殿别的事情。” 徽君立刻瞪着眼睛,问她:“你不会都告诉她了吧?” “我是那么傻的人吗?”徽鸾一扬脖子,道,“我就是讨厌董姬,听说太子府的姬妾都被董姬整治的老老实实的。” 徽君笑道:“你说这些给我听,不过就是让我去告诉母后,那不如你直接去告诉母后算了。” 徽鸾将小黄抱在怀里,用手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我不知道该怎么给母后说。” 徽君道:“太子是你的亲哥,董姬现在又怀着身孕,母后怕是不好管教董姬,你这可是给母后出了难题。” “唉!”徽鸾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心思敏感,隐约察觉到太子哥的心思。但两人毕竟是一母同胞,徽鸾是希望太子能够与母后、五弟好好相处,她把如今的状况都归咎于董良娣,认为只要董良娣没了,太子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徽君虽然比徽鸾要单纯的多,但她心里很明白亲疏有别,母后与五弟还有她才是真正一国的,二姐与太子才是同胞。虽然是这样想的,最后徽君还是将二姐的话告诉了母后。 王沅听她说完后,面色不变,道:“母后心里都有数,徽君别担心,好好跟着夫子读书,骑马,还像以前一样。” “可是,太子会不会……”徽君虽然才八岁,但是入了鸣凤阁读书识字后,渐渐很多事情都懂了。 王沅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要相信母后,没事儿,别担心。” 在徽君的心里,母后是无所不能,甚至比父皇还要可靠,她点点头,说:“我相信母后。” 王沅伸手揽着女儿道:“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在母后心里就算是你的五弟都比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母后说,母后就很高兴了。” 徽君道:“我知道了。”她放下心里所想的东西,趴到榻上逗弄李珣玩。 王沅看着这一对儿女,心中感慨宫中的孩子确实早熟,徽君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担心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更不用说是徽鸾了,就算是之前的冯后与王沅待她再好,但毕竟不是生母,在渐渐知晓人事后,她也会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安抚完女儿后,王沅开始琢磨起太子的事情来。董良娣近来常进宫,她与程昭仪交好,本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其中有人故意教唆挑拨,王沅就不能轻易放过去了。 李湛在掖庭之事上倚重她,且椒房殿有宠,其他嫔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大多都老实本分。生有四皇子的何才人更是低调地让众人几乎忘记她的存在,唯有程昭仪,平日笑颜对人,宫里大多数人都说她好,但王沅却从不曾忽视过她。当年冯氏废后,宫中人心浮动,程昭仪其中有过手脚,被李湛所训斥,但这些年下来,程氏谨守嫔妃本分,一心一意教养二皇子,再没让人抓到过什么把柄,只除了最近一段日子与董良娣交往过密。 王沅很腻烦程昭仪的做派,在阴暗处挑拨离间,像阴沟中的老鼠,实在让人厌恶。王淑进宫来看望她,王沅与她说起这件事来,“我想给她紧紧规矩,让她老实些。” 王淑也跟着发愁,“若是放在我家里,那些妾室不听话,甭管她有没有儿子,直接就叫人牙子发卖了。可这宫里不同,那些嫔妃都是有品级的,而且程氏又有儿子,还真是不好弄。” 王沅道:“程氏捉不到把柄,那就从她身边的人身上找问题。程氏的两个兄弟从岭南来了长安,陛下为了中山王面子好看,让他们当了家马丞,这两兄弟突然富贵,从他们身上着手倒容易些。” 王淑笑道:“巧了,夫君与太仆大人相熟,这事情就简单了。” 王淑回去后与夫婿田迹商量,田迹寻思道:“太仆虽然是程氏兄弟的长官,但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了解,还得请京兆尹出马。” “京兆尹会帮忙吗?” 田迹笑道:“这不过是小事,京兆尹与我有两分交情,再说了就凭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京兆尹是不会拒绝的。” 王淑道:“我已经在娘娘面前揽下了这桩事情,所以无论如何,夫君,你须得把这事情办好。” 田迹与王淑多年夫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点点头,道:“我都明白了,定然会找出那程氏兄弟的问题来。”就算程氏兄弟是清白无瑕的,他也一定要给他们染黑。 过了一个多月,京兆尹上书弹劾程勇、程敢兄弟抢占百姓田地致人家破人亡,李湛大怒,立刻让廷尉审查此事。一时之间,程氏的事情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程昭仪之父昔日曾做过郡太守,因贪污下狱,后流放到岭南地区,程氏兄弟跟着一起去了,程恒娥则进宫做了歌姬。程氏旧事被翻出来,中山王与程恒娥颜面尽失。 茝若殿,程恒娥气得浑身颤抖,气两个兄弟不争气,给她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但再仔细想想京城贵人云集,她兄弟只是小小的家马丞,来到长安城才几个月,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打着中山王的名义作出抢占民田的事情来,定然是遭到别人算计。而且当朝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荒唐蛮横的不少,为何偏偏针对她的兄弟?她不得不多想,同时也很后悔把兄弟弄到长安,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二皇子李瑞见母亲眉头紧锁,以为母亲是在担忧兄弟,道:“母亲,孩儿去向父皇求情,请父亲开恩放过两位舅舅们。” 程恒娥忙拉着儿子,道:“不能去,你若是去了,陛下连你也怪罪,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可是,那是母亲的手足啊。”李瑞道。 程恒娥十四五岁进了宫,在宫里艰难的讨生活,与这两兄弟这么多年没见,兄妹亲情在她眼里完全比不上自己与儿子。她很冷静地说:“明妃之兄牵连进广陵王巫蛊案,明妃求情,陛下连明妃都罚,所以我们母子绝对不能去求陛下。瑞儿你还小,就当不知道这事,好好读书,知道吗?” 李瑞觉得不妥,但是看着母亲严峻的目光,还是点点头,道:“母亲放心,孩儿都知道了。” 最后程勇被判令弃市,程敢被判令徒边,直到最后一刻,程昭仪母子都不曾为他们说过一句话。她深居后宫,本以为此事牵连不到身上,但是李湛对她越发冷淡,连带着对二皇子李瑞都不似从前。经此一事,程昭仪老实下来,闭门谢客,很少再出茝若殿。 公孙柔嘉知晓此事后,很无奈地说道:“皇帝的心思让人难以捉摸,程氏兄弟的事情,求情也是错,不求情也是错,这到底是让人怎么办?” 王沅也有同感,李湛当了这些年皇帝,威严日重,与初登基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程氏兄弟之事,程昭仪求情,李湛肯定连带着她一起罚,但是不闻不问,李湛又会认为她冷心冷肺,连亲兄弟也不顾,这样六亲不认的人他也厌恶。 王沅想了想,道:“陛下的心思难测,还是遵从本心吧。” 两人不再说这件事,王沅问她:“你母亲最近有过来看你吗?” 公孙柔嘉摇摇头,语气酸涩,“还是老样子,常因为思念兄长哭泣,不肯原谅我。”   ☆、第 146 章(捉虫) 146 第 146 章(捉虫) 公孙柔嘉的兄长虽说是被广陵王连累, 但他自己也不是毫无过错,公孙夫人只是一味地逼公孙柔嘉,现在反而有把责任全部推给公孙柔嘉的意思,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痛苦罢了,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王沅从小没了母亲,对母亲既无印象,当然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代入王奉光想想,心里倒有几分感悟, 她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我在家时定过三次亲, 但最终都没有嫁出去, 我大嫂韦氏不愿意我留在家中, 接二连三为我找夫婿,但那些人不堪入目。我本以为父亲会为我主持公道,可是父亲所做的不过是和稀泥而已。父亲疼爱我, 但也疼爱其他的孩子与孙子,纵的大哥与大嫂胆子越来越大,即使是后来这事过了,可当时的情景我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寒心。后来我姐夫说宫中遴选家人子,我让姐姐和姐夫替我把名字报了上去,就这么进了宫。” 公孙柔嘉握着她的手, 关切地说:“你不用为了安慰我, 说这些伤心的事情。” 王沅摇摇头,道:“当时觉得很难过, 认为明明是哥嫂不对,父亲为什么要维护他们,甚至直到最后都让我来妥协让步。现在过去这么多年,我也想开了,不会再为这些事难过。至于你母亲,她只见着你在这宫里过得闲适富足,而你兄长要去戍边,她心里难过,所以才会不断的要求你。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全心全意为着儿女着想,或许他们会有所偏重或许他们将自己放在首位,你要想开些,不过因为这些事情自责,因为你没有犯任何错误。” 公孙柔嘉与母亲感情极深,王沅很担心陷入自责。公孙柔嘉道:“我母亲年纪大了,我很担心她的身子。” 王沅道:“身子的病痛可以让御医去治,但心病很难解开,除非你大哥能马上回来,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你大哥性命无忧,陛下仁慈宽和,时常有大赦,假以时日,你大哥定然能重返长安。你写信给你大哥,让他写信宽慰你母亲,日子久了,你母亲会慢慢回转心意。” 公孙柔嘉豁然开朗,道:“是我向左了,母亲疼爱大哥重于我,我早就该想明白,不需在这上面纠结。嗯,你说的对,我让大哥劝慰母亲,想来她是愿意听的。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愿她身体安康即可。” 王沅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南匈奴单于遣其次子右贤王来长安谒见陛下。 陛下打算带着右贤王去上林苑狩猎,你也一同出宫散散心。这宫里四面都是墙,抬头只能望见小小的一片天,犹如井底之蛙,咱们趁此机会好好耍耍。” 提起右贤王来,公孙柔嘉想起这长安城还有另外一位匈奴王子,道:“这位右贤王是忽邪王子的兄长吗?” “是的,但就不知道是不是同母的兄弟了,”王沅道,“匈奴以左为尊,左贤王相当于太子,其他依次是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合称四角,忽邪是单于幼子,我听陛下说封了右谷蠡王。” 公孙柔嘉掐指算了算,“忽邪王子如今已有十七岁了吧,徽娟也十三岁了,看了过不了几年,徽娟大概就要和亲了。” “陛下的意思,和亲之事不可更改。当年匈奴一分为二,南匈奴依附于我朝,共同抗击北匈奴,现边境稳定,百姓和乐,正是因为南匈奴的诚心,所以徽娟和亲势在必行。不过徽娟比太宗朝那几位和亲的公主要好得多,大周国力强盛,只要她自己立的起来,忽邪必然不敢欺辱她。” 公孙柔嘉叹息,“皇子为王,公主和亲,但愿徽娟以后能过得好吧。” …… 近来程昭仪的日子有些不好过,程家那些旧事被翻出来,成为整个长安城中的笑话。程昭仪隐约明白自己遭到别人算计,但是对方手段太高,她只能灰溜溜地躲在茝若殿中。陛下带着匈奴右贤王去上林苑狩猎,同时也带着嫔妃一同去,皇后安排了好几个人,但程昭仪偏偏留守宫中。这让程昭仪大为光火,她风光之时,嫔妃们与她称姐道妹,如今失势,竟无一人来看她,人情比纸还薄。 李瑞过来看她,程昭仪问道:“瑞儿,陛下此去上林苑,你跟着一同去吗?” 李瑞道:“母亲,孩儿留在宫里,还有太子也不跟着去,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去。” “这是怎么回事,”程昭仪急了,“你父皇怎么就突然不带你去了?” 李瑞忙说:“母亲别急,孩儿的课业不能荒废,因此才不能去的。” 程昭仪摇摇头,道:“你是皇子,无所谓荒不荒废课业的,一定是陛下对我们母子不满了。” 李瑞请教过夫子后,心中渐渐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对他冷淡下来。母亲曾在父皇面前哭诉过对兄弟的思念之情,表现的非常哀切,但舅父们出事后,母亲与自己避而远之,一句话都不曾为舅父说,父皇开始疑心母妃。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对程昭仪说了。 程昭仪顿时懵了,她年纪大了,容颜早就不似以前,陛下很少留宿茝若殿,但因为李湛看重次子,所以她的日子还算可以。这次李湛厌恶了她,她算是彻底失宠,宫里的皇子不少,程昭仪的二皇子现在已经不能成为她的本钱,她一时之间慌了神,抓着儿子问道:“这可怎么办?母亲不怕陛下厌弃,只害怕连累了你。” 李瑞想的挺开的,安抚道:“母亲,不怕的,我现在是中山王,等我长大后,带你去中山王,那时候你就是国太后,咱们在中山国逍遥自在也很好。” 自太宗皇帝开始,藩王渐渐只剩下空架子,只享受供奉,没有半点实权,程昭仪怎么能甘心,她说:“你是陛下的儿子,半点都不比太子差,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李瑞老实说道:“父皇的儿子有五个,以后可能还会有,孩儿非嫡非长,不敢肖想太子之位。” 程昭仪失望地摇头,李瑞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母亲,您答应我,咱们不想不属于咱们的东西,孩儿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程昭仪看着儿子执着的目光,心里虽然万分不愿意,但嘴上还是先答应下来。她认为自己儿子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太子与诸侯王的区别,等再长大些后就会明白。 南匈奴右贤王如期而至,李湛与王沅在建章宫接见了他。右贤王以大周之臣的身份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并呈上了许多皮毛与马匹,当然李湛也赏赐了不少东西给他。 忽邪王子也过来了,见到兄长心里很开心,右贤王拍拍这个幼弟的肩膀,笑道:“小子,长得不错,都快比哥哥高了。” 忽邪王子在大周生活有近十年,汉话比匈奴话还流利,但他仍然用匈奴的礼节跟右贤王行礼。 右贤王道:“陛下,我父亲年迈,思念忽邪,请陛下此次能让忽邪与我一同返回匈奴。” 大周与匈奴是否打仗,与有没有质子没有丝毫关系,李湛当即就允许了。右贤王谢过帝恩后,又说:“我们匈奴人成婚早,忽邪今年十七岁,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请陛下许婚,匈奴必定会用最高的礼仪来迎娶大周公主。” 大公主徽娟才十三岁,可不适合这么早就嫁到匈奴去,王沅担忧地看了李湛一眼,生怕他答应下来。幸好李湛最终婉拒了,“清平公主是朕之长女,年岁尚小,朕珍爱如掌上明珠,不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此事过两年再议。” 李湛带着右贤王等人去上林苑狩猎,王沅则带上了公孙柔嘉、张丽妃、戎充仪、常才人等人。上林苑规模宏大,宫殿众多,苑中山峦起伏、林木繁盛、野兽成群。太宗皇帝曾在此练兵,现羽林军就驻扎在上林苑。 来到上林苑,王沅自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她问公孙柔嘉,“愿意与我一同去见见故人吗?” “嗯,你若不提及,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是想要去见见她的。”公孙柔嘉道。 王沅先请示过李湛后,让人把四公主徽琰叫过来,道:“徽琰,你的生母冯氏现在昭台殿修行,你想要见见她吗?” 徽琰这些年由着樊太后抚养,性子沉稳,她强压住心里的狂喜,不急不躁地说:“多谢母后,徽琰愿意去见生母。” 王沅与公孙柔嘉带着徽琰去昭台殿,徽琰跟在她们后面,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响,很快。她终于要见到娘亲了,冯氏离宫时,她年纪尚小,只隐约记得娘亲是个很温柔漂亮的人,乳娘有时候会对她讲起娘亲的事情,徽琰都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冯清芬穿一身青灰色的素衣,不施粉黛,五年未见,她的容颜依旧,只是更添一分清冷,面上无悲无喜,只有见到徽琰的那一刹那,眼睛陡然亮了,紧紧将女儿拥在怀里。   ☆、第 147 章(捉虫) 147 第 147 章(捉虫) 王沅与公孙柔嘉对视一眼, 道:“我与柔嘉出去转转,你们母女说说话。” 冯清芬点点头,感激说:“多谢!” 兰草走过来说:“两位娘娘,奴婢对这里倒也熟悉,不如奴婢带着您二位逛一逛?”两人随着她走出去。 徽琰细细地打量母亲,伸出手去摸她的眉眼。冯清芬含笑看着我,问道:“琰儿,你做什么?” 徽琰很认真地说:“我如今入了鸣凤阁读书, 夫子夸我有绘画的天赋,我想要记住母亲的模样, 回去后把您的样子画下来, 这样我就可以每日都见到母亲了。” 冯清芬眼睛酸热, 她将泪水忍回去,笑道:“好,你仔细看看母亲。”然后她又问起女儿在宣室殿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受委屈的地方。徽琰一一回答道:“樊太后待我很好,父皇与王母后偶尔也会过来看望我,掖庭里的人不敢小看我。而且我是父皇的女儿,大周堂堂的平阳公主,若是有人敢欺辱我,我会用平阳公主的身份去惩治他, 绝不会任由别人欺辱。” 看着徽琰锵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来, 冯清芬很欣慰,她的女儿外柔内刚, 有冯氏强韧的血统,以后不管在哪里定然会过得很好。 之后,徽琰像个小大人一样问起冯清芬的衣食住行来,她不但问了母亲,还召来母亲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妈妈问起来。老妈妈恭恭敬敬地说:“回公主,这昭台殿虽说偏僻,但东西是不缺的,而且皇后娘娘每隔三个月就派人过来查看一番,没人敢慢待冯真人。” 徽琰颔首道:“嗯,我都知道了,您这些年照顾我母亲也辛苦了。”她让侍女把带来的药材、布帛、钱币等东西分赏给昭台殿服侍的人,众人纷纷叩谢公主。 女儿处事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冯清芬心绪复杂,只有没母亲可依靠的人,才会学着处处周全,徽琰这些年或多或少是吃了些苦头。 冯清芬亲手给女儿煮了一碗面条,徽琰吃得很香,连面汤都喝完了,她说:“母亲煮的面条最好吃,比宫里那些御厨做的好吃多了。” 冯清芬摩挲着她的脊背,道:“看着你这样懂事,本来有很多要叮嘱你的话,现在看来都不必说了,回宫之后,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太想母亲,母亲在这里静修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可是,我想着母亲一直都陪着我。”徽琰露出小女儿态,依偎在母亲的话里,搂着她的脖子说:“等日后我嫁人了,就可以在宫外建公主府,到时候我去求父皇把您接回来,与我一起住,好吗?” 冯清芬没有做直接回答女儿问题,而是捏捏她的鼻子,笑道:“才这么小的姑娘,怎么就好意思说起了嫁人的事情来?” 徽琰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她时常见三姐与五妹她们就是这么做的,喃喃地说:“其实我只是想快点长大而已。” 母女俩说了很多悄悄话,冯清芬让人送徽琰回去。兰草带着王沅与公孙柔嘉走进来,冯清芬站了起来,躬身下拜,两人忙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冯清芬道:“这是应该的,两位的大恩我没齿难报。” 王沅道:“这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能够明白你当母亲的心意。” 公孙柔嘉则说:“樊太后照顾徽琰很尽责,徽琰在宫里都还好,你不用太挂心。” 冯清芬拿出两本《冲虚真经》给她们,说:“这是我亲手抄写的,送给两位吧。” 两人道谢,王沅打量她,道:“我看如今你越发有得道真人的模样了。” 冯清芬失笑道:“我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只是借以平复心境,只有那真正的圣人才能彻底看破虚无,我只是个俗人罢了。” 冯氏的一生大起大落,到如今像她这样能淡然看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公孙柔嘉自嘲道:“如我就看不透。”不然也不会为着母亲的事情烦忧了。 王沅道:“这天底下,圣人又能有几个,大家都差不多。” 又闲聊了几句,王沅与公孙柔嘉告辞。回去的路上,公孙柔嘉感慨道:“像冯氏这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也挺好的。” 王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们说好一直作伴的,你不会扔下我去深山修行了吧?” 公孙柔嘉笑道:“开玩笑罢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不来的。” “那就好,咱们明日骑马冶游去!”王沅道。 昭台殿的客人离开后,冯清芬捧着经书看起来,兰草替她重新换了一杯热茶,冯清芬突然抬头道:“兰草,你服侍我这么多年,实在耽误你了,不如趁此机会,求了皇后,让她替你找个人家吧。” 兰草摇摇头,坚定地说:“真人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奴婢情愿侍奉真人一辈子。” 冯清芬无奈道:“也罢,你若是改变主意了,可随时跟我说。” 兰草心疼她,道:“当年樊家犯事,樊太后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冯家没了,陛下不再受人桎梏,真人你何不求了陛下,一同返回长安去。您本是生在富贵乡里,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实在没有必要这里苦熬啊。” 冯清芬放下书,道:“回了长安,不但我处境尴尬,而且还会连累琰儿。伴君如伴虎,我并不再想侍奉陛下了,在这里自在清净,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心里过得舒坦,我反倒觉得比掖庭好。掖庭,我这辈子都不再想回去了,以后就是我死了,也不愿葬在杜陵,只想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葬了,所以,这些话你以后也不要再提。” 兰草顺从地说:“奴婢都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 …… 一行人在上林苑待了三日就返回长安,除了同意徽琰去看望冯氏的那日,李湛提过冯氏,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冯氏此人。王沅实在想不通,李湛对于余氏算得上情深义重,相比之下,冯氏并没有得到他的几分真心,冯家谋反,因为冯氏并没有参与进来,更重要的是因为徽琰,李湛留下了冯氏的性命,但至此以后就当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从未提及过。 徽琰与徽鸾却是从来没有忘记冯氏,这次来上林苑,徽鸾生了一场小恙,所以没来,但她却偷偷跟王沅说,让王沅代她看望冯氏。 徽君走过来说:“母后,四姐姐哭了。” 王沅问道:“她可是当着你们的面哭的?” “不是,”徽君摇摇头,“今日上课,徽琰姐姐眼睛肿肿的,我觉得她肯定是哭过了。” 昨日从上林苑回来,徽琰应该是不舍与冯氏分离吧,毕竟这次见过面之后,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 徽君把头埋在王沅的怀里,王沅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啦,徽君?” 徽君闷闷地说:“母后,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能够一直陪在母后身边。” 王沅笑道:“母后也很有幸能有你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李湛过来时,正好见着母女俩腻在一起,于是笑道:“徽君,你看你这么大了还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要是让你弟弟看见了,肯定会笑话你的。” 徽君从王沅的怀里抬起头来,挥挥小拳头,道:“他要是敢笑话我,我就凑他。” 王沅大笑,“长姐如母,徽君当然有资格教训弟弟,不过要有理有据,嗯,尽量动口不动手。” 李湛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忙说:“父皇跟你开玩笑呢,你弟弟他是不敢笑话你的。” 徽君丢下一句“我跟弟弟玩去了!”然后飞快地走了。 王沅努努嘴,道:“徽君这个年纪,正是似懂非懂,又爱面子的时候,陛下,你下次再这么说话,徽君可要气得不理你这个父皇了。” 李湛无奈,“朕这么多女儿中,现在看来徽君的脾气反而是最大的。” 王沅道:“她是公主,脾气大些也无妨。” 李湛叹气,“我是担心徽娟,她以后是要和亲匈奴的,脾气太温和了可不太好。” “脾气温和的人也不一定会吃亏,我很早就让人教导她匈奴的风俗、语言、文字,想来她适应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到时候再陪嫁几个有见识,能力的人过去辅助徽娟,而且今日不同往日,匈奴依附大周,远远没有能力与大周相抗衡,陛下再多多敲打忽邪王子,谅他也不敢欺辱徽娟。” 李湛笑着听她说话,然后道:“你想的很周到,可谓是朕之贤内助啊。” 王沅笑道:“这是陛下在赞赏我?” 李湛点头,“第一次见你时,你冒冒失失地爬树上摘桃子,任谁也想不到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当皇后这几年,配的上一个贤字。” 王沅道:“这是陛下亲口赠给我的贤字,谥号评判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从来女子都没有谥号,陛下金口玉言,以后我要有自己独立的谥号。”   ☆、第 148 章 148 第 148 章 李湛当即允诺:“朕答应你。” 王沅笑眼弯弯, 李湛捏住她的鼻子,打趣道:“你的父亲王翁就不似你这么多心眼。” 王奉光的直与鲁,王沅没有学到,她拉着李湛的袖子,故作生气状,“我只是尽力想把事情办得周全些,怎么到了陛下的嘴里就是心眼多了,我不服气。” 李湛哄她, “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别生气。” 王沅去挠他的手心, 两人眉来眼去。徽君抱着李珣从外面走进来, 乳娘连声说:“五公主, 您慢点儿,小殿下太重了,还是让我来抱吧。” 徽君说:“我抱得动。”两人听到徽君的话, 忙分开坐下,就见着徽琰脸涨得通红,李珣在她怀里挣扎。 王沅上前接住李珣,将他放在榻上,笑道:“你的小五弟长得太胖啦,连母后现在抱着他都觉得吃力。” 徽君伸手去戳五弟鼓鼓的脸蛋, “他可真胖, 四弟都没有他胖,太能吃了。” 李湛将徽君招到身边来, 徽君倚靠在他肩上,问道:“父皇,上林苑好玩吗?” 徽鸾生病不能去上林苑,徽君为了陪伴她也没有去,但其实她心里非常想去。李湛心喜她们姐妹感情这么好,道:“上林苑可以骑马狩猎,父皇下次去的话一定带上你。” 徽君欢呼起来,“父皇,你答应我了,可别忘了。” “父皇一诺千金,你就放心好了。”李湛笑道。 徽君与李湛嬉闹,王沅看着儿子牙牙学语,只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悠闲。 然而这种悠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太子府了出了事情,董良娣不知为何跌了一跤,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早产了。 这是李顼的第一个孩子,他心情激动,等在产房门口,女医与稳婆的面色严峻,道:“太子殿下,良娣早产,胎儿尚未满月,再加之胎位不正,所以良娣生产艰难。” 李顼急道:“府里药材什么的都不缺,尽管用,一定要确保皇孙的平安。” 女医与稳婆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太子这意思就是必要的时候,保小不保大,有了太子这句话,她们才好行事。 董良娣在产房疼的惨叫连连,她母亲李氏听到太子的话,急得火上心头,掐着女儿的手腕让她清醒过来。董良娣涕泪齐下,哭道:“娘,好疼,女儿不生了!” “傻姑娘,现在不是你说不生就不生,这孩子若是生不下来,你就没命了。”李氏道。 董良娣呆呆地看着母亲,李氏轻轻拍拍她的脸,小声道:“太子殿下刚才在门外对稳婆与女医说一定要确保皇孙平安,丝毫没有提及你,你得挣扎得活下去啊,女儿!” 孩子尚未出生,在董氏母女心中,自然是董氏自己的命更重要。养好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但要是连命都没了,岂不是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了? 董良娣心里一阵愤恨,只觉得自己一片芳心错付,太子这人是个冷心肠的,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喜爱自己。凭着这股子愤恨,董良娣来了力气,挣扎了半夜,终于生下了孩子来。 产房传来婴孩的哭声,稳婆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却是笑得像花一样,“恭喜良娣了,生了一位小郡主。您看,这小郡主长得玉雪可爱,多像您啊。” 得知生了个女儿,董良娣很失望,李氏忙劝慰道:“姐姐引来弟弟,这不是坏事,下一胎肯定是男孩了,你年纪轻轻,没事的。” 董良娣点点头,把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小小一团的女儿,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怜爱之情。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然后问道:“殿下呢?” 侍女支支吾吾不肯说,董良娣瞪了她一眼,侍女终于开口了,“良娣,太子殿下说他有公务在身,之后再来看看良娣。” 董良娣脸色灰败,垂着头道:“他定然是不喜我生了个女儿。” 李母吩咐人收拾产房,把小郡主抱下去喂奶,然后把屋里的人都遣出去。董良娣伏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李母掏出帕子替女儿擦干眼泪,沉声道:“女儿,哭过这次之后就再不要哭了。你也该清醒了,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能宠一个女人多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子,再生一个儿子,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才行。生了女儿没什么,小郡主毕竟是太子长女,陛下的长孙女,别人不敢小看的。” 这会儿董良娣对太子的那点心思全没了,她说:“太子一心盼望着我能生个儿子,就连陛下也想要个皇长孙,我这次让太子失望,很担心会失宠。” 李母安抚道:“我女儿花容月貌,这太子府里没人能比得上你。而且就拿陛下来说,宫里有五个公主,陛下也很疼爱她们的,说不定小郡主正好讨了陛下与皇后的喜欢呢。” 董良娣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本就是个不服输的女人,只不是过生女儿而已,她把太子的心再笼络回来,以后还能再生,有什么好怕的! 待董良娣休养的好些后,就借着她怀孕摔跤的事情,把太子府中几个她看不惯的姬妾清了出去,心中的恶气出了之后身子好得更快了。 小郡主满月后,李顼与董良娣带着她进宫拜见帝后。李湛看到这个长孙女,还是挺喜欢的,给她赐名昭惠。王沅抱着昭惠,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正式升为祖母辈…… 太子府被董良娣一手把持,姬妾美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李湛得知太子的情况后,说:“本来我看这董氏还不错,可为太子妃人选。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董氏气量狭窄,太子府的姬妾竟有一大半被她放了出去。” 王沅早就知道太子府的这一出大戏了,但是她毕竟只是太子继母,很多事情不好插手过问,这次李湛主动说起来,她便把情况都说了,并问道:“陛下您是什么意思?” 李湛道:“你替太子选几名姬妾吧。” 得了李湛的指令,王沅再次派遣掖庭丞、相工等官吏在长安、洛阳等地挑选姿色端丽、品行良好的女子进宫为家人子,共选了六名出来送进掖庭。这六名女子俱是品貌俱全,家世清白,其中不乏家世好的女子。 徽君与徽鸾得知长信宫进了新美人,心里很好奇,偷偷去了一趟长信宫看新美人。回来后就跟王沅念叨,“母后,有一个姓姜的家人子,长得好漂亮啊,就如同《诗经》里说的‘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对,”徽鸾说,“是姓朱的好看,嗯,眼睛生得好,看人一眼,仿佛能将人的魂儿给勾走。” 她们两人争论不休,王沅笑道:“你们说好看都不算数的,只能你们太子哥说好看才行,这些家人子都是给他的选的。” 徽君还不太懂这些事儿,徽鸾却有些明白了,她十分羡慕地说:“太子哥真好,喜欢哪个美人儿就选哪个。”而她自己,刚生下来,生母看都不让她看,就替她定下了余家的蠢材表兄余平,幸好婚事退了,不然自己就太倒霉了。 徽鸾对妹妹说:“咱们生成女儿可真吃亏,若是男儿,就算不能像太子哥一样做储君,将来当皇帝,咱们也能做个诸侯王,比当公主快活多了!” 徽君扁扁嘴巴,道:“那也没办法了呀,总不能把我塞回母后的肚子里再重新生一回吧。” 王沅被这对小姐妹的话逗笑了,她拍拍徽君的肩膀笑道:“闺女,母后确实不能再重新把你生一遍。” 李顼过来椒房殿,王沅道:“太子,陛下与本宫遣人为你选了几名家人子,你若是看着满意,就带回府吧。” “多谢母后!”李顼起身下拜。 徽鸾挤眉弄眼地对他说:“太子哥,这些家人子俱是美人儿,其中有个朱氏尤为漂亮。” “二姐说的不对,姜氏是最好看的!”徽君忙说。 这时,宫人带着家人子出来,王沅指着她们道:“太子,你自己看吧。” 李顼抬眼去看她们,这些女子抬着头,微微垂着眼睛,不敢看太子。李顼只觉得这些女子都长得一个模样,不言不语的,很有些无趣,正待随便指一个人,其中一位家人子望着他微笑起来,明眸皓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李顼指着那名女子道:“母后,就她吧。” 李顼选了赵氏,徽鸾与徽君差点跳起来,这是什么眼光!王沅按住她们,道:“还有其他人吗?” 李顼道:“朱氏与姜氏吧。” 确定人选后,王沅让他带着这三人回府,至于其他三人,王沅不打算将她们留在掖庭,于是赏赐一番,派人送她们回家。 董良娣抱着女儿,听着侍女说太子带回来三位家人子,气得银牙都快咬碎了,心里骂了千百遍狐媚子,然后吩咐道:“去请殿下过来,就是郡主受了寒,不舒服。”   ☆、第 149 章 149 第 149 章 李顼还是对董良娣有感情的, 听闻女儿受了风寒,便把新美人抛在一边,带着人来了董良娣的屋子。 董良娣心喜,拉着他进屋,李顼直接问道:“昭惠身子怎么样,可有请御医过来看?” “她有些发热,御医还没过来,不过已经派人去请了。”董良娣借着替太子斟茶的机会冲着心腹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领命而去。 御医过来后,看过小郡主后, 云里雾里说了些话, 什么郡主本是早产身子虚, 极易受寒,然后开了一副药便离开了。 董良娣依靠在李顼的怀里,愁眉不展, “殿下,妾真的很担心昭惠,她身子实在太弱了,要是她养不活,妾也不想活了。” “你这是什么话,昭惠好好的, 肯定能够平安长大。”虽然不是李顼期待的儿子, 但是毕竟是第一个女儿,李顼不是不关心她的。 董良娣泣道:“都是那些心思歹毒的贱妇们, 若不是她们使坏,妾定然能够平安足月生下昭惠,昭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 李顼也恼恨姬妾争风吃醋伤了女儿,附和道:“是啊,不过那些人都已经赶出府了,你可以放心。” “妾哪里能够放心的下?陛下您带了三位家人子回府,不知道她们是好是歹,唉,我可怜的昭惠。”董良娣哀哀地哭泣。 李顼有些不耐烦了,“她们才进府,没有那么多小心思,你未免想得太多。” 董良娣见形势不对,立马抹掉眼泪,调转口风,道:“妾也情愿府里能多几个姐妹呢,热热闹闹才好,只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她们初进府,府里的规矩恐怕不熟,妾是担心这个呢。” 李顼随口道:“那就让她们跟着你学几日规矩。” “妾正有此意,诸位妹妹们规矩好了,才能更好的服侍殿下。”董良娣笑道。 …… 王骏升了奉车都尉,带着方云娥进宫拜见王沅。见过礼后,王沅让他们坐下,方元娥拍拍女儿的背,道:“婉婉,快去拜见你的姑姑。” 婉婉团着手,道:“姑姑安好。” 王沅将她搂在怀里,道:“真是好孩子,等你徽君姐姐下学回来,让她带你去玩。” 婉婉乖乖地靠在她的怀里,王沅笑道:“婉婉长得很像真真小时候,都有些瘦瘦的。” 方云娥道:“她挑食,很多东西都不吃,夫君太过宠爱她,我有时候想要管教她,夫君只是护着。” 王骏连连举手,“婉婉是女孩子,不必像男孩子一样严格,只要她懂礼仪 ,其他方面不必在意,让她一直快快活活的岂不是更好?” 提到男孩子,方云娥地脸色暗淡下来,成婚这些年,她生下女儿就再也没有动静,幸好皇后娘娘与公爹不曾说什么。王沅宽慰她,“儿女的缘分是急不来的,我自己也是生了徽君后很多年才生了珣儿,你不用太急,是药三分毒,那些益子的汤药也别喝太多,放宽心,说不定孩子就会来了。” 王骏则说:“就是没有儿子也不打紧,咱们有婉婉承欢膝下足矣,再说了,大哥有延寿与小宝两个男孩子,王家的祖先也不至于没有人供奉。” 方云娥满含情意与王骏对视,王沅不禁有些羡慕,方云娥才是真正的运气好,能像二哥这样想得开的男人天底下太少,偏偏就让她遇到了。 不多久,徽君从鸣凤阁回来了,王骏与方云娥要下拜,被王沅制止住,“徽君还小,你们又是她的长辈,这礼还是先免了。” 徽君笑盈盈地说:“舅父、舅母,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然后微微福身,“徽君给舅父舅母请安!” “这可使不得!”王骏与方云娥忙拉起她来。 徽君带着婉婉在一边玩鲁班锁,王沅则与王骏夫妇叙话。 王骏道:“陛下天恩,晋升我为奉车都尉,我只怕才能不足以胜任。” “二哥你何必要妄自菲薄,陛下此举是信任王家,这是好事,你只需向往日一样勤勉办事即可。” 方云娥眉头微蹙,道:“娘娘,夫君是有别的志向呢!”奉车都尉是皇帝近侍,职掌皇帝车舆,是一个很显耀的官职,若不是因着皇后娘娘的关系,未必能轮到王骏身上,方云娥自然是不愿意王骏放弃这高官显禄。 王骏看了一眼方云娥,无奈道:“你这是又多想了。”然后对王沅解释道:“太宗皇帝时期,派遣大将军李息等人率兵攻打羌族,将羌人赶出了湟中地区,羌人渐渐臣服我朝,但今年入冬以来,天气极寒,羌人确实粮食过冬,有一小支羌人部落骚扰荷西郡的百姓,陛下打算派人去巡查羌族各部。” 王沅道:“这事儿我听着陛下提及过。” 徽君竖着耳朵听,插嘴道:“小小羌人有何可惧,让父皇派兵扫平羌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胡来!”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现在暂时还不需要打仗。”王沅道,“再说了,打仗劳民伤财,多有士兵战死,不到关键的时刻,还是不打仗的好。” 徽君“哦”了一声,低着头同表妹玩起来。 王骏道:“若是陛下没有升我做奉车都尉,我便准备向陛下请求去出使羌族各部。但现在只怕是不能说了。” 王远道:“二哥不去是好事,我现在有了珣儿,你在朝中有立足之地,对我、对王家来说都是好事。” “嗯,你放心,二哥都知道的。” 晚上李湛过来时,王沅与他说起这件事来,李湛笑道:“王骏这几年看着沉稳多了,早些年,朕甚至以为他要骑马仗剑做个游侠儿。” “他有妻女,自然不能再同往日那样随性了。”话虽如此,但王沅心里明白,王骏原本不是个愿意受拘束的人,他之所以在朝为官,最开始的原因是想让自己有能力能够照拂王沅这个妹妹。 李湛道:“匈奴才安稳了几年,这羌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边境难安啊。朕准备派遣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出使羌人各部,安抚羌人。” 王沅点点头,道:“先礼后兵,若是羌人肯向南匈奴一样彻底臣服,那样就不必两国开战了。” “若是羌人心存异心,这仗还是要打,不过什么时候打,怎么打,也需根据羌人的情况再做判断。”李湛道。 王沅趁机道:“陛下之力大周,国泰民安,但外族仍然时有侵犯,国家需要许许多多的人口,陛下该鼓励婚嫁才是,我这里有一份折子想要呈给陛下。” 李湛接过折子,细细地看起来。王沅的这封奏折是她示意潘女史所写,里头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从高祖建立大周,到太宗皇帝时期,各种婚嫁政策,人口多了,田地才有人耕种,大周才会有更多的兵士,国家才会繁盛,有理有据,各种事例充足。 因着余皇后,王沅并不打算一次性否定《女训》,只是借着羌人作乱这件事提一提人口的重要性,建议鼓励婚嫁,提倡寡妇再嫁,并由官府对家贫无力娶妻的人给予资助。 李湛频频点头,“不错。” 王沅故意不与他提什么《女训》,直接就说:“陛下,那我就以皇后的名义直接下诏了。” 李湛答应下来,他并没有想到王沅有反对《女训》的意思,只是以为她做为天下之母,尽皇后的责任罢了。 次日,王沅与公孙柔嘉说起这件事来,公孙柔嘉拍手道好,“孟昭姬踩着天下女子去谋取自己的名声,骂她一声女贼都不为过。男子可以贰娶,女子也当不受束缚才对,你先这样开了口,日后再图其他的。” “唉,什么时候做事才能大展拳脚呢?”王沅感叹,为死者讳,余皇后生前就算有再多的过错,现在人没了,李湛只记得她的好,以至于她做事束手束脚。 “慢慢来,不急。”公孙柔嘉握着她的手说。 王沅想起一件好玩事来,笑道:“先前还有臣子建言遴选家人子充沛后宫,可自从太子行冠礼后,有了自己的姬妾,就再没人管过陛下选不选佳人进宫,那眼睛都盯在太子府上,只恨不得太子早日能生出皇长孙来。” 公孙柔嘉掩袖而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王远道:“还得缓缓地推,如果推的太猛了,那就是哀思太子的下场。”李湛之父哀思太子年壮,太宗皇帝年迈多疑,加之有心人挑拨,所以才有后来的悲剧。现在想想,若当时太宗皇帝尚年富力强,定然不会听信小人错漏百出的构陷。 这些年相处下来,王沅知道李湛并不是十分在乎美色之人,因此再没有主动为他选过家人子,但掖庭不乏年轻漂亮的宫女、歌姬之类的,只要他想,也是不愁美人,不过这两年间,李湛却没有再立新人了。 公孙柔嘉道:“宫里嫔妃少些,也安静些,不然整日里都乌鸡眼似的闹腾,大家都烦。” 不过对比着宫里的安静宁和,太子府却开始闹腾起来。   ☆、第 150 章(捉虫) 150 第 150 章(捉虫) 董氏自诩太子良娣的身份, 想要管教新进太子府的三位家人子。谁知赵氏、朱氏、姜氏等人也不是吃素的,联合起来一同对抗董氏。除了最开始的半个月,因为不熟悉太子府的情况,她们按捺不动,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董良娣派了那女官去教导她们规矩,三人敷衍了一段时间,然后对太子说:“妾等入宫时,皇后娘娘已经指派女官教导过宫规礼仪, 只有行为举止都合乎宫规礼仪,皇后娘娘才会将妾等人赐给殿下。如今董良娣嫌弃妾等规矩不好, 这是让皇后娘娘面上难看啊。” 赵氏更是赌气说:“妾原是好人家的姑娘, 幼承庭训, 又在掖庭听候过皇后娘娘的教导,可董良娣却处处说妾不识礼仪,不懂规矩, 想来妾确实是愚笨,不配服侍殿下,求殿下让妾身还家吧。”赵氏与朱氏配合地抹眼泪。 太子对她们正是新鲜劲上,再说这三位家人子是陛下与皇后亲自所赐,才来他府上没多久,他也不可能让她们走, 于是就对董良娣说:“这规矩不学也罢。” 董良娣心中恼恨, 面上却带着笑意,道:“妾身都听殿下的。”李顼不好生她的气, 毕竟是他自己亲口答应让董良娣教导家人子规矩的。 此事过后,赵氏等人更加不把董良娣放在眼里,董良娣虽然气恼,但是无计可施,她毕竟只是太子姬妾,并不是真正的太子妃,严格来说,是没有权力管束太子府姬妾。 不过她毕竟是聪明人,稍稍安分了几天,就又想出了法子来。三位家人子之中,赵氏性格泼辣火爆,善于魅人,李顼最喜欢她,渐渐就往她屋子里多去了几回。 董良娣趁机在朱氏与姜氏面前挑拨离间,引得两人开始仇视赵氏。赵氏机智,会做人,偶尔也会让朱氏与姜氏讨到些好处。朱氏与姜氏两面讨好,总体来说是董良娣与赵氏斗法,各有胜负,太子府也算是勉勉强强达到了平衡。 太子府的事情自有人汇报给王沅,王沅听过就算,并不太放在心上。太子府归根结底主人只有太子一个,只要太子能意志坚定,拿的定主意,其他就不是问题,太子如果优柔寡断,一会儿听这个的,一会儿又觉得那个说的也对,那问题可就多了。她插手太多,反而会招致太子不满,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春雪随侍在王沅身边,听了太子府上姬妾的事情,也是直摇头。王沅看得好笑,问道:“你这小丫头在这里摇头叹气做什么?” 春雪想了想,说:“奴婢在想,若是这世间的男子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姬妾,家里也会和睦许多,而且天底下的男子与女子本是差不多的,若一个男子纳了很多姬妾,那么就会有别的人娶不上媳妇。” 听到这话,王沅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可惜这世道由男人主宰,女子一生依附父亲、丈夫、儿子,偏偏不能依靠自己,那当然是没有底气对反对男人,所以只敢在深宅大院与其他姬妾斗法,窝里斗,反倒让那些男人沾沾自喜,真是没趣极了。王沅笑着赞了她一句,“你倒是个明白人,可惜了。” 春雪突然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件事想要求娘娘。” “你说吧。”王沅道。 春雪道:“奴婢敬仰潘女史,日后奴婢也不愿意出宫嫁人,想给潘女史做个侍从。” 王沅抚掌道:“这是好事,我跟潘女史说。” 王沅把春雪的事情跟潘女史说了,潘女史沉吟半响,道:“她本是娘娘您的侍女,臣收她做侍女反倒是不好。我考校她一番,她若有几分灵性,我便收她做个徒弟如何?” “大善!”王沅笑道。 椒房殿的大宫女处理的事情繁多,王沅让人就教过她们识字,所以春雪能粗略懂些字,潘女史简单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就爽快地喝了下拜师茶。 鼠尾进宫来探望王沅,知道春雪的事情后,酸酸地道:“你倒是个聪明的,跟着潘女史可是比出宫嫁人要好得多。” 春雪道:“鼠尾姐姐,人各有志,你怎么也说起这样的话来?” “是我说错话了,妹子你别见怪。”鼠尾忙说。 王沅仔细打量鼠尾一番,只见她脸色蜡黄,眼神无光,很有些垂头丧气地样子,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鼠尾道:“回娘娘,奴婢夫婿这一二年间迷上了歌姬之流,奴婢怎么也劝转不回来,夫妻之间闹了几回口角。那人竟拿着孟氏所做《女训》一条一条指给奴婢看,说奴婢犯了哪几天,奴婢气不过,差点跟他打起他,他因为奴婢曾侍奉过娘娘,却也不敢与真与奴婢动手,哼,奴婢就是善妒,就是不喜他纳那么多姬妾,这日子没法过了,奴婢想着干脆和离算了。” 长安城中的富户哪一家没有三妻四妾,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鼠尾服侍王沅这些年,受她影响颇深,对《内训》深恶痛绝,反正她是不打算与那人过下去了。 王沅根本不打算劝鼠尾忍忍,说那些劝和的话,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是不太明白的,雾里看花,她只是问道:“鼠尾,你想清楚了吗?你若是想清楚了,就可以和离。” 鼠尾点点头,郑重地说:“娘娘,奴婢已经想清楚了,奴婢宁可不嫁,也不愿意再同那人过日子了。” 王沅道:“那你和离后,有什么打算?” 鼠尾打趣道:“娘娘向天下下诏,鼓励百姓婚配,奴婢向来是听从娘娘的话,干脆再嫁一次人得了。” “你想得开就好,再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王沅笑道。 几人正说着话,春燕进来禀告:“娘娘,孟昭姬求见。” “带来进来吧。” 孟昭姬进来后,参拜过皇后,然后坐下来,鼠尾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挤出一个笑来,问道:“女史一向可好啊?” 孟昭姬的日子还真谈不上好过,母亲过世,长兄的官职被陛下撸了,只能带着父亲及家人回了老家弘农,现在长安城中只留她同几个老家人在,显得有些孤苦伶仃,但是在鼠尾的眼里,她的日子可是比在杜陵时好过了许多。 孟昭姬笑道:“我过的还不错,鼠尾姑娘你近来可好?” 鼠尾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很好的很,马上就要脱离苦海,高兴着呢,哦,对了,我的意思是我就要同我那夫婿和离了。” 孟昭姬脸色不变,“是吗?那可真是恭喜鼠尾姑娘了。” 王沅喝着茶,看着这两人交锋,目前来说,孟昭姬稳得住,根本就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鼠尾反而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继续问道:“孟女史,你家的侄女儿如今还好吗,可有再嫁人家?” 孟昭姬摇头道:“这些年我在家中闭门读书,其他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王沅咳嗽一声,鼠尾立刻就闭嘴不再提,春雪拉了鼠尾一把,两人告退出来。 孟昭姬恭敬道:“娘娘,妾所著《贤妇集》已经按照您的意思都修改了一遍。”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合力抬着一个不小的箱子,里面应该就是装着书卷了。 王沅颔首,“将这些书都放这里吧,本宫先看过再议。” 孟昭姬道一声“诺。”然后又说:“皇后娘娘,臣有个请求,宫中藏书多,臣希望能够在掖庭整理宫中典籍以及一些珍贵的孤本。”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朝代更迭,伴随着战乱,很多书籍会在战火中丢失、毁灭,将这些整理保护起来,流传后世,意义重大。潘女史虽然也做过这类事情,但毕竟只是小打小闹地做。孟昭姬博闻强识,交给她做最合适不过了,孟昭姬有了事情可做,也不会整日琢磨什么《女训》、《贤妇》之类的。 王沅同意下来,请示过李湛,李湛虽然不喜孟昭姬,但事情涉及到余皇后,他也不好对王沅说什么,孟昭姬就这么进了掖庭修书。她知道李湛讨厌自己,尽量不在他面前出现,只是偶尔也会遇到。 孟昭姬的侍女道:“分明事情都是余皇后自己做的,与您无关,陛下却偏偏都认为是您的错。” “是谁的错无所谓,皇后娘娘觉得我是个有用的人就行了。我进掖庭,对皇后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侍女不太明白,孟昭姬解释道:“余皇后早逝,陛下怀念余皇后,这么多年过去,余皇后在他心里是白璧无瑕。可我进了宫,就在提醒陛下,余皇后是有瑕疵有过错的,她也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这样王皇后做起皇后来反而要轻松些,至少不会有人拿她与余皇后作比,说那些余皇后比她强的话来。” “原来是这样。”侍女叹道。 …… 天气越来越冷,已是腊月底,眼看就要过年了,王沅当了这些年的皇后,安排事情早已得心应手。鸣凤阁到了腊月中旬就停课了,徽君整日缠着王沅,王沅知她的心思,道:“我答应你了,今年的上元节带你出去看灯去。”   ☆、第 151 章(捉虫) 151 第 151 章(捉虫) 徽君很高兴, “我听邓恂说长安城宣平门外的大街到了中元节挂满了宫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极了。母后,我早就想去看看了。”这些年她极少出宫,就算是偶尔能出宫,也是坐着马车出入,只去过太子府、邛成侯府及安阳公主府等, 对于宫外好奇的不得了。 徽鸾走过来,给王沅行过礼后, 问道:“邓恂还说什么了?” 徽君说:“他说要带我玩, 不过本公主才不要他带呢。二姐, 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天天冷了,我怕冷。 ”徽鸾摆手, 她递给徽君一个荷包,“诺,给你的生辰礼。” 徽君打开看,从里面掏出一串由金珠玉石制成的璎珞,流光溢彩,她惊喜地说:“这是送给我的?” “你不要?那还给我!”徽鸾假装伸手去抢, 徽君忙说:“我当然要, 谢谢二姐姐。” 徽鸾“嗯”了一声,然后就告辞了。徽君看着她的背影纳闷, “这可是二姐最喜欢的璎珞呀,她今日怎么这么大方了。” 王沅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徽鸾是真心疼爱徽君,这对小姐妹感情这么好,她很欣慰,对女儿说:“你看,你二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以后也要好好对待她呀。” “我对她也不错啊,我们这是有来有往,上次在太子哥府上,余平缠着她,还是我帮着打发了余平。”徽君欢喜地把璎珞系在身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王沅问道。 徽君说漏了嘴,王沅立刻追问,没办法她只能说:“本来二姐让我不告诉别人的。” 余家人的德行王沅是知道的,她只是担心徽鸾受到伤害,“别人是别人,但父皇与母后不是外人,你们还太小,很多事情处理不来。” 徽君认真考虑了下,还是把事情对王沅说了。 余平被李湛所厌弃,与徽鸾的婚事解除后,长安城达官贵人再不敢与他接亲,秦氏又不肯与那些小门小户结亲,就又把主意打到徽鸾的身上。趁着徽鸾去太子府上游玩,秦氏带着余平上门,两人在徽鸾面前求饶,请徽鸾在李湛面前说说好话。 徽鸾自然是不肯搭理的,反而还将那余平痛骂一顿。眼见所求无望,秦氏怒从心底起,开始口不择言,说徽鸾不孝母亲,两家是婚事是余皇后在时定下来,毁了亲事就是不孝,然后就开始哭泣余皇后来,说什么自从余皇后走了,徽鸾忘本,连真正的亲人都不管不顾,只管认那不相干的人做母亲。徽鸾反驳,太子反倒是说徽鸾不敬重长辈,然后又提起余皇后在时如何如何对徽鸾好,最后的遗愿就是希望徽鸾能嫁到娘家,徽鸾不遵从母亲的遗愿,将事情闹大,本就是不孝。 他们一口一个余皇后,再加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徽鸾气得眼睛都红了。徽君挺身而出,说解除两家婚事是父皇做主,让他们直接找李湛去说理去,最后还痛骂了余平一顿。反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事后徽鸾叮嘱她不让告诉被人,徽君还挺不能理解的,“母后,父皇最宠爱二姐,二姐那个脾气居然在他们面前怂了,忍气吞声,气死我了。” 王沅看着义愤填膺的女儿,道:“那余家毕竟是徽鸾的母家,她只是顾及着生母,所以有些话不好说。” 徽君道:“太子哥还是二姐的同胞哥哥,但他只看着余家欺负人。” “好了,这些话你也不要再说。”王沅制止住女儿。 “二姐真可怜。”徽君突然说了一句。 王沅心想徽鸾比起其他人来说还真不算是可怜了,李湛疼爱她,纵容她,与余家的婚事说解除就解除,比起来,徽娟与李瑜才算是真的可怜。徽鸾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一旦余家彻底惹恼了她,就是余皇后还在世,都管不了她教训余家。 …… 始元十六年新年,太子府,董良娣穿上华丽的宫装,打扮的美艳动人,今日她要进宫拜见陛下与皇后。她抱着女儿,逗弄她,女儿张开嘴巴笑了,侍女在一旁说:“良娣,小郡主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以后陛下与皇后娘娘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董良娣心里还是有一丝黯然,这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不但她可以当上太子妃,而且赵氏等贱人就不敢像现在一样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董良娣由众人簇拥着出了屋子,就看着赵氏与朱氏、姜氏等人正准备上马车。赵氏见她来了,笑了笑,道:“董姐姐,妹妹我特意禀告了太子,想要带着朱妹妹与姜妹妹进宫逛逛。” 赵氏年前已经别李顼请封为良娣,现在地位与董氏相当,董良娣暗自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也笑道:“在屋里待着怪闷的,进宫散散心也好。” 宫廷晚宴都是自家人参加,樊太后坐了一刻钟,李湛与王沅奉了她一杯酒后,她便离开了,徽琰起身扶着她一同离开。樊太后道:“你小孩子就在这里热闹热闹。” 徽琰坚决要一同回宣室殿侍奉她,樊太后只能同意了。李湛见这个女儿可怜可敬,赞道:“好孩子,你替父皇孝顺太后,父皇该感谢你。” 徽琰忙道:“女儿不敢受,太后抚养女儿一场,女儿只是尽本分而已,当不起父皇您的夸奖。” 李湛摆摆手,“你去吧。”对于这个女儿他是有些愧疚的,看到她就想起冯熙与冯氏,因此李湛反而不太愿意见到她,只有叮嘱王沅多多照看她。 酒宴中途,程昭仪出去更衣,过了一会儿董良娣也去更衣,两人正好遇上,董良娣福身行礼,“昭仪娘娘安好。” 程昭仪兄弟那事,董良娣是知道的,为了避嫌,她也很久没有见到程昭仪了,这次正好遇到,又开始说起话来。 程昭仪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看来良娣近来日子可是不太好过啊。” 董良娣苦笑:“太子府新进了家人子,男人么,都是喜新厌旧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也在打量程昭仪,程昭仪打扮地并不显眼,但是身上的衣料首饰细看起来都是极好的,气色也还好,她心里有些酸,看来这就是有儿子与没有儿子的区别,有着二皇子在,程昭仪在这掖庭就有一席之地。 程昭仪淡淡地说道:“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最重要是能抓住男人的心,或者是运气好,一举得男,不管如何,还是要靠你自己的。” 董良娣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昭仪宽慰我。” 两人回到宴席上,董良娣就看着赵良娣与朱氏、姜氏围着二公主与五公主在说什么,她坐下来,竖起耳朵听。只听赵氏说:“若公主们不嫌弃,妾的针线活还拿得出手,妾可以为小黄与小白做两身衣裳。” 朱氏与姜氏纷纷说:“妾会做纱花,可以给小黄、小白戴着,很漂亮的。” 徽君说:“小黄是姑娘家,可以戴花,但小白是男子汉呀。” 姜氏立刻说:“妾可以做个紫金冠,戴着还很威风的。” 董良娣心里嗤之以鼻,讨好几个公主有什么用,太子对这个几个妹妹都是平平,未见得多么热络。 回太子府后,董良娣立刻召了母亲过府,董母四处打听了不少生子的秘方,董良娣一一试用,使出百般手段把李顼留在自己屋里,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居然还真怀孕了。王沅赏赐了布帛下去,让董良娣安心养胎,就把这事放在一边,不再理会。 徽君牵着李珣的手,教他学走路,李珣走的撞撞跌跌,徽君一脸喜悦,“母后,弟弟现在能走好长一段路了,再过不了多久,不让人扶着他也能走了,等他再大一点,我就可以带他出宫玩了。” 她自从中元节出宫看了回宫灯,一直念叨到现在,“母后,我可真想快快长大,那样我就哪里都可去。” 王沅笑道:“你这长大了,母后就要开始变老了。” “不,我不要母亲变老,”徽君突然气鼓鼓地说,“那我还是不要长大,我要母后永远都是这么年轻美丽。” 王沅听着她孩子的气得话,把她搂在怀里,“傻丫头!” 徽君说:“我才不傻呢,我有件事情要跟母后你说,父皇今日心情很糟糕,考校我们的功课时,还把徽鸾姐姐给训了一顿。” 王沅道:“可是徽鸾的功课没有完成,因此气着你父亲了?” “才不是呢,父皇的脸色本来就很差,徽鸾姐姐说他是借题发挥,自己正好撞到了枪口上,总之母后你心里有数就行。” 君父,先君后父,看来徽君已经渐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提醒母亲千万别惹恼了父皇。 王沅道:“不用担心,你只看看你父皇什么时候与我红过脸,没事的。” 徽君想想,还真是这回事,“那我就放心了。” 李湛晚上过来椒房殿,用过晚膳,然后让人送来一盒子东珠,对王沅道:“今日训斥了徽鸾几句,嗯,语气有些严厉。” 王沅忍着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做父亲的自然是要严厉些。” 李湛咳嗽两声,“你让人把这个送到徽鸾房里。” 每次李湛训斥过徽鸾后,事后都会对徽鸾赏赐一番,这种戏码已经上演了无数遍,徽鸾偶尔会故意小小的惹着李湛生气一番,李湛训斥过她,又会怜惜她,王沅让人给徽鸾送去。 李湛仍然皱着眉头,王沅问道:“陛下有什么事烦心?” 李湛沉声道:“是关于羌人诸部的事情。”   ☆、第 152 章 152 第 152 章 始元十五年, 李湛派遣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巡视羌人诸部,按理说,大周现国力强盛,远非诸羌所能抗衡,羌人并不敢犯边。然而,羌人首领对义渠安国说,部落人口增多,现有牧地难以养活诸多人口, 请求汉庭允许羌人诸部渡过北渡湟水。 太宗皇帝时,羌人趁着大周与匈奴之争, 无暇顾及其他部落, 屡次侵犯大周。太宗皇帝派遣将军李息等人将诸羌赶出湟中地区, 羌人才算老实下来。对于羌人要求北渡湟水的请求,放在任何一名臣子身上都会立刻义正言辞的拒绝,但是义渠安国没有奏请李湛同意, 便答应了羌人的请求,直到最后才奏闻朝廷。 王沅很能明白李湛的意思,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非同儿戏,她说:“这些外族人并不是好相与的, 羌人只怕只已经渡过湟水了吧?大周与羌人之间只怕不多久就将兵戎相见。” 李湛一拍桌案, 道:“你说的没错,羌人诸部以义渠安国的口头许诺为借口, 强渡湟水,河西郡县无法抵抗。现先零部落前头,联合诸羌各部,结成同盟,对我大周不利。” 王沅记起看过的太宗朝的史书,道:“太宗时期,羌人各部结盟,并联合匈奴共同侵犯大周,大周很艰难才能平定羌乱。陛下,事到如今,须尽快制服诸羌。” 李湛冷声道:“朕收到消息,诸羌已经准备联合北匈奴攻打西域。义渠安国自请再次出使诸羌,破解诸羌联盟,戴罪立功。” 王沅道:“陛下难道不担心义渠安国再次坏事?据我所知,义渠族人以族为姓氏,义渠安国并不是真正的生在大周,养在大周,他经历过部落颠沛流离的日子,所以他才会对诸羌抱有同情心,让他们北渡湟水。” “义渠安国为大周效力数十年,谨慎勤恳,对朕还算忠心,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李湛道。 王沅问道:“诸卿们是什么意思?” 李湛叹气:“营平侯赵充国早已弹劾义渠安国奉使不敬,并言羌人必反,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不能存有丝毫侥幸。” 王沅握着他的手,安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大周人才济济,对付羌人足矣,而且羌人诸部这些年内战连连,必不会齐心。” 李湛突然笑了,“营平侯也是这个意思,罢了,先看看义渠安国那边的情况吧。” 然而事情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第二次出巡诸羌,义渠安国态度强硬,加之他之前受过羌人欺骗,认为羌人凶悍狡猾,将羌人诸部首领召集在一起,全部诛杀,此举激起羌人反抗。李湛即刻认命义渠安国为骑都尉率兵御羌,但不敌羌人,接连败退。 李湛询问赵充国,“谁人适合领兵攻打羌人?”赵充国当仁不让地说:“没有再比老臣更加合适的人了。老臣愿即刻启程前往金城,根据当地的情况再做打算。”于是李湛派遣赵充国前往湟中平羌人之乱。 王沅得知是赵充国领兵时,很是震惊,问道:“陛下,营平侯今年贵庚几何?” 李湛答曰:“年逾七十。” 王沅打从心里敬佩他,赞了一句,“真如廉颇再世。” 李湛为诸羌烦心,王沅将徽君与徽鸾召过来,叮嘱道:“你们父皇为朝堂上的事情烦忧,切不可再惹他生气。” 徽君冲着徽鸾笑,“再没有人能比二姐更能惹父皇生气了。” 徽鸾跑过去揪她的耳朵,“哼哼,你敢笑话姐姐。”两人顿时嬉闹起来。 徽君逃跑,一下子撞在了正准备进门的公孙柔嘉身上,幸亏百谷及时把她扶着,她才没有摔倒,徽君连忙道歉,“对不起,公孙姨姨,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公孙柔嘉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儿,只是你也要仔细着陆,可别把自己给撞坏了。” 王沅笑道:“她就是个皮小子,只是投身做了姑娘家,撞不坏的。” 徽君很不好意思,冲着徽鸾使了个眼色,徽鸾道:“母后,公孙娘娘,我与五妹还有功课要做,这就告辞了。” 她们两人离开后,公孙柔嘉感叹道:“一转眼徽君都已经九岁了,有了大姑娘的样子,恍惚之间昨日她还依赖在咱们怀里撒娇。” 王远道:“是啊,看着徽君才觉得日子过得快,现在连珣儿都会说话走路了。” 公孙柔嘉道:“我仿佛是听说陛下夸赞珣儿聪明?” “连你也听说了?徽君教珣儿背了一首很简单明快的诗,珣儿背给陛下听,陛下顺口夸赞了一句,虽然做母亲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聪明伶俐,但珣儿现在太小,实在看不出他的资质如何。” 公孙柔嘉谈起另外一件事来,“公孙敬夫人与我母亲昨日日进宫来探望我,她劝慰过我母亲,我母亲现在想通过来了。” “这是好事啊,只是你不是说公孙敬家不与你家来往了吗?”王沅问道。 公孙柔嘉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林夫人又开始与我家热络起来,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别人好图的,索性就不去管她存有什么目的,我母亲一向敬重林夫人,林夫人说的话她能听进去。” 王沅见她神采奕奕,脸上带着笑意,可见是与母亲和好让她十分欣喜。公孙柔嘉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公孙大人在朝堂不得志,早些年被冯熙压制,如今陛下更加信重魏相、乐陵侯等人。林夫人抱怨不已,公孙大人之孙为太子属官,可惜太子重儒生,也不太受重视。” 王沅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公孙家在前朝受重用,不可能每个皇帝都重用公孙家的人吧。”公孙柔嘉与她交好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王沅心里有些明白,公孙家在李湛与太子面前讨不到好,于是就想投靠到她这里来,看能不能谋到些好处。大周朝历来重视外戚,再加之帝王偏好,自然有很多人怀抱利器不得用,但公孙家很明显不是没有机会,很大可能是运气差一点吧,所以家族才开始渐渐式微,急于寻找新的机会。 公孙柔嘉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现在看来太子气量并不大,以后不见得能容忍珣儿,你须多做打算。” 王沅点点头,道:“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公孙柔嘉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林夫人说,太子殿下虽然敬重儒生,但其实只是敬而已,要说起太子最看重的人当属石显、宏恭等宦官阉人。” 王沅沉思道:“宦官就如同外戚一样,权势富贵完全系在陛下或者太子身上,也难怪会如此受看重。” “非也,”公孙柔嘉道,“自来宦官与外戚可以用,但是不能大用,否则是会出大乱子的,宦官与外戚大多欠缺品行才能,用他们治理国家,只会到导致大乱。治理国家,还得依靠有才德的人。现太子没有掌权,陛下只看到太子信重儒生,却看不到其他的,公孙敬的长孙已然离了太子府,另谋出路。” 难道公孙敬现在是想把筹码压在珣儿身上,王沅摇了摇,道:“太子如何,自有陛下去评判。到了我这个位置,确实不比其他有子的嫔妃,只需安分守己,日后就可以随着儿子去封地,只是珣儿现在实在太小,真正是乳臭未干的小儿,陛下现在是不会有半分立珣儿的心,现在不是时候。” 王沅承认自己是普通人,对于高位有本能的欲望,但现在太过冒险,对于太子,她仍然需要用以前的态度去对待他,做好母后应尽的责任。 公孙柔嘉也叹气,“把珣儿与徽君掉个个儿就好了。” “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咱们记在心里就好,其他的先放在一边。” “嗯。”公孙柔嘉颔首。 日子一天天过去,营平侯赵充国传来捷报,大胜羌人。李湛兴致很高,由王沅陪着喝了很多酒。王沅打趣道:“赵将军才是真正应了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李湛笑道:“也只有他这样的老臣才敢三次拒绝朕要求出兵的旨意,不过好在他是打胜仗了。” 赵充国领兵与其他将领不同,他爱惜兵士,只用威信劝降诸羌,同时离间诸羌联盟,行缓兵之计,各个击破,并不直接与诸羌抗击。最开始时受到很多质疑,但最终的效果确实最好的。 王沅道:“贤臣还需明主,幸好是陛下不计较赵将军的抗旨不遵的罪过,仍然重用赵将军,赵将军才能强平诸羌。” 李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呀,怎么总是这么会说话!” 王沅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不过话说回来,赵将军确实是堪比冠军侯的才将,并不是别人所说的大器晚成。我倒想起一个典故来,陛下要不要听?” “说吧。” “扁鹊有三兄弟,扁鹊谦虚说自己在三人之中医术最差,但却最有名,大哥医术最好。在我看来,冠军侯犹如扁鹊,赵将军犹如扁鹊大哥。”   ☆、第 153 章(修) 153 第 153 章(修) 李湛也知道这段故事, 感叹道:“赵充国是实在做事人,不然凭他的才能,在太宗或者先帝时期就可以封侯了。” 王沅道:“陛下信重赵将军,这也是他的幸事。赵将军对四夷的作战经验丰富,以后关于四夷的事情陛下尽可以与他商议。” 李湛点头,“此次攻打诸羌,赵将军居功至伟,当有重赏。至于那些该罚的人也应当重罚。” 重罚的应当就是义渠安国了, 这个王沅无话可说,义渠安国这人办事太不靠谱, 可以说此次羌人之乱的导火线就是从他开始的。最开始他同情羌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松口让羌人北渡湟水, 到后面得知被羌人所骗后恼羞成怒斩杀羌人各部首领,激起羌人反抗。偏偏他自己有没有能力对抗羌人,被打的节节败退, 大周将士死伤不少,义渠安国罪责重大。 没想到最后判令下来,义渠安国被虢夺官职,废为庶人,其他的刑罚则以赎刑代替。王沅刚开始不能理解,仔细想了一回, 倒有些明白了, 任用义渠安国的毕竟是李湛本人,再说也没有那个将军能保证百战百胜, 李湛若是取了他的性命,未免让后来的人寒心。更重要的是,李湛作为天子,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怎么判处刑罚,可完全由他决定。王沅心里一阵激荡,权势果真是天底下最让人心动的东西了。 义渠安国虢夺官职后,老老实实闭门思过,修身养性,尚有得到李湛谅解,重新被启用的一天,然而另一个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世代公卿出身的士大夫杨恽因为屡次“以主上为戏,语近悖逆”,被有心人够馋,被李湛以大逆不道罪名判令腰斩,一时之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时人都为杨恽感到惋惜。但李湛已登基十六年,大权在握,天子之威,谁也不敢触犯他的逆鳞。 王沅的舅母姚夫人进宫看望她,王沅问道:“舅母,陛下昨日对我说舅父这两日告病没有去上朝,现舅父的身子可好些了?” 姚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王沅挥手让屋子服侍的宫人都下去。姚夫人低声道:“你舅父身子并无大恙,只是天气渐冷,偶感风寒,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心里有气,不愿意去上朝。” 王沅挑眉,“这又是为何?” 姚夫人叹气,“陛下处死杨恽,夫君认为陛下此举不当,杨恽是德才兼备的贤者,罪不当诛,陛下处罚太过。夫君曾上书为杨恽求情,但陛下没有采纳。” 关于杨恽此人,完全可称得上是贤者,出身名门,却没有沾染丝毫骄奢之气,为人博学多才、仗义疏财,是个极其正直的人,只是太过恃才傲物,得罪小人,被人以诽谤朝廷的罪名告发到李湛那里,正好撞在李湛的枪口上,因而丧命。 不得不说,李湛处置失妥,心胸显得狭隘,有愧于他所推行的善政。 姚夫人忧心忡忡,“夫君甚至还打算向陛下请求致仕,他有些心灰意冷,兼之这么多年,宦游在外,思念故乡,想回江都老家去。” 姚彦脾气可真够耿直的,这当口要求告老还乡,还不知道李湛怎么想呢,如今的李湛早已经跟当初那个初登帝位,事事谨慎、虚怀纳谏的年轻皇帝截然不同了,身在高位,大权在握的日子过久了,谁都会变。她提醒姚夫人,道:“舅父要致仕,也不急在这会儿。陛下毕竟是天子,哪有臣子与他赌气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劝了又劝,他才稍微松了口。”姚夫人道。 王沅道:“舅母你这就这样告诉舅父,圣人尚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富有天下的帝王,陛下登基这些年,对内任用贤能的官吏,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对外,能平定匈奴、羌人,国朝安定,已算是贤明的君王。咱们实在不能苛求陛下如那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 姚夫人十分赞同她说的话,“你舅父就是迂腐,若人人都像他这样,这天下得官吏都不用做了,回家种地,天下不大乱了吗?” 王沅仍然如往常一样对待李湛,亲近而不失恭谨,既把他当做君王恭谨对待,同时也向民间夫妻一般亲和地对待他。李湛反而对她越来越好,在王沅没有当皇后以前,李湛待她也不错,但并没有特别的另眼相看,自从当了皇后,李湛的态度大转变,真正像对待妻子一样对待她,不但常来椒房殿,更重要的是,很多朝堂上的事情,他都会对她说,有时候甚至会听取她的意见,王沅能感受到他的尊重。 过了一段日子,王骏突然向宫里报信,说是王奉光病重,王沅心急如焚,李湛得知后,立刻派了御医去王家给王奉光治病,然而御医看过之后,道:“邛成侯年岁太高,药石无效。” 王沅不禁洒泪,王奉光已是古稀之年,这算是长寿了,但她仍然感到不舍,这个父亲虽然曾经让她失望过,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疼爱她的。 李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必难过,王翁这一生自得其乐,该享的福也都享受过,过得比其他人快活多了。你若是哀伤过甚,王翁走的也不安详。” 两人带着徽君与李珣去了王府探病,王舜、王骏兄弟带着人在大门口迎接,兄弟俩眼睛通红,王舜道:“父亲已经起不来身,故而不能出来迎接陛下与娘娘。” 王沅与李湛牵着孩子们走进去,王奉光声音微弱向两人告罪,李湛道:“王翁不必多礼。”王沅则带着徽君与李珣给他行家礼,王奉光连忙阻止,“臣当不起,皇后娘娘与两位小殿下快快起身!” 徽君看着年迈的外祖父,说:“外祖父,您快点好起来,徽君现在已经会骑马了,母后还说让您带着徽君去骑马呢。” “好孩子,外祖父身子好了一定带你去。” 李珣则懵懵懂懂地看着王奉光,徽君对他说:“弟弟,这是我们的外祖父,外祖父可好了,还送了我一只红羽大将军。” 王奉光看着外孙们心满意足,让人带他们出去玩,然后对李湛说道:“臣蒙陛下恩赐,身无寸功,得封列侯,只可惜不能再报答陛下了。” 李湛道:“朕微贱之时,得王翁帮助良多,王翁怎可说自己没有寸功?” 王奉光道:“陛下过誉了。”然后对女儿说:“皇后娘娘,您从小聪慧,只除了婚事上的坎坷,其他不曾让臣操过心,望您往后多多保重。” 李湛知道王奉光大限将至,故人又少了一个,心里很哀伤,问道:“王翁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王舜与韦氏的心都提起来了,他们望着王奉光,指望着王奉光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王舜,哪知王奉光缓过气来之后,摇了摇头,道:“能见到陛下、娘娘与两位小殿下,臣的心愿已了,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韦氏急了,喊了一声“父亲!”王沅一眼看过去,韦氏只能讪讪地说:“回娘娘,父亲这是到喝药的时辰了。” 王奉光道:“臣已经唠叨陛下与娘娘这么久,还请早日回宫,勿要为臣耽误了正事。” 又过了几日,邛成侯府传来消息,王奉光过世,帝后亲自去府上治丧,丧事办得十分隆重,风光无限,但王沅心情郁郁难安。公孙柔嘉来椒房殿劝慰她,“王翁寿终正寝,并不是因为疾病疼痛而过世,这是喜丧,不用太难过。你看,你为着徽君与珣儿出生而欣喜,为着王翁的离去而难过,人类生生不息,一代接一代,这是自然之理。父母对于子女的恩情,咱们只需要常记在心里,永不忘记,就如同父母还活在一样。” 徽君这段时间也粘着王沅,逗她开心,再加上珣儿,王沅被他们缠的没有时间去想王奉光的事情,心情渐渐好起来。 李湛见状,特地赐给徽君一根马鞭。徽君拿着马鞭,左看右看,赞道:“好精致的马鞭。”然后就让人收起来了。李湛问道:“徽君,你不喜欢吗?” 徽君摇头,“这是父皇特地赐我的,我很喜欢呀。只是我舍不得打我的小红马,她很乖很听我话。” 王沅捧腹大笑,“陛下,看来你还要重新送闺女东西了。” 徽君忙说:“不用,不用,我挺喜欢马鞭的,母后你看着编的多好啊,手柄上还镶嵌着红宝石。” 李湛很无奈,挥挥手,道:“去跟你弟弟玩吧。” 等徽君走后,李湛道:“徽君是个好孩子,能让你开心起来。”然后话题一转,道:“朕看你大哥的次子年纪比徽君稍大一些,看着是个知礼的孩子,不如等王翁的孝期过了,为两个孩子赐婚。” “不,不用了!”王沅忙拒绝,这怎么就突然转到徽君的身上去了。 李湛道:“徽君嫁入王家,这于王家是天下得幸事,为何不愿意?”他的本意的确是为了让王沅高兴,故而才提出这个建议。   ☆、第 154 章(修) 154 第 154 章(修) 王家能尚公主, 只要以后不犯谋逆的大罪,就能富贵延绵。但王沅并不想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去换王家的荣华富贵,而且想到徽君有韦氏那样一个婆母她也是不能忍受的。 不过李湛毕竟是好意,王沅还是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然后回绝了这事,“徽君现在还小,她的婚事还是等她长大一点再说,以免像徽鸾上次那样。” 想起徽鸾与余家的事情, 李湛脸上的笑没了,“余平太不识抬举, 不过余武修余寿两人虽然才能平庸, 但对朕忠心, 办事也算勤勉。” 徽君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给许配给王家表兄,每日都过得很快活,她精力充沛, 喜爱读书,读书之余骑马射箭,招猫逗狗都不在话下。徽鸾跟她正好相反,随着日渐长大,徽鸾变得慵懒,能坐舆车绝不走路, 不喜读书, 反而在衣饰上很用心。这日,她在铜镜前试穿新衣裳, 徽君过来找她,看着她连着换了三四件衣裳,很有些不耐烦,道:“二姐,你到底穿哪件,咱们还去不去抓鸟雀玩啊?” 徽鸾对着铜镜仔细欣赏自己的样子,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真是个小丫头,这么大了还想着抓鸟雀。” 徽君不爱听她说这话了,反驳道:“你就比我大三岁,也是个小丫头。” 徽鸾摸摸自己新梳的惊鹄髻,道:“你看你现在还梳着双丫髻,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这回徽君真的开始仔细打量徽鸾了,只见她穿着银红色袄裙,修了眉,唇上点了胭脂,细细看还真跟往日有很大不同。徽君突然笑了,问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想来是二姐是有了意中人吧。” 徽鸾不置可否,笑道:“看来是我小瞧人了,徽君你也不小了,懂得还不少,难怪父皇要给你说亲事。” 徽君惊得从塌上跳下来,追问道:“父皇给我说亲事,你没听错吧,姐妹中就我年纪最小,怎么也是该从姐姐们先开始啊。” 徽鸾道:“我是听服侍母后的小宫女们说的,说的就是你永嘉公主,好像是把你许给你外祖家的表兄吧。父皇也真是的,表兄什么的最讨厌了,余平就是顶顶讨厌的一个人,现在又给你弄了个表兄,五妹,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徽君气得脸都红了,直接往外面冲出去,徽鸾赶紧拉住她,“你做什么去,不会准备找父皇去吧,父皇最近朝政繁忙,你可别去惹父皇,先去找母后问问。” 徽君对婚事懵懵懂懂,但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她才不要定亲。她有些慌,问道:“二姐,父皇与母后不会瞒着我把婚事给定下了吧?”尔后又摇摇头,“不会的,母后疼爱我,肯定会先问问我的。” 徽鸾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可别抱太大希望,那王家毕竟是母后的娘家。当年我的生母可没有考虑过我,只一心为着娘家,将我定给余平,好不容易才把婚事解除,哼,我真是受够了!” 徽君心里左右为难,外祖父刚过世没多久,可能是母后念着外祖父恩情,才把她定给余家,这样她去说了也没用吧,她垂头丧气地蹲下来,然后突然又捏着拳头站起来,“我找王延龄算账!” 她向文思阁冲去,徽鸾拉住她,“你千万别冲动,还是先去问问母后吧,母后一向最疼爱你。” 徽君问:“要是母后答应了怎么办?” 徽鸾想了想,说:“你就在父皇与母后面前使劲哭,还不行的话就绝食,我以前这么闹过父皇,父皇就什么都答应我了。” 两人一起去找了王沅,徽君嘟着嘴巴不吭声,徽鸾帮她把事情说了,王沅看徽君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把徽君叫到身边,摸摸她的头,问道:“傻闺女,你以为母后把你许配给了王家表兄,所以生母后的气?” 徽君点点头,还是不吭声,王沅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母后肯定要听你的意思,就算是王家,在母后心里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小手指。” “我就知道母后对我最好了!”徽君欣喜若狂,靠在王沅的肩上撒娇,“母后,我最喜欢你了!” 徽鸾看着心里酸酸的,对比着徽君,自己愈发可怜,王沅看她神色黯淡,也揽着徽鸾的肩膀,笑道:“徽鸾的亲事也一样,都要问问你们的意思。” 徽君突然想起徽娟,道:“我们之中大姐最可怜了,她以后是要和亲匈奴的。” 这事王沅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徽娟是长女,那时候她的生母不受宠,再加上余蕴秀有心推波助澜下,自然只有和亲匈奴的份。 王沅把徽君闹出的乌龙给李湛说了,道:“陛下,你的闺女们都是极有主见的,以后的婚事还得听听她们的意思,若是贸贸然赐了婚事,反倒不好。” 李湛笑道:“难怪徽君最近仿佛生朕气的样子,原来怨朕要将她许配给王家,这个小丫头!” 女儿们的事情李湛一笑而过,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太子的事情不由得他不放在心上。太子敬重儒生,自出宫开府后,府中请了一些有名的儒生入府为宾客,再加之太子太傅姚彦、太子少傅卢廷玄等人的影响,对于李湛腰斩杨恽之事心存异议,于是对李湛说:“父皇,您持刑太深,治理国家还是要依靠儒生,施行仁政啊。” 此言一出,李湛脸色大变,毫不留情面的训斥道:“竖子!我大周自有大周的法度,王道与霸道兼用之,若只以王道治理国家,将会招致祸患,儒生不达时宜,最好厚古薄今,怎么可以把国家交给那些儒生去治理?” 李湛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太子说话,太子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是儿臣错了,求父皇恕罪!” 王沅知晓此事后,对公孙柔嘉说道:“陛下看重太子,想必十分失望。” “那是必然的,太子治理国家的想法与陛下不同,陛下当然会失望,治理一个国家不能仅仅靠德政,是先有霸道,然后才能谈王道。”公孙柔嘉道。 王沅笑道:“太子此人性子太柔,难怪不喜霸道,不过,当日陛下要腰斩杨恽,我舅父姚长史尚且去求陛下网开一面,放过杨恽,可你看看,当时太子有说什么吗?现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他才含含糊糊提起这事,他当时为什么不敢向陛下求情?” 公孙柔嘉笑道:“陛下天威,就连太子殿下也不敢触其逆鳞。” 她们二人猜的十分正确,李湛对太子从心底感到失望,甚至有了想废除太子的意思。他下令太子闭门读书,不必再上朝。太子心里惶恐难安,董良娣挺着大肚子,也受了不少惊吓,她满心盼着第二胎能生个儿子,可是若是连太子没有了,她生儿子有什么用,那哀思太子一家可是快死绝了,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有当今陛下的运气。 看着女儿整日哭泣,董母使劲一掐她的胳膊,道:“天还没塌下来,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太子殿下只是出言不对,并不是谋逆的大罪,更何况废除太子是国之大事,太子素来无大过错,那些朝臣们总要为太子说几句公道话的。” 董良娣忙问道:“那就是说殿下不会有事情?” “唉,女儿呀,你就先不要管太子怎么样了,你这肚子越来越大,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得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是儿子,说不定陛下还能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宽恕太子一回。”董母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 董良娣捂着肚子,“娘,女儿就是静不下心来,不能不想这事儿。” 董母拉着她出门,指着西院,道:“那里住的是赵良娣,她此刻正幸灾乐祸看着你,就等着你出事了,你若是出事了,你看她会怎么对待你的昭惠!” 就是这句话让董良娣彻底清醒过来,她本就是小女人,给她讲朝堂大事她听不懂也不想听,只说她的死对头赵良娣就立刻清醒,对母亲说:“娘,女儿都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傻。” …… 李湛年逾三十,虽然有五子,但除太子之外,其他儿子年纪尚小,他考虑了很久,将丞相魏相、丞相长史姚彦、乐陵侯等人召过来,直接问道:“太子柔仁,朕不放心日后将大周交到太子手上,诸卿是什么意思?” 这三人都是李湛所看中的臣子,对于他十分了解,乐陵侯石坚首先开口了,道:“陛下英明,臣都听陛下的。”他本就是李湛的舅父,不管是谁当太子都不影响他再朝堂的地位,只需要一切听从陛下的意思即可。 魏相度量李湛的心意,道:“臣也都听陛下的。” 李湛见两位臣子都没有持反对意见,心里松了口气,就听见姚彦大声道:“陛下,太子不可废!”   ☆、第 155 章 155 第 155 章 姚彦道:“陛下, 太子品行端正,素来无大错,不当废除啊。”太子柔仁好儒,为李湛所不喜,但在姚彦看来,却是很不错,治理国家本该施行儒家所提倡的善政。他据理力争,从古论今, 重点从李顼的嫡长子身份说起,再讲宗法制度, 废长立幼将导致的后果。 乐陵侯与魏相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李湛面无表情听着, 并没有开口训斥姚彦。 李湛欲废太子的事情前朝后宫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忍不住私下说道。王沅处罚过几人之后,掖庭才没人敢再提这事。 倒是姚彦在李湛面前为太子说情, 姚夫人知道后埋怨了他很久,道:“夫君,你这样子以后让我们与邛成侯家往来?” 姚彦不解,问道:“这与邛成侯府有什么关系?” 姚夫人心里直叹气,“陛下若是废除了太子,那么皇后娘娘所出的东海王就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你是皇后的亲舅父, 怎么就想不到这层关系上来?再者,连乐陵侯与魏丞相都没有异议, 你这又是何必,附和陛下的意思就行了。” “荒唐!”姚彦提高声音训斥,道:“太子勤勉好学,尊敬君父、师长,主张推行善政,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身为太子太傅,自当为他说话。” “可是,皇后娘娘……” “前朝因为废长立幼招致的祸患还不够多吗?”姚彦道。 姚夫人自知无法说服姚彦,但她又不想为个外人同王家结仇,于是劝道:“夫君你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不如咱们还向上次说的那样,向陛下上书致仕,回江都老家去。” 姚彦摇了摇头,道:“太子信重我,在这个危难关头,如果我不为他说话,还有谁能替他说话呢?” 姚夫人没办法,私下去了一趟王家,韦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王骏与方云娥待她很热络。王骏道:“舅母不必放在心上,舅父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我想着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的。” 对于李湛废太子的事情,王骏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东海王那么小,他从未想过东海王能成为太子,但是王淑与田迹夫妇二人,可是惋惜了好久,田迹更是说:“舅父学识渊博,是个能臣,只是未免也太傻,他怎么就不替自己的外甥女想想?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眼看着能更进一步,却偏偏因为姚彦的话,陛下反而犹疑了。” 王淑还抱有一丝希望,“乐陵侯与魏相的意思都是支持陛下废太子的,或许陛下再考虑考虑,会废除太子?” “太子有很大可能不会被废除了。”田迹摇摇头,扼腕叹息。 “这是为何?” “你可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陛下兴起废除太子的念头,若是魏相、乐陵侯、舅父三人都支持,说不定当场就把太子废除,可现在陛下犹疑了,只要陛下再想起余家、想起余皇后来,极有可能会渐渐熄灭废除太子的念头,毕竟余家曾对陛下有恩情,陛下也是十分爱重余皇后的。” 王淑趁着进宫的机会对王沅说了这些事,王沅道:“陛下近日都没有提废除太子的事情,但还没有解除太子的禁足,想来是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过我认为姐夫说的没错,废太子事关重大,陛下等这阵气过后,不废除太子的可能性大。” 王淑连连叹气,“舅父真是分不清内外之别,珣儿多好的孩子,若是珣儿能……” 王沅捂住姐姐的嘴巴,“这话就不必说了,舅父是正直的臣子,不因私废公,这是好事。对于陛下欲废太子这事,咱们家的人什么都别说,也别去结交魏丞相、乐陵侯那些人,不然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只怕太子还没有出事,我们倒要先出事了。” 王沅只当不知道这事,对太子的事情决口不谈,李湛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一切如常,只是徽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沅与李湛带着三个孩子用膳,徽君照旧是快快活活的,逗着弟弟玩,她问道:“珣儿,猫是怎么叫的?” 李珣伸着双手抓了抓,“喵!” “狗是怎么叫的?”“汪汪汪!” “羊是什么叫的?” 李珣愣住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羊,转头望向王沅,喊了一声:“母后。” 徽君大笑,“弟弟听着,羊是这么叫的,咩——” 李湛本来心情不佳,看着两个孩子这么可爱,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将李珣抱在怀里,道:“我们珣儿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过长安城,今年夏天,带着他一起去西山清泉宫避暑吧。” 李顼拍着胖胖的手,“父皇好!” 徽君忙说:“我也去,把我的小红马也带过去。” 平常听到这种出游的事情,徽鸾早就兴奋起来,这些她却什么反应,闷闷的,王沅问道:“徽鸾,可是身子不舒服,不如让御医过来瞧瞧吧?” 徽鸾清醒过来,忙说:“不、不用,母后,我没事儿。” 王沅瞧着她脸色红润,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就没太在意,反而是李湛看了徽鸾好几眼。晚上王沅让人送徽鸾与徽君回房,李湛还亲自去送她们,他先送徽君,然后送徽鸾,到了房间,徽鸾拉着李湛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李湛道:“父皇,你要废了太子哥吗?” 李湛摸摸她的头,道:“鸾儿,这不是你该问的话,你是公主,好好安享荣华足够,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 徽鸾急得快哭出来,她说:“父皇,太子哥他没有犯什么大错,您别废他行不行?女儿看史书,历朝历代的太子被废除后,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大多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求您就算是看在母后的份上,饶了太子哥吧。” 徽鸾虽然与李顼关系并不亲密,而且有时候这个兄长很令她失望,但两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同胞亲兄妹,她实在不忍太子落到不堪的下场。 李湛道:“太子是储君,关系到大周的将来,父皇自有考量。” 徽鸾含着眼泪点点头,看着李湛走出去。侍女端来热水替她洗脸,道:“公主,您刚才可是冒险了,您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陛下不会说您什么,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皇后娘娘,若太子没了,论起嫡子来就是东海王了,万一皇后恼您挡了她的路可怎么办?” 徽鸾道:“太子是我亲哥,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侍女道:“您是公主,只需不理会这事儿就可以了,陛下是英明的君王,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徽鸾有些烦躁,“算了,不想那么多了,随皇后怎么看我吧,她总不敢杀了我!” 李湛回来,王沅问道:“徽鸾还好吧,刚才晚膳她就没有用多少,我让人重新做了一份给她送过去。” 李湛心不在焉地说:“她没什么事,早点安歇吧。” 两人躺在床上,王沅闭上眼睛,渐渐要进入梦乡,在半睡半醒之间,她能感受到李湛一直在辗转反侧,王沅不去管他,翻了个身,拥着被子自顾自地沉睡过去。 次日天蒙蒙亮,她睁开眼睛,转头去看李湛,李湛闭着眼睛,眉头皱着,睡的很不安稳。王沅准备伸手去摸他的眉心,就听见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蕴秀,对不起!” 王沅以为他醒了,飞快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湛说完这句话,仍然还在熟睡中。直到天色大亮,他才醒过来,扶着头,道:“今日起晚了,幸好不用早朝,不然就误了时间。” 王沅微微笑道:“不会,早朝的话自然会有人来唤醒陛下。” 李湛没有用早膳就匆匆离开了,然后赐了很多布帛金币给太子,太子顺理成章地重新回到朝堂。 冬梅悄悄地把昨晚二公主与陛下所说的话给王沅说了一遍,王沅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后好好侍奉公主。” “是。”冬梅答道。 冬梅是王沅赐给徽鸾的侍女,以便她能及时了解徽鸾的情况。春雪边替王沅揉肩,边说:“您对二公主这么好,可是二公主她还这么做,奴婢为您不值。” 王沅道:“没什么值不值的,我身为皇后,理当抚养后宫子嗣。徽鸾与太子是亲兄妹,余后才是她的生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春雪说:“可是,太子对二公主未必见得有多好啊,而且二公主平日对您一口一个母后,对待五公主与小殿下也是很不错的。” “血脉关系才是世间至亲的关系,徽鸾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陛下也有自己的考量。”李珣太小了,以至于李湛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这才是关键所在。 又过了几日,太子府上传来喜报,董良娣生了个儿子,这是李湛的皇长孙,皇家子嗣延绵不断,李湛十分高兴,还让人抱着皇长孙进宫,一时之间,太子府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宠。   ☆、第 156 章(捉虫) 156 第 156 章(捉虫) 皇长孙长得白白胖胖的, 李湛抱着他看了又看,道:“鼻子、眼睛长得真像顼儿小时候。” 李顼刚出生时,他还没有登上帝位,只是长安城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得天子恩赐,封个关内侯的爵位,能够养家糊口。李湛感慨万千,顼儿小的时候能时常陪伴着他, 等当了皇帝之后,陪伴他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蕴秀早亡, 自己其实很亏欠他们母子。 王沅从李湛的面上看出端倪来, 附和着他把皇长孙夸了又夸,同时赐了很多药材补品给董良娣。 董良娣受到皇后赏赐的东西,随意看了一眼, 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天,李顼不知送了多少东西给她,她所住的东院库房都快放不下来了,那眉头就蹙起来。 董母抱着外孙走进来,见女儿愁眉苦脸, 问道:“女儿, 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董良娣指着一屋子的东西, 犯愁道:“娘,您看,这屋里都摆满了东西,看着实在狭窄,实在影响心情,以后昀儿长大,住的也不舒服。”李昀是皇长孙的名讳。 “咳,真是瞎操心,”董母笑道,“如今你生下了皇长孙,太子妃还不怕是囊中之物?” 董良娣咯咯笑起来,“娘,昀儿满月那日,我见着赵氏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好笑,哼,还想跟我争,也不看自己肚皮争不争气!您提醒我了,未免夜长梦多,这立太子妃的事情还得早日催促着殿下去办。”她摸摸儿子的小脸蛋,“不能委屈了我们的皇长孙呀。 到了晚上,李顼过来东院看望董良娣与新生的儿子。董良娣一手怀抱着女儿,一手拿着拨浪鼓逗弄儿子。昭惠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奶声奶气地喊:“弟弟!” 董良娣笑着对李顼说:“殿下,我母亲说的果然没错,先开花后结果,你看,昭惠就把弟弟带过来。” 李顼乐呵呵地说:“昭惠与昀儿都是好孩子,重重有赏!” 董良娣笑靥如花,说:“昀儿八字好,长得也十分灵机,听说陛下很喜欢他呢。” “是啊,父皇很喜欢他,甚至还想着把昀儿留在宫里教养,只是昀儿太小了,暂时还离不得母亲,所以才作罢。”李顼都弄着儿子,心满意足,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星,自他出生,自己危机解除,重新得到父皇的看重。 董良娣喜道:“能被陛下亲自抚养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咱们等昀儿大些,再送他进宫。” 李顼故意说:“你不会舍不得?” “妾虽然不舍,但想到昀儿能承欢陛下膝下,为殿下您尽孝,这对您与整个太子府都是极好的事情,这样想着妾就能舍得下昀儿了。”董良娣善解人意地说。 李顼很感动,觉得曾经那个温柔可人的董姬又回来了,他伸出一只手揽住董良娣的肩膀,双眼凝视着她,道:“孤必会不负你。” 董良娣趁机说道:“殿下,昀儿虽说是皇长孙,但是妾拖累了他。” “这是何解?” “昀儿若是能生在太子妃的肚子里那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殿下,妾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曾做过太守,妾只是希望昀儿与昭惠能过得更好些。”董良娣柔柔弱弱地说。 李顼的一对子女全部出自董良娣,她的功劳不小,太子妃的位置给她也行。李顼答应下来,“行,等过几日孤就为你请封。” 董良娣有些着急,作出泫然欲滴的样子,“为何还要过几日,难道殿下您就不愿意为昀儿想想呢,您不喜欢昀儿么?” “不是,不是,”李顼连忙否认,“你别多想,孤最喜欢昀儿了。哎,别哭,孤明日就向父皇去说。” “嗯!”董良娣点点头,破涕为笑。 次日,李顼便写了折子呈给李湛,同时说:“董氏生子有功,兼之贤淑端庄,出身良家,堪配太子妃之位,因此儿臣想为她请封。” 李湛拿着折子看了看,道:“此事朕知道了。” 他没有明确表态,李顼拿不定主意,又不敢催问,只能告辞出来。 册封太子妃之事,绕不过王沅这个皇后,李湛与她商量。王沅对此没什么意见,皇后也好,太子妃也罢,其实不过全凭帝王的喜好,前朝被废的皇后与太子妃多得是,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沉吟了下,道:“董氏毕竟生子有功,做太子妃也使得。” 李湛反而犹疑不定,“董氏此人,气量狭小,善妒,当不起太子妃之位。朕觉得应该要为太子另聘请名门淑女为妃。” 董氏把持太子府这么久,又生了一儿一女,深得太子喜爱,连赵良娣等新人都不敢与她争锋,新选的太子妃进府后之后的艰难可想而知,王沅不禁为这个女子感到悲哀。她委婉地说:“董氏生了皇长孙,为着皇长孙的体面……” 李湛打断她的话,“就是为了皇长孙才要重新立太子妃,董氏那性子万一教坏了皇长孙怎么办?” 好吧,他已经拿定了主意,王沅无话可说,半响道:“都听陛下的。” 长安城名门闺秀甚多,李湛不能很快决定选谁家的女子,最后张让建议道:“陛下,太常曹齐大人的此女,容貌端丽,秉性柔嘉,今年一十五岁,正正相配太子殿下。”太常居于九卿之首,掌管宗庙事,不参与政事,地位清贵显耀。 李湛想了想,道:“不错啊,曹齐是平阳侯的嫡系后人,家世无可挑剔。这样吧,明日派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去曹府相看曹齐女,若是曹齐女品貌俱全,那么朕亲自向曹家下聘。” 中大夫与掖庭丞从曹府回来,还带了一副曹氏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有些丰腴,鹅蛋脸,眉眼端正,其他就看不出来了。李湛十分满意,亲自问过了曹齐,曹齐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之后就由少府主办太子婚事,按照周礼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 太子的婚事王沅少不得过问,徽君好奇地问东问西,“母后,太子哥的新娘子是平阳侯的七世孙,平阳侯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当年高祖起兵,平阳侯跟随。书上记载他‘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 王沅道:“对啊,曹氏女的身世确实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徽君又说:“太子哥成婚那日,我想跟二姐一起去太子府上祝贺他。” “他们二人还要进宫拜见我与你父皇,到时候自然可以见到新人,我看你就是想出宫去玩玩吧。”王沅笑道。 徽君拉着她的手摇晃,撒娇道:“母后,您到底答不答应呀?” 王沅被她晃的头晕,“答应,答应,只是你们须带着侍卫,而且在太子府上要知礼,不要跟人家添乱。” 徽君立刻保证道:“您放心好了,我肯定很乖的。” …… 李湛为太子聘曹氏女的事情,太子不敢告诉董氏,为了避免被董氏追问,一连好几日都歇在赵良娣屋里。董母过府来看望女儿,将事情都给女儿说了。董良娣犹如遭受到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地问道:“娘,您说的可是真话?” 董母道:“千真万确,陛下亲自下的旨,整个长安城都已经传遍了。” “可是,殿下他答应过我呀,我才应该是太子妃,曹氏算什么!” 董母怜惜女儿功亏一篑,摸着女儿的背,道:“曹氏是太常曹齐大人的次女,家世是顶清贵的。女儿啊,太子妃的事情咱们就别想了,来日方长,有皇长孙在手,总有咱们扬眉吐气的那一日。” 董良娣做梦都想着做太子妃,她闯闯跌跌地往门外走,“我找殿下去,殿下疼爱昀儿,让殿下去跟陛下说,太子妃是我的。” 董母拉着女儿,“别去了,太府昨日向曹家行了纳采礼,事情已成定局。你现在去找太子闹,反而会伤了和气,白白让曹氏女得了便宜!” 董良娣早已六神无主,望着母亲,问道:“娘,现在女儿该怎么办?” 董母拉着她坐下来,道:“女儿,你记住,不得宠的太子妃比不过得宠的姬妾。 曹氏不是太子选的,太子未必会喜欢曹氏,你在太子面前不要闹,体谅他,只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一切都不成问题,曹氏不敢把你怎么样。” 董良娣点点头,“女儿都听娘的。” 她按照董母所说,在太子面前说些体谅的话,然后做柔弱无依状,太子本就对她心存愧疚,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保护她,就算曹氏女进府后,也不会改变董氏在他心里的地位。 男人的薄情寡义董良娣早就看透,她心里并不相信太子说的话,但仍然作出十分信赖的模样,“妾与孩子们都仰仗殿下您了。” 转眼间就到了太子大婚的日子,掖庭张灯结彩,敲锣吹笙,热闹非凡。太子先去曹家亲迎曹氏,然后再带着曹氏进宫拜见帝后。   ☆、第 157 章(捉虫) 157 第 157 章(捉虫) 王沅与李湛在椒房殿见新人。李湛很高兴, 显然是对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王沅也是笑容满面,内心却不以为然。 曹氏单名一个贞字,长相端庄,一言一行规规矩矩,李顼与她站在一起,倒也相配。李湛夸他们是“佳儿佳妇。”王沅则赐给曹氏一对翠玉镯,曹氏恭敬地收了,再次拜谢。 拜过帝后, 两人将要告辞。王沅招招手,徽鸾与徽君两人挪过来, “太子, 这两个丫头想要去你府上玩玩。” 李顼道:“妹妹们愿意去, 儿臣简直是求之不得,只是唯恐怠慢了妹妹们。” 徽君笑道:“太子哥你也太谦虚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跟姐姐帮你陪伴嫂子。” 徽鸾走过去挽住曹贞的胳膊,道:“我见到嫂子就觉得面善,心里很欢喜呢。” 王沅指着她们笑道:“你们姐妹俩今日嘴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想着新嫂子的见面礼了。” “真没有!”徽鸾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湛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别误了吉时。” 徽鸾与徽君笑嘻嘻地说:“父皇, 母后,那我们这就去了。” 太子府宾客盈门, 太子去前院招待客人。曹贞、徽鸾、徽君则去了后院,太子妃的居所在太子府的正院,曹贞落落大方招待她们姐妹,并让陪嫁的侍女取来两个盒子,打开来看,是两支漂亮的凤首簪,姐妹俩一人一支。徽鸾本就不喜欢董良娣,因此特别希望曹贞能够辅佐太子哥。 她说道:“嫂子,太子哥脾气很温和。” “只是有些优柔寡断。”徽君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太子府的董良娣与赵良娣都不是好相与人,而且还是太子的爱妾,太子也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定,董良娣生下了皇长孙后,才算彻底占了上风。 提到太子,曹贞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徽鸾继续说:“只是这府里,有个董氏是个好作怪的,不过你也别怕,你是父皇母后亲选的太子妃,若是董氏或者其他姬妾敢对你不敬,你直接告诉父皇与母后,他们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这话,曹贞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低着头作羞涩状。徽君拉拉徽鸾的袖子,“姐姐,今日是大喜日子,你别说这些话了。” 太子府的一举一动,长安城谁不关注曹家想必早已经打听过情况,曹贞心里有数,真没必要提这事,曹贞毕竟是媳妇,不是女儿,难道还真因为受了委屈就去找帝后诉说吗?那样就是父皇也只会觉得这个太子妃没用。 曹贞的父亲是太常,掌皇室祭祀,还懂阴阳卜筮之法,能用蓍龟占卜吉凶。 徽君很好奇,“是怎么占卜的,嫂子你懂不懂?” 曹贞道:“我父亲教过我,略懂一些,不过并不精通。” 曹贞拿出一片龟壳来,道:“龟之言久也,千岁而灵此禽兽而知吉凶者也。在龟壳上刻上图案,在放在火上去烤烧,若龟裂纹与图案重合,则为吉兆,否则就是凶兆。” 原来是这样啊,徽君没了好奇,仅凭龟壳裂纹判断吉凶,这完全是气运问题吧。只是不知道曹氏嫂子出嫁之时,家人有没有为她占卜过吉凶。 曹贞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要占卜的事情” 徽君摆手,“不用了。”徽鸾则说:“我也不想知道。” 曹贞收起龟壳,侍女来报:“娘娘,两位公主,董良娣与赵良娣在门外求见。” 徽鸾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她们来做什么!” 两人进来后先拜见了众人,董良娣牵着女儿,说:“昭惠,快给太子妃娘娘行礼。” 小小的昭惠奶声奶气地说:“昭惠见过太子妃娘娘。” 曹贞脸有些红,吩咐侍女拿来见面礼给她们。董良娣的眼珠子在曹贞的脸上转了下,放下心来,这个太子妃虽然身世好,但论起模样来远远不及自己与赵良娣,男人都是好美色,太子妃带来的威胁少了很多。 徽鸾很不耐烦,道:“今日是太子妃的大喜日子,你们身为妾室就该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屋里,没事别出来。” 董良娣与赵良娣互相看了一眼,就告退出来。徽鸾担心曹贞心里不得劲儿,道:“嫂子,你现在是太子妃的主母,若是这些妾室胆敢犯上,尽管惩治,绝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太子妃难当,良娣是宗正记载在皇家名籍中的有品级的皇妾,太子妃是不能任意处置的,更何况董良娣生了一对子女,曹贞要是真的按徽鸾说地这么来,估计来回连累自己的家族。徽君拉拉徽鸾的胳膊,道:“姐姐,你就别说了,嫂子是大家闺秀,自己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徽鸾讪讪地闭了口,其实她只是希望太子哥与能曹贞琴瑟和谐,曹贞是父皇看重的儿媳妇,若太子哥与曹贞相处好了,父皇对他的印象也会更好。 安阳大长公主的孙女邓怡与石嫱过来,邓怡朗声道:“我随着祖母进宫,本来想找你们两人玩,谁知道皇后娘娘说你们来太子府上了,于是我就硬拉着大嫂过来了。” 石嫱笑道:“四妹妹自个胆子小,不敢独自一个过来,故而我就来作伴了。”石嫱自嫁给了邓惟,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很得安阳公主看重,时常带她进宫,徽君姐妹都跟她很熟悉。 曹贞与她们互相见过,石嫱拉着她的手,赞道:“看着一身的书卷气儿,必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然后又说,“陛下与皇后都是极其和蔼仁慈的人,宫里还有几位公主与皇子,想来明日你们去拜太庙,也都能见了,都是极好相处的。” 她的声音温和,曹贞渐渐放松下来,与石嫱说起话来,石嫱道:“长公主府上离着太子府很近,咱们倒是可以时常来往,有些亲眷我也可以替你引荐一二。” 曹贞很感激,她初嫁入皇家,正好需要一个引路人,石嫱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 邓怡跟徽君的年纪相仿,关系也更好些,她凑到徽君耳边,“在这里待着好无聊,我三哥也过来了,咱们去后院放风筝吧。” 徽君答应下来,问徽鸾要不要去,徽鸾很担心董良娣等下又过来搞鬼,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嫂子,你们去玩吧。” 邓怡急忙忙拉着徽君出去,太子府后院占地很大,有湖泊假山,还有一片桃花林。邓恂拿着三个风筝早等急了,见她们过来,迎上去,“徽君,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凤凰风筝,是我亲手做的呢!” 徽君盯着凤凰风筝,半响道:“原来是你做的啊,好难看啊,我要燕子的。” 邓怡噗嗤一声笑了,邓恂瞪了她一眼,她忍住笑,委屈地说:“三哥,你瞪我做什么啊?本来就不好看,我让你都买李家风筝铺子的风筝,你偏偏要自己做。” 最后,徽君选了燕子,邓怡选了长长的蜈蚣风筝,凤凰风筝留给了邓恂自己。 徽君扯着线将风筝放高,她的风筝线与邓恂的搅在一起,徽君很烦躁,“哎呀,你离着我这么近,现在线都缠在一起了。” 邓恂看着徽君娇俏的样子,柔声道:“没事儿,咱们拿剪子把线绞断,让风筝飞走吧,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疾病忧愁全部带带走了!” 邓怡不满他们两人说话,连声道:“还有我呢!” 三人剪断风筝线,坐在假山下面,邓恂让人拿来一个大篮子,从里面掏出泥人、糖画,还有很多新鲜的玩意给徽君。徽君看着很喜欢,问道:“阿怡有没有?” 邓怡点点头,“我跟三哥一同上街买的,我也有,这些是专门给你的,你出宫一次太不容易了。” 徽君道:“谁说不是?父皇看我们的学业很紧,每十天才能歇一天,好不容易太子哥大婚才能歇一天。不过父皇说今年八月去清泉宫避暑,你也跟你祖母一同去吧,到时候咱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邓恂插嘴,“我也央求祖母带我去,徽君,我就可以天天见你了。” 邓怡鼓起嘴巴,“三哥,我们女孩子说话,你不要插嘴嘛! ” 徽君想起一件往事来,“我听母后说,你小时候每次见我都扯我辫子,我就很生气去捶你,结果你居然像女孩子一样哭鼻子里,哈哈哈。” 邓怡也跟着笑起来,邓恂脸红,低声道:“我是喜欢跟你玩才逗你的。”两个女孩子都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邓怡问道:“三哥,你说什么呀?” 邓恂忙说:“没、没说什么。” 两个女孩子又头靠着头说起悄悄话来,邓恂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只恨自己不是女孩子,不能参与到她们的话题中。 稍晚一些的时候,王沅派人来接徽鸾与徽君回宫,徽君提着一篮子新奇的玩意回来,还大方地分给弟弟不少,然后对王沅说道:“母后,这些都是邓怡的三哥给我的,衣尚往来,我也该回礼,我回什么呢?” 王沅随口道:“就送他几本御制的新书吧!”   ☆、第 158 章 158 第 158 章 王沅故意问道:“母后帮你送, 还是你自己送?” 徽君想了想,道:“我还是自己回礼吧。” 邓恂那孩子小时候常被安阳公主带到宫里来往,王沅见过他不少回,自他慢慢长大,进宫就少了,只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跟徽君玩,没想到这些年了,还是老样子。王沅看着徽君双手捧着绿豆糕吃, 一派天真的样子,心里感觉异样, 徽君已经有小小少女的模样, 再过几年就可以谈谈婚论嫁了。 徽君见她盯着自己看, 忙摸了下嘴角,问道:“母后,你看我做什么, 是不是我嘴角有脏东西?” 王沅摇摇头,她想起安阳公主那些有意无意的暗示,道:“没有。徽君,你觉得邓恂表哥怎么样?” 徽君道:“不怎么样呀,小时候他总是爱揪我的辫子,好讨厌啊, 现在每次见我就送民间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 肯定是向我赔罪呢!我喜欢跟邓怡玩儿,母后, 改日你去公主府上接邓怡进宫来住几天吧。” 王沅暗自失笑,徽君还是小女孩子呢,她答应下来,“好,只要安阳公主答应,母后就接她进来。” “安阳姑祖母肯定会答应的!”徽君信誓旦旦地说。 李珣突然哭起来,徽君回头去看弟弟,原来他拿着糖画啃,被糖糊得满脸都是,连眼睛睫毛都沾上了,因此才大哭起来。徽君惊叫:“坏弟弟,你把我最喜欢的糖画给吃了!”李珣手里拿着是画成亭台楼阁的糖画,徽君十分喜欢,心疼得很。 王沅忙让人给李珣梳洗,然后问道:“珣儿,姐姐已经给了你小鸟小兔子的糖画,你怎么还偷偷拿这个?” 李珣人小鬼大,知道惹恼了姐姐,想往王沅怀里钻,王沅把这小人儿拉出来,板着脸道:“不许躲在母后这里,你犯了错要敢于承担。” “哼,母后才不会护着你,小鬼头!”徽君气呼呼道。 李珣拱着胖乎乎地手,“姐姐,珣儿错了。” 王沅对待两个孩子力求公平,问道:“母后教过你,认错是第一步,还有呢?” 李珣眼珠转了转,蹬蹬跑到屏风那里,把他的小鸠车牵过来,“姐姐,珣儿把这个给你。” 徽君毫不客气地把鸠车收了,“我先保管半个月,你要是乖,我再还给你。”她牵着鸠车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开,李珣眼睛盯在鸠车上,很是不舍。 李湛正好过来,见他们姐弟闹脾气,想说什么,王沅使了个眼色给他,然后吩咐乳娘带李珣下去,对徽君说:“你也去洗漱,换身衣服吧。” 李湛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王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李湛说了下,李湛道:“不过就是糖画嘛,徽君是姐姐,比珣儿大这么多,让让弟弟也没什么。” 王沅微微一笑,说:“陛下,徽鸾也是姐姐,可是她与徽君发生争执时,我从不让徽鸾让着徽君,先让她们自己解决,若她们解决不了,我再插手,谁对谁错分辨清楚,如此她们心里才不会不满,姐妹相处才没有芥蒂。” “那不同,徽鸾自幼丧母……”李湛看着王沅的脸色,咽下去了另一半的话。 “兄弟姐妹之间有着天然的血脉亲情,关系本就比别人好的多,做父母的自以为公平,让大的让着小的,或者太过偏重某人,这样兄弟姐妹能相处的好才怪呢。”王沅道,她看李湛的表情有些讪讪,于是又说,“不过十根手指有长短,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不偏心,因为毕竟有些孩子确实招人疼爱,咱们把大面上做好就行了。” 李湛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王沅心里又添了一句,她刚才所说只适用于民间,皇室不可同一而论,因为皇帝只有一个,而皇帝的儿子有很多,诱惑实在太大,就为着这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地位,兄弟间都免不了争一争。 王沅本着女儿的婚事不能只由自己一个人操心的道理,把邓恂的事情说了,道:“安阳大长公主跟我暗示了几回,都被我以孩子们年纪小,不定性给推了去。女孩渐渐长大,连徽君这个最小的都有十岁了,帝婿的人选也要慢慢相看,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反而耽误了她们几个。” 李湛是天生的岳父命,在三皇子出生之前,一口气得了五个女儿,大公主徽娟是要去和亲,其他四个女儿的婚事就算不提上日程,也要慢慢相看。 李湛想了想,道:“安阳姑母的作风,能教导处好的孙子来吗?听说那邓恂可是她从小宠爱到大的。”他边说边摇头,他不喜安阳公主养面首,放浪不羁,认为邓恂会有样学样。 王沅笑道:“在陛下您面前侍奉的中郎邓惟正是邓恂的长兄,您看邓惟怎么样?” “邓惟还不错,但他是邓家的长孙,并不是由安阳公主抚养长大,与邓恂不同。 正是因为邓惟还不错,所以朕才为他与舅父乐陵侯家的姑娘主婚。”李湛解释道。 本来王沅觉得如果邓恂再大些,品行都还不错,徽君也愿意的话,就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这样看来,邓恂首先就连李湛这一关也难过了。她问道:“陛下,你心里有没有人选,四个女儿,年纪差不多,都快到时候了。” 李湛道:“朕心里看好了几户人家的孩子,有些年纪还不大,等再过一两年,若是看着还行,就给孩子们定下来。”他说了几户人家,俱都是高官显户,还不乏大周开国功勋人家的子弟。 王沅一一记在心里,想着有时间把这几家的夫人召进宫里叙叙话。 次日,李顼带着曹贞进宫,曹贞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羞涩,王沅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闲了常进宫来逛逛。” “诺。”曹贞低声答应。 李顼把曹贞带到椒房殿里,待了一会儿就去建章宫见李湛,只留着曹贞一人,曹贞的目光随着李顼的身影。 徽鸾很喜欢新嫂子,拉着曹贞问长问短,“嫂子,你在太子府上住着习惯吗?” 曹贞道:“挺习惯的。” 徽鸾又说:“太液池的杏花开了,还能划船呢,母后,不如我们带着嫂子去划船吧?” “划船日后有的是时间,今日却是不能够,等下各殿的嫔妃皇子公主们要过来,正好见见新人。”王沅道。 “哦,”徽鸾道,“宫里的娘娘们不多,三妹的母妃张丽妃、明妃、二弟的母妃程昭仪,大姐的养母戎充仪、四弟的母妃何美人,只这几人嫂子你需要留意,其他人不必放在心上。”然后把几人的大略的性格说给曹贞听。 王沅不禁对徽鸾另眼相看,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徽君说道:“二姐,想不到你居然对这些娘娘们这么了解。” 徽鸾道:“见多了自然就了解了,这不算什么。” 没多久,众嫔妃携带子女过来椒房殿,曹贞作为晚辈,一一行礼,众嫔妃不敢受全礼,只敢起身受了半礼。 曹贞将见面礼,送给皇子公主们,众人道谢。张丽妃夸赞道:“陛下静心挑选出来的太子妃果然不是凡人,看着知书达理,大方得体,是个极好的媳妇儿。” 曹贞红着脸道:“张娘娘,您过誉了。” “这怎么是过誉呢?我父亲是武将,自来最最仰慕平阳侯了,常说恨不得同平阳侯生在同一个时候,能够瞻仰平阳侯的风姿。” 王沅心里暗笑,听着话十分耳熟,再想想,原来是当年冯氏为后时,张丽妃曾经再冯氏面前说过,只不过当时说的冠军侯换成了平阳侯,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张丽妃这人,非常识时务,能占便宜时,肯定往前冲,一旦发现自己不行了,倒也非常的能屈能伸。这样的人虽然不可深交,但是相处起来也还好,比较起来程昭仪那种平时温温和和,突然能狠咬你一口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曹贞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张丽妃道:“瞧瞧,还是个谦虚的好孩子,你放心,以后我们都会疼你的,你再生个三儿五女,陛下有了嫡长孙才会更欢喜呢。” 程昭仪看着满面红霞的曹贞,心里暗骂董氏是个蠢材,只会再太子府逞威风,得了太子的宠爱,还生有一对儿女,居然连个太子妃都没挣到,实在太过无用。不过再想想,董氏那性子,无风都要起浪,现在丢了太子妃的位置,可不得恨曹贞恨得牙痒痒的,只要轻轻挑拨,太子府还不得闹起来。罢了,先让她们去闹吧,最好越闹越大,闹到皇后、闹到东海王这里,她的儿子才会有机会。 二皇子年纪大些,不耐烦待在这里,道:“母后,母妃,孩儿去文思阁读书去了。” 王沅道:“去吧。”程昭仪吩咐了他身边跟着的人小心侍奉,才放儿子离开。 张丽妃的眼睛转到程昭仪身上,道:“程昭仪,你有什么生子的秘方倒可以跟太子妃说说。” 程昭仪道:“我还真没什么秘方,董良娣是个会生的,太子妃你可以先问问她。”   ☆、第 159 章 159 第 159 章 张丽妃看热闹不嫌事大, 笑道:“说的也是,这董良娣才进太子妃还没三年吧,这就生了一儿一女,想来是个有福气的人。” 程昭仪附和起来,她们左一言,右一语,曹贞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听着,还不敢说什么, 唯恐让别人抓住了把柄,说她嫉妒, 给家族蒙羞。 王沅没有替曹贞解围, 掖庭的女人寂寞, 大多人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因此喜欢说些酸言酸语,曹贞既然嫁给了太子, 以后面对这样的时候还很多,而且还会面对更大的问题,这些都要她自己学会去处理。 徽鸾看不过眼,呛声说:“董氏不过是一介姬妾,算什么有福气的!嫂子是正经的太子妃,得父皇母后看重, 那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然后又安慰曹贞道, “嫂子,你这才嫁到我们家两天, 孩子的事情不用急,以后肯定会有的。” 在座的妃嫔除了王沅与曹贞,其余的都算是姬妾了,但皇家姬妾是有品级的,像三夫人分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九嫔则视为上卿,爵比列侯,以此类推。徽鸾这一席话得罪了在场的诸多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徽鸾是李湛爱女,她们不敢怎么她,只会把气都怪在曹贞身上。 王沅只能出来解围,把话题转到去夏日清泉宫避暑的事情上来。公孙柔嘉说:“这两年都没去过行宫避暑,都快忘了清泉宫是什么样的了。” 张丽妃度量王沅的脸色,忙道:“妾也很想去呢,还记着以前去清泉宫,皇后娘娘同明妃、妾,还有……一起投壶、烤鹿肉吃,娘娘您在这上面是行家,投壶的准头最好,烤的鹿肉也最好吃。” 她这一说,王沅想起胡端娘来,感叹道:“端娘去世到如今也有八年了。”她与胡端娘等人一同入宫,几人关系还算不错,经常一起玩乐,现在想想故人,不胜唏嘘。 林宝瑟擦擦眼泪,道:“胡姐姐若是知道大家还念着她,在九泉之下会很欣慰的。” 王沅道:“自端娘过世后,广成君不愿意再去清泉宫这个伤心之地,这次估计也愿意去了。” 林宝瑟之前一直依附着胡端娘,自胡端娘过世后,她不得李湛的宠爱,索性常常去永宁殿看望昌平君与四皇子李瑜,昌平君渐渐喜欢上她,两人相处还不错。故而林宝瑟道:“娘娘,胡姐姐一向待我还,昌平君年纪大了,我想留在宫里照顾她。” 王沅明白她的心思,李瑜给昌平君抚养这些年,昌平君已年老,李瑜又还小,总要有个人能看顾她,林宝瑟就算有自己的私心,但正是为了这份私心,她却能尽心尽力看顾李瑜,这也算是好事,于是她便同意了。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王沅把徽君留下来,道:“徽鸾太过护着曹贞,本来这不算是坏事,但是曹贞毕竟是太子妃,很多的事情须要她自己去处理,徽鸾插手反而不好。” 徽君笑道:“这得怪父皇,谁让他把二姐宠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王沅笑道:“人虽然是你父皇宠的,但是母后也对于她有教养之责。” 徽君与徽鸾相处的时日长,对她很了解,道:“平时二姐还算规矩,对母后也尊重,虽然脾气有些大,但对姐妹们挺不错的,有好东西也会分给我们。不过她这次太过护着太子妃,我想着应该是之前父皇想废了太子哥,她很担心,希望太子哥与能与太子妃琴瑟和谐,让父皇看了更加欢喜。” 王沅道:“人的心思是很少能让人左右的,你们太子哥的喜欢谁,不喜欢谁,全凭他自己的意思,徽鸾护着曹贞,不会让太子多喜欢曹贞一分,却反而容易给曹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徽君撑着头,仔细想了想,说:“就像是父皇喜欢谁,我们也是管不了的。不过我现在看来,父皇是很喜欢母后的。”小时候的事情徽君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从搬来椒房殿住后,她就能经常见到父皇了。 王沅失笑,道:“你父皇是尊敬妻子,所以才待我好呢!”她曾经见过李湛是如何对待余蕴秀的,那才是真正倾心相待的夫妻。 徽君满脸都死好奇,还想再问,王沅制止住她,“母后找你是有事情的,你去劝劝徽鸾,不管是曹贞,还是太子府上姬妾的事情,让她别在插手,免得让曹贞难做人。有时候太子妃与良娣什么并没有太大差别,皇室更加看重的事子嗣,所以很多事情要靠着曹贞自己立起来。” “母后,我会去劝说二姐的。”徽君道。 不知道徽君是怎么给徽鸾说的,反正之后徽鸾收敛了很多,在明面上不再因为曹贞向别人发难,私底下倒一如既往待曹贞好,时常把她邀请宫里玩。 …… 桃花谢了,榴花开,妖冶的榴花过后,就是荷花了,在荷花开的最盛的时候,终于到了期待已经的清泉宫之行。在出发的前一晚上,徽君兴奋地睡不着觉,到了第二日,开始精神不济,才上了马车,就打盹起来。王沅把她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说:“到下午才能到,你先闭着眼睛睡会儿。” 徽君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神思有些恍惚,“到哪里了?” 王沅道:“快到了,睡醒了吗?” 徽君喝了一杯茶,才说:“已经清醒了。”看着王沅在揉肩膀,她有些惭愧,“母后你抱了我一路,手臂都发麻了。”她替王沅揉肩膀,小声道:“母后你对我真好。”弟弟被乳母抱着在另外一辆车里,母后就只带了她,再想想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的。 “你是母后的头一个孩子,盼了好久才来的,母后当然很喜欢你啊。”王沅拍拍她的肩膀,“先擦擦脸吧,很快就到了清泉宫。” 到了清泉宫,王沅照旧住了以前住的临水阁楼,公孙柔嘉则住在隔壁。清泉宫地方大,徽君主动要求想要自己选个地方住,王沅也随了她。 用过晚膳,侍女来报,“娘娘,鼠尾求见。” 王沅让人把她请进来,鼠尾先参拜过皇后,然后坐在王沅脚边的小杌子上说话,“奴婢临行前,派人去问过采青姐,采青姐的小儿子生病了,脱不开身,所以不能与奴婢同来。” 王沅道:“宫规繁多,召你们进宫相见多有不便,惹人耳目,在这里行宫里就自在多了。对了,你的夫婿对你还好吗?” 鼠尾道:“挺好的,对小金也很好。”小金是鼠尾与第一任丈夫生的女儿,再嫁后,带了去后夫家。 鼠尾想要像以前一样为王沅捶背,被她制住,“让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游玩赏乐,不是为了服侍我的。” 鼠尾笑道:“那么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次日用过早膳,徽君过来见王沅,侍人回道:“皇后娘娘与明妃一大早起来去镜泊湖垂钓。 徽君觉得没趣,打算去寻她们,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她不喜欢钓鱼,还是不去扫兴了。徽君想去找徽鸾,去了徽鸾住的地方,结果告知她也不在,徽君气恼了,打算独自去骑小红马算了。 正待离开时,遇到徽琰,徽君道:“四姐,咱们都来晚了,二姐早出门了。” 徽琰面带诧异地搜道:“她向来是爱睡早床,如何今日这么早就起床了?也罢,五妹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徽君道:“我去骑马。”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两人来到骑马场,徽君随口问了一句,“有其他人在吗?”负责马厩的太监道:“二公主在。” 徽君与徽琰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有些心知肚明,只怕是不止徽鸾一人在。她们牵着马进了骑马场,果然看到徽鸾骑在马上悠然走着,还有一位少年为她牵马。 徽君跨上马,快走几步赶上徽鸾,喊道:“二姐!” 徽鸾见着她与徽琰,半点都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道:“你们两个也来了啊。” 然后指着牵马的少年介绍,“这是卢宣,是太子舍人,这次是随着太子哥一同过来的,他的祖父是太子少傅卢廷玄。” 这位叫做卢宣的少年,面白如玉,长眉入鬓,眼如点漆,身姿挺拔袖长,穿一身银色锦衣,品相十分之好,是余平远远不能及的。徽君在心里点头,认为二姐的品味很不错,只是太子府有舍人数人,余平也曾任太子舍人,这两人以前是同僚啊。 卢宣彬彬有礼地向两位公主行礼,谈吐文雅风趣,与一般的权贵子弟有很大不同,他是大儒之子,引经据典,谈论起某一件事来头头是道,众人相处还不错。 骑完马后,卢宣告辞,徽鸾等人回了住所,徽君笑嘻嘻地去挠她胳肢窝,“让我来审审你,你跟卢姐夫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徽鸾挣扎,徽琰上去按住她的一只胳膊,笑道:“你约着我今日过来,却让我扑个空,原来是另外跟卢姐夫约了,哼,我要罚你不守信!”   ☆、第 160 章(捉虫) 160 第 160 章(捉虫) 徽鸾笑的肚子发酸, 连连求饶,“我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两人停了手,徽鸾理了理头发,道:“卢宣是前些日子我在太子府上遇到的,嗯,他长得好看, 又知情识趣,我挺喜欢他的。”她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对卢宣的感觉, 毫不扭捏。 徽琰很羡慕, 也只有二姐这样极受父皇宠爱的公主才能如此大方说出自己心中所喜吧,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能轻易得到。她说:“二姐,既然你喜欢卢公子,不如干脆禀了父皇与母后为你们把亲事定下来。” 徽君附和地点头, “对啊,一个个轮,先是大姐,再就是你。” “我看你是想赶快嫁人了吧,小丫头!”徽鸾笑话她。 徽君一跺脚,“哼, 你说什么话, 我才不像你呢,我要一直都陪着母后。” 徽鸾见她生气了, 忙说:“我就开玩笑罢了,不过我自己还小呢,离及笄还有两年,我不急,你们更不急。再说我与那卢宣才认识不久,再看看,如果他还不错,那就他了。” 徽琰从小就有一种忧虑感觉,什么东西要抓在手中才真正是自己的,她真心实意地劝徽鸾,“姐姐要是真的喜欢他,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日后若是不喜欢了,找个理由求求父皇再退婚就行。” 徽鸾摇摇头,“不成的,我已经跟余家推过一次婚了,再退婚的话就成什么样子了?天下人都会笑话我的。” 徽君说:“如果卢宣真的看重二姐,才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拐了去。” “对,他要是这样的人,本公主也看不上他!” 徽琰想了想,道:“说的也是,反正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如果都喜欢的话,就都召进府里,像咱们的安阳姑祖母一样。”徽君笑道。 “你这小妮子,胆子可真大,不过这话也就当着我与徽琰的面说说,你敢在父皇面前去说吗?”徽鸾道。 “谁不知道父皇不喜安阳姑祖母养面首,只是不好说罢了,我才不去触父皇的霉头呢!” 清泉宫比掖庭自在多了,徽鸾见卢宣的机会多得多,两人一起骑马射箭,看星星看月亮。王沅与李湛都知道这对小儿女的事情,李湛对卢宣挺满意的,王沅则叮嘱徽鸾务必“发乎情,止乎礼”,徽鸾郑重地答应下来。 王沅免了嫔妃的请安,徽君在行宫与徽妘、邓怡等人玩的不亦乐乎,白天都快看不见人影,她打趣道:“这闺女还没有嫁人,就整日看不到人了。” 公孙柔嘉道:“她们小姑娘有自己喜欢玩的,难得出宫一次,让她们玩个痛快吧。” 王沅道:“说的也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清泉宫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去镜泊湖钓鱼,白天再约着丽妃她们几人聚在一起玩乐,到了晚上也会在走廊上看满天的繁星,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兴致勃勃,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现在么,我很多热闹都不太喜欢了,晚上也熬不得夜,不然整个人就憔悴的很,我想大概是我老了,身子也不如往日康健。” 王沅吓了一大跳,“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这次来清泉宫有御医跟过来,我让他们过来给你看看。” “没事,看把你急的,我只是歇息不好,就容易疲惫,其他没什么问题。” 王沅担心她这样惫懒下去容易生病,于是招来清泉宫的主管太监,让他尽管安排些好玩事情来。王沅派人去告诉李湛后,做普通民妇打扮,与公孙柔嘉去逛西山脚下的集市。 西山脚下村落不少,集市挺热闹,农人们拿着自己种的新鲜的瓜果菜蔬卖,还有卖糖人,卖包子等小食的。 王沅看着稀奇得很,买了很多,交给侍从拿着。一个卖西瓜的农人道:“两位夫人,我这西瓜个大瓤红,味道还甜似蜜,您就买个回去尝尝吧。” 大热天,农人穿着短褐,浑身晒得黑黝黝的。尽管她们已经买了西瓜,公孙柔嘉还是在他的摊子上又买了几个西瓜。 新鲜的豇豆、空心菜、黄瓜、甜瓜等也买了不少,王沅还买了包子尝,味道居然还不错,宫里的包子做的太精细了,吃多了腻得慌,这集市上的包子用荠菜包的,野菜的鲜香融合进来,滋味鲜美。 集市的尽头有个百年古刹,虽然年头久,但寺庙很小,一间主殿,两件偏屋,后面是个小院子,种这些菜蔬。庙里只有一个和尚主持,和尚烧香念佛,村民们家里有白事,和尚也会上门念经超度。 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走进来,给释迦牟尼烧过三炷香,添过香油钱后准备出来。和尚恭恭敬敬呈上两张黄符,说:“两位施主,这是小庙的平安符,保佑两位施主平安顺遂。” 两人双手合十,“谢过师父。”然后接过符纸,放在衣袖里。 眼见着太阳快落山,王沅道:“咱们回去吧。” 公孙柔嘉精力很好,笑道:“果然是在宫里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待久了,所以心里才闷得慌,现在出来走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王沅放下心里,道:“那就太好了,我可真担心你闷出病来。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们在宫里锦衣玉食过着,但整日都守在小院子里不得自由,有时候会羡慕这些农人,但这些农人种地也是非常辛苦的,遇上风调雨顺还好,若是灾年,卖儿卖女都不少见。” 公孙柔嘉叹气,“是啊,人还是要看开些,才能活着快活些。” 两人打道回府,各自回了自己的居所。春燕迎出来,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正在教小殿下读书。” 王沅点点头,让人把从集市上买回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去洗漱换衣,才施施然往堂屋那边去。在门后就听见李珣读书的声音,她推门进去,李珣见到母后,眼睛一亮,就想往王沅这边冲。 李湛按住他,“善始善终,先把书背完。” 李珣加快语速赶紧背完书,起身跑过去抱着王沅的大腿,委屈地说:“母后,您去哪里了?珣儿找你总是找不到。” 王沅耐心地说:“母后有事情做,珣儿是男子汉,就算母后不在身边,也不能哭鼻子的。” 李珣使劲摇摇头,“珣儿没哭过。” “嗯,真是母后的乖孩子。”王沅夸赞道。 王沅陪着李珣玩了一回儿,然后让人把他牵走。李湛拍拍身边的位置,她坐过去,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得闲?” 李湛道:“朝中没什么大事,事情处理完了,就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与明妃出了清泉宫,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的感情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至交好友,我与她合得来,这是好事啊。” 李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本来也有打算带着王沅出去逛逛,没想到王沅却提前与公孙柔嘉去了,两人还逛兴兴头头地逛了大半日。 王沅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春雪端着瓜果过来,她忙说:“陛下你看,这是我从山下集市买回来的,很新鲜,快尝尝,是特定给你带的呢。” 李湛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王沅忙前忙后地侍奉他,一会儿问他瓜甜不甜,一会儿亲自给他摇扇,李湛很受用,终于大发慈悲,“快歇会儿,让宫女扇,看把你忙的。” 李湛道:“女生外向,徽鸾日日都同卢宣见面,却连见我这个父皇的功夫都没有,白疼她了!” 王沅笑道:“陛下这么失落,不如我派人去叫徽鸾过来?” “算了,算了,她现在是大姑娘,有自己的心思。卢宣看着一表人才,出自大儒之家,他的身份尚主也是够的。朕想着早日替他们定下来,以后他们见面也名正言顺些,省的像现在一眼惹人闲言碎语。” 王沅道:“徽鸾是有主意的,咱们还是先问过她的意思再决定。” 李湛想起之前余平的事情,便同意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把徽鸾叫过来说了这件事,徽鸾大方地说:“好啊,多谢父皇母后为女儿做主。” 徽君吃惊地瞪大眼睛,“姐姐,前些时候你不是还说自个年纪尚小,不急着定亲吗?” 徽鸾伸手点点她的鼻子,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清泉宫避暑这么多天,她与卢宣感情突飞猛进,将亲事定下来也未尝不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李湛打算等回宫后,再正式定下徽鸾与卢宣的亲事。 行宫的日子闲适自在,但总有过完的一天,九月天气渐渐转凉,众人启程回宫。 太子少傅的次子即将要尚东莱公主的消息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休整了几日,王沅就开始忙徽鸾定亲的事情。   ☆、第 161 章(修) 161 第 161 章(修) 李顼对徽鸾将要与卢宣定亲的事情很满意, 卢宣担任太子舍人以来,一直都很得他的喜欢。他赏赐了很多布帛钱币给卢宣,并打算给卢宣放半个月的假,用以筹备订婚的事宜。 卢宣脸上却未见喜色,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地样子,李顼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怕了我二妹,突然不敢娶她了?” “不、不是, 臣不敢。”卢宣忙说。 李顼拍拍他的肩膀道:“父皇太过宠溺徽鸾,将她脾气惯大了, 你放心, 你是孤看重的妹夫, 以后徽鸾若是作出不当的事情,你只管跟孤说,孤帮你说她。” 卢宣赶紧说:“殿下, 二公主人很好,大方爽朗,臣很钦慕她。” “孤看你神思不定,到底是为了什么?等你和徽鸾订婚后,就是孤的妹夫,大家是一家人, 你若是遇上棘手的事情, 可以跟孤说。”李顼道。 卢宣感动得热泪盈眶,“殿下, 您待臣这么好,臣却对不住您,只怕臣不配尚主。” “你把事情说清楚。”李顼的脸色凝重起来。 卢宣道:“臣祖籍新阳,幼年时同家父居于新阳,后来家人都随着家父搬迁到长安来。家父在老家时曾为臣与一户姓陈的人家订过亲,后来两家多年音信全无,家父前些年派人去新阳寻过这户人家,只是新阳曾发生过天灾,陈家已经寻不到了,因为当时是父辈之间的指腹为婚,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桩婚事。” 李顼道:“既然寻不到人,这正好说明那陈姑娘与你无缘,而且天灾之年,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说不定陈姑娘已经去世,卢少傅已经尽力寻找过,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难不成一日不找到陈姑娘,就一日不让你成婚吗?这实在是太耽误你了。” 卢宣长长叹气,“若是家父能像殿下这样想就好了!家父说,言必诚信,行必忠正,既然卢陈两家定了婚事就必须要遵守。他的意思是让臣等到二十五岁,若还没有陈家姑娘的音讯,再为臣重新定亲。” “这不是耽误了你嘛,”李顼摇摇头,“少傅确实有君子之风,只是有些迂了。” 卢宣不敢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只是道:“殿下,如今家父正准备上书陛下,趁着臣与二公主的婚事没定下来,想陛下请罪,回绝了这门亲事,所以臣才说不配尚主。” “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你年轻轻的,与徽鸾志趣相投,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李顼很能理解卢宣。 卢宣满心感激,“殿下,等得到您的理解,臣就是死而无憾了,只是臣注定不能与您成为一家人了。” 李顼摆手,“慢着,此事孤替你做主,孤先与少傅谈谈,看能不能扭转少傅的想法。” 卢宣拱手相拜,“多谢殿下!” 卢廷玄每日下午末时都会给李顼授课。授完课后,李顼趁机问起卢宣的婚事,卢廷玄道:“殿下,都是小儿糊涂啊,他尚有婚事在身,不配侍奉公主,请公主另择佳婿吧。老臣已经写好奏折,明日就上奏陛下。” “少傅,孤已经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那陈家音信全无这么多年,你也派人去寻找过,孤再说句不太恰当的话,或许陈姑娘早已经在灾年中死去,让卢宣苦苦等着,而放弃大好姻缘太不值得了。” 卢廷玄摸摸胡子,正色道:“殿下说的或许没错,但老臣读孔孟之道,只知道一个‘信’字,此事小儿有错,老臣同样教子无方,老臣会向陛下请罪。” 儒生的风骨让李顼敬佩,却又头疼,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变通的,这天下谁不知道能当上皇帝女婿,可谓是一步登天,这样的好事,他却偏偏往外推。 李顼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来劝说卢少傅,“卢宣与公主将要订婚的事情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却隐瞒已有未婚妻的事情,少傅你去向陛下请罪,婚事不成,陛下与公主的颜面都会伤着。若陛下龙颜大怒,不说你们卢家,只说是卢宣,以后再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你三思吧。” 卢廷玄回府后,卢宣跪在他面前请罪,他看着这个自小疼爱的儿子,问道:“你是否一定要尚东莱公主?” 卢宣磕了一个头,坚定地说:“是,孩儿一定要尚主。孩儿还想日后得封列侯,光宗耀祖,只求父亲能成全孩儿!”东莱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能够娶到她,就能得到陛下与太子的看重,至少他以后的官路会一帆风顺。 卢廷玄叹气,“罢了,你翅膀硬了,能让太子当你的说客,老夫管不了你了,随你去吧。” “多谢父亲成全!”卢宣听着父亲话里的意思是同意了,狂喜道。 次日,卢廷玄上了折子以年老多病为由请求归骸骨。李湛挽留,然而卢廷玄去意已决,只能批准。他与王沅说起这件事来,还有些犯愁。王沅想起太子前少傅邱容来,这位邱少傅也是苦苦求去,现在的卢少傅也是,看来还得为太子多准备几个少傅,她把意思跟李湛说了。李湛道:“很多当世大儒并不愿意在朝为官,不好请。” 虽然不好请,但还是要请的。始元五年,周堪、刘向、萧望之等人曾经在石渠阁谈论五经,天下闻名。李湛遣太中大夫余寿去请周堪、刘向等人,最后周堪同意担任太子少傅。 卢家请了乐陵侯石坚为媒人,向皇家行纳采之礼,纳采礼行过后,徽鸾与卢宣的婚事正式定下来。皇室礼仪繁琐,忙了半个月才把这事完结。 徽鸾真心实意地向王沅道谢,“母后,我的婚事实在是麻烦您操心了。” 定了婚事,徽鸾越发有大姑娘的模样了,王沅抚养她这些年,已经走完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就是把她顺顺利利地嫁出去了,“日后你过得好就行了。” 徽君挥挥拳头,道:“二姐,如果卢姐夫敢欺负你,我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徽鸾:“千万别,卢宣长得那么好看,你要是把他的牙齿打掉了,那多难看呀。” “哼,万一卢姐夫不听话怎么办?”徽君问道。 “如果他有这么一点不听话,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一回,要是非常不听话,我就让侍卫教训他。”徽鸾用手比划了下。 王沅听得直摇头,大周公主作风彪悍,她是认真教导这两个孩子的,李湛甚至还请了儒生专门教导公主们,怎么性子还是这么强悍,一个两个都有些像安阳公主那作风。 王沅道:“徽鸾,夫妻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比谁的家世好,谁的拳头硬,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十全十美,就是你们的父皇也同样如此。你若是真想与卢宣好好过,你们两人就应该互相敬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此夫妻才能琴瑟和鸣。若是动不动就拿公主的身份压人,把夫婿打压的畏葸,这样的婚姻是没有什么意思的,这道理,徽君也该明白。” 徽鸾解释道:“母后,我只是与五妹打趣,成婚后必不会如此的。” 徽君也老实地说:“母后,我知道了。” 王沅颔首,“嗯,你们日后都是要嫁人的,只有你们过得好了,我跟你们父皇才能安心。” 徽鸾的婚事定下来后,张丽妃开始焦急起来,她的女儿徽妘排行老三,虽说年纪还小,但是她希望给女儿找了家世人品都一等一好的夫婿,最近一段日子,时常往椒房殿去。 徽妘劝她,“娘,二姐定了婚,至少还有三五年才会成婚,女儿的婚事根本不急。”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家世人品好的贵公子那是人人都想召为女婿的,你不先看着,日后都被别人招去做女婿了。” 她一口一个女婿,徽妘脸红,“您别说这个嘛!” 张丽妃笑道:“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只看徽鸾,还自个选了驸马。不过我倒不觉得那姓卢的有多好,娘必定给你选个世代功勋家族出来年轻公子,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的上你。” 徽妘无可奈何,偷偷跟徽君说:“我都快难为死了,娘不但让母后帮着相看,还时常请了外祖母进宫,让外祖母在宫外物色人选,仿佛我是嫁不出去一样。” 徽君说:“我听母后说,父皇帮我们看了几人,哎,反正这些事情我是不操心的。丽妃娘娘现在一头热,你就随她去吧,她是被二姐的婚事给刺激的,等这段日子过了就好了。” …… 朝政稳定,掖庭平静,日子就这么流水似的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间四年过去,到了始元二十一年。这四年间,四夷不敢再犯边,国泰民安,徽娟也于始元十九年和亲去了匈奴,李湛怜惜长女,每年都派人去匈奴看望她,同时还赐给她锦绣布帛。   ☆、第 162 章(捉虫) 162 第 162 章(捉虫) 李珣朗声背诵仓颉篇, 徽君听着频频点头,伸手去摸他的头,“不错,弟弟,你终于都识字啦!” 李珣躲了过去,提醒道:“我现在七岁,去年就入学了,姐姐!” 徽君“哦”了一声, “你长得真快,好像昨天我还能抱着你走来走去, 现在你居然快比我高了。” 李珣摸摸额角一块半寸大小淡淡的疤痕, 道:“我听母后说, 小时候姐姐你特别喜欢抱着我走来走去,然而力有不殆,将我摔了下来, 因此磕伤了头。” 徽君有些心虚,“对不起啊,不过你那时候确实太胖了,我本以为你会长成胖墩,没想到居然瘦下来。嗯,瘦了后好看不少, 也像母后的孩子了。” 李珣皱着眉头看着徽君, 徽君讪讪地闭了嘴巴。 王沅看着这两兄妹逗趣,徽君活泼好动, 李珣相反,自过了五岁后,就再也没做过招猫逗狗的事情,做事一板一眼,十分认真。 李珣道:“母后,我有一事要对您说。” “你说吧。” 徽君本来想走,见状也留下来,准备听听弟弟说什么。李珣道:“我身边的侍人窦准,常常在我面前道他人是非。我不喜他,因此请求母后将窦准打发出去吧。” 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就有了自己的主见,王沅欣慰,故意说道:“你父皇请了儒生为你们讲经授义,教导你们仁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若你觉得窦准不好,可教训他,他改了,这事就罢了,还能彰显你宽厚的名声。” 李顼没有受王沅的话困扰,斩钉截铁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窦准此人不过是看轻我年幼,才敢在我面前犯口舌之忌。母后疼爱我,我身边侍奉的人都是您千挑万选出来的,窦准在未侍奉我前,并不不妥,侍奉我后,恶习渐生。再说,这样近身侍奉的人对主人的影响是极大的,窦准品德低下,我担心长此以往,会受他影响。” 王沅心里直点头,在她的反对下,儿子能坚持自己的主见,并且能振振有词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不错。她正想称赞他几句,就听着李珣问道:“母后同意了吗? 要是您仍然不同意我的请求,我就去找父皇说理。” “嘿!”徽君轻轻拍他的头,“你这小子,还想去找父皇告状,亏得母后这么疼爱你!” 李珣面带委屈,“姐姐,你别总是拍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告状。我只是去找父皇说我的理由,不是告状。” 王沅笑道:“罢了,你也不用去找你父皇说理,母后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替你打发了窦准。” 李珣的小脸扬起笑意来,“多谢母后!” 这时,李湛走进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朕怎么听到告状之类的话,谁要告状,可是徽君要告状?” 徽君扁扁嘴,道:“父皇,不是我告状。” 李湛笑道:“朕还记得你跟徽鸾小时候在鸣凤阁读书时,两人争着在朕面前告状,朕恨不得天天跟你们断官司,没想到越长大你们的关系越好,害朕白担心一场。” 他揽着徽君的肩膀,“别生气,父皇开玩笑呢,你是父皇的乖女儿!” 徽君这才高兴起来,快言快语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李湛说了一遍。 李湛颔首,“此子类我!” 徽君看看弟弟,再看看父皇,道:“父皇,母后说我长得才像你,弟弟长得像母后。” 王沅笑道:“你父皇说的是脾气秉性。” 李湛解释道:“皇后说的是。” 徽君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王沅见她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限制她出宫。她常常约着三五个闺中好友,出宫骑马游玩,因此功课拉下来。她担心李湛会考校功课,忙说:“二姐就快出嫁了,我去看看她。”匆匆行礼后告退出去。 李珣不似姐姐有着七窍玲珑的心思,端正坐着听父皇母后说话。李湛当然要考校他一番,选了《诗经》《尚书》中几句话问他。李珣学得浅,只能粗粗解释一番,但他并不是人云亦云,而是说出自己的观点。 李湛点头,“嗯,你小小年纪能解释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一般的皇子七八岁的时候会选几个伴读,既可以从宗亲外戚中选,也可以选诸卿之子孙,王沅问起李湛选伴读的事情来。李湛道:“朕已经大致确定了人选,三人从诸卿子孙中选,另外两人则从你家选吧。” 王沅认真考虑着,家里适合的人确实有几个,二嫂方云娥之子,还有姚家的,田家的,突然看着李珣面色有异,问道:“珣儿,你怎么了?” 李珣道:“母后,我不太想要王家的伴读。” “为什么?” “从王家选的伴读都是我的表兄弟们,与诸卿之子不同,若是他们犯错,碍于亲戚情分,该怎么处罚?” 王沅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母后保证,绝不插手,一切按规矩来。” 李珣继续问道:“舅父、姨母哭求母亲呢?” 王沅愣住了,这个还真没法保证,王骏与王淑都是待她极好的人,她还真不能一口回绝。 李湛幸灾乐祸地道:“看看,往日你常把朕说的哑口无言,现在栽到儿子面前了。” 李珣说:“外戚自有富贵,不在伴读的事情上。” 这个儿子太过有主见,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王沅道:“这些都是小事,随你吧。” …… 徽君去看望徽鸾。徽鸾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将自己平时用惯的东西都准备带出去,屋里很乱,徽君差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徽鸾将她拉到书房,两人才坐下来。 徽鸾道:“我在这掖庭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要出宫了,竟然有些不舍。”卢家已经请期,大婚之日就定在下下个月初十。 “可是,母后说把这屋子为你保留,父皇也说你可以随时回宫,就算是嫁了人,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呀。” “我知道掖庭这么大,不缺我住的地方,只有以后我会有自己的公主府,那才真正是我自己的地方。以后你要是在掖庭待烦了,就来我公主府上小住几日,那多快活!” 徽君很高兴,“太好了,母后不让我在宫外过夜,但如果住在你家那就无所谓了,真希望你明天就能成婚啊。” 徽鸾轻轻敲她的头,“哼,是谁前几天还说不舍得我出嫁,怎么现在就恨不得我明日出嫁了。” 徽君道:“反正你嫁了人以后咱们还能常常见面,其实跟现在差不多。如果你像大姐姐一样远嫁,我肯定不舍得。” “听说匈奴人茹毛饮血,还有什么收继婚,大姐姐很苦。”徽鸾心有戚戚地说。 “等再过几年,咱们就对父皇说想大姐姐了,让父皇把大姐姐接回来住些日子。” “嗯,我觉得可以,匈奴人这些年时常派使者来长安,想来以后大姐姐肯定有重返长安的那一日。” 侍女走进来禀告道:“二公主,您今日约了卢舍人,现在时辰不早了,奴婢是否要去备车马?” 徽鸾看了一眼漏壶,惊道:“哎呀这么晚了,我得出去了,徽君你自便啊。” 徽君拉着她的袖子,“带我一起出去玩玩嘛。” “不要,你去找徽妘、徽琰她们去。我跟卢郎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啊!”徽鸾眼珠转了转,“或许你可以去找邓恂玩。” “我找他做什么呀,再说了他现在不在长安,你不带我就算了,我走啦。”徽君假装生气。徽鸾哄了半天,许诺了她很多好处,才算把她哄开颜。 东莱公主下嫁的事情整个大周的传遍了,郡县各国纷纷上贡作为公主出嫁的贺礼,一批一批的珍宝异兽运到长安来。李湛觉得太过劳民伤财,特地下旨不许郡县再送贡品。 徽鸾的婚事顺顺利利进行着,然而就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成婚的关头,李湛收到了一份奏折,是通过公车府呈上来的。 他顿时脸色铁青,把折子拿出椒房殿给王沅看。王沅打开来,字迹秀丽,看着似乎是出自女子之手,再看落款,陈萦。折子内容是关于帝婿卢宣的,陈萦言,陈卢两家指腹为婚,她与卢宣本有亲事,现在卢家抛弃婚约,尚主,她不服,故此上书陛下。陈萦文思流畅,将事情写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同时还写道,陛下于微贱之时娶余皇后,发达后不忘槽糠之妻,这是值得天下人敬仰的。 “这事儿还是不能听信陈萦一面之词,须得查实。”王沅这样说,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卢宣与陈萦有婚约的事情只怕是真的,陈萦只是普通人,绝不敢蒙骗皇家。 如果卢宣真的有婚约,那就是重重地打皇家脸面了,李湛很气愤,同时又更加怜惜徽鸾,道:“朕先派人去查,徽鸾那边暂时先瞒着她,朕担心她想不开。”   ☆、第 163 章 163 第 163 章 李湛的意思是瞒着徽鸾, 但自陈萦上书后,好事者就把这件事在长安城里传来了,除非把徽鸾关在屋子不让她接触任何人,否者她一定会知道的,而且人人都知道,却偏偏瞒着她的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杰米哒 王沅把自己的意思给李湛说了,李湛长叹一口气,“罢了, 你跟她说吧。” 徽君也知道卢宣有未婚妻的事情,道:“母后, 不如我去跟二姐说?” “不用, 母后自己跟她说吧。” 王沅让人去请徽鸾过来, 春燕回来禀告道:“娘娘,二公主去太子府上了,奴婢留了话, 等二公主回来后,知会她。” 直到了下午王沅才见着徽鸾,徽鸾行礼后,道:“母后教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沅打量她的脸色,只见她神色平静,并不是自己所想的怒火中烧的样子。徽鸾又开口了, “母后是想跟我说陈萦的事情?” “看来你早已经知道了。”王沅道。 “我都已经知道, ”徽鸾说,“是卢宣今日亲口告诉我的。卢家居新阳时, 曾为与一户姓陈的人家指腹为婚。后新阳发生天灾,死伤无数,流民遍野,卢陈两家渐渐失去联系,卢少傅派人找过,但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陈家一家三口早在天灾中死去,卢宣另娶并不为过,总不可能让他为陈姑娘守一辈子吧。这个自称是卢宣未婚妻的女子,她是假的,只是想向卢家讹钱罢了,讹钱不成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王沅挑眉,问道:“这都是卢宣跟你说的?” 徽鸾点点头,“嗯,卢少傅品行高洁,他教导出来的儿子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而且这四年来,我能感受到卢宣对我的好,我相信他。” 这,王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事情没有查明,不能先给卢宣定罪,而且卢宣此人年少多才,精通诗书,骑马射箭也不在话下,连李湛都对他多有称赞。她只能说:“此事你父皇也已经命人去查实。” 徽鸾道:“清者自清,我相信卢宣。” 等徽鸾走后,李珣从书房的里间出来,王沅道:“我与你二姐说话打扰到你看书了吗?” 李珣摇摇头,“没有,母后您怎样都不算打扰我的。只是二姐她……” “你二姐怎么了?对了,你都听到了,给母后说说你的想法。”王沅趁机问道。 李珣想了想,道:“我只是有几件事想不明白。第一,卢陈两家指腹为婚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陈萦是如何知道的?第二,卢宣有婚约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跟二姐说,而是等到陈萦上书后,才给二姐坦白?第三,若陈萦是假冒陈氏女讹钱,在没有讹到钱后,应当不敢再上书陛下,否则揭穿后,她就犯了欺君之罪。” 王沅道:“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或许陈萦母女认识陈家人,知道这桩婚事,所以才能假冒,讹钱不成,恼羞成怒报复卢宣也是有可能的。” “母后说的是,还是等人先查清楚再说。”李珣道。 …… 长安城一家破旧的客舍,年老的夫人满脸惴惴不安,对青年女子道:“萦儿,你就听娘的,这事就算了。卢家现在是长安城的权贵,早就不是乡野人家了,咱们争不过别人的,不如我们回家吧。” 陈萦手中飞针走线,一边刺绣,一边回母亲的话,“娘,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向陛下上书,若此刻与您离开长安,别人肯定认为我们是骗子。”杰米哒陈母双手拍打膝盖,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呀?咱们就不该来什么长安!” 陈萦放下针线,安抚母亲,“可女儿确实与那卢家有婚约啊,这是祖父亲自定下的,祖父当年也曾担任过淮南国太仓令,当时定亲时,门第是相当的。卢伯父是太子少傅,是长安有名的儒学先生,应该守信重诺才对,可他卢家却偏偏背信弃义,实在让人不齿。” “可那是皇帝的女儿呀!” “我听人说陛下是贤明的君王,当能明辨是非,我陈家与卢家有婚约在前,公主也不能抢夺他人夫婿。”陈萦道。 陈家自陈萦祖父过世后,家里就败落下来。新阳发生天灾后,陈家成为流民,流落到高密县,陈父在贫病交加中去世。陈母身子弱,陈萦织布纺纱养家,也曾试着写信寄到新阳,但音讯全无。后来东莱公主即将成婚的消息传到郡县,她听人提及帝婿姓卢名宣,开始不以为意,以为是与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人,于是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帝婿,祖籍新阳,父亲卢廷玄曾任太子少傅。 人名籍贯全部都对的上,这卢宣十有八九是陈萦的未婚夫,陈萦与母亲商议过来,卖了房屋凑够盘缠,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然而进了卢家的门,卢宣也见了她,只说早年确实与一户姓陈的人家接亲,只是恰逢灾年,陈姑娘命薄,早已去世,然后让人拿钱过来给陈萦,让她速速离开长安,否则去京兆尹那里报官。 陈萦骨子里很硬气,没有要他的钱,这样的人家她也不稀罕嫁,本来打算同母亲返回高密,但母亲生病,盘缠快用尽,在长安耽搁了几日。没想到卢宣居然又派家人来赶陈萦离开长安。陈母一气之下,病情加重,陈萦外出找工做,没想到遇到一位善心的公子,借给她银子为母亲治病。在听说了陈萦的事情后,很感慨,建议她直接向陛下上书,陛下是圣明的天子,绝不会徇私。 自来到长安后,陈萦也听说过许多天子的事情,天子广开言路,臣民可以直接向天子上书,甚至不必经过丞相、大司马等人。陈萦心一横,于是决定上书李湛。 陈母感叹道:“那位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他借了我钱,却不肯留下姓名与住所,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他。”陈萦道。 “想必他是贵胄子弟,历来行善惯了,所以不求什么回报吧。” …… 李湛派张让查陈萦之事,张让很快就查到的事情向李湛与王沅禀告,“卢陈两家有婚约,后来两家失散,卢少傅寻人未过。陈姑娘的年纪应该与陈萦差不多,陈萦说一口新阳话,从高密来长安。只是事情隔的时间太长了,确实没法证明陈萦的身份。” 王沅道:“陈萦的样貌可以变,陈母的样子应该不会大变,卢家伺候的老人们应该会认识她。”不过卢少傅三年前过世,卢家现在由卢宣掌控,认不认识陈母,不过是卢宣一句话的事情。 果然张让道:“卢家人说不认识陈母,卢宣则说,未婚妻在灾年过世。” 李湛的脸色很不好看,道:“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廷尉去查吧。” 王沅忙制止道:“陛下不可,陈萦并不是犯人,不能因为她向您上书就让廷尉审查她。而且事情涉及卢宣,为了公正,难道也把卢宣关进廷尉狱吗?” 李湛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王沅道:“不如陛下与我召见陈萦,亲自审问她。”对于这样一个不远万里来长安,敢于上书皇帝的女子,王沅心里充满好奇,而且她有预感,这位陈萦并不是假冒陈氏女之名讹钱,而是真正的陈氏女。 李湛很少驳她的意见,同意了。 陈萦跟在廷尉府的小吏身后,小吏笑道:“陈姑娘好胆量,竟敢与皇家对着干。” 陈萦闭口不言,只当听不见。小吏自顾自地说:“你的运气倒也好,本来陛下要召你去廷尉审讯,皇后娘娘说情,陛下才同意召你至建章宫,亲自审问你。不然你进了廷尉狱,只怕也就半条命没了。” 小吏将陈萦交给建章宫的太监,太监道:“陈姑娘快随我进去吧,陛下、皇后娘娘,还有杨廷尉已经到了。” 陈萦入了大殿,回想祖父所教导地心仪,给座上的三人行礼。李湛道:“免礼。”杰米哒“谢陛下。”陈萦站起身来。 王沅打量陈萦,只见她荆钗布裙打扮,身形清瘦,手指关节粗大,可见是常常做活的,眼睛很清亮,脊背挺直,王沅对她的第一观感不差。 杨畅道:“陈萦,你将事情再向陛下与娘娘陈诉一遍。” 陈萦的声音有些颤抖,应该是有些紧张,但是完整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道:“民女所言属实,半句不敢欺瞒陛下与皇后娘娘。” 王沅问道:“你家除了你母亲之外,还有什么家人或族人吗?” 陈萦摇摇头,“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其他家人,族人也都各散西东了。陛下可派人去高密查,民女确实是从新阳逃难过来的。”最后她拿出一块玉佩,道:“这是卢宣之祖父交给我祖父太仓公的信物。”她到长安后,曾拿着信物去找卢宣,但卢宣不肯认。 杨畅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帝后说:“这块玉佩似乎是宫里流出来的,仔细查,或许能查出来。”   ☆、第 164 章 164 第 164 章 陈萦道:“我祖父与卢公同在淮南国任职, 祖父任太仓令,卢公任太乐令,淮南王将这块玉佩赏赐给卢公,卢公与我家定亲,将玉佩给了我祖父。” 杨畅让人把玉佩拿去给少府查看。现在少府正是田迹,田迹立刻吩咐少府所有的人翻开账簿一一查找,很快就查到这这块玉佩的出处,这块玉佩是先帝给淮南王赏赐。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陈萦没有说谎,她就是卢宣的未婚妻。李湛大怒, 立刻下旨令杨畅审讯卢宣。 王沅问陈萦有什么打算?陈萦道:“娘娘, 卢宣此人无信无义, 民女不愿意再嫁给他,与他的婚事作罢,事了之后, 民女打算带着母亲回高密。不过此事伤及公主,并非民女所愿。” 王沅叹道:“你们母女在长安举目无亲,也不容易,本宫赐了十金给你做返家的盘缠吧。” “多谢娘娘!”陈萦叩头道谢。 等人都离开,李湛扶着头,良久都不吭声。王沅唤道:“陛下, 你怎么了?” 李湛放下手来, 满目颓然,“朕是心疼徽鸾, 先是余家的事情,这次卢宣又出了问题,她那心高气傲的脾气怎么受得了!” “好在婚事还没成,咱们以后再替她找个品行好的人,不要紧的。”王沅劝道,就她自己还嫁了三次都没嫁成,在家惹着韦氏闲话,徽鸾比她处境好得多,有李湛在,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瞧,只要不去管天下人的闲言碎语就行,而且日子久了,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 “只能如此了。”李湛叹气。 徽鸾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满脸不可置信,“父皇、母后,卢宣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王沅解释道:“陈萦来长安后,派人找过卢家,但卢宣不肯相认,想要用钱财打发陈萦母女,还三番两次驱逐陈萦母女出长安,可见他品行不端。” 李湛柔声道:“鸾儿,你与卢宣的婚事作罢,长安城平行端正、仪容可观的少年多得很,父皇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我谁都不要,我再也不想嫁人了。” 徽鸾冷声道。 李湛无奈,看了一眼王沅,王沅知道徽鸾正在气头上,再劝她也听不进去,道:“徽鸾,你先回去吧,廷尉还在审讯卢宣,等审讯出来再说。” 徽鸾行了个礼后,匆匆告退。 然而廷尉审查别的事情来,陈萦言卢家家人曾来客舍驱逐她,卢宣却又说他并没有找人驱逐陈萦。杨畅找了京兆尹帮助,结果查出驱逐陈萦的人是长安城的几个闲汉,闲汉经不住吓唬,立刻就说是一位姓余的人雇佣他们的。如此顺藤摸瓜,居然查到了余平身上,甚至隐约还有太子的参与,杨畅禀明李湛,将余平下狱,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杰米哒王沅对李湛说:“我本以为这事清楚明了,没想到余平竟然在其中也动了手脚。” 李湛恨声道:“此人知晓陈萦之事后,当直接禀告朕,偏行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实在可恶。” 最后在李湛的示意下,杨畅判了卢宣徒刑,余平则受五十笞刑。徽鸾知晓后,过来建章宫请见李湛,道:“父皇,您对卢宣的处罚太重,求您放了他吧。” 李湛盯着她看,道:“鸾儿,卢宣他欺骗君王,朕已经饶他不死了。” 徽鸾跪求道:“父皇,我不傻,卢宣他对我怎么样,我能感受得到,我不愿意他落到这个下场。卢少傅在时,曾派人去找过陈家,他是真以为陈萦已经死的。后来陈萦找上门来,他也是担心与我的婚事,所以才想让陈萦走。” 李湛心中后悔,当初徽鸾与卢宣订婚后,就不该放任他们接触,相处日久,才会生感情。他问道:“你想继续与卢宣的婚事?”杰米哒徽鸾摇摇头,磕了一个头,道:“不,我知道为着皇家的颜面,我与卢宣的婚事也是不成了。我只是请求父皇饶了卢宣。” 最后李湛依了女儿的意思,改判卢宣五十笞刑。 卢宣受刑后,太子舍人也当不下去了,他打算带着家人回新阳老家。徽鸾得知后去送他。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彼此竟然有些生疏,徽鸾道:“你还好吗?” 卢宣看着徽鸾说:“我没事。你看着瘦了许多,公主,是我对不住你。” 徽鸾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你与那陈萦的事情应当早跟我说啊,我们在订婚前就告诉父皇,可能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卢宣替她擦眼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徽鸾问道:“别人告诉我,说你是为了权势富贵才去追求我,是不是?都到现在了,我想听你说实话。” 卢宣握着她的手,道:“你是当今陛下极其宠爱的东莱公主,而且还是太子的胞妹,娶了你,我确实能得到权势富贵,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我也是真心钦慕你,不能因为你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而抹杀我对你的心意。” 徽鸾松了口气,“那我们这四年不算是白过。” 卢宣苦笑道:“今日一见,只怕我们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希望公主能遇到更好的人。” 徽鸾摇摇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今我是再不想婚事了。你回新阳后,有什么打算?” 卢宣道:“我打算像我父亲一样,教授几个学生,闲余时间修书,就这么打发日子吧。” 侍女过来说:“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徽鸾点点头,然后对卢宣说:“你多保重,我走了。” 卢宣看着她带着侍女离开,眼鼻酸涩,他抬头看看天空,倦鸟归巢,公主待他的好,他将永远铭记于心,他想他日后再也不会娶妻了。 …… 李顼头昏脑涨回到太子府,脑海中还响着父皇说过的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卢宣的事情关系到你妹妹的终身,你行事丝毫没有章法!” 父皇还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他优柔寡断,不像是高祖皇帝的后嗣,说他对于兄弟姐妹没有友爱之情。他惶惶不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父皇与魏相等人商议废太子的时候。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正院,曹贞把他迎进去,亲自替他熟悉。李顼看着这个太子妃,突然有些怜惜她,嫁进太子府,自己偏偏不喜欢她,本来还可以安静度日,现在估计连太子妃都当不了几天了。他握着曹贞的手,道:“对不起。”杰米哒曹贞奇怪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李顼把事情给她说了,道:“你是平阳侯的子孙,嫁给长安城哪家的贵公子都行,偏生入了我的府,现在被我连累,日后只能当庶人之妻了,是我对不起你。” 曹贞自进府后就被李顼冷落,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也只是随意听听,没有任何触动。做太子妃的这几年,徽鸾对她一直很不错,有什么好东西不都不忘给她送一份,还时常接她进宫去游玩,曹贞替徽鸾惋惜,道:“当日卢宣跟殿下说尚有婚事时,您就该禀明了陛下,否则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了。” 李顼嘴里喷出酒味来,“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的错了,是吗?” 曹贞道:“妾没有这个意思。” “徽鸾喜欢卢宣,孤只是为了成全他们,何错之有?都是那余平的错,若不是他鼓动陈萦去上书,陛下哪里会知道这件事!” 曹贞见他醉了,知道再说这事也没什么用了,道:“殿下,您先歇着吧。” 李顼从榻上坐起来,紧紧抓住曹贞的手,问道:“你觉得是孤的错,对不对?” “妾没说过这样的话。”曹贞再次解释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仿佛孤做什么都是错的!”李顼起身,摇摇晃晃地出了正院。 侍女担忧问道:“殿下生气了,娘娘,这可怎么办呀?” “没事儿,别担心,服侍我洗漱吧,咱们早点歇着。”曹贞淡淡地说。 李顼去了东院,董良娣将他迎进来,娇嗔道:“您可是两天没过来看我了,殿下,妾很想您,昀儿与昭惠天天都问父王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过来看他们。” 李顼没心思与她说这些,董良娣度量他的神色,猜道:“可是陛下说了您什么?”李顼先去看看儿子,李昀睡着正熟,他摸摸儿子的小脸,心里悲痛极了。 董良娣心里慌了,问道:“陛下到底给您说什么了,可是要废……”生下的几个字她甚至不敢说出口。 李顼问道:“你曾对孤说,不管孤是不是太子,你都会待在孤的身边,对吗?” “妾当然不怕跟着您吃苦,可是我们还有昀儿与昭惠呀,昀儿是皇长孙,殿下您舍得昀儿吃苦吗?您一定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啊。”董良娣哀切地说。 李顼无奈道:“父皇不喜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唉,要是母后还在就好了,父皇最顾念母后了。”   ☆、第 165 章 165 第 165 章 董良娣咬牙切齿道:“必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在陛下面前构谗您。您要小心提防那些黑心肠的人啊。” “你说的人是谁?”李顼问道。 董良娣道:“陛下夸赞东海王像他,说不定是皇后有别的心思了,还有程昭仪也是极有可能的。” 李顼摇摇头,道:“父皇对二弟平平,而且程昭仪早已失宠。父皇比较喜欢的四弟与五弟,但他们年纪太小了,暂时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杰米哒 “可他们总要长大的啊,尤其是东海王, 他是皇后所生,也是嫡子, 这些年长在陛下膝下, 陛下难免多疼爱幼子几分。” 两人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最后李顼索性道:“孤能有今日,全部都是仰仗与父皇,若是父皇收回他给孤的, 孤除了听从还能做什么?” 董良娣恨铁不成钢,心里骂着太子软弱,面上却做出关切的样子,建议道:“陛下信重魏相、乐陵侯、姚彦等人,您不如去让他们去说服陛下?” 李顼苦笑:“魏相与乐陵侯不用指望,至于姚彦, 他一个人分量有限, 况且已经为我说过一次话,这次恐怕不会像上次那样了。算了, 咱们还是安分一点吧,就算不做太子,我至少能做个藩王,到时候去了封地也是一样的过日子。” 董良娣是一点都看不上藩王的,那只是个吃闲饭的废人罢了,但她看着太子的脸色,不敢再劝他。 …… 椒房殿,王沅正在看信,徽君凑过来问道:“是大姐姐的信吗,她有没有在信中问到过我,我给她捎过去的东西她收到了吗?” 王沅笑道:“问到过你,她收到东西了,说是谢谢你。”看到后面她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徽娟在信上说,虽然忽邪王子新纳了不少姬妾,但是仍然是尊敬她,但是字里行间仍然能够透露出一种苦涩来。 若是以前的徽君,必然会说:“忽邪敢这么欺负大姐,让父皇派兵去打匈奴给二姐报仇。”但渐渐长大,已经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了。她闷闷地说:“大姐是替我们姐妹去和亲的,现在她在匈奴受苦,我却饱受父皇母后的宠爱,我觉得对不住大姐。” 她这话倒也没错,南匈奴依附大周,并向大周称臣,同时还与大周共同抗击北匈奴,是拿出了极大诚意。李湛让徽娟和亲,一方面是表现出大周的诚意,另一方面则是有希望将来徽娟之子能够成为匈奴单于,一劳永逸地解决匈奴之患。因此,总要从五个公主里面选一个和亲的。 王沅安慰她,“事情已经成定局,你就不要多想了。你大姐与忽邪订婚时,你还没有出生呢,和亲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头上来,所以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头上揽,知道吗?” “嗯。”徽鸾点点头。 “你自去玩吧,母后还要给你大姐写回信。”王沅道。 “不好玩,二姐整日郁郁寡欢,婚事不成,她很受打击,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来。太后娘娘病重,四姐侍奉她,根本没有空闲,三姐又生了小恙。”徽君念叨着。 王沅眉头皱起来,叮嘱徽君,“你可千万不要学徽鸾的样子,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二姐现在这样子,父皇不知道多心疼难受。我以后必定不会让母后您为我这样难受的。”徽君保证道。 本来徽君很怜惜二姐婚事坎坷,可是这两个月来,父皇母后对她嘘寒问暖,姐妹们也时常陪伴她,逗她开心,父皇更是亲自带着她去了一趟上林苑,她仍然为个卢宣郁郁寡欢,将家人都抛之脑后。大姐才是真正的可怜,和亲匈奴,举目无亲,比较起来徽鸾的这点事情,真不算什么了。 徽君赌气道:“反正父皇再让我去陪二姐,我是不去了,让父皇自己去劝!” 李湛过来椒房殿,刚好听到后半句话,问道:“你让父皇去劝什么?” 徽君笑道:“父皇劝母后,让我去舅父家里做客。”杰米哒王沅轻拍她的后背,道:“母后什么时候没有让你去过?走吧,走吧。” 徽君走后,王沅将徽娟的家书给李湛看,李湛对忽邪纳姬妾倒没什么想法,只是寻思道:“徽娟嫁到匈奴已经快三年了,还没有一儿半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王沅没好气道:“忽邪姬妾众多,徽娟想生孩子也难啊,还得陛下您适当暗示下单于,让单于给忽邪紧紧弦。” 李湛点头,“年底各国使者来朝,匈奴使者也会过来,徽娟……”他脑袋一阵晕眩,然后就是一阵阵炸裂似的疼痛。 王沅忙扶着他躺在榻上,“陛下,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李湛闭目养神半响,才缓缓地说:“别担心,朕没事。” 这一两年间,李湛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时不时都要犯几回,御医看过了,开药调养着,但为着徽鸾、太子的事情,他操心太过,愈发严重起来,王沅心里担忧极了。 李湛握着她的手,道:“这是老毛病了,朕歇会儿就没事了。” 王沅替他盖好被子,吩咐侍女取来笔墨纸砚给徽娟写信。王沅在信上先写道,李湛会适当地给忽邪警告,再派两名御医过去,徽娟是大周清平公主,不可耽搁于儿女是私情,她有更重要的使命…… 王沅边写边叹气,女儿出嫁,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她能与夫婿琴瑟和谐,但是放在徽娟身上,只能多次叮嘱她,万事要以大周为先,其余的都不能相提并论。 写完后,再拿给李湛看,李湛点点头,“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为了让徽娟更安心些,王沅道:“不日就是梅婕妤的忌日了,今年的祭祀可以办得更加隆重些,还有陛下可派人去找找梅婕妤是否还有亲人在世,再就是戎充仪是徽娟的养母,不如晋升她为惠妃吧?” “你想到很周到,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李湛道。 “诺,”王沅道,她将信认真地封好。 “沅儿,这么些年来,你一直都没有让朕失望过。”李湛突然说道。 王沅愣了下,才说:“我只是尽皇后与妻子的义务。” 李湛坐起身来,道:“朕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朕今日住在建章宫,你早点歇着吧。” 他这想一次是一出的,王沅摸不清楚头脑,送他出了殿门。 李湛回到建章宫后,立刻召了魏相等人进宫,道:“太子优柔寡断,行事无章法,且对于兄弟寡恩,朕决定废除太子。” 魏相神情肃穆,拱手问道:“陛下,臣请问废除太子之后,当立何人?”王朝有了继承人,众人才会各安其位,不至于朝纲不稳,人心浮散。 李湛道:“东海王聪慧睿智,是皇后嫡子,可任太子。” 乐陵侯与新任的御史大夫孙吉则说:“臣都听陛下的。” 姚彦见其他三人都支持陛下,知道事情再无更改的可能,长叹一口气,道:“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李湛本打算即刻下旨废太子,姚彦道:“陛下,稍安勿躁。太子已立十多年,名闻天下,废除太子一事,不能急在这一时,况且各国使者即将来朝,未免各国议论,臣建议不如等使者回国后,再商议此事。”杰米哒魏相道:“臣附议。” 李湛道:“可。” 张让送魏相等人出建章宫,低声对众人说:“陛下的意思,这次密谈不得泄露出去。”他重点看了一眼姚彦。 乐陵侯打哈哈,“老臣知道了,公公请回吧。” 待出了宫门,乐陵侯打趣道:“姚长史高风亮节,老夫着实是佩服。” 谁都知道姚彦是当今皇后的嫡亲舅父,舅父相当于半父的存在,但这姚彦行事,仿佛是专门跟皇后作对似的。 孙吉也笑道:“老夫也挺佩服的。” “两位过誉了,姚某告辞。”姚彦拱拱手,上了自家的车。 李湛将废太子的事情瞒着别人,但没有瞒着王沅,道:“珣儿聪慧果断,日后把大周交给他,朕才能放心。” 李湛只说是打算废除太子,但并没有真正废除,他随时都能改变主意,王沅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惶恐不安,只怕一个不慎,日后珣儿遭殃。 李湛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朕都会安排好的,等各国使者来朝的事情了了,朕就下旨。” 王沅强忍着心里的不安,道:“我替珣儿谢过陛下,只是珣儿年纪尚小,需要陛下您多多教导他。” 次日,王沅召了王淑进宫,道:“舅父行事,我实在是不喜,可有什么办法?” 王淑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舅父是儒生,太子宽仁好儒,敬重儒生。舅父就觉得太子若登基后,便能重用儒臣治理国家,这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好事,所以才屡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说话,一点也不顾及娘娘与东海王。”   ☆、第 166 章(捉虫) 166 第 166 章(捉虫) 王沅叹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舅父与我现在走的是两条道路,注定不能融洽。” “明日我与夫君上门去拜访舅父,让夫君去跟舅父说,我则去劝舅母,舅父年纪大了,在家颐养天年多好,何苦要参合朝堂这些事情, 与自己的亲外甥女过不去。”杰米哒“舅父只看到了太子的表面敬儒,其实太子根本信不过这些外臣, 也只有石显那些阉人才是太子真正信重的, 只怕太子日后未必是舅父所想的圣明的君主!”王沅嘲讽道。 王淑回家之后, 与田迹说这事,田迹有些犯难,“姚长史脾气耿直, 只怕我们是劝不动他的。” 王淑无奈道:“这是娘娘吩咐下来的事情,劝不动也要劝。” 次日,两人去了姚家,姚夫人处事圆滑,道:“你舅父这人一根筋,不知变通, 是他不好。淑儿, 皇后娘娘那里,还需要你替你舅父说说好话, 他只是有自己的坚持,并不是故意与皇后与东海王作对。” 王淑微笑道:“我可以给娘娘说,但是舅母您这边也要劝说舅父,他身为臣子的,只需要忠于陛下就行了,若是在别的事情上插手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您看前朝多少臣子卷入立嫡的风波之中,连累整个家族遭殃。” 姚夫人苦笑,“唉,我尽力吧。” 王淑这边还好,田迹直接被姚彦给训斥了,田迹现在担任少府,乃是九卿之一,论起官位不必姚彦低,被姚彦训的灰头土脸,面子挂不住,冷笑道:“姚长史,往日你自诩忠君,但在太子的事情上却屡次违背陛下的意思,这又算什么?” 杰米哒 姚彦道:“姚某忠的是大周,太子无大错,而且立着这么多年,臣民归心,岂是黄口小儿能够相提并论。” 田迹被他给气笑了,“魏丞相、乐陵侯、孙大人难道个个都不如长史么?这不过就是长史一个人的看法罢了。陛下登基这些年,文治武功甚至都不低于太宗皇帝,难道陛下就不会分辨愚贤吗,还需要长史您来替陛下分辨?长史你未免自视甚高!若是太子日后登基,并不是圣明的君王,那这个责任是由长史您来承担吗?” 姚彦被他气的脸都红了,恨声道:“这是老夫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姚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姚彦的口才不如田迹,被他气得面红耳赤,田迹见再多说下去无益,拱拱手道:“长史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他与王淑出来,摇摇头道:“只怕劝不动他。” 王淑也说:“舅母那边也不敢保证,算了,陛下一言九鼎,姚彦又算个什么东西,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昔日的冯大将军么!”杰米哒王沅得知他们没有劝服姚彦后,道:“这事就算了,我对舅父也算是仁至义尽,日后我不会再去找他,他有什么事情也不要求到我这里来。” 王淑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自李湛决定废太子之后,便开始提拔王家,封王舜为安平侯,王骏为关内侯,担任卫尉一职,统率南军。南军是禁卫军的一支,另外一支为北军,设置八校尉,直接听命于皇帝。南军则主要负责守卫整个宫门,此职位之前一直由余嘉担任,因着余平之事,李湛同时训斥了余嘉,并将其降职。 这便是实打实的军权了,南军的兵力虽然比不上北军,但让王沅安心不少。 公孙柔嘉聪慧,见微知著,从王骏担任卫尉的事情上,马上就猜到陛下的意思了。 她对王沅道:“陛下毕竟没有下旨废太子,这事就算不成,你还需要慎重。” “我这些天日夜忧心这件事,很担心,若事情不成,我与恂儿该如何自处?” 公孙柔嘉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同你站在一起的。” 王沅满心感动,又担心连累了她,公孙柔嘉笑道:“若是珣儿得封太子,我跟着你共享荣华富贵,若是事情不成,我与你共苦,这本来就是极公平的事情,总不能让我只拿好处吧。” 王沅道:“你总是这样宽慰我,我可不能让你失望,如今南军已经在我手上,日后如果能拿到北军的控制权,就算太子登基那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说的是,陛下尚且被冯大将军压制,更何况是处处不如陛下的太子。”公孙柔嘉道。 王沅想起一件事来,道:“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你的大哥可以不日就可以返回长安了。” 公孙柔嘉惊喜道:“这是真的吗?太好了。” 王沅道:“各国使者来朝,这可是百年难得一件的盛事,陛下将会大赦天下,罪人减刑一等,你的兄长应该可以金赎罪了。” “大哥能回来拿真是太好了,我母亲可安心了。”公孙柔嘉喜道。 …… 南匈奴、羌族、龟兹、大苑等国使者来长安朝贺,在建章宫大殿向李湛行三跪九拜之礼,口中称“臣”,并献上贡品无数。李湛龙心大悦,赐宴众使者。待众位使者回国之后,帝后二人去长安郊外祭祀泰一神,祈求神灵保佑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作为太子的李顼本该参加,然而李湛却没有让他参加,李顼惶恐不安,与董良娣两人相拥哭泣。 祭祀完毕后,李湛本打算下废除太子的诏书,事有不巧,因为连日来的操劳,加上饮酒伤身,他的身子越发差了,甚至只能躺在床上。 王沅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而且李湛一直都对她还不错,她一面伤心,一面又担忧,如果李湛熬不过去,珣儿年纪这么小,朝臣还会支持他吗? 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混乱,公孙柔嘉稳住她,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让陛下下废太子,立东海王的诏书,有了诏书,诸卿们再反对也没有了。” 王沅与公孙柔嘉急忙赶往建章宫求见李湛。李湛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王沅握着他的手,哭泣道:“我与陛下夫妻多年,见陛下受此磋磨,恨不得代陛下受罪。” 李湛睁开眼睛,道:“别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用太难过。” 王沅道:“我真希望您立刻就能好起来。”然后她对李湛说起了李珣的事情,“陛下,您曾答应过我的事情,何时可以做到?” 废立太子的事情,李湛一直都放在心上,只是因着身子的原因拖下来,他说:“就现在吧,张让过来,朕口述由你执笔!” 张让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李湛说一句他写一句,诏书写完后,张让去取玉玺之时,魏相与姚彦等人在殿外求见,大喊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王沅与公孙柔嘉两人避进内室,仔细听他们说话。 只听姚彦道:“陛下,立幼子为嫡,容易招致祸患啊。东海王太过年幼,必然会由母后干政,必将造成外戚坐大,或许会导致吕后旧事重演。” 魏相本来是赞同李湛废太子,但若是李湛命不久矣,此刻废太子就不是明智的决定。东海王才七岁,等到能亲政,至少需要十年,幼主执政,对国家来说并不是好事,而且幼儿容易夭折,东海王能否顺利长大也不知。魏相道:“陛下,请您想想先帝朝的事情。” 先帝早逝,没有留下子嗣,之后冯熙拥立昌乐王,不久又废之,再立李湛,政权不稳,导致外夷犯边,朝政不稳定,魏相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第 167 章(捉虫) 167 第 167 章(捉虫) 李湛沉默不语, 殿内安静下来,王沅紧张地手在发抖,心砰砰跳,仿佛要破胸而出,公孙柔嘉紧紧握着她的手。 姚彦道:“请陛下三思啊。” 魏相想了一个折中的主意,道:“东海王太过年幼,臣以为立其为太子不妥,” 毕竟李湛的身子状况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他建议道:“中山王宽厚仁慈,智慧通达, 陛下您觉得他怎么样?” 王沅听到这话心提起来, 中山王是有母妃的, 到时候她这个皇后又算什么? 杰米哒 姚彦瞪了魏相一眼,魏相不为所动,道:“臣请陛下尽快拿定主意。” 李瑞是李湛次子, 幼年时很得他宠爱,后来因为李湛厌弃程昭仪,渐渐开始不喜李瑞,但李瑞为人宽厚,对待兄弟姐妹尊敬爱护,精通经术, 才能也是有的。陛下认为太子不足以担当大任, 退而求其次,李瑞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王沅气急, 一挥袖子,案桌上的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张让看了一眼她,轻声道:“娘娘,稍安勿躁。”他走出来,躬身道:“陛下恕罪,臣一时不察,将茶杯摔在地上。” 李湛道:“无事。” 张让度量李湛的意思,又对姚彦与魏相说道:“魏丞相、姚长史,陛下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还请两位先行离开。” 魏相与姚彦行礼后,不甘心地离开。王沅与公孙柔嘉走出来,她看着李湛,想要质问的话却说不口。李湛挥挥手,张让向公孙柔嘉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地退下。 李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朕对不起你与珣儿。”杰米哒王沅的眼泪流下来,问道:“陛下,你让我与珣儿以后该如何自处?”杰米哒李湛道:“朕会安排好一切,你放心。”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王沅放心?若是太子登基,他忌恨幼弟夺嫡之仇,珣儿还有什么好日子过,甚至连性命都难保;若是立中山王为太子,程昭仪将与她平起平坐,成为皇太后,依照程氏的性子,王沅母子苦矣。 王沅赌气说道:“早知今日,陛下就不该提什么废太子的事情,以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会白白给人做嫁妆。 李湛叹气道:“如果朕还能多活十年,必定会立珣儿为太子,可是事与愿违。近两年来,脑疾时有发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最近越发严重,常常痛的无法安寝,御医下药愈来愈重,但效果却不如往日好,朕恐怕不能在愈合了。” 王沅坐在他身边,拿出帕子默默地替他擦汗,李湛抓住她的手,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朕必定会为你安排好的。” 王沅勉强一笑,“我相信陛下。”李湛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王沅替他掖好被子,看着他睡着,才轻轻地走出来。 公孙柔嘉担忧地望着她,王沅道:“我没事,咱们快回去吧。”两人回了椒房殿密谈,公孙柔嘉问道:“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陛下身子差,立珣儿为太子的事情很难。” 公孙柔嘉急了,“难道陛下真准备立程昭仪,程氏野心甚大,届时两宫太后,程氏必不甘心屈居你之下,这可怎么办呀?” 程氏的两个兄弟的事情其中也少不了王沅的手笔,程氏做了皇太后,决计不可能让王沅讨好。 王沅无奈,“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 李湛卧病,李顼请求去见陛下,几次被拦着,无奈之下,他只能借酒浇愁。董良娣急如热锅蚂蚁一般,她抱着儿子李昀去见李顼,李昀怯怯地喊:“父王。” 董良娣道:“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有下来,您这个样子让群臣百姓知道了,又该作何想法?殿下,您疼爱昀儿,就算是为了昀儿,您也应当振作起来。” 李顼放下酒杯,苦笑道:“父皇不让孤去探病,孤这个太子本就是名存实亡,徒惹人笑话罢了。” “名还在就行,现在您出去,谁敢不尊称您一声太子殿下!”董良娣道。 李顼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朝中有风声传来,父皇可能要立二弟呢,你看,不管是二弟还是五弟,父皇废除我的心思已经昭昭。” 董良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扔到地上,道:“陛下还没废您,您就还有机会,陛下信重的姚长史一直都是支持您的。您现在没办法见到陛下,但是二公主有啊,您让二公主替您去求陛下,还有中书令张让,他是陛下的近侍,只要他肯帮您说话,陛下肯定会考虑的。” “可是,徽鸾现在根本不愿意理会我,还有张让,我们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她怎么会帮我说话?” 董良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深地失望,她想她如果是陛下,也不会让这么一个懦弱无用的人继承帝位。但她现在却不得不替李顼想办法,道:“太子妃与公主关系好,必然不会拒绝太子妃的请见,您让太子妃去求公主。至于中书令那边,只能先尽量给他送钱财及名贵的器物了。” 李顼喝酒太多,反应有点慢,董良娣吩咐侍女给他梳洗,然后对他千叮万嘱几句,推着他去了正院。 曹贞的父亲曹齐身为九卿之首的太常,虽然不参与政事,但曹家亲故遍朝野,很多事情她都知道。李顼上门来,先给她说了一通好话,什么从前对不住她,以后必定会好好对她。曹贞听听就过了,她想着李顼肯定还有别的话要同她说,于是直接问道:“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李顼讪讪道:“你与徽鸾交好,孤希望你能进宫去探望徽鸾,让徽鸾在父皇面为孤说几句好话。” 曹贞本不欲多事,但想起父亲的告诫,她现在毕竟是太子妃,日后太子显贵,她未必会跟着显贵,但太子倒霉,她是一定会倒霉的。现在若是帮太子去找二公主当说客,不管怎么样,太子算是欠她人情了,或许日后用得上,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李顼取出一块玉佩交给曹贞,道:“若是徽鸾不肯帮助,你就把这块玉佩交给她。” 曹贞没问什么,直接把玉佩收下来,立刻让人备马车进宫。 徽鸾坐在屋里看书,听人禀告说太子妃过来了,心里很高兴,将她迎进来,道:“你可是好久都没有进宫来看望我了!” 曹贞道:“身子有些不适,故而没有进宫探望你。” 徽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喃喃道:“身子不适,父皇也是身子不适,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曹贞宽慰道:“陛下是圣明的天子,老天爷自会保佑他,说不定再过两日,陛下的身子就康健了。” “接你吉言!”徽鸾道。 曹贞想起自己的使命来,从袖子里取出玉佩交给徽鸾,“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交给你的。” 徽鸾的脸色变了,“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再管。” 曹贞道:“殿下之命,我不能违背,因此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块玉佩,还请你收下,不然我回去后,不好向他交代。” 徽鸾想起曹贞在太子府的处境,不愿意让她为难,还是接过了玉佩,再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她叹了口气,道:“这是母后留给我与他的,我们一人一块。你回去告诉太子,我最后一次帮他,以后他再有什么事情,不用来找我了!” 曹贞松了口气,“多谢公主。” 然而徽鸾替太子求情,并没有让李湛松口,李湛道:“废立太子是国事,岂可以私情论?这事不是你该管的,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徽鸾重提余皇后旧事,道:“当年父皇与母后本是民间夫妻,母后没有想要成为皇后,大哥也没有想要成为太子,本是和乐的一家人,到如今,母后早亡,还有大哥,您废除了他,让他日后怎么办?父皇您一直把他当做储君培养,后来的皇帝是不能容下他的。大哥确实有一些问题,但有贤臣的辅助,一样是可以将大周治理好的。求您看在母后与外祖父的份上,饶过他吧。” 李湛道:“朕微贱时,得到你外祖父的良多帮助,你母亲不计较我的身世,甘愿嫁给朕,朕一直都心怀感激。徽鸾,你凭着良心说,朕对你母后还有余家人怎么样?” 徽鸾有些心虚,“您对母后与余家很好,是余家让您失望了。” 李湛失望道:“朕这么多儿女之中,最疼爱的就是你,你却不愿意为你的老父想想。” 徽鸾忙摇头,“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湛道:“是也好,不是也罢。徽鸾,朕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徽娟之母梅氏,并不是暴病而亡,而是你的母后威逼所致。” 徽鸾惊愕,“乳娘说母后温柔贤淑,对人是极好的,您也曾对我说过母后是个善心人,父皇您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我不相信。” 李湛闭了眼睛,“朕说的都是实话。”   ☆、第 168 章 168 第 168 章 余皇后在徽鸾心中的美好想象轰然破灭。徽鸾记事以来, 被冯皇后抚养过,后来又被王皇后抚养,冯氏与王氏出身名门,处事公正有理,且待人宽厚大方,在宫里宫外都受到众人的称赞,她心里对这两位母后很有好感,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生母也是一样。 清泉宫挂有余皇后的画像, 画中的人眉目细长,相貌柔和, 看着让人觉得温柔和亲。可今日李湛告诉徽鸾, 她的母后是一个坏人, 还害死了大姐姐的生母,徽鸾心里很难过,她说:“父皇, 您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李湛道:“如果你再来看望朕是为太子说什么话,就不要来了。” 徽鸾头一次听他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眼泪瞬时掉落下来,她捂着嘴巴,快步出了建章宫。 侍女告诉徽君, 道:“公主, 冬梅说二公主被陛下训斥了,直到现在还在哭呢, 希望您能去劝劝。” 徽君把脖子一扭,“我不去,父皇病了,她该好生侍奉才是,怎么还惹父皇生气!这种小事也别告诉母后,母后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侍女懦懦地答应下来。王沅正好走进来,见她气鼓鼓地样子,问道:“谁让我们徽君生气呀?” 徽君摇摇头,“没有。”然后问道,“母亲,您在愁什么?” 王沅不想让她担忧,摸摸她的头,道:“没什么,母后会处理妥当的。” “不,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徽君站起来大声反驳道,这么多年来,王沅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处理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犯愁过。 但这次,徽君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焦虑,可是事情是极其严重的。徽君郑重地说:“母后,我已经不小了,可以为您分担事情,您就告诉我吧,您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去找公孙姨姨问个明白。” 看着女儿坚持的样子,王沅拉着她坐下,然后让人守住门,把事情都给徽君说了。杰米哒徽君惊愕:“父皇想另立弟弟为太子?” 王沅点点头,“你父皇病重,只怕是很难了,现在有人主张另立二皇子,当然也有人仍然拥护太子。” 徽君惴惴不安,问道:“要是弟弟没有坐上太子之位,日后被太子忌恨,那可怎么办?” 王沅道:“这正是母后发愁的地方。” 徽君突然说道:“母后,其实我觉得大哥当太子比二哥当太子好,如果是二哥的话,程昭仪是个大麻烦。” “废立太子的事情由你父皇与朝臣商定,我干涉不了太多。如果你父皇强自下诏,公卿以死相争,拒不奉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王沅说。 徽君感叹道:“真希望父皇能好起来。” 徽君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王沅自然心里清楚,不管日后是太子还是中山王登基,她必须保证皇太后的绝对权威,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 王沅对女儿说:“徽君,母后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徽君忙问道:“什么事?”王沅附在她耳边交代几句,徽君不住地点头。 王沅两日未去建章宫看望李湛,李湛遣了张让过来椒房殿。徽君接待了他,道:“张公公,母后忧心父皇,身子微恙,刚喝了药睡下了。” 张让以为是王沅是因为东海王的事情与陛下赌气,道:“公主,陛下毕竟是天子,娘娘若是与陛下生分了,岂不是让给别人去捡便宜?” 徽君装傻,“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母后确实身子不舒服,您要是不相信,您自己进去瞧瞧?” “相信,臣当然相信,罢了,臣这就去回陛下的话。”张让朝屋里看了一眼,提高声音说。 徽君跟在他身后,笑道:“公公您等下,父皇病了,我这做女儿的该去侍疾,我跟您一道去吧。” 张让笑道:“陛下看见您应该很高兴的,走吧,公主。” 徽君跟着他来到建章宫,独自进了李湛的寝屋,李湛靠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徽君踮脚轻轻走到他身后,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捂住李湛的眼睛,怪声怪气地问道:“猜猜我是谁?” 李湛笑道:“这宫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闹朕玩了,徽君。” “猜对了!”徽君松了手,坐在他身边,“父皇,您该多休息,看书太伤神了。” “没事,朕已经睡了很久了,睡多了也不舒服。”李湛道。 徽君仔细打量他,李湛问道:“你看什么?” 她心里很难过,眼泪掉下来,“父皇你瘦了。”李湛在她眼里一直是高山般的存在,稳固令人安心,跟现在的父皇完全是两个样子。 李湛摸摸自己的头发,道:“你看父皇老啦,这里已经有白头发了。” 徽君咽哽,“您别老,永远都好好地陪着我行不行?” 李湛不想欺骗她,只能说:“父皇尽力陪着你。傻丫头,别哭了,父皇陪了你这么多年,以后就算父皇不在了,你想起往日父皇陪伴你的日子就如同我还在你的身边一样。” 徽君哭得不能自己,李湛打趣道:“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你以后出嫁了,可别忘记父皇。” 徽君摇摇头,擦了一把眼泪,“我不嫁人。我一直都记得父皇,我记性好,连很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我以前养过一条叫做小白的狗,父皇跟我一起和小白玩,父皇还让我骑在脖子玩,还有好多,我全部都记得。” 李湛被她逗笑了,也说了很多关于徽君的事情,有些不乏是很有童趣的事情,徽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说:“没有啊,真的,母后说我比弟弟还聪明了,我肯定不会做这么傻得事情。” 她提起王沅来,李湛顿了一下,问道:“你母后怎么样了?” “母后只是胸口有些闷,她让我过来侍奉父皇,说要让父皇开心些。”徽君道。 王沅对待李湛的事情一向谨慎周到,李湛心里明白必定不是徽君所说的这样,他说:“徽君,你说实话,你母后到底怎么了?” 徽君记起王沅说的话来,道:“母后夙夜难安,她曾对我说,武王患病,周公设祭祈祷,愿意代替武王死;楚王病危,越姬以死报楚王恩。如今父皇病重,母后想向神灵祈祷,代替父皇赴死。”杰米哒“荒唐!”李湛斥道,“你母后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上天让一个人去死,是不可能再找别人代替他的。” 徽君道:“母后她只是太过担忧父皇。女儿也这样劝过母后,而且弟弟年纪尚幼,不能没有母亲的照顾。母后则说,陛下将要另立二哥为太子,可以将弟弟交给程娘娘抚养。” 李湛道:“你母后是糊涂了。” 徽君抚了下胸口,道:“嗯,父皇说得对,我回去把您的话告诉母后,让她不要多想,弟弟还离不开母后的照顾呢。” 李湛伸手扶着头,道:“朕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徽君道:“女儿告退。” 徽君走后,李湛歇了一会儿,让张让把乐陵侯叫进宫里,与他密谈了很久。次日,李湛突然下诏称程昭仪抚养二皇子有功,晋升程氏,但因三夫人的分位已满,特在三夫人之上,另设置贵妃一位,封程氏为贵妃。 程恒娥最开始接到诏书时,还有些懵,茝若殿的侍人们纷纷下拜,“奴婢参加贵妃娘娘!”杰米哒有那素来交好的贵妇们进宫给她贺喜,意有所指地恭维道:“娘娘,您现在是守着云开见月明,以后该享二皇子的福气了。” 朝里流传陛下打算改立二皇子为太子,虽然没有明说,但现在册封程氏为贵妃,很显然陛下已经下定了主意,为了使二皇子的颜面好看,故而提升程氏的地位。 程昭仪则是装作不懂的样子,更加地谦虚,然后恭维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多年被李湛冷落,早已经忘记被人捧着的滋味,现在众人都来捧她,渐渐就有些飘飘然的样子。 皇后仿佛是失宠一般,李湛现在更多的是召程贵妃在身边侍奉,程贵妃小心谨慎服侍她。李湛道:“瑞儿很像朕,敦厚宽和,能明辨是非。” 程贵妃道:“嗯,瑞儿还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又一次妾生了病,瑞儿连着两日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妾,直到妾的身子好转,他才离开。” 李湛点点头,道:“服侍朕安歇吧。” 程贵妃扶着他睡下,然后自己在李湛身边躺下。次日一早,李湛醒来后,看着程贵妃正对着镜子梳妆,突然发怒,对着张让说:“程氏侍奉君王不敬,张让,让人将她带到掖廷邵狱去。” 程贵妃连忙取下钗环,伏在地上请罪,“请陛下恕罪,妾不知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李湛道:“你所犯的罪过自有掖庭令去审理,何须多言!”然后吩咐张让,“速速将她带下去!”   ☆、第 169 章 169 第 169 章 程贵妃被宫人带下去, 掖庭令过来请示李湛,李湛道:“程氏私下诅咒朕,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掖庭令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打算要处死程贵妃,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然而,中山王李瑞在得知母亲被关在掖廷邵狱后,先去建章宫求见李湛, 李湛不肯见他。 李瑞心急如焚,立刻去了掖廷邵狱, 询问掖庭令, 程妃犯了什么过错。掖庭令含糊地说:“程氏诅咒陛下, 陛下大怒,着令臣处理此事。 ” 李瑞问道:“您将如何处理?” 掖庭令没有明说,只是引用前朝旧例说了一番, 李瑞绝望,父皇的意思是让母妃去死啊。其实掖庭令觉得程贵妃可怜,太子被陛下禁锢在太子府,东海王年幼,身为陛下次子的中山王成为太子的可能很大,程贵妃也能因为儿子得到显贵。但偏偏程贵妃得罪了陛下, 大好前途毁于一旦。 李瑞恳求道:“大人, 求您让我见我母妃一面吧。” 掖庭令忙说:“殿下,臣可当不起您的这个求字。臣亲自在这里守着, 您去见见贵妃,只是尽量快些。” “多谢!”李瑞抱拳感激地说,掖庭令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带着他进去。李瑞走到最深处,最终看到了程恒娥。程恒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大惊道:“瑞儿,你怎么也来了,可是陛下他……” 小太监打开狱牢的铁门,李瑞走进去扶着程恒娥起身,“母妃,我是特地过来探望你的。” 程恒娥松了口气,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他,嘴里喃喃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杰米哒杰米哒 李瑞问道:“母妃,您究竟是因何缘故得罪了父皇?” 被关在狱牢里的这两日,程恒娥想了很多,她服侍李湛一向谨慎,绝不可能得罪他。废立太子的传言在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再联想到李湛不带太子去祭祀泰一神,之后李湛卧病,太子很少进见。程恒娥就能肯定陛下是下定决心废太子,但陛下踌躇这么久没有废除,必然是新太子人选确定不下来,而自己的儿子是有很大可能的。 程恒娥于是豁然开朗,她对李瑞说:“陛下爱重皇后与东海王,虽然陛下想立东海王,但诸卿的意见相左,陛下重病,不得不考虑诸卿的意见,于是属意你做太子。我并没有犯错,陛下想杀我只不过是为了让王皇后无后顾之忧。” 李瑞失声道:“可是,您也是父皇的嫔妃,陪伴他这么多年,为何他如此厚此薄彼?” 程恒娥冷笑道:“你这位父皇可是至情至性的人,当年他初登基之后,诸卿举荐冯熙之女为后,他却坚持立了在民间所娶的妻子为后。余后没了,现在他对着这位王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在为王氏的以后做打算呢!” 李瑞摇摇头,道:“母妃生我养我一样,我不能报答您,反而因为我的前途连累了你,那么我宁可不要前途。您等着,我这就向父皇说清楚去,我不愿意做什么太子,让他另择贤能。” 程恒娥拉住他,“你别去找你父皇,若是他发怒,连你也怪罪,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瑞悲愤道:“我身为人子,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赴死!” 程恒娥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落下泪来,“好生恶死,本是人的天性。但我作为母亲,眼见着你有一份大好前途,怎么可以耽误你?我们母子的情分重于一切。人人都是要死的,陛下会死,普通人也会死,我只是提前一步,这不算什么的。而且陛下现在还没有下诏,说不定我还有一线生机。” 李瑞呜咽哭泣,程恒娥抬起袖子替他擦干眼泪,道:“别哭了,你出去后就装作不知道这事,可以为母妃哀哭求情,但千万不要有怨恨你父皇的意思流露出来,不然我的牺牲就白白浪费了。” “我不要母妃为我牺牲,我宁愿自己去死。”李瑞留下这句话,转身出了狱牢。 程恒娥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暗暗祷告,希望他不要做傻事。 结果到了当天晚上,就传来二皇子坠马的消息。王沅得知这事后,亲自去看望李瑞。李瑞满头大汗躺在床上,御医正在为他接骨,叮嘱道:“殿下,等下会有些疼,您咬着这块软木,千万别把舌头给咬伤了。” 御医为他接好骨后,然后对王沅说道:“皇后娘娘,中山王殿下伤得极重,就算臣为殿下接好了骨,但对日后仍然有影响。”直白一点,就是李瑞会变瘸。 李瑞忍着疼说:“儿臣不孝,让母后操心了。” 王沅叹气,“这不是你的错,你好好养病。”然后嘱咐宫人仔细照顾中山王,才带着春雪等人离开了。 她回到椒房殿,张山过来说:“娘娘,奴婢打听过了,中山王今日去掖廷邵狱见了程贵妃,不过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后来中山王就很激动地冲出来,之后就去骑马,然后就坠马了。” 李瑞的骑射技艺不错,而且皇子出行,身边侍奉的人不少,突然坠马怎么看都是事有蹊跷。李瑞坠马受伤留下了永远的腿疾,太子之位与他无缘,王沅倒对他生出一丝敬佩之意来,程恒娥养了一个好儿子。她苦笑,兜兜转转一圈,太子如有神助,再无人能与他相争,他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李瑞让人抬着去了建章宫见李湛。他伏在地上向李湛请罪,“母亲生养我一场,我愿意代替她受过,只求父皇您能饶恕她。” 李湛看着这个儿子,神色莫辨,问道:“瑞儿,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李瑞坚定地说:“对,这就是儿臣的选择,儿臣的命是母亲给的,儿臣情愿拿自己的命去换母妃的安康。” 李湛久久没有出声,半响,才让人扶着李瑞起来,“也罢,朕就饶恕你的母亲,不过你们母子也不能在待在掖庭了,等你伤好些了,就收拾一番去中山国吧。” 诸侯王没有皇帝的诏令不得返回长安,李瑞明白他这是被父皇所放逐,而且父皇病重,他这一去中山国,只怕父子此生再难相见。李瑞想起小时候被父皇宠爱的往事来,鼻子酸涩,他重新伏在地上给李湛叩头,“儿臣此去中山国后,必将日日为父皇祷告,愿您能福寿安康,长命百姓。” 李湛心绪复杂,挥挥手,“朕明白你的心意,到了中山国,带着你的母亲好好过日子,走吧。” 程恒娥突然被人放出来,侍女棉儿扶着她,道:“娘娘,您受苦了,奴婢来接您回茝若殿了!” 蝼蚁尚且投生,程恒娥以为等到的是李湛下令赐死她的诏书,没想到能被放出掖廷邵狱,她心里很高兴,但有些忐忑不安,忙问道:“中山王现在怎么样?” 棉儿哭出声来,“娘娘,中山王殿下坠马,腿受了重伤,御医说只怕以后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什么?”程恒娥不敢置信,急匆匆赶去看望儿子。李瑞躺在床上养伤,听侍女禀告贵妃来了,他心里一喜,想要起身迎接母亲。程恒娥撞撞跌跌地跑进内室,目光落在他的腿上,那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李瑞笑道:“母亲,你别为我担心,御医看过了,说没事,养几天伤就好了。” 程恒娥突然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又抱着他大哭起来,“瑞儿,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这样让母亲怎么能够心安?” 李瑞抚着程恒娥的背,宽慰她,“母亲,我真的没事。我不愿意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情愿母亲能够长命百岁。” 程恒娥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不住地怨自己耽误了儿子的前途,如果她不贪生怕死,在李湛把她关进掖廷邵狱的那个晚上,她就应该自尽才对,她的儿子,那么优秀,合该成为天下之主呀。 李瑞大声道:“母亲,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后悔的话也没有用了。父皇说等我伤好些,让我带着您去中山国,到了中山国您就是人人敬重的王太后,而且我还能把二舅找回来,日后您再为我娶个妻子,我们一家人和顺的过日子,多好啊。人生不过百年,转眼间就会过去,生前就算有再大的权势,死后不过都是黄土一抔,您还是想开些吧。” 程恒娥听了儿子的劝,道:“瑞儿,你这长大了,日后母亲都听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 在诸卿的坚持之下,废太子的事情不了了之,但李顼在两次废太子的恐吓之中,彻底没了心气,每日战战兢兢,做事全无主见,凡事必遵守陛下之言,或者少傅之言。 杰米哒 李湛只能尽量教导他一些为君制衡之道。他的身子越来越差,王沅已经搬到建章宫时刻陪伴他。某日清晨,李湛的精神突然好了些,他对王沅说道:“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到冯大将军亲自驾车来尚冠里接朕去宗正府斋戒行礼。”   ☆、第 170 章 170 第 170 章 冯熙是李湛的贵人, 如果没有冯熙,就没有今日的李湛。一个人垂死之际总会想起此生最令他在意的人,李湛对冯熙感情复杂,敬佩与忌惮并存,临到最后仍然记得他。 李湛感叹道:“昔日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建立大周,分封诸侯,有开国十八侯。如今朕打算仿效高祖, 令画师绘本朝辅助有功之臣,将其画像挂在麒麟阁内, 以供后人瞻仰。”杰米哒王沅道:“这是极好的事情, 您可让诸卿商议人选, 最后再由您定夺。” 李湛点头,吩咐张让将他的意思传达给公卿。众人经过商议,很快就将名单报上来。王沅拿起来细细地念给李湛听, 李湛频频点头。 公卿商议地人选共有十人,其中魏相、赵充国等人都在其中,李湛听完后久久不语,半响才说:“论起功臣,冯熙当居首。” “可能是冯家谋反,所以诸卿才没有将冯熙列进来。”王沅解释道。 李湛思量片刻, 下了一道诏令, 封冯熙的侄孙冯阳为博陆侯,继承冯熙的香火, 奉祀他。此诏令一出,公卿们立刻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立刻推拒冯熙为麒麟阁功臣之首。 之后,李湛加封乐陵侯石坚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太子太傅姚彦为光禄勋,太子少傅周堪为光禄大夫,王骏为右将军,辅助太子李顼。 石坚等人进宫谢恩,李湛指着太子对众人说道:“朕的病恐怕不能好了,而今我将太子托付给诸君,你们务必要尽心尽力辅助太子,不可违背我的意思。” 众人下拜,“臣等谨遵陛下之命。” 李湛命太子拜石坚等人,太子一一相拜。最后李湛让太子拜王沅,说道:“务必善待皇后及你的兄弟姐妹,有事不决可询问皇后。”李顼恭谨地答应下来。 李湛犹如交代遗言一般说了这么多话,然后让众人退下,王沅留下来陪伴他。李湛握着她的手,不胜唏嘘,“唯有你陪朕到最后,百年之后与朕同穴。” 王沅强忍着心里的难过,道:“陛下,说不定过几日你的身子就好了。” 李湛笑道:“生死有命,朕已经想开,你也应当想开才对。朕走了之后,孩子们就交给你了,珣儿年纪太小,你好好抚养他。你立身正,日后贵为太后,天下必当尊你,太子柔仁,朕又加封你的兄弟为右将军,掌部分京师屯兵,不会有人敢欺你,你且放心。” 王沅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善待后妃及陛下子女,请陛下放心。” 李湛道:“你我夫妻多年,你的为人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徽娟远嫁匈奴和亲,徽鸾婚事坎坷,珣儿太过幼小,朕实在放心不下这三个孩子,日后请你多多费心。” 王沅答应下来,之后几日李湛陷入昏迷之中,清醒后想要见子女,李顼、李瑞、徽妘等人来建章宫见李湛。公主们围着李湛哭泣,李湛道:“不要哭泣。”然后一一叮嘱子女们。李瑞哭的尤其伤心,李湛看着他叹气,“日后要多多保重,爱惜自己。”李瑞道:“父皇,我知道了。” 最后,李湛再次让太子以祖宗的名义立誓,善待皇后及兄弟姐妹。 始元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李湛薨逝。少府办皇帝丧事,王沅哀哭不绝,几次晕倒在大行皇帝灵前。徽君与徽鸾劝不住,最后是李顼带着诸卿亲自奉劝王沅保重,她才肯回殿歇息。 日子总是一天天向前过的,李湛的丧事过后,李顼正式登基为帝。太子府的姬妾们喜出望外,其中以董良娣最为欢喜,她抱起一对儿女喜出望外,昭惠问道:“娘,咱们是不是要搬家了啊?” 董良娣笑道:“是呀,咱们搬到宫里去住,那里有很大很大的屋子,还有数不清的下人服侍你,昭惠,你以后就是金枝玉叶的大公主了。” 李昀忙问道:“娘,那我是什么呢?” 董良娣想了想,道:“你是你父皇的长子,以后肯定是太子了!” “那娘就是皇后娘娘!”昭惠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董良娣捏捏女儿的脸颊,“真是好甜的一张小嘴。” 李顼派人接府中太子妃及其他姬妾入宫。太子妃曹贞住昭阳殿,董良娣住了椒风殿,赵良娣住蕙草殿,至于其他姬妾则给安排进了长庆殿。 王沅已从椒房殿搬到长秋殿住,公孙柔嘉与她同住,李湛其他的嫔妃住进了长信宫与长乐宫。李顼对王沅很尊敬,每日晨昏定省,后宫之事都征求王沅的意见。 杰米哒 一日,李顼过来请安后,然后对王沅说:“母后,我打算先封曹氏为昭仪,董氏为昭容,赵氏为修容,您觉得怎么样?” 李顼的后宫之事,王沅并没有兴趣参与,道:“我精神不济,陛下自己决定吧。” 等李顼走后,公孙柔嘉叹道:“看陛下这意思,估计是不打算封曹氏为后。” 曹贞不受宠爱,最重要的是没有生育皇子,这就是她最大的劣势,大皇子李昀是李顼唯一的儿子,活泼聪慧,能跑能跳,深得李顼的宠爱,李顼如果有意封他为太子,那么皇后之位肯定会考虑董氏。 王沅笑道:“后宫嫔妃之争的事情现在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随陛下与公卿们的意思吧。” 她与公孙柔嘉商议起释放宫人出宫的事情来,将掖庭未受李湛宠信的宫女们赠给银两,释放归家,众人纷纷称颂太后的仁德。 杰米哒 关于立谁为皇后,朝堂之上出现了两种声音,大部分人主张立曹贞为后,理由是曹贞是先帝亲自为陛下选定的太子妃,出身名门,幼承庭训,知书达理;另一小部分人则主张立董昭容,认为董氏生有皇子,理当成为皇后。 李顼久久拿不定主意,光禄勋姚彦进言道:“陛下,孔子言,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先帝为您选定了曹氏为太子妃,曹氏为太子妃期间,雅性宽仁,又是平阳侯的后人,这样的人才能母仪天下呀。难道陛下,您要违背先帝的意思吗?”姚彦俯首叩地。 李顼忙说:“太傅您误会了,朕不敢违背先帝的意思。您快起身吧。”他亲自扶着姚彦起身。 董氏知道后,心里急得不行,曹贞是正室嫡妻,家世好,公卿们多与曹家有旧,曹贞得到朝堂上大部分人的支持。董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狠狠道:“曹氏无子,竟肖想皇后之位,我实在不服!” 董母看着女儿急上火了,道:“你可别吓着昀儿。”吩咐人把李昀带走,然后对女儿说:“陛下还没有下立后的诏书,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先不要急,咱们好好想想办法。” 董氏道:“太后在陛下立后的事情上本来可以说得上话,只是先帝过世,太后哀伤过甚,道现在身子都没有恢复过来。咱们以前给乐陵侯等人送财物,被原封不动送出回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女儿,你怎么给忘了,”董母笑道,“先帝薨逝,如今是陛下做主的事情,你只需要找陛下信重的人就行了。那石显不就是一个吗?” 石显本是李顼身边服侍的太子,很得李顼的宠爱。李顼继位后封他为中书令。中书令一职为太宗皇帝所设,掌传宣诏命等。 董氏立刻就明白过来,派人给石显送了很多财物。石显收下后,亲自来椒风殿向董氏道谢,董氏让李昀出来见石显,笑道:“公公,您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您就在陛下面前为他多说几句好话,日后我们娘儿俩有了前途,必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石显忙说:“娘娘,臣实在担不起您这么说。大皇子聪慧伶俐,陛下自来就宠爱他的,您放心好了。” 董氏非常识时务,恭维了石显一番。石显听得飘飘然,曹贞自持身份,从不折节与宦官相交,石显本来就不喜曹贞。于是他在李顼面前说了很多董昭容的好话。李顼犹豫道:“朕属意董氏,无奈太傅不同意,再说曹氏毕竟是先帝亲选的太子妃,朕若是不立曹氏为后,天下人岂不是说朕不孝?” 石显心思转了转,从李昀身上说起,道:“皇后最大的职责是为皇家延绵子孙,如今董妃生有皇子,这是很大的功劳。而且殿下是您唯一的皇子,您素来又极其喜爱他,也曾说过立他为太子的话,母以子贵,为了日后的太子面上好看,你也要使他的母亲身份显贵啊。” 李顼的心被石显说动了,“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公卿们的意思……” 石显献计,“姚太傅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您不好反驳他,您不如从曹妃那边入手。曹妃嫁入太子府多年没有生子,这本身就是她的过错。您只需要对她说您打算册立小殿下为太子,然后再稍加暗示,曹妃自然会明白您的心思。” 石显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曹贞以自己无子为由,主动上书表明自己不配为后,这样就能把李顼给摘清了。   ☆、第 171 章 171 第 171 章 李顼觉得石显说的很有道理, 果然去找了曹贞。李顼要过来昭阳殿的事情,全殿上下的人知道了都很高兴,侍女替曹贞梳妆打扮,喜滋滋地说:“陛下终于发现了娘娘的好处。” 曹贞心里很平静,李顼从来不喜她,也不会突然就喜欢上她的,他这次过来昭阳殿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侍女劝道:“娘娘,您该多笑笑, 笑起来多好看啊。” 另一位侍女斥责道:“这这是说的什么话,娘娘是正室嫡妻, 又不是那等靠美色魅惑君主的人!” “行了, 这些话你们以后都不要说了。”曹贞淡淡地说。 “诺。”侍女替她装扮好后, 李顼就带着人来了昭阳殿。曹贞迎出去,李顼问道:“在这宫里过得可还习惯?” 曹贞答道:“多谢陛下关心,妾很习惯。”侍女偷偷地撇撇嘴巴, 娘娘进宫都已经三个月了,陛下这还是第一次来看望娘娘。 虽然成婚几年,但李顼对于曹贞不熟,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木讷,性子太过柔顺, 面目模糊, 不如明艳泼辣的董氏、赵氏更得他的喜爱。李顼不愿意同她久待,于是直接说道:“常言道, 母以子贵,朕打算立昀儿为太子,为了使太子颜面有光,必使董氏显贵。”杰米哒曹贞脸上的平静完全被撕裂,正妻的位置是她最后的尊严,然后李顼连这点尊严都不愿意给她。曹贞流着眼泪说道:“请陛下赐死妾吧。” 李顼看她这样子有些心软,但是想到疼爱的儿子,心肠又硬起来,道:“朕本想着立你为后,可是你无子嗣,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你也是看着昀儿长大了,就疼惜疼惜他,朕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封你为贵妃,你的父亲与兄弟也将封侯。” 历朝历代,对于后宫嫔妃来说,子嗣最大,曹贞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也不愿意连累家人,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了。 次日曹贞上书,自称嫁入皇家多年,未生育子嗣,不配为后,请陛下另外选立贤淑的女子为后。李顼收到折子后,赞了曹贞几句,然后给曹贞父兄封侯。至此,姚彦等人也无可奈何。 徽鸾得知李顼封董氏为后,去了建章宫与李顼大闹。已经成为皇后的董氏听闻后,忙过来调解,向公主认错,李顼更加怜惜董氏,重重地训斥了徽鸾一番。 长秋殿,王沅、公孙柔嘉带着徽君听乐师奏乐,徽鸾闯进来,草草行过礼后,质问道:“母后,曹贞是皇兄的正室,如今却屈居妾室之位,您难道放任皇兄作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吗?” 徽君站起来,道:“二姐,你是为曹妃抱不平吗?皇兄是陛下,他的事情自有他自己做主,母后怎么好去干涉?” 徽鸾道:“可是明知道皇兄做得不对,也不阻拦吗?” 王沅挥手让乐师下去,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先帝传位陛下,且朝中有大臣辅助,若是陛下做的不对,公卿们自会规劝。曹氏上书固辞皇后之位,董氏有有子,封后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徽鸾被她们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跺跺脚转身就离开了。徽君很生气,“二姐未免也太无礼了,母后养育二姐这些年,在二姐心里竟然不如那曹氏。” 王沅拍拍女儿的肩膀,“别生气了,等徽鸾再碰几次壁就知道该怎么处事了。现在大周是你们皇兄的大周,他已经成年,可以决定一切,就是母后也难改变他的主意。” 徽君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她已经察觉到了,父亲是皇帝与兄长是皇帝的区别,父亲比兄长可靠多了,她紧紧靠着王沅,王沅揽着她的肩膀,“别怕,一切都有母后在呢!” 公孙柔嘉叮嘱道:“你可不能像徽鸾一样任性,先帝可以包容你,现在的陛下未必能够。徽鸾她不太明白,她以为现在还能像先帝在时一样恣意妄为,她这个性子,迟早会吃亏。” 董氏当了皇后,王沅将掖庭交给董氏管理,但之前椒房殿的中宫卫尉被她带到长秋宫来,只说用得趁手了。董氏本也不愿意用王沅的人,她住进椒房殿后就开始安插自己的人,王沅并不在意,她有自己的中宫卫尉,王骏任卫尉及右将军,董氏跳地再欢,她也能够控制局面。 掖庭的事情王沅不太关心,但朝堂上的事情她时刻关注着。李湛为李顼选定了已乐陵侯石坚为首的四大辅臣。周堪是太子少傅,为李顼讲经释意,再加之李顼从小由儒生授学,很尊敬儒生,所以四人之中,李顼最看重姚彦与周堪二人,姚彦屡次在李湛面前力保李顼太子之位,李顼对姚彦尤其礼遇。 姚彦与周堪两人极力向李顼推荐贤能的儒生,李顼都加以重用。一时之家,朝中很多重要的位置都被儒生占据,民间纷纷赞颂李顼的贤明。 王淑与方云娥进宫来探望王沅,见她神态平和,道:“你能想得开就好,好好照养五公主与东海王,以后他们长大后也会孝顺你的。” 王沅挑眉,打趣道:“姐姐,我为什么想不开?现在的日子过得挺自在的,至于陛下,他到了那边有余皇后陪着,也不会孤单的。” 杰米哒 王淑笑了笑,说起别的事情来,“舅父深得陛下的信重,姚家在长安城可是风光无限,家门口车水马龙。魏丞相年老已经向陛下上书乞骸骨,现在人人都传言丞相之位非舅父莫属。”王淑讽刺一笑,“如今王田两家已经不再与姚家往来。” 王沅道:“先帝在时,更重视魏相,现在舅父算是等到了真正赏识他的人,可喜可贺呀!”只是就不知道本该是辅政大臣之首的乐陵侯石坚是怎么一个想法了。 王沅叮嘱方云娥,道:“让二哥向敬重先帝一样敬重陛下,不可得罪石显等人。”方云娥点头答应下来。 王淑笑道:“那石显不过就是宦官,有何可畏惧的?” 王沅摇摇头,说:“我不是畏惧他。只是石显此人精通律令,熟知前朝典故,这是先帝都称赞过的,而且石显随时侍奉在陛下身边,陛下十分宠爱他,所以这种人轻易还是不要得罪。不过也无须刻意恭维他,二哥尽好自己的职责足够。” 姑嫂三人说着话,春燕过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安阳公主求见!” 王淑站起来,道:“我与安阳公主素来无什么交情,就先离开了。”方云娥也站起来想走。王沅无奈道:“随你们吧,唉,其实我也不大愿意见这安阳公主。” “这就是为何?”王淑奇道。 王沅叹气,“今年是徽君的及笄之年,安阳公主每次见我必定会邓恂与徽君的婚事。” 杰米哒 方云娥笑道:“听闻邓恂是个年少多才,人品端方的好儿郎。” 王沅道:“这是徽君的婚姻大事,总要问过她的意思,她现在一派孩子气,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懂,推说要按照年纪来,要等几个姐姐们都成了婚,她才成婚。她对邓恂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正打算直接拒绝安阳公主。” 王淑与方云娥纷纷道:“嗯,徽君不愿意,是不好拖着邓恂,该早日跟他说明白。” 安阳公主带着石嫱一道进宫,互相见过礼后,安阳公主笑道:“徽君呢?” 王沅道:“她去徽妘那里了。” 安阳公主轻轻拍拍石嫱的手,“你是小辈,去跟公主们玩吧。”石嫱推辞了一番,就跟着侍女走了。 王沅趁机把徽君的意思给安阳公主说了,安阳公主沉吟道:“恂儿很喜欢徽君,不愿意另娶他人,算了,反正两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太大,随他们去吧。” 李珣下了学过来长秋殿,他拜过王沅与安阳公主,安阳公主将他搂在怀里,“好孩子,姑祖母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李珣满身都是不自在,他说:“姑祖母,我已经长大了。” 安阳公主忍着笑道:“好好,我们的东海王殿下是大人了。”然后问他读什么书,李珣认认真真回答。安阳公主愈加喜欢他,也替他惋惜,若是先帝能多活几年,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最后李珣说:“母后,姑祖母,我还有课业没有完成,就先告辞了。” 王沅让人送他离开,安阳公主突然小声说:“这次进宫,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告诉你。陛下亲近姚彦、周堪等儒生,日渐冷落乐陵侯等人,乐陵侯很有些不忿呢,嫱儿从娘家回来说,她父亲都快气病了。你让人劝劝你那舅父,这治理天下,不光是靠儒生,外戚、宦官也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他们的荣华富贵都系在陛下身上,陛下才是真正离不开他们。你让姚大人处事尽量圆滑些,不要得罪了外戚与宦官。” 王沅道:“您今日与我说这些话,可见是真心为着我好。只是我娘家与姚家早已经不再往来,我家正是姚家所鄙夷的外戚之流呢!”   ☆、第 172 章 172 第 172 章 现在姚彦正是志得意满, 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肯听人说这些扫兴的话?王沅想起小时候姚家的教养之情,叹了口气,还是派人去跟王淑说了一声,让王淑找机会跟姚夫人说,由姚夫人去劝姚彦。 王淑后来跟王沅说:“我都跟舅母说了,舅母也很为难,她实在劝不动舅父, 姚家现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甚至有人还私下传言, 想做官, 只需要走舅父的路子就行了。” 王沅摇摇头,道:“他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大祸临头。” “夫君也是这么说吧, 所以现在在朝堂上夫君与舅父已经不大说话了。只是我想舅父毕竟是太傅,算是陛下的老师,陛下应当会看在师徒情面上对舅父网开一面吧。”王淑道。 “天家连父子亲情都不顾,还顾得了什么师徒之情,陛下这人柔仁,或许会对舅父网开一面, 但陛下身边的人呢, 舅父挡了他们的路,姐姐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他吗?” 果然, 朝堂中的事情还在恶化,姚彦在听闻董氏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后是因为石显在李顼面前为她说了好话。他认为阉人品行不端,只知媚上,于是上书李顼道,中书令职责重大,应该由贤能的士人担任,而且自高祖建国,本没有设中书令一职,后太宗皇帝晚年耽于享乐,不愿受朝臣拘束,因此设中书令一职,置于丞相之上,协助天子处理政务,任用宦官担任中书令,根本不符合旧制。 姚彦此举彻底激怒了中书令石显。石显立刻对李顼说,“陛下,姚彦这是在打击异己,他与周堪举荐了众多儒生担任朝廷重职,这并非是真心为着大周,而是在结成朋党,专擅权势。 ” 李顼惊道:“姚太傅此人风光霁月,不慕名利,不至于吧?” 杰米哒 石显道:“陛下,臣说的是实话。魏丞相年老,将要乞骸骨,听人说,姚彦对丞相之位势在必得呢,您不得不防啊,姚彦这是想要成为第二个冯熙。” 冯熙两个字将李顼心里的恐惧引出来,至今他还记得冯熙还在时,父皇的小心谨慎,母后与他的战战兢兢,唯恐一觉醒来,他们母子的性命就没了,尤其是冯氏做皇后的那几年,李顼担忧极了。现在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再出现一个冯熙这样的人的。 但姚彦毕竟是太傅,而且屡次在李湛面前力保李顼,他有些犹疑,“姚彦毕竟是太后的舅父,不如朕先与他说一说,若是他能改,就再好不过了。” 姚彦是能言善辩的儒生,难保他到了陛下面前,几句话一说就另陛下改了主意,石显忙说:“陛下不可。那姚彦虽说是太后娘娘之舅父,但是王家武将出身,姚彦是士人,两家人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姚彦此人,每常在家,常与人私议石、余、王等外戚过失。先帝临终时,令乐陵侯、王侯、姚彦、周堪四人辅政,姚彦非议乐陵侯、王侯等人,这也是对先帝的不敬,这可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李顼觉得太过,道:“不至于吧。” 石显本是故意把罪名说的严重些,李顼不同意,便又说:“那不如将姚彦、周堪等人召致廷尉,由着廷尉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李顼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就同意了。 姚彦等人下狱的事情王沅是从王骏的口中知道的。王骏道:“舅父此人傲骨铮铮,但不知变通,他私下对宾客们说‘外戚在位多奢淫’,然后又上书陛下罢免石显,任用贤明的人来担任中书令。这下子外戚、宦官都得罪了,而这两种人偏偏又是陛下所信重仰仗的人,满朝上下谁敢替他说话?” 王沅突然问道:“二哥,你近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王骏道:“我不参合这些事情,倒还好。只是舅母上家里来求情,哀哭不绝,可我的立场又不好去替舅父说话。” 王沅想了想,道:“陛下处事优柔寡断,姚彦对他有恩,陛下不会这么狠心对待他,必定了石显等人在作怪。”杰米哒王骏苦笑:“石显等人现在对舅父犹如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舅父这人,唉!” 王沅道:“外祖家抚养过我一场,毕竟于我有恩,我先试探陛下的意思,舅父若是出狱后,就让他致仕吧,这样还能保住晚节。” 于是,李顼过来请安的时候,王沅趁势对他说:“我听闻陛下将姚太傅,周少傅等人下狱,姚、周二人是先帝亲自为你选定的授业恩师,且又是辅政大臣,敢问陛下,他们二人究竟犯了何事,以至于陛下要将他们下狱?” 李顼一时讷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石显所说并没无凭据。 王沅目光如利剑一般,盯着李顼,问道:“莫非陛下是对先帝有所不满?” 李顼顿感到一股威迫,忙站起来说道:“太后,朕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朕没有将他们下狱,只是让廷尉询问他们一番。” 王沅继续说道:“可我听人言,姚彦、周堪等人确实下狱已有两日。” 李顼道:“想来是谒者会错了朕的意思,朕必将重罚他们。” “陛下刚继位,当为天下施仁政德化天下,而不是问罪与恩师,将姚彦等人赦免了吧。” 李顼恭谨地说:“太后您的教诲,朕都明白了。” 回到建章宫后,李顼问责石显,石显忙叩头认错,痛哭流涕的表示忏悔。李顼本想责罚他一番,但是董皇后劝道:“陛下,您不可因外伤内啊,石显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心为着陛下,全无半点自己的私心。姚彦毕竟是外臣,或许他像冯熙一样想要独揽朝政,但石显他是内臣,无家室,不会结党营私,这样的人才是陛下真正该信任的人啊。”杰米哒李顼觉得董皇后说的有道理,于是免了对石显的处罚。次日乐陵侯、王骏等人商议释放姚彦、周堪的事情。 乐陵侯道:“姚彦、周堪可释放,只是为着陛下的颜面,同时让他们更加恭谨地侍奉您,陛下可收回光禄勋印绶,将周堪变为庶人即可。”其实按照他的意思,最好两人一起贬了,只是姚彦毕竟是太后的舅父,还得考虑太后那边。 王骏对这两人本就没有好感,如果朝堂上都是儒生得志,那作为外戚的他也没什么立足之地了,于是道:“陛下,臣认为大司马说的有道理。” 李湛下了诏书释放姚彦、周堪。之后,王骏亲自上门拜访姚彦,暗示姚彦致仕,姚彦大骂道:“陛下就是被你们外戚宦官之流给蒙蔽才会做出冤枉忠良的事情来,我岂会怕你们这干小人!” 自王沅成为皇后之后,再无人这么当面骂过王骏,如今的王骏位高权重,连陛下都敬让三分,现在兜头盖脸被姚彦指着鼻子骂小人。他气极反笑,道:“姚太傅这次能出来也是多亏了太后娘娘在陛下面前说话,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也不领情,也罢,姚太傅以后好自为之吧。” 王骏一甩袖子准备离开,姚夫人忙劝道:“将军不要生气,你舅父他太耿介了,一时之间难以改过来,我慢慢去劝着。” 王骏冷笑道:“姚太傅如果下次入狱,夫人您可千万不要上我王府了,告辞!” 王沅得知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姚彦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节,是属于认准了死理,撞南墙都不回头的那种人。她叹息道:“姚彦活不了多久了。” 公孙柔嘉道:“你是太后,若想保护他,应该可以做到吧?” 王沅摇头,“我可以救他一次,两次,但不用永远替他善后。姚彦想恢复古制,推行礼乐教化,但治理国家,哪里能只靠儒道?姚彦一味推举士人,排斥外戚、宦官,现在朝堂一片混乱,这对于天下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姚彦满口儒术,可有些时候却经不起细敲,当初羌人叛乱,军粮缺乏,有人建议以谷赎罪,以弥补粮困,但姚彦反对,说什么于教化无益,冠冕堂皇的道理说了不少,但丝毫不关心军粮如何解决,羌人叛乱怎么处理。” 公孙柔嘉笑道:“姚太傅出身富贵,这些事情自然想不到,而且就算想到了,也不愿意去关注。” 王沅感叹道:“先帝曾说,霸道为主,儒道辅之。先帝受过牢狱之苦,在民间生活二十年,了解民生的艰难,所以才能说出这句话啊,姚彦只怕是连五谷都分不清。” 公孙柔嘉道:“士人、外戚、宦官各有用处,太宗皇帝、先帝都能平衡他们。只是陛下太过柔仁,不能知人善用,根本控制不了,才会导致现在的混乱的局面。” “这话也只能咱们私下里说说了,历朝历代,总是圣明的君王少,姚彦与石显之争,总会分出一个胜负,只看到时候是士人专权还是宦官专权了。” 话是这么说,但王沅心里很明白,姚彦不会是石显的对手。   ☆、第 173 章 173 第 173 章 过了两个月, 李顼又渐渐想起姚彦的好处来,于是下诏封他为关内侯,许姚彦每月初一、十五觐见,姚彦起复起来。 这个时候,若是姚彦谨慎自持,石显等人给太后的面子,还是能容得下姚彦。但姚彦之子姚会趁机上书为父亲申诉下狱之事,要求李顼严惩石显等人, 这下捅出大篓子来了。 石显等人认为姚会此举是姚彦授意,立刻就对李顼说:“姚彦犯事, 陛下您为着师徒情谊,仁慈地放过了他, 如今他又让他的儿子上书申诉冤屈, 这完全是置陛下您的颜面不顾!姚彦对陛下您不敬, 这是大罪,应当下狱由廷尉问责。” 李顼想到之前让姚彦下狱的事情来,他摆摆手, 道:“还是算了吧, 朕本打算升姚彦为丞相, 也不必了, 让他在家吧。” 石显犹不肯放过姚彦,继续说:“姚彦结成朋党, 独揽朝政,不知悔过, 身怀怨怼,还行置陛下于不义,这样的人就该让廷尉审讯一番,日后才能更加恭敬地侍奉君王。” 李顼犹豫不定,石显苦劝,再加上董皇后的耳边风,李顼终于点头,只是叮嘱道:“不可太过折辱太傅。” 石显拿着降罪姚彦的诏书,让兵士包围了姚府。姚彦听下人禀告后,叹气道:“我一心为着君王,君王却不顾念我,两次将我下狱,我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以死保全我的气节。 ” 姚夫人哭泣道:“陛下敬重您,绝不会让您死的,定然是石显等小人作祟。夫君您先别急,我派家人从隐蔽的小门出府,先去王家探探情况再说。您是太后娘娘的至亲,太后肯定会帮您在陛下面前说话。” 姚彦硬声道:“不许去求王家的人。” 姚夫人哀哭不止,也不能改变姚彦的决定,姚彦叮嘱妻儿,“待我死后,你们就回老家吧。”他终于明白李顼不是贤明的君主,柔仁寡断,太过偏信宦官,大周危矣。 姚彦命人端来毒酒,姚夫人与姚会留着泪望着他,姚彦道:“你们日后多保重,”然后又长叹一句,“先帝,老臣辜负你所托!”说完之后,将毒酒一饮而尽。 派人捉拿姚彦的官兵得知他的死讯后,即刻禀告了李顼,李顼心里后悔极了,“朕并没有要太傅性命的意思啊。” 李顼哀号哭泣,宫人们劝好久才止住眼泪。李顼重重地责骂石显,石显取下帽子谢罪,这事就算了了,李顼之后对石显仍然宠信有加。 李湛过世还不足一年,他留下的辅政大臣就被石显轻易地弄死了,王沅看完了这出闹剧,心想若是李湛知道今日的情景,又是什么感想? 姚彦之死毕竟是大事,李顼在王沅面前痛哭流涕,道:“太傅所犯并非是大过,朕只是想□□他一番,却没想到太傅耿介,不肯受辱,饮鸩自尽,这是朕的过错啊。”杰米哒王沅问道:“事已至此,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姚太傅的后事?” 李顼道:“朕打算保留太傅的爵位,置百户人家为他守墓,同时加封姚会为关内侯。” 姚彦死后哀荣无限,看来李顼也知道收买人心。王沅道:“以后朝堂上的事情陛下自行处理吧,不必问我。” 李顼拱手告辞。李珣从内室走出来,面带不解,说:“母后,姚太傅人已经死了,死后的哀荣再盛又有什么用?” 王沅耐心地给他解释道:“当然有用。珣儿,夫子教你们读史书,贤明的君王身边贤臣多,而昏庸的君王身边则同时聚集这一群小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杰米哒李珣道:“这是因为贤明的君王会分辨愚贤,能够做到亲贤臣,远小人。” 王沅摇摇头,道:“你说的只是其一,其二则是,上行下效,君王喜欢什么,臣子自然会投其所好,所以才会有小人聚集。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是圣人都不足的地方,作为帝王就是要知人善用,不管是士人,还有外戚、宦官各有各的用处,只需要平衡好这三者的关系就行。” 李珣点点头,道:“父皇在时,虽然信任中书令张让,但就不似陛下对石显这样,石显能言善辩,将陛下哄着昏头转向,都已经能做陛下的主了。” 王沅捂住他的嘴巴,“小祖宗,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如今这天下是你皇兄做主,连母后也奈他不何。” 李珣拿掉王沅的手,“母后,这些话我只跟你说,其他人都没有说过。” 王沅松了口气,道:“陛下性子多疑,母后不过问朝中的事情,只是不想引起他的猜疑,你与你姐姐还小,母后要好好保护你们。至于这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只能由陛下与朝臣们去管了。” 李珣像大人一样发愁,“什么时候我才能快点长大,不让母后你为我操心,我来保护你和姐姐!” 杰米哒 王沅摸摸他的头,打趣道:“你还小呢,别为这犯愁,好好读书,多吃饭,长大高高的。” 李珣问答:“多吃饭就能长高了吗?” 王沅十分认真地回答他,“嗯,不能挑食,牛羊肉要吃,青菜也要吃,挑食也长不高。” 李珣若有所思地点头,保证道:“母后,以后我什么都吃,肯定长得高。” …… 太宗皇帝晚年穷兵黩武,致使民不聊生,但经过李湛二十年的治理,大周重新繁盛起来,四夷臣服,无边关之乱,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顼接手这样一个大好局面,其实只需按照李湛旧例来就行了。但他没有太宗的雄才大略,更加没有李湛的智慧,继位不足一年,朝政就混乱起来,石显勾结外戚、后宫嫔妃,在朝堂上一人独大,李顼十分宠信他。 不得不说,石显此人聪明至极,姚彦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十分惧怕,李顼日后想起姚彦来会处罚他,于是在各处收买人心,主动来李顼面前为乐陵侯说话,李顼高兴之下封了石坚的两个孙子为关内侯,同时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依附于石显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禄。对于王沅,石显也十分恭维,经常为她安排各种冶游、宴会,王沅的姐夫田迹得封为光禄大夫,王骏被封为定阳侯。董皇后之父兄也被封为列侯。现在王骏进宫探望王沅,提起石显来,都是频频称赞。 …… 永光二年,宫中按照惯例在各郡县遴选家人子,新人入宫,给掖庭带来一股新鲜的气息。其他人倒没什么,唯有董皇后心里很不好过。这已经是李顼继位的第三个年头,她的儿子李昀身为李顼独子,只给封了一个楚王,直到现在都还没被封为太子。 董皇后在李顼面前哭诉,李顼则说:“昀儿年岁小,福禄太过,他压不住,朕也是一样疼爱他的,等他长大再大些,朕一定封他为太子。” 董皇后再哭,李顼就有些不耐烦了。董氏年纪大了,容颜早已经比不过那些韶龄的小姑娘们,李顼有了新人,对董氏的兴趣自然减少。 于是,董氏又去王沅面前哭诉,王沅不吃她这套。张太妃过来长秋殿,见董氏哭泣,毫不客气地说道:“皇后何必这么心急,陛下当如今也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与太后娘娘有话说,您还是先回宫吧。” 董氏抹着眼泪,愤恨地走了。 张太妃皱着眉头,道:“以往看着董氏还算是端庄自持,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王沅道:“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陛下有了新宠,董氏开始着急了!” “她不是早就急了吗?这些年来,就只有董氏生下一儿一女,其他的嫔妃竟然连个女儿都没有生下来,我就不相信这其中没有董氏的手脚。只可惜陛下看不到,前朝有石显,后宫有董氏,这两人把持的这么紧,陛下能生出别的孩子才怪。”张太妃道。 王沅笑道:“你可不知,掖庭有个傅美人有了身孕,陛下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去哪里都带着这个宝贝疙瘩,董氏在陛下面前,倒不如这傅美人有体面了。” 张太妃咋舌,“不至于吧?董氏有大皇子在手,陛下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陛下这是疑心董氏了,所以才这么谨慎对待傅美人,就指望着傅氏能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张太妃感叹道:“这掖庭可真是乌烟瘴气了,先帝在时,嫔妃都还不是这个样子。瞧着陛下的后宫,啧啧,可真是热闹。” 她语气中透露出看热闹的意思来,张太妃的女儿徽妘嫁了列侯家的公子,王沅对李湛的嫔妃都还不错,如今张太妃逍遥度日,过得还算快活。 张太妃道:“女婿对徽妘好,徽妘现在又怀了身孕,昨日进宫看望我,一脸的喜气,见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对了,徽鸾几个的婚事您是打算怎么办的?” 说起这些来,王沅有些犯愁了,徽鸾经过了卢宣的事情,对婚事不热衷,李顼为她找了好几个帝婿的人选,徽鸾都给拒绝了。徽琰则是立志给樊太后守孝三年,报答太后的养育之恩,所以不肯嫁人,徽君,年纪还小,自然更不急婚事。   ☆、第 174 章 174 第 174 章 椒房殿, 昭惠与李昀为一辆小鸠车争吵起来,昭惠推了李昀一把,李昀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董皇后心烦意乱的把服侍的宫人骂了一顿,然后对女儿说道:“你是姐姐,要有姐姐的样子,让给弟弟吧,母后给你做漂亮衣裳。” 昭惠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吃亏的性子, 闻言立刻就说:“是弟弟先抢我东西的,我凭什么让给他, 母后,你太偏心了!” 董皇后说不动, 只好去哄儿子, “母后让你再给你做一辆漂亮的鸠车, 好不好?” 李昀小手一指,“母后,我就要这辆嘛, 姐姐打我好疼!”他抹着眼泪说。 董皇后为了哄儿子, 强行把女儿的鸠车给了李昀, 李昀开心地笑了。昭惠嚎啕大哭, “弟弟抢我东西,我讨厌弟弟, 讨厌母后,我找父皇去。” 董皇后耐心丧失, 冷笑道:“你父皇在姓傅的那个小贱人那里,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恐怕照旧忘了椒房殿的路怎么走了,你找也找不到!” 昭惠被她的模样吓住了,本来的假哭也变成了真哭。这时,董母走了进来,把昭惠与李昀搂在怀里哄了哄,让乳娘带他们下去,然后对女儿说:“你有什么火气冲着下人发,千万别对着自己的孩子发火,昭惠与昀儿可是你后半生的希望。” 董皇后自嘲道:“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傅氏怀孕了,陛下要再添麟儿了,都快将我们母子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董母笑道:“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那傅氏未必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董皇后还是忧心忡忡,“娘,陛下先前有几个姬妾怀孕,都没有生下来,陛下疑心我在其中使诈,对我防得紧,不但免了傅氏的请安,而且与傅氏同乘,宫里设宴,傅氏的位置竟然能越过贵妃,屈居我之下,只怕等傅氏生下了儿子,这宫里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董母也担忧起来,问道:“中书令那边是什么意思?” 董皇后嗤笑道:“他就是陛下的一条狗,那姓傅的就是他替陛下找的美女。” 董母疑惑,“这是为何,我们并没有得罪他啊?” “石显权欲重,引得陛下沉迷于酒色,将朝政之事尽数托付于他,现在朝堂上连公卿都要看石显的脸色行事呢!陛下说什么宦官无家室,比士人更忠心,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哼,若是将来我昀儿登基,第一个就要拿他石显开刀!” “太后就不管管吗?”董母道。 “太后?”董皇后道,“她又不是陛下亲母,根本就不管事,我去求她,她只是敷衍我,而且石显对乐陵侯家与太后娘家的人极好,对太后也很奉承,太后她乐得享福。母亲,您得替我想想办法啊。” 董母叹气,也发起愁来,“当初本以为做了皇后就可以安然无忧,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儿。陛下年轻,富有天下,美人无数,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你与昀儿可怎么办哟。” 董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容颜依旧娇艳,但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比不得那些水灵的小姑娘们,她不敢想以后,自己会越来越老,而陛下永远能够享受最年轻的美人。 董皇后的父兄在朝堂上并不得力,母女两个实在无计可想,最后只能由着董母在宫外找了方士作法诅咒傅美人。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屏退宫人,独自跪在大殿,祈求鬼神加祸傅美人,祈求陛下永远的宠爱。 不知道是董氏的运气好,还是祝诅真有了效果,傅美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小产了。 这次李顼对皇后疑心不起来,因为自傅氏怀孕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安排,皇后根本插不上手。 董皇后趁机在李顼面前诉说委屈,李顼也觉得近半年来有些冷落了她,再看在一对子女的份上,对待董氏又好了些,可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目光又开始在新人上流连。 董皇后无奈,董母劝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是陛下,咱们还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把问题解决。” 董皇后立刻追问道:“娘,您问问方士,有没有一种丹药,让陛下吃了以后能够永远宠爱我。” “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要是有的话,我也不浪费给你那老不死的父亲吃!”董母没好气地说。 “可是,陛下不宠爱我,我这皇后的位置就坐不稳,我若是能掌权,我才看不上陛下这样的人呢。”董皇后悻悻地说。 不过董皇后的话,却让董母茅塞顿开,她伏在董皇后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董皇后大惊失色,“这么可以,如果被人知道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你小声点,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最后咱们把事情都推到石显身上去就行了。” 董皇后还是不愿意,董母索性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活多久,跟着你也享不了几年的福了,只是你自己年轻,还有昀儿昭惠两个孩子,我看你以后失宠了在这掖庭怎么过,现在昀儿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没有人敢小看你,等以后陛下的孩子多了,你就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董皇后不敢想象,拉着董母的手,“娘,我都听您的,您一定要帮我。”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董母说。 李顼当太子时,曾经有两度差点被废除太子之位的经历,他受过过度惊吓,犯了心悸的毛病。当上皇帝这几年,受石显的引诱,沉迷于酒色,身子就更弱了,时常犯病。董皇后趁机拿出丹药给他吃,李顼吃过之后精力旺盛,于是对董皇后愈加信任起来。 吃药的后果也渐渐显示出来,吃完后精力特别好,但是不吃的话,整个人就显得非常颓废。李顼向王沅请安时,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打哈欠。王沅故意说道:“朝政之事,陛下可以多仰仗公卿,务必要注意休息。” 李顼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是五日一朝,奏折由石显处理,然后石显在向他汇报。他说:“多谢母后关心。” 李顼走后,王沅立刻就让人去查他身边的事情,王沅当皇后十年,虽然现在不管掖庭之事,但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董皇后私下给李顼吃丹药的事情。 她与公孙柔嘉商议,公孙柔嘉劝道:“陛下的事情咱们知道就行了,最后不要多管。” 杰米哒 她并非李顼生母,根本就没有立场去管。如今李顼所信重的两个人,一个石显弄的前朝乌烟瘴气,一个董氏将掖庭搅的不得安生。依照目前的行事看下去,李顼迟早要会再这两人手中。 王沅想起李湛来,叹息道:“先帝多次有废太子的想法,只是为着余皇后的恩情才没有废太子,如今陛下这个样子,先帝九泉之下也难安。” 包括始元二十一年废太子事件,李湛仍然带有一丝犹疑,就是这丝犹疑,让他没有及时废除太子,等他病重,再想废,公卿们就开始反对了。 公孙柔嘉却突然说道:“沅儿,这正是你与珣儿的机会。咱们无须特意去做什么,只需要顺水推舟。” 王沅道:“推谁的舟,是董氏吗?只怕是董氏打着做太后的美梦呢!”杰米哒公孙柔嘉道:“当太后肯定是比皇后舒服,而且大皇子年纪小,不能亲政,朝政大事只能托付母后及外祖家的人,届时才是真正的掌天下大权,风光无限。” 王沅笑道:“董氏最好能祈求鬼神能给她这个运气。” 历代帝王祈求身强体壮,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也有些人找方士进宫炼丹。李顼沉迷于丹药,上行下效,那些巴结他的臣子们立刻就从各地推选有名的方士进宫。乐陵侯上书李顼道,方士之术都是骗人的,若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怎么自盘古开天辟地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李顼根本就不听,乐陵侯于是不再过问这件事。 李顼于是更加放诞不羁,吃过丹药后兴致大好,甚至一夜御数女,终于支撑不住,口吐白沫,晕倒在了床上。 王沅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让卫尉带人守住建章宫,未经她的准许,其他人不得出入。 御医过来替李顼诊治,李顼身子僵硬,口不能言,御医看过之后,道:“太后娘娘,陛下这是中风之兆,陛下服用丹药,身子亏损严重,只怕是很难好了。” 董皇后牵着着李昀在建章宫外求见,王沅吩咐侍女,“告诉皇后,陛下需要静养,让她先回椒房殿好好待着。” 侍女出去后,又回来禀告道:“娘娘,皇后娘娘哭闹不止,她说楚王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有疾,楚王应该在身边侍奉,奴婢们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开。”杰米哒王沅听了侍女所言,带着人来到殿外。董皇后牵着李昀,高高地仰着脖子,道:“本宫是皇后,为何不让本宫进去见陛下?”   ☆、第 175 章 175 第 175 章 王沅道:“陛下身子不适, 需要静养,皇后,你先回去吧。” “我是陛下的妻子,昀儿是陛下唯一的儿子,现在陛下有事,我们母子想进去侍奉陛下。”董皇后牵着儿子要往殿内闯。她不认为王沅敢拦住她,王沅又不是皇帝的生母,只是名义上的太后而已。杰米哒王沅冷笑两声, 吩咐卫尉道:“将董氏押解在椒房殿,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出入椒房殿。” 董皇后有自己的中宫卫尉,此刻根本不敢动, 任凭太后的侍卫将董皇后押起来, 董皇后大喊道:“陛下, 太后要杀我与昀儿,您快来救救我们呀!”李昀吓得大哭起来。 王沅不愿意再听董氏的嚎哭,让人将她的嘴巴塞住, 然后带走了。至于李昀则是带到东宫让人看守起来。 她进了屋, 就看见李顼双眼如铜铃一般瞪着她, 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王沅露出关切地神色, 道:“陛下好好养病,朝堂上有乐陵侯在, 你不必担心。”然后吩咐了御医几句,去了建章宫的书房。 石显头皮一阵发麻,咬咬牙,跟了上去,进了书房后,跪在地上向王沅请罪。 王沅挑眉问道:“石公公,何罪之有啊?” 石显毫不含糊,砰砰磕了三个头,“臣有罪,求您宽恕。”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靠山李顼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言,石显心急如焚,心里一阵后悔,当初就不该怂恿着陛下吃那么多丹药。 王沅曲着食指叩了叩案桌,“御医可是说陛下的身子就是丹药吃多了导致的。石显,北宫里住着的张仙师可是你推荐的?” 石显忙说:“回太后娘娘,臣冤枉啊,是皇后引着陛下吃丹药,与臣无关啊。臣一直对太后娘娘您忠心耿耿。” 王沅不置可否,抿了一口茶,然后将石显所做的擅专的事情一件件说出来,石显急得满头大汗,“太后娘娘,求您看着臣一直忠心侍奉您的份上,饶过臣吧。臣愿意任凭太后娘娘驱使。” 王沅要的就是石显的这句话,李顼最信重石显,如今他卧病,王沅处理有些事情,还需要石显的帮助。 她笑道:“你是聪明人,丹药的事情总要有人担责。”不是石显,就是董氏了。 石显道:“臣都明白,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臣去做,臣十分愿意效劳。” …… 李顼卧病,不能上朝,朝臣们议论纷纷,乐陵侯与王骏等人去建章宫看过李顼,然后去长秋殿拜见太后,问起朝政之事如何处理? 王沅道:“陛下的身子需要静养,不能太过操劳,朝政之事只能托付给诸君。” 乐陵侯与王骏互相看了一眼,道:“先帝临终前曾对陛下说,有事不决可问皇后。如今陛下卧病,朝政之事还需要太后娘娘您主持起来。” 王沅拒绝道:“我乃是一介妇人,才德粗鄙,不敢耽误天下大事,还是由公卿们商议决定吧。” 乐陵侯与王骏苦劝,王沅就是不同意,只是说道:“或许陛下的身子过几日就好转了。”然后让人宫人送乐陵侯与王骏出椒房殿。 春燕不解地问道:“娘娘,陛下重病,本就不能主持朝事,您为何要固辞石侯与王侯的请求呢?” 王沅轻敲她的额头,“我如今在长秋殿颐养天年,对朝堂上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兴趣。” 春燕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公孙柔嘉噗嗤笑了,打趣道:“圣人主张谦逊,会也要先说不会,想也要先说不想,务必要名声与实利双收。” 春燕一头雾水,王沅让她出去,然后伸手去掐公孙柔嘉的脸颊,道:“放肆!” 公孙柔嘉笑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王沅放开她,公孙柔嘉整理了下衣服,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尤其是董氏母子的事情。” 王沅道:“董氏的罪行我已经让人查探清楚,她行祝诅之事,还给陛下吃丹药,仅凭这两件事就能废黜她,只是她的儿子倒是个棘手的。” 王沅并不是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人,能够对小儿动手。公孙柔嘉道:“大皇子才五岁,就算登基,亲政尚且需要很多年,这些年里够你相处解决的办法了,眼下着急是废黜董氏的事情,未免夜长梦多,要越快越好才行。” …… 椒房殿,董皇后抱着昭惠痛哭流涕,董母道:“女儿,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反而吓坏了孩子。” 董皇后道:“这孩子的命都快没了,难道还怕吓坏吗?” 董母寻思道:“咱们还得去找陛下,见了陛下才好说话。” “这宫里已经被太后让人看管起来了,根本见不到陛下。王氏实在太过可恶,陛下最该防备的就是她,如今她趁着陛下卧病,这是想为东海王夺权了。可怜我昀儿,他才是正正经经地陛下嫡长子啊。” 董母叹道:“太后派人将昀儿关起来了,希望他能平安吧。我让人给你算过命,算命的说你命中带贵,是注定的贵人。” 董皇后嘲道:“我当了皇后,可不就是应了算命的所说的命中带贵,之可惜这贵命很快就要没了。” 杰米哒 董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董皇后问道:“娘,您在说什么啊?” 董母道:“我在祈求神灵的保佑。女儿,你的运气一向很好,从太子姬妾做到皇后之位,还生有陛下唯一的儿子,我就不相信老天爷这次不帮你过这个难关。” 这次董皇后却不像母亲一样天真。眼下除非陛下能够清醒过来,否则她性命难保。 到了傍晚,宫人过来给董皇后送饭,董母灵机一动,拿出金子来贿赂宫人,然后打扮成宫人的模样,想跟着她们混出去。然而在椒房殿大门外就被拦下来,侍卫也不管董母的咒骂哀嚎,让人将她送去了掖廷邵狱。 不多时,石显带着诏书来了椒房殿,董皇后眼睛一亮,从榻上爬起来,问道:“可是陛下清醒了,想要召见本宫?” 石显呵呵一下笑,“您说什么呢,陛下还在静养,根本不想见到你。我这次来是要传陛下的诏书。” 董皇后神色警惕起来,“什么诏书?” 石显把手中的诏书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当然是废后的诏书。”然后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皇后董氏品行不端,行巫蛊之术,无母仪之德,这是废后的诏书。董氏,而今你已不是什么皇后,而是罪人董氏。” 董氏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不相信,陛下绝不会这么狠心对我,我还有昀儿,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李昀是罪人之子,怎么配做太子,皇家不缺能子嗣,董氏,你就死心吧。这椒房殿不是你住的地方,今日就挪到掖廷邵狱去吧。” 昭惠大哭地跑过来,伸手去打石显,“你是坏人,欺负我母后!” 石显不跟小孩子计较,让人将昭惠抱走,董氏眼见着要与女儿分开,心里悲痛极了,哀求道:“石公公,请您帮帮我,我保证,如果昀儿能继位,我让他封您做三公,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石显冷笑地推开她的手,“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定阳侯派兵控制了掖庭与建章宫,现在都由太后做主,你识相一点,自己还能少受点最,省的连累了你的两个孩子。” 董氏绝望,任由着宫人拖出去了。 李顼的身子没有好转的迹象,唇舌僵硬,说话含糊不清。乐陵侯、王骏与诸位公卿提议,请太后临朝听政,待陛下康健后,再还政于陛下。王沅当皇后期间,德行不错,数次得到李湛的称赞,公卿们对此没有意见。于是由丞相韦瑛上书恳请太后临朝听政。杰米哒王沅再次谢绝,表示妇道人家不愿意参与朝政。众人纷纷称赞太后不慕权势,是真正谦虚恭和的女子,最后韦氏又上书陈情,言太后临朝听政只是权宜之计,希望太后能为了大周百姓,主持朝政。 如此再三,王沅才答应临朝听政,动辄就称先帝,朝中的事情都按照李湛的旧例来。然后再以李顼在建章宫养病为由,将君臣朝会改在承明宫进行。 王沅同时擢升周堪为侍中,让他为自己讲解治国之道。朝臣几次上书弹劾石显,她留中不发,石显精通律令,对于各种掌故也非常熟悉,但凡王沅问到,他都能引经据典答出来。王沅初接手政务,石显对于她还有些用处。 她每日从早忙到晚,分给徽君与李珣的时间所剩无几。徽君委屈地说:“以前我日日都能见到母后,可是如今还几日不能同您坐下来一起吃顿饭,每回来长秋宫,宫人就告诉我,说您在承明宫。” 王沅摸摸她的手,心里有些愧疚,“等母后忙过这阵子,再多多陪你们。” 李珣摇摇头,“母后,姐姐说的不对,国事是最重要的,不能因私废公。” 徽君气得要敲他,“哼哼,你小小年纪可别作出大人的样子来!”   ☆、第 176 章 176 第 176 章 李珣不还手, 躲在王沅身后,徽君笑道:“小大人,别躲在母后背后, 快出来。” “姐姐, 你不动手, 我就出来。”李珣道。 徽君摆摆手, “我不动手,快快出来!” 待李珣出来后, 徽君马上凑上去揉他的脑袋,李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把戏他们已经上演了无数回, 李珣虽然比徽君小几岁, 但现在看起来仿佛就是她的哥哥一般。 王沅分开他们,让人拿来梳子,亲自替李珣梳头发。徽君腻在她身上撒娇,“母后,您也给我梳头吧。” “好,一个个来。” 宫人备好了晚膳,王沅与公孙柔嘉说了几句话,徽君姐弟两个才过来。她问道:“徽鸾呢?” 徽君回答:“二姐说她不饿, 不想吃饭。”杰米哒王沅、吩咐宫人给徽鸾送点吃的过去。徽君无奈道:“二姐今日去看望了陛下, 可能是心里担心吧。” 李顼与徽鸾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徽君换个角度想, 如果珣儿生病了,她肯定担心的不得了。 用过晚膳, 公孙柔嘉带着徽君、李珣绘画,王沅则去了书房批阅奏折。帝王登基后都会修建陵墓,李湛建杜陵,李顼建渭陵,修建陵墓所费人力物力巨大。王沅看着奏折,眉头就皱起来,李顼登基不足三年,渭陵才建了不到一半,现在李顼的身子状况不好,少府丞上书请求征用更多的民工修建渭陵。 她说:“这也太过劳民伤财。” 石显想了想,道:“太宗皇帝时,由于常年征战匈奴,男丁不足,因此太宗下诏,皇室丧葬之事简省。”既然有例可循,王沅便批复,修建渭陵,按太宗旧例,不可劳民伤财,要求事事简约。 等所有的奏折都处理完后,王沅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月亮已经在正中天了。她心里感叹,人人都认为皇帝至高无上,富有天下,可是如果想把国家治理好,皇帝要花费无数的心力。再想想历朝历代,第一任皇帝打下天下,承继之君将父辈建立的国家稳固发展,到了第三代,通常都是生于安乐,耽于享受,再不会入祖辈、父辈那代人一样,宵衣旰食。 她正想着这些事情,春燕走进来,道:“娘娘,二公主求见。” 王沅道:“让她进来吧。” 徽鸾进来行过礼后,道:“母后赐食,徽鸾特地过来谢恩。” “这么晚了,何必自己亲自过来,派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王沅示意她坐下说话。 徽鸾坐下后,嘴唇翕动,犹疑了一会儿,道:“母后,我有事情要禀奏您。” 王沅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然后问道:“什么事情?” 徽鸾低着头说:“今日下午我去建章宫看望皇兄,皇兄他、他对我说,让我把乐陵侯与韦丞相带过来建章宫,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议。” “陛下能说话了?” 徽鸾摇摇头,尔后又点点头,“皇兄说的很含糊,我听得模模糊糊,仿佛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应该要来跟母后您说一声。” 王沅绕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行,我都知道了,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诺!”徽鸾恭敬地告辞。 冬梅扶着她回去,劝道:“公主,从今以后陛下那边的事情您就别在管了,可千万别连累了自己。”更何况陛下素来待公主也很平常。 徽鸾叹息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唉,皇兄卧病,这其中的缘由说出来都没脸见人,父皇若是泉下有知,该有多难过啊。” 她很清楚,李顼让她带乐陵侯与韦瑛去建章宫,无非就是想要跟他们商议立太子的事情,不能让大权都落在了太后手中。只是今日的太后已经不是昨日温雅谦和的太后了,整个建章宫都被侍卫看守起来,徽鸾根本没有能力带着乐陵侯与丞相进入。而且就算能进入,徽鸾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了,李顼对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身后的兄妹情,父皇过世,她没有了依仗,她现在的喜怒哀乐全部掌握在太后手中,不得不听从太后的话。 冬梅道:“太后是仁慈的人,她抚养您长大,只要您不违逆她的意思,她待您自然和五公主一样。” 徽鸾侧头看了冬梅一眼,冬梅抿抿嘴,问道:“您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吧?” “是啊,奴婢跟了您足足快十年了。” 冬梅还是太后赐给自己的呢,徽鸾想着,不过这些年冬梅确实在尽心尽力服侍自己,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你,等我嫁出去后,再为你找个好人家吧。” 冬梅惊喜道:“您终于决定嫁人了?” “我总是要嫁人的,没所谓了。而且想想远在匈奴的大姐姐,我是比她好过百倍,我应该知足了。”徽鸾道。 “您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先帝知道了也会欣慰的。”冬梅道。 徽鸾想起父皇来,那才是真心疼爱她的人,太后虽然也疼爱她,不曾亏待过她,但是母子血亲,太后对待徽君与李昀更加的亲昵无间些。冯氏抚养她时,冯氏对待徽琰也更亲密些,但这些徽鸾在李湛身上都能得到,她并不羡慕妹妹们。父皇过世后,徽鸾才更加明白他的好,可惜往事不可追,以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 徽鸾的话引起了王沅的重视,帝王传位,除非无子,否则从来没有想过传给兄弟。即使董氏犯下滔天大罪,但李昀仍然是李顼唯一的儿子,李顼肯定是想立他为嗣。 她召来御医,仔细询问李顼的病情。御医道:“陛下素来柔弱,心悸常发,兼之近两年酒色不忌,又服食太多丹药,身子已然负荷不住。” “可我观陛下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渐渐能够说话。”王沅道。 “好好调理,陛下的口舌会恢复一些,但其他方面则不能够。”御医解释道。 王沅摆摆手,示意他下去。杰米哒 次日,她召了王骏在承明宫议事。王骏面上带着烦忧,道:“陛下病重,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公卿们都在商议着立太子的事情。” 王沅直接问道:“乐陵侯是个什么意思?” 王骏说:“他是个老狐狸,不曾说过什么话。”然后试探地问道,“太后,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您我是至亲的兄妹,说出来我心里也有数。” 王沅道:“这事不是我怎么想,而是公卿们怎么想。” 王骏有些烦躁,“楚王李昀是罪人董氏之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继承大统?” “原来公卿们的意思建议立楚王为太子。”王沅大点头。李昀才五岁,他是李顼唯一的儿子,这回没人没人嫌他的年纪小了。 她冷笑道:“这天下是姓李的,不是公卿们的,这些个公卿也是李家的公卿!” 王骏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董氏的儿子当太子的,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小声说:“小孩子容易夭折……” “二哥,”王沅重重地说,“以后这样的话再别提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让珣儿日后背上这个骂名吗?日后他的兄弟们完全可以依样学样,来反对他,这样对大周有什么益处。”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董氏之子为太子,日后他长大了,为他的母亲报仇,肯定不会放过东海王及我们王家。”毕竟是王沅亲自下令将董氏关押在掖廷邵狱的。 “此事我心里有数,”王沅郑重地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可以轻举妄动,不然休怪我不念兄妹情义。二哥,你务必要约束家人,不可借着王氏之名行不轨的事情。” 王骏站起身来,恭声道:“太后娘娘,臣知晓了。” 杰米哒 …… 石显协助太后处理政事,善察上意,很快就明白太后所烦忧的事情。他是阉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只要目的能够达成就行。但是对于太后这些人上人来说,顾及就比较多,因为总想着图个好名声。就比如说太后,公卿们请她临朝听政,她非要再三推辞,最后才勉强同意。科室依着他这些日子对太后的观察,太后精力旺盛,对政事兴致勃勃,丝毫都不觉得无趣,可见这对于她是实在不算是一件苦差事。 如今公卿们在为立太子的事情纠结,太后同样纠结。始元二十一年,太后之子东海王只差一点点就能上位,结果陛下运气好,最终保住了太子之位,可是兜兜转转下来,现在又到了立太子的事情,人都是有欲望的,太后怎么可能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石显心情激动,他的机会来了。太后舅父姚彦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还有其他的罪名,犹如悬在他脖子上的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而太后总有一天不会再需要他。现在他如果能为太后解决眼下的困难,日后他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养老了。   ☆、第 177 章(捉虫) 177 第 177 章(捉虫) 石显对太后说:“娘娘, 楚王是罪人董氏之子,根本没有资格做太子。太宗皇帝以哀思太子行巫蛊之事,将其废除, 另立幼子为太子, 后来冯熙奉樊太后之命迎立先帝为帝时, 也是因为太宗皇帝为哀思太子平反, 所以先帝才能顺利继承大统。” 他这样解释有些牵强,但硬要说也说的通。王沅道:“石显,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 石显拱手道:“臣愿意去说服陛下,废楚王为庶人, 立东海王为太子。” 王沅吃了一惊, 这宦官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她没有好的法子,只能先交给石显去办,王沅承诺道:“你能为我办成此事,必定重重有赏。” 石显叩首,“臣不要什么赏赐,只求娘娘饶了臣的小命。” 王沅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笑道:“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事不宜迟, 石显即刻去了建章宫。他拿着太后的令牌才能进入, 李顼听到声音, 睁开眼睛, 见到石显,他双眼瞪圆, 激动地叫出声来。 杰米哒 自李顼卧病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石显了。石显跪在床边,痛哭起来,哭的比死了爹妈还要伤心。他边哭边说,“陛下呀,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太后交代掖庭令彻查,原来是董氏心狠嫉妒,故意给您吃丹药,让人伤了身子,这样楚王继位,董氏就能以太后之尊执掌大权。太后已经下诏宣布了董氏的罪行,废除董氏的皇后之位。查清事情后,臣被无罪释放,但臣心系陛下,所以请求太后准许臣来建章宫服侍您。” 李顼“啊啊”了一会儿,终于能够艰难地说出几句话来,“昀儿现在怎么样?” 对于董氏现在怎么样,他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只是昀儿是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李顼唯恐儿子出了意外。杰米哒石显道:“您放心,楚王殿下现在很好,住在东宫的文渊阁,太后吩咐宫人们用心服侍他。” 李顼歇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说:“石显,朕待你不薄,朕的病恐怕不会好了,唯一牵挂的只有昀儿,太子的名分没有定下来,恐太后从中作祟。” 石显作苦口婆心状,“陛下,罪人董氏所犯之事就是将董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楚王是罪人之后,怎么可以承嗣,公卿们恐怕都不会同意的。” 李顼被石显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等了好久,他才说:“楚王是朕之亲子,自然有资格承嗣。”他疑心顿起,问道,“石显,你是不是背弃了朕?” 石显的心提起来,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指天发誓,“臣侍奉陛下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陛下既然不相信臣,那么臣也无话可说,臣这就离开。” “慢着。”李顼叫住石显,现在他身边都是陌生的面孔,无人可用,若是石显一离开,就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李顼让石显写册封太子的诏书,石显当然不敢写,写了他就没命走出这建章宫了,他绞尽脑汁说服李顼,但李顼根本不听他的劝,一心一意只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石显道:“始元二十一年,先帝病重,公卿们劝说先帝保留您的太子之位,先帝听从了公卿们的意思。您现在这样,不太好吧。” 李顼毫不犹豫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先帝当时不管立谁,那都是他的儿子,而朕只有昀儿一个,不立他,却是立哪个?” 第一天,石显无功而返,回去后召来手下共同商议,其中一位年轻的小太监笑道:“大人,小的倒有个法子,小人在家时,最最惧怕小人的父亲,但凡小人的父亲指东,小人绝对不敢朝西。敢问陛下最害怕的人是谁?” 另一个人嘲笑他,“陛下是天下之主,万民臣服于他,这天底下就没有陛下惧怕的人。” 石显一拍手,喜道:“活着的人确实没有让陛下惧怕的,但死去的人里有啊。陛下最惧怕先帝,先帝曾经两度打算废除太子,至今在陛下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第二日,石显去看望李顼,他的神情颓废,眼睛下面有两团乌青。他对李顼说:“陛下,臣昨日梦到了先帝。” 李顼惊道:“先、先帝怎么了?” 石显诚惶诚恐地说:“先帝给臣托梦,说他将大周托付给陛下,陛下却令他失望,他九泉之下难安,臣还看到姚彦就侍奉在先帝身边。” 李顼心虚,他沉迷酒色,朝政之事对于他来说繁琐无趣,都交给石显处理。石显提及姚彦,李顼更是心虚,姚彦是先帝给他指定的辅政大臣,然而先帝薨逝不到一年,姚彦就因他的过错而饮鸩自尽。他费力地说道:“先帝为何不给朕托梦?” 石显巧言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您病了,先帝不忍增添您的负担,故而托梦给臣。张仙师能通鬼神,不如臣让张仙师设祭坛,替陛下您向先帝请罪。” 李顼忙不迭地点头,他辜负了先帝,夙夜担忧,九泉之下根本就不敢与先帝相见,如果能得到先帝的谅解,那他就安心了。 其实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张仙师了,之前在北宫住的那个张仙师,已经被王沅下令交给廷尉审讯。石显不过是糊弄李顼,然后找人了画了一张谁都看不懂的符纸,说是张仙师给的,上面写的先帝的心愿,陛下若是完成了先帝的心愿,日后九泉之下父子才好相见。 石显的计划漏洞不少,但李顼病糊涂了,再加上十分惧怕李湛,因此才会相信石显所说的话,然后问道:“先帝有什么心愿未了?” 石显不客气地说:“先帝忧心大周,担心大周百年基业断送在陛下手中。” “朕没有……”李顼激动起来。 石显说:“楚王是罪人董氏之子,先帝不喜楚王,先帝在世时,说过东海王类己,您不如下诏书传位给东海王殿下。” 李顼使劲挣扎,“不、不可。” 石显叹了口气,道:“东海王是您的亲兄弟,您传给他,一来能够得到公卿们的支持,二来,太后与东海王承您的情,日后必定会善待楚王,三来,他日您仙游后也有颜面去见先帝。” 李顼闭上眼睛,不作声。石显强硬地说:“既然您不愿意就算了,只是您想想日后用什么颜面去见先帝,您做下的这些事情,实在有亏于祖宗,先帝是不会原谅您的。” 李顼突然呜呜地哭起来,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心中愈加害怕,不敢想象如何去见父皇,还有姚太傅。 石显等李顼不哭了,才说:“您这又是何必呢?不管是楚王还是东海王都是高祖皇帝的子嗣,谁继承帝位都是一样,只要能够让大周能够延绵下去。楚王年纪太小,又有一个获罪的母亲及外祖家,天下谁能信服他?您不如让他做一个闲人,这才是真正的为他好呢,毕竟楚王幼小,小孩子是很容易夭折的。” 李顼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如利剑一般盯着石显。石显也不躲避,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最终李顼同意了石显所说,命石显写诏书,首先把董氏的罪过叙述一遍,然后再说楚王李昀,罪人董氏之子,才德不足以继承大统,废李昀为庶人,最后则是立东海王李珣为太子。石显写好了,给李顼看过之后,再盖上了玉玺。 次日,王沅召三公至建章宫,李顼把诏书给大司马石坚,然后道:“朕之幼弟东海王李珣聪慧明断,知书识礼,先帝在时也时常嘉赏,诸君日后要好好的辅助他。东海王年幼,有事不决可问太后。”杰米哒石坚等人顿首,“臣遵旨,必不违陛下之令。” 李顼亲自下旨,名分既定,前朝后宫都安分下来。王沅看着儿子穿着锦衣,带着金冠,一副小大人的打扮,道:“珣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子了,太子是国之储君,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像你的父皇一样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 李珣拱手行礼,“母后,我知道了。”从此以后更加地发奋读书。 王沅并不想他读成迂腐不知俗事的人,时常带着他去长安及三辅等地游历,让他多多了解民生。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到了永光二年底,李顼的病情加重,已到了弥留之际。王沅带着李珣、徽鸾、徽君等人守着他。 李顼突然问道:“太后,我令父皇失望,父皇他真的能够原谅我吗?” 王沅沉声道:“陛下你就安心吧,先帝他会原谅你的。” 李顼嘴角带点微笑,“这就好,很快就能够与父皇母后团聚了,我真高兴。” 徽鸾忍不住低声哭起来,李顼道:“二妹不要哭,以后多保重,找个好人家嫁了,父皇母后才能安心。” 徽鸾点点头,泣道:“我都知道,皇兄你放心。” 李顼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178章(修) 李顼过世, 少府办理他的丧事。丧事完毕后,则是李珣的登基大典,这些都是大事, 花费颇多, 王沅特地下旨让少府简办。 李珣正式登基, 次年称为建昌元年。因他年纪尚小, 王沅临朝听政,后宫的事务交给公孙柔嘉处理。 王沅在承明宫批阅奏折, 石显过来说道:“娘娘,公孙太妃求见。” 王沅放下笔, 道:“快请她进来。” 公孙柔嘉进来后想要行礼, 王沅扶住她,“私下里不必多礼。”石显知趣地走出去。 公孙柔嘉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王沅问道:“怎么了?” 公孙柔嘉轻声问道:“石显这人品行不端,你留他在身边,白白惹得公卿们闲话,何不打发了他?” 王沅笑道:“他这人算是真小人,坏事干了不少,但真才实干是有的, 而且博闻强识, 熟识律令掌故, 我留他自有用处。不过你说的也对, 石显还是要打发的。” 公孙柔嘉见她能听进去,也就不在继续这话题, 而是说:“我要找你是想问问元帝留下的宫人妃妾如何处理?” 元是李顼的谥号,因为他没有什么过人功绩,所以没有庙号,至于李湛,经过公卿们的商议,将他的庙号定位中宗。 李顼年纪轻轻就过世,他的妃妾不少,这些都是年轻的女子,没有子女,在掖庭受活寡未免太可怜。 王沅想了想,道:“将那有名分的留下来,都住进长信殿,其他没名分的都赐金还家吧。” 公孙柔嘉颔首,“这样安排甚好,有名分的不过三人,曹贞,还有一个赵妃与李美人。”废后董氏已被下令赐死。 王沅想起曹贞来,很有些惋惜,“都是可怜人啊,在供给上不要亏待了她们。” 公孙柔嘉笑道:“好在陛下还小,宫里好几年都不会进家人子了,这倒是少做点孽。” 王沅与她商量减少宫里供应,将一部分宫婢放出宫,还有宫里的一些繁文缛节加以改变,两人商量到大半夜,才定下来。 王沅问道:“累了吧?”杰米哒 公孙柔嘉摇摇头,眼睛里发光,“不累,我现在做的事情于天下都是有益处的,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再说宫里的日子太闲了,总要有点事情做才好。只是你需要多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别担心,我都知道呢。听说你的母亲病了,你可归宁探望你母亲。” 公孙柔嘉很高兴,“那就多谢太后娘娘了。” …… 现在对于王沅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则是让众位皇子就藩的事情。李瑞本该早就去了中山国,因为养病耽搁了,后来李顼没有提这事,他就一直在长安待着,还有李瑜,也到了可以就藩的年纪,李瑛年纪稍小的,但王沅也不准备让他继续待在长安了。 她把这件事情同朝臣们商议,同时打算封李昀为新安侯,也让其前往封地。 对于封李昀的事情,朝臣们纷纷表示甚好,赞扬皇太后的宽厚仁慈,但是对于皇子入藩的之情,丞相韦瑛有话来说,“太后娘娘,赵王年纪尚小,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待其行冠礼之后再就藩。” 他实际上的意思不过是让李瑛做后备而已,万一李珣夭折。 他的话确实是在为大周着想,王沅心里的怒火却冒起来,就如同他在诅咒李珣一般,再者,将皇子们留在长安,若是有心人作祟,借着他们的名号做些不轨的事情,王沅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她将高祖皇帝时,幼子不足八岁就藩的事情说了,然后不容置疑地说:“诸王就藩的事情不可更改。” 韦瑛还要分辨,乐陵侯出列,道:“臣谨遵太后的旨意。”众位臣子纷纷附和。 待出了承明宫,韦瑛对乐陵侯说道:“陛下年幼,大司马为何不多为大周考虑考虑,万一陛下有个什么不测,该怎么办?” 乐陵侯笑呵呵地说:“朝中有丞相您这么忠心耿耿的人在,肯定乱不了,别担心嘛。老夫还有事情,先行告辞!” 韦瑛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侍从扶着他上了自家马车,劝道:“丞相,人人都说太后娘娘的脾气宽和仁慈,可是依着小的看,若是太后真是这样的人,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她大权在握,说话做事有理有据,您就该听从她的。” 韦瑛脸色有些不好看,侍从看着他的脸色,讪讪地闭了嘴巴。 韦瑛沉声道:“你继续说。” 侍从咽了口水,小心地说:“小的觉得,您是把太后娘娘当做女人看待了,这是小瞧了她。哪有藩王不就藩的道理,一般也只有那些君王特别宠爱的才能留在长安,可那些人大多是有野心的,太后娘娘当然不愿意给陛下留下威胁。元帝在时,石显做了多少坏事,姚太傅死后,竟无人敢向成帝上书陈述石显的罪过,如今太后依然重用石显,公卿们却纷纷上书太后。太后临朝这段日子,事事与公卿们商议,但她总要确定自己的权威,此事或许正好是个契机。小的劝您明日上书向太后请罪,不然太后必定会重责您。” 杰米哒 韦瑛心里一惊,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还没有侍从看的明白,他确实因为太后是女人而轻看她了。其实从东海王继位的事情上就能看出太后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韦瑛冲着侍从拱手道:“今日多谢你的提点。” 侍从忙说:“小的谬言,实在当不起您的感谢。” 韦瑛笑道:“何必谦虚你是有才能的人,做我的侍从太过没才,从明日起在我身边做个属官吧。” 侍从忙作长揖,“多谢丞相。” 次日韦瑛上书请罪,自责失言,太后英明果断。王沅看到韦瑛的折子后微微笑了,反而下诏称赞了韦瑛一番,上演了一处君臣和。杰米哒她现在能完全做主,于是让孟昭姬写了一篇《悔己书》从古今的各种事例及道理中,阐述《女训》的不正确处,孟昭姬的文笔确实好,有理有据将自己以前的观点一一驳倒。王沅看过之后还算满意,于是让中宫学士史讲给嫔妃们听,上行下效,达官贵人之家渐渐就开始接受了。 公孙柔嘉道:“若不是顾及余皇后,这《女训》早该废除了。女子的天地该广阔些,妇好还能替夫君带病打仗,而且我听闻边境地带的女子们,遇到夷人进犯,还能团结起来守城,有勇有谋,一点都不逊于男子。” 王沅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些还需慢慢来,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情。以前我看着陛下处理朝政,觉得有臣子辅助,并不是太难的事情,自己临朝后,才知道其中的艰难,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我要去分辨这些人,把他们用到适当的地方。有时候也会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了事情给百姓们带来灾难。” 公孙柔嘉安慰道:“你就为百姓的心就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就像你刚才说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 王沅兢兢业业处理朝政之事,渐渐开始得心应手。突然有一天,徽鸾到她面前,说道:“母后,我想嫁人了。” 她倒是一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直说。 王沅很欣慰,徽鸾能嫁人,李湛九泉之下也该心安了。她问道:“是什么人?” 徽鸾回答道:“他叫做关武,是上林苑的一个侍卫。” 徽鸾与徽琰前些日子去了上林苑,陪伴冯清芬,顺便跟着她一起修行。 “这事儿冯真人知道吗?” 徽鸾摇摇头,“真人与四妹妹都不知道。”她心里忐忑不安,大周的公主历来都是下降到列侯家,她如今想嫁给侍卫,不知母后能不能同意。 王沅道:“公主地位尊贵,即使嫁到列侯家,那也是低嫁,如此也就不必计较身份,只需要人品端方即可。” 徽鸾忙说:“他人品很好的,真的,母后。” 王沅笑道:“好不好,还需派人去查看了再说。” 她吩咐人去查探关武的底细,得到回报,关武人品确实还不错。于是她便同意了这桩婚事,为了让徽鸾面子上好看,还打算封关武为关内侯。 谁知,关武却请见王沅,坚决不肯受关内侯的爵位。王沅好奇,问道:“为何?” 关武振振有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依靠妻子而得到荫封?” 王沅失笑,“你与公主的身份本不相配,为了公主的颜面好看,你也不愿意吗?” 关武大声道:“臣爱慕公主,为了公主的颜面,臣愿去边关,建功立业,待功成之日风光迎娶公主。” “够了,”徽鸾冲进大殿,“母后,我与关武的婚事就算了吧,我不想与他成亲了!” 关武错愕,“为什么,公主?” 徽鸾冷笑道:“那你想让我等你多久?” 关武嗫嚅,不知该说什么,徽鸾失望道:“你以为人人都是冠军侯,年少得志吗?你怎么这么自私,不曾替我想想啊。”   ☆、第179章 徽鸾眼里含着泪光, 王沅有些心疼她,于是道:“徽鸾只是想找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与你的身份无关, 无论你是侍卫或者将军。光阴易逝, 还是应当珍惜眼前人, 古来征战几人回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不能回来,徽鸾该怎么办” 徽鸾看着关武, 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在上林苑时,她与关武相处的很愉快, 两人一起骑马打猎, 关武带她去民间游玩,冲动之下,她告诉王沅想要嫁给关武的事情。关武知道后是错愕的,徽鸾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不愿意,她也不愿意强求,关武当时说了愿意。母后没有阻拦就答应了,但关武却又不想接受母后的封赐, 徽鸾心里虽然有些难过, 但还是指望关武能改变主意。 关武低着头思索片刻, 抬起头, 目光坚定,道:“臣希望公主能给臣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不管如何臣也会回来迎娶公主。” 他是个有抱负的人,本就想着去边关参军,像冠军侯一样建功立业,谁知遇到了来上林苑游玩的二公主,公主身份尊贵,备受宠爱,但仍然会孤独无助,关武做她的侍卫,陪着她,渐渐对她心生好感。娶公主对很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却在关武的意料之外,他有自己的抱负与尊严。 杰米哒 他不愿意放弃公主,只能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来。 王沅看了徽鸾一眼,那意思是让徽鸾自己决定。 徽鸾不再看关武,对王沅说道:“母后,我与关武的婚事就算了吧。” 杰米哒 “公主!”关武喊了一声。 徽鸾背着他说:“祝你前程似锦,你多保重,以后我们别见面了。” 王沅道:“你已经不小了,母后尊重你的选择,婚事作罢。” 小太监领着关武出宫,路上说:“你呀,可真是傻,能封侯娶公主做人上人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的让它溜走了。” 关武自嘲道:“可能我就是天生没有富贵命吧。” 徽鸾回了住处,冬梅小声地骂道:“那关武就是个棒槌,伤了公主的心!” 徽鸾懒懒地说:“别说这样的话,是我与他没有缘分。关武是个有担当的人,以后成婚后肯定会好好对待他的娘子。” 冬梅担心地看着她,徽鸾反而笑了,“其实我与关武脾气秉性并不十分契合,关武他适合那种能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的温柔贤淑的女子。我并不是这样的女子,现在相处的不错 可能以后也会有很多问题,是我强求了,现在这样也不错。” 冬梅只当她想通了,放下心来。 然而徽鸾并不是真正想通,她其实是愿意为关武洗手做羹汤。她长大后,慢慢知道父皇与母后当年的事情,母后嫁给父皇时,父皇还是落魄皇孙,两人琴瑟和谐,过着平淡快活的日子。如果两人一直是普通的民间夫妇,说不定可以恩爱一一生,母后也不会早亡。徽鸾不想嫁什么列侯,只愿意跟关武做普通夫妻,谁知关武却是个有大志向的。连着三次婚事失败,徽鸾心灰意冷,再也回去想婚事。 杰米哒 她向王沅请示过后,偶尔在长安附近的公主别苑居住,带着几个美貌的少年侍卫出入。一时之间,长安城里议论纷纷,都说东莱公主有安阳大长公主的遗风,两人处事如出一侧,甚至徽鸾更高调大胆。 有人在王沅面前说了徽鸾的事情,王沅只是笑笑,没有训斥徽鸾的意思,渐渐众人就习以为常了。 公孙柔嘉更是笑道:“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公主才有这份底气敢这么做,肆意妄为,放荡不羁,比男子还潇洒。我虽然不赞同徽鸾的做法,但对于她能这么自在潇洒,心里不能说是不羡慕的。” “这投胎的运气不是谁都有的,而且同样是公主,慧娟时运不济,和亲匈奴,也是没有徽鸾这般好命的。”王沅道。 公孙柔嘉感叹道:“我们过来人的看来,徽鸾的事情不算什么,只是她心里恐怕是伤心难过的,不过再等她大几岁,也会慢慢明白过来。” 徽鸾的事情平息下来,石显却把这事儿暗暗放在了心上,若是能讨到太后的好,那么他就继续可以在中书令的位置上待下来,受众人追捧奉承。 石显暗中收罗了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偷偷送到承明宫后殿。 王沅与三公商议完政事后,石显笑着说道:“娘娘,不如先去后殿歇会儿。”他扶着王沅去了后殿,替她推开卧房的门。王沅走进去,只见一个少年正跪在地上,叩头行礼,口称:“小的薛安太后娘娘万安。” 王沅瞧了石显一眼,石显脸上带着笑,小声说道:“娘娘,这薛安是臣特地送给您解闷的,他会唱曲儿,会跳舞,很会讨人喜欢。” 薛安长得柔柔弱弱的样子,换上女装说不定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王沅简直哭笑不得,问道:“元帝在时,你就是这样侍奉的” 石显恭声道:“臣的本分就是要好好侍奉娘娘,把娘娘服侍的妥妥当当的。” 王沅突然变了脸色,呵斥道:“石显,还不让人把薛安带下去!” 石显不明所以,挥手让薛安下去,问道:“娘娘,您要是不喜薛安,臣还可以再找其他人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他这样子活脱脱像个老鸨一样,王沅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可是你中书令该做的事吗?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石显忙跪地请罪,王沅无意去治他的罪,只是淡淡地说:“我放你归家吧。” 能保住性命归家,不算是一件坏事,但石显犹有些不甘心,道:“臣对太后娘娘您忠心耿耿,您再给臣一次机会吧。” 王沅在书案上翻了翻,找出厚厚的一叠奏折扔在石显的面前,道:“这是大们弹劾你的折子,你就是死上一百遍也不足惜,石显,我无意取你的性命,赐你百金,让你有颜面归家,你看可好” 石显自知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磕头谢恩,“臣多谢太后娘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显替太后找了少年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虽然王沅借这件事打发了石显,但仍然有些小人在李珣面前说道:“太后娘娘年纪轻轻,难免有些寂寞,小的只是替陛下您担心,娘娘临朝听政,现在公卿百姓的眼里,只知道有太后 ,不知道有陛下。 石显献美,太后虽然训斥了石显,可是这样的事情难保以后不会发生,这对于陛下与大周的名声都有妨碍啊。” 李珣不与这人多废话,怒气上来,命令侍卫将这人抓起来种种责罚,鞭笞五十 谁知,这人受不住竟然就这么去世了。 王沅知道后,叹气,道:“珣儿,你太冲动了,这样的事情交给掖庭令处理就行,你亲自下令处理不免会落下残暴的名声。” 李珣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那人诽谤母后,罪不可恕。” 王沅把他揽住怀里,柔声道:“你这么维护母后的名声,母后感谢你都来不及,这事儿就算了。只是今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少不了,你不能次次这样,以后多想想,知道吗” “我知道了。”李珣闷闷地说。 王沅道:“我们母子务必要齐心,才能将大周治理好,很多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离间我们母子,你须心里明白,母后与你总是站在一起的。你一天天长大,身上侍奉的人母后不可能总是帮你分辨贤愚,还得你自己学会分辨。” 李珣认真地说:“母后,你放心,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到了夏天,王沅带着李珣等人去清泉宫避暑。徽鸾与徽君等人已经先去了,王沅与公孙柔嘉,张太妃同乘一辆车,三人打牌打发时间。 张太妃恭维道:“托太后您的福,妾才能出宫透透气。” 王沅笑道:“我们都是中宗皇帝的嫔妃,如今他去了,我总要照顾你们的。” 张太妃眼睛温热,“您对待妾很好,还特地让人去接徽妘去清泉宫,我们母女能够相聚,妾感激不尽。” 王沅道:“感激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去看看徽妘吧。” 张太妃依言去了女儿的那辆车,公孙柔嘉道:“这么些年过了,张氏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和蔼慈祥起来。” 王沅道:“没什么可争的东西了,而且徽妘过的不错,她自然就闲适下来心境也变得不一样了。” “可能是吧。”公孙柔嘉觉得车里有些闷,掀开一角帘子看了看起,突然笑了,说:“沅儿,你看,这些侍卫都是些其貌不扬的人。” 整个宫里,也只有她一人敢拿石显献美的事情打趣王沅。王沅也不生气道:“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看着也是舒服的,这些人可真不会办事呀。” 公孙柔嘉道:“如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王沅笑了,“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谁管这柑橘好不好吃!”   ☆、第 180 章(捉虫) 公孙柔嘉试探道:“若是喜欢, 不妨留在身边。人生短暂,有时候需要让自己活得更自在快活些。” 王沅的眼睛瞪大了,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一向温柔守礼的公孙柔嘉口中说出来, 她伸手摸摸柔嘉的额头, 说:“你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公孙柔嘉笑道:“人家是好意为你着想呢。你每日处理政事那么累,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放松些?历来男子三妻四妾, 皇帝的嫔妃更是数不胜数,你现在掌天下大权, 为什么不可以?” 她想起了安阳大长公主,徽鸾, 她们不计较外人的眼光, 我行我素,让男子讨好侍奉她们。 王沅正色道:“人活一生是很短暂,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不必纠结于情爱。中宗皇帝执政,令边境安,四夷亲,天下殷富,百姓康乐, 我敢说将来后人评定功过是非, 中宗是能胜于太宗的。这样的人, 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他?石显献的那些人, 空有一副皮囊,以色侍人而已, 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堆。如今我有很多事情可做,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公孙柔嘉羞赧道:“沅儿,对不起,我不该试探你。只是女子执政,在世人眼里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你须得行端坐正,天下的臣民才会信服你。” 王沅道:“我都知道,不怪你。” …… 徽鸾与徽君提前去了清泉宫。徽鸾本来派人去上林苑接徽琰,但冯氏病了,徽琰留下来照顾她,因此回绝了。徽鸾感叹道:“琰儿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一样,我想让她稍微快活些,她却根本不领情。” 徽君的目光在她身后的一位穿白色锦衣的少年的脸上转了转,揶揄道:“什么叫过得快活,日日有美貌少年服侍吗?二姐,难道住在宫外真的比住在掖庭要自在?” “那当然,”徽鸾笑道,“掖庭规矩多,在我自己的府上,我就是规矩,没人敢不听我的。你今年都快十七岁了,不如嫁人算了,邓慎好不好呀?而且安阳姑祖母素来疼爱你,还有石嫱表姐、邓怡,你不是挺喜欢她们的吗,日后就是一家人了。”邓慎就是邓恂,为了避帝讳,所以改恂为慎。 徽君道:“看来你是专门来替邓慎说好话啊,奇怪了,你都不愿意嫁人却偏偏来管我嫁不嫁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徽鸾叹息道,“你与邓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些年来邓慎对你的好我是看在眼里的,实在不忍心你白白耽误了一段大好姻缘,日后后悔。” 徽君嘴硬,“我后什么悔啊?我又没有说要嫁给邓慎。” “可一个人等你久了,没有得到回音,万一他等累了呢?这时候又出现了温柔贤淑的姑娘,于是他就投入了别的姑娘的怀里,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方哭。” “哼,他现在就这么轻易能被别人拐走,那还谈什么日后?我是大周永嘉长公主,何必巴着他!”徽君气道。 徽鸾揽住她,笑道:“别生气了,我刚才都是随口乱说的,你不喜欢邓慎没关系,天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你喜欢哪个,我去给你找出来。” 徽君眼珠子一转,道:“我看上了萧言,你把他让给我吧?” “不,不,”徽鸾摆摆手,“萧言最近很得我的欢心,我可不能把他给你,你再换一个吧。” 徽君见她似乎认真了,忙说:“我开玩笑的呢,萧言是姐姐你的人,我要他做什么。” 徽鸾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促狭鬼!好了,母后与陛下应该快到了,咱们去接他们吧。” 两人在清泉宫门口等了会儿,就听见马蹄声,很快就见着车队。姐妹俩先扶着王沅下车,然后给王沅与李珣行礼。徽君不知为何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与邓恂的目光碰在一起,邓恂冲着她笑,她连忙低下头。 徽鸾拉拉她的袖子,低声笑道:“你害羞什么劲儿,难道不知道他今日会陪着安阳姑祖母过来吗?” 徽君啐了她一口,“我才没有害羞,只是有段日子没有见了,刚才见他黑了好多,差点认不出来了。” 徽鸾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清泉宫气温宜人,王沅上午与公卿们商议政事,下午小憩片刻后,便带着李珣在清泉宫附近的村庄集市走动,让他了解民间的事情,王骏则带着侍卫保护他们。 几人都穿着常服,王骏指着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道:“这麦子应该快熟了,农人们要收割了。” 李珣则说:“前朝施行暴~政,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因而招致灭亡。我朝高祖建国后,轻田赋,征收十五之一的田税,父皇在时,更加体恤百姓,征三十之一。母亲,不如把三十之一的田税定下来,永远不再加税。” 王沅很欣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样想,母后很高兴。前朝帝王奢靡浪费,耽于享受,大兴土木,建造宫室,才会横征暴敛。珣儿,你须时时引以为戒。” “珣儿知道了。”李珣说道。 一行人走到村子西边,有几个农人在唉声叹气,王骏上前问道:“老人家,今年风调雨顺,麦子丰收,缘何叹气?” 其中一个老农道:“客人你有所不知,天下轻徭薄赋,咱们百姓的日子当过得不错,但小老儿家里的这几亩地怕是保不住了啊。” “这又是为什么?”王骏诧异地问道。 老农道:“咱们村子这块地被达官贵人看上了,说是要收了这里建别苑。小老儿家里就指望着几亩地,地要是没了,一家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是哪家人?” 老农摇摇头,“只听说是皇亲国戚,具体不知道是哪家人,找了管家上门,每家给一两银子,逼着我们签下契书,小老儿与村里的人商量了,就是死也不签着强买强卖的契书啊。” 王沅的脸色沉下来,回了清泉宫立刻就召见京兆尹,京兆尹支吾几声,才说了实话,“太后娘娘,其实是安平侯看上了那块地,想要修建别苑。安平侯派了人上门跟臣说,不会欺压百姓。” 王沅冷冷地说:“这件事情为何不报给我?” 京兆尹跪地叩头,“是臣疏忽大意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王沅道:“这次就先饶恕你,只是若有下次,我必定严惩不贷。”京兆尹谢恩。 等京兆尹离开之后,王骏也下跪请罪道:“娘娘,兄长之事,臣没有及时发觉,也有做的不对之处。” 王沅扶他起来,“你与安平侯早已分家,他的事情你如何能十分清楚,只是切记,不可瞒我就行。王家身为外戚,受着陛下大恩,就更应该谨慎谦逊,不可生事,来报答陛下的大恩。” 她下旨免除王舜安乐侯的爵位,将其打发回老家,不可在长安城久居,然后又特地下诏给京兆尹,告诫他对待外戚要严格处理,不可徇私枉法。 王舜去了定阳侯府求王骏在太后面前说情,王骏直接给回绝了,王舜没柰何,带着韦氏与孩子回了长陵邑。经此一事,王沅在朝野的威望上升,众人更加敬重她。 …… 徽君用过早膳后,去找徽鸾一起骑马,来到她住的地方,宫人道:“二公主与萧公子一道出去了。” 徽君“哦”了一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独自去了马场,骑着马慢慢走着,两个侍卫跟在身后。骑过一片丛林,她看到一只野鸡蹿过去,顿时来了兴致,快骑几步,拉弓射箭,野鸡应声而倒。 等定睛看时,才发现野鸡身上有两支箭,一个男子骑马从林中出来,见到徽君愣了下,脸上带出一点欣喜来,下马给徽君行礼,“臣邓慎参加公主。” 徽君挥手,“免礼。” 徽鸾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此刻遇到邓慎,徽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年纪渐渐大了,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时常能够见到面,邓慎这一两年在外游历,见面更少了,徽君抬眼打量他,他皮肤黑了些,但身形高大,不是原来单薄少年了。两人寒暄了几句,邓慎笑道:“公主,我现在入朝为官,担任中郎,侍奉陛下,以后见面的机会又多了。” 徽君点点头,道:“嗯,我听弟弟说了。邓怡现在怎么样了,她嫁人后我们就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我们也好久没有见,公主,我很想你。” 尽管后面四个字邓慎说得很轻,徽君还是听清楚了。她心绪很乱,不知该如何回应邓慎,用手轻拍马背,马儿朝前走了。 侍卫们想要跟上去,邓慎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公主就行。” 侍卫踌躇了一会儿,邓慎道:“我今日向太后请示过,才来见二公主的,不会有任何事情的。”侍卫们只得停住了马,邓慎则跟在徽君身后。 走了一路,凉风吹过来,徽君清醒些,猛地回头,却发现邓慎跟在她身后,问道:“我的侍卫呢?” “在那边等你。”邓慎伸手一指,“现在我做你的侍卫。” 穿过树林,来到一片草地,两人下了马,让马儿自在的吃草。徽君在树荫下面坐下来,邓慎坐在她身边。 两人静坐一会儿,邓慎语气带点委屈问道:“公主,听过你喜欢萧言?” “是二姐跟你说的?我就随口说说,逗她玩的。” 邓慎还是不放心,又问:“你会不会像二公主那样?” 徽君故意问:“哪样啊?” 邓慎有些难为情,还是说道:“就是像我祖母那样啊。” 徽君不置可否,“或许吧,你看,你们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三夫四侍又有什么不行的,我看姑祖母过得挺开心的嘛,古稀之年依旧看着红光满面。” 邓慎叹气,“徽君!他们都是看重你公主的身份才对你好的,都不是真心的。我对你是真心的,不管你是公主或者平民。” 徽君道:“可是我就是公主,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们今日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安阳姑祖母肯定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民女,民女估计只能给你做妾吧。” 邓慎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说:“我们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他握着徽君的手,继续说,“长大之后我就想同你在一起,徽君,我可以一直等你,多久都没关系。” 徽君对于邓慎感情复杂,这些年来,她身边的熟悉的男人除了父皇与几个兄弟之外,就是邓慎了。她自小受着父皇母后的疼爱,掖庭就是她的家,徽鸾想离开,她却想一直住着,嫁人后就要离开这个给她温暖的家,她很舍不得。 邓慎苦笑道:“我小时候拉你的辫子,你现在肯定是来报仇了,徽君,徽君。”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徽君心里一动,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们认识十多年了,彼此很熟悉,她不打算像徽鸾一样,迟早都是要嫁人,嫁给邓慎总好过嫁给不认识的人。她说:“好吧,你让安阳姑祖母亲自去向我母后提亲吧。” 天降惊喜,邓慎开心地找不到北,“我现在就去跟祖母说。”然后又迟疑了下,“哎,你该不会等下又变卦了吧?” “一言九鼎。”徽君说。 邓慎欣喜异常,保证道:“徽君,以后成婚后,我只会有你一个人。” 徽君嗤笑,“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对对,我会做得更好,让你再也看不见别人。”邓慎连忙说。 王沅同意了徽君与邓慎的婚事,然后对女儿说道:“这宫里永远是你的家,你若是过得不开心了,一定要跟母后说。” 徽君道:“母后,我都知道,我还知道这天底下对我最好的就是母后,谁也比不上。” 王沅看着身高已经跟她差不多的徽君,说道:“你生下来时还只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现在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母后真是舍不得,以后要常常回宫探望母后。”徽君一一答应了。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徽君出嫁那日,她与邓慎在长秋殿拜别王沅,然后又拜别了公孙柔嘉。 邓慎扶着她走出长秋宫,王沅看着他们的背影,惆怅万分,李珣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母后,我还陪在你身边呢,还有姐姐,以后还是能时常见到的。” 夜幕降临,王沅独自去了奉先殿祭拜李湛,李湛的灵位高高在上,王沅心里默念道:“陛下,希望你能保佑徽君此生平安喜乐,保佑大周国泰民安。” 回到长秋殿,公孙柔嘉在院子里等她,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王沅道:“我 公孙柔嘉道:“知己难逢,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抬头去看着天上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