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姐》 作者:镜里片   文案:   小皇帝有一义姐,名叫宴卿卿。   宴卿卿生得艳丽,就是不太符合当下男子的审美——晖朝男子大多好淡雅美人。   而宴卿卿则一股狐媚味,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委实是副难得可见的好颜色。   小剧场:   闻琉十三岁的时候,抱着枕头跑来宴卿卿房间,傻愣愣地说想和卿姐姐睡觉。   他个头矮小,一看便是小孩心性,惹得宴家人哈哈大笑,宴卿卿也被逗乐了,宴小将军笑着将他扛起送回了房间。   闻琉呆呆地看着宴卿卿,似乎不知道自己那里错了。   肤白貌美身材流血女主vs假正人君子偏执小皇帝   女主金手指:肤白貌美大长腿(哔……)美胸   阅读指南:   请勿扒榜/1v1,双处/满足作者YY/   雷点众多,排不过来,戳雷点后不要再往下看!   男主有罪!天打雷劈那种,不洗白,刷负随意!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宴卿卿,闻琉 第1章   燃尽的红烛泪光点点,顺着烛身泣声而下,铁制的烛台高耸站立,堆积一大片灼热的红泪。宫邸深深难以寻觅,隐隐约约的深色笼罩人的面孔。   闻琉单手撑在紫檀镶玉圆桌上,眼眸盯着宴卿卿。   他摸不透她脸上的表情,手中的釉色瓷杯不由得多转了几圈。   而宴卿卿抬手拢了拢浅色的单衣,把身上暧昧的痕迹都遮掩住。   玲珑有致的身体曼妙无比,长发披散在圆润的细肩上,修长的腿微微蜷缩。   单衣是丝绸所制,样式极好,柔滑贴身但也极易破损,宴卿卿身上这件更是只剩下大致的形状。   以闻琉孔武有力的手劲,这算得上手下留情了。   两人一言不发,冷清的夜里多了抹寂静。   闻琉身上穿着皱皱巴巴的黄色裹衣,裸露的胸膛有些奇怪的痕迹,血肉有些泛白,其中似乎还带着微红,像是指甲划出来的样子。   “义姐……”他沉声开口,“对不起。”   宴卿卿心中十分尴尬,没有说话。   并不是她不回他,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荒唐!实在荒唐!   闻琉以为她生气了,轻轻放下杯子,歉意说道:“今日之事,是朕疏忽,唐突了义姐,若义姐愿意入宫,朕……”   “不用。”宴卿卿开口拒绝,“今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闻琉眸色一深,语气却依旧没变,而且还多了丝犹豫:“可是江公子那边,恐怕无法解释。”   江沐是宴卿卿的未婚夫婿,两人从小就有婚约。   虽然还没到情投意合的地步,但也差不多算熟悉对方脾性,至少对于嫁人来说,江沐是一个好男人。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荒唐事,过不了几个月宴卿卿就会嫁进江府。   但如今,宴卿卿咬紧下唇,这叫什么事?!   闻琉和她在……宴卿卿实在无法想象。   她一直把闻琉当弟弟对待,虽然不是亲的,但宴卿卿心中也没有过芥蒂,只觉这孩子可怜懂事,就多放了点心。   可是、可是谁家义姐会躺在义弟身下喘息迎合?   宴卿卿都不知道该怎么抬头了。   前几天宫中发了帖子,说是宫中要举办中秋佳宴,邀诸位官员及他们的夫人儿女进宫贺宴。   宴卿卿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是闻琉的义姐,自然免不了要来一趟。   宴会到了后期,大多官员都已经告退回府,宴卿卿则被闻琉以叙旧的名义留了下来。   闻琉曾经在将军府待过几年,这几年来他和宴卿卿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叙一下旧,似乎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宴大将军被小人所害,战死沙场;宴小将军为阻止逆臣叛乱,身首异处。   偌大的宴家,人丁凋零,到最后竟只剩宴卿卿一人。   而闻琉是个冷宫妃子所生,作为皇子,所受的待遇却是连宫中最低等的太监不如。   时常受到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差点被其他兄弟打死在路上。   若非宴卿卿相救,恐怕他这个人早就成为了黄泉路上冤魂,哪还有现在的黄袍加身。   救命之恩加父兄舍身为国,闻琉认她义姐,给她令人尊敬的身份,没人敢反驳。   而且像她这样的孤女,也没人想针对。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宴卿卿实在惊疑,竟被人算计出了如此大的意外?   她和闻琉行至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地方,宴卿卿走得有些累了,闻琉就笑着让她去宫殿里坐坐,休息一会儿。   宴卿卿毫无防备地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途中有丫鬟递了杯茶水过来,两人都没仔细注意。   若只是单纯的让人起兴的药也就算了,宴卿卿可能还不至于尴尬到这一种地步。   偏偏这药的药性十分怪异——让身体瞬间沉沦进无限的欲望中,不断上前迎合对方,但大脑却从来没像那个时候一样清醒过。   她清楚地感受到闻琉湿热的呼吸,闻琉失控的动作。   心中不断抗拒,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连拒绝也做不到。   刚开始的时候,她和闻琉,甚至还不是在床上度过的。   闻琉在将军府呆的那几年不是白呆的。   宴大将军亲自教导,整天没日没夜地挥剑练拳,读书也不能落下,比任何人花的心思都多。   不知不觉间,他竟长得比宴大将军还要健硕高大,与初来时的矮小干瘪相比,发生了质一般的变化。   这也让刚才的宴卿卿吃尽了苦头,双腿现在还合不拢,胸前的疼痛告诉她上面绝对有不少指印。   “我会同他退婚。”纤细发白的手指攥紧裹衣,宴卿卿垂眸说道。   江家书香门第,要求极严,发生了这种事,江沐绝不会再娶她,更何况江沐也不是非她不可。   闻琉突然起身,上前几步,宴卿卿皱了皱眉:“先别过来。”   闻琉站着不动。   “义姐何必拘泥于一个礼部侍郎之子?他天赋一般,成不了大器,家风极严,你进了他们府中,指不定以后怎么遭罪。”   “我说了我会与他退婚。”   闻琉叹声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了声歉:“对不起,要不是朕今日邀你游御花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朕定会让人严查此事,还义姐一个公道!”   他的此番言语光风霁月,没夹带任何腌舎的东西。   宴卿卿没有怀疑,深呼一口气,应了一声嗯。   她和闻琉认识很久了,闻琉待她一直敬重有加,以他的身份,他没理由算计自己。   闻琉突然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挑出宴卿卿的东西,上前递给她。   “义姐先穿好衣服。”   遒劲的手上抓着一堆衣服,闻琉善解人意地撇过头不看宴卿卿。   “……多谢。”   宴卿卿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十分尴尬地接过了这些衣服。   等她拿过后,闻琉为了不闹大红脸,就拿着自己的衣服到了屏风之后。   他才进去,就听见宴卿卿轻呼了一声。   是疼的。   他微微后悔,自己的确玩得太过头了。   本以为凭他强劲的内力,这种下三流的药物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没想到这药一入口,还没等他反应,身上所有的血气就全都被激发出来。   幸好宴卿卿是武将之女,平日里也多有练习,否则现在早就被折腾得晕过去了。   而外边的宴卿卿,则是又陷入另一个难题。   藕荷色的肚兜衣带不知道去哪了,而内面还有一摊稠湿的怪东西,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什么。   宴卿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忍着疼意先穿上了别的衣服,把这私密物揉成一团,放在身上。   “义姐可穿好了?”闻琉问。   银辉撒在大地上,今年中秋的月亮格外的圆,几乎就像白天一样。   宴卿卿有些艰难地把淡色襦裙随意穿上,然后揉了揉额头。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闻琉,她说道:“再等一会。”   闻琉似乎没起疑,也没催促。   “义姐不愿让人发现,但这样出去太令人怀疑了,刚才忘了告诉义姐,朕已经让人布置热水,至于衣裳,不必穿好,套上外衣即可,先去洗漱一下喝些东西,到时朕再派人去将军府通报一声,此处僻静,不会有人特意过来,义姐大可放心。”   “不用了。”宴卿卿觉得自己没脸待下去。   “可万一处理不好……”闻琉迟疑说道,“朕怕会义姐会有身孕。”   宴卿卿身子一僵,闻琉说得没错。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文缘更,请把它放在有生之年的分类,可能只有一章也说不定(小声bb)   注意:忍不了这种剧情先别往下看,作者垃圾,放飞自我系列,后文可能还是这个调调,其实本篇应该更猎奇点,幸好垃圾作者及时收手……在绿jj的底线不断试探   1v1,双处,作者个人爱好,请勿考据! 第2章   香楠木嵌玉屏风直直站立,绦环板镂雕华致的石榴、蝙蝠,拐子龙纹隐隐约约雕刻在楣板上,十二扇的长度隔绝外人的视线。   宴卿卿的手半撑着头,搭在浴桶边沿,嫩白光滑的手臂全是青紫红痕,葱白的玉指也不可避免。   其实她现在不适合洗澡。   身子的酸软消退不去,根部也被磨破了皮,可湿哒哒的东西里边外边都是了,黏腻无比又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闻琉人长得高大,在某些方面的优势自然高于常人,这不仅是体现在健硕的身体上,同时也体现在强劲的力量上。   宴卿卿不想再回忆这件事,她摇摇头,把心中所想全甩了出去。   但事情毕竟才刚刚发生,想要完全忽略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宴卿卿碰及自己身体的时候,那种强烈的侵占感更是如同实质般。   闻琉是个正人君子,让人送药送水进来后就直接出去外边回避。   “小姐可觉得凉了?是不是要添些香汤?”屏风外的宫女上前恭敬询问。   宴卿卿轻轻应了一声,示意她们进来,水是否变凉她不介意,可她现在真的不敢见闻琉。   她觉得没脸见他。   或许是男女身体方面的差异,也可能是闻琉每日都勤于练武所以产生了抗力。   在宴卿卿觉得身子不对劲的时候,闻琉的样子还是好好的。   换句话说……是她先主动的。   宴卿卿抬手捂住面孔,心中着实难堪,她至今都还记得闻琉诧异的表情。   ……   木檀色的帷幔从上缓缓垂下,虽是御花园深处的宫殿,但却异常的干净,像是特意打扫过一样,实在有些不和常理。   夜微微深重,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宴卿卿又不常到这种地方,这极易被忽略的小细节也就没引起她的注意。   当然,即使她意识到了不对,闻琉也自有办法打消她的疑惑。   和宴卿卿的磨蹭不同,闻琉早已经换上新衣服,他背着双手,身体挺拔地站在殿门内侧,眸色深沉,望着远方稍稍微亮的天明。   他长得是极好看的,面如冠玉,鼻梁高挺,星眸朗朗,浑身气质更是君子端方,温润以泽,即使现在让人觉得莫名怪异。   闻琉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回头朝后边的太监道:“义姐应当好了。”   老太监听出来他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催,他恭顺地弯腰回道:“莲花已进去多时,现下应是快要出来了,奴婢再去催催。”   闻琉静静不回话,默许了他的行为。   老太监把拂子的长柄往手上一搭,脚步轻快地往里间走,还没等他走上几步,名叫莲花的宫女和就宴卿卿出来了。   “宴大小姐。”老太监恭敬行礼。   闻琉听见声音,眼眸微动,这才侧身回头。   宴卿卿在京城也算得上出名的美人,俏脸艳丽,柳眉弯弯,胸前的饱胀傲人浑圆,白皙柔滑,其中沟壑诱人无比,细腰盈盈不可一握,肌理细腻,尝之便可知是人间尤物。   不过可惜,晖朝男子大多喜爱清雅淡然的女子,她这长相身材倒没什么好的。   闻琉见她神色淡淡又不像生气,心中暗暗反思一番,难道自己真弄她弄得太重了?   闻琉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她产生阴影,已经是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了,虽可能还是会有重了,但是以宴卿卿的身体,她应该是能承受的。   他面上什么不显任何异样,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起初闻琉的确很小心。   既要演出自己是被药物所迷,又必须小心翼翼地让她不觉得十分冒犯,能做到这一步,也没谁了。   毕竟血气虽然上头,但这也不代表他是个满脑情欲的男人。   可烛台被宴卿卿不小心扫落在地,瞬间失了光亮之后,一切就有些失控了。   肌肤相触带来隐秘刺激,所有的感觉被放大数倍,身下的微颤紧缩在心尖上抖动,细碎可怜的呜咽声更是强力的药物,胸膛上滑落的汗液滴在她的身上。   宴卿卿看见闻琉的嘴巴微张,却什么也没说,眉眼之中全是懊恼的歉意,像是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这抹情绪虽藏得颇深,但熟悉他的宴卿卿还是看出来了。   这件事本与闻琉没多大关系。   她稍稍扯了扯嘴角,朝闻琉淡笑道:“陛下。”   “义姐……可好些了?”闻琉上前问。   宴卿卿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带来一阵默默无言的冷寂。   闻琉微微抿嘴,但双眸中却像没看到这动作一样   他沉声继续道:“因朕未多加防备,让义姐受此大罪,愧对骠骑大将军指导……”   “罢了。”宴卿卿打断他,“并非你一人之错,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谈。”   闻琉俊俏的脸稍稍犹豫,随后又缓缓点头,不再多说。   “那……可否要再换身衣服?”   虽保证了不再说,可闻琉迟疑了一会,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宫女给宴卿卿拿的是一件淡水色对襟齐胸罗裙,墨绿系带高高束起,垂下的两根系带飘扬微摇,裙裾平平整整。   因她本身缘故,胸前被撑得满满,系带微微弯曲,漏出大半个白透滑嫩的饱满,其上的红痕暧昧无比,委实让人心跳加速,移不开视线。   真不知道闻琉当时到底是多么疯狂。   宴卿卿窘态地抬手捂住胸口,刚才宫女替她换衣裳的时候一直在失神,没注意到这事,现在只好尴尬应道:“换一身吧。”   但是再怎么换也抵不住胸前的春色,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让人临时裁了一件较为良家的罗裙。   换上之后宴卿卿便匆匆告辞离开,若说宴卿卿羡慕平常女子,那绝对是因为她们在可以不用花费多大力气在穿着打扮上。   闻琉往前迈了一步,可宴卿卿走得极快,仿佛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他停了下来,神情不明,摆手离去。   不急,来日方长。   宫中效率很高,宴卿卿离开时不过才黎明初晓。   在她走后,闻琉也回到了太极宫。   晖朝初年期间,太宗喜好奢靡,尤爱各色暖玉,对其爱不释手,底下官员察言而观色,从民间搜刮奇石白玉,纷纷进贡以得赏赐进爵。   皇宫内的宫殿个个精致华奢,罗帐乃鲛绡宝所制,纹路繁复无比,夏日有金枕玉簟,冬日铺着蓝田暖玉和绒毯,而民间却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热,反抗者逐年增多。   亏得当时太子登基之后力挽狂澜,倡导节俭,严查贪官污吏,以身作则,晖朝这才安稳地扎了跟脚。   不过这宫殿的奢华倒是留了下来。   闻琉让左右太监宫女退下,随后在紫檀木宝椅上坐下。   厚重方桌上摆着的一沓奏折,都是还没处理过的,精致的端砚雕着清新的荷叶模样,格外秀气,毛笔整齐排列在鸡翅木笔架上。   他对空荡荡的房间说了句“出来”。   一个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下来。   “属下唐维参见陛下。”   这个人影半跪在地上,身材健硕,手中有一把异常锋利的利剑,锐光藏于剑鞘之中。   面圣不许带利器,他不过是得了闻琉的允许。   “刘家最近如何?”闻琉问。   “蒙古国多次私下派人与右丞相接触,但右丞相很谨慎,每次都是派幕僚与之在茶馆相聚,避退下人,外有侍卫看守,属下曾试着接近,但他们十分警觉,未能探听其言论,且他们曾发现过属下的痕迹,照此看来,蒙古可汗应当不会再起疑了。”   蒙古可汗处心积虑和右丞相刘郁威联系上,抓着他的把柄策反,可他看轻了一件事,这位右丞相虽说情史不干净,但对晖朝的肝胆之心是没法歪曲的。   刘郁威十分惧内。   据说他有一次去勾栏院碰了一位弹琴姑娘,被宰相夫人打得三天不能从床上下来;还有次轻薄了倒酒丫鬟,酒醒后吓得躲在下属家呆了一整夜,此种轶事不胜枚举,早已成为坊间笑谈。   可偏偏这种惧内到死的人,在外面悄悄有了三房外室,没名分的儿女都有四个。   ——自然,丞相夫人不知晓。   蒙古蛮子抓住这点来要挟他,刘郁威犹豫半刻后就私下派人给皇帝通了信。   闻琉让他将计就计,蒙古可汗知道晖朝皇帝疑心极重,若是顺顺利利地右丞相联系上了,保不准要多想,所以闻琉也尽责地派了人盯着。   闻琉呵笑道:“右丞倒是聪明。”   唐维又道:“右丞还要属下带一句话,说是宰相府离家出走的姑娘找到了……”他面色迟疑了一番,“他说陛下看着办吧。”   “婚事是太后娘娘订的,朕也没有法子,”闻琉笑了笑,“但强人所难实非正人君子所行,刘二小姐不愿入宫,心有所属,那就随她心意吧。”   唐维应了声是,随后闻琉摆手让他退下。   当唐维退出闻琉寝宫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皇上……心情似乎非常好?   恢宏的宴将军府,一驾从皇宫出来的马车停了下来。   守门的仆从见宴卿卿从上面下来,眼睛倏地一亮,连忙跑下来说道:“大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   宴卿卿觉得奇怪,闻琉不是早就派人过来说她在宫中吗?   “怎么?”   “江公子在大厅等了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别对姓江的抱太大期望   看本次的套路,应该算甜文(?),应该也没什么恶毒女配(?),十分想用老套路虐右丞。   到时会改个文名,现在暂时没想好   架空历史,晖朝属于比较开放类型,请勿考据,缘更 第3章   清晨的凉风吹得人有些冷,四下一片寂静,针落可闻,身后的马夫拉了一把缰绳,温和的骏马拉着普通的马车慢慢驶向偏门,马蹄落地声和车轮转动声齐齐响起。   宴卿卿的身子微微一僵,她问道:“他怎么来了?”   仆从恭顺摇头道:“江公子并未多言。”   宴卿卿皱了皱眉,江沐平时惯不喜半夜出门,即便应酬也不会在外留得太晚,再说了中秋之夜,他不在府中与家人团聚,跑来宴将军府做什么?   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我这就去见他。”宴卿卿脚步急迈,倏地又慢了下来。   闻琉真是!她深吸一口气。   “江沐昨夜可用饭了?没有的话就先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食。”   “是。”仆从连忙去招呼人。   宴卿卿抿了抿嘴,“相然,扶我回去换身衣裳,昨夜被酒泼了。”   头缩成鹌鹑似的丫鬟相然一言不发,扶着她家小姐进了将军府中。   烫金匾额上悬着磅礴的骠骑大将军府几个大字,不远前趴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底下是石阶整齐完好,干净无比,四只漆红的柱子粗大有气势,宴家虽是落败,但祖辈积下来的财富倒还是不少。   作为宴卿卿身边的大丫鬟,相然平日里做事井然有序,思虑周全,十分称职。   可头天晚上却不知怎么了,睡意上头,宴卿卿让她先去休息,她应了声下去。   结果累得在马车里睡了整夜不说,第二天还是被宴卿卿给叫醒的,看着自家小姐奇怪的脸色,相然有些不敢言语。   至于宴卿卿身上的衣服为什么和来时不一样了,她也不敢多问,皇宫侍卫宫人众多,小皇帝对宴卿卿又素来敬重,总不可能会出什么事。   可当相然看见宴卿卿身上那些痕迹时,她的脸霎时变得刷白起来:“大小姐?!”   她立即跪地,身子吓得有些颤抖。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有分无可奈何。   方才让其他丫鬟出去,就是怕人多出事,她含糊道:“不用自责,先帮我把衣服换上。”   “奴婢该死。”相然跪地不起身,心中的胆战心惊实在难以言表。   她于兵荒马乱时期被宴将军所救,习武后得赏做了宴卿卿丫鬟,对宴家忠心耿耿,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夜,大小姐竟……相然死死咬住下唇。   “奴婢定要替小姐杀了这贼人。”她攥着拳头咬着牙根。   若是让大小姐忍了这委屈,相然觉得自己就是下去见了宴将军也没脸叫他。   “醉酒误事,与你无关,起来吧,待会我还要去见江沐。”   这件事本就与相然无关,宴卿卿心中默叹。   相然还欲多说,宴卿卿摆摆手让她别再多言。   朝天子复仇,这不是明摆着是造反吗?更何况这事还不是人家的错。   相然压下心中愧疚,从冰凉的地上起来,从香樟木箱中替她挑了件绣着粉花细蝶的月白色罗裙,然后再帮她更衣换上。   她的眼眶红了一圈,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宴卿卿只得哄上几句对方青年才俊,她也不算亏。   她甫一说完,相然的眼睛变得更红了,泫然欲泣,她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大小姐了。   宴卿卿顿了顿,“此事勿要说出去。”   “……奴婢知道。”相然泣声回道。   晖朝百姓对男女之事看得没那么重,不似别的朝代一样把女子禁锢在牢笼里,但也没还开明通达到容忍她们与外男厮混。   也有女子养男宠,但那种人要么是夫妻生活不如意且身份高贵,要么就是家中有半两钱傍身的寡妇,只要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会默然的心照不宣。   因为像江家这种老古董还是有的。   可那是闻琉。   宴卿卿顿时觉得牙疼,就算他不是当今圣上,他也是自己的义弟。   姐弟之间……就算退一万步也不当如此!   ……   宴府占地其实很大,四处种着娇嫩的花花草草,高树林立其中,可惜府中奴仆不多,大多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奴,打理不起来,所以府中还是有些颓颓之态。   江沐的手半撑着头,手肘搭在红木方桌上,眼睛微微闭着,眼底有一团十分浅的青色,鼻息轻浅,看起来似乎睡着了。   即便是在闭眼安睡,他的眉心也是浅浅皱起,清俊的面庞萦绕些散不开的思绪。   仆从抬脚从外面小跑进来,他在一旁喊道:“江公子?江公子?”   他倏地睁开锐利的眼眸,把前来唤人的仆从吓得后退一步。   暖阳的光芒徐徐洒进大厅,照亮四方的阴影,江沐这才发现自己等了一夜。   “卿卿回来了?”他收回自己的视线,把手放下来,淡淡问道。   仆从应了一声,收起刚才被惊吓到的心脏,恭敬回答道:“回来了,小姐待会就过来了,您可是饿了?是否要先用早食?”   “我等她吧。”   江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后放了下来。   仆从很有眼力劲的换上壶热西湖龙井。   江沐没有多言,但最后颔首还是道了声谢,他倒不是嫌弃这茶,只是喝不太习惯罢了。   “怎么等了我一夜?”宴卿卿的声音响起,她走进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大事,不过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宿在了皇宫里?”他抬起头,熟稔地问:“贪玩了?”   宴卿卿走得缓步走近,随后抬手让下人们下去,她的长发恰恰及腰,几缕发丝柔顺的搭在心口前,月白的罗裙上绣着粉蝶,鎏金的蝴蝶簪子中有层花丝,从上垂下银丝珠玉,明艳得不可方物。   江沐的双眸有些呆愣,只是刹那便又敛下了心思。   宴卿卿发觉他的神色,心中怪异,但她还是回道:“……这倒没有。”   “那你做什么去了?”   宴卿卿在一旁坐下,带来一股清淡的女子馨香,江沐顺手倒了杯茶给她,“刚沏的龙井。”   “我就……在皇宫里呆了一宿,对了,中秋夜宴,阖家团聚,你跑来我家大厅呆了一晚,江夫人知道吗?要是她知道了,非得提着你的耳朵又说我一顿不可。”   江家书香门第,清贵世家,他父亲虽还是个侍郎,但他外祖父却是刚致仕的丞相。   也因这层关系,江夫人不大喜欢出身将门的宴卿卿。   单是出身将门也就算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侍郎的身份还比不过骠骑大将军。   可这宴卿卿还长相艳媚,体态风流,凝肤滑如玉,身上还处处生着诱人的勾子,样貌丝毫没有晖朝女子的温婉,这点就让江夫人非常不满了。   稳重沉着的娶了都不一定能克制住自己,若是换了个少不更事的,一天更是不知道要作弄她几回。   江夫人可不想自家儿子废了,找着机会就在江沐面前说些怪话,宴卿卿听多了,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转个角度想,人家至少还不贪图她这宴家孤女的嫁妆。   她心中思忖,到底该怎么跟他说退婚的事。   江沐端着的热茶的手僵了僵,他的面容微沉,随后淡淡一笑:“我是和母亲她们聚了聚才过来的,你这可想多了。”   “大晚上的跑出来,这也不是你平日里会做的事。”   江沐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青瓷茶托边沿绕了几圈,他眸中似乎含着的什么话语,却偏偏每一句都在嘴边打了个转,然后又藏回了心底。   他薄唇微张,然后什么也没说,低垂下头。   宴卿卿看了一眼他,觉得实在奇怪,她与江沐虽然没有男女间的情意,但朋友还是算的,他连续几番的怪异表现,不得不令人起疑。   “发生了什么?江沐?”   江沐沉默无言,良久都没说半句话,他的双眸盯着地板,仿佛能看出什么花样。   宴卿卿瞧他这样子,心想莫非他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直接跟他说……   “涂婉怀孕了,”江沐突然开口,“是我的。”   宴卿卿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涂婉,大江沐三岁的舅舅家表姐,江夫人一直想撮合他们。   宴卿卿这下可弄清他为什么会来这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尴尬的说:“那……你们什么时候准备成婚?”   前宰相的孙女,身份高贵,不可能跑去给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子当妾。   宴卿卿自己才与闻琉做错了事,她没有理由去胡闹一番,只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成婚,默认退了自己与他的婚事。   当初的订婚不过是双方父亲的口头之言,江夫人因为不满意这件事,也没对外人多说,知道他们这件事的也就那几个长辈。   江沐手中的茶杯摔落至地,茶水溅落一地,湿了他的衣角。   “半个月后那样,怕她藏不住肚子。”他有些慌乱,不敢再看宴卿卿的眼睛。   宴卿卿顿声:“那还挺快……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完毕,遁走。 第4章   宴卿卿的那声恭喜听在江沐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宴卿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硬着头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沐才开口道:“那是意外,并非我故意使然,涂婉她性子弱,人又胆小,母亲怕她寻了短见,所以才让我们尽快完婚……”   “我知道了,”宴卿卿顿声道,“这种事情耽搁不得,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宴卿卿见过涂婉几次,知道她是养在深闺内院中的女子,性子虽有些弱,但绝对有大家小姐的傲气。   还未成婚便先有了身孕,对于她来说,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严重。   若在自己和闻琉出事前,江沐跑来跟她说自己和另一个女人出了意外,那宴卿卿是绝对不会信,说不定直接就气得让奴仆把人轰出去了。   不过现在,宴卿卿叹声气,不动声色地把身子的重量压在扶手侧,压低声音说:“以后你便少来将军府吧,好好和涂婉过日子。”   江沐脸上的血色倏地退了下去,几近于无,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的嘴唇哆嗦,半晌之后吐出了一个好字。   还不待宴卿卿多说些别的,他就借口有事,起身告辞,他脚步有些趔趄,背影直挺挺。   江沐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很少犯错,对事极其认真,性格里有老一辈的迂腐,平日里与其他女子接触都会保持一定距离,为人磊落,所以宴卿卿以前才说对于嫁人而言,他很不错。   只是可惜了啊,宴卿卿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心中不停地嘀咕,莫不是宴府风水太差,因而继她父兄死后,自己的婚事也成了不定事?   罢了,反正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何必在这种事上苛求他人。   相然看着江沐跑出来,叫了声“姑爷”。   江沐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什么也不说,苍白着脸色走了出去。   相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提着裙摆小跑进来:“大小姐,江姑爷他怎么了?”   宴卿卿和江沐的关系在宴府几乎是默认的,若是没意外,成亲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相然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私底下喜欢称呼他为姑爷。   “无碍,”宴卿卿揉着额头说,“别再叫他姑爷,他以后要成婚了,被有心人听见了不好。”   相然听她这不怎么在乎语气,脸色倏地一变,以为宴卿卿是自暴自弃,径直向江沐坦白,随后江沐甩手摆脸子走了。   相然心疼自家小姐,这种事哪个女子遇上了都只能自认倒霉,难不成还能敲锣打鼓的指认贼人?   “大小姐莫要气着了,天下好男人多得是,这种人不要也罢。”   宴卿卿:“我没同他说,你也别多想,此事就此作了,扶我回去歇息吧。”   “……是。”   相然往日里听话乖巧,宴卿卿已经发话,她也就不再多说。   宴卿卿昨夜没怎么睡,赶回来后又直接换了身衣裳见江沐,眼皮早已经困得打架。   虽说江沐的事是有些让她惊醒了一番,但现在涌上来的睡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宴卿卿回房躺下再次醒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昏昏沉沉的一片。   ……   屋外的天色尚且温淡柔和,透过楠木牖的雕梅花窗棂,映在地上,外面的丫鬟做事井然有序,大厅相较于刚才皇宫侍卫送东西来时的热闹,多了分冷清。   相然把红木桌上的杯子拾掇起来,换上了一套新的白瓷墨荷茶具,墨色的叶片中缀着点红,格外灵巧。   这是官窑里新出的一套花样,宫里上个月赏赐过来的。   细碎的声音传进宴卿卿耳里,她睁开双眸,单手撑起自己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双腿,朝外叫声相然。   圆润的珠子串成珠帘,在昏暗的环境下也散着柔和的白光。   等在一旁的相然听见里面的动静,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檀色托盘,把还没换好的茶水置于其上。   “现在几时了?”宴卿卿问。   相然挑开珠帘上前,看着还没醒明白的宴卿卿,犹豫说道:“酉时了,小姐……”   “何事?”   “刚才宫里送来些补身子的东西。”   因着宴卿卿身份特殊,即是功臣之后,又是皇上义姐,所以皇宫里时常会来些赏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来过,连难得的糕点贡品都有,补身子的当然也没少过。   但皇上挑着这今天的日子……由不得相然不多想。   难道昨日小姐……相然觉得难以置信。   这位皇上自登基来在政事上兢兢业业,对宴卿卿又素来尊敬,为人和善,怎么可能对她行强迫之事?   宴卿卿抚着眉心,嫩白的面上没有变化:“知道了。”   “小姐……是陛下吗?”   宴卿卿放下手,淡笑道:“相然,若是陛下知道你在私下污蔑他,到时准要罚你。”   相然轻咬嘴唇,嘴巴微启,最后什么也没说,闭了起来。   ……可如果不是陛下,那还会是谁?   宴卿卿矢口否认相然的说法,心中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一觉醒来,迷糊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宴卿卿这才开始理她跟闻琉的糟心事。   闻琉今年刚满十九,为先帝守孝一年,克己复礼,宫中无妃嫔,他又不耽于美色,整个人淡然无比,换身袈裟都可以直接去做和尚了。   别的不好说,单这点就真的让宴卿卿头疼无比。   宴卿卿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那时的先皇后和她逝去的母亲是手帕交,关系要好。   先皇后十分疼爱宴卿卿,常常召她入宫陪伴,要不是宴卿卿早就有了婚约,指不定先皇后就让她和太子喜结连理了。   而闻琉幼时在冷宫里一直被太监欺负,小小的身体遍体鳞伤,明明是十二岁,身体却十分矮小,只及同龄人的肩膀,眼神全是小动物般的怯弱,看见人就缩成一团,着实可怜。   宴卿卿遇见了,想起自己早夭的胞弟,一时心软,就在他身上多放了份心,对冷宫那些太监严厉管教一番,把御医叫过来给他开了些几副药。   先皇后不太爱管这种事,宴卿卿当时就与她没多说。   此后,宴卿卿时不时的也会过来冷宫一趟,给他带点小东西,后来家中出了点小事,她就几个月没进宫。   那些胆小的太监初始是听话,但宴卿卿没想到他们却是惯会阳奉阴违的。   宫中的人不重视这位几乎在宫中没影子的皇子,没人注意他,宴卿卿一走那群冷宫太监就更加变本加厉。   等宴卿卿再次进宫时,闻琉这会已经被折腾得掉了半条命。   失势的皇子都没什么好待遇,更何况是他这种连权势都没有过的人?死在宫里说不定都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通报,连太医都不会过来检查一趟。   要不是宴卿卿突然想起了他,这世上恐怕就没闻琉的存在了。   宴卿卿想得头疼,并非是她固执己见,只是她实在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那时的她委实是被这群心口不一的太监给气到了。   这小皇子都烧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让他穿得如此单薄在外面干活,以下犯上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少见!   宴卿卿直接就把事捅到了先皇后那里,先皇后知道了也没多说,一句杖毙就决定了那群太监的命运。   凑巧先帝在皇后那里谈事情,他这才发觉自己在冷宫还有个儿子。   宴卿卿知道先皇后不喜欢管这些琐事,对麻烦了她也觉得很是歉意。   等先帝让闻琉入住皇子宫殿后,她就渐渐和这位小皇子疏远了。   大概也是闻琉运气好,家族式微的德妃想要自家儿子攀上宴家这座靠山,讨住先帝欢心后在宫宴上设了个小赌局,宴将军酒上兴头,没多加注意,上了套,只得答应。   先帝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明君,他对宴将军很是信任,觉得让他教自己的一个儿子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也就没反对。   本以为是个俗套的发展,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赢得居然不是德妃那三皇子,而是不起眼的五皇子闻琉。   他赢得纯靠运气,但宴将军也还是信守承诺的受了他为徒——至少比收个心思不正的徒弟好。   除了德妃颇有微词外,没人多说别的。   先帝似乎只是图个热闹,闻琉赢了后直接拍手称好,对皇子们不偏不倚,看不出想法。   而于先皇后而言这个结果更是没多大影响,太子有德高望重的太傅教,就算拜人为师也只会是他挑人。   这种掉身份的事她自然没兴趣让太子参加。   不过没有合德妃心意,她也乐得贺了声宴将军。   后来宴将军就经常带闻琉出入宴府。   这孩子大概因宫中之事对她心生感激,没多注意她往日的疏远,性子腼腆却没事就喜欢跑来黏她,人乖巧讨喜得很。   宴卿卿以前就怜他无依无靠,来了宴府之后就多宠了点。   往后他的年龄大了,人变得儒雅起来,他对宴卿卿虽还是亲近,但也没了以前的黏人劲。   不过敬重她这点倒是没怎么变。   所以这档子事才让人烦心无比,宴卿卿着实不知当如何下手,半个头都要炸了。   宴卿卿拢了拢里衣,对相然说道:“先去……”   外边突然响起一声不大的敲门声,打断了宴卿卿的声音。   有个小丫鬟冒出个头说:“相然姐姐,大小姐醒了吗?外面有位姑娘递上了拜帖,说是涂家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某个剧情点留作番外【可能】   感谢:一天两天扔了1个手榴弹   缘更文都表示不好意思了   后面的时间都有事,八月份再试试能不能更多点补回来 第5章   宴卿卿愣怔片刻,涂家小姐?   是涂婉还是她那个十分强势的姐姐?   她问这丫鬟:“可说是谁?”   丫鬟听见宴卿卿的声音,连忙朝里面行了个礼,随后低头说道:“来人并未说明,只说了是涂家的小姐。”   “拜帖拿过来。”宴卿卿说。   相然走了出去,接过丫鬟捧在手中的拜帖,然后又半掀开珠帘,弯腰进来把拜帖递给宴卿卿。   宴卿卿接过来,打开这张素笺,看见里面端丽秀美的簪花小楷,心中闪过一抹熟悉,她微微皱了皱眉。   来人是涂婉。   宴卿卿以前因为有事要经常去趟江府,而那时江夫人十分不喜她,为了给她添闷气,江夫人就让自家哥哥的女儿过来教江家一位江家的小姐。   但江沐并没有嫡亲妹妹,让涂婉去教那些庶出的又是种降身份的行为,所以涂婉最常做的事不过伴在江沐左右,明面上说着是来教人,实际上不过是来红袖添香,宴卿卿也是在那时见了她的字。   不过江沐倒是守礼得很,虽是自家表姐但又不得不避嫌。   当时宴卿卿和江沐已然把婚约当真,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该负的责任还是得好好负起来。   所以涂婉一过来他就派人过来催自己,生怕和人家相府大小姐呆在一起会让她误会。   宴卿卿叹口气,不再多想,心中却升起了疑惑。   可江沐上午才刚刚离开,怎么涂婉又来了一次?   两个人没打好招呼?   “请进来。”宴卿卿把这张还带着些女子清香的拜帖递给相然,她对外面等着的丫鬟说:“别让人家久等了。”   “是,大小姐。”丫鬟应了一声后小跑出去。   相然轻手轻脚,她把手中的帖子放入放专门用来放这种东西的盒子里,扣上精致的小锁头,将它推放回去。   精致的盒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水仙一朵,细长的叶片伸展出来,将边角的一整块都占领,蕊心圆点点,于木雕的水仙花瓣中,招人视线。   相然的手指在盒上顿了顿,心中暗暗生疑。   如果她没记错,这涂婉与大小姐没有任何瓜葛吧?   就算有,里面也隔着一个江公子,涂婉怎么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的递过来张帖子?   宴卿卿似乎看出了相然的疑惑,但她也没多说,直接招手让相然过来给她更衣。   都这个点了,涂婉还敢冒着涂家宵禁跑过来,她还是去见一见的好。   宴卿卿已经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面多废心力,既然江沐都已经把事说开了,那她也不会赖着脸去求什么“不要退婚”。   她现在烦的是该如何面对闻琉。   江沐今日走得急,而宴卿卿那时心绪有些不宁,连当时父亲交换的信物都忘了给他,现在人家未来的正主来了,那不如干脆直接地让人家带回去。   她也可以顺便说说自己与江沐没多大关系,别到时这位大小姐误会了,又要平添不少麻烦。   宴卿卿没放多少在退婚这件事上,江沐是个良人没错,但两个人已然不配也是事实。   幸而宴卿卿是个将门女,在很多小事都不拘小节,心中没什么纠结,加上自己又发生了糟心事,谁也怪不得,自然就不会去多计较江沐与涂婉的事。   ……   门外的侍卫接了宴卿卿的命令,把涂婉给迎了进来。   涂婉长得淡雅温润,身体纤细,看着也是大小姐的雅致,十分惹人怜爱,晖朝称得上美人的女子大多如此。   宴卿卿当然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否则江夫人也不会担心江沐会废在她身上。   只可惜人长相美艳,又是酥胸细腰,长腿翘臀,肤凝如脂,虽不咄咄逼人,但也比不得那些淡雅的招人喜欢。   相然扶着宴卿卿踏进厅房,涂婉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眸盯着脚下的地板,和江沐一致的动作。   “大小姐,人来了。”涂婉的大丫鬟见宴卿卿走过来,连忙俯身说道。   涂婉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上,随后都下意识地移开。   宴卿卿就算心再怎么大,对这种怪异的场合也稍微有些招架不住。   因着江夫人不喜她的原因,她和涂婉也保持着距离,没怎么说过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就算有时不小心碰上了,一般也是江沐在场。   在发生了那种事情的情况下见面,她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斥涂婉一遍吧?   宴卿卿心中摇摇头,迤迤然迈着步伐。   裙边的褶角随之轻轻摆动,高耸的胸脯全都藏在罗裙下,头上的玉石流苏垂在细肩上,匀称的身子像是被上天精心打造地一样,没有半分违和,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真要挑出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美艳过了头,已经可以称得上媚了。   她在一旁坐下,也不打马虎眼,直接问道:“涂小姐前来,是有何事?”   涂婉的手里捏着淡白的丝帕,顾了一圈左右,点头说道:“我有事要对你说,可否让你这些丫鬟小厮都下去。”   宴卿卿没拖沓,转头道:“陛下是不是赏了新鲜的果儿?你们下去弄些。”   涂婉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位宴大小姐还真是胆大,宫里赏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光明正大地用来招待外人?   上面那位要是知道了,非罚她不可。   先帝注重礼法,在这方面较为严苛,连丞相得了赏赐也得供起来以示尊敬,用来招待外人不可能。   除却钱财,其余东西严禁送人或当掉,到了闻琉这才松了许多。   宴卿卿早就已经习惯了。   大抵是因为他三天两头的就往宴府送东西,还不时让宴卿卿来宫里挑合心意的带走,宴卿卿要是都放在库房里,那宴府库房就要堆不下了。   宴卿卿知道他是好意。   宴府只剩她一个,要是后面没一个撑腰的,指不定要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   他是真心护着宴卿卿,宴卿卿知道无关男女之爱,因而她才对那晚的事纠结至今。   人已经走完,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宴卿卿这才开始说正事:“江沐早上都同我说了,我同意退婚。”   涂婉微愣,她手里紧紧攥住丝帕,随后点头慢慢道:“他和我们说了,姑妈让他说到做到。”   宴卿卿看着她,等她说来由,可涂婉却只轻咬着嘴唇,半天没开口。   涂婉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子,但性子相较起她姐姐,可以说是十分的弱。   为人循规蹈矩,大多时候都是和声细语,对着长辈从不敢有反驳的声音,否则以她的身份,直接拒绝掉江夫人也不会有人多说。   “涂小姐?”宴卿卿疑惑。   “江家有个丫鬟对表弟下了药性极强的……那种药,我凑巧过去,而那丫鬟又刚好被姑妈罚了,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涂婉越说越小声,她脸皮子本就薄,比不得别人厚如城墙,就只有脸上那薄薄的一层。   这下愣怔的人换成了宴卿卿,难怪江沐说的时候语气怪异,除却那句意外,其余的半句都不愿多说。   “这事倒是十分的……”   宴卿卿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想说很荒唐吧?”涂婉呢喃,“我对表弟根本无那种心意,而表弟的整颗心思都挂在你身上,可不是荒唐。”   宴卿卿顿了一下,她和涂婉虽不算熟,但也从各种人口中听说过涂婉。   这姑娘性子不算刚劲,但也有自己的高傲,她没任何理由去设计江沐。   宴卿卿说:“涂小姐放心吧,我与江沐虽有婚约,但并无多少情意,你不必担心我无理取闹的纠缠他,更不用……”   涂婉突然打断她:“可表弟他不一定这么想。”   “涂小姐?”宴卿卿皱了皱眉。   涂婉表情有些为难:“宴小姐,我可否求你一件事……你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吗?”   她偷偷瞄了眼宴卿卿的表情,然后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江家亏欠你太多,到时你留在京中,恐怕到时会有人借口说闲话,你那个……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就你太无辜了。”   涂婉大概是很少说谎,话说了一半就大舌头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宴卿卿看着她,顿了许久:“若是我不走呢?”   “我就是建议一下,因为府中今年要开个商队去扬州,所以你要去散心的话我可以帮你托人保护。”涂婉轻咬嘴唇,脸红得不成样子,“若有冒犯,请多担待。”   涂婉对江沐也没多少的男女之情,出事的时候她甚至还想过自缢,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但江沐和她说他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他绝不会用这件事威胁她。   涂婉信了,然后意外出现了,她有了身孕,江夫人是第一个知道的。   宴卿卿可不知道这些,但她也没心思追问。   所有的细节都摸清了又怎样?难道还能时光倒流?   “涂小姐有些强人所难了,”宴卿卿摇摇头,“我并无离京准备,也不想因江沐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  猫泡泡,缘更flag没有倒下   其实我超级喜欢一种类型的文,但是找了那么久,发现特别少人写,真的特别少!我找遍n个网站,没有找到喜欢的。当然也有人写,但剧情文笔方面又没戳我萌点,那种文荒的感觉作者表示正在经历!!! 第6章   宴卿卿说完那句强人所难后,涂婉的脸变得愈发羞红。   她连头也不敢抬,攥着帕子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变得惨白起来。   “十分抱歉,是我失礼了。”她站起来,双眸里忍着泪花,“要是再不回去母亲该说我了……”   宴卿卿只觉得头疼无比,涂婉这性子还真是!   她话都没说完,怎么就要哭着离开了?   要是这样出去被她的丫鬟看见了,指不定要在涂江二家编排她宴卿卿几句。   “涂小姐先别急着走,我有东西给你。”   宴卿卿不想惹什么谣言蜚语,叫住涂婉,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支金牡丹发簪放在桌上。   “这是当初两家交换的信物,忘了送回给江沐,既然涂小姐已经要嫁给他,那就劳驾一番,请你就帮我拿给他吧。”   涂婉抬手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光,脚步踌躇,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这个人最怕别人强势,尤其还在她心有些虚的情况下。   她挪着脚步转身,道了句好,随后不再多说,拿起发簪就要走。   宴卿卿突然开口:“涂小姐,我知你防备我与江沐,卿卿别的东西没有,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今日早晨我不知晓你和他的事,所以才与他见了面,日后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再见他。”   涂婉的身体僵在一旁,她硬着头皮说:“我并无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宴小姐先出去散散心,待我和表弟安定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她这话有些自私了。   可江沐的心全都在宴卿卿身上,对她只是表姐的敬重,涂婉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来此让宴卿卿离开京城。   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无论江沐和宴卿卿怎么样涂婉都没意见,反正他们才是有婚约的。   即使两人经常见面她也无所谓,因为跟她没多大关系。   但涂婉现在身怀有孕,已失了清白之身,那她就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着想。   若这宴卿卿没脸皮地来勾搭江沐,两人在外边你情我愿,那自己岂不是只能干巴巴的说句早点回来?   她的孩子还没出世,难道就要提前做一个没爹疼的可怜儿吗?   有了孩子的女人大概都会变得不一样,连涂婉这种大家小姐也不可避免。   这孩子还没几个月,她便已经考虑到很久以后的事,也是难得。   涂婉或许还挺喜欢这个孩子,要不然以她原来的性格,铁定会以各种方法折腾掉,可看她这样,明明是正护得紧。   “江沐的性子你我都了解,至于涂小姐说的什么‘心在我身上’,我只能说无稽之谈。”   涂婉的脸涨得通红。   宴卿卿的手侧压在扶手上,她脸色淡漠,傲人的胸脯把衣服撑得快要裂开似的,玉石流苏闪着柔光,垂搭在细肩上,纤细的脖颈白皙诱人,锁骨精致,让人移不开视线,只能道句好生香艳。   “涂小姐大可放心,涂小姐您认为我会做的事,我想您也想多了,夜深了,您请回吧。”   ……   宴卿卿着实是被涂婉给气到了。   别的暂且放下不说,单凭涂婉这理所当然要她离京的态度便让人难以忍受。   欺她孤女无依,宴家无人吗?   夜里燥人的天气闷得人连觉也睡不了,宴卿卿心中本就生着闷气,她又最是怕热,翻来覆去半天也没入睡,反倒弄了个香汗浸衣,浑身黏腻无比,汗涔涔得连指缝间都不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相然领着丫鬟端着盥洗盘进屋。   宴卿卿撑着手臂慢慢坐了起来,她抬起另一只手抚住额头,被浸湿的发丝贴在脸上,面容有些莫名的疲倦,胸脯也上下起伏得厉害,里衣被她弄得皱巴巴。   相然挑开珠帘,见她这幅怪样子,不由奇怪:“小姐怎么了?”   “昨夜热得难受。”宴卿卿掩下眼眸中的羞恼,对她招招手,“先更衣。”   相然这下更奇怪了,她疑惑说道:“昨夜下了点小雨,半夜天气就凉了下来,很多丫鬟都换了被褥,小姐很热吗?是被子太厚捂到了?”   宴卿卿浑身一僵,指尖发白:“昨夜凉吗?大抵是我昨夜心里太气,又一直捂着被子,所以有些闷到了,先下去备水,我再睡会,一整夜都没怎么闭眼。”   相然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后带着丫鬟下去。   宴卿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衾被,脸色苍白,昨天被涂婉激出来的气早就散了,她只是受不了太热的环境,但也不会在凉丝丝的天气也觉得难受。   若只是单纯地热得慌,宴卿卿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人的身体各不相同,她低头看了眼胸前已经变淡的青痕,拢上了轻薄的里衣。   宴卿卿身子娇软白皙,让人爱不释手,轻轻一捏便是红痕一片,格外暧昧,不过这痕迹也消得快,还没过多久,她和闻琉的荒唐证据就已经快要散了。   证据是没了,但那时的记忆却仍然印在脑海里,闻琉大概是中了药,手上的动作没轻重,不会玩花样,但中了药的他也是个不安分的,舔舔咬咬的没章法,宴卿卿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宴卿卿的指尖发抖,轻咬着嘴唇不敢相信。   昨夜的或许不应该叫做梦,简直就像重回到皇宫的那一天!   ……   前几天那场小小的秋雨过后,天气开始逐渐转凉,发黄的树叶飒飒作响,随风在空中飞舞,府中下人才刚扫完一处,还没来得及擦汗,另一处又作乱似的紧赶慢赶地往下掉。   宴卿卿和闻琉避着嫌,两人这几天都没见过面,但府中的各种赏赐却从没断过,就像是为补偿宴卿卿一样。   宴卿卿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闻琉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但追根究底,这并不是闻琉的错。   闻琉本性纯善,在很多方面都不懂,对男女之事更是毫无兴趣,这件事上也是无辜,她都知道。   当初皇后派宫女过来教导他房帷之事,这孩子为了睡觉,傻愣愣地把人赶了出去,让人吹了一夜冷风。   第二天,事情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所有皇子都知道了,几乎个个都在嘲笑他,比他年纪稍大点的三皇子甚至带头在他面前嘲讽。   孰料闻琉并未放在心上,对三皇子的言语十分不理解,还回了句“边疆未安,一味沉溺于女子身上,皇兄怎么事情轻重都分不清”。   这话一本正经,把三皇子气得够呛,两人差点打了起来。   事后闻琉还苦恼着对宴卿卿说自己实在对女子没兴趣,宴卿卿当时还暗暗替他急了一把。   世事难料。   宴卿卿的手搭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卷残叶,心中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刻意算计她和闻琉?   难道是她在无意间得罪了人?可就算是这样,在皇宫那个守卫严密的地方,又有谁能避过侍卫直接给他们下药?   宴卿卿思前想后了这么多天,仍旧半点头绪都没有,现在她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冲淡她和闻琉间的尴尬。   相然端着壶热茶慢慢走了进来,看见宴卿卿垂眸不说话,不明白她这又是怎么了。   “小姐是为了十几天后的江家与涂家婚宴吗?”相然咬牙说,“姓江那位也是薄心寡义,这退婚才几天,就立马又攀上另一位,真是不要脸。”   宴卿卿回过头:“相然,这件事不是你该议论的。”   “……奴婢知错。”   “没事。”宴卿卿往外面望了一眼,然后起身问道,“药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在奴婢那里放着呢。”   自上次夜中做梦后,宴卿卿晚上再也不得安生,睡得浅了,还时常会中途惊醒,浑身都是不舒服,只想立马去洗个澡,此后便再也不想睡下去。   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宴卿卿也只能让相然去开安神药,心想或许睡得沉了也就没事了。   “要不然跟皇上说一声吧?”相然把热茶放下,“皇上待您极好,绝不会看轻人,您现在都变成这样了,总不能还让那贼人逍遥法外。”   相然虽然不知道宴卿卿怎么了,但也大致能猜测她这异样和前几天那事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没想到宴卿卿夜里的窘迫,只以为她是嫌弃自己,因而夜里睡不好,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宴卿卿回她:“无事,喝些药就行了。”   相然闭了嘴,也不再戳宴卿卿的伤心事,她说起另一件事:“今天早晨出去的时候,奴婢见到皇上身边的侍卫了,穿着常服,差点没认出来,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也出来了?”   宴卿卿摇头:“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说出来就出来,大抵是派人出来做事吧。”   相然想了想,觉得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真的很**,原谅作者的垃圾!   缘更   在上一章作话的作者表示,动手丰衣足食,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晋江写了,绝对会被锁!! 第7章   大街小巷里热闹非凡,今日是个赶集的日子。摊贩货郎四处可见,琳琅满目的饰品,新鲜水嫩的瓜菜,吆喝声此起彼伏。   宴卿卿口中日理万机的闻琉立于其中,迈步踏进一家书着“琅玉阁”的铺子。   他本就是副君子模样,又衣着玄色圆领袍,腰间有白玉蹀躞带,上好的组佩悬于其上,随动作有鸣鸣悦耳声,脚上的靴子干净,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王掌柜可在?”   闻琉朝里面问了一声,忙着核算账本的王掌柜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连忙抬手打开柜台的门,迎了上来。   “贵人来了?您前些日子吩咐的东西给您打出来了,请随我入内室茶房。”   王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闻琉随之上前,待坐定后,方才温声问道:“是否符合我要求?”   “合的合的。”王掌柜连连应道 ,差人捧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盒子奉上,里面装个玉簪子。   既不豪奢艳丽,也非素得淡人,这小小的双叶珍珠白玉簪倒是合适送人。   闻琉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义姐素来不喜太过娇媚的东西,他要是送这个,她应当不会拒绝。   “应您的要求打的,独一无二,那位小姐定然喜欢。”   “喜不喜欢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她要不要。”   闻琉把它放回去,让下人接过,王掌柜顿时喜笑眉开。   这位贵气逼人的主子眼光可是真挑剔,连王掌柜这种见识多的有时都觉得为难。但他出手又是不一样的大方,随随便便就是别人几年的俸禄和收入,王掌柜自然是尽心尽力为他做事。   闻琉淡淡说:“我姐姐若是中意于它,我便赏你纹银一百两。”   “谢贵人赐赏!”   ……   宴卿卿换件淡青色罗裙,这衣裳当下最流行的款式,颜色是极纯的,和她身上的美艳很是不配。可看久后却又觉得意外地好看,称得雪白的肌肤都有些透亮起来,樱唇粉嫩,恨不得把她轻轻放床上,亲上一口。   偏偏相然早已经习惯,没觉出奇怪。   她家小姐惯是这样,美艳又有风流体态,什么衣服也压不住。要不是宴家的正经人人皆知,谣言说不定有多难听。   宴卿卿坐到梳妆台前,正准备起身,雕花隔扇外就又有人匆匆忙忙过来通传:“大小姐,皇上过来了!”   宴卿卿微微一愣,闻琉怎么过来了?   相然替她扶稳流苏后说:“今日大清早的,我出去置办东西,心中还疑惑怎么有宫中人,原来皇上真出来了。”   宴卿卿心中有抹说不清的别扭,最后还是沉吟道:“我这就出去。”   无论如何,闻琉终归是皇帝,不是她能轻慢的。   闻琉被宴府人迎向了厅内上座,他淡然地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腾腾而上的热气,抿了几口。   宴府这几天,倒是挺热闹的。   “参见陛下。”宴卿卿踏过门槛,走向前朝他行了个礼。   闻琉抬起头来:“义姐不必多礼,先坐下吧,我有事同你说。”   难道是查到背后人了?宴卿卿手微微攥紧。   “谢陛下。”   相然一行等伺候的丫鬟小厮退了下去,正厅只剩他们二人。   门是开着的,从外可以看见里边的样子,没人怀疑过里面二人曾格外亲密。   “朕觉得愧对义姐,”闻琉突然开口,他把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我确实查到了,但由于涉及政事,朕不能过多言说,只能告诉你,这与蒙古蛮子和丞相府那位小姐脱不了干系。”   宴卿卿不可置信道:“刘二小姐?怎么可能,她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宴卿卿赶紧闭了嘴。   “义姐不必担心朕。”闻琉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左右不过是太后娘娘先前定的,朕和她也才见过两面。”   “可这……蒙古蛮子又是何解?”   闻琉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回答了她。   “刘二小姐当初是和一个蒙古国人私奔的。为了逃掉婚约,她就和人商谋做了这事。她大概知道朕敬重义姐,做了……此事绝不会弃你不顾,所以想出这烂法子。现下她已经回丞相府,义姐若想惩罚她,朕可以想个方法。其余的,朕也不能再说了。”   宴卿卿迟疑的问:“有证据吗?”   “本来有,但是那个宫女后来咬毒自尽了。”   天气还是有些微凉,这一场场秋雨过后,仿佛就像要入隆冬似的,滴在人心上,凉透了。秋叶也纷纷舞下,如蝴蝶般的凄美更添了层伤感之意。   宴卿卿顿了一下,应声说:“是吗?”   她的手搭在方桌上,低垂着眸,心中难以描述。到最后,她的清白只是别人的一场算计?难道宴府风水是真的不好?宴卿卿在叹口气。   闻琉静静看了她许久,随后站起来,靴子出现在宴卿卿的视线中,宴卿卿一愣,抬起头来。   江沐一事放别人身上,定是要哭闹好几回;涂婉中途又过来说不中听的话,宴卿卿不发脾气已是大度;和闻琉不清不白,已经是把她的脸面都丢了,结果最后是人家在利用闻琉对她的敬重。   若不是她心性坚强,恐怕也抵不住这种连续的打击。   闻琉没有跟她说话,他注视着宴卿卿,撩开袍子,径直跪了下来。   这一跪可差点把宴卿卿给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伤心难过都丢一边去了。   这可是当今皇上,不是那个没权没势的五皇子。就算是,也轮不到他来跪。   大门敞得正开,时不时都可能有人走过,万一看见闻琉跪在这里,岂不是胆都吓破了?   宴卿卿连忙扶他起来,而闻琉低着头纹丝不动,高大的身体像是一座挺拔的山峰,以她这种小力气,丝毫撼动不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折煞我吗?皇上!”   宴卿卿不敢叫得大声,只得跪下来同他一起,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拂过她的锁骨,划下美好的弧度。   九五至尊,怎可朝我下跪!宴卿卿心想,这要命啊。   “对不起,义姐。”闻琉语气谦和,淡淡的说,“你从前待朕极好,师父和小将军都是国之人才,朕却毁你清誉,虽是被人陷害,但着实不齿,朕任义姐罚。”   他在宴卿卿眼中一向是光明磊落,此番也并不全然是闻琉的错,宴卿卿难过归难过,但也决计怪不到他身上。   闻琉这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宴卿卿不罚他,他就不起来一样。   这倔驴脾气,怎么当了皇帝也没改!   “好好好,我罚你。”宴卿卿妥协,“你先起来我再说,要不然外人看见了,不知道会传什么出去。”   闻琉自幼便黏她,她的话他都是听的,当初宴大将军看他这听话样,还胡乱开着玩笑说,把我家卿卿许配给你,委实闹得他脖跟都红了。   这次也没意外,闻琉应了一声,礼致地把宴卿卿也扶了起来。   宴卿卿这人,生得真是极好。肤色白皙,嫩滑无比,无论哪哪都令人爱不释手。只恨不得夜夜宠爱,只要她开口,连命都愿意给她。   闻琉紧握住她的手,身体站得笔挺,随后慢慢松开,深吸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   宴卿卿刚才是起伏太大,才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她是擅长调节自己的,将军府的大小姐没那么脆弱,现在心情平复下来,前些日子沉积下来的闷气似乎也意外地散了不少。   “这件事非我们之过。”她说,“我也知道您尽会往自己身上揽事,但皇上,这不是您的错。算您和我义姐弟一场,这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话题又被她绕了回去——   我们这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闻琉在看了一眼宴卿卿后,直接点了点头。   既然她一再强调说这次当做没发生过,那就看下次算不算吧。   宴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身体微偏,不动声色地离得远些,然后对他说道:“既然我已经那么说了,那罚不罚就没意义了。”   “可义姐若不罚我,朕心中难安。”   闻琉语气虽有愧疚,但仍是温淡,自长大后,他似乎一直都这样。   大抵是他那些兄弟姐妹去了不少,而京城又只有他一个。在宫内呆得久了,每天面对的都是迂腐的大臣和烦杂的奏章,难免会养成这种性子。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长型首饰盒递给宴卿卿,盒上有凹凸不平的花瓣纹路,光滑色泽,如同真的一般,可见雕艺之深。   “这是朕今天在长安街逛的时候看见的,义姐若是心软,便收下这东西,就当是朕的赔罪。”   宴卿卿迟疑没有接,反而不解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   闻琉说:“本来就想送给义姐,但现下不如做件信物有意义。” 第8章   宴卿卿摇头笑了笑,随后说道:“信不信物的,不必这么费心,你平日在宴府花的心思已经够多了。”   宴府现在只有宴卿卿一个人撑着,虽说宴家亲戚少,但也难免会有人过来套近乎。   宴卿卿若是拒绝,他们就会在背地里各种说闲话。闻琉看不过眼,直接就找了由头罚了他们,现在那些人都安分守己,不敢再来闹宴卿卿。   “宴将军以前待朕不薄,朕先前不说,但心中也是一直把他义父看待。”闻琉叹口气,“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轻轻把东西放到宴卿卿手上:“义姐拿着吧,宫中没有妃嫔,要是朕拿回去,让服侍的老太监看见了,准要想些奇怪的东西。”   闻琉不喜在男女之事上蹉跎,但耐不过底下的大臣和太监急。   他们还因为这事来催过自己,宴卿卿嘴角微抽,还是无奈地接过了。   “你性情洒脱,宫中虽多无奈,但也别太拘着自己,易伤神。”   闻琉沉声应道:“多谢义姐关心,今日过来,其实还有一事相问。”   “什么?”   闻琉顿了顿:“这几夜一直心神不宁,常常做梦,每夜醒来都一副怪样子,朕觉得奇怪,因为以前从不会这样。梦中之境已经不太记得,但算下来,是从那天与义姐行房事之后开始。”   闻琉这人也是个直性子,大抵是接触军中兵将多了些,在宫中呆了这么久也没改掉说话的样子,提起房事二字,脸没有半点燥红。   倒是让宴卿卿,尴尬得有些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不是说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闻琉没察觉到她的窘迫,看着她继续说道:“朕怀疑是那药有问题,故而想问问义姐,晚间时会有此种情况吗?”   “这倒没有。”宴卿卿矢口否认,后退了一步,“别站着了,去坐着吧。”   她的脸色有些红润,圆润饱满的酥胸遮盖在罗裳里,其中的沟壑分明,白皙如纸,里面的香软伸手也只能堪堪握住,还会漏出不少白肉,实在软香温玉。   闻琉立了一会儿,应了声,转身回去,神情像是在思考,他小声对自己说:“应该是想得太多了吧。”   他们离得近,宴卿卿当然听见了。   她微微开口,最后还是闭了起来,宴卿卿脸皮还是算薄的。   “对了,还有一事忘记跟义姐说了,”闻琉说,“辽东郡王赵紊大约半月后进京,贺宁国公夫人寿。”   “赵郡王要过来?”宴卿卿眼睛一亮,“自他回家后,我就很少见他,倒也是想念。”   这辽东郡王赵紊是辽东王的二儿子,幼时是在京中长大,与宴小将军年纪相仿,平日里也常常来找他玩耍。对宴卿卿这个朋友妹妹也很好,时不时还会带点小东西过来送她,两人关系自然就好了起来。   宴卿卿这想念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赵紊相当于她多年未见的兄长兼朋友,一顺口就说了出来。   闻琉似乎不怎么在意,只不过回头多看了她一眼,随后坐了回去。   “赵紊此次也是来向国公府小姐求亲的,辽东王过世已有三年,他谨遵孝义,守孝三年。郡王不愿耽误人家姑娘,先前的婚事就退了。恰好他和国公府有渊源,而国公府又有位小姐刚长成,两家对了八字,觉得不错,就准备等他来选定日子。”   “倒也是门当户对,好事。”宴卿卿说。   闻琉摇摇头:“只怕有些人不这么想,那赵紊有一红颜知己,极得宠爱,虽并未纳入府中,但听说关系有些牵扯不清。”   宴卿卿微愣,赵紊这种二愣子都去找红颜知己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几天又过去了,江沐和涂婉的婚宴也如期将至。   宴卿卿与江沐关系特殊,不应该出现在婚宴上,事实上江夫人也不希望她过来。   但江侍郎一反往常,十分强势的让江夫人给宴卿卿递喜帖,还数次强调一定要让她过来。   江夫人心中不乐意,她虽然不喜欢宴卿卿,但也不愿这么折腾人家。   转念一想,如果她来了,江沐看见她在这里,说不定自个就死心了,不失为个好主意。   宴卿卿被磨得头疼,有人劝她过去是一了百了。她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花时间,断言拒绝。   最后却是江夫人亲自把喜帖送了上来。   宴府是个大府邸,虽因为人少有些凄凉,但也看得出富贵之气。大厅内干净,桌椅整齐。   “沐儿成亲在即,”江夫人抿了口茶,淡淡地问,“卿姑娘难道连去一趟都不愿意吗?”   “江伯母也知道涂婉的性子,要是我过去了,指不定她又多想些别的。万一气着了,对孩子总归是不太好。”宴卿卿知道江夫人素来不喜她,也不理她的态度,顿了顿说,“涂婉挺在乎这孩子的。”   江夫人也是个美人,即使岁数见长,脸上也没留下多大的痕迹 ,一袭淡色紫衣雍容华贵。也不知道当年怎么会屈尊嫁给一个小小侍郎。   宴卿卿倒听过两人当初两情相悦,江夫人这才不顾父母嫁了过去。   江夫人一手把茶杯放下,另一只手接过贴身丫鬟递过来的喜宴请柬,轻轻放在桌上,推给宴卿卿。   “我先前对你有些成见,但也知你心性纯善,发生这种事情,我也难以预料。是沐儿对不住你,这点我承认。你便来江府最后一次,以后绝不再打扰你。”她的语气依旧淡然。   宴卿卿看了一眼这大红的喜帖,抬起纤细的手指,拿起来慢慢打开。   江夫人见她像是同意了,心中暗松一口气:“你既然已经同意,那到时我会安排好……”   “江伯母,江沐成亲的日子确定是九月初三吗?”宴卿卿突然问。   江夫人的话被打断,但她还是点头。今年最近的黄道吉日,就是九月的初三。   “那我就真不能去了。”宴卿卿歉意地说,“皇上中秋看我闲着,就让我抽空去趟云山,让我去画那瑶台玉凤。九月初去,因为赶着重阳回来,得画得勤些,与这个时间合了,圣命不可违,实在是去不了。”   瑶台玉凤是一种名贵菊花,白色花瓣细长,末端微微卷起,含蓄华美,中间裹着嫩黄的花心。   这菊花只京城外的云山有,宴卿卿来回一趟最多就一天的时间。但如果她要在那住几天,也没人能说她。   江夫人面色不好,手微微攥起,看起来有些不满了。宴卿卿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她来了才说,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说谎。   偏偏宴卿卿与皇上关系极好。就算是胡乱说的,闹得皇上那里,皇上应该也只会睁眼说瞎话,站在她那边。   江夫人出身世家,看不上宴卿卿这天生狐媚样,但皇上她也得罪不了。只能是压着脾气觑了宴卿卿一眼,让丫鬟把喜帖拿回来。   “卿姑娘这些天休息得不错,面容比从前娇艳许多,滋补得真好,应该是不把江沐和涂婉的事放心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多费心。”   宴卿卿的身体一僵。   江夫人没注意,直接起身,也不等宴卿卿起身相送,径直走出了宴府,丫鬟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相然见江夫人怒意冲冲地走了,连忙小跑进来,她见宴卿卿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抿着嘴道:“先对不起您的可是他们,还来送喜帖,也真是不要脸面,哪来的资格生气?”   宴卿卿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些慌张,面上却还是维持镇定,她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   江夫人只是随口一说,她太一惊一乍了。   “江夫人是长辈,底下议论不合规矩。相然,天色有些晚了,你让马夫明早准备,我要进宫一趟。”   既然都已经诳了江夫人,总不可能在他们成亲时候还呆在府中吧?宴卿卿叹了口气,明明这场婚宴最不该去的是她,怎么江家的人都忘了似的赶着要她去?   “……是。”相然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宴卿卿受委屈了,“今天的安神药还要熬吗?”   喝了几天的安神药,宴卿卿的神色比往常好了许多。是药三分毒,总不可能让她家小姐一直喝下去。   宴卿卿摇摇头:“先别熬了,放着吧。”反正没用。   宴府作息比别家的早很多。府中没有大臣为皇上费心,也不养幕僚,没事做也就只好早早睡了。   宴卿卿前几日喝了安神的药,睡得早,也睡得熟。今夜未喝,却也和往常一样睡了过去。只是半夜之时,她觉得床榻突然微微下陷。   第二天大早,阳光透过雕花镂窗射入屋内。宴卿卿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身子一时脱力,靠在实木拔步床上,手扶住床沿。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98   再强调一遍,最后是he,肯定会有人特别讨厌男主这种设定,不尊重女主之类的,只能说声对不起,但到这可以真的可以点叉了,因为后面更清奇……所以排雷! 第9章   宴卿卿吩咐过相然,没有召唤不得进来。现在丫鬟们应该是等在门外,虽然贴身的丫鬟,但此事实在难以启齿,宴卿卿也不是脸皮厚的人,就没仔细跟她说。   相然到现在还以为她是噩梦缠身。   不过这几日宴卿卿的脸色越来越好,白里透红,肤滑细腻,相然也就认为事情过去了。   身上同前几日一样,汗涔涔的黏腻。肌肤有些敏感,连宴卿卿自己也碰不得。前半夜是梦,后半夜则酣睡,醒来时倒没什么疲惫。   她低头微掀开里衣,发现里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被揉捏得厉害,但幸好只是梦。若不是宴府守卫多,她都快怀疑是不是进了登徒子。   双腿至今还软得无力,那东西简直像真的一样,宴卿卿现在都有那种撞击的错觉。   这皇宫,恐怕要晚点再去了。这样过去,太失态了。   皇宫太极殿。   刚刚上完朝回来的闻琉正在换常服,太监端着衣物,弓着腰轮流上来。   老太监唤张新,是宫中的太监总管,以前是负责调香的,出了名的“狗鼻子”。今日他总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   “张新,”闻琉看他,“李太傅快到了,愣在这里做什么?”   张总管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认错。这奇怪的香味立即被抛到了脑后,圣前失仪,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闻琉理了理袖边的折痕,眉间温润,眸中却藏了抹难以察觉的锐利。   “你素来谨慎,怎么今天犯错了?”   “刚才嗅到一股淡香,以为有人想暗算皇上,是奴才想多了,皇上恕罪。”   闻琉手上动作一顿,笑了笑:“你这鼻子也是灵,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陛下圣恩。”张总管连忙站了起来。   “走吧,要不然李太傅该等久了。”   闻琉淡淡一笑。   张总管是个会观察的人,他明显觉得闻琉这笑意比以前真实了许多。难道还是因为十天前的那件事?   张总管的脑子转到这之后,立即停了下来。   知道的事越多,活得越短。皇上的心思藏得深,张总管跟了一年也没猜透,只学会了什么时候该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宴小姐可是皇上的眼珠子,放在心尖上的,得罪不起。   ……   御书房内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博古阁内有一中圆,其边上摆放有三彩釉陶和精致白瓷。闻琉正在召见李太傅,商谈有关京城内突然出了不少蒙古国人的事。   “太傅是怎么想的?”闻琉问。   李太傅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他年纪大,又有腿疾,在朝堂上已经站了很久,再站就站不住了。闻琉温善,给他赐了座。   李太傅说:“两国现在并未开仗,若由朝中出手,恐怕有人会说我朝没风范。但边疆事态严峻,京城百姓也知道。如果煽动百姓和他们起争执,而百姓容不得这些外邦人,那谁也不能说是朝中事。”   闻琉把手上的奏章放在桌上,想了想:“这帮蛮子力气大,易伤人。普通百姓可能会无辜受牵连,不如派些新兵去假装?”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太傅说,“皇上有微服私访的准备?”   “朕想了解一下京城外实情,总是底下人把折子后送上来才知道,朕这皇帝当得不称职。”   李太傅摇头说:“皇上太谦逊了。”   “这件事情还请太傅守口如瓶,朕不想招惹事端。”   闻琉以前在大臣的眼里是透明人一个,没人关注他。虽有宴将军做他师父,但老实说,还是没人将他放在心上。   天有不测风云,众大臣支持的其他皇子在皇权之争中纷纷出了意外。太子死了,二皇子被杀,本来还剩个三皇子,谁知他早就被别的皇子——不知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下了命不久矣的药,登基没多久就一命呜呼,闻琉匆匆上位。   这位五皇子跟随的是武将,本来想着他没治国之能,他们这些老臣正打算多磨砺一下。哪知他天赋异禀,不仅目光高远,做事还异常果断,决策总是恰好在点子上,委实让人刮目相看。   李太傅在御书房也没待多久,他还是有事情要做的。等他走后,张总管才走进来。   闻琉正拿着朱砂笔批奏章,张总管上前压着声音对闻琉说:“宴府正在准备马车,可能要进宫。”   他微微抬头:“怎么了?”   上次在皇宫发生的事,宴卿卿心中有阴影。闻琉迁就她,没想召她进宫,怎么突然要来了?   “昨个江夫人给宴大小姐送喜帖,她一时冲动,就说您让她去云山画瑶台玉凤,应该是来向您要令牌的。”   云山是皇家地盘,没皇上的允许,不准入内。普通人最多也只能在山脚转转,但要是看着瑶台玉凤,就得上山了。   云山吗?闻琉垂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   “皇上?”张总管看他突然笑了起来,后背有些发凉。   “无事,义姐可能中午过来,让尚食局备点清凉汤。”   “是。”   在宴府的时候,他一直怕自己做得太过,被宴卿卿发现异常。她已经经历过人事,并非什么都不懂,做那种事一定会被发现。   闻琉有药,他可以让宴卿卿如同做梦一般。他也有上好的药膏,只要涂抹一点便可让身上的痕迹消失,但宴府的人多,这种方法实在不可取。   宴卿卿果然拖到了中午才过来。   “宴小姐,皇上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待会就过来。”张总管把拂子往手上一搭,恭敬地说,“委屈您等一等,奴才让人盛点清凉汤过来。”   “多谢张总管。”宴卿卿回道。   张总管知道她和闻琉的荒唐事,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宴卿卿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宫人唤闻琉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清凉汤,跪下来给闻琉行礼。   “皇上圣安。”   宴卿卿今日穿的是绯色齐胸襦裙,外套薄纱衣裙,胸前鼓胀。虽极力遮掩,但也可以看见大半个如雪的酥胸模样,沟壑深深,额上点着最近十分流行的花钿。   闻琉虚虚扶起她,笑着说道:“义姐起来吧,先坐下吧。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宴卿卿的手从他那里缩了回来,看闻琉上座后也坐了下来,尴尬地说:“云山的花开了,我能否得个准许去住上几天?”   她不动声色的揉揉手,心想自己也真是够了。天天做这些梦不够,怎么连别人触碰也麻了身体?   “义姐怎么突然就要过去?以前不是不喜那里环境太静谧吗?”   云山确实静谧,是太静了。那里是皇家地盘,供给皇宫的花草树木。常人上不去,里面丫鬟太监也不是很多,大多都是照顾花草的花匠,宴卿卿以前去过一次后就不想再去了。   “江沐成亲,江夫人让我过去。”宴卿卿叹声气,“一时情急。”   “……那件事,对不起义姐了,要不是朕,”闻琉沉默了一会儿道歉,“要不是朕没多加注意,你和江公子可能就有结果了。”   哪来的结果啊,宴卿卿心中摇头,即使没发生这件事,可涂婉有了身孕,这婚事还是成不了。退一万步,就算能成,宴卿卿也会成全他们。   “不用再说此事,他已经快要成亲了,”宴卿卿低声说,“多说无益。”   张总管带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宫女走上来,托盘用绣着石榴的紫布铺着,上有一红木令牌,书着云山通令。   “你要是避人的话就去多住几天,等这事过去了,赵郡王也回来了。他和你交好,定不会让那些人折腾你。”   闻琉让宫女把令牌给宴卿卿。   宴卿卿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指尖轻点,将它拿了起来。   “多谢皇上,我九月一日去,七日回来。”宴卿卿说,“就当在那练练画技,也是许久未练了。”   闻琉遗憾地说:“今年那边奇花开得多,可惜朕还有政事在身,要不然就和义姐一起去了。”   宴卿卿看了一眼闻琉,朱唇微张,想问他有关那梦的事。但她的脸皮薄。宴卿卿把闻琉当弟弟,以前在他面前是温和的姐姐样子,实在是拉不下面子在他面前说这种事,只笑着应了声下次再去也成。   九月转眼就到,宴卿卿为了避这些麻烦事,早早地带上丫鬟出门,云山天气偏凉,她到那里还不够半天,身边的丫鬟就病倒了不少,都是不习惯这里的阴凉。个个抽着鼻涕,连相然都打起了喷嚏,看得宴卿卿也是好笑。   上次她陪先皇后过来,先皇后的宫女也病倒了大片,时间隔得久了,竟给忘了。   宴卿卿只能让她们回去,相然不愿走,留了下来。   闻琉先前说这边环境太安静,怕出事了没个照料的,就派了一队护卫队跟着,守在宴卿卿的阁楼外。   阁楼分为两层,底下是平日里用来见客的,上边则是住房。精致的镂空雕花窗外,对着一片林立的高树,夏日的时候这里格外清凉。隔扇漆着红漆,格心雕着福字,裙板厚实,门窗皆是崭新完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云山浴桶真play,骗你们的^_^   后两章我再修修,过几天再发   _(:_」∠)_经过上几章作话,留下来的读者都是同好了吧,求营养液,多给多更!   推小新人文:   《睡宠变成我男友》by甘酒烧   在没遇见周彬之前。   王茜曾立下flag,大学毕业前坚决不谈恋爱!   一致被认为以后要走向相亲道路的不开窍女子。   直到遇到了周彬。   众人:大神,道阻且艰呢。   周彬:睡过。   众人:......   王茜:我怎么不知道?!   二货女主vs计算机撩神 第10章   宴卿卿是为了避江家的人过来的,虽说是打着画瑶台玉凤的名头,但说实话,她其实不怎么想去画。   她是骠骑大将军之女,比起诗情画意的琴棋书画,她还是比较喜欢练武打斗。   只可惜小时候一时不甚,摔伤了左手,流了不少的血,心疼女儿的宴将军就再也不许她练这些东西。   后来宴将军和宴小将军出去打仗,也就没什么人教她了。   倒是先皇后和她早逝的母亲是手帕交,她怜惜宴卿卿一个人呆在宴府,不仅派宫中嬷嬷教宴卿卿礼仪,还时常召她进宫玩耍。   威风凛凛的宴将军府粗人一大堆,出了她这样个礼数周全的娇娇女,也是一奇。   云山僻静,幽幽枝木落下发黄的树叶。不少的名花已经干枯萎靡,只有几种菊花还在悠悠然舒展花边,傲然绽放。底下有几个太监宫人正在扫地,除此之外,也只有围在周围的皇宫侍卫,委实冷清。   宴卿卿白皙光泽的手搭在干净的窗沿上,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肢微微弯曲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傲人高耸的胸脯饱满丰润,姣好的面容娇艳欲滴。   她看着火红的日头慢慢落下山头,余晖在地上洒满了一地金黄,如同那些黄叶一样。   “宴小姐,该用晚膳了。”一个宫女上前行礼,“相然姑娘听您的吩咐,已经喝了药下去休息了。”   “待会再用吧,”宴卿卿说,“现在没有胃口。”   相然生了病,宴卿卿也不能留她在一旁伺候。   那宫女端上一碗姜汤,恭顺说道:“这天气凉,小姐先喝碗姜汤吧。”   青玉描红花瓣碗放在朴素的托盘上,里面的姜汤颜色偏红,微微扬波荡漾,冒着热乎乎的气。宴卿卿也不想在这里染病,白皙的手指抚上碗沿,拿起来一口喝了下去。   这汤有些甜过头了,宴卿卿皱了皱眉,把青玉碗轻轻放了回去:“好了。”   宫女应声是,退了下去。   宴卿卿心中微微叹口气,自从和闻琉发生那种事后,她就不停地做怪梦。若只是单纯做梦,宴卿卿还不至于烦恼到这种程度。只是几乎每天都梦见被人将胸乳握在手里揉捏挤压,这就十分地让人难堪。   宴卿卿曾经怀疑过是有登徒子悄悄闯入宴府,为此她还弄了不少的标记。第二天醒来去看这些标记时,又和布置时一样毫无变化,就连洒在地上的灰尘都没有脚印,持续了这么多天,宴卿卿也就死心了。   但身体的感觉太真实了。旁人永远无法想象,宴卿卿每日都觉得娇臀下有那物存在的怪异。   既然闻琉说他也有这种情况,那十有八九还是那药的作用。也不知那刘二小姐是从哪找的药,是不是持续一段时间就过了?   她会这么想,是因为来云山前的几天都没有做梦,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这药的药效期。   宴卿卿松了口气,心想过去了就好,要不然她实在拉不下脸面跟闻琉说这种事,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敢丢了这做姐姐的面子。   她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太阳落山之后,天很快就黑成了连绵的一片,宴卿卿的丫鬟没剩几个,云山这里的太监总管便派了几个宫女过来。   宴卿卿舟车劳顿了一天,身上疲惫不堪,她让下人备了洗澡水,准备沐浴。   云山有一截路通不了马车,弯沿曲折,硕大的山石不少,需要自己爬上来。她那些丫鬟也是因为出汗没及时擦干,进了山里才着了凉。   而另一条道又只有皇室才能过去,闻琉虽给了她通行令,但她也是不敢僭越的,只能自己慢慢让人搀扶着爬上来,实在累得不行。   精致干净的木桶盛了热水,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帮宴卿卿脱了衣服。   她们偷偷瞄了一眼,心道这宴家小姐的体态可真是风流,凝肤如脂,白皙似玉,雪峰傲人,一双玉腿也是纤细长直。   “下去吧。”宴卿卿说,“我沐浴时不习惯人伺候。”   清脆的宫女声响起:“是。”   宴卿卿慢慢坐进实木浴桶里,舒适的温度让她疲倦的精神轻松下来。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浴桶,但如果硬是要挤下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一会,宴卿卿突然觉得身上袭来一股浓重的倦意。她揉了揉额头,这么多天没出门,一出门就来这么偏远的地方,看样子还是累着了。   白皙的藕臂搭在浴桶上,宴卿卿趴在手上休息了,她以为自己一会就会醒。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穿着褐色靴的人影走了进来,他的手臂上搭在厚厚的披风。   ……   宴卿卿倏地惊醒,扶着浴桶准备起身,却又虚脱无力地靠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的光亮,一脸茫然。眼角红红,还带着春潮时的泪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羞愤得快要滴血,难以想象。   闻琉他,闻琉他怎么可以?!   宴卿卿低头往身下看了看,晕黄的烛光下,没有看出任何被重重揉捏过的红痕。   她的身体突然一僵,果然还是梦?   “来人……咳……”宴卿卿的嗓子有些沙哑,“进来。”   宫女听见传唤走了进来,她看着宴卿卿的样子,十分疑惑地问:“宴小姐怎么了?是水不合温度吗?”   “皇上他……”宴卿卿忽然闭了嘴,“现在几时了?”   闻琉有政事,不可能赶得及过来。   “恰好是戌时正点,您进来不到一刻钟。”宫女不解道,“皇上怎么了?”   宴卿卿强压下心中的羞怒,淡淡地摇摇头:“无事,做了个噩梦,出去吧。”   宫女一脸迷茫地退了出去。   宴卿卿抬头,透过隔扇的缝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没有月亮,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她忍住羞怯,把手往下伸。   匆匆确认过后,她立即把手抬了上来,深吸了一口气,难以冷静下来。   太粗鄙了!宴卿卿脸上的绯红褪不下去,她紧紧攥着拳头,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东西,她的娇躯颤抖个不停。宴卿卿的手撑着额头,她对自己说,梦,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梦,无论他做得多过分都是梦境。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让自己冷静,她看了眼周围。   浴桶的边缘有些湿漉,但这并不是因为水过多溢出来而引起的。   宴卿卿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十分干燥,并没有大滩水渍的痕迹。   她看了眼搭在衣服架子上自己的衣服,平平整整,和以前没有变化。   一切都和睡觉前一样,连水的温度也十分正常,甚至连时间也才过去一刻钟,宴卿卿的手抚上眉心,难道还是梦了?   她扶着浴桶边缘想要站起来,但纤长的双腿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酸胀的疼痛让她忽视不了。可这种疼和上次并不一样,这仿佛是她在梦中的错觉,只不过因为梦境过于真实而让现实也有了痛处。   宴卿卿浑身上下都疼,连嗓子都因为梦中的哭喊而沙哑起来,她双手合抱,遮住自己娇挺雪嫩,侧身静静地坐在浴桶里。   难道那个药的药效就有这么强吗?还是因自己的身体没有闻琉那么强健,所以在自己的身上格外明显。   毕竟无论从哪看,都只是个梦。   要不然问问闻琉,看他现在么样了?宴卿卿的贝齿紧咬着红唇,还是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这只不过是个梦,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呼出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还是私底下找大夫看一看是否有问题吧,总不可能每夜都受这种折磨。以前虽有亲热,但也总比现在两人直接……宴卿卿有些心烦意乱,只是随便洗了洗身子,就让外面的宫女进来帮她穿衣服。   闻琉此刻正坐在另一座阁楼的外室,他的衣着完好,却没有佩任何玉饰,君子端方,性情温润如玉,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   因山中夜晚十分凉人,这座阁楼几日前就下了命令,开始燃地暖,屋子里暖烘烘的,穿得少了也不会着凉。   底下跪了一堆的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嗯?”闻琉尾音上挑,摩挲手上的瓷瓶,扫了一眼底下的人。   云山的太监总管跪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巍巍。   “该对宴小姐说此时正是戌时正点,不该说是子时三刻;该说皇上从未踏足云山,不该说晚上有人闯入。宴小姐因劳累睡着了,晚上也应当再喝些汤药。”   自皇上将宴大小姐抱来这里,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里,阁楼之上黑着灯,晚上又没有任何夜色,还出现了东西跌落声和娇媚的女子泣泪声,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私信:222   因为每个场景都不一样,有对应的编号,所以想看具体的,记得发编号~   再次求发营养液!谢谢姑娘们!   戌时正点是八点钟 第11章   闻琉将手中的玉白瓷瓶收回袖中,他抬头瞥了一眼跪得瑟瑟发抖的众人,温声说道:“下去吧,别让我姐姐察觉到任何异样。”   “是。”太监总管忙不迭带着这些人下去。   偌大的屋子中瞬间便只剩下一个人,烛火跳动,人影慢慢拉长,雕花木窗关得严实,密不透风。闻琉的眼眸倒映出明明灭灭的烛光,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在寂静的环境下发出几声轻轻的异响。   闻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紧闭的镂空雕花窗,静静地靠在一侧。衣襟没有系牢,露出截宽厚的胸膛,上面有些冒红的抓痕。他眺望远方,深黑的眼眸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了解宴卿卿,比谁都了解。   她绝不会跟他说这件事,她会把这种事藏得紧紧的,不告诉任何一个人。或许她会觉得难堪,甚至以后还会避开自己,可如果自己有事去找她,她却会忍下这份难堪来帮自己。   宴卿卿一直都是个好姐姐,即使他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她待自己和待太子也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他较为年幼,她还数次关照自己。   在宴家呆的那几年,几乎可以算得上闻琉从小到大最快乐的事。如果宴卿卿和江沐没有婚约,亦或者是江沐没有等宴卿卿的孝期先行与他人成婚……   他淡淡的笑了笑,君子如玉。手指微微蜷起,掌中仿若抚摸着她的细腰,光滑柔嫩,肤如玉脂。她趴在自己肩上,浑身颤抖,暧昧喘息的轻泣声似乎还在他耳畔回响。   那又有什么关系?闻琉想,他的性子从小就是怪异。明明是个可怜儿的身份,内里却见不得宫侍碰他的东西,别人碰了宁愿毁了也不会再拿回来。   可那是自小待自己最好的义姐,不是件普通而又随便的物件。她本该是被人轻轻捧在手心,慢慢放入心脏的。   他会一步一步的,慢慢来。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蒙蒙未亮,不知名的鸟儿便在枝头鸣叫,几个太监拿着竹竿往上胡乱捅了捅,没敢弄太大声,受到惊扰的鸟儿齐齐飞走。   日头已经发烫,宴卿卿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揉了揉额头,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心下一惊,立即扶着床沿朝外叫了声来人。   带头的大宫女推开门,领人进来,她们手里端着盥洗盘,里面盛着温热的水,向她行了个礼。   这大宫女是个伶俐人,叫槲栎,宫里面新派过来的。没等宴卿卿发问,她就先一步恭顺解释道:“相然姑娘说您不喜欢别人擅自做主进房服侍,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了。”   昨夜睡得不晚,起得倒是挺迟,也是被那个梦惊到不轻。宴卿卿看了槲栎一眼,静声问道:“相然病好了?”   “还没有,”槲栎摇头,恭敬地回道,“不过看起来倒是比昨天要好多了。”   宴卿卿垂眸应了一声,微微招手,像是没力气,宫女们走过来替她更衣。   不是她还没睡醒,实在是累得抬不起手。也不知那刘二小姐下的药到底是什么来头,直折腾得人如同经历真正的欢爱,浑身酸软,连纤细的指尖都隐隐做疼,更不用说承受孟浪的身体。   先前不敢找大夫问,现在却真得找个好的来问问,宴卿卿叹口气,要是每日都来一回,这身子迟早得坏。   她是个会安慰自己的,凡事皆会劝自己不要太较真,也无须太过放在心上。若换做寻常女子,接连失去父兄就已经能将人击垮,更别说未婚夫婿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哪还能像她一样,孤身撑起宴府。面容美艳,身段姣好还能不落人口舌。   实木制的妆奁半大不小,刻着含苞待放的木兰花样。鎏金的叶片微微展开,脉络清晰可见,似见其中精致的细纹。以勾莲纹雕着两侧,凹凸不平却又光滑细腻,栩栩如生,仿若真能透出淡淡的暗香。   大宫女槲栎从中挑出支双叶珍珠白玉簪,多瞄了两眼。即使她在宫中伺候过妃子,见识多广,也不得不道一声,玉质这么通透的簪子,着实十分少见,也不知道宴小姐哪得到的。   宫里混得好的,大多都是人精,更别说是被派来伺候宴卿卿。槲栎没有多问来历,做下人的,最好不要过问主子的东西,毕竟身份有别,摆在那里。   她恭顺说道:“小姐可要带这支……小姐?宴小姐?”   宴卿卿倏地一怔,回过神来。   额上的花钿粉嫩,更称得人漂亮了几分。杏红色齐胸襦裙被撑得鼓鼓的,连个女人看了都受不了。只是可惜了,晖朝人并不太喜欢她这种类型。   不过女子都是爱打扮的,宴卿卿也不可能为了别人蓬头垢面。   “怎么了?”   槲栎如同什么都没发觉,继续恭敬地说道:“您要带这支簪子吗?”   宴卿卿看着她手上的白玉簪,顿了会,最后摇头道:“不需要,换支普通的。”   宴卿卿当初收下,是碍于闻琉宫中没妃子,怕有心人议论。等他走后,她犹豫片刻,递给了相然,让她放库房存好。   相然可能是觉得太可惜,就放进了她的妆奁中。   昨日才梦见与闻琉行了那种事,现在又看见他送的东西,犹如碰上真人般,宴卿卿也是说不出的尴尬。   宴卿卿按了按自己的腿,实在是酸软,宫女扶着她站起来。宴卿卿行走时有些许摇晃,身子的违和感太强,现在都不太合得了腿。可比起第一次做那事的时候,却又不太一样。   “皇上昨天来这边了吗?”她突然问出口。   槲栎怔愣片刻,“宴小姐是有事想要找皇上吗?他天天处理朝中政务,应该是没时间过来的。要是过来,云山早就布满了侍卫,不可能还像现在这般清净?”   “……是我想多了。”宴卿卿摇摇头,“差人去请个医女过来给相然看看。”   槲栎行礼:“是。”   闻琉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勤勉无比,谁见了都夸一声,连李太傅这种极其严肃的人都对他缓和脸色,哪里有时间跑这里?   宴卿卿叹口气,只觉事情难办。要是换做别的梦,她或许能忍忍,假装没发生,反正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即使是这个荒谬的梦,要是没什么影响没个大碍的,她也可以忍下去。可梦太真实了,身子永远都有那种感觉。   怕是不久之后,身子骨会敏感得受不了。   云山是有医女的。这里僻静,又比山下要寒冷几分,工匠宫人难免会染上寒气得些病。虽比不过宫中御医,但治个小病绰绰有余。   相然染了风寒,并不严重,睡一觉已经好了很多。   医女收起诊治的工具,对相然细细交代几句,让她睡下。开了个药方给宫女,让她拿下去熬药,槲栎挑开素色帷幔,领着她从内室走出来。   “宴小姐,”医女行礼,“您的丫鬟没有大碍,好好休息个把天就行了,已经让她睡下了。”   宴卿卿点头,对槲栎说:“你们先下去,我有事情想问这姑娘。”   宫女都不是多嘴的,应声下去。   室内只剩下宴卿卿和这医女。   手臂搭在圆木漆红桌上,纤长的手指不自觉的轻动,宴卿卿问道:“姑娘可知道有什么药会一直让人做梦?就如……心在梦境,身子却像经历了同等事的药?”   医女恭顺回道:“奴婢虽见识短浅,但也看过许多医书,这种药倒是没见提过,莫不是指让人入梦的熏香?这倒是常见了,加的香料过多容易陷入沉睡,第二天起来身子便如同重物碾压般,起都不想起。”   “若不是熏香,那还有别的吗?”   宴卿卿不怎么喜欢在屋内燃香,闻琉赐的九孔錾金铜香炉还在库房里放得好好的。倒是相然平日会给宴卿卿的衣物熏些淡香,但那点香用了好几年也没出事,也不太可能与此相关。   医女稍稍迟疑,“或许是有的,只是奴婢才疏学浅,不太了解。”   宴卿卿又问:“若不是晖朝的药,你可有研究?”   “不是我朝的药?”医女摇头,“这奴婢就真不知道了。”   也是,云山的小医女,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宫中的御医或许都不知道,宴卿卿轻轻挥手让医女下去,否则以闻琉那纯善性子,早就来给她解释了。   她心想难道以后都要熬夜不睡了?这也是做不到的。   “宴小姐要是被噩梦所困,奴婢这倒是有副安神的方子。”医女恭敬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平日里不要想那么多,可能就没事了。”   “不用了。”安神药对她没用,“下去吧。”   医女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宴卿卿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她也只能退下去。   槲栎走了进来,见宴卿卿微微皱着眉,于是问道:“小姐是担心相然姑娘吗?”   宴卿卿摇头说:“医女说她没事。相然睡下了,我们先出去。今日先去圃园看看花样,挑个时间画点东西。”   顺便去静静心,宴卿卿想,或许是自己总是想着这事情,晚上才会时时做这种怪梦。还不如放宽些眼界,挑些安静的地方。   心中是这么想,她也没闲下,派了几个人下山问问是不是有药。   事情就是那么巧,最近京城外时常有蒙古国人出现,其中虽有不少打着经商游玩名义的探子,但也真有想要来讨生活的,只是到了太阳落山时间,便有小厮赶了回来。   派出去的心腹小厮那时累了吃茶,凑巧遇上蒙古国大夫,多问了几句。那大夫也是心性旷达人,和那小厮投缘,又加上那种药不算秘药,也就没隐瞒,告诉了他。   “那外邦人说您这描述像他们国家里的一种药,没有固定的名字。他称之为轮定安,本是用来给骁勇善战的男子准备的,让人在战场涌血性。一场战争过后,药性大部分就没了。   不过女子就半点碰不得了,一碰就会出现您描述的那种状况,药效也因人而异,据说他们国有位公主想要偷上战场,用了这药后在床上躺了半年,就是因为经常都梦见自己上了战场杀敌,第二天一大早便筋骨酸软,难以动弹。”   宴卿卿手一抖,端着的茶杯落在地上,溅湿了她的湖色缎绣裙摆,其上绣着的绿竹愈发显色。   这公主虽是情形不同,但较起内与,却是如出一辙。   小厮跪在地上,抬头望了眼,疑惑道:“小姐?”   “没事。”宴卿卿淡淡地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应当不假。”   “可有……解决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ps:宴卿卿这个人看得开,但脸皮也薄,绝对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这件事,因为真的半信半疑以为是梦。做个噩梦可能敢说,但这种梦只能闭口了。   ……   不能保证更新,所以缘更,踩坑的注意点!操心.jpg 第12章   “他说没有,因为只要过了期限,作用就会慢慢消失。就如起初是每天都会做梦,之后时间便会逐渐变长,再然后就会没事了。他们也不会让女子服用这种东西。”   “……”宴卿卿沉默了良久,最后道:“我明白了,下去吧,别跟任何人说。”   这些人是宴将军留给她的,嘴是严的,宴卿卿倒不担心他们会在外面胡乱猜疑。   只是若这刘二小姐给和闻琉下的是这药……那岂不是说她以后还有得受?   蒙古国女子身体较为强悍,这样还躺了半年。   如果是她自己,宴卿卿轻轻咬唇,这受罪的日子该是多久?   她又派了几个人出去,专门找这种蒙古国大夫,陆陆续续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这个。   宴卿卿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漆黑的夜晚很快到来,大宫女槲栎将宴卿卿作的瑶台玉凤图放入画匣子中,扣上铜制小锁,红木嵌青白玉雕花方几摆放青花瓷。   宫女恭顺地从外走进来,手上端着托盘,其上盛碗淡色的汤药。   宴卿卿此时刚吃完饭不久,没什么事做,又没到休息时间,正点着灯看会闲书。见这宫女进来,她顺口问了句“还是姜汤吗”。   宫女行礼摇头道:“这是安神养息的药”   槲栎走过来,接过托盘,将药放置于桌上,“医女说您晚上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奴婢就吩咐让人熬了药过来,希望您不要怪罪。”   宴卿卿说:“无碍。只是许久没来这里,身子不适应。”   她没怪罪槲栎,反正都已经熬了,喝了总不会出意外。昨夜的梦折腾太过,宴卿卿今日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那地方还是疼的。只不过是全身都有那种被亲昵抚摸的怪异,那点疼意也就冲淡了。   现在晚上夜深人静的,倒是让这点疼痛越发明显了。   至少没有梦见什么白日淫宣或是别的奇怪场景,宴卿卿安慰自己,半夜里做个梦罢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宴卿卿撩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端起这碗汤药几口饮尽,只觉得嘴中泛苦。   宴卿卿今日本想睡得迟点,哪知睡意上头,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于是将书放回黄花梨木书柜,早早的歇息,盼着梦中人不要过来。   宫女们都在门外守夜,宴卿卿是不想自己狼狈的梦境被人察觉,所以没让一个人进来。   当初相然睡在床脚,她依旧做了那种梦。甚至闻琉比平日更加过分,弄得宴卿卿眼泪香汗混在一起流下,却又被他一一舔舐干净。   第二天见到相然时自己的惊羞窘态,可想而知。   宴卿卿虽是生得极为艳丽,酥胸白嫩,柳腰纤细,却也是端着知性大方,绝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妖艳。相然恐怕也不会想到她家小姐梦中正在做那怪事。   或许是那蒙古国大夫对小厮说的话确实没错,昨天才入了怪梦,今日宴卿卿便一夜无梦的睡了好觉。   ……   “小姐是热吗?”相然拧干湿锦帕,递给宴卿卿。   相然习过武,其实躺了一天就好了。不过是怕把病气传给宴卿卿,这才多躺了一天,加上医女又给她开了药,相然早就没事了。   宴卿卿长长的发丝贴在脖颈上,衣物松松垮垮,饱满圆滑挤出的乳白深沟壑显露出来。看样子晚上是被热得不行,都冒了热汗。   虽是没做怪异的梦,但还是隐约不对劲,身子贴着另一个温热,自己的手似乎搭着什么,莫名的热气喷洒于傲满胸脯上,叫人心都虚了几分。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摇摇头说:“被子太厚了。”   云山这里冷,换上的新锦衾自然要厚上一些。昨夜的天气又不是很凉,出了些汗倒也说得过去。   槲栎正在布置早食,听见她的话后不由得一顿,随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刚才的动作:“小姐要是觉得太热了,那要不要让人换?”   “不用了,万一晚上又凉了,那就不值得了。”宴卿卿摇头。   “是。”   昨晚皇上给了安神的方子,吩咐宫女熬药,宴小姐喝下去后没多久就歇息了。   再之后皇上过来了,天隐隐作亮时才离开,俨然是睡了个好觉。   槲栎那时怕宴卿卿出事,中途进来了一趟,却发现她睡得正好,连枕头都只有她一人躺过的痕迹。   槲栎是闻琉的探子之一,他们探的就是宴卿卿的情况。   她何时外出,去了哪,见了谁,是男是女,是否被欺负,谁对她有不轨之心……   点点滴滴,事无巨细。   宴卿卿或许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头上那位却是能顺口说出她前天对谁笑过。   槲栎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冷静的,但遇上宴小姐就完全变了。   得了句她小小的夸奖能笑一整天,恐怕连朝中大臣私下说他明君也没那么高兴。   宫中没有妃子,宫女也只是摆设。他又好节俭,伺候起居的只有几个太监,平日寡欲,对任何人都是副君子模样,偏偏对这位小姐……   若这宴小姐弃他另嫁……槲栎自己的后脊背不禁冒了冷汗。   ……   接连过了好几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后,宴卿卿心底最后吁了口气。虽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总比每日都来一回好。   毛笔高高挂起,墨锭放于平头案上。宴卿卿撩袖,在石砚上放些清水,自个磨着墨,白玉雕莲蓬洗秀气小巧,置在一旁。   今天是九月初六,算起日子江沐和涂婉已经成亲几天,不管江家想要做什么,应当没她什么事了。   也是时候回去,宴卿卿心想,虽是过来躲清净,但这也太清净了。   不是虫鸣就是鸟叫,下人间从不耳语,说句话都在掂量。除了跟她过来的宫女侍卫,就是些原来呆在这里的老人。   她虽不是爱热闹的,可也不至于在静谧到这种程度的地方呆着。   “明日回去吧。”宴卿卿放下手中东西说,“让人下去备马车。”   “是。”   瘦弱的小花匠正提水桶在一旁的小径上,拿着瓢葫芦浇水。这奇花怪异,早上浇不得,非得太阳上头时动作最好。小花匠一时不慎,踩到地上的石头,倏地掉入了名贵的花丛之中,毁了一小片。   闹出的动静挺大,宴卿卿都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她后面侍奉的云山太监脸色一变,连忙让人去扶他,然后跪了下来请罪。   “是奴才管教不严,请宴小姐恕罪!”   小花匠连忙过来跪下,惊恐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他的眼神害怕过了头,宴卿卿以为他是怕自己。   “……罢了,”宴卿卿说,“以后小心点,皇家的东西,轻慢不得。”   “奴才明白,以后定会严厉管教!”云山太监头上直冒汗,宴卿卿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自己有那么恐怖吗?   “这小花匠是个好手,只是初来乍到,第一次见贵人紧张。毁了景致,故而觉得此罪难辞。”他擦汗说。   皇上亲自吩咐过他们好生照料宴小姐,要是惊扰到她,定是要被罚的!   “好生照料这些名贵就行。”宴卿卿没有多言。皇家的东西她管不着,只要不太过,她也不会揪着人不放。   这倒是让她想到了闻琉以前。他也是这般年纪,做着太监们干的活,不同的是他没人护着。   先帝的皇子中,个个都是龙中凤。年纪小小也能看出未来是个俊俏的模样,就闻琉瘦得不成样子。冷宫没好伙食,下人还克扣踹打,他还能活着真是不错了。   见了外人都不敢说话,怯弱害怕。若不是德妃弄那场赌局,恐怕这孩子早就废了。   即便这样艰苦的环境,他还能保持性子的温和谦虚,宴卿卿叹气,实在难得。   若那时自己早夭的胞弟还活着,在宴家定是极受宠的,锦衣玉食少不得,父亲恐怕也是因此对他十分上心。   否则他一个冷宫的皇子,时常出入将军府,光明正大,甚至有时候还因为错过宫禁宿在将军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也就是宴将军为人磊落,得皇帝信任,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弹劾意图不轨。   不过闻琉那时也确实单纯不懂事,抱着个枕头、光着脚丫就来找她,还被府中侍卫认为是小贼,闹了笑话。问他来做什么,直愣着就答想和卿姐姐睡觉。   闻琉惯来就黏她,个字又矮小,一看便知是小孩子心性,什么也不懂,大家笑笑就过了,宴小将军更是大笑着把人抱了回去。   他那时候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也是令人发笑。倒也惹人怜惜,寻常世家的男子,十三岁时虽有不通人事的,但大部分已经开始接触这种事。   闻琉在皇宫中没人教导,连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有什么人来跟他说这种房内事情。就连皇后亲赐的宫女都被赶出去了,还能祈祷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觉悟?   思及以往种种,宴卿卿突然没了作画的心情。   “身子乏了,先回去休息。”   盆架上摆着装水铜盘,她洗掉指尖的痕迹,一旁的相然递上干帕子给她擦手。   宴卿卿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闻琉是个好孩子,小时候虽有些怯懦,但好在十分乖巧,一双眼睛最招人喜欢。长大之后又是谦逊君子,待人温和有礼,处理朝政之事学得极快,天赋俱佳。   虽然两人有些疏远了,但他待自己的敬重却是没变,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让她心中不停吁气,而最让人恐慌的便是这梦。   照小厮的说法,那药对闻琉应该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他的梦中之境记不清,或许是因为没在战场上厮杀,药性闷在了体内,才隐隐有了和她一样的症状,按那药对男子的作用,他现在甚至可能早已经没事了。   这样看来,还是因为自己的身子骨太弱了?   宴卿卿擦干白皙嫩手上的晶莹水珠,面上有些红润难堪。   跟他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结果梦中却被他各种折腾,揉搓舐咬,宴卿卿就算心再大也做不到忽视得这么强烈的异感。   罢了罢了,宴卿卿将帕子递给相然,不再多想。   这药虽是怪异,但也不是永久的。大不了忍忍,迟早会过去。无论如何,她是万万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宴卿卿习惯既来之则安之。   嘘,不要在评论区提给的编号 第13章   新修好的马车轱辘哒哒转动,路上秋风吹散落叶,纷纷落下。   宴卿卿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单手撑在车上的桌上,抬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   前几日就算做了模糊的梦,隐隐不对劲,但也是睡得很好,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身子骨全都乏了。   相然给她在马车上整了整,摊开放好的丝锦被褥,弄出个舒适的地方,让她侧躺休息。   宴卿卿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闭上眼睛:“还有多长时间到?”   “今天出来耽搁了,怕是半夜才到,还有段时间。槲栎姑娘说来之前皇上吩咐过车夫,不需要太赶。晚上行车也不安全,应该是中途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后才到。小姐先睡一觉吧,还久着呢。”   今早突然发现几辆马车的轱辘轴断了,也不知是谁做的。怕有人设计,马夫在修车的同时,皇宫侍卫来来回回检查了许多遍,最后确认没贼人,只是山中野物的杰作后,她们才动的身。   宴卿卿叹气道:“知道了,只是现在不想睡。”   相然犹犹豫豫地看着她,看了眼马车外的车夫,小声问:“小姐,莫不是因为那件事……孩子?”   宴卿卿动作一僵,她睁开眼睛,缓缓放下手,“怎么想到了这个?”   “除了从皇宫回来那天您看起来有些不对外,其余日子脸色都是红润光泽的,而您现在突然这个样子……”相然迟疑问道:“小姐,您喝过药了吗?”   那时相然自己都被惊到了,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现在想来,相然也是隐隐后怕,那时候出事的是小姐,她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别的呢?   宴卿卿好笑的看着她,扯了扯盖在腿上薄被,鎏金的银花步摇微微摇晃,垂在细肩上,浑然的尤物而不自知。   “没大事,只是身子疲软,怕是葵水快要来了,结果又在路上折腾了,所以才这样。”   当初闻琉考虑周到,直接让人下去熬了碗药,宫中的药大多都是有用的。   要是没用,岂不是不受宠的妃子随随便便都可以有孕了。再说了,这才过了多久,若真有了,哪可能这么快就有前兆。   相然小声道:“要不然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您的葵水这两天快到了,要是不准,就真得找个大夫了。”   宴卿卿无奈的笑了笑:“好,到时再看看。”   若真有了,恐怕就麻烦了。以闻琉的性子,到时非得向她请罪不可。不过有孕这事也太不可能,她和闻琉只有一夜而已。   ……   宴卿卿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睡意,扑在桌上睡了过去。马车摇来晃去,她睡得也不是很安稳。她腰酸背疼,甚至感觉比没睡之前要更加的累了。   马车中途在驿站停了下来,相然扶着宴卿卿去休息。天色昏暗,宴卿卿不知道自己脸色苍白,相然也没看出来,她只是身子骨觉得不爽,就早早歇息睡了。   如果马车是跑着回来的,那晚上之前是能到京城的。不过这样太劳累,宴卿卿的时间也不太赶,也就没费周折。   夜风习习,有丝淡淡的寒冷。树叶簌簌作响,高耸的树干似乎直冲云天。衣服穿得少了,恐怕还会生些冷意。   也就皮糙肉厚的侍卫没什么感觉,晚上的时候连睡在客栈里的宴卿卿都觉得被子薄了。   相然是丫鬟,下去和宫女一块睡去了。   宴卿卿独自裹着单薄的被子,身体莫名发冷,冒着冷汗,嘴唇惨白,有些瑟瑟发抖。总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宴卿卿头脑模糊。   上山没出事,难道下个山还能出意外?她想不通。   宴卿卿头昏脑胀,耳边有怪异的鸣鸣声,她开口想要把外面守门的宫女叫进来,但干哑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个人突然抱起了她,肩膀宽厚,极快的心跳声让宴卿卿有些不舒服,他匆忙给她倒了杯水。   “别睡。”宴卿卿听见他说。   他的声音好急促,和他的心跳一样,宴卿卿强迫自己睁开眼,但疲劳的眼皮打着架,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闻琉沉着脸替她把脉,然后厉声让发抖的宫人去熬药。   他拧干旁边的湿毛巾,擦拭宴卿卿身上冒出的冷汗。她的头发丝全贴在了脸上,衣服也被打湿,松垮的露出了身子白皙的沟壑。   闻琉回头伸手,快速地拿过宫女手里端着的干衣服。他也没有多大避讳,直接替宴卿卿盖着被子就帮她换衣服。   宫女垂着头不敢往上看。   手不时的摩擦着身子,胸脯有些敏感的触动,动作虽不重,但宴卿卿还是难受的轻轻皱了皱眉,可怜极了。她靠在闻琉的臂弯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泪珠还是汗液。   闻琉则是快要被她吓疯了。   他不过是昨夜因事耽搁没陪着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弄出了场病?要是今晚他不过来,到了第二天,岂不是要出大事!?   闻琉抱着她的手紧紧用力,宴卿卿疼得难受,他又深吸一口气,松了力,但擦汗的动作却从没停过。他的嘴角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停的蹭着她说话。宴卿卿被他弄得不好受,睡不安稳,迷糊避让着。   “喝了药再睡。”他轻轻说,“就快好了。”   闻琉小时候一直被欺负,大病小病都生过,又没有御医来照顾,只能自己救自己。久而久之,他都快成了半个医者,后来干脆就找了御医学习医术,既为自己做了个遮掩,也减少了那些皇兄对他的疑心。   幸好,幸好!   宫女急急忙忙端着熬好的药上前,因动作太急还洒出了几滴。药色偏黑,冒着浓浓热气,味道闻起来也是苦极了。   烛光隐隐跳动,室内不时地出入宫女。   宴卿卿正迷迷糊糊,喝药极慢,闻琉干脆自己喝了口,直接渡给她。   槲栎跪在底下,头磕着地,身形微动,似是被吓得发抖。   无论宴卿卿是怎么得的病,她都难辞其咎!   宴卿卿这几日一直好好的,闻琉即使弄她也是把所有的后路都弄好,绝不会让她受了病痛。半夜会轻轻给她抹药,给她喝的汤药也全是少见的补品,就算补不了身体,也绝不会有害,这场发烧来得倒是厉害!就如同中了毒一般!   闻琉继续给宴卿卿喂药,而她迷茫地喝完碗药后,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   “除了马车被毁外,奴婢等人并未发现有异常。”槲栎咬着牙跪地说,“我们的人不可能有叛徒,怕是云山里有人心思叵测。”   寂静的环境格外让人心惊,闻琉手上的青筋虬起。若不是怕吵到宴卿卿,恐怕他直接就把药碗扔在这群没用的下人身上。   “查赵紊身边那个女人!”   “是!”槲栎颤抖应声。   闻琉的声音没有暴躁的怒意,他看着虚弱的宴卿卿,轻轻将药碗放在一旁,扒开贴在她额上湿漉漉的头发,平稳的声线让人觉得莫名恐怖。   那女人以为义姐无依无靠,所以好欺负吗?   ……   辽东郡王赵紊的车队不缓不慢的往京城赶,富丽堂皇的马车内部也是极其奢华,流苏穗子编得也是别有一番辽东风味,此刻正停在平整的野地,侍卫围了大圈。   篝火燃得起劲,噼里啪啦的冒火花,红光映人脸。   “郡王怎么还不休息?明天落日之前便能赶到京城,也别太熬着自己的身体。”清淡的女子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赵紊抬手打了个哈欠,回头对眼前的女子笑道:“你累了?那先睡去吧。”   这女子名叫宋竹筠,是闻琉口中赵紊的红颜知己,宛丘淑媛,貌婉温顺。   “郡王就这么高兴?”宋竹筠笑着回道,“卿卿这个姐姐,我倒真是想见见了。”   “你和她性子很像,到时见了面,一定谈得来的。”赵紊拿木枝捅了捅火堆说,“不过我走的时候她父亲刚刚离世,不久之后她兄长又出了事,也是惹人心疼。平日里给她递过信,没几封回我的,怕是嫌我走得急,有几分生气了。”   宋竹筠在他的身边坐下来,靠住他的臂膀,亲密地调笑道:“都叫你别递那么频繁,辽东到京城来回一趟花的时间可不少,上封信没到人家手里,下一封就快马出去了,谁回得快?要是我见了,烦都要烦死。”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特别好,宋竹筠和他没有半点生疏,连这种玩笑都敢开。   赵紊叹气的摇摇头:“后来不是听你的少寄了吗?也没见她多回。”   “到时见面说解释解释不就行了?”宋竹筠说,“您又没有犯错,总不可能无缘故地气这么久,再说了,您是因为王妃大病才回去,为人子女,哪个不知孝顺?”   赵紊心想也是,听说她那个没用的未婚夫另找了个女人,到时替她教训一顿,说不定宴卿卿就不气了。   “郡王忐忑了一路,怎么就不想那宁国公小姐脾性如何?万一要是个泼辣的,您以后就有得闹了。”   她这话是极为不礼貌的,但以一种调笑的语气说出来,倒没让赵紊察觉半点奇怪。   赵紊说:“据说是个好的,京城女子差不多都那样。”   宋竹筠对他笑了笑:“那就好。”   ……   宴卿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大亮,相然惊喜地扑到床边,“小姐,您终于醒了?”   宴卿卿身子酸软,头仍旧有些疼痛,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   “您昨天夜里发了高烧,要不是宫女发现得及时,可能就出事了!”相然咬唇没说下去,眼泪差点掉下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昨夜……?昨夜怎么了?   宴卿卿头疼,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没记起来。   槲栎端了药进来,“小姐醒了?正好药也好了。”   相然扶着宴卿卿坐了起来,槲栎看着她面色自然地将药喝了下去。   她思忖着问:“您觉得有什么异样吗?”   “还好,或许发完汗了。”宴卿卿靠着床边,疑惑的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怀孕,没大阴谋,宴卿卿真不记得了   预计九月五日发的,现在提前发了~ 第14章   淡灰色帷幔用铜制水纹帐钩高高挂起,在两侧垂有粉色穗子。香几上摆放青嫩的文竹盆景,细长的叶片慢慢延伸,精致的枝条十分灵巧。   宴卿卿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外面天光虽亮得有些刺眼,但不时有凉风吹过,也算得上清爽。   本来一行人是打算早上出发,快至午饭时间应该就到了,谁都没料到宴卿卿竟出了意外。   槲栎顿了顿,回宴卿卿道:“昨夜宫女守夜,隐隐听见您似乎在说话,就推门进来了,才发现您突然起了高烧。”   宴卿卿微微皱眉,脸色还是有些虚弱的苍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总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初醒来时,嘴中有股淡淡的清香,应是喝了什么香甜的东西。   可槲栎端过来的药味偏苦,喝了一口便涩得舌头难受,难道她还自作主张的给自己喝了糖水之类的?   这也不太可能,槲栎是谨言慎行的,以她的性子,不该做这种事。   宴卿卿的手抚上微红的耳边,不明白这里为什么在发热。   槲栎让在里面的宫女都出去,堵在里边通气不顺畅。   她说道:“今天应是不能走了,小姐多休息。明天是重阳,能赶回去。”   “嗯。”宴卿卿应声,生病逞强是最不可取的,她的时间也不是十分急。   她笑着说:“画了许多的瑶台玉凤,还以为能及时回去,没想到自己先赏上了。”   “要不然奴婢先让人把东西送去皇宫?”槲栎恭顺说,“来之前,皇上还嘱咐过奴婢,向您讨要几幅。”   “那就先送过去。”宴卿卿对槲栎说,“你先下去吧,相然留着就行。”   槲栎垂眸,脸色没有异常,应声下去。   皇上说不用瞒宴小姐大致的情况,除了他来过,其余的只要照常说就行,她不会怀疑。   驿站的房间里冷冷清清,空荡荡的只剩下宴卿卿和相然。   “想问什么?”宴卿卿问。   相然好歹也跟了她好几年,刚才一脸的欲言又止,宴卿卿都看不下去了。   相然迟疑说:“奴婢替您换衣服时,听见您梦中叫了几声皇上的名字。”   宴卿卿身子一僵,淡笑说道:“是吗?昨天睡前想了些有关他的问题,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小姐,那个人……不会是皇上吧?”相然咬牙再次问了出来,上一次事情发生时宴卿卿什么也不愿说,只让她别再问这事。   但相然却不想这么轻易放下,那贼人毁了自家小姐的清白,甚至还算是破坏了宴卿卿的亲事,实在该天打雷劈!   相然不知道涂婉有孕的事,现在还以为江沐是嫌弃宴卿卿。   可如果那个人是皇上,那相然就更心疼宴卿卿了。她家小姐性子虽不倔,但也是知明礼的,他那不是在害小姐吗?   “相然,别乱猜。”宴卿卿叹口气,“不是他,以后别提这件事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她脸皮薄,委实不敢在贴身丫鬟面前说这些事。   “小姐……”相然心疼道,“您告诉我那人是谁,奴婢拼了命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若不是奴婢当初累着贪睡,您也不会遭贼人之手,都是奴婢的错!”   相然就是这种死性子,宴卿卿也知道。她扶额道:“相然,只是那一次意外,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也别太在意。多想想你自己的婚事,别学我,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可有心仪的人?”   相然哪知道她话题转得这么快,连忙摆手道:“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心仪之人。再说了小姐您这样的好年纪,哪里是老姑娘?”   “行了。”宴卿卿笑了笑,“我想一个人歇会,你先出去吧。”   相然嘴微微张,见宴卿卿脸上真有疲惫,也就不再多说,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叹气说:“小姐好好休息。”   等她出去之后,宴卿卿朝外面看了一眼,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身心皆是疲累。   相然说她梦中唤了闻琉名字。   宴卿卿不想求证和反驳她,甚至连问相然那时自己怎么了的想法都没有。   她只想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宴卿卿和闻琉那件荒唐事,虽面上说清楚了,但到底还是让人难以释怀。   幸而她不是悲秋伤春的性子,只是病中低落了一会儿。宴卿卿想反正宴家不需要任何人陪衬,与其找个随时会变心的世家子弟,不如……招个底子干净的入赘?   这样也可以省了许多麻烦,宴卿卿咬唇,她不愿让这种事暴露出去,但也不想招人入赘后别人以怪异的眼神看她。   晖朝风气开朗,对这种事并不怎么在意。   再说了,整个宴家只剩宴卿卿,外嫁出去,这不摆明了是给别人家送钱财吗?她与皇上的关系还好,这又是一个极佳的踏板   江夫人是见过大世面,不贪图这些外界物,可别人就不一定了。宴卿卿也见过不少居心叵测的人故意到她面前装模作样。   因而若她不愿嫁,只招个入赘的,也没人会在后面议论她。   宴卿卿只怕知晓内情的闻琉是怎么看她。   她虽是想得多,但也是没有办法,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别的旁人她倒也无所谓,再奇怪的话也进不了她耳里。只是闻琉与她关系特殊,她把他当弟弟,他的想法,她难免会多想些。   宴卿卿这人样貌生得美艳,螓首蛾眉,身形体态风流无比,酥胸软绵,细腰盈盈不可一握。便是不修边幅失神地坐在床边,也是让人各种浮想联翩,和晖朝崇尚的女子风格着实大相径庭。   但她性子又是极符合晖朝的,平日里举止进退有礼,撑起宴家门庭,内里却是温婉娴静,没有将门之女的那种豪迈潇洒,脸皮薄得跟纸一样。   再考虑考虑吧,宴卿卿想,要以后面上实在过不去,到时再试试。   驿站外面守满了侍卫,相然从房间内走出来,轻轻把门关上。守在门外的宫女低垂着头,相然多看了一眼,小声问道:“昨夜是谁发现小姐染病的?”   旁边的宫女出来道:“是奴婢。”   “你随我来。”   那宫女迟疑了一会,跟她走了几步,到了中庭边上。   “相然姑娘?”   “昨夜你进房的时候,是否发现有人进去的痕迹?”相然问。   她家小姐极少生病,且昨夜并没有太大异常,睡前也喝了碗姜汤,怎么可能突然发高烧?   宫女惊讶的抬头:“姑娘为什么会这么问?是有什么发现吗?但奴婢进去的时候里面黑着灯,没看见有外人。”   “没有半点异常?”相然皱眉,“当真?”   “也不是说没有,”宫女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犹豫道:“宴小姐那时脸色挺不太对,看着不像生病,倒像是中毒。”   相然一惊:“中毒?!”   “嘘!”那宫女吓得拉着住她,让她小点声,“那是奴婢猜的,后来大夫也过来了,没听见槲栎姐姐说这个,应该是那时天色太暗,奴婢不小心看错了。”   相然抿嘴,“若是看错了那就算了。”   宫女松了口气,顾了眼周围小声说:“姑娘您别跟宴小姐说。”   “我知道了。”相然应她。   “宴小姐最近心事很重,姑娘要是有空就多劝劝,别让她伤了身子。”宫女顿了顿说,“槲栎姐姐说,要是宴小姐出了事,皇上非让我们掉脑袋不可。你也知道,皇上对宴小姐一直都很敬重。”   皇上对宴卿卿确实敬重,光是槲栎和这些宫女的态度,相然就知道上面一定吩咐过。   而他也是清心寡欲之人,相然虽怀疑那不轨之人是他,可其实她也不太相信。   “我会劝着的。”相然说,“你也别对小姐说这些。”   “这个奴婢们都知道。”   相然心事重重,直接让这宫女回去。她没有回房,而是去找了槲栎。   槲栎昨夜忙了一宿,才刚刚回房不久,还没睡下。宴卿卿突发大病,守夜的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倒是相然这些下去睡觉的丫鬟没被吵醒,大致的情况相然也没了解清楚。   “槲栎姑娘,”相然轻轻敲门,“你睡下了吗?”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槲栎面容有些倦意,似乎正准备睡个小觉,她疑惑问道:“宴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是我有事。”相然摇头,“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槲栎上下看了她一眼,让她进来,之后又朝外面望了望,这才关门问她,“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家小姐的病,怎么回事?”相然问。   “是谁和你说了什么?”槲栎皱眉。   “槲栎姑娘。”相然看着她。   槲栎顿了顿,答道:“你是宴小姐贴身丫鬟,本来不想瞒你。但又怕出意外,所以没跟你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明白些吧——   这病不简单,是有人对宴小姐下毒了。我们已经派人快马禀报皇上,皇上说让我们行程不必太赶,凡事以宴小姐身体为重,他会查清此事,现在先别跟宴小姐说这事,等她身体好点再说。”   相然咬着下唇:“我……”   “皇上正派人去查,我们就别掺和了,你也别太担心。”   相然低低应了声,跑了出去,看起来是想自己去查查。   槲栎看着她的背影,隐隐叹口气,关上门歇息去了。   宴小姐是个和善的好人,对皇上也绝对是个好义姐。   ……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定一个冬天温泉play,但是得看剧情走,不知道啥时候出来。 第15章   宴卿卿身子正是不好,相然也不敢直接跑到她面前说这些事。   今天是九月九,外头是个大晴天。宴卿卿的马车回到京城时,不少人正说笑着往城外走,小孩手里拿着糕点,蹦跳的跟在大人身边。   相然挑开马车上的帘幔,朝外看了眼集市的热闹后,又放下来。   “外面没半点雨,天色大好,看来今年冬天要多被备些冬衣了。”   俗话说,九九重阳天,阴得暖冬来。现在外面还出了太阳,冬天恐怕会比前几年要冷些。   宴卿卿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较起昨天已经红润了许多,她无奈说:“只可惜身子生了病,倒不能出去了。”   “小姐莫要贪玩,这几天就好好在家养着,身子最为要紧。”   “知道了。”宴卿卿笑着摇摇头。   她发现相然是越来越顾她了,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万分小心地检查一遍再给她用,现在还管到她头上了。   这场病生得蹊跷,把侍奉的人都吓了一跳,也不怪相然紧张过头。她一向是衷心的,最近一直在责备自己做事不认真才让她遭此罪受,不过宴卿卿倒不怪她。   路上的行人多,马车轱辘轴慢慢行驶,到了宴府前后人才少了起来。   这一片住的大多数是高官世家,奴仆皆是家养的。能出去的一般都是得了主子赏赐,其余的能呆在府中吃些花糕就不错了。   相然扶着宴卿卿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小心给她系紧浅红锦边披风。宴府的人也听说宴卿卿发了高热,连忙开门让人进去。   “皇上知道您今天回来,一大早就从宫里赐下了重阳花糕。”丫鬟跟在她身后说,“还让太医配了药,放药房里了,王管家琢磨您快要到了,就让人先熬着了。”   宴卿卿缓步前行说:“辛苦了。”   小丫鬟摸头笑:“不辛苦,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药快好了,这就给您端过来。”   相然说:“可别咋呼地洒了。”   “知道知道。”小丫鬟应声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好。”宴卿卿摇头失笑。   云山太过静谧,处处都是幽静无声。甚至比皇宫还要无聊。即便皇宫条条框框规矩多,宴卿卿也觉得在宫里呆着都比在那好。   她不喜吵闹,却也怕那种无人的寂静。宴家时常只有她一人,宴小将军经常被宴将军带去边疆,回来的日子也不长,宴府也就奶娘和管家帮管着,幸而都是忠仆,没闹出别的大事。   她小时候有次弄伤了手,宴将军心疼得不准她再碰那些兵器。可宴卿卿伤还没好,宴将军就又带着她哥哥出征去了,宴府瞬时就剩她了。   宴府得皇上恩宠,府邸占地也大。可宴家是出了名的节俭,仆从不多,宴卿卿只觉家中冷清无比,到了晚上,更是怕得难以入睡,非得有丫鬟在旁才敢闭眼。   后来跟在先皇后身边久了,又经宫中嬷嬷教导,这才慢慢静了性子,有了贵女的模样。   回来自然是好的,压在宴卿卿心中那口闷气舒缓下去。今日重阳,闻琉应该是去万佛山了,看来两人是见不着,宴卿卿心底又是一松。   丫鬟端着药上来,宴卿卿喝了之后便去休息了。   ……   宴卿卿在府中呆了两天,相然也提心吊胆了两天。槲栎回到了宫中,没人给她传消息。   没等到宫里有人出来,反倒是辽东郡王赵紊先递上了拜贴。   琴房素静淡雅,散着微光的珠帘圆润光泽地垂下,石泽琴桌有古朴之美。宴卿卿无事正在练琴,听见丫鬟传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赵郡王回来了?”她起身道,“快快带我去见他。”   当年赵紊走得急,宴卿卿都没见他一面。宴小将军说他母亲有疾,他就赶回去看他母亲了。   这个哥哥从小便待她好,许久都不曾见一面,现在倒是高兴。   赵紊坐在大厅里,手搭在桌上,手指不停地摩挲袖口。   他的鼻梁高挺,脸上轮廓如刀削般硬朗,双眸透出些莫名的紧张。身着黑色圆领袍,正经肃然,鸣佩悬于腰间,高大威猛,隐隐给人种重重的压迫感。   赵紊刚进京城,把随行的人安置后,先去皇宫拜见了皇上,回来的路上便过来见宴卿卿了。   “几年不见,赵郡王倒是变了不少。”   宴卿卿从外面进来,发上的花树金步摇轻轻摆动,垂在她的细肩上,脸蛋白皙如玉,嘴角带着笑意。她穿得比别人厚实,月锦薄袄披身,看起来十分虚弱。   赵紊抬头上下看了她几眼,突然问道:“生病了?”   “前几天发了高热,喝了药就没事了。”宴卿卿坐到一旁,调笑道,“听说你是过来娶妻的?”   她没生自己气,赵紊心中松了口气。   “你这人怎么不好好注意身体?”赵紊皱眉,“没人管你,你就作弄自己了?”   他没回答宴卿卿的问题,先是把她批了一句。在他眼里,宴卿卿就是没了父母兄弟的可怜儿,现在的笑意都是在强撑着。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硬气,他末尾又加了句:“我是来谈婚事的,和宁国公府的四小姐。”   宴卿卿噗嗤笑了出来,“我那只是意外,你可别再说我了。”   “多注意的话哪能出意外?”赵紊小声说道,“幸好我来的时候带了药材。”   宴卿卿听着不对劲,“你可别把东西送过来,宁国公府上的人知道了准要说你一顿。”   晖朝有小聘礼的说法,赵紊是要和宁国公府小姐议亲,从辽东那边带过来的东西,自然是给他们的。   “专门给你的。”赵紊说,“当初我回家回得急,给你做个赔礼。”   “你还是给我未来嫂子吧。”宴卿卿笑了笑,“我这什么都不缺。”   宴卿卿没有骗他,光是闻琉赏过来的,库房都已经快要堆不下。   赵紊说:“不缺也得给我收着,就那么一点点,我好久都没有见你,哄哄你都不行吗?”   他以前和宴小将军关系好,是最宠宴卿卿的。而宴卿卿还没来得及说他,看门的侍卫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姐,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来送东西的。”   “我的人来了。”赵紊眼睛一亮,“让他们抬东西进来。”   他以前时常进出宴府,对宴府很是熟悉,使唤起下人也同在家一样,不拘小节。   宴卿卿回头和相然望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又见赵紊高兴的表情,她微微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她和赵紊幼时关系好,但现在他要议亲了,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东西运过来,难免会有人私下议论,恐怕国公府也会不满。   当下人提了四大箱东西过来后,宴卿卿也算是被他惊呆了。   “赵紊!?”   赵紊摆摆手,让宴府下人抬去库房。然后对宴卿卿说:“以前光给你寄信,都没些别的,我的一点小心意,你可别拒绝了。以前叫紊哥哥,现在叫起名字来这么顺畅,也是我大方不跟你计较。”   最后几句颇有怨念。   “你这东西太多了,我受之有愧。”宴卿卿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让人把东西抬上厅堂。   “不多不多,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可这……”   赵紊走到她面前,高俊得有些强势逼人,他轻轻弹了弹她额头。   “要是再拒绝我就生气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东西留下。宴卿卿捂住额头后退一步,十分无奈。   “你要是这么做,被国公府发现了,到时可就麻烦了。”   “没事,这点小东西,谁家都不缺。”赵紊说,“我得回客栈了,明天在家吗?我带人过来找你。”   “你那红颜知己?带来京城了?”宴卿卿惊讶问。   “红颜知己?你说竹筠?”赵紊思考了片刻,“算不上,我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性情倒和你十分相像,是个可人,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她推荐让我拿过来的。”   他顿了顿说:“不过我自己也悄悄加了许多。”   宋竹筠跟他说要真怕宴卿卿生气,那最好是一回来就去看她,让她知道自己是重视她的。   所以赵紊从皇宫出来后就让小厮回客栈带东西。   而看宴卿卿这样子,也没生什么气,赵紊想宋竹筠的方法还是有些用的。   宴卿卿微愣,赵紊这解释有些出乎她意料。照闻琉那说法,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是那种关系。   大概是宴卿卿的表情太明显了,赵紊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皱眉问:“有人跟你胡说八道了?”   “没有,”宴卿卿摇头,“觉得有些好奇而已。”   “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在我心里你这妹妹还重点。”赵紊笑了笑,“国公府老夫人寿宴是三天后,这几天我都是闲着,明天有空带人过来。”   赵紊走时是背手笑着出宴府的,而宴卿卿看着眼前的几箱东西,扶额不知该怎么处理。   若赵紊只是单纯回来一趟,她收了也没什么。可他是回来议亲的,这就有些难办了。   ……   夜渐渐深了,风隐隐有些寒冷。   客栈的房门紧紧闭着,衣物都整齐的搭在架子上。宋竹筠靠在赵紊胸膛上,发丝有些凌乱,纤手环住他的劲腰,笑着道:“我就说她不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宋竹筠过来,其实是想宴卿卿死(嘘) 第16章   “她倒真不怎么生气,”赵紊的手搭在宋竹筠细肩上,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趣事,他笑了笑:“卿卿这人心软,我以前便最喜欢她这个妹妹。”   宋竹筠没能看到他脸上的笑,但也从他的声音里也听出了喜悦。   自赵紊回来后,他脸上挂着的笑意就一直没下去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是一般的高兴。   “卿姐姐和您说的一样吗?我自从与您见面,就时常听您说起她。”宋竹筠声音带着好奇,“真想见见。”   “唔……是一样。”赵紊顿了顿,“你见面的时候记得叫声小姐,世家最重规矩,你的身份太低,叫她姐姐不合适。”   宋竹筠说:“这是自然,我不过私下叫叫。”   “委屈你了。”赵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过卿卿也不会为难你。”   宋竹筠笑道:“怎么会委屈?我本来就想见她。”   她名义上的身份是赵紊母亲那边的远方亲戚,实际上不过是赵母从寺庙带回来的孤女。因救过赵母一命,长相性子讨人喜欢,又是个会说话的,主持说她有福气,所以赵母才在身边养了两年。   她都这么说了,赵紊也就把心放下了。   宋竹筠不经意地问他以前在京城的事。   赵紊笑了笑,跟她说了好几件事,扯来扯去,又扯到了宴卿卿身上。她没有打断,一字一句的全听到了心里。   随后宋竹筠又问道:“宴小姐是宴将军的女儿,而宴将军在百姓中享誉甚好,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宴将军?”赵紊问,“怎么了?”   “仰慕已久,见您总说他女儿出色,就想问几句。”   “宴将军吗?人特别好。”赵紊很是惋惜,“我和从安以前最崇拜他,可惜战场刀剑无情。”   宴从安是宴卿卿的哥哥,是宴家的小将军。   “确实可惜。”宋竹筠叹息一声,似是十分感叹,可她眸中却没丝毫波动。   第二天大清早,赵紊便兴致冲冲的拉着宋竹筠来了宴府。听见宴卿卿还在梳妆,也不顾别的,让宋竹筠先在大厅坐下,然后自己去找宴卿卿。   丫鬟连忙拦住他,再三说宴卿卿让他在大厅等着。赵紊的步子一顿,皱了皱眉,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回来扶手椅子坐下。   “怎么了?”宋竹筠问,“宴小姐不能见我们?”   赵紊摇摇头说:“没事。”   难道自己来得太早了?亏他还怕宴卿卿等急了。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她梳妆,她的发辫自己还给编过,见一见怕什么?   宋竹筠见他的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袖口上,指尖不停的摩挲衣物。   赵紊有些急躁。   宋竹筠几乎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   也不对,在准备来京城的那几天,他也是这样。拉着自己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每件事都说得杂乱无章。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兴趣来她房里,在库房挑挑拣拣到半夜才回来。   说着是带自己过来见她,其实心里想做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宋竹筠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想法,叫了声郡王。   赵紊转过头,随意问道:“有事?”   “您想不想让宴小姐陪您出去逛一逛?”宋竹筠笑着说,“您许久没过来,京城应当变了很多,不如邀她一起去玩玩?我待会自个回去。”   赵紊叹声:“她是个懒骨头,才不会到处去逛。”   “谁说的?”宋竹筠给他倒了杯茶,“我听说宴小姐前段时间还去京城外呆了几天,你可别乱冤枉人。宁国公老夫人不是有个寿宴吗?宴小姐会去吗?”   “应该会去。”赵紊接过清茶,如实说。   宴家只有宴卿卿一个女眷,她又和皇上交好,宁国公府自然要请她。   “不如让她同你一起去?”宋竹筠知道赵紊不会带自己过去,她提议说道,“到时你来宴府接她,就让她和你说说这京城变化。”   赵紊摇头说不好。   “我和她一起去像什么话?会有人在背后编排的。而且皇上同我说,那天他要我先去皇宫一趟。”   闻琉和赵紊以前也是经常见面的,只不过年纪上有差距,玩不到一块。又因为常见面也算得上熟人。   虽说闻琉登帝位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他那帮兄弟个个都短命。   宋竹筠微怔,显然没料到皇上会让赵紊进宫,她垂眸抿嘴,思索另一条路。   赵紊这人很好骗,宴卿卿以前说他是二愣子一点都没错。   宋竹筠是个弱女子,他对她没戒心,而宋竹筠又惯是会说的。   赵紊怕见宴卿卿生气,她三言两语便能唬得他立马去见人,礼物如流水般送出去也不嫌多,其中后果他也没细想。   宴卿卿父母皆亡,兄长死得也早,若不是身边有群护卫,想要她出事很简单。   只要……   “你在想什么?”赵紊突然问她。   宋竹筠一惊,回过神来。   “在想皇上与您说了什么?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上呢。”她握住赵紊的手腕,撒娇似轻轻摇动,“反正这里没什么人,快同我说。”   赵紊不喜欢太沉闷的女子,顺从他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他也不喜欢女人闹腾,赵紊觉得那是蛮横无教养,适当的撒娇反而是最好的。   “你呀,”赵紊无奈了,果真不再追究她在想什么,往后继续说,“也没说什么,简单地交代几句没用的。不过皇上也是沉稳了许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小时候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半大孩子,把卿卿当他亲姐姐样,整天闹着她。”   “是吗?”宋竹筠眼中有些探寻,“以前听过当今圣上幼年过得苦,这些事情还真没听过,还有吗?”   “这种趣事倒还真不少。”赵紊笑着说,“他第一次来宴府的时候,在卿卿床上睡了整个下午……”   “赵郡王,私下议论皇上的事,传上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宴卿卿的话突然响起。   宋竹筠抬头望门外看了一眼,敛下眸中情绪。然后起身走到赵紊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似乎有些紧张。   宴卿卿长得是极为艳丽的,今日穿得素淡,却依旧难掩饰体态的风流,绿松石金耳坠有浅淡微光,在耳边摇晃,葫芦玉簪挽住头发。   这些世家小姐用的东西,没有是差的。而宴卿卿并没有加太多发饰,看样子是听到他们过来的消息,赶着来的。   即便如此,她也没失了姿容的风采,也算个美人。   赵紊拍了拍宋竹筠的手,让她放松些,随后不以为然道:“你要是早点出来,我就不用无聊说这些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库库我爱你扔了1个地雷   唉,作者本意是想写_(:_」∠)_ 第17章   “这是竹筠,宋竹筠。”赵紊拉过宋竹筠的手,让她不要拘谨,随后又指着宴卿卿说,“我家妹妹。”   他没有跟宋竹筠多说宴卿卿,似是觉得自己平日里已经说得够多了。   宋竹筠瞧了一眼赵紊,见他根本没看自己,微微皱了皱眉。   但她也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宋竹筠抽出手来,恭顺朝宴卿卿行了个礼。   “久闻宴小姐大名。”   宴卿卿上下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有探索之意。宋竹筠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稍稍疑惑。   宴卿卿眼神没有闪躲,她朝宋竹筠笑了笑,语气随和的说:“宋姑娘不用客气,先坐下吧。”   “您叫我竹筠就行。”   宋竹筠心中虽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该行的礼貌却没少。   赵紊也不理宋竹筠的动作,手搭在实木桌上,侧身靠了靠,随后说道:“坐不坐都没事,我们待会就走,一小会儿。”   他又回头对宋竹筠说,“累吗?”   宋竹筠笑着说:“我不累。”   他们这话说得自然,宴卿卿奇怪地多看了他们几眼:“赵郡王这般不懂心疼女子,以后可是要遭罪的。”   “宴小姐倒是看得清楚,”宋竹筠叹声道,“郡王这人直性子,惯不会疼人的,以后要是宁国公那四小姐生了气,看他怎么求人家。”   宴卿卿捂嘴轻笑,纤细的手腕上露出截温润的玉石光泽,她似是没料到这宋竹筠是个会说的,直直被逗乐了。   赵紊则皱了皱眉,不满极了。   “我这大活人还在这里呢,你们俩可别在我面前编排些怪东西。”   宴卿卿又是一哂,坐到一旁,摇头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相然请宋竹筠至一旁落座,宋竹筠朝她点点头,道声谢。   赵紊看起来个头威猛,但性子却不凶狠,是个大度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宴卿卿面前说他,换其他人,定是要真生顿气。   “今日你们来得这么早,是不是还没用早食?”宴卿卿对赵紊说,“干脆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我与你许久都没见了,宋小姐也是妙人,不若留在府中同我聊聊天?”   宋竹筠突然一惊,她看了眼赵紊。   赵紊如她所料,没有犹豫,径直拒绝了。   “留你这里做什么?不留。”赵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连我送你的东西都不想收,还想留我的人,想得美。”   宴卿卿刚想开口解释,赵紊就又说:“不过吃顿饭还是勉强可以的,你家厨房烧菜合我口味。”   赵紊和宴家关系一直都很好,经常和宴小将军玩耍,吃几顿饭倒不算什么奇怪。   宋竹筠不动声色地看着宴卿卿,见她没多强求让自己留下去,再次皱了眉眼。   若是她可以留在宴府,那以后行事就方便了许多。但赵紊不会让她留,来之前他就一再强调世家规矩,生怕她什么也不懂,闹出笑话让宴卿卿看。   宴卿卿无奈地笑了笑,摆手让丫鬟下去通知厨房,似是无意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赵紊给她寄过几次信,最近一封是四个月前,但这些信件中都没提过宋竹筠。   所以当闻琉跟宴卿卿说起这件事,她才会那么惊讶。   宋竹筠说:“在王府认识的,几年前的事了,都快不记得了。”   赵紊点点头,“母亲那时大病刚走,我才回去没多久父王又病了。”   这就更奇怪了,宴卿卿对上赵紊的视线,见他眼中清明,心中不自觉浮上些许疑惑。   那个时候赵紊经常给她写信,鸡毛蒜皮的事都被他写了个遍,若是遇上宋竹筠,他没理由不写在信里。   “怎么了?”赵紊问。   宴卿卿摇摇头:“无事。”   赵紊又继续聊其他有的没的,期间宋竹筠又说了不少,她就像赵紊说的一样,和宴卿卿性子很像,连喜爱的东西都许多相同,实在让人意料。   但意外过了头,那就不得不让人心中有疑心了。   宴卿卿猜她和赵紊关系不简单,至少赵紊绝不会对普通外人说那么多他以前的事,也不可能连带着把自己的事说出去。   赵紊和宋竹筠在宴府没呆多久,吃了个饭,赵紊又和宴卿卿单独聊了一会,大都是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之后就上了回驿站的马车。   他没带太多人,只有一个马夫和侍卫。那马夫宴卿卿还认识,是赵紊小时候经常接送他来宴府的,从京城带去了辽东那边,是个忠仆。   宋竹筠不是急性子,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太急促,十分容易让人产生怀疑,之后就识时务的没跟赵紊说想要再留会儿。   赵紊他们的马车慢慢走远,宴卿卿站在门口静静站着,看见赵紊半路伸出个头,使劲对她摆摆手,不由笑了出来。   这个傻哥哥,还是没变。   ……   马车在道路上缓行,路上的行人避让到旁侧,商贩叫卖声不时响起。   “京城比以往热闹了不少。”赵紊放下深色布帘,回头对宋竹筠说,“我以前也经常出来玩,因先皇后和我母亲是表姐妹,皇宫也去过不少次。稍大点后就没时间了。”   “以后时间可多着呢。”宋竹筠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辽东王不是让您在这多呆几个月吗?过了冬再回去。”   新上任的辽东王是赵紊的亲哥哥,也不知是嫌人烦还是想让他和宁国公家小姐培养感情,非得让他过了冬才回来。   “兄长也是多事,成了亲后时间多得很,哪里需要特意在京城和人熟悉?”   赵紊显然十分不满辽东王的命令,但也不想再多说,趴在马车桌上准备小憩会。   “郡王认为今日宴小姐对我还满意吗?”宋竹筠问,“以前您总说我和她像,我倒看不出什么,只觉得京城贵女气质极佳,常人难比。”   “以前先皇后派宫中嬷嬷去教她规矩,又常常让她进宫陪伴,宫中规矩多,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她呆得久了,自然是普通人比不得的。她性子好,不会对你有异议。”   赵紊打了个哈欠,“我先休息会,早知道就不起那么早了。”   宋竹筠还想多问他几句,但看他这困倦样,也只能先把话收回腹中。平时玩笑可以随便开,但是要真打扰到他,他也绝对是不高兴的,宋竹筠不想丢了他的喜爱。   外面突然争吵起来,赵紊对这种事没兴趣,捂住耳朵不听。宋竹筠挑开布帘,往外看了眼,似乎小贩之间吵了起来,围了一群人堵在前面。   “郡王,要不要换条路?”马夫停了马车,朝马车里问。   “官府待会就会派人过来,”赵紊闭着眼睛,“等会就通了。”   京城集市管得极严,官府离得也近,素来没什么人敢在这闹,今天也是怪了。   马车旁边也有人在讨论,掺杂几句听不懂的外邦话。   熟悉的话语传了进来,宋竹筠眼皮倏地一跳。   她看了眼闭眼休息的赵紊,看见他没有动静后,她慢慢掀开边上的布帘,瞥见不远处站着几个面相微生的外邦人。   他们的话是蒙古国语,普通人没几个听得懂。   就算听懂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也不过只是些讨论待会去吃什么小事情。   有一个蒙古国人见马车的布帘被掀开,瞧到里面露出的脸是宋竹筠后,和她对视一眼,又不经意说前面天祥阁的雅间不错,要是有情人相会,他一定要去订那里的。   宋竹筠转头朝前看了一眼,随后又将布帘子放了下来。   她是探子,虽在赵紊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但对这些私话依旧熟悉。   若没想错,看来这宁国公府四小姐,现在是在天祥阁的雅间里会情郎。   她的视线扫过本应趴在桌上的赵紊,突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宋竹筠的脊背猛然一僵,被吓出了冷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郡王不是要休息吗?怎么盯着我看?”   赵紊皱了皱眉,语气不好:“先帝在时,官府动作可不慢,现在这样堵在这里,皇人也不知道提前派人管管。”   他话才说完,前面就又是一阵闹腾,官府派人过来把吵闹的人抓了回去,围在周边看热闹的人也立马散了,道路瞬间顺畅。   马夫说:“郡王,可以走了。”   赵紊:“……那走吧。”   他伸了个懒腰,这次倒没了睡意。   “刚才有几人在说话,像是蒙古国语,来之前就听闻京城来了不少这种人,没想到竟是真的。”赵紊叹气,“皇上也太没有远见了,怎么能让他们进来?万一里面藏了探子,还把京城情况都摸了,这岂不是危险。”   “郡王,蒙古国那边也有咱们晖朝的人。”马夫插了一句,“把人家赶出去肯定是要被骂气量小。”   赵紊:“……”   宋竹筠差点笑出声来,也悄悄松了口气。   赵紊这人心大,从不记人错误。出手阔绰,待下人也是极好,马夫又是看着他长大的,也能说上几句玩笑话。   便是宋竹筠自己也觉得他十分的好。   再说了,刚才那帮人也没说什么,他就算怀疑也猜不到。   ……   而送走赵紊之后,宴卿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她在心中叹生气,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房内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她出去之前一样。   淡色的帷幔用浅钩挽起,圆润发亮的珠帘垂落至地。外面日头已经升至半空,暖暖的阳光透过棂上窗纸,映在漆红桌上。   宴卿卿早早地支开相然,让她去厨房帮自己取碗热汤。她坐在琉璃鎏镜前,抬眸看着锁紧的小橱门,蹙了蹙眉,找到铜钥匙,从中拿出个木盒。   打开的木盒中只有一封信件,其上封着的红色漆印已经打开,里面只遒劲大力地写了几句话。   “赵紊有问题,宋竹筠想杀你,小心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宴卿卿肤白貌美身材特好的那种类型!即使不符合审美,别人也认为她是美人!不会说长得一般之类的。   。= ̄m ̄= 。明天还有一更 第18章   重阳佳节,各地官员纷纷献上贡品。闻琉虽不常出宫,但对宴府的照拂却从未少过。   昨夜他派人挑了些精致的赏玩赐过来,而侍卫就是那时候把信给的宴卿卿。   赵紊有什么问题?宋竹筠为什么要杀自己?闻琉这又是哪里查出来的消息?   这几句话简直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宴卿卿第一眼看到便是满头雾水,看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她朝后仔细翻看,什么都没有,整封信件只有那三句话。   但侍卫早就走了,问他也只说不知道。闻琉与她相识已久,即使有事不能告知,也从不会骗她。   可他为什么只写这几句话?写得清楚些又怎么样?难道有关她不能知道的隐情?   宴卿卿皱了皱眉,虽是不明白闻琉所言是何意思,但她也多了份戒心。   赵紊和以前没变化,没有令人怀疑的地方,倒是宋竹筠,比她想象得要热切很多。   相然端汤进来,托盘放在漆红圆木桌上,她朝内叫了声小姐。   宴卿卿敛下心中疑惑,把信放回盒中,锁回小橱柜之中。   “小姐是在看宁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递过来的请柬?”相然随口问,“您准备送什么东西了吗?”   宴卿卿把钥匙收起来,起身挑开珠帘说:“库房里有件白玉镶金观音,质地不错,雕工也精致,就送那个吧。”   “也好。”相然说,“您今天面色不太好,昨夜睡得不好吗?”   “赵郡王要过来,想到了以前的事,就睡得晚了。”宴卿卿摇头笑道,“才刚刚见面,没想到他都要娶妻了。”   宴卿卿心中叹气,她倒不是真因为赵紊睡不下,只是想不通闻琉这几句话。   而且那群小厮说得没错,轮定安的药效是随时间变化的。她这几日都没梦见什么怪事,想来身体里的药已经慢慢没了。   就算以后再发作一次,应当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激烈,说不定和闻琉一样,连梦中的场景都记不清了,这让宴卿卿内心松了一大口气。   相然手里拿着托盘,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发白。   她脸上有丝犹豫,槲栎在宫里,一直没传消息给她。相然在想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宴卿卿,让她家小姐小心为上。   宴卿卿抿了几口热汤,见她脸色不对劲,随口一问:“身体不舒服?”   相然咬紧下唇:“从云山下来那天您发了高热,原因……小姐知道吗?”   宴卿卿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不傻,自然听出相然的话中有话,她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您那几天身体太虚弱,奴婢就没敢说……”   相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宴卿卿眉眼慢慢皱了起来。   ……   天祥阁,雅间。   宁国公府四小姐姓李,名叫李瑶,不久前才刚行笄礼。   她坐在一个男子怀里,眉眼之间全是难过,眸中含着眼泪,鼻尖红红的,似乎哭了许久。   “先生,我不想嫁人。”她抽泣着说。   那清秀男子拿起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泪珠。   他是教李瑶习字的老师,叫陆覃,今年二十九,科举屡次落榜不中,但写得一手好字,宁国公颇为喜爱,就把他请来教导自己的儿女。   只是人心隔肚皮,这陆覃胆子也大。他发现国公府的四小姐对他有意思后,心中犹豫半晌却没拒绝,反倒顺水推舟的私下相交起来。   后来也用了点真心,他本想着来年科举再去一试,之后就向国公府求亲,哪知道李瑶和赵紊的婚事突然定了下来。   “傻姑娘,别哭了。听说赵郡王人也是不错,出嫁之后应当不会为难你。”陆覃低声劝她。   “一回来就给宴家送东西,我宁国公府他现在还没踏足,哪里是个好人?听说他身边还有个女的,来求亲都带着,他要是真心想娶我,才不会做这些糊涂事!”   “他这是准备挑老夫人寿宴的日子来,图个吉利,添个喜庆,你就别多想了。”   李瑶推开他的手,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哗啦啦直流,她抽着鼻子说:“先生,瑶儿觉得委屈。”   “唉。”陆覃叹声气,“可我也不能帮你。你母亲最近一直在怀疑我,我的房舍前有她的人监视着,这次来这都废了不少功夫。”   “难道你就愿意让我嫁进去看他们日日恩爱吗?一个低贱的女人也就算了,宴卿卿与赵紊年纪相差几岁而已,她现在又没出嫁,还一股勾人的狐媚味,到时候万一那赵紊起了心思,想要享齐人之福,岂不是要我比死还难受。”   李瑶鼻子又是一酸,“那辽东已经够远,我还见不到先生,还不如直接一根绳子死了得了,免得去活受罪。”   “说什么胡话!不嫁就不嫁,死来死去的像什么话!”陆覃重重打了一下她的手。   李瑶的手瞬间红了起来,她的眼眶又涌出了泪水。   陆覃觉得头疼,只能哄道:“乖姑娘别哭了,先生想办法总行了吧!”   “你不能骗我。”李瑶抬手抹眼泪。   陆覃心底叹口气,就算他有通天的法子,也难破坏这种世家的联姻。就算没了个赵郡王,说不定还有张世子,孙公子。   可他不能直接跟李瑶这么说,照她这种哭法,恐怕还没回到国公府,眼睛的红肿就要被人发现。   “你说赵郡王一回来就给宴家送东西,你先跟你母亲闹上一闹,让她们去查这赵紊,定会查出他来京城身边还带个女子。你家里人最疼你,绝不会让你嫁给这种不懂礼数的男人,若实在不行,你便闹得大些。”   “她们才不会管我的想法。”李瑶声音沙哑,“她们巴不得我嫁出去,别恼她们。我父亲那脾气就那样,要是我敢闹,非得一巴掌扇死我,他最讨厌我不听他的话。”   宁国公性情刚直,不苟言笑,对小辈们的教导严而不松,宁家的少爷小姐都怕他。李瑶要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去闹,说不定真的会他严厉呵斥。   也不全然对,陆覃迟疑了会,或许应该说她可以去闹,除非挑起事端的人不是她。   “我知你不想嫁给他,有一个办法。”陆覃说,“宴家那位小姐是功臣遗孤,皇上待她也不薄,到时我让人把她和赵郡王的事夸大些——他带的那女人你也别管,身份低,没人会在意。你家里人见赵郡王与宴小姐两个有私情,应该会慎重对待。”   李瑶抽泣道:“……这样可以吗?”   陆覃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当然。只要做得隐秘些就行。而且她得皇上宠爱,背后应是无人敢议论的。你退了婚,于她又没损害,一举双得。”   李瑶迟疑地看着他,想到这对宴卿卿确实没有实质的伤害,最后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陆覃松了口气。   他本来都已经打算好好劝李瑶嫁人了,幸好有人提点过。无论那些外邦人有何心思,这对他们都没有坏处,试一试也没什么。   ……   驿站距离赵紊以前呆的地方不远,仆人连房间都给他打扫出来后,他却不愿意回去住了。   宋竹筠还是听马夫谈起才知晓的。   她心中起了念头,让赵紊带她去逛上一逛,赵紊一脸不乐意。   他说那里闹过鬼,他不想去沾染晦气。   那宅子里闹过意外,死了个下人,后来又有人在半夜看见了那下人回了自己房间,人都吓疯了,也闹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隔段时间后传到赵紊耳朵,也把他吓得够呛。他这人信这种东西,一想到自己住过的地方可能有那种怪东西,瞬间连回老宅子的想法都没了。   宋竹筠知道赵紊各种毛病多,不回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她趁机说自己想出去逛逛。   赵紊不想去,就让她多带几个侍卫。   宋竹筠对他笑了笑,说京城这么安全,不用带太多。   她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因为赵紊不会怀疑她,也不会特地找侍卫问她去做什么。   只是京城官兵守卫多,要是出了意外被发现,那她在晖朝藏的这几年就白搭了。   宋竹筠出去后买了不少东西,像没来过京城一样。最后到了一家茶楼休息,要了个雅间。   几个人在茶楼附近转了几圈,最后消失不见,他们的样貌看起来不像晖朝中人。   ……   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转眼就到,国公府一大早就不停地有人上前恭贺。宁国公现在得头上那位信任,手中掌管有兵符,府上风光无比,谁都想跟他面前凑个脸。   赵紊是最早那批来的人。   他进去拜见老夫人,恭贺祝寿后,命人把马车上的东西给卸了。整整好几大箱,每个箱子都沉甸甸的,金银珠宝,华服首饰装满了,辽东郡王出手实在阔绰。东西多少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老夫人开心得合不拢嘴。   两家都已经对过八字,他这行为不言而喻。   晖朝女方家里接过小聘礼后就相当于把事情给订下来了,再过几个月的准备后就可以成婚了。   “我孙女是个胆子怕生的,郡王以后可别欺负她。 ”老夫人笑着说。   李瑶站在老夫人的一旁,倒也乖巧,只是僵着脸,手不停攥着帕子,像是紧张。   这样也正常,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这是自然。”赵紊回道,“我虽为粗人一个,但也知道该怎么做,老夫人放心,我不会欺负李小姐的。”   他话说得好听,李瑶却是不为所动。这赵紊油嘴滑舌的哄得祖母开心,但私底下的龌龊事却一大堆,她才不要嫁给这种人。   “瑶儿,赵郡王没来过国公府,待会你带去四处逛逛。”李夫人坐在一侧,笑意吟吟,“娘,您说是吧?”   老夫人笑着点头:“对,今日是我寿宴,你们便好好玩。”   李瑶不想和赵紊单独呆在一起,但她又不敢拒绝。   反倒是赵紊说自己待会要进宫面圣,来这里是先送东西,没多少时间去逛。   老夫人虽十分遗憾,但也没有强求,好生吩咐他几句以后要常过来看看。   看得出来,她对赵紊十分满意。   而李瑶最了解长辈们的心思,看老夫人和她母亲眼中的高兴,就猜到事情恐怕要成。   她轻轻咬了咬唇,只能寄希望于陆覃的法子有用。反正那宴卿卿身份高,不会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子,外人最多也就是心中想想,不敢在她面前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应该还有一更 第19章   宴将军府与宁国公府并不熟,递个帖子给宴卿卿不过是世家间的通礼。   宴卿卿送件礼物,留下来贺个寿就够了,不必像别人大费周章地讨好李老夫人。   她身份特殊,父兄双亡,宴家只剩她一人,还得皇上敬重,没有任何威胁,与她相交的人有很多,至少没什么与她交恶。   万一她在皇上面前随意说了几声坏话,皇上还给记住了,这就完全得不偿失。但如果她说的是好话,那就是大好了,只可惜她平常都不怎么出门。   今日是来参加寿宴的,宴卿卿自然不能穿得太素净,只不过她本身颜色就艳丽,也不能配太过的服饰,穿了身藕荷淡湖色罗裙,铜鎏金点翠石头簪插在发中,倒是刚刚好。   相然顾她身子,给宴卿卿披了件稍薄的披风,这个季节用上恰好,系了两根飘扬的系带,从高耸饱满的胸前垂落下来。   世家小姐们在国公府内院里聊天,有些是跟宁国公府沾亲带故,而别的则是跟着家里人过来贺寿。   “我们明天约了赏秋会,去子惠她家那边看红枫叶,卿小姐有空去吗?”王家小姐王葫对宴卿卿说,“闲来无事,可以去瞧瞧。”   京中贵女们经常举办各种宴会,安个名头便能赏玩起来。不过这群人中,要么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要么就是成亲几年的夫人,宴卿卿插进去,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晖朝对女子婚嫁年龄没太多要求,但许多都是早早定亲嫁了。再说小姑娘和成婚夫人谈的内容大多不相同,宴卿卿今年二十一,换别人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夹在两者间,委实不太好过去。   孙子惠笑道:“就在我家后面小山上,不远,卿小姐来吧。”   “多谢了。”宴卿卿遗憾道,“现下正有事在忙,怕是来不及,下次若是有时间,定是要去的。”   “那真是可惜了。”孙子惠摇头叹气,倒没多说别的,“卿小姐下次要是过来,先派人给我说一声。”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小跑进厅里,先给在场的诸位小姐行了礼,随后恭敬的朝宴卿卿说道:“宴小姐,外面来了个丫鬟,说是您家的,有事找。”   宴卿卿微愣,跟孙子惠等人说:“可能是家里出了些事,我先去看看。”   丫鬟垂着头没有反驳,而相然恭顺地站在宴卿卿后面。   “卿小姐走吧。”孙子惠笑着回道,“不过我们待会要去老夫人那了,你可要快点回去。”   “我尽快回来,老夫人那,你们就先去吧。”宴卿卿答。   宴家现在就宴卿卿一个主子,管事再多,出了大事也只能找她,这也没什么怪的。   丫鬟走在前面带路,等出来之后,宴卿卿突然在弯曲拐扭的回廊前停下了脚步。   “谁要找我?”宴卿卿问。   她才从府中出来,就算有事,家里面也不会直接过来找她,王管事的会处理好。她在那群小姐面前这么说,不过是怕有人真有事找她。   丫鬟这次倒不骗她了,恭敬回道:“国公爷。”   ……   李瑶有个小弟弟,今年满八岁,取名叫李乾坤,是府中最小的男孩,最得她祖母与母亲宠爱。她从小就疼他,这弟弟对她也十分好。   李老夫人这里挤满了女眷,不少是有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出阁的女孩子。   她喜欢热闹,李夫人也就顺着她的意让人多些。   这些都是会说话的,老夫人被逗得呵呵笑,世子夫人手里抱着个两岁女孩,坐在老夫人身边,正和一众女眷说笑,李乾坤突然从外面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祖母,娘,你可别答应姐姐的婚事!”   他的话大声而又实在突然,现场的氛围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李瑶,不知道这是闹哪出。   她们既是来做客,自然也打听好了老夫人的喜好,今天赵紊过来送礼的事当然也知晓。   见识多的夫人们出来打圆场,说李乾坤个子长高了,看着就是个俊俏的,也开始顾念姐姐了。   而李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连忙让人把他抱走。老夫人倒没把他的话放眼里,只以为他是在说笑,向李乾坤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这边来。   “坤哥儿这是怎么了?怕寂寞就不想姐姐出嫁了?”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这可不行。”   世子夫人打趣道:“前几年我姐姐出嫁,我也是十分不愿的,抹着眼泪想让她留在家里。”   “你们啊,小孩子心性。”老夫人从桌上抓了一把糖,笑着放在李乾坤手上,“玩去吧。”   李乾坤把糖放回桌上,皱巴着脸说得更加明白:“那姓赵的不是好东西,跟宴家的那小姐私底下暧昧,两个人私相授受,连唱戏的都知道了!”   宴家只有一个小姐,就是宴卿卿。   “坤哥儿!说什么呢?”老夫人皱着眉头,“从哪听来的胡言乱语?”   “这明明是真的。”李乾坤大哭起来,闹得乱哄哄,“好多人都在说。”   这席话又是一阵惊雷,把才热乎起来的厅堂又弄得怪异起来。   有人窃窃私语,都不太相信此事。   宴卿卿平日作风磊落,知情达理,待人也是和善,不像是会和外人私相授受的人,况且赵郡王才回来,哪来那么多时间做这些事?   李夫人脸都青了,暂且不说李乾坤说得对不对,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该拿到大庭广众下说,赵紊才刚给了聘礼,这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把宁国公府的脸往地上踩。   “瑶儿,带你弟弟回去!”李夫人语气严厉,又低头对李乾坤说,“宴小姐人好好的,你随意编排像什么话?回去!”   李瑶垂头应了声,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后应了声是,声音带着细微哭腔。   “瑶儿!?”李夫人皱眉。   “我没事,我这就带弟弟回去。”她一脸慌乱,眼眶也红红的。   “瑶姑娘怎么了?”有位夫人看不下去了,“谁欺负你了?”   李瑶摇头说:“没人欺负我,就是想事情想入迷了。”   “那个姓赵的欺负姐姐。”李乾坤抽泣着抹眼泪,“大骗子,不要姐姐嫁给他。”   李瑶的眼泪哗啦落了下来。   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咬着嘴唇不出声,现场瞬间乱得不成样子。夫人小姐们都是满脸懵然,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这李小姐知道了什么隐情?要不然为什么哭成这样?宴卿卿怎么可能和赵郡王有关系?   旁边的小女孩也哇哇哭起来,世子夫人在一旁边哄孩子边劝她们。   “瑶儿先带弟弟回去吧,这宴小姐以前在皇宫时是有点……但我想早就改了,她和赵郡王只是青梅竹马,坤哥儿别听信外人的话。”   这位宁国公世子的夫人是有威严的,先前还听说是先皇后娘娘中意的太子妃候选之一,出入过皇宫几次,不过后来没选上,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有这种传言,也说明她是个伶俐稳重的。   她生了孩子后虽柔和了不少,但说的话却仍旧是令人信服的。   李瑶姨母问:“宴卿卿在皇宫怎么了?若她真的和赵郡王牵连不清,那瑶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受罪?”   “唉,先太子的事,都过去了,说出来也是不敬。”世子夫人转头对下人说,“先带两位小姐少爷下去。”   这番话又引起了不少人心中的猜疑。   众所周知,先帝爱好美人,尤其是素净淡雅的,宫中妃嫔几乎全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宴卿卿跟那些字眼沾不上边,先皇后留宴卿卿在身边,若不是为了替自己固宠,那是为什么?难道真是顾念和宴夫人的情意?会不会是在替先太子打掩护?   闹出这等乱事,李老夫人气得够呛,旁边的嬷嬷连忙捧着静心凝神的香草让她嗅了嗅。   李瑶突然跪在她的面前,泣泪道:“祖母,我不想嫁他,赵紊一回来就去了宴府,送了好几大箱东西,他把我们家当成什么?”   坐在一侧的江夫人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喜欢宴卿卿,但也知道宴卿卿不可能做这种事。   “怕是孩子听了别人的谣言,婶娘别轻易信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   李老夫人是江夫人父亲的姐姐。   “堂姑又怎知侄女听的是谣言?嫂子也说她是个不安分,骗人做什么?”李瑶眼睛哭得通红,“他赵紊没有半点遮掩,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   李夫人怒气憋在胸口,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   “怎么对长辈说话的!?下去!别吵着你祖母,所有的事待我查明再说!”   丫鬟过来扶起李瑶,将她搀扶下去,把李乾坤也抱了下去。   “宴小姐不像是那种人吧,完全看不出来。”   “也不一定,她那狐媚样子,倒还真有可能。”   “那这人心机也太重了吧?比李瑶大上那么多岁,怎么有脸去抢别人夫婿?”   几个碎嘴的人小声议论,她们没怎么和宴卿卿来往,听了这出闹剧也半信半疑起来。   闹得这么大,总不可能是假的。   “还真是一出好戏。”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众人一惊,转头往外看,见来人是谁后,连忙跪了下来。   闻琉背手走了进来,玄色的衣袍高贵低奢,腰间佩戴的白玉成色极佳,眸中淡漠,缓缓说道:“原来诸位竟是这样看朕义姐的。”   他背后跟着不断擦汗的宁国公,赵紊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20章   闻琉的话刚一出来,厅堂内瞬间寂静无声。几架上摆放长青盆景,娇翠精致,头顶的匾额上书着家和事兴。墙正中挂中堂字画,典雅庄重。   闻琉冷冷的说:“家和万事兴?你家这么闹腾,还想兴旺?”   他这话说得重,连赵紊和宁国公都立即跪了下来。而跪下的一众女眷里有没见过闻琉的,小声问了一句自己的母亲,她母亲没敢回她,倒是惊惧地说了句“陛下圣安”,又把小的吓得脸白。   众人的头低得更下。   在场的人中,李家人身份最高,她们没说话,别人也不敢出声。   李老夫人也跪在地上,她万万没想到闻琉会过来。刚才那幕实在丢人,孙女哭着不愿嫁,孙媳妇说话又不得体,即便是她也不得不低头先认错,要是逞强惹怒了闻琉,遭殃的是整个宁国公府。   “老身有错,应当及时制止谣言。”   宁国公平日是个冷面,对这内宅事也是第一次见,显然是束手无策。今日皇上是私服前来,他虽受宠若惊但也没声张,哪知会生出这种乱事!   他磕头求情道:“母亲年迈,是臣对儿女管教不严,望陛下恕罪。”   “你是管得不严。”闻琉淡淡的说,“别人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的视线扫过几个人,尤其多看了世子夫人一眼。   “光凭几个人的胡言乱语,就安给义姐个心机重的名头,朕是不是该夸句屋里有几位夫人,已经可以去茶楼说书了!”   闻琉加重了语气,最后的话说得实在狠,刚才几个嘴碎的夫人脸色惨白,就算晖朝并不介意女子抛头露面,但对于要脸面的世家夫人来说,实在是一大讽刺。   但没人敢去反驳他,因为她们确实多嘴了,可要是早知道皇上在外面,打死她们都不会敢说这些话。   世子夫人怀里的女娃娃被自己母亲的脸色吓到了,抓着她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闻琉瞥了眼。   “还不快抱下去!”李夫人连忙说。   乳母赶紧起身把她往里屋抱。   “让那两个出来。”闻琉语气没有波动,“扶老夫人回房歇息。”   李瑶和李乾坤被带了上来,两人眼眶还是红红的。   见到地上跪满了人,连平日里自视过高的夫人小姐都跪得瑟瑟发抖,她爹爹和赵紊也在其中,李瑶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琉坐在厅堂中的太师椅上,静静地没有说话,手边有杯温热的茶水,是刚才剩下的。   “陛下圣安。”李瑶心怦怦直跳,她带着弟弟跪了下来。   闻琉的视线放在李乾坤身上。   李乾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自己破坏赵紊的婚事,所以赵紊把皇上请过来要罚他,他小小年纪,哪经历过这种场面,直吓得不敢动弹。   “朕方才听你说,有唱戏的说赵郡王和宴小姐私下暧昧。”闻琉突然开口,“那唱戏的是谁?”   而李乾坤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李夫人急得上火,要是他回答不好,那连累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连宁国公府都要伤上一伤,赶忙催促道:“是谁乱传的谣言?快说……”   “李夫人别急啊,让他自己说。宴家世代忠良,义姐父兄都为国丧命,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功臣之后都敢随意污蔑。”   李夫人的话被打断,她身子一僵,不敢再多说,而李瑶则是攥紧了拳头,心脏吓得快要跳出来了。   为什么皇上会过来?她咬紧嘴唇,思绪乱成理不开的丝线,差点又要哭出来,可她要是真哭了,那就什么都暴露了。   “是今天……来府中的戏子,刚刚……回去了。”   他说话虽磕磕绊绊,声音甚至还有有小孩的稚嫩,闻琉听完之后也没说别的,只是淡淡朝外叫了声唐维。   这时,七八个穿着布衣的人被皇宫侍卫推了上来,他们脸上化着浓重的妆容,有人戏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有几个人嘴里骂了他们几声。   “皇上,人带到了。”唐维禀报。   皇上?!那群戏子瞬间懵了,连忙跪下。   闻琉起身走到李乾坤身旁,一手直接将他拉到那些戏子前,他的劲力大,李乾坤的胳膊疼得难受,却又害怕不敢喊出来,只是小脸白了白。   “这里面,谁说的?”闻琉问。   李乾坤哪记得是谁说的,这些人的脸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只能硬着头皮挑了几个,说是听他们讲的。   那几个被挑中的人里有两个变了脸色,唐维眼尖的把人拎出来。   闻琉松开李乾坤的手,语气还和往常一样,“听说宴小姐与赵郡王暧昧不清?”   那两个戏子否认道:“草民不知道。”   “可李家少爷说,是你们私底下议论的。”   后面的夫人小姐仍然跪着,膝盖都已经酸痛起来,可她们全都是不敢说话。   非议皇族是重罪没错,但宴卿卿只是皇帝认的义姐,族谱没上过,那这罪就可大可小了。   往小来说,可能只是嘴上不严,关个禁闭。往大的说,那就是买通奸人污蔑皇上义姐,中伤功臣遗孤,有卖国之嫌疑,掉脑袋都有可能!   即使嘴碎的人不是她们,但她们却是在这里听了许久,脱不了干系。   “他们这些人在后台说的,我都听见了。”李乾坤发抖说。   戏子连忙反驳说:“李少爷慎言,草民只不过是个讨生活的,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一听便是假的!”   “我听见了!”李乾坤快要急哭了,“他们说宴家小姐是个会勾搭的!所以才和赵郡王私底下见面!”   “陛下明鉴,草民们不可能做这种事!”戏子们磕头请罪,身子微颤,不敢说别的。   侍卫从远处跑过来,跪下道:“属下奉旨带人前去搜查,发现这二人的行囊里有一笔藏着数额不小的银钱。”   戏子脸色惊变。   “竟然还真是为人办事的。陷害忠良之后,是那群外蛮子让你们做的吧?”闻琉嗤笑,回头说,“戏子之话,稚儿之语造的谣言皆是经不起推敲,朕倒觉得夫人们可比他们要强多了。”   诸位夫人不敢言语。   “这等害国奸贼,拉下去砍了。”闻琉淡声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钱不是我们的,是是……”他们慌乱起来。   “还想狡辩?”闻琉冷眼看,“朕可想不出这些钱财能是谁的。”   皇上的口谕便是圣旨,要是真被拉下去,那一定活不了了,戏子这下全慌了。   “草民并没有收外邦人的钱财!是昨天、昨天一个男人拿着钱财来找我们,说只要我们在小少爷面前说几句话就行!草民们绝无叛国之心,求陛下明鉴!草民是冤枉的!”   “哦?”   他们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声音颤抖:“草民不知道,只知是个读书人……”   “是陆覃。”有个人小声说,“似乎是宁国公府的教书先生。”   宁国公大惊,“陆先生?!”   李瑶嘴唇咬出血迹,脸色煞白。   “宁国公知道的话,”闻琉淡声说,“带人过来问问。”   “陛下,这不可能,”宁国公解释道,“陆先生平时……”   “如果是假的,他来一趟又怎么了?连功臣之女都能被编排成这样,那位教书先生不过来,冤屈洗刷不了,你岂不是白白要背他罪名?”   宁国公不敢顶撞他,吩咐下人:“去请陆先生过来。”   李瑶终于忍不住了,恸哭起来,她到底还是年纪小,什么大事都没经历过。   “是女儿的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想嫁给赵郡王,才求先生帮忙让外面戏子编造谣言,是女儿求他的。”她泣声道,“赵紊养了个低贱的女人,十分宠爱,女儿是怕嫁过去受罪,所以才想借宴小姐退婚,女儿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可比戏子们说得要惊人多了,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完全没料到她会做这些事,李夫人更是被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旁边的人急忙扶起她。   “李夫人下去休息吧。”闻琉走回厅堂内,在扶手椅上坐下:“赵郡王说说?”   “先前我便对老夫人说过,绝对不会欺负李小姐,但李小姐牵连无辜之人,此行此举实在让人无法苟同。”   赵紊没否认李瑶说的那件事。   而李夫人却推开旁边人的手,没有让人扶下去。   陆覃的名字一出现她便觉得不对劲,李夫人心跳剧烈,那件事赵紊和瑶儿都有责任,都逃不了惩处但再往下追究,恐怕牵扯出来的就不止是小事了,她急促说道:“小女犯此大错……”   “若非赵郡王一回来便给宴府送东西,臣女也绝不会做这种事。”李瑶打断她,抬头泣声说。   赵紊还没开始回她,闻琉却先缓缓开了口,十分惊讶地说:“哦?朕倒想起平日里时常赏赐宴府,照这样看来,你是想说朕与义姐……也私下有情?”   “臣女不敢!”李瑶急急摇头,“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想说什么意思?”闻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中水起了波纹,直把人吓了心惊胆战。   他厉声道:“为了不确认的事就去陷害不相干的人,没想到李家竟会教养出如此恶毒女子!” 第21章   众人心颤发抖,都知皇上幼年在宴家长大,与宴家兄妹情同手足,宴家大小将军死后,他又敬重宴府那小姐,这李瑶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   “陛下恕罪。”宁国公急忙说,“是臣疏忽,教管不严,愿向宴小姐赔罪。”   闻琉“呵”了一声:“赔罪?朕倒想问问宁国公是怎么个赔法?!若非朕过来一趟,李家可就要把这些污蔑话扣到义姐头上了!岂是简简单单一句赔罪就可抵的!”   宁国公脸上冒冷汗,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是时候。   皇上虽在位不久,但却是个天生的帝王料,对政事的敏感程度即便是他们这些老臣也不得不说声奇才。   只是他对这位置却是没有任何兴趣,除了在抵御外敌上十分上心外,处理完奏章后便是直接休息,也不召幸宫女,生活规律,就连他们也自愧不如。   最近更是听说读起了佛经,正在修身养性,把李太傅都惊动了,生怕他一个念头起来就直接出家当和尚。   朝中官员怕触怒他会让他动了退位的心思,最近连催促纳妃奏章都少了许多,朝中目前只有中规中矩的灾情汇报与一些地方奏章,连平日丁点小事都能吵得激烈的言官们皆闭紧了嘴。   许多人都知道他自小与宴家交好,换别的话说,他与这宴家人的亲密,可能比先帝与其他皇子公主都要多。   现在他女儿把人家唯一在乎的姐姐当靶子用,宁国公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以后烦心!   “陛下,国公爷,陆先生带来了。”小厮低头说。   陆覃穿着普通青衣,脸庞清秀,他的嘴唇有些干燥,其上都起了粗糙的白皮。   今天是老夫人寿宴,陆覃本来是不用来上课的,只是他平日教导用心,宁国公才让他过来一趟,喝个贺酒再回去。   “是他,是他!是他给的钱!”戏子眼睛一亮,突然出声,“就是他让我做的!”   他的手指抬起,指着刚过来的陆覃。   陆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拱手道:“国公爷让陆某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既然人来了,那便来对峙一下吧,看谁说的是真,谁又是想去刑部做客的。”闻琉的视线扫过一众人,“也让某些夫人小姐们知道!”   这里边的人跪了一片,只有闻琉一个坐着的,年纪轻轻,但通体贵气,连宁国公也不敢质疑打断他的话,陆覃眼皮突然一跳,忽然觉得事情麻烦了,跪下来道:“陛下圣安。”   “昨晚就是他来给的钱!”那化着浓妆的戏子压着心底害怕说,“他还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更多,草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他,都是他策划的!”   闻琉倒没再说话,他静静坐着,手臂搭在梨花木方桌上,眸中颜色淡淡,玄色衣袍整洁干净。   一句不言,却也是不怒而威。   “是陆先生做的?”宁国公突然转头问陆覃。   陆覃扯出一个僵笑,“陆某不太明白您所说何事。”   李瑶哭着说:“是女儿拜托陆先生做的,不关他的事。”   陆覃攥紧了拳头,猜到李瑶怕是全都说了,也不能再隐瞒下去,直言道:“若国公爷想说的是四小姐所托之事,那陆某愿意承认。”   他的脊背挺直,没有弯曲,也没有半点认错的模样。   单这样看,他似乎还有些读书人的身上的傲气风骨——如果忽略他藏在眼底的慌乱。   “四小姐年纪尚小,赵郡王品行不佳,陆某教书育人,自然不愿眼睁睁看着学生落入虎口!”   陆覃说得光明磊落,没说污蔑宴卿卿的事,似乎一切都赖赵紊,与他并无多大关系,而李瑶的啜泣声则是更加大。   赵紊皱眉:“冠冕堂皇!”   宁国公气急,实在想不透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做这种糊涂事!   “陆先生你!便是再看不过去,你也不该胡乱编造扭曲之事,污蔑宴家姑娘的清白,当真让人寒心。”   陆覃却是抬头看着他说:“国公爷此言何意?陆某只是私下让人在国公爷面前说赵郡王与他身边女子之事,怎么牵扯到宴家小姐?”   他这话又是突转,根本没认损毁宴卿卿的事,连李瑶的脑子都有几分懵然。   她这次却是反应极快,哭腔的声音把话说完整了:“女儿真的不愿嫁这种人,但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构陷外人,怕是这戏子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那戏子慌忙道:“陛下明鉴,草民绝无半点对宴小姐不敬之意,是这陆覃在狡辩!”   “陆某是读书人,礼义廉耻皆放心中,怎可能让你陷害宴家忠良?”陆覃瞥了他一眼,“戏子本就多戏,却没想到惹祸上身后还能冤枉他人。”   陆覃的拳头松了松,努力呼出口气,他觉得全身如同绷紧的弦。   污蔑宴卿卿的事绝对不能认,尤其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这里面都是官员家的亲属,皇上可以罚她们,但他不可以在她们面前落个心思不正。   他必须要把自己摘出去。   陆覃是个谨慎的人,派小厮丫鬟出去都不稳妥,所以他自己亲自去找人交代,幸而给钱的时候没人看见,而戏子也不认得他。   虽料到以后事情可能会爆出去,但那时早就找不到是谁传的谣言,更加不会连累到他。   他哪算得到皇上突然会跑过来!而李瑶居然还那么傻的承认了!   “龌蹉肮脏的小人!”而两个戏子皆被他激怒,想站起身来和他缠打,又被旁边的侍卫紧紧按下,动弹不得,只得骂骂咧咧。   刚才哭闹成一片的室内才刚刚安静,外面就又乱哄哄吵了起来。   闻琉突然笑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感情。他抬手拍了拍掌,说了声好戏,没有用力,声音也不大,却没一个人敢再多说。   陆覃握拳说:“望陛下明鉴。”   闻琉却没回他,对外面的人说道:“派人回宫中一趟,让张总管礼个单子……罢了,今年有人去了趟波斯,带回一点绸缎香料,宫中用不了,全送到宴府吧。”   在场的人突然有些恐慌。   从那种地方回来的可不是一件两件,满满装了十几车,金银不可估价,这些昂贵的东西全部赏赐到宴府……皇上到底是多偏爱宴家!   “没有证据,不知真假,空凭张嘴,什么都能说,诸位夫人做得个好榜样,朕可不敢信。”闻琉淡声对陆覃说,“这位先生既然承认得如此利落,那朕也不多问别的,唐维,带人去搜搜他的东西。”   陆覃的身体一僵,“陆某家离得远,来回趟浪费时间多,夫人小姐们的身子怕是受不了。”   “陆先生是在怕什么?”闻琉说,“不过搜查一番,有什么好担心的?连夫人们都没有怨言呢,不是吗?”   谁都不敢说自己有怨言,纷纷摇头。   有个侍卫跑上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唐维耳边说了几声。   唐维对他点头。   “陛下,”唐维禀报道,“侍卫方才发现这两个人收的银钱里有女子首饰,觉得奇怪,多观察了几眼。标记虽藏得深,但确定是从李府出来的,怕是府中哪位夫人小姐的东西。”   李瑶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石头,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陆覃。   她的确把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给过陆覃。   “呈上来,让宁国公瞧瞧。”   陆覃不相信,下意识地说:“不可能。”   “宁国公都没看,陆先生怎么就未卜先知了?”闻琉看着他,“朕不想无端猜测,陆先生是想说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吗?”   陆覃额上直冒冷汗,他不敢再多言,他不相信李府的东西会出现那群戏子手里,一定是看错了。   跪在地上的小姐夫人们个个都是心惊胆战,李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外人手里?这陆覃一个劲地为李瑶着想,莫不是也有什么猫腻?   宁国公是个粗人,拿着首饰端详,还没看出什么。   李夫人突然开始打了李瑶,闹出的动静又是让人吓了一跳。   “母亲不过是罚了你三个月份例,府中什么没有?卖首饰做什么?!不省心的玩意!”   李夫人语气带着怒气,手上动作听着就重。   “不想嫁人就直说,闹出那么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敢乱信别人的谣言,对得起人家宴小姐吗?!”   她疼着李瑶长大的,从小就没怎么打过她,打在她身上李夫人也心疼,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打得重些。   照皇上这种不得到最后结果不罢休的样子,再查下去,那宁国公府的名声就全没了!   李瑶又大声痛哭了起来,宁国公见自己夫人这般异常,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猜了个大概。   而这里面的夫人虽个个是人精,却也不得不震惊于现在的发展,皆是惊愣的望着李夫人,随后又都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难怪这李瑶不愿嫁!   还说赵郡王与宴小姐,恐怕是在贼喊捉贼。但谁都没说话,甚至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种事,说不得,说出去就是得罪人。   陆覃的心沉入谷底,不管他再怎么解释,都不如李夫人现在的异常说明问题。   “宁国公往常是个衷心的,朕可以不再追究,陆先生的事朕也可以等侍卫回来再问。”闻琉突然松了口,他的手指轻敲桌子,“只是还有个疑惑,望世子夫人先行解答。”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寿宴副本   下一个:温泉副本   每次写偏爱宴卿卿都会变成偏口口卿卿,比作者污多了!!   ps:如果没事是日更(卡文除外),不过不排除突然有事,到时别骂作者 第22章   世子夫人身子一僵,方才她还以为闻琉已经忘了自己,只能强撑起一个笑说:“陛下请讲。”   闻琉还没开口,李夫人连忙说:“聘儿和瑶儿愚笨,该教训,只是连累诸位夫人,臣妇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恳请陛下饶恕夫人,让她们先行下去休息。”   柳穗聘是世子夫人的闺名。   闻琉冷冷说:“跪这么会就受不了?那刚才怎么就不想想战场将士的辛苦?别人父兄丢了命才换来的今日,结果却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轻贱说辞,岂不让我朝将士心灰意冷?”   李夫人头冒冷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辩驳闻琉的言辞。   赵紊沉着脸,插了一句说:“李四小姐既然不想嫁本郡王,本郡王也不强求,此场婚事作罢,四小姐就去嫁你这位先生吧。”   李夫人脸色微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随后说道:“还请赵郡王慎言!瑶儿与陆先生清清白白。”   赵紊说:“不过是句玩笑话,李夫人也这么当真,难道李瑶还真跟她先生有一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知是谁先勾引,真是恶心。”   李瑶哭得大声,回嘴道:“我才没有勾引先生,你休得胡言!”   而赵紊嗤笑一声,说了句谁知道呢。   “吵什么?”闻琉皱眉。   李瑶反驳的话只能憋在喉咙里。   “世子夫人方才说义姐和先太子有过去事?”闻琉看着世子夫人淡淡问,“朕不过是想问问是什么事,朕自小在皇宫长大,怎么什么都没听说?难道还不如你了?”   世子夫人没敢说别的,她磕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说宴小姐在皇宫长大,得先皇后宠爱,所以太子也把她当妹妹,平日关系也好些,绝无半分冒犯意。”   皇上的态度很明确,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来为宴卿卿讨个公道的。   这时候顶撞违逆是最笨的方法。   诸位夫人都理亏在先,所以半句话都不说,只期盼闻琉别记住自己的身份,影响家中人的前途。   世子夫人自然也看得明白。   她以前是先皇后心中太子妃人选之一,聪慧有佳,那时与她家世相当,品行相似的还有另一人。   先皇后起初犹豫不决,最后看出她不喜宴卿卿后,就直接舍她挑了另一个。   她是心高气傲的,别人生生被她高出一个头,她自然是气的。虽然太子与太子妃在叛乱中死了,但世子夫人闷在心中的那口气却一直没散。   本想今日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宴卿卿也受下那背后遭人议论的白眼,没想到皇上竟然突然出现了!   陆覃与李瑶是真是假她自己心里有数,李夫人怀疑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   但他们的做法倒不得不让人说声蠢笨!就算不承认,也不当如此动作。   他们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审讯官员。   以为自己拼命否认就可推翻罪责,容后再议?皇上明显没有放过他们的想法。   再狡辩不过是无形的触怒,一次次的查证也只是徒增对他们自己的不利。   闻琉眸色浅淡,倒是含了抹讽刺的笑意,深不见底。   “世子夫人刚才想说的,似乎不像是这个。朕只是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你若真看见了什么,说出来也无妨。”   “望陛下明鉴,我想说确实只有上面那些。”世子夫人鼻尖有汗,“宴小姐没有任何不良之处,她的品行是一等一的好,大家皆知,何况我才入宫几次,哪会看见奇怪的东西?”   她没说宴卿卿的坏话,甚至还夸了宴卿卿几句。   闻琉没说她,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   “这样看来,也就是那陆先生私下委托人在宁国公面前说三道四,没料到有两个戏子胆大妄为,胡乱言说。   李小少爷听信谣言,跑来老夫人寿宴这里来闹。而李四小姐本不想嫁,听了李小少爷的话后十分心动,顺势假装自己为受害一方,哭闹许久。   又有世子夫人的言辞不清,之后各位夫人信以为真,也帮着李四小姐说编排义姐?”   李瑶还在一旁泣声,眼泪不停地往下落,但她也没否认,闻琉的说法已经是她罪责最少的一种。   李夫人以为他要给众人台阶下,毕竟这里跪着的都不是普通人,也急急应和。   “当朕是傻子吗?”闻琉冷笑一声,桌上的那杯茶水就在他手边,不小心被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杯子缺了个脚,没碎,只是水洒了一地。   “忠良之后都被这样陷害,也不知是不是诸位夫人受家中夫婿及兄弟影响,若真是这样,还不如把他们的官职给削了,省得祸害朝廷。”   “陛下恕罪,此事与夫君无关。”“是臣妇不该听信谣言。”“陛下恕罪……”   夫人们脸上都十分惊恐,谁都没料到闻琉会这么说。   闻琉突然开口:“凡事涉及此事的人,罚家中面壁思过三个月,斋食礼佛,不得违背!至于那几个嘴碎的,自己去平安寺呆上半年,若是被朕发现有谁敢阳奉阴违的,直接革了家里人在朝中的职位,以儆效尤!”   平安寺是苦行僧修行的地方,要那些养尊处优的过去,简直比要了她们的命还要重!   在场的人脸色苍白,却不得不都应了声“是”。   比起刚才闻琉所说,这没牵扯到亲人前途,已经算不错了。   但对于其中一些人来说,这个惩罚完全是无妄之灾。不仅差点连累家中人,还让自己白白受顿罚……这李瑶也真是够了!   年纪小小,这般居心不良,还和自己老师不清不白,赵紊不娶她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谁敢要她!嫁个死人得了!   “至于世子夫人和李四小姐,想来平日时常闲来无事,否则不会连话都不会说,去平安寺应当也可以。宁国公最好找几个教养嬷嬷,教教你这些不懂事的儿女和儿媳!”   宁国公在心中叹气,知道闻琉为什么会给这个惩戒,低头道:“臣夫妇教小辈无方,今日必定严厉管教……只不过今日是母亲寿宴,还请陛下开恩。”   “若非今日是老夫人寿宴,见不得血光,惩处定不是这么简单就完了。”   闻琉的话说得慢,却吓得夫人小姐们不敢乱动。   “陆覃之事便交给刑部去办,把所有的细节都给朕查清楚,公之于众。宁国公若是做不到配合,那你这位置也别要了。”   宁国公知道闻琉已经是在给他面子,刑部里有他的人,到时提前把李瑶有关的东西消了就行了。   虽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前丢了脸面,但也总比外面的人都议论纷纷强。   他不敢再多说别的,应道:“臣定当配合,绝不包庇任何人。”   而陆覃听宁国公的话,就立马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承担这件事!   李瑶今天已经铸成大错,让宁国公府的脸面丢尽不算,还把来祝贺的夫人小姐牵扯进来,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想要娶她,心中早已悔恨不已。现在更是害怕违逆父亲,只能不停落泪,不敢替陆覃说一句话。   他的身体颤抖,心中快要后悔死。早知道就不劝李瑶了!   派去陆覃家的侍卫还没回来,但迟早会查出李瑶的东西。   他想说自己并无过错,皇上就算是天子,也不该无缘无故将良民交与刑部。但陆覃不敢,因为李瑶送的东西几乎都在他家里。   可即使现在反悔说自己只是听信外人之言,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咬紧牙根,要把事情全盘脱出时,宁国公的侍卫突然出来,紧紧捂住陆覃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闻琉看了一眼宁国公,宁国公头直冒冷汗,低头不敢看闻琉。   “此事是宁国公府有错在先,臣定会亲自对宴小姐的赔罪。”   “你还是先好好管教你家这些人吧。”闻琉淡声回他,起身走了出去。   ……   宴卿卿此时正在宁国公府后院的亭子里,柱身漆着红色,下面有三级石台阶,融入旁侧的层层叠起的假山中。   凉亭外边守着侍卫。看身上穿着,不像是李府的人。   闻琉从一侧青石板小道走了过来,眉眼淡漠,还带着残留的怒意。   “皇上。”宴卿卿起身给他行礼。   闻琉上前虚扶起她:“若是没有旁人在时,义姐可不必行此礼。”   宴卿卿笑着摇摇头:“礼数总得周全些。”   她让相然去亭子边等着,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宁国公那边,怎么样了?”   “知道义姐心善,不想闹得太大,朕也没有罚得太重,只是实在气不过。 ”   闻琉扶她坐下,自己坐在一旁,“本来只想罚那几个嘴碎的,但李家那几个实在太嚣张,仗着姐姐你背后无人撑腰,便直接污蔑你。在场的夫人小姐竟也无人替你说话,要是不给她们教训,恐怕这种事还会发生。”   “李老夫人在那里,谁又敢出声?而且不是还有个江夫人吗?”宴卿卿叹声气。   “她儿子负你,更该罚她重些。”   “可别再说这事了,”宴卿卿摇摇头,“一件小事,不用记那么久。”   毕竟她自己也错了。   “唉,”闻琉说,“总不想让他们好过。”   不久前宁国公府丫鬟说宁国公要见她,结果到了那地方看见的人却是闻琉,宴卿卿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若不是闻琉和她一起去见李老夫人,恰好遇上了此事,以后怕是被蒙在鼓里,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赵郡王呢?”宴卿卿问。   “留在那里跪着了,自己的事处理不干净,连累义姐,”闻琉说,“还不如带着他女人回辽东,免得惹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那两个词,光看着就能脑补出几篇小黄出来!   预收文:《再不跑路死定了》   文案一:   雷鸣大雨的夜晚,顾沉语被赶出顾家。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与顾家再无瓜葛。   “做我妹妹?”继兄眼眸微冷,“休想。”   然后她成了他的情妇。   ……   重生后的顾沉语:不跑等死?以前可是差点被做死在床上!   文案二:   作为虐文里的女配,顾沉语是男主用来虐女主的专属物品。   女主是个小坚强,她是朵小白花;女主擅长商战职场,她只会躲在别人后面;女主人缘广,她身边只有男主一个人。   顾沉语:太惨了,我还是脱离剧情跑路吧   纯正淡然看得透软白花vs沉稳迂腐保守大霸总 第23章   秋风徐徐而来,吹得人身上发凉,树上的黄叶落了一地,假山上的棱角也挂了几片,还没人过来打扫。   因凉亭周边围着面容严肃的侍卫,所以无人靠近。   宴卿卿说:“此次和宁国公府的婚事没了,他应该不会再呆很久,我怀疑过他和那位宋姑娘,但也只是猜他们有些奇怪,毕竟他是来求亲的,倒不敢想那竟是真的。”   赵紊以前就是个二愣子,做事很少看场合,这回倒还和以前一样,不知收敛。   宴卿卿叹声气,如果自己是他家里人,定要打他一顿,非让他长点记性不可。   她嫩手白皙,头上簪子精致,举止言行皆是自然,好似在无奈的谈笑,便连眉眼中藏着的郁闷都像没有般,似是不怎么把别人说她的事放在心上。   宴卿卿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随遇而安,烦事心中不留三天。   可闻琉却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宴卿卿不敢直视自己,她的眼神在闪躲。   闻琉纤长的手指摸着玄色袖口,整了整微皱起来的边角,眸色淡淡。   宴卿卿知道自己很拘谨,她在心中叹口气。   从云山回来,闻琉政务繁忙,宴卿卿心中又过不去那个坎,两人已是许久未见。   今日相见时他身旁又有宁国公和赵紊,两个都是会说的,倒没察觉有为难之意。   现在两人独自谈话,还真是局促不安,手往哪里放都不对。   若非那奇怪的外邦药,她又何必如此?那种梦能是随便说说就能忽视的吗?   “朕却觉得他十分奇怪。”他说,“怕义姐在他面前藏不住,所以上次什么都没说,现在这也不是个好地方,你暂且先记着,凡事留心。”   宴卿卿刚想开口,让闻琉可以派个侍卫去宴家给她说声就行。   闻琉就又说:“天气凉了,再呆下去又要伤风咳嗽,等朕查清再和你说。”   上次那场病还没过去多久,要再来一场,那可就要伤到底子了。   宴卿卿只能点头应好,她突然想起了相然跟她说的事,犹豫了会,问了出来:“上次的发热,能同我说说吗?”   闻琉皱了皱眉,“谁给你透露的?”   “无事,只是十分奇怪,想问问。”宴卿卿说,“怎么我没有半点察觉?”   说来也是尴尬,上次发热来得突然,宴卿卿开始以为只是下山时着了凉,直到相然与她说了后,她才隐隐发觉不对劲。   那天晚上,她似乎听见了闻琉的声音。   这件事宴卿卿本来是压心底,谁也不说的,毕竟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她明白那不可能是真的,闻琉手头事情太多,勤民听政,哪有功夫半夜去看她?况且人要是真的来了,他又怎么不露面?   只不过还是留了份心眼。   现在仔细想想,除了是那人用药,让她产生了幻觉,别无其他解释。   “朕先送义姐回去,回宴府再说吧。”   在别人府上谈私事确实不太好,稍有不慎就可能把事情暴露出去。   “也好,但你先让赵郡王起来吧。”宴卿卿说,“别到时我和你走了,他却还跪着,让那些夫人小姐看了,他准是要没脸面的。”   “时辰到了自会有人去通知,你别管他。”闻琉不以为然,也没告诉宴卿卿那群夫人小姐也跪着。   ……   马车在平缓的道路上行驶,速度不慢不快,一队侍卫在后面跟着。马车门紧紧关着,其上镂刻着鸟鱼花样,加层淡淡的青色幽帘垂下,挡住外面吹进来的凉风。   宴卿卿和闻琉皆是坐着,车下的毯子软厚舒适。   刚才虽也是两人交谈,但周边好歹也有侍卫和相然,现在却只剩他们两个,宴卿卿的手微微攥紧,更加觉得不自然。   闻琉一出来宁国公府便上了她的马车,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更何况也没法跟他说“我的马车太挤了,你回自己的吧”。   车内虽狭小,但也容得了几个人。   闻琉却还是老样子,对男女之事不上心,谈话自若:“……那小花匠是不惹人怀疑的,云山也没在意,让他钻了空子。”   “可我与那宋竹筠并不相识,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她,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宴卿卿忍不住问出声。   “据手下所查,她可能是蒙古国七王爷的爱女,那段日子蒙古国里正闹政变,她被人刺杀,七王爷就送她到了辽东避难。   后来阴差阳错进了赵府——辽东王守辽东,他们就将计就计,设计让她留在赵府,让她偷有用的消息,他们那些人素来不在乎清白……后来的事,义姐也应该猜到了。”   宴卿卿顿了顿,她父亲曾在战场上大破蒙古国七王爷带领的军队,取七王爷头颅,让他们损伤根本,最后只能给晖朝投了降书,两国之间这才平静到现在。   但宴将军也没活着回来,死在了最后一场战役。她的手搭在腿上,垂眸暗思,这样看来,她和宋竹筠,还算是仇人。   也难怪她要杀自己——也或许杀她只是顺便,毕竟宴家只剩她了。   薄薄的幽帘刚才被闻琉放下,他说怕有风,宴卿卿也没好说他什么。   马车内有些昏暗,却也还可以看清人的面孔。   宴卿卿长得是极为艳丽的,小脸娇俏,发上有枝头簪。酥胸销魂,细腰勾身,却又偏偏气质高贵,普通人难亲近,比某些公主都还要像皇家人。   到底是先皇后派人教导过的,见过宫中腌臢事,知道明哲保身,极少与人交心,但对亲人又不设防。   闻琉静静的看着她,浑身是君子般的清淡,似是在等她回应。   下次定是要在马车上试试的,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了,没算错的话会有差不多万字的更新,谢谢支持!   宴卿卿十分相信闻琉,她相当于是看着闻琉长大,又认为他性子是那样,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怀疑他。   还有哈,如果姑娘们想看女主身材妖艳且性格也这样的,那只能说声抱歉了,只能做到让女主进退有礼,会管事不张扬,不圣母。   主要是那种妖艳贱货的性格,作者会没有欺♂负的奇怪感   ——疼得时候咬唇不敢哭出声,就那种那种!   其作者现在萌点比较怪,写这篇的初衷就是xxx来着,萌点不同的话,往下看千万要小心!   下一篇文:《那个哑巴呀》   郑楚嫁给了一个哑巴——冷漠阴鸷讨人嫌。   她倒不介意,但总有人想劝她改嫁。   叔叔婶婶挑着哑巴不在的时候,一个个轮流上场。   不久以后,私底下劝她改嫁的人更多了。   据说是哑巴发疯了。   小剧场:   郑楚要走的那天,陆为真把她压在床上,嘴唇颤抖,几近掉泪。   她不明所以,心想我不过回趟娘家,明天就回来。   身强力壮vs身娇体弱   ps:男主在女主面前很自卑,食用慎重 第24章   宴卿卿抬头, 看不太清闻琉的表情,却也没放在心上,朝闻琉问:“赵郡王知道吗?”   闻琉应了声,“已经告诉了。”   “那他……”宴卿卿迟疑了一会。   赵紊似乎对宋竹筠还挺在乎的, 可她这种身份, 岂非要赵紊难办。   “这就要看赵郡王怎么抉择了。”闻琉的语气淡漠, “义姐,你是宴将军的女儿, 而赵紊充其量只是你半个哥哥。”   “我知道。”宴卿卿摇头说, “倒不是怜惜他们, 只是觉得他的戒备心实在太低, 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你说的奇怪, 莫不是指他早已经知道宋竹筠的身份?”   “并非, 只是怀疑而已, ”闻琉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 但又在犹豫。   “怎么了?”宴卿卿问,“有什么不能说?”   “朕猜想, 此次李府的意外, 或许与他脱不了干系。”闻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宴卿卿一惊, “怎么可能?”   “知道义姐不相信, 朕其实也不太信。”闻琉又说, “朕在宴家呆得久, 也时常和他见面, 也知道他对你十分好,只是证据摆在眼前,倒不得不信。”   “什么证据?是真是假?”宴卿卿实在震惊于闻琉的那些话。   今日赵紊听见她私下被编排,当场气得脸都青了,要不是闻琉拦住她,恐怕他就要冲进去了。   他怎可能设计这种事?   闻琉轻轻叹气说:“本是不敢跟你告诉的,现在说出来,只是怕你以后听信他的话,被他利用。”   他说:“朕怀疑宋竹筠,所以派人去查她,发现了她的奇怪,之后又发现赵郡王时常带她外出——名义上是如此,但他们出去的时候,赵郡王总会消失许久,有人查到他曾与叛贼冯乘联系过。”   冯乘?宴卿卿又是惊怔,这是安西王的手下!   她深吸一口气说,平复心情道:“他不可能的,他这人从小就是不着调的性子,还和兄长交好,真不太可能,陛下的人是不是弄错了。”   当年有位安西王,借着给先帝贺寿的名头,悄悄在京城外驻扎军队,意图不轨。   宴小将军当时在京城,发现之后没有声张,直接禀报先帝。   先帝设宴布局,本来一切都是暗中进行,无人知晓。哪知有位公主倾心于安西王,平日里总喜欢去找他,不小心提了句宫中最近奇怪,令安西王起了疑心。   安西王虚虚入局,假意起兵,激出皇宫内外潜藏的士兵,又反咬一口,说先帝容不下功臣,之后就直接让军队从外包围。   若非宴小将军自小是宴将军教大的,在边疆作战丰富,察觉出不对劲后,就立即派人抗敌,整整一天后方才击破敌军,这才擒住了安西王。   否则现在晖朝的君主,可能就不是闻琉了。   只可惜宴小将军福薄,在皇宫内外血战一天,从里面出来时已经身疲力竭,带的侍卫也不多,最后被落网的贼人乱刀所砍,身首异处,竟是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宴卿卿见了他的尸体,当场晕厥了过去,生了场热症,她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皇宫的赏赐如流水般进来,太医进进出出,她却哀切地想自己还不如跟着兄长死了算了。   闻琉过来陪了她好几天,时时盯着她。宴卿卿不说话,闻琉也安静地呆在一旁不吵她。   他是个好孩子,为了让她高兴,即便不通厨艺,也进了厨房给她做了顿饭。   闻琉语气平静地说,以后他便是自己的亲人,又把宴卿卿弄哭了一次。   所以她和闻琉发生那种意外后,宴卿卿才觉得十分难以接受,连面对他都觉得困难。   接连失去父兄,此番打击,谁都难熬。   而赵紊就算身在遥远的辽东,他也应该知道兄长的死和那些叛贼有关。他们好友一场,赵紊怎么可能!   宴卿卿忍不住又多问了句:“他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朕不知道。”闻琉看着她,“姐姐只需相信朕便行了。”   闻琉从不会对她说谎,更何况他完全没必要用这话来骗她。   宴卿卿头脑有些晕厥,脸色煞白,她手撑扶在马车壁上,仍旧不敢相信。   她看起来和赵紊是有点生疏了,也没像小时候一样黏着他叫哥哥,但在她心里面,却还是亲近他的。   在宁国公府中,李家四小姐她们污蔑自己时,宴卿卿都只觉得些许尴尬,现在却是惊震到无法言表。   她从小到大,最亲的长辈就那几个,差不多都走了,也就还有一个赵紊。   他被蒙古国的探子欺骗,或许情有可原,但他竟时常与叛贼联系,宴卿卿都快要搞不懂他了。   马车的速度逐渐变慢,在宴府门前停了下来,宴府那两只石狮子正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马夫朝车里面说:“到了。”   “知道了。”宴卿卿脸色苍白,抬手扶额,觉得自己要缓缓,起身道:“我先回去一趟,绝不会和他说的。”   她到底是个冷静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赵紊真的和冯乘有联系,以他的身份,这恐怕不是件小事。   辽东王是不是和安西王一样有异心,谁也不知道。   马夫从外打开马车的门,车内瞬间光亮了许多。宴卿卿的手掀开幽帘,玉指青葱,却没再动。   闻琉伸出手,拦住了她。   宴卿卿的白玉珍珠耳坠轻轻摇动,玄色衣袖在自己前方一动不动,她又看了眼闻琉的脸色,也不多问,重新坐了回来。   闻琉把手收了回来。   相然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是宁国公府的马车。   闻琉要单独和她家小姐说话,她自然是不能去凑热闹的,闻琉的马车她不敢一个人坐,宁国公府上的人就派马车送她这丫鬟回来。   他们大抵是想赔罪讨好,连她这种丫鬟也不轻慢。   相然在马车外等着,迟迟不见宴卿卿下来,她也不能冒昧掀开帘子,于是问道:“小姐要回府吗?”   宴卿卿回道:“我与皇上有话要谈,待会就回去。”   她的声音没有异常,相然安心退到一边。   守卫见马车是自己家的,但车外的侍卫训练有素,个个脸色肃穆,不像普通家丁,又看到相然安静的呆在一旁,就猜到他家小姐或许正在和什么谈话。   马车里的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连温度都低了几分,宴卿卿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愁绪,也被闻琉给弄走了,她无奈地开口道:“我都没怎么气,陛下也别气了。”   闻琉从小就黏她,生了气就不说话,表情永远都是那副样,她自然看得出来。   “劳烦义姐担心了。”闻琉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了,“方才只是气自己多嘴了,本不该把这话告诉义姐的。”   “我也没那么易击倒。”宴卿卿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赵郡王那性子义姐也懂,”闻琉把手放了下来,“若他只是玩闹一番也不是不可能,朕不应该这么怀疑他。”   还没等宴卿卿说话,他就先撩开幽帘,对宴卿卿说:“义姐要是不气了,那就先回去吧,朕再查查。”   “皇上,”宴卿卿无奈,还看不出他在闹小性子,那就该是傻子了,“我并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在想赵郡王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闻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她说:“朕不会说谎话来惹义姐的伤心事,你好生修养身子,别的就不用想了,若赵郡王敢利用你,朕定饶不了他。”   他的表情虽还有以往的淡然,语气却不怎么轻。   倒是让宴卿卿想起了以前的闻琉,和赵紊面上过得去,私下里却暗暗喜欢和他较真。   他那时怕宴将军不要他这个徒弟,练武做事也皆是拼了命的努力。   宴卿卿不是没见过闻琉这种人,毕竟宴将军手底下出来的大半都是如此。   只是他们贫苦出身,为讨生计难免这般辛苦。   但闻琉作为皇子,十二三岁了还个头小小,连兵器都拿得歪歪扭扭,不免会让人心疼些。   后来宴将军不让他碰那些兵器,就让他练起了拳术。这孩子心思敏感,没和人说别的,只不过休息的时候眼眶红了半边。   宴卿卿心软,最看不得小孩子受罪,便总是挑着花样夸他。他那时年纪尚小,接触的人也不多,还会羞怯的摸头笑笑,同现在的淡漠不同,却是十分怜人喜爱的。   “今年冬祭什么时候去?”宴卿卿转移了话题,“还是定在天子山吧?”   冬祭是晖朝特有的活动,天子会带领喜爱的公主皇子,在开年前到渑州不屈山上,载种下一株祈福的树苗,随后在汤池中沐浴更新衣,象征新的一年开始。   只不过渑州离京城实在太远,除非早早去,早早回,要不然开岁期间就赶不回来了,有几个帝王甚至是在元宵时才回到京城。   后来嫌麻烦,干脆就定在了离京城不算太远的天子山,平时圈禁起来,只有到了特定时候才开山。   “太史局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得替百姓多准备,粮食冬衣早催着了,所以应该比往常提前一个月,义姐想去吗?那里的官员回报,发现了好几处新的大泉眼,可不像往常那样小小一个,听说有大半间屋子那么大。”   “我去可不合适。”宴卿卿笑着摇摇头,再说了大冬天的,她可不敢出门。   “这没什么,一些官员也跟着。义姐想去消霉气都行,哪有人拦着?”   闻琉倒真想让宴卿卿去一趟,她上次突发那场发热,差点让他直接派人去杀了宋竹筠,若不是怕他们还有后招,死了个宋竹筠后又记恨宴卿卿,那女人早就不知道死在哪片荒郊野岭了。   再说了那东西对身体好,宴卿卿看着康健,底子却还是虚的,替她养养身体也不错。   宴卿卿心中一动。   消霉气?   她觉得自己最近运气的确是有些怪异的差,与闻琉发生那档子事,被刘二小姐下药,又遇上宋竹筠下毒,短短一两个月内,全都让她撞上了。   若真可以清除霉气,倒也正好。   ……   赵紊从宁国府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路上的小摊贩大部分已经收拾回家,和白日相比,十分空荡荡。   宋竹筠笑着出来迎赵紊,见他脸色还残留有怒意,便猜到宁国公府的事定是做好了。   她也没问别的,走到他身旁,挽住他的臂弯,对他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您要留在宁国公府呢。”   赵紊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抬起了头。   宋竹筠身上突然一阵凉意,放佛被毒蛇攀咬般。   她看着赵紊,见他没什么奇怪,又朝周边望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怪异,不由松了口气。   太想问这些事,所以导致出幻觉了吧。   赵紊对她摇了摇头,闷声说:“今天十分倒霉,本来只是过去贺个寿宴而已,哪想到那李四小姐闹腾出这么大的事,害得我们都被罚了。”   宋竹筠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的问:“发生了什么?”   “那宁国公府四小姐,不想嫁与我,于是便找人耍了小心思,想要污蔑卿卿同我关系异常。”赵紊皱了皱眉,似乎更加郁闷了,“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再说了,卿卿和我许久未见,我送点东西又怎么样?”   “之后呢?”宋竹筠眼底有探究,“郡王不会是和她们吵了一架吧?”   赵紊说:“皇上在我前边呢,我哪敢像他们一样闹,到时又要说我这样那样。”   “皇上?”宋竹筠似乎有点惊讶,“您不是早上去见的他吗?他和你一起去了?皇上不轻易出宫,难道他与宁国公关系很好?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唉。”赵紊叹了口气,往房间里走。   宋竹筠连忙跟在他后面,问他怎么又叹起气来。   “你问得太多了,我不想说。”   赵紊边走边说,看起来还是心情不好,宋竹筠知道他对宴卿卿在乎,倒也没料到他会颓成这样。   宋竹筠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越矩,可实在耐不住想知道之后到底怎么样了。   她在驿站呆了一天,怕引起怀疑,今天一整天都没出去,自然也见不到留在京城联络自己的人。   宁国公府的四小姐是个单纯的,家里人都宠着她,没经历过什么大磨难,更不识人心。   随便几句话便能挑拨她,让她没了嫁人的心思,而且宋竹筠还跟赵紊过来,那四小姐不想嫁的心思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但远远不够,光这样毁的不过只是赵紊的婚事,其余的倒找不出别的好处了。   所以在京城中的另一些探子,就小心翼翼地尝试跟陆覃接触。   这人心思不正,对几乎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学生出手,一想便知他本性如何。   他又贪图宁国公府给他的地位,宁国府小姐少爷的先生,这在外面可是个好名头,毕竟不是谁的字都惊得动这些世家的。   无论事情结果如何,会闹出些谣言是必然的,她的人连茶楼里嘴溜的说书先生都找了,只是皇上突然出现,这倒让宋竹筠惊讶了。   “郡王就不怜我在驿站一个人呆了一整天吗?”宋竹筠拉着他的手腕摇了摇,“您把这件事说清楚,说不定我能替您理理,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紊拗不过她,只是又叹声气,推开驿站房间的门,抬脚走了进去,房间内陈设还和他出去前一样,不过是被打扫了而已。   他随意和她说了一大段话。   “最开始的时候,我去宁国公府送了东西,那时候宁国府没什么异常,连老夫人都对我十分满意。   然后再去了皇宫,被皇上留下来说了一件事。我真觉得惊奇,说句老实话,他竟然知道这件事。   他问我,说我应该知道怎么办。   他现在是君王,说的话我能不听吗?只能顺他的意,虽然觉得可惜,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赵紊越说越多,而宋竹筠却是皱了皱眉,她想听的不是这些,皇上到底跟赵紊说了什么这件事那件事,她不怎么在乎。   她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了。   照赵紊的说法,连皇上都露了面,那宁国公府小姐的事应当是成不了。   虽说没能把宴卿卿的名声拉下来,但好歹这件事也是发生过。到时只要随意说几句出去,百姓自己就会想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些世家大族的故事最为百姓喜爱,随随便便就能带起一股风潮。到时宴卿卿出了事,旁人便会想到宁国公府,这是再将谣言一转,那便又是一场好戏。   “那皇上不会生宁国公气了吧?我可听您说过皇上是十分敬重宴小姐。”   宋竹筠见赵紊所答之话皆不是她想知道,干脆直接就问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在赵府隐藏了这么久,拿到了不少消息。   而第一次来京城,自然也不可能单单为报自己父亲的仇。   宁国公手中有兵符,掌权很大,听说连以前宴家那块也在他手里。闻琉信任他,同时宁国公又是个忠臣,作为蒙古国人,他们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此次事件也只是刚刚开始,利用皇上对宴卿卿的敬重,让他与宁国公产生间隙,之后再慢慢让他们互相失望,再借用谣言毁其声望。   晖朝军队乱成一团散沙,她十分愿意看到。   起初只是打算让人把谣言传凶点,让宴卿卿受不了到皇宫哭诉,哪知道皇上竟然去了宁国公老夫人寿宴,实在让人难以预料。   赵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他拿给宋竹筠看了看。   “漂亮吗?”   他坐在床上,拔出刀鞘。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下,刀刃也十分明亮,看得出它的锋利。   宋竹筠看着那一闪而过的银光,眼皮一跳,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心脏怦怦乱跳了起来,后退了几步问:“您突然拿这东西出来做什么?还没让人过来点灯呢,这样看着怪吓人的,快收回去吧。”   赵紊把刀随意一收,看了眼她,扔在边上床榻后说:“皇上说让我拿着,有人刺杀我。”   宋竹筠这下更加觉得怪异了,手下的人给她的信息显示,皇上不是这种人,他不太可能只说几句话。要真有人刺杀赵紊,他会让赵紊进宫小住几天,等抓到贼人后再让人出来。辽东的郡王,要是在京城出了事,那可就不得了了。   “是谁要刺杀您?”   宋竹筠是真的不解,她呆在赵紊身边这么多年,可没听说他和谁结仇的,便连他们也没动过这个心思,她可从来没见过像赵紊这么好骗的。   “一个废物而已,掀不起大波浪。”赵紊说。   “那您还是小心为上,这几天不要出去了。”   宋竹筠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即便出手也绝对不会暴露自己,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晖朝摸了个底朝天。   大概还是跟赵紊有关。即使闻琉与他说过此事,但他也仍然和往常一样,竟没让宋竹筠察觉到丝毫怪异。   他抱怨似的说:“皇上何止是生宁国公的气,还罚了一大堆夫人小姐,乌泱泱的都是跪着的人,皇上这是动了真怒,我可以谅解他。   但这李四小姐也真是傻,找谁当靶子不好,还找我妹妹?所以我立马就退了她的婚。”   宋竹筠看他眉眼与平时并无两样,只是多了几分浮于表面的情绪,刚悬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赵紊素来爱好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拿匕首。   “然后呢?和我说说皇上是怎么罚她们的?要不然连我都咽不下这口气。宴小姐可怜,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实在该罚,否则以后还会说。”   宋竹筠替宴卿卿鸣不平,心中却想罚得越重越好,即便到时外面起了谣言,那些夫人们好于面子,也绝对不会说的。   “很多人只罚了三个月禁闭,李四小姐等被勒令去平安寺,要求带教养嬷嬷,我觉得还真是便宜她们了!”   三个月其实不算短,尤其这些夫人们平时都是要四处赴宴的,一是为了游玩,二是为了巩固世家联系,而第二种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朝中的官员会自己约些酒会,但他们也不敢经常这么做,被言官参上一笔,那就是结党营私。   而算起来,等她们出来的时候,那时应该也快要到年末了,到时出去能不能置办新首饰等都够呛。   “郡王还是别动怒了,”宋竹筠走上前,“事情已成发生,还不如想着怎么挽救。反正皇上都罚她们了,谅她们也不敢把事情说出去,宴小姐没事,她们还捞了一顿罚,这不是挺好的吗?”   “皇上也是心肠太软!”赵紊说,“换做我,定要折腾得她们这辈子都不敢胡言乱语。谁敢编排我亲近之人,那谁就找死。”   宋竹筠眼皮又是一跳,她知道赵紊并不是在说大话。   赵紊这人平日是个二愣子,但折磨起人来,却实在让人觉得心都发抖。   她曾见过赵紊的属下背叛他,将他的东西带了出去,不知道卖给了谁。而赵紊知道后也没声张,只是先是宴请了他一顿,给他身份地位,哄得人飘飘然。   那属下仗着他的庇护,得罪不少辽东那边的大户人家,之后赵紊又陡然将所有东西收回,那人不仅没了身份,连地契钱财都没了。   把人养得福气后,再打断他双腿,赵紊才将他贬出府外。   从锦衾棉被到冰天雪地,还不如一直都是寒酸养,至少没有对比。那人心理落差大,又在寒冬腊月里,连狗都可以踩他一脚,自然是活都不想活。   赵紊没有动手,但那些大户人家却还是记仇的,每次在他要死的时候派人把他救活,让他生不如死。   当宋竹筠再次见到那个属下时,他全身已经瘦得几乎只剩一张贴在身上的皮,眼神空洞得令人发寒。   他求赵紊放过他,赵紊冷冷踹了他一脚,嗤笑着说活该。   宋竹筠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赵紊想做的,别人不过只是在讨好。   仅仅一个小小的属下便让他记这么久的仇,活生生折磨了两年,让人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这些夫人们拿他说话,恐怕也是要被报复一回。   “这里可是京城,郡王您听我的劝,可别去找人家,要不然闹到上面去,吃亏的又是您。”   “吃亏就吃亏。”赵紊招手让宋竹筠到他怀里,“反正没人敢惹我。”   宋竹筠实在无奈,上前几步。赵紊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拉近。   赵紊坐在床榻上,抱住她的腰,抬头看她,叹了声气,然后说:“很多时候,都觉得你性子与卿卿很像。”   所以你做的事情都没怎么在意,赵紊心中摇头,真是可惜了。   宋竹筠毫无防备,调笑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她没听出赵紊语气的惋惜。   “养了你这么多年,本来以为你是个有用的。”赵紊唉叹一声。   宋竹筠这才开始发觉不对劲。赵紊还和平常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但宋竹筠却升起了莫名的恐怖。   她又想起那个被折磨死的属下。   他惯常喜欢把人捧得高高的,又狠狠摔下。   她不敢推开他,背脊僵硬,似有寒意从上滑过,凉得心脏都像被冻结一样。   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一样,问了一句:“郡王这么说就要令我伤心了,就算再没用,您也不能说出来,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知道你们想借我挑拨皇上和宁国公,”赵紊摇头说,“但你们真的太笨了。”   赵紊的话语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没有咄咄逼人却又字字击心。   宋竹筠身体僵硬,却又笑了笑问:“郡王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挑拨?‘你们’又是谁?”   她惊得手心发冷汗,虽跟了赵紊好几年,但宋竹筠每次都是小心翼翼,从没在他面前露过马脚。可赵紊这话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   “皇上一定会彻查此事的。”赵紊继续松开她,重新拿回了床上那把锋利的匕首,把玩起来,“他对宴家感情可不是一般深。”   宋竹筠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看了眼刚被关上的门,脚步竟然有些脱力的动弹不了。赵紊刚才的回应根本就是在骗她!她竟然这时才意识到。   宋竹筠见过赵紊玩弄别人,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用来骗自己!   “竹筠,我们认识很久了。”赵紊脸色都没半分变化。   “郡王想做什么?是不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谣言?”她咬咬牙,不肯承认,“我都在您身边这么久了,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做那种挑拨离间的事?再说了,那可是皇上和宁国公,我见都没见过。”   “陆覃被皇上抓了,你们想瞒也瞒不了多久,这种人的嘴可不硬,随随便便就可以审出一大堆东西。”赵紊说,“你们拿我出手,说不定皇上还没这么生气,但卿卿是自小疼他的义姐,那这事就大了。”   “我没有……”   “你有没有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你的身份,可比任何事都要能说明情况。”   听到身份这两个字,宋竹筠脸色突然一变。   “你怎么知道的?”   蒙古国名将七王爷,杀了无数晖朝将士。其子聪慧,是目前蒙古大汗最宠爱的孙子,且极有可能挤掉他的叔叔伯伯,成为下一代大汗。   他的女儿虽是和汉人生的,却十分得宠。   潜藏在辽东王府,要说没目的,还真没人敢信。   “我了解你们想做的事,”赵紊说得认真。   “赵郡王到底想说什么?”宋竹筠再次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戒备。   “放心吧,我并不打算把你的事说给皇上听。所有皇子都死了,他倒是好运,只剩他一个,还做了皇帝。总得磨练磨练,要不然见惯了表面的平和,连边疆苦处都不懂。”   赵紊向来就是不着调的,宋竹筠最是了解,想一出是一出,她声音微颤。   “若赵郡王有目的,那还是直接说吧。”   “我已经说了。”赵紊叹气,“怎么你就不信呢?你过来,走那么远做什么?”   宋竹筠没有动,她跪了下来:“郡王,宴卿卿是我杀父仇人之女,我不说无心,但我更加不是挑拨皇上与宁国公,您也不必戏弄于我。”   她在害怕赵紊。   赵紊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戏弄你?竹筠,若不是我今天在皇上面前把事情担下来,那他可就要查到你了。”   即使他这样说,宋竹筠也仍然不敢相信他。她在赵紊身边呆得太久了,最知道他的性子里的恶趣味。 第25章   宋竹筠却仍旧不愿起身, 她是有自己想法的,在赵紊身边的这几年自然也不是白呆的。   她太了解他了,赵紊这人对于背叛二字看得极重,平日里虽不爱挂嘴上, 但手段却凶狠异常。若是不知他本性的人, 第一次见到都会被吓到。   如果不是他十分容易上当且为辽东郡王, 宋竹筠是决计不会留在他身边。也幸而知道他的喜好,她才平安过了这么多年。   宋竹筠咬了咬唇, 手攥成拳头, “您说是想要磨炼皇上, 那我定然会尽心, 也请郡王放我一条生路, 让我平安出驿站, 自会有人来接我。”   “唉, ”赵紊叹气, “我不就说了句你们太笨了了吗?难道这话惹你生气了?我本来最喜欢听话的姑娘了, 你走了我岂不是伤心,我连你骗我都原谅了。”   “我并非有意要骗您, ”宋竹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郡王知道的, 我父亲死了, 弟弟与大汗皆因我母亲身份不愿认我, 若我不替他们做事, 那最后定不好有好下场。”   赵紊的脸色融入昏沉的黑暗中, 宋竹筠只见刀刃上反射的寒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天色越来越暗,落日已完全下了山头,有丫鬟突然过来敲了敲门,朝里面恭敬地问道:“郡王,宋小姐,天色已昏暗,是否要掌灯?”   宋竹筠连忙开口:“进来吧。”   “不用。”赵紊瞥了一眼她。   那丫鬟推门的手收了回来,应了声是。   宋竹筠现在脑子里全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赵紊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她,怎么来了趟京城就出错了?   赵紊却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那把匕首,寒光即使在黑暗中,也隐隐让人颤栗。   宋竹筠被吓得心脏都快炸裂,她不停地往后退,娇嫩的手掌在地上摩擦,硌得人疼,她眼中的恐慌快要化为实质。   赵紊要杀她!   “赵紊,你要做什么吗?!”明明是凉爽的天气,但宋竹筠的鼻尖却在不断冒汗,“我绝不会害你的,宴卿卿那边,我也可以让那帮人别打她主意,放过我吧!”   她的声音带着惊惧。宋竹筠被七王爷送出来后,就来到了辽东,有人好生招待着。见辽东王妃经常来寺庙中礼佛,便起了利用心思。进了辽东王府,王妃待她极好。跟了赵紊以后,赵紊也从没亏待她,哪经历过现在这种事。   宋竹筠的后背抵着墙,手脚发冷。而赵紊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她面前慢慢蹲了下来。   他微微前倾,叹了口气。   宋竹筠手腕被轻轻握住,抬了起来,随后赵紊慢慢把匕首放到她手中。   宋竹筠满脸惊愕,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傻姑娘,”赵紊的声音有些无奈,他摸了摸她的头,“如果我真的要对你不利,早就下手了,何必与你绕那么大的圈子?皇上早就发现了你的怪异,你现在出去找那帮人不过是自投罗网。”   “郡……王?”   宋竹筠脑子快要转过来。   她手上一时脱力,匕首掉落至地,敲出清脆的声音。   “刚才想骗骗你而已,谁叫你一直在骗我?”赵紊捡起东西塞回她手中,语气沉稳,“你不会武功,但我也不能送你出城,我是晖朝的郡王,无论如何都不能主动出面去帮你的。”   “您这是做什么?!”宋竹筠握紧手中的冰凉,咬了咬牙,暗暗将刀尖对准了赵紊,“我是外邦探子,难道您就不在意吗?”   赵紊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平日为了刻意讨好我,总是做许多违心的事,我虽……也罢,不说了,你走吧,明日带着这把匕首去城南庙一次,会有人接你的,先避避风头吧。”   宋竹筠犹豫了片刻,她和赵紊在一起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在的,否则也不可能过那么久。但一想到赵紊说的事,那点迟疑就立即被抹掉,她说了声谢谢,起身就要走。   赵紊却将她一把抱住,他紧紧的握住她拿匕首的手,深深叹了口气,温热透过衣服传至身体。   “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宋竹筠沉默着,不知所措。   赵紊又叹口气,象征性地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只是握住她的手却没松开,宋竹筠疼得皱了皱眉。   “我的人只认这东西,别丢了。”宋竹筠莫名觉得他在失落。   她觉得自己的手背一定红了。   赵紊真的太用力了。   但宋竹筠的身体却慢慢柔软下来。   屋内漆黑得见不着人影,唯有外面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光。   赵紊虽然对背叛的人下手不留情,可其他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愣头青。   整天大大咧咧,不喜欢和人较真。   也从来没怀疑过宋竹筠,连书房都任她随意进出。   除了他特别在乎宴卿卿外,宋竹筠觉得赵紊几乎没有任何让她觉得不好的地方。   她撇开头,别扭的说道:“若您不介意,我以后路过辽东,会找时间去看您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倏地瞪大,腹部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尖锐的东西刺破她的身子,赵紊又将她手中的匕首推前几分,宋竹筠脸色煞白,淋漓的鲜血猛然涌了出来。   赵紊抬头笑了笑,抬手在她冒汗的额头一点:“开个玩笑,傻姑娘。”   宋竹筠的手从匕首上滑落,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黑暗中的赵紊。   她想问为什么,喉中却然一紧,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宋竹筠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呼吸仿佛就要断掉一般,时快时慢,她的嘴角流出血液,鲜红得堪比画师颜料。   赵紊拍拍手,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走到圆木桌前,拿起茶壶轻轻摇了摇。听见里面还有水声波荡,就直接往手上倒,滴答的水珠落地,他用这个来冲洗手上的黏腻。   宋竹筠的身子倒在地上,疼得缩成一团。她不停的口吐鲜血,腹中的剧痛慢慢蔓延到全身。   “骗子……骗子……”她嘶喊,“赵……紊!”   赵紊听见她的声音,皱了皱眉,又走到她面前,似不满的说:“明明是你先骗人,我都还没计较,你怎么能怪我?”   宋竹筠浑身冒着冷汗,唇被她咬破了皮,缓过了一阵疼意后,才示弱颤抖地说:“郡王,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您不是说我像宴小姐吗?难道你舍得她出事吗?”   赵紊一愣,没想到宋竹筠会说这个,他想了想后开口道:“以前觉得你和我妹妹像,但这可不是救你的理由。”   他低头弯腰,摸索到匕首的位置,稍稍用力,拔了出来,宋竹筠疼得叫了出来。   血涌得更多,地面瞬间湿了一片。   他用袖口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   “我一直觉得你那份冷静像足了她。以前宫中的事多,皇后娘娘也没瞒她,她自小便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朋友一大堆,从不逾越,遇事也是不慌张,十几岁的姑娘,早早知道了许多,只是有时脸皮太薄,遇到尴尬的事从不与我们说。”   宋竹筠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开始分不清眼前的黑暗是不是自己的幻境,赵紊却还在她面前絮絮叨叨。   “江沐的事,怕她在我面前不好意思,我也没闹多大,只不过让人教训了一顿,江沐自己也要面子,什么都没说。难道京城的人都像这样?也幸好,要她父兄死时真是个小姑娘,怕早就被人欺负得什么都不剩了。只可惜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这最容易吃亏了。”   赵紊摇摇头说:“你偷看我给她的信件,我倒不计较,但你看了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我最喜欢这个妹妹,怎么还敢挑着她下手?皇上说让我自己处理,我本来是想留你的,唉,最后实在是气不过。”   宋竹筠耳中有回声,嗡嗡直响,赵紊就像在天边与她说话,声音都虚化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看过他的信?宋竹筠大脑迟钝。   “宁国公本来也是把好刀,让你出手我本来很挺放心,怎么最后就被你用钝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卷进来的人是卿卿,她可是宴家遗孤。唉,宁国公明天应该上奏还兵符了,不知道合不合你们意?”   赵紊还在继续说,他见宋竹筠躺在血泊之中,意识已经不清醒,顿觉无趣,也不管她,站起身来。   ……   皇宫寝殿灯火通明,闻琉刚沐浴完,头发微湿,明黄色里衣外披了件白色外衣,正坐在书案前翻看医书,太监们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   他在一页停了许久,食指摩挲着纸面,突然抬头道:“传今日值班的太医过来,朕有事想问。”   值班的陈太医四十上下,刚刚还在研磨药粉,听到通传便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   “皇上圣安。”陈太医行礼。   闻琉颔首,道了声免礼。   他合上手中这本医书,放到一旁,抬眸开口说:“去年因为登基事宜,耽误了去天子山的行程,朕幼时也没跟父皇去过。故而想问问太医,泡热汤可有什么禁忌?”   陈太医一路急跑,倒没想到闻琉是问他这个。   闻琉小时候一直不受宠,十几岁才被皇帝想起来了,之后也只是正了个名,除了拜宴将军为师,别的好处什么也没轮到他,不懂这些也没什么。   太医恭顺回道:“皇上身强体健,别的没什么好说,只需要注意时间与水温便够了,在里面也别一个人呆着。”   闻琉又问:“那女子又有什么该注意的?” 第26章   女子?   陈太医心中微微疑惑, 宫中没有公主,也没有皇后和太后,皇上要带谁过去?   “女子的话,注意的便要多点。”陈太医没问, “如是否在葵水期等等, 有诸多繁杂事宜, 以前公主去时有事记,待微臣回去翻找就送过来。”   闻琉唔了一声, 在心里算了算, 宴卿卿那时应该恰好刚过不久, 正好。   自他和她说了赵紊的事后, 宴卿卿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赵紊又是接触叛党, 又是各种怪异举止, 确实让人说不准他想干什么。   但闻琉知道, 绝对不可能是叛逆。   就算辽东王是想要这帝位, 也不可能傻到在这个时间段造反。毕竟安西王才死了没多久, 晖朝现在也正太平。   这一反就是叛贼,辽东王可不是那种愿意背负这种骂名的性子。   “太医院最近进了什么新药吗?”闻琉揉了揉眉心, “义姐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宁国公府的事目前没人敢传, 陈太医没有亲属去, 也不太了解, 他还以为是上次宴卿卿从云山回来发病还没好。   “宴小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陈太医问。   “义姐倒没说, 不过她的脉搏有些弱, 上一次发热底子应该伤到了些, 她心情又不大好,难养病,先给义姐开些安息养神的药吧……仅是安神的药怕是不行,明早朕再派人去一趟。”   “今年初不是有人去了波斯吗?带回了许多东西,其中有许多药剂,都放在太医院了,女子养身用的也不少,您是否要看看那些书录?”   闻琉登基之前,是跟御医学过医术的。那些东西个个珍贵,药效也是极佳,太医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给宴家小姐。反正皇上看得懂,自己挑也行。   “待会拿过来,我看看。”闻琉重新拿起手中的书,“今天的事别说出去。”   “是。”   陈太医在太极殿呆了不久就回去了,皇上要以往的事记和记药的书录,他自然不敢拖沓。   张总管将拂子往手上一搭,走上前低声问,“陛下是怕宴小姐出事吗?”   “义姐虽是脉象弱些,但也不至于出事,好生养着就行。”闻琉头也不抬。   张总管知道自己的话闻琉不喜欢听,连忙掌了自己一嘴,“瞧奴才这傻的,有皇上护着,宴小姐哪会出事?只是这冬天雪地的出去又回来,舟车劳顿,宴小姐身子怕是受不了。”   张总管在皇宫呆到现在,自然不是个傻子,他也并非刻意要惹闻琉不高兴。只不过宴卿卿要是出了事,闻琉或许又生气几天,连带他们这些下人都不好做。   闻琉摇摇头说:“无碍,都准备好了。”他自然也是怕宴卿卿会出事的。   帝王车架是各世家难比的,宽敞洁净,车壁是上好的楠木,底下铺有雪毡绒毯,厚实暖和,连帷幔都是遮紧挡风,还备暖炉热茶,整整九匹汗血宝马一齐拉动。   倒真不怕委屈了她。   闻琉的眼睛盯着书,心中却越想越远。   义姐也是被皇后娘娘给影响了,让她练练总不愿意,也幸好小时候练过武,身子骨比普通女子康健许多,要是以后又出了事,非得拉着她训一顿。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若宴卿卿身子单薄些倒好说,至少穿衣物看不出什么。但她却不适合着太紧身的衣物,平常的襦裙便已经够显身,再紧些,怕是她自己都要蹙眉喘不过气。   晖朝女子中,闻琉没见过像她身子这般匀称合他心的。   或许该说与别的无关,只因为她是宴卿卿,所以自己才认为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自小便最喜欢她。   闻琉抬手翻过一页,抬眸让张总管去催催陈太医。   张总管连忙应声,提起宫灯,带着几个太监出去了。   烛光在跳动。殿内东西皆是低奢,砚台形状可人,几上盆景精致华美,连金钩挂起的帷幔质地都极好,仅看个模样就知道贵重无比。   闻琉又朝宫人摆手,说了声下去,呆在殿里的太监宫女应是,随后皆有序地退了出去。   “唐维。”   唐维不知从何处出来,跪在地上,“陛下圣安。”   “查了多少?”闻琉放下书问。   “赵郡王看似不设防,但其实比很多人都要谨慎,短短半天内能查到的东西并不多。”   “查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吧。”   “是。”唐维应道,“我们虽提前知道李瑶与陆覃有私情,也猜到他们会在这件事上做把柄,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想对宴小姐做挡箭牌,而赵郡王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   宁国公是刚正不阿的忠臣,闻琉不是昏君,自是信他。   本是想借这件事敲打宁国公一番,让他留个心眼,注意府中探子,勿要轻易相信他人,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哪知一进去,听到便是各种贬低讽刺,连抢别人夫婿都说出来了,闻琉当场动了怒。   “他一向爱护义姐,确实可能不知道。”   闻琉对宴卿卿说赵紊与李府的事有关,不过是想让宴卿卿与赵紊疏远些。   唐维犹豫了一下,“但赵郡王应该是一开始知道宋竹筠身份,可他依旧把人留在身边,其中原由我们查不出。”   “他兄长辽东王是个爱文的,不喜战争,为人中规中矩,不像是心怀不轨之人。但赵紊却跑去跟叛贼联系,还将探子放在身边,实在让人怀疑。”   闻琉靠在椅子上,在想到底会有什么原因会让赵紊做这些事。   叛贼逃亡,兵力已经被打击得只剩少许,若是想借兵,完全不必要,如果想借他们了解京城构造,这也不必,赵紊说不定比他们都知道得多。   宋竹筠是个女子,一想便知仅是用来传递消息,蒙古国的核心商议怕是进不去,这更加就不需要他留人了。   闻琉皱了皱眉,“查查冯乘那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是。”唐维迟疑了会说,“陛下,来这儿前,有属下传来消息,宋竹筠死了。”   闻琉轻轻挑眉,并没有多少惊讶,“赵郡王做的?”   “目前猜测是,我们不敢靠房间太近,只听见有人喊进贼了,之后驿站便警觉了起来。大夫虽来得早,但宋竹筠失血太多,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在此之前,她一直和赵郡王呆在一个房间里。”   “赵紊素来如此,想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顾虑,他也是够狠。”闻琉想了想,“继续看着他,既然宋竹筠是死在他手里,朕总不可能替他背锅,右丞不是正和蒙古国那帮人联系着吗?让他说两句。”   “已经通知右丞。还有宁国公那边,他家出了这种事,您又生了顿怒气,他现在正忐忑着,明日估计得上奏交兵符。”   “不必,让他好好处理他女儿那件事。”   因现在并无战乱,兵符一半在闻琉手中,一半在宁国公手上,合二为一后方可出兵。宁国公赤胆忠心十分可信,只是教养儿女有些不妥当,多看着点就行,闹不出大乱子。   “陛下,东西拿过来了。”张总管在外面说。   闻琉朝唐维摆摆手,唐维行了个礼,两三下便消失在殿内。   “进来。”   张总管先走进来,后面太监跟在后面,恭敬地捧着好几本书籍。   “陈太医说这些书都是了。”张总管从太监那里挑出一本,呈给闻琉,“这是书录。”   闻琉接了过来,随意翻看几眼,见了几个的功效及用法,皱了皱眉。   ……   宴卿卿正坐在琉璃鎏镜前,手中拿木梳子梳发尾,她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衣襟松垮,露出细滑雪腻的肌肤。沟壑蔓延至衣内,胸乳模样极美,柔嫩酥软,饱满圆滑,单手根本握不住全部,腰又是细的,偏偏匀称得很,让人爱不释手。纤手玉葱拿着雕花木梳子,也好看得紧。   相然把宴卿卿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理了理折痕,拿着镂空熏香铜棒正在熏衣服。   宴卿卿回头说道:“你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弄。”   “小姐是不喜欢这香气吗?”相然问。   “倒也没有,只是今日乏了,想早些歇息。”   她今日去了宁国公府,又出了那种事,还听闻琉说了赵紊那话,确实是乏了。   相然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让人心里不痛快,便收了熏香愤愤说道:“见宴家没男人,个个都来欺负,等哪天她们家也这样,倒也想让她们尝滋味。”   宴卿卿摇摇头说:“你可别把话说出去,让人听见了非得上门找你不可。”   “还不是她们先开的头?”相然叹声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姐要随皇上去天子山?”   “今年霉事太多,想去清清晦气。”宴卿卿把手上的梳子放在桌上,她实在不想回忆今天的事,“听说那里的热汤还有养身的功效,说不定能治治我这体虚的毛病。”   “那小姐什么时候去?可要准备些什么?”   “多准备些厚衣服就好了,听说出嫁到江州二公主今年要回来,她也是要去的。”   皇上没有子嗣,这二公主又是先皇后的女儿,皇帝亲姐姐,去一趟免得冷冷清清。   相然也记得这位二公主,那时皇后还因为她生了好大的气。   “一晃多年,您和她许久未见,也不知那犟性子变了没有。”   这位公主与宴卿卿年纪相仿,两人以前关系最好。她是个胆大的,下嫁商人,随之到江州,第一年便生下龙凤胎,第三年又生了个儿子,夫君不纳妾,婆母又不敢冒犯皇族,也过得幸福美满。 第27章   当宴卿卿收到宋竹筠出事的消息时, 也是吓了一跳。   但赵紊却没有跟她说任何话,向皇上请了罪,直接回了辽东,他甚至连跟宴卿卿道别都没有。   而宁国公府一事虽闹得不算大, 但也传了点谣言出来, 毕竟人多嘴杂。   陆覃是个出名的才子, 消失了几天,家中猛然起了火, 半夜才扑灭, 人就算回来也没地方住。国公府态度也奇怪, 许久才有人听说是因为他触怒圣上, 伪造证据被关了起来。   伪造什么证据?不少人猜来猜去。   而赵紊是过来议亲的, 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不免更加引起别人怀疑。   赵郡王与宁国公府小姐的联姻, 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诸多夫人小姐对此事又闭口不言, 敢猜测的人已经编了好几种说辞。   什么样的话都有, 什么陆覃和李家某位小姐有私情,做了假证据来陷害别人, 想隐藏自己;什么其实是他和别家小姐有暧昧, 想陷害李家小姐。   只不过后来那些人都被证实是外邦奸细, 最后这事也就沦为一个真正的谣言。   而江州那边, 二公主传了信件回京, 说是今年又有了身孕, 不能长途跋涉, 表明此次天子山之行只能惋惜作罢。   宴卿卿接到她的来信时,倒是笑了笑,二公主是有福气的,这出嫁还没几年,孩子都快有四个了。   她笑过之后,便是微微皱眉。   宴卿卿年前曾接到二公主来信。她说虽然登基的不是她皇兄,但皇家的面子是不能丢的,闻琉虽是个正经皇子,但算起来可能还没有普通世家公子那样见识广,所以她今年会回来参加天子山冬祭。   先皇后待宴卿卿极好,她父兄又是功臣,所以也去过几次冬祭,不过次次都有皇后和公主在。   这次本来也是想着有个相识的好友陪伴,所以才答应的闻琉。可现在二公主身怀有孕,回不来了,那她一个人去就真的不太合适了。   宴卿卿皱起眉头,将信笺收到雕花小盒中,扣上了锁。   皇上目前无后无妃,就连个暖身子的宫女都没有,也没那心思。朝中大臣心里个个都急,只他眼睛盯着外邦人,为人淡泊,大有不铲除危害不成婚的豪志。   不少人都来她这催,连出宫时李太傅都与谈过话,明里暗里让她多在闻琉面前说些话。   她倒也说过不少,次次都被闻琉的话给堵了回来,回来才发现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己做这些事。   宴卿卿也不是那牵红线的,闻琉不喜欢听,她自然就不敢多说来讨人嫌。   要是只她一人无缘故地随着皇上去了,岂非让人说闲话?   那些个宁国公府上的夫人她没记住怎么记住,但她们的话倒深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宴卿卿现在尚未出嫁,又是模样昳丽,与别的男子见面太多最易惹是非。   宴府现在就她一个人,要是因为奇怪的谣言把家里的名声给拖累了,宴卿卿觉得到时都没脸去见父亲兄长。   宴卿卿下了决心,朝外叫道:“相然。”   相然哎了声,从外面走进来,挑开圆润的珠帘,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让车夫备马车,我去趟皇宫。”   相然微愣,“小姐有什么事找皇上吗?”   宴卿卿摇头不语,先起身将手中盒子放回小橱中。   她肤色白皙,头上的红石榴粒步摇垂至细肩上,又显出几分锁骨的精致,其他世家小姐做她这打扮也只是平平常常,挑不出彩,偏她就艳丽了十分,举止动作又是贵气不凡。   她与相然说:“二公主有了身孕,不能一起去冬祭。我跟着皇上去实在不合适,到时惹了闲话又让皇上担忧。”宴卿卿犹豫了下,又说道,“还有另一件事也得跟他说说。”   相然不清楚宴卿卿有什么事,也不多问,只应道:“那奴婢这就下去吩咐一声。”   ……   今日朝堂又在争议蒙古国人在京城游荡之事。讨论许久,各官员争辩不停,右丞一党与太傅一派各持己见,皆有道理,还是没闹出个结果来,倒是右丞和太傅两人差点打了起来。   最后只能先下朝,容后再议。   接到宴卿卿来皇宫的消息时,闻琉下朝不久,才刚刚换上常服。   侍卫向他说了几句话,闻琉慢慢皱了皱眉。   “她不愿去了?”   “说是二公主有孕回不来,宴小姐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不好,所以想着进来跟您说一声。”   “只是这样?”闻琉抿了抿嘴。   “确实。”   “知道了。”只是这原因也罢,他还以为宴卿卿发现了什么异常。   宴卿卿进宫便被张总管迎来偏殿中,闻琉又暂时有事过不来,只能低垂着眉,盯着手里端着的茶水发呆,心想该怎么同闻琉开口。   天子山之行好说,毕竟她去不去都可以。只是这余下之事,却实在难以出口。   闻琉虽非宴卿卿亲弟弟,但她心中却是把他当弟弟的。她从小就疼着他长大,看他从个小孩长得比自己要高大。   宴卿卿一想到自己与他有过那种荒唐关系,就浑身觉得哪哪都不对,但这事这要是说出来,他会怎么看自己?   是想自己不知检点,还是在污了身子后祸害他人,宴卿卿轻轻咬了咬唇,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闻琉却并不是外人。   轮定安这么久都没发作,宴卿卿早以为药效已经过了,也不再把它放心上。倒不是闻琉失了那种心思,只是怜惜她身子尚弱,怕折腾到身子这才住了手。   今日是个大阴天,没什么暖阳,殿内也凉丝丝的,没什么温度,宴卿卿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寒冷。   “义姐?”闻琉的声音突然响起。   宴卿卿抬起头来,见闻琉背手踏过门槛走,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跪下来行礼。   闻琉扶起她,替她拢了拢披风,又握了握她的手,皱眉说道:“早上天凉,义姐怎么也不穿厚些?手如此冰凉,到时又伤身子,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着襕袍衫,颜色素净,袖口绣翻龙云纹,腰间佩环玉,丰神俊朗,眼眸微淡,颇有君子风范,只是脸色有无奈的责备,似是觉得宴卿卿身子刚好,不应该到处乱走。   宴卿卿身子猛然一僵,立即收回了手。闻琉似乎也没察觉她的窘态,神态自若地坐了下去。   宴卿卿手搭在自己手上,手指轻动,抚掉手上的异样,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此次天子山之行,怕是不能去了。”   闻琉才刚刚坐定,有些愕然,“义姐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事,”宴卿卿躲着他的目光,觉得失信于人确实难堪,“我去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   闻琉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连宴卿卿都开始咬起嘴唇,他才轻声说:“若姐姐不愿去,那就算了。”   “我并非不愿……”宴卿卿解释道。   “太傅与右丞同朕说,因去年耽搁了时间,为向上天表敬意,官员们今年便不去了,只朕一人前去。”   宴卿卿没想到还有这回事,每年这些官员中,总有几个是要陪着去的,用以示皇家恩宠,先帝那时去便是如此。   “陛下,先帝便是带人去的,您与太傅说一声看看。”宴卿卿说。   他自嘲道:“说了又怎么样?还不依旧要遵循祖制?就像当了皇帝,也还是摆脱不了那冷宫皇子的模样。”   “陛下!”宴卿卿一惊。   “和那时有什么两样?不过仍旧是一人罢了,谁都不要,想甩便甩,想丢就丢。”他的语气莫名激越起来。   他脾气素来温淡,哪曾像现在一样眼眶发红,宴卿卿有些不知所措。   闻琉幼时是冷宫皇子,无人在意,平时能吃饱饭已经算好运,别说这种离宫的祭祀,便连皇后举办的宴会,他也是无缘参加。   赏去冷宫的馒头都得自己先藏下几个,要不然第二天就要挨饿,因为谁都不想在冷宫带着,都趁着这日子攀贵人去了,没人记得他无人照料。   闻琉深吸口气,偏过头不看宴卿卿,攥紧拳头说:“义姐先回去吧,朕会通知人取消的。”   宴卿卿要是再看不出自己惹他生气了,那自个这脑袋,就该好好治治了。   她微微张口,想说清楚些。   闻琉却不看她,说道:“回去!朕有些乏了。”   看样子还真是气得不行,宴卿卿扶额。   也是,要是别人答应得好好的,临到头却是说不去了,谁心里都不好受,可宴卿卿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她跪了下来,抬头说:“陛下先别气,因二公主有身孕不能回来,我随您前去,实在不妥当,闲言碎语难避免。”   “就因为这个?”闻琉垂眸看她,失望地说,“义姐知道的,朕最讨厌别人失信。”   “更何况朕早已经把全部打理好?朕是皇帝,谁敢背后议论?义姐以前去过这冬祭,朕没去过,姐姐难道就不能是去帮朕吗?何须怕这种东西?”   宴卿卿霎时哑口无言,经他一说,仿佛这些顾虑还真是多余的。   闻琉从小就黏宴卿卿,不懂事时经常躲着宴将军去她房间歇息,做噩梦时也只哭喊着找卿姐姐,宴小将军抱都只会哭喊得更大。   小小个头硬往宴卿卿怀里钻,偏宴卿卿那时正长着了身子,被他的蹭得十分尴尬,回到房间胸脯都是疼的。   闻琉长大后虽沉稳起来,也疏远了,但也还是敬重她,情绪这样外露,连宴卿卿也是少见。   “义姐不想去,也不必找理由,是朕不该与你说赵郡王的事,你与他本亲近些,怨朕。”他拿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去,我去还不成?”宴卿卿觉得头疼,闻琉这倔性子怎么还没改,“陛下别想得天马行空。”   闻琉定定地看着她:“当真?”   “当真。”宴卿卿叹口气,“陛下既然驳了这件事,那下件事总该不会说别的了吧?”   闻琉看着她,“只要义姐不随意反悔就行,朕从来不会对义姐的事说三道四。”   宴卿卿顿了顿,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开口。   “义姐?”   她耳朵尖都红了半边,却依旧摆正脸色。   “等天子山回来,我若办场招婿,皇上总不会不许了吧?”   她这话说得实在太过突然,闻琉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   他手中的杯子掉落至地,满脸愣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宴卿卿。   宴卿卿低垂着头,面容红得娇艳,耳尖更是如同滴血一般,似是浑身的羞意都涌了上来,她都不太敢抬头看闻琉。   “义姐这是……什么意思?”   宁愿招婿也不愿嫁给他?闻琉的手攥成拳头。   “世家人心思太多,总归利益至上,我想还不如招个老实的。”宴卿卿叹声气。   她仍然低着眸,不敢在闻琉面前抬头。   闻琉的手却差点把桌子边角掰下一截。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扶起宴卿卿,低声开口:“这件事义姐决定就行,朕怎么会说别的?只不过从天子山回来再招的话,义姐确定不会改变想法?”   “这倒不会,毕竟也花不上多少时间。”   闻琉又问:“真的不会吗??”   “自然。”   “姐姐真的确定吗?”   宴卿卿有些疑惑,“怎么了?”   闻琉摇摇头,声音轻缓:“那朕到时得帮义姐好好‘检查’一番,免得未来姐夫不合意。”   检查一番?检查进宴府的人吗?他要想去的话,自然是可以的。   宴卿卿松了口气,刚才总觉得身子如针刺般被人盯着,殿内除了闻琉还有谁会看她,怕是今早还没睡醒出错觉了吧。 第28章   除却初始时的错愕外, 闻琉看起来十分正常,没有宴卿卿认为的那些想法,眼眸清明,这让宴卿卿松了口气。   闻琉乃正人君子, 心思纯善 , 极少以坏心思揣测他人, 他素来又敬重她,宴卿卿倒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他也是个知礼数的, 应当猜测到了自己的意思, 却也没多说。   宴卿卿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倒不在乎招个一般的。   可闻琉放在了心上。   他留宴卿卿在皇宫中用了顿饭, 退避下人, 跟她细细商量要怎么看人才是最好的。   既然是招婿, 来人家世自然不能太高。这种只会是空有高位的落魄家族, 明摆着就是借宴家来恢复家族繁盛, 要不得。   也不能太低。如果太低了, 大多是没见过世面,在外见人会被嘲笑, 丢了宴家的颜面。倘若性子太老实, 到时不管什么依旧是宴卿卿出场, 招了他就如同没招, 还不如养条狗舒心。   可中规中矩的却实在难找。知人知面不知心, 万一表面是老实憨厚, 背地里却偷养妾室, 有一大帮狐朋狗友,整天吃喝嫖赌,这以后又是一桩家门丑事。   闻琉一一为宴卿卿斟酌具体利弊,让她不得随便乱挑,否则就算她心仪别人,他也不会同意。   或许是闻琉觉得自己对不起宴卿卿,所以他对这件事特别上心。毕竟当初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派侍卫严密防备宫中人,宴卿卿也不必退到这一步。   和宴卿卿谈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闻琉就已经准备派侍卫去搜寻各家公子少爷的信息。   宴卿卿连忙摆手说时间尚早,等回来再说也不晚,又道这种事靠缘分,太早做准备也易生变动。   闻琉的眉眼全都皱了起来,他的手指攥成个拳头,深吸口气,还是开了口:“义姐,人生大事,是不能轻易下决定的。你虽说过让朕不再说那事,但朕心中仍旧十分愧疚,夜夜不能寐,若你再因这事嫁了个不知根底的,朕以后有何颜面称你为姐姐?”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又不是你我的错。要是你实在怕我挑个差的,最后给你把把关总是行了吧?”   宴卿卿最怕他说起这事,只得搪塞几句换了个话题,“我知你正在孝期,但陛下身份和常人不同,纵使不能纳后,但抬个妃子却是可以的。”   “抬个妃子做什么?”闻琉眉眼又皱了皱,“现下冬季即将要到,用银钱的地方正多着。那种人不仅浪费银钱,多了还会各种闹事,要是那些官员又来找义姐,义姐直接同朕说就行。”   “没人来找我,陛下不必多虑。”宴卿卿不由扶额。   闻琉自小便是这直性子,对女色毫无兴趣。人长得是俊俏,性情也温和,待人和善,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只可惜总是不开窍,怕是连自己和他的那一次,都只是场过眼云烟,连记都记不得太清。   “义姐别再听那帮大臣的话,都是有目的的。刘家那二小姐犯了错事,朕便直接和刘右丞把婚给退了,别家有女儿的见着了希望,都指望山鸡变凤凰,尽想塞些歪瓜裂枣进来。”   宴卿卿只能无奈应道以后再也不说了,心中却想这以后的皇后娘娘要进了宫,见闻琉这态度,恐怕得欢愉好一阵。   “还有件事也忘跟义姐说了,”闻琉突然想起了什么,“冬祭出发之日定在下月初九,太史局说早去早回,免得赶到冰天雪地。”   他又说:“义姐以后别再答应又反悔,朕方才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下次定不会了。”宴卿卿无奈回他。   虽是惹闻琉生了顿气,但宴卿卿总感觉以前的闻琉回来样,连生气这种心里话竟也和她说了,也不是那么疏远了。   宴卿卿心中倒有了怀念,只可惜那是以前了,她跟闻琉说:“你小时候在宴家长大,父亲兄长都喜欢你,我也把你当亲弟弟样,所以有些掏心窝子的话虽是不敬,但还是想和你说上一说。”   “义姐是想说什么?”闻琉径直问她。   即使宴卿卿不说,闻琉也是知道的,她平日里的字里行间从没少过对他的维护。若他只是个普通外人,怕是没这待遇。   “充实后宫的事我知道你不爱听,也不会再跟你说。”宴卿卿犹豫了下,“太傅的话你却是得多听听的,太子在世时,我曾有幸听过他教习,顿觉不愧是位大学士,学识渊博,讲解通彻,于治国有益。”   “朕也觉得如此,”闻琉点头,“李太傅确实是个忠心为国又有才能的,时常给朕好建议。”   “你整日忙于政务,也别忘了找时间好好歇歇,忙坏了身子也不好。”   “说起养身子的事,义姐倒提醒朕了。”   闻琉突然朝外叫了一声,“张新,进来。”   张总管正在外面恭顺站着,听见召唤后连忙走进来,长拂子搭在手臂上,他朝眼前的两位行礼,“陛下,宴小姐。”   “上次朕看波斯贡药书录,有几种药,一叫炉红石药,二名翡翠玉翎,三为白玉冠琴,还记得吗?”   闻琉随口说出三种没听过的药名,张总管一头雾水。   他没看过书录,哪记得什么红翡翠玉的?鹤顶红倒听过,可明显皇上说的不是那个。   但闻琉这么问他,他也只能答:“自然记得,陛下有何吩咐?”   闻琉眸色浅淡,“去太医院找齐三种药,拿过来给朕。”   “是。”张总管应道。   “拿药做什么?”宴卿卿不解问,“我身子可已经好了,用不上。”   “外出天子山是大冷天,姐姐身子再好,要是出了事也抗不了的,更何况你那场病又生得大,不得不做准备。”   闻琉答她,“这种药都是给女子用的,对身子进补极好,又是少见贡药,只宫中才有。现宫中无妃嫔,义姐带回去吧,从今日起,每日早上服上一次便可,至少可以避免路上出事。”   “这……”不太好吧。   宴卿卿迟疑半分,应道:“也行。”   答应去的人是她,要是路上行程又被她耽搁,宴卿卿自己都觉得会对不起闻琉。   “这药是补药,没什么坏影响。义姐就算是忘了,也别给断了,到时太医伤寒药不管用也不急。”   “你前段时间才赏的布匹,我还没用,都放在库房里。现在又赏起了补药……”   闻琉打断她,“义姐想什么呢?你好好的我便开心了,身外之物多的很,也不必计较。。”   ……   张总管小跑到太医院,遇上正闲着无事秦太医,连忙让他找出那几种药。   秦太医是专门管这些进贡药品,贡药的药效他最是清楚,听见这三种药组合时,他还是愣了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上要的?”他多问了句。   “秦太医你快点吧,皇上催着呢。”   秦太医只好进药房,找出三个贴着字的药瓶给了张总管。   “张总管可小心着点,别摔了。”   张总管赶着回偏殿,只说道“秦太医放心吧”,便跑了回去。   秦太医摸着头回了太医院,有些困惑,正要去查一遍书录时,又有同僚兴奋地告诉他,波斯那边带回的药种子种了大半年,终于开花了。他心下一喜,把此事抛到脑后,跟着同僚去院子。   那些药若是有危害,在他心中肯定不是这感觉,应该是有别的不出奇又不伤身的,影响不了什么,还不如先去院子看看。   秦太医想的也没错。   这三种药是材质较好的补药,混合一起用十分有效。自然也有副作用,不过较为慢性,只要好好引导,发作几次,不仅伤不了身子,还能滋润养颜。   虽然是挺折腾人。 第29章   宴卿卿出宫时, 闻琉亲自出来送她。天还是阴的,吹过来的冷风也凉人。   她虽是拒绝,说陛下万金之躯,不必特意这般, 但耐不过闻琉不以为然, 宴卿卿也就无奈的不再说什么。   宴卿卿上了马车, 回头对他说:“陛下先回去吧,这天凉得快。”   闻琉站在旁侧, 点头应她:“这就回去。”   风又卷了一阵, 凉意渐生, 侍卫个个站得笔挺, 满脸肃然。   宴卿卿掀开帷幔, 要进马车时, 边上的闻琉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口。   宴卿卿微愣, 稍稍疑惑, 手也没动。   “陛下还有事吗?”   闻琉摇摇头。   她的手很是白皙嫩滑, 柔若无骨,玉指纤纤软, 露出的小半截皓腕也是细细, 仿若只要用力就可以折断。她的身子娇软, 肤色凝白, 是最受不得疼的。   “义姐, 世上只有身子安康才是最为要紧的, ”闻琉淡淡一笑, 朝她轻声说,“注意安全。”   莫名的,宴卿卿觉得闻琉有些不想让她走。   “陛下?”她疑惑。   闻琉摇摇头,只说道:“别忘了吃补药,朕总怕义姐身子受不了风寒,落下病根。”   “不会耽搁行程的。”宴卿卿说。   宴卿卿还以为闻琉是怕她路上生病。   闻琉却又笑了笑,“就算耽搁也没什么,朝中有太傅和丞相看着,乱不了,义姐先出宫吧。”   宴卿卿对他劝道:“你也别太压着自己,看你神色不好,往常的老毛病又犯了?未来时日还长,可以多学学,别那么急着自己去做。”   闻琉盯了她好一会,才应道:“多谢义姐关心,那朕今日便睡早些。”   他以前就是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好一点可以睡个半夜,差一点的话,睁着眼睛到天亮也说不准。   冷宫里被折腾出来的坏毛病,难治。宫女太监都欺负他,三更半夜都会把他叫起来干活,久而久之也就睡不沉了。   他那时小小一个,也不是没原因的。吃不饱又睡不熟,还能指望这孩子多高大?   马车轱辘轴转动,马蹄声阵阵响起。闻琉在后方一动不动,看着宴卿卿的马车远去。   张总管冻得指甲都青紫起来,他上前问道:“天色暗了,陛下可要回殿内?”   闻琉攥过宴卿卿衣服的手指微微抬起,摩挲了几下,上面有细细的粉末痕迹,他喃喃自语道:“从前朕受欺负时,只有她过来;怎么朕现在没人敢再□□,她却要走了?”   他这话不是谁都能听的。   张总管吓得够呛,立即跪在地上。青石板地硬得发冷,跪得人膝盖疼。   “宴将军说把她许配给朕时,朕都没有异议。”他顿了顿,“算起来也有父母之命,只不过有江沐这个莫名其妙的挡路……不过现在也没了。”   “倒没人比朕要好运。”   张总管的一声陛下卡在喉咙里,他头上冒了冷汗,在闻琉身边呆了这么久,他自然了解这位帝王的心思。   可那宴家小姐对皇上是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的。若她知道皇上做的那些荒唐事……张总管不敢再往下想。   ……   马车在路上平稳行驶,相然方才已经在马车中等了许久。络子都打了十几个,现在手中还有个打了一半的。   这是宴卿卿怕她在外面等得无聊,吩咐让她做的,她倒是勤快手巧。   相然见宴卿卿眉色淡淡,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从皇宫出来后就有些闷闷的,皇上惹您生气了?”   宴卿卿叹口气,揉了揉额头,“皇上初次来宴府时,还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这也不敢动,那也不敢碰,现在转眼间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倒是让人十分感慨。”   他倒还真是块璞玉,当初他要登基时,宴卿卿还担心得不行,生怕他出错被世人暗地里议论纷纷。   哪成想,他现在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到底是自家弟弟,宴卿卿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相然说:“皇上这是出息了。也幸好他是在我们宴家长大,又一直都很敬重您,要不然早就有人欺负上门了。还有今日赏您的东西里,装的也是稀贵之物吧?”   “养身子的药,以后每日清晨吃就行。去一趟天子山,还是得做些准备的。”   宴卿卿又叹了声气,她觉得身子疲惫,累得不行,之后不再多言。   “小姐怎么又改变主意了?”相然继续打起络子,“皇上劝您了?”   宴卿卿摆摆手,让她别问太多,看样子确实是有些累了。   相然见她这模样,也就不再多说话,安静的呆在一旁。   宴卿卿轻轻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皇宫出来后便一直犯困,像是许久未休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轻轻闭上了眼,打了会小盹。   ……   “小姐,小姐?”相然又在叫她。   宴卿卿一惊,茫然睁眼。   相然正在前面掀着帷幔,对她说:“到家了。”   “这么快?”宴卿卿揉了揉额角,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色,“以前倒没觉得皇宫离宴府如此近。”   她的腿有些麻了,起身时没注意,还差点跌了一跤,幸而是在马车上,没出事。却把相然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搀着宴卿卿下来。   “今日皇上让您做了什么?怎么累成这样?”相然替她揉了揉膝盖。   宴卿卿摇头道:“应该是今日和皇上谈得太久,都没怎么休息,所以身子都乏了。”   她轻轻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皮重重,还是觉得困倦不已。   “先去书房。”她强打起精神,“今日本来还有账本要看,没想到在宫里面呆了那么久。”   “小姐,你这身子再熬下去,会受不了的!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看也可以,难道还想再生大病?”   相然说得也没错,宴卿卿迟疑一下,点了点头。万一到时生病又失信闻琉,他怕是真的又要生气了。   相然直接把她扶回了房间,替她摘了金步摇与发簪,将耳坠也放进妆奁之中,替她更了衣。   宴卿卿坐在黄花梨架子床上,背靠着床头,揉了揉眼睛。床面上安有八柱,雕刻镂空花样的楣板垂下轻纱账,用金生葫芦帐钩挽住,轻柔华贵。   她解了衣裳,换上里衣,不过系带没认真系,酥胸露出来大半个,白皙柔滑。   她倒不在意,夜深人静的,除了丫鬟外也没人过来。宴卿卿眉心有淡淡的困意,她对相然说,“你先下去休息吧,呆了一天也累了。”   “小姐是不是又病了?”相然理了一番架子上的衣服,手臂上也还搭着一件,她走过来。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什么异常。又见宴卿卿脸色正常,看起来也只是倦意上心。   皇上到底是跟小姐谈论了什么?怎么困成这样?   “没事,只是倦了。”宴卿卿摇头说。   相然应声好,扶着宴卿卿躺下,轻轻放下纱幔,说了声那奴婢明天再过来,顺手熄了跳动的烛光,关上了门。   夜色寂静,连月光都没有多亮,只是薄薄一层银辉。   宴卿卿本就困倦不已,一沾上枕头便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健壮,无人察觉。   他慢慢挑开轻纱幔,坐在床边上。床褥微微下陷,把宴卿卿露在外面的手放到被褥中。   见她的手冰凉,他皱了皱眉,随后脱了鞋与外套,掀开被褥,上了宴卿卿的床榻。他将宴卿卿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动作极小,没吵到宴卿卿。   宴卿卿被他抱入怀中,娇软的身子有女子馨香,他念了她好久,却什么也没做,只是亲了亲她的眉心,手搭在她的细腰上。   她身子尚未好全。   闷热的呼吸喷洒在宴卿卿耳边,她不舒服的偏了偏头,闻琉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失神地跟她说了好些话。   “我好喜欢义姐,义姐难道不喜欢我吗?”他问宴卿卿。   然而宴卿卿听不见,她正受了安神药的影响,睡得正深。   而闻琉已经快要失控,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黑暗之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满脑子像疯了一样,在想宴卿卿为什么要背叛他?她以前说过最喜欢自己的。   “找野男人的话?我能惩罚义姐吗?”闻琉自问自答,“应该是可以的,只要对义姐身子好就行了?”   “天子山中我没去过,义姐去过好几次,能带带我吗?我们到时能泡一个池子吗?”   小小的架子床中只有他们两个,仿若一片小天地般,无人能打扰,他们像夫妻,宴卿卿半侧在闻琉身旁,两人姿势极为暧昧。   闻琉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宴卿卿能听见,即使他知道宴卿卿不会让人进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可他却万万没算到宴卿卿会有这样的心思。他不想让她嫁给江沐,也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若哪天你真嫁给了别人,我便夺妻好不好?”闻琉声音如同君子般清淡,说出来的话却让谁都听不下去,“到时再与姐姐夜夜合欢可以吗?义姐可以坐我身上的。”   若宴卿卿还醒着,怕是要气得给他几巴掌。   她一直做个好姐姐,却没想过这弟弟却已经变得太多。   闻琉蹭了蹭她的额角,将她的衣服从细肩上拉下,光滑的玉背露了出来。他没做别的,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两人肌肤相贴。   他的胸膛被柔软抵住,心跳声也越来越快,闻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没了理智的疯子。   闻琉会做的腌臜事,不比别人少。   陷害,污蔑,杀人等等,他皆做过。   可闻琉一点都不想让宴卿卿知道。   “天子山之后,希望义姐改变主意。”闻琉的头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香气,“别再刺激我了,我真的太害怕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宴卿卿睁开了眼睛,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面色红润。   虽不知昨晚是怎么困成那样,但她好久都没睡这么好了。   只不过里衣松松垮垮,张得大开。宴卿卿拢了拢衣服,低头看了眼自己饱满白皙的胸脯,总有股莫名的异样感。平日里已经是饱满,但现下却是胀得难受。   她的玉腿交叠,轻轻磨蹭几下,微微羞恼起来。   ……罢了。   她叹口气,至少没梦见谁。   相然在外面等候,听见宴卿卿叫她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丫鬟们端着盥洗盆之类,跟在她后面走进来。   “小姐,刚才宫里送了封信过来。”   宴卿卿微愣,脸上有些许疑惑。   这么大清早的,闻琉有事要找她?她接过信件,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几句话。   “昨夜睡得极好,多谢姐姐。”   宴卿卿哑然失笑。以前闻琉做不好答应她的事时,也总是会这样,强撑地递上一封书信。   看来昨夜是又没睡好吧,宴卿卿无奈,帝王之事太过劳累,却也得找时间放松的,她将信件放在一旁。   丫鬟们在帮她更衣,相然打开放在一旁的精致小盒,盒外刻着不知名的花草,凸起光滑,却也好看得很。她看见里面用厚红绒布垫着,其上放了三个小巧的瓶子,都贴着字。   “小姐,这三种是一起吃吗?”   宴卿卿道:“是这么说的。”   相然点点头,轻轻将药拿了出来,倒在干净的盛药小碗中,药丸小小一个,颜色也是淡淡。相然端过壶温水,放在托盘上,拿药让宴卿卿就着水喝下去。   这是从太医院拿给宴卿卿的,宴卿卿也没怀疑过它的药效。   纤纤玉指拿起凝着香的药丸,就水服了下去。   这一服,就整整吃了大半个月。   而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下月初九日。 第30章   初九是个吉日。   枝头光秃秃, 枯叶虽已衰败落下,但今天的天色却是大好,甚至还出了太阳。不过吹来的风却还是冷的,让人不得不多加几件衣服。   宫里专门派人过来接宴卿卿, 其中有上次的宫女槲栎。她恭敬地对宴卿卿行了个礼, 请她上马车。   宴卿卿今日穿件湖色厚袄罗裙, 其上袖着素净的花样,裙摆边角也有绣有玉兰, 绣鞋华致。不过胸脯鼓胀, 颜色艳丽, 眉眼之间本全是清淡, 却还是被浑身的美艳冲淡几分。   她脸上气色十分好, 白里透红, 没了往日里的羸弱之感, 眼眸含水, 朱唇榴齿, 微露出胸脯有傲人沟壑 ,白皙嫩软, 若仔细闻闻, 还会嗅到她身上有股软香, 甜丝丝。   皇上赐给她那些药不愧是些外邦贡品, 药效极好, 合起来用药性也温和。宴府的大夫检查过后, 也说这些补药对身子好, 还说只是可惜不知道药方,要不然他也可以做几颗来试试。   宴卿卿自然知道这药是好的,要不然闻琉也不会给她用,他以前便喜欢把好东西往宴府里送。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吃得太补,还是她身子本来不太适合这些药,她的身体十分不对劲——虽然药的确是好的。   宴卿卿是酥胸美腰,长相不像良家子,但她的私下生活却是普通的。倒没像现在这样,好多次都觉得胸前酸胀,心中燥闷,如同十几岁时的自己,甚至比那时还要恼羞!   有时还会恍惚于自己处于火热之间,睡都睡不着。第二天醒来,身子上总会有层黏腻的薄汗,连自己碰都有些碰不得自己。   所以宴卿卿才暗里找大夫看了看,大夫替她诊脉后却说没事,只说自己这个是上了火气,没别的危害。大夫是以前给宴将军看病的,军医一个,她信他,倒也继续吃了最后几粒,之后启程的日子也到了。   相然手臂上搭着件白狐裘,样式极好,皮毛光滑,这是先太子赐的,今年冬日比往常冷,她便替宴卿卿带上了。   槲栎恭敬说:“宴小姐,陛下此时正在宫中行祭礼,他让您先去宫内等着。”   宴卿卿颔首,道了句多谢,上了马车。   相然把狐裘放进了马车后的箱子里,上前对宴卿卿说:“小姐要是冷着了,可千万别忘了说。”   “陛下都已经考虑到了,前些日子还问奴婢要了尺寸,让尚衣监做了好几件厚衣服,”槲栎笑了笑,“相然姑娘不用担心。”   她跟相然也相处过几天,只是回了宫中后便没了联系,连那次的下毒之事都没说清楚,还是很久以后递了份信去解释一番。   相然倒也知道皇上对她家小姐素来上心,和槲栎笑说:“陛下是贴心的,不过这件白狐裘是难得的,带上也可抵御风寒。”   “倒也是,”槲栎应她,“相然姑娘先上马车吧,等到皇宫,皇上那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宴卿卿一行人到皇宫时,闻琉在祭坛的祭礼恰好结束。   因他去年特殊,没有去天子山,所以按照祖制,今年只能他一人前去,官员不许陪同。   宴卿卿为女眷,又是皇上义姐,跟着去趟也没什么。不过全程中只有她一人去,倒也挺尴尬。   本来还有个二公主,哪知道她突然就有了身孕。宴卿卿已经答应过闻琉,到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她以前陪皇后娘娘去的时候,都是准备好后跟在皇上车架后,后面跟着官员,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个祖制。   可这个祖制倒确实是真的。为了祈求上天赐下明年的福气,让帝王孤身前去祈福,代表敬意,只不过流传得太久,除了礼部书籍还记着外,其他倒没几个了解的。   虽说是去祈福,但后来也逐渐演变成帝王冬日外出游玩的活动,毕竟要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多,太过繁琐的事定不会一直延续至今。   至少宴卿卿跟着先皇后去的时候,除了前几日呆在屋子里,后面的闲暇时间里,大多是在外赏玩看雪。   槲栎请宴卿卿换了辆车,天子山路途虽不怎么远,但也要花上五六天时间,普通马车定是行不了那么远的。   眼前这辆马车却是比宴卿卿以前见的要奢华许多,马儿不是普通的,恐怕便连车身都不是寻常木头。里面也是样样齐全,有方桌火炉,还有鲛罗布做的帘幔,如间轻便的屋子样。   这是常礼,帝王家的气势到底是不能让别人比下去的。应是今年去的人少,闻琉便多花了心思。宴卿卿朝槲栎点头,也没说什么,相然作为丫鬟,也有幸随她一起。   “奴婢记得以前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排场。”相然上了马车后,朝外看了看,“只不过那时要热闹些。”   宴卿卿回相然说:“先帝皇子公主多,皇上现在尚无子嗣,以后要是娶后纳妃了,人也会多的。”   她跪坐在一侧,手肘撑扶在实木方桌上,只觉得胸口微闷,堵得慌,喘气都有些难受。宴卿卿身上衣服今年新裁的,是目前世家中流行的新样式,但却是按她去年的尺寸。   现在看来,自己身子或许是又长了些。   “皇上是个不开窍的,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相然的话说了一半,她顿了顿,跪了下来,“奴婢逾越了。”   她是宴卿卿的丫鬟,跟着宴卿卿见过许多大人物,自然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私下和宴卿卿说说倒还可以,这种地方却是半句也说不得的。   “相然,少说为妙。”宴卿卿看了她一眼说,“这里可不是家中,规矩众多。”   “是。”相然应道。   宴卿卿抬手掀开车窗的布帘,看见外面的红墙碧瓦,冬日寂静,宫女侍卫立在旁侧,无一人敢言,她又慢慢地放下。   方才的冷风虽吹散了一些心中的燥热,但宴卿卿还是觉得衣装太勒得慌,相然还带了好几件,槲栎那也有的话,今年冬日怕是不能动静太大。   往常去的时候,倒没这般窘迫,皇后娘娘身边有位老嬷嬷最会改衣服了。   想到往前种种,她叹了口气。   宴卿卿可以说是在皇宫长大的,没哪个世家小姐能像她样,把皇宫当半个家。   不仅得皇后宠爱,先帝还时常因她父兄夸奖于她,太子和公主将她当妹妹。这份荣宠,倒确实无人能比。   若不是皇后派人悉心教导,又从不对她掩饰宫中丑事,怕是会养成个娇纵天真的性子,什么也不懂,连宴家的名声会受她牵连。   “……当真物是人非。”她轻声低喃。   相然是陪着她长大的,见她如此,也猜到了她想到了以往,便说道:“小姐有福气,皇上也敬重您,宴府不会遭人欺负。要是他们见小姐过得这般好,定是十分高兴的”   宴卿卿说:“只可惜谁也见不着了。”   “这不还有皇上吗?”相然说,“他待您最好了。”   宴卿卿倒没反对,她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纯善的孩子。”   做了皇帝也真心把她当亲姐姐样。   槲栎走过来,在车外恭敬地说:“宴小姐,我们该走了。”   ……   去天子山的路程本计划着有五天,但晚上太史局的人说这几日可能会提前下雪,怕路上出了事,所以赶了许多,歇息的时间也少。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期间闻琉倒是来了好几次宴卿卿的车上。马车内空间极大,连睡卧都有,几个宫女也在一旁伺候。   闻琉今日也只是过来问候几句,谈了几句诗词。   宴卿卿也没与他多说别的,她心不在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更加奇怪了。   燥热闷气还不算,尤其是胸口这处,这两天鼓胀异常,轻轻一触便是微疼,用不得半分力气。稍一用力,就仿佛会从其中流出水一般,着实让人羞恼。   明明药都已经停了,怎地还会更加怪异?   宴卿卿这人素来随遇而安,遇事很少焦心,但这种事难堪事却是怎么也安心不了。   闻琉看出了她的怪异,以为只是身体不舒服,还多问了句要不要叫太医,宴卿卿对他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身上这种怪事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别人背地里指不定又得说她宴卿卿不愧狐媚子。   ——连成婚生子都没有,哪里会突然来了那种东西?这可不是随便说说闹着玩的。   就连大夫都说药是好药,而且她自己都只是臆测,根本是无稽之谈,说出来也只是平添羞恼。   “朕小时候,总是偏爱各种稀罕的东西。”闻琉突然跟宴卿卿说,“只不过皇兄有的,朕见过后便失了兴致,只这云山,皇兄们个个都来过,朕十分羡慕,倒也真的想来一次。”   “陛下也不用羡慕,”宴卿卿回他说,“您以帝王之位过来,他们都是皇子,是比不了的。”   听了她这话,闻琉笑了笑:“从小到大,只有义姐待朕是最好的,朕以前便想报答,只可惜义姐总不要。”   “我也没做什么,”宴卿卿叹气,“陛下待我已经够好了。”   “朕不过是想义姐把身子养好。”他轻轻说话,“可别再生病了。”   他只字未提招婿的事,就像这件事还有许久才发生,现在根本不值得商量,毕竟连宴卿卿也不会下决定。   “陛下那些药是好的,”宴卿卿迟疑了会,隐晦问道:“只是不知道适不适合所有人。”   “义姐是有什么事吗?”闻琉说,“这药只是补药,没什么别的……朕把脉看看。”   “也不用,就是今日心中有些火气,所以问上几句。”   闻琉沉思了一会,“倒没想过这个,姐姐身体是比别人好的,朕开始也怕补过头,所以找了几个药效温和的,一起用也不霸道。要不要开些清火气的药?”   “也好。”宴卿卿点点头。   “姐姐脸色极好,看不出半点火气样,是觉得身子怎么了?”闻琉又问,“要是不舒服,必须得同朕说明白,这次再病了,朕以后非得让太医每日都去趟宴府。”   宴卿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家中大夫诊断过了。”   “这样便好。”闻琉说,“义姐且记着身子,若有事径直找朕就行,朕虽说不及太医,但也是勉强可以帮姐姐舒缓病情的。”   “老太医以前可夸过你天赋远胜于他,”宴卿卿叹声气,“我倒是信你的,只不过确实没什么大事。”   闻琉皱了皱眉,“义姐可别瞒着自己的病,以后易出事。”   “知道。”宴卿卿无奈道。   见宴卿卿不想谈这些事,闻琉又开口说了些别的,他的眉眼一直皱着个难察觉弧度,从上马车就没松过。   宴卿卿与闻琉相处的时间长,自然了解他。她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是有些迟钝,但也十分敏感。   闻琉以前拒绝过宫女侍寝,被几位皇子齐齐嘲笑。他起初没觉得奇怪,还跟宴卿卿说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后来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那时不敢去问宴小将军,怕被宴小将军笑话,只能跑过来问与他最亲的宴卿卿,他是不是错了。   惹得宴卿卿又心疼了他几分。   闻琉现在眉色淡淡,语气也同往常一样关切,刚开始甚至还有闲情写了几首咏雪诗赠她。   可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该是这么淡然的。   第一次去天子山就遇到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帝王遇上都会想多,更何况闻琉还只是运气好才登上的皇位。   宴卿卿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什么,侍卫就从外面过来说要启程了,请陛下回马车。   之后一路上,宴卿卿也没机会跟他再说别的。   因为天子山到了。 第31章   天子山是一座奇峰, 起初有碑名,为天字山,后经风雨侵蚀,天字山变成了天子山, 名字也就流传开来。弃渑州选此处, 除了距离之外, 也有其名字的原因。天子山的山路较为险峻,平常人难登上。   不过晖朝已经来过那么多帝王, 自然修有上山道路。   等闻琉他们到了之后, 天上这才开始稀稀疏疏地下起了飘扬小雪, 幸而不大, 倒也没人说些别的闲话。   天子山的官员都也个个忙碌起来了。   阁楼里的地暖早已经烧起来, 小巧精致的火炉也率先摆好, 案几上有枝条修长的文竹盆景, 雅致清幽。   闻琉是首次过来, 他虽是如玉的君子之姿, 待人也温和有礼,与他父亲的性子严厉不同, 但那些官员也不敢轻慢, 一一与他细说明天该做之事。他坐在紫檀木宝座上, 底下跪了一群人。   门没关紧, 凉风不时吹进去。闻琉做了帝王之后, 脸上也有了威严, 着玄色圆领袍, 腰间佩品相极佳的白玉组佩,靴子干净整洁。   宫中虽已有官员与他说过该注意的有什么事,但他在这也听得认真,看得出来他极为注重此事。   宴卿卿也不好去打扰他,只是在门外吩咐跟随来的太监道:“今日天凉,又下了些小雪,记得晚上好好照看皇上。”   闻琉素来不注重自己,真忙起来不管从白天黑夜。   这陈太监是个脑子灵活的人,是张总管的干儿子。   张总管挑着他过来伺候,自然也是看重他的机灵。   他虽不知道闻琉与宴卿卿发生过什么,但也知道皇上最敬重这位宴家的姐姐,怕是公主都比不上。   他恭顺地说:“宴小姐放心,奴才知道的。”   宴卿卿微微颔首,说自己先走了,让他待会禀报一句就行。   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纤细修长的玉指系紧素色大氅,脸色白皙,却也透着红润。眉眼之间十分艳丽,初雪之中,恍若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凉风吹散了胸中闷热,她心情也轻快几分。   宴卿卿想到刚才殿中所见,闻琉正襟危坐地听官员说冬祭之事,又想起他幼时模样,突然摇摇头,淡淡笑了笑。   闻琉以前是小小一个,什么都不会,遇事只会找卿姐姐,如今这般沉稳镇定,宴卿卿隐隐有了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相然问:“小姐可是直接回去?”   “回去吧。”宴卿卿笑着说 ,“本来还以为皇上会有些紧张,故而想来说说。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处理得极好。”   “若是皇上知道您这么夸他,他一定是十分高兴的。”槲栎在一旁笑道:“他最敬重您了。”   她话刚落,对面就走来了几个太监和宫女。   这几个宫女手上都捧着个玉瓷瓶,插着紫白玉蝶梅,宴卿卿不由一愣。   那领头太监以前是见过宴卿卿,带着人行礼道:“见过宴小姐。”   “见过宴小姐。”后面的太监宫女道。   宴卿卿上下看了几眼那些捧着梅花的宫女,见她们姿容出色,貌美不似不一般人,也立马猜到了她们是来做什么。   她又笑了笑,“起来吧,别伤了身子,明日要是病了就不好了。”   “谢宴小姐。”那领头太监也让那几个宫女起来,随后又对宴卿卿说,“洗天池那边催着让带人过去,那奴才就先行告退。”   宴卿卿点头说:“下去吧。”   等这群人走后,相然才开口:“几年没跟小姐过来,倒忘了这件事。这些宫女姿色上乘,皇上也是有艳福了。”   宴卿卿微微一笑,颇为无奈地道:“以前虽然不说,但心中一直把他当小孩子,明天就该变变想法了。”   而槲栎却是不懂她们两个在打什么谜语了。   她斟酌问道:“她们虽为宫女穿着,但看着没有半点宫女样,个个娇弱,洗天池又是陛下三天后祭礼所用,莫不是……”   她虽没来过冬祭,但也打听了不少事情,冬祭三叩代九叩,折梅植树,寓意来年安康,风调雨顺,可艳福什么的,倒没听人提起过。   宴卿卿却是只笑不语,她摇头道:“只是个以前留下来的习惯,并无大碍。”   先帝每年来的时候也都会有新的宫女伺候,倒没多大意味,只不过是场放松的鱼水之欢,虽然许多时候都糜烂至极。   宴卿卿不喜此事,但人心总是偏的。   她这做姐姐的,自然希望弟弟多纳妃子,小皇子和公主也多些。   宴卿卿和闻琉是有过荒唐,但两人皆是无意,闻琉对这种事也不扭捏,动作行为落落大方,连带着宴卿卿也释怀不少。   晚上梦境再淋漓瘫软,说到底却也是梦,宴卿卿还没迷乱到分不清。   她也知道闻琉不迷恋女色,不过这种事对晖朝男子而言却也正常。便连女子这般,也不会有人多说,只要权势在手。   槲栎还想多问,但见宴卿卿不放心上,也只好把想法藏了起来,心道明日再去找皇上说说此事。   “皇上晚上要做的事多,官员应该都在,今天别去烦他。”宴卿卿又说,“明日才开池,三天后冬祭正式开始,今日就早些休息。”   她也没跑哪去,直接回了自己的阁楼。   说着要早些休息,但宴卿卿熄灯歇息后,却几乎是整夜没睡。   外面的冷风呼啸而过,屋内燃着地暖与炉子,却是暖烘烘。月光皎洁,地上的细细白雪也映出点点光芒。   宴卿卿手撑着床,慢慢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她眼睛微闭,长如扇的睫毛隐隐颤动,面色潮红,身子就像化成了水一般,在寂静的深夜,身体的空虚感被放到了最大。   她额上有层薄薄的细汗,胸脯饱满鼓胀,上下起伏剧烈,连抹胸都遮不住的春光,着实让人移不开眼。她心底像涌出火球一般,烧了她的整个理智。   束得实在太紧了,她有些难受地想。   宴卿卿缓缓睁眼,将藕荷抹胸系带解开,大口的喘息几声,侧趴在床上。她的手攥紧系带,抹胸已经被身上留下的汗液浸湿。   上面似乎还有抹淡淡的,说不清的香气。   微微弯起的后脊背弧度美艳诱人,蝴蝶艳骨也精致无比。   她想自己或许该吩咐下人煮些清凉汤了。   直至快要天亮,这种燥热的异样才慢慢散去,宴卿卿此时已经快要虚脱无力。幸而屋内暖得如同夏日,窗户也是用厚重的帘布遮挡,否则以她这样折腾,早就又生了次病。   她把夜里脱下的抹胸再系回去,却不敢碰胸前的圆润,纤细的手指随意系了个结,松垮却至少比刚才要舒服了许多。   宴卿卿头发湿了不少,黏腻得有些难受,半黏贴在锁骨上。她轻轻咬了咬唇,总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怪异。   闻琉不可能害她,他素来敬重自己,害她于他无益;而宋竹筠死了,也不可能是她那边的人,宴卿卿自己防得很。   一次遭罪可以说不小心,但宴卿卿不可能让此事发生第二次。她又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自然防得深。   可她素来不会得罪人,又会有谁想她这样?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燥热?   第二天一大早,闻琉就派人过来让宴卿卿过去用早食。   本以为这飘雪会越下越大,哪知道半夜就停了下来,天空放晴,倒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宴卿卿身子正是不好受,直接让太监回禀说身子不太舒服,想歇息歇息。   太监应是,然后小跑出去。   相然正在摆糕点,听了话后停下手,过来问了句宴卿卿哪里不舒服。   宴卿卿摇头笑了笑,只说冬天一到,自己懒骨头又犯了,不想动。   相然也知道自家小姐有这个坏毛病,没多怀疑,继续放好桌上的糕点,问道:“小姐今早怎么又出了那么多汗?做噩梦了?”   “无事。”宴卿卿说,“屋子里太暖了。”   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几声皇上圣安。   宴卿卿一愣,连忙起身跪下相迎。   闻琉走进来,微微皱眉。   他一句话不说,扶起宴卿卿,仔细看了她几眼,随后才松了口气。   “义姐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去用早食?”闻琉问她。   宴卿卿笑了笑,“没事,懒性子犯了。”   闻琉皱眉让她回去坐下,他顺手给她把了脉。   他说:“姐姐体内火气太盛,这几天应该吃些清热的东西。”   “已经吩咐下去了。陛下还是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多着呢。”宴卿卿无奈,她倒没想到闻琉会突然过来,只能说道,“要是今日完不成,又得往后推。”   “……那朕就先回去了。”闻琉起身,“今天的事确实不少。”   他急急过来,又匆匆回去。   只不过中途又折回来,多交代了几句好好注意身子,就又赶着回去了。   宴卿卿颇为无奈,却也没说别的。   相然在一旁说:“咱们皇上待您可真比亲姐姐都要好上许多。”   宴卿卿和她想得也差不多,闻琉待她的确比对那些公主们要好上许多。他从小就只跟她亲,两人关系自然是更像姐弟一些。   闻琉事情多,宴卿卿却是悠闲的。她觉得轮定安早已经过去,没什么危害,就没放在心上。   酉时的钟声响起,天色此时刚刚昏暗,天子山大殿的山门缓缓拉开,里面有座自地下冒出泉水的池子,名叫洗天池,其四周有龙纹攀柱,恢宏无比。   宴卿卿没过去,她一个女眷,也不太适合去看。   这几日她身子出了几次汗,早就不舒服。可天子山的池子又要等着洗天池先开后才能开启。她等了一天,也想好好去去身上污秽和霉气。   宫女们替她解了衣服,她慢慢进了温热的池子中。这池子不算太深,是今年新弄的,荷叶金玉屏共有十二板,楣板乃温和玉制,奢华无比,地板也是崭新,旁侧不远就铺着绒毯。   池中有几块大而光滑的石头,看得出是用来歇息的。   相然跪在一旁,递给池中宴卿卿一碗汤。   “小姐。”   宴卿卿伸出玉净白皙的纤手,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这是补身子的汤药,要是不喝,泡过了泉水易受伤。   “那奴婢先在外面等着了。”相然说,“小姐有事叫我。”   “下去吧。”   毕竟这里是皇家的御池。她们这些身份低的下人是不允许在里面的,几乎都在屏风外面候着。   除非主子点人或是要加些东西。   精致灯柱上摆着夜明珠,闪着柔和的光芒。以前宴卿卿还是有公主陪着的,现在也只能一个人了。   宴卿卿趴在温热的石头上,胸脯在荡漾的水波中,露出了大半个白皙,沟壑仍然是清晰可见的。长发遮住脊背的光滑,却又格外香艳无比。   她闭着眼睛小憩。   宴卿卿昨夜几乎整夜没睡,身子一松困意便涌上心头。   她起身出浴,身上湿哒哒滴水,她随意披了件罗裙,给自己盖了架子上的大氅。在一旁的躺椅下躺下,也没想叫宫女进来。   本来只打算小小打个盹,可大脑越来越困,到最后,宴卿卿径直就睡了过去。   ……   夜色深沉,寂静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怖。路上人即使打着灯光,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宴卿卿猛然睁眼,从休息的躺椅上坐起。   身上却又有熟悉而陌生的疼痛,她疼得又轻轻躺了回去。   她的眉目之间含着春情之意,身上半披罗裙,盖着件素色大氅,脸上表情全是羞愤惊愣。   良久之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定是轮定安又发作了。   可这一次着实要比往常过分百倍。   宴卿卿微微低头,见身上没有红痕,松了口气。   她嘴唇哆嗦,忍着羞意,颤抖着手手伸向自己的高耸挺立。   ……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   果然还是那梦中的错觉。   被吮吸的快感像现实一般,宴卿卿羞愤满面,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定是被这温泉的热气冲昏了头。   闻琉绝对做不了这种粗鄙下流之事。   委实是粗俗下流!便连寻常人也不会做!   梦见此景,这还让她以后怎么见闻琉?   宴卿卿休息了好一会,才让外面的人进来,也不再问些别的,只让她们扶自己起身。   轮定安发作便是如此,多问外人不过是暴露自己的奇怪。   宴卿卿有廉耻之心,她又是世家小姐,比常人更加注重自己名声。她是万万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做了这种梦。   相然揉着眼睛进来,看起来像睡了一觉。但宴卿卿没看她,或者说宴卿卿谁也都没看。   “小姐要回去了?”相然问。   “泡好了,回去吧。”   宴卿卿强撑着坐起来,没让人发觉异样。这一次,她甚至没检查其他地方。   “小姐进来没多久吧?”   相然的语气有些疑惑,也说不清时间,但宴卿卿没听出来,只说道:“身子乏得很,想要睡了。”   宫女进来与她更衣,见她脚趾头都在微微蜷缩,透着肉嫩的粉色。她们默而不语,只是继续手上动作。   ……   闻琉此时刚刚回了住所,临潭阁三个大字气势雄伟,高高挂在阁楼上。   书房里还跪着一群人,守在门边的张总管知道闻琉做什么去了,却也不敢挑明。   闻琉却是淡淡对张总管说:“让他们回去吧,下次没朕的允许,不可再做这等肮脏事。”   “是。”张总管连忙应声。   闻琉的手提着灯笼,似乎是有些脱力,又像兴奋无比,正轻轻颤动。   ……   虽是噩梦般的梦境,可宴卿卿晚上却睡了个好觉,快到中午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也觉得身子轻了许多,虽然浑身仍有被揉搓的轻疼。   相然不知道宴卿卿发生了什么,还低声跟她说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昨天天子山有官员派人去侍寝,可您也知道陛下的性子,最讨厌别人硬塞东西给他。倒没想到他也介意这方面,那些人当场惹了盛怒,跪了一片,听说陛下还气得在书房训斥官员,整整一宿,灯都没熄。”   “陛下怎么生这么大气?”宴卿卿随口一问。   “不太清楚,只听当差的宫女说,陛下突然就怒了。”   宴卿卿揉揉眉心,对相然说:“你也别乱打听,免得出事,指不定是那些人伺候不佳。”   她并不想知道闻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宴卿卿只想呆在屋子里,哪都不去,谁也不见。   昨夜的刺激实在出乎宴卿卿的认知,她委实难以接受。   宴卿卿长相艳丽,体态风流也无人比得上,但她性格却是保守的,旁人如何她并不在意,但宴卿卿自己,却是从不会想这些事的。   那就像真的一样,宴卿卿觉得自己身子到现在都依旧有异样,至今没缓过来。   她惯是个会忍耐的性子,又重面子,凡事守礼,敬人三分也不让退避自躲。   不会被人看低,也不会有人觉得她高高在上。   因为这药发作也没几次,忍忍就能过去,所以宴卿卿是不会跟任何人说。   她丢不了那个脸。   厚重的被子上绣着清幽的兰花样,金钩挂起帘帐,屋内的火炉子撤了两个,因为屋子里确实太暖和。   相然帮她把被子拉上几分,劝着说道:“小姐脸色不是很好,再休息休息吧。”   “身子没事。”宴卿卿叹声气,“只是想事情入神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残留有昨夜的余燥,身子四处微微酸疼。若不是知道这药作用就是以假乱真,且闻琉又是清淡君子,宴卿卿可能都会以为这梦就是真的了。   宴卿卿敛了心思,深深呼出一口气,拢了拢干净的里衣,也没多再想。   知道这件事的只她一人,她就算想得再怎么乱七八糟,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还不如先放下,免得夜长梦多,又做这梦。 第32章   呼啸的冷风从昨晚吹到了现在, 若不是屋子里都燃着暖烘烘的火炉,怕是不少人都要着凉。   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宫女小跑来通报, 她急忙行礼道:“宴小姐,皇上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门上垂着的厚重纯棉门帘就突然被人撩开, 一阵冷风吹进来, 又立即被屋内的热气吹散。   进来的是脸色凝重的闻琉。   他皱眉走过来, 把后面跟着的一众太监留在了外面。   宴卿卿一惊, 哪知道闻琉突然来得这么急手撑着床榻坐起来。   她动作太急,那儿又还有莫名的疼痛, 仿佛挤了巨物,身子又仍旧软得无力,手一滑又半跌进素色厚兰花绸被中。   闻琉连忙大步向前,见她眉眼微微间似有疼意,把她按回床上, 不让她有动静。   他把她的手放回绸被中, 把人盖得严实,随后说道:“义姐要是身子不爽快,好好休息就是, 不必再行礼。”   他素来是君子轻淡样, 宴卿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笑了笑说:“我没事, 不过是昨夜贪睡, 没多注意, 身子就着凉了些 ”   她现在一见闻琉就怵得慌。虽然只是梦,但这次真的太真实了,真到宴卿卿差点要径直甩开他的手。   闻琉也没说别的,只问道:“是太累了?怎么贪睡了?旁边有宫女伺候吗?”   宴卿卿还是知礼的,她忍住身上的异样,语气仍然同往常一样温和地说:“皇上不用担心,我这好好的,没出别的事,您也不要乱猜。”   她身子盖着丝绸被,强撑着半坐起来,纤细的手肘搭在床榻上,丝绸被从她身上滑下,秀发披落于她细肩上,散在素净枕头上,艳丽的面容中有抹虚弱。   他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宴卿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挑哪个回答。   她转移话题道:“陛下应该还有事情要做,您第一次过来,多熟悉下也好,我这儿真没事。”   闻琉仔细看她,见她脸色红润如往常,眉间火气也散了不少,才说道:“待会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千万别伤了身子。”   “不必,一下就好了。”宴卿卿无奈笑道,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我身子骨还没那么弱。”   槲栎搬来凳子,朝闻琉行了个礼,将凳子放至床沿边上。   自上垂下的帘幔用坠流苏葫芦金钩高高挂起,黄花梨木的楣板上雕着石榴与蝙蝠样,本寓意祈福多子。   宴卿卿也知道这意思,但没多注意这些细节,她来这几乎都是住在这里,只不过多年没来,室内摆设变了,她也不太可能一一观察得到。   即使她发现了,也只能想到是祈福这一层意思,至于别的,怕是得想上许久才能猜个明白。   架子床下有一实木脚踏,边上香几燃着安神香,宴卿卿虽不太用香料,但昨夜实在羞恼,心神不宁,怕一整夜都睡不着,就让相然给点上了。   “义姐看起来气色是好了不少。”闻琉坐在一旁,凑近点说,“昨天说你体内有火气 ,今日一看,已经消散不少。”   宴卿卿脸微微红了,身子酸软,有抹异样。她现在一见闻琉的脸,就想起昨夜的旖旎之景,孟浪至极。   她不太想和闻琉靠得太近,只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说道:“的确是觉得好了些……听说昨天晚上陛下拒绝了宫女侍寝,还罚了人?”   闻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以前本以为这是个正经的事,哪知道如此荒唐,实在让人大跌眼境,不免气了。”   “不过是个放松的小事情,你也不必较真。”   宴卿卿又是无奈一笑。虽然她希望闻琉底下子嗣多些,但老实说,她也确实无法想象闻琉与那么多宫女一起。   他的性子淡然,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也是温吞。   “朕倒不是较真,”闻琉叹气摇头,“只是觉得十分怪异,好好的一个祭祀,怎可弄得如此荒淫?还不如直接说享乐,弄这个名头做什么了?冬天雪地里出来,不值。”   “历代帝王皆这样过来,即便真不想要人伺候,陛下只消让人下去就行,听说你气得让官员在书房里跪了许久,”宴卿卿对他说,“这也太不好。”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嫉妒,对闻琉临幸别的宫女没别的想法,甚至还想劝他宽心些。   若她真是闻琉姐姐,那确实会是个好的。只可惜她姓宴,是宴将军府的大小姐。   “禁了才好,要不然不成样子。”闻琉淡淡说了一句,“都说祭祀前一个月要沐浴吃斋,朕独自一人,向来吃得清淡,还私下奇怪他们是不是因为朕这样所以不多加说上一声,哪知是根本就不必。”   这可把宴卿卿逗笑了,“陛下是书看得太多了,现下倒不必那么追求这样严苛。”   以前的几个朝代是如闻琉所说,不过晖朝倒没有这般刻板。晖朝在许多方面都远远胜于前朝,对女子都不若以往那般,何况是别的方面?   这是朝中约定俗成的事,闻琉不受宠,在冷宫中呆了许多年,后来又来了宴府,最多也不过是参过军营,向御医习过医书,别的朝政之事,却是几乎没接触过。   他大概也只是从书中偷偷看过些有关的。   宴卿卿笑过后又是叹气,闻琉没碰过这些事,她又没跟他多说,算起来她自己也是有错。   “下次要是不愿意,别再生这么大气了,直接让人走就行,这种事情不会少的。”   宴卿卿跟在先皇后身边,能见的都见过了。   像她梦中的事,宴卿卿也曾听过。宫中某个刚生育的妃子想用下流的法子留住皇上,污秽后宫,被皇后罚得差点进了冷宫,先帝理亏,也没说别的。   当时她震惊了许久,只认为荒谬,而先帝那般正经的人,竟也受了,实在淫乱无比。   她倒没想到之后自己最后竟也会梦见那种事情。   闻琉紧皱着眉,他对宴卿卿说:“朕若是做了此事,以后万一有了心悦之人,岂非让她觉得不好。”   宴卿卿又笑了,“身份暂且不说,陛下这份样貌脾性就已经是最得女子喜欢的,哪有人会觉得不好?”她开玩笑道,“若非我是你义姐,怕也要动上几分心思。”   她面容艳丽,即便是散着发也莫名地勾人,宽大的里衣遮住高耸的胸脯,几乎看不出什么,白皙嫩滑的肌肤有透亮光泽,如莹润的玉般,只是稍微用力就能留下痕迹,非得仔细擦拭药物才能遮掩红痕。   可她舒展的眉眼却又十分温柔,单看着便会觉得她是个好相处,会疼人的。   闻琉看了她几眼,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卿卿的确是在开玩笑,她对闻琉无半分男女之意。   她在皇宫中呆得久,与宫中的许多老太监和老宫女都熟悉,甚至还记得不少人的名字,路上遇见也能对别人笑一笑,可宴卿卿却是和所有的皇子都保持着距离。   并非那种若即若离,是真的点头之交。她最是聪明,了解皇家肮脏事,所以半点也不愿踏入其中。   若闻琉不是自小在宴府长大,他恐怕和她都说不上话。   不止因他是个皇子,还因为他出自冷宫,连外出的机会都少,想见她也见不到。   “义姐的玩笑话以后可莫要这么开,”闻琉移开视线,“不过朕比较喜欢女子温顺些的……如果是平常那些大小姐性子就算了。”   他从前喜欢黏她,宴卿卿便把他当亲弟弟对待。改了性子后,同她也疏远了,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确实让人失望。   可这不行,他只喜欢她,最喜欢她。   宴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对他细细说:“以后找个识大体的做皇后,别的妃子看着来就行,合心意的切记不能太宠,娇蛮的也要多管教,后宫和谐,才不会闹事。”   闻琉点头道:“朕还是知道这个的,不过现在没那心思,暂时不急。”   至少得等她身子的火先给全降了,然后断了她招婿的念头再说,别的事,他什么兴趣都没有。   外面的太监等了许久,恭顺地站着,脚与手都麻了一大片后,才看见掀开帘子出来的闻琉。   闻琉披上玄色大氅,眸色淡淡,“让厨房注意这边的用食,别太上火,多弄清淡的。”   他沉默着往前走,不小心走到了一处梅花开得正艳的园子。闻琉立了一会儿,抬手折下好几枝样式好的,吩咐底下太监准备个玉瓷瓶,然后抱着梅花玉瓶,径直回了自己阁楼里。   闻琉走之后,宴卿卿倒是松了口气,心中轻松了许多。   方才不停转移话题,就是想让他别多关注她的身体,又问其他有的没的。   她这人要脸面,可不敢暴露些别的。   相然刚才在一旁,她扶着宴卿卿重新躺下,对宴卿卿说:“陛下与您真是关系好,奴婢也知道他幼年情况特殊所以与您亲近些,不过以后还是多避着嫌吧,您还没起身他就直接过来了,把奴婢都给吓了一跳。”   宴卿卿叹声气,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   闻琉性子就是那样,虽然当了皇帝后好了不少,但人情世故方面还真的很多都不懂。   宴卿卿倒是想跟他说,但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是合适的。   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可不是以前那个五皇子。   宴卿卿的身子还是乏累,不过刚刚醒来,倒没睡意。她来这也没事,所以今日就没打算再起。   她躺在床上,有些心神不宁。   宴卿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心跳快得让她自己都慌乱起来。   “皇上今晚是要做什么来着?”她问相然。   相然答她:“应当是去补云阁那边转转。”   补云阁离这不远,是放置祭礼所用的东西,闻琉应该去转转检查一番,花的时间也不久。   宴卿卿轻声应道:“脑子乱了半天,我都给忘了。”   相然不明所以,“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求个心安吧。”宴卿卿叹声气,“以后没我的召唤,别随意进这屋子。”   她是真怕了,要是自己的丑态被别人发现,那她脸都没地方放了。   闻琉回到临潭阁的时候,有几个官员正恭敬地跪在那里。他们昨夜才被罚跪了半天,现在正是心惊胆战。见闻琉捧着玉瓶,瓶中还插着梅花,不由心跳加快,猜他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要这些梅花做什么?”一官员忍不住问。   闻琉将手中之物放下,淡淡说道:“梅花性君子,既然洗天池中的那些别有所用,朕不如自己折些其他的换下。”   官员连忙叩头道:“陛下要是不喜欢,臣这就让人去换下。”   闻琉颔首问他们还有什么事。   官员迟疑说:“今晚应去补天阁查看后天所用的东西……也只有这件小事,陛下可要去?”   其实本应该还有不少事,只不过都省去了。   “若是常礼,那便去吧。”   闻琉留了这句话后,抱起玉瓶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官员们互相望了对方几眼,眼中皆是困惑。皇上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发了那么大火,今日竟这般平静?   张总管跟在闻琉后面,小心翼翼地问:“宴小姐那边,皇上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闻琉将梅花玉瓶在案几上细细摆正,随后才说,“不可强求。”   还不能强求?张总管暗暗腹诽,昨夜不知道把人家折腾成什么样,怎么可能顺其自然?   但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嘴上却是应陛下说得对。   闻琉坐在黄花梨木书椅上,让张总管退了下去。   他从笔架上挑出一只毛笔,写了封信,又把信件给了暗卫后,才靠着椅背休息起来。   来这事情多,但闻琉却从未觉得累。他慢慢抬起手来,透过光亮看自己修长的手指,想到了以往。   那时他还小,除了会看人脸色,别的都不太会,什么也不知道。练刀没多久就伤了手指,做噩梦时梦见自己废了,再也去不了宴府,跑到她那里哭了许久。   宴卿卿身形风流初现,酥胸白皙饱满,也是疼他。   自己在她怀里哭成那样,她也不推开他,只是在他耳边轻声哄,说他的手好看,不会有事。   温声细语,十分好听。   闻琉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因为她的身子那么软,如流动的水一般,便连味道也是甜的,软绵的酥胸也比他的手要大,连握都握不住,他忍不住蹭了许多下。   他一直想要她,但她也绝不会答应。   闻琉放下手,闭了眼睛,他太了解自己了。   他只不过是个卑劣的人,为达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第33章   夜晚再次来临, 冷风呼啸而过,天上又淅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雪, 枝杈上有白茫一片,相然怕宴卿卿给冻着,就又让太监把火炉子给加了回来。   宴卿卿倒没说她, 今日没怎么出去, 下午也不过是躺在床上了看了会书, 可到了晚上, 却又莫名地累了。   “小姐怎么来这就嗜睡?以前还会和皇后娘娘出去走走,现在干脆就不动了。”相然检查一遍窗边的厚布帘, 过来拿走宴卿卿手上的书,“这书看了一天,晚上灯也不亮,小姐还是先歇息吧。”   宴卿卿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许久未说你, 你就又管上我了, 以后非得罚你顿不可。”   相然回她:“小姐再怎么罚,奴婢也是要说的,您到时可别在这生病了。”   “我是真的没事, 懒骨头犯了而已。”宴卿卿扶额道, “今天还是先睡了,明个早起。”   相然替她掖好被子, 又把坠着流苏的葫芦金钩上纱幔放下来, 对宴卿卿道:“明日是要在山中逛逛?”   宴卿卿想了想, “明早起来要是积了雪,可以找个亭子赏雪。”   她的双腿现在仍是酸软,还有些合不拢,若是动得多了,还会不自觉地轻颤,因与先前和闻琉中秋夜宴的荒唐不一样,宴卿卿倒没有想太多。   “那您记得要穿暖和些,家中拿过来的大氅您还没穿过,奴婢明天给您找过来。”   宴卿卿点点头,她是爱惜自己身子的,自然不想着凉。夜色凉到这种程度,还不如好好休息,说不定等明日身子就给缓过来了。   她也乏了,直接摆手让相然下去休息,不用再忙活。   相然应她,让她好生休息后,拿开灯罩,慢慢吹灭灯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黑漆漆,这几天的皎洁月光都被厚重乌云藏了起来,难以窥见。宴卿卿一沾枕头睡意就来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咔”了一声,有人轻轻推开。门上的棉帘也被人撩开了一角,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有白雪的痕迹,看样子在外面走了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宫女侍卫面色如常,连站的姿势都没有变化。   闻琉轻声脱了衣物,胸膛遒劲有力,他把衣服搭在一旁的黄花梨木架子上。房内温和如春,边角的火炉子燃得正旺,每隔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换,即使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着凉。   他坐在床沿边上,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把宴卿卿往怀里搂了搂。闻琉的手穿过衣物的横隙,挑开系带,顺着香脊滑到她的细腰上。   闻琉抱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为什么自己这么卑鄙,他想。   宴卿卿是被胸前的胀破之感弄醒的,胸中就像含了团火,身上哪里都不及这热。   黑暗之中,看不清人影,闻琉的气息格外显眼,宴卿卿身子僵成一块石头。   后来,她趴在闻琉身上,羞愤得哭了好久。随后又被反压住,饱满成了他的战利品,他的舌头总是那么热,折腾得宴卿卿含泪摇头不断推他。   快感与清醒并存,香汗浸湿了云鬟,玉腕被闻琉攥住,肌凝瑞雪,她大口地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全是污言秽语。   “义姐要是招了婿,姐夫也会忍不住想弄坏你的。”   “到时姐夫睡在一旁,我入义姐,义姐岂不快活死?”   “好姐姐,这真的太甜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昨天一样,白色的,还干净得很,你想试试吗?”   “从前就想卿姐姐到底是什么做的,明明不用熏香,却比旁人要香好多,所以是这东西的香味吗?”   ……   第二天一大早,宴卿卿便早早被惊醒,外面的天还是暗的,屋内又被遮得严实,同样没多少光亮,她手撑坐起来,额上还滴着汗液,黏腻无比,之后又脱力躺了回去。   衣服虽然完好,只不过磨得胸口疼,她微微低头看自己的身子,透过朦胧的暗色,并没有发现身上红痕。   宴卿卿咬唇闭眼,耳畔红得滴血,眸中全是羞恼。   虽知道这轮定安的厉害,但她也万万没想到竟会发作成这样。   胸脯的鼓胀之感虽少了,可她也不敢碰自己身子,只觉整个身子都是酥软的,只能让下人备水沐浴。大清早地又觉得麻烦,于是直接进了温泉池子。   她没去进新的大池子,去的是另一个。池子不怎么深,宴卿卿坐在其中,手搭在池岸上,池水只是刚好没了她的蓓蕾,饱满圆滑露出白皙的半个,深不可测的沟壑中盈满水液。   宴卿卿长得本就艳丽,这般姿态又是尤物一个,玉腿修长,藕臂白皙,坐在温热的柔水中,眉眼间还有羸弱的春潮,怕是谁都忍不住要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巴靠在纤细的手臂上,也不动作。   不远处的石柱上样式奇特,中间镂空,用昂贵玉石做底座,雕刻梅花绽放样,夜明珠灯光温和,置于其中,微微驱散屋中黑暗。   宴卿卿只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过不好,怎么就被那刘二小姐盯上了?就算她已经被闻琉罚了又怎样?自己不还照样受了此罪?   这种恼人的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散?   宴卿卿真的怕自己身子在梦中被闻琉弄垮了。   现在已经是如此荒唐,下次不知道会不会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宴卿卿慢慢直了身子,捧水浇到自己脸上。虽然是个梦,但那股黏腻的感觉总挥之不去,她觉得异常难堪。   罢了罢了,宴卿卿轻轻拍了拍羞燥的热脸,流动的泉水冲散她的疲乏,吹弹可破的肌肤很是水嫩,她起身拿起架子上搭着的宽大毛巾,擦拭不断往身下滑落的晶莹水珠。   宴卿卿深深呼出口气。   要是连随便个梦都能让她纠结这么久,那她宴家大小姐的脸面才是真的没地方放。   到时要是再做梦,大不了直接一闭眼睡过去,管它是怎么发作的,自个心安不就得了?   宴卿卿将擦身子的布搭回架子上,对外叫了声。   槲栎恭敬地捧着新衣裳走过来,她说道:“这是今年冬衣流行的新样式,陛下吩咐宫人裁了两件给您。”   宴卿卿微微一顿,随后才颔首道:“……陛下有心了。”   她在心中叹口气,无奈至极。闻琉明明是个纯善的性子,她怎么就梦见他那般荒淫了呢?   “陛下派人过来说,今天冷了,宴小姐身子不是太好,最好不要出去逛园子,留在屋子里歇着就好。”槲栎说。   “多谢陛下关心了。”宴卿卿道,“只不过屋子里太闷了,还是想出去转转。”   宴卿卿是因为昨夜做了梦,怕呆在屋子里会想起梦中之事,所以才想去散散心。   宫中用的布缎自然是十分好的,里衣触及肌肤,也是滑嫩贴身,宴卿卿觉得浑身的难受都消了不少。   身下还有撕痛的异样,虽不是真的,却也胜似真的。轮定安的效用似乎就是这样,以假乱真,宴卿卿也没办法。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子山的太监拿着扫帚正在扫雪,树枝上也会不时掉落些积雪   宴卿卿现在走路都尽量走得慢,出来的时候也走走停停,假意是欣赏雪景,实则是让酸软的大腿歇息。   她要真在屋内床上躺两天,到时该有人会背后说她不懂礼数了。远了她也不敢去,怕回来时会走不动。   冷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了几分,宴卿卿坐在亭中石凳上,石凳上面放着软垫。   有个宫女上前,给宴卿卿换了个暖炉。   暖炉温度恰恰好,不温不热,宴卿卿拿在手中也舒服,周围一清净,她就突然想起梦中闻琉说的话。   虽然都入不了耳,但他说得太多,宴卿卿也被迫听进去了些。   轮定安药效未除,时时皆可能发作,若自己真招了婿,到时夜中恰逢这药发作,万一被人发现异常的话……那别人会作何反应?   宴卿卿把手放在大腿上,垂眸按压几下,轻抿嘴唇,眸中微微失神。   她倒不急做这事,她一个人都过了好几年了,该经历过的事不少,便连宁国公府那事也见过,这些事处理起来虽是麻烦但也不会解决不了。   若是不招婿,这宴家她独自一人承担,到时又有人说闲话的话,她那时又该怎么办?   难道还是向往常一样,靠着自己的身份压下去,亦或者淡淡把人叫出来对峙,还是让闻琉出来一趟,让人不敢多说?   宴卿卿皱了皱眉,她平日里最怕麻烦,经常不出门也是为了防止不小心做出格的事,让外人见了背后议论。   她沉思了许久,最后迟疑了片刻,还是揉着额头不再想了。   招婿可以解决不少人说闲话的问题,宴家有了男人,她也不必那么辛苦。如果只是为了区区轮定安就算了,也是半个笑话,大不了到了时间就先分房睡,这样应当就不会被发现了。   相然见她这番动静,疑惑问到:“小姐怎么了?”   “义姐怎么出来了?”闻琉的声音突然从后边传了过来。   宴卿卿正在想自己的事,回头一看,见他后面还跟着不少官员,连忙起身行礼,哪知腿上还有酸痛,步伐也太急促,竟绊了自己一脚,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闻琉离得不远,立即伸手抱住了她。宴卿卿倒在他怀里,膝盖差点磕到地上。   她本应立即起身,然后说声自己失礼了。   可她腿根却异常疼痛,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只能紧抓着闻琉的衣服,好半天才缓过的气。   闻琉却是皱紧了眉,他扶住她的细腰,让她先靠着自己,别乱动,又转头让人叫御医过来一趟。   官员们听过闻琉的事,知道原本不受宠的五皇子最敬重其义姐。   宴卿卿他们也见过,是个有礼数懂进退的。   见闻琉如此,他们也没多怀疑别的,只以为宴卿卿生了什么大病。   宴卿卿是梦中春潮所致,哪敢看御医,只能强撑着站起来,眼眶微红道:“我没事,刚才急了些,别去麻烦太医,我待会就回去了,陛下有事的话先去做吧。”   闻琉却是抓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乱动,把她扶回石凳上。   “你们先过去吧。”闻琉对那些官员说,“我待会再去。”   “是。”官员们面面相觑,退了下去。   “陛下,我……”宴卿卿的话才说了一半。   闻琉摇头打断她的话,让她歇会,可他转身却对旁边的宫女们发起了火。   “一群没用的废物!要是朕不过来,义姐岂非要被你们弄得遭罪?雪天里冻人,伤到了身子你们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他大概真的是气着了,语气格外地严厉。   宫女们吓得跪了起来,大呼陛下恕罪,闻琉却抬脚踹倒了旁边个离得近的宫女。   “朕千叮咛万嘱咐,都当成耳边风了?”   宴卿卿也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气,连忙拉住他说:“陛下哪里来的气?我这好好的还没出事呢!罚她们做什么?”   “要是朕不管教一番,以后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闻琉语气有些重,“义姐身子骨不太好,这么冷的天不应该出来,她们竟也由着你了!”   宴卿卿无奈说:“我是自己出来散心的,你要真怪,也只能怪我了。”   “义姐贪玩就算了,她们做下人的也不知道多劝劝。”他这话可是够偏心的,连宴卿卿都忍不住扶额。   “行了,”宴卿卿叹声气,“陛下也别生无谓的气,我这就回去了。”   闻琉抿了嘴,脸色铁青,“朕还有话与义姐说,滚下去。”   闻琉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宫女说的,宴卿卿只好让她们先下去候着。   “陛下是有什么事吗?”宴卿卿觉得有些凉了,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义姐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朕?”闻琉语气缓和了些,坐在一旁,“你今日摔倒且不论,可表情这般难受,可不像是简单的被自己绊倒,朕学过医书,虽说只是皮毛,但也看得出不少,姐姐是哪受伤了?你不想见御医,莫不是私密之处伤到了?怎么回事?”   宴卿卿的动作一僵,她知道闻琉观察人来十分仔细,但也没想到他说话这样直白。   “陛下可别乱猜,我只不过扭伤了脚。”宴卿卿否认说,“以后这些话千万不能对姑娘家说,否则非得说你浪荡子。”   “朕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多谢义姐教诲。”闻琉点头受了她的话,“可义姐要是真伤了,直接与朕说就行,要不想说哪伤着了,跟朕说说症状也行。” 第34章   同他说说症状?闻琉医术很是不错, 同他说了之后,说不定他真能想出什么法子。   宴卿卿心下一动, 却又被凉嗖嗖的冷风给吹醒了。   可自己能跟他说什么?   难道要跟他说自己经常梦见与他行欢爱之乐?还是说自己最近胸脯鼓胀难受,梦中有泌液之事?亦或者醒来时腿心经常湿润,自己都会忍不住磨蹭?   无论用哪种说法, 宴卿卿都觉闻琉以后不会再用正常人眼光看她。那些粗鄙之语, 仅仅是说出来都已经是厚脸皮, 她哪还敢再问些别的?   自己还是个做姐姐的, 在他心中应是正经端庄,倘若把这种窘态事和他说了, 以后恐怕就真没脸见他了。   万一到时还没有解决方法,最后也只是徒增难堪。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攥住胸前的大氅一角,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宴卿卿对闻琉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关心我,可你所说的私密事我倒真没有。我什么性子你也了解,要是有什么事, 我都会先同你说一声, 先前院子里栽了棵玉兰树,虽然没种活,但我都没忘告诉你, 别的就更加不会瞒你。”   “可义姐的脸色却不是这么说的, ”闻琉没那么好骗的,“如果是真的不能告诉朕, 那待会就派几个医女过去, 朕也不过问, 义姐总该放心了吧?”   “我这是真的用不着……唉,其实只是晚上加的炉子太多,腰间起了几颗疹子,确实挺疼。”宴卿卿顿了顿,又对闻琉说,“陛下干脆送我盒清凉膏吧,让我涂些,少点痒痛。”   闻琉狐疑道:“真的吗?那刚才怎么疼成那样?”   宴卿卿说:“衣服碰到了,所以疼得要命,你也别问那么多,怪难为情的。”   “那朕待会就吩咐下去准备几盒。”闻琉微微点头,似乎信了她。   “一盒就够了。”宴卿卿连忙说。   她又不是真起了疹子,要那么多也没用。   “义姐以后别瞒着朕就行。”闻琉朝她道,“宫中每年都有许多女子用的东西,可惜无后无妃,干放在那里不过是白放,你有空多去宫里转转,朕好让你带回去。”   大概是闻琉在宴府呆的时间久,对宴府和宴卿卿感情深,什么好东西都想送一份来宴府,宴卿卿倒没什么东西好回送的,只能偶尔进宫一趟陪他说说话,让他解下乏。   “陛下要是真觉可惜,还不如先娶后纳妃,深冬夜晚冷寂,陛下与妃嫔促膝长谈,赏些东西过去,这样宫中就没那么多东西白放着了。”   宴卿卿是真想让闻琉身边找个贴心人。   他这性子越变越沉稳,于国而言是利事,可是人也越变越冷漠,倒是对他自己不好。   闻琉皱眉说:“义姐以前可答应过朕别再说此事。”   宴卿卿无奈,“好好好,那我以后就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总行了吧?”   “后宫女子大多都是有心机的,连个宫女都会想往上爬,大臣的女儿进宫目的不纯粹,普通人家的又可能来路不明,朕实在没兴趣。”   闻琉看起来是十分不喜女子了。   宴卿卿笑了笑,“照你这样来选,以后要是挑不到人,还当真就是个和尚命了。”   “总会有个合心意的。”闻琉说,“义姐在外面呆得够久了,先回去吧,清凉膏待会就送过去。”   宴卿卿道:“陛下有事就先走吧,我时间多得是,不差这一会儿。”   闻琉也没强求她,只把宫女叫来,沉脸再三细细交代几遍,这才回头和宴卿卿说自己先去做事了。   宴卿卿正欲起身行礼,又被闻琉给轻轻按了回去。   他的大手搭在她的细肩上,宴卿卿身子一僵,又想起了夜晚被揉摸的触感。   闻琉说:“姐姐要是不走就先坐会儿,不必拘礼。”   宴卿卿只好道:“那陛下慢走,小心雪地滑。”   闻琉回了句多谢义姐关心。   宴卿卿坐在石凳上,纤长的玉指中捧有暖炉,她看着闻琉慢慢走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人长得高大,又是宽肩窄腰,浑身尤如玉君子,虽面上时常会有淡漠,但性子却是温润的。   闻琉自小在宴家长大,习高超武艺,练拳舞刀,现在却没有半分武夫的鲁莽与粗俗,怕也是皇家人的本性。   他还那么敬重自己。   宴卿卿的手用了几分力,她垂眸系紧大氅的系带,颈边毛绒细腻柔滑,称得她浑身气质也柔和下来,但她又是那般艳美长相,酥胸饱满,细腰如柳,远远一看,倒还是勾人得紧。   她想,自己也不应当让闻琉难做。   这事说到底是因为丞相家女儿不愿嫁他引起,要被他知道了缘由,恐怕到时他会自责,又惹出乱子。   宴卿卿又在心中叹口气,若这梦普通点也就真算了,她还没那么较真。只不过轮定安药效甚是怪异,真得不能再真,倒是由不得别人不放心上。   她那处现在仍有撕裂之感,若非自己看时没红痕,只怕是连自己都要当真了。   宴卿卿也没想过是里面被磨伤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小姐,怎么可能自己检查那种地方?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这轮定安赶紧失效。那外邦公主半年才缓过劲,她应该也差不多,到了来年春,或许自己就好了。   “小姐在想什么?”相然走了过来,她的膝盖还有些疼。   刚才皇上发了好大通火,实在把她吓得够呛,直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陛下不易。”宴卿卿轻轻摇头,扶着圆石桌站了起来,“他本来是个乖巧性子,做了皇帝后这般沉稳,也是为难他了。回去吧,总觉得天凉了。”   也不知道该说闻琉运气好还是不好。   宴卿卿知道他无意于江山,没怎么接触权谋朝政,最后阴差阳错,他竟也扛了下来,倒是挺厉害,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治国之术。   相然也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   宴卿卿又对相然说道:“后天皇上就要开始正式行冬祭礼,那天要是没事,我们就呆在屋子里吧,反正以后还有时间待着,不急那一天出来。”   相然点了点头,过来扶住宴卿卿,大氅所用皮毛成色极好,衣服也暖和得紧,她凑近小声问:“小姐是不是身子不爽快?我见您走路,步子几乎都是无力的,是崴脚了?”   “睡久了而已,”宴卿卿笑了笑,没和相然说真话,“所以才想今天出来走一走。”   以后若是招婿,先让人看看这方面吧,宴卿卿轻咬唇,心中做着打算,那事虽确实有许多……快活,可她身子也真受不了。   ……   庄严肃穆的宫殿外两侧有高树林立,枝上有白雪覆盖。官员们在一旁搓手取暖,讨论着后天要做的事。   “皇上午时应该正巧进祭庙,到时让旁边的人提醒着点,别碰了香灰,之后再去天子山上。”   “这已经跟皇上说过。”   闻琉慢慢从弯曲的回廊走了出来,官员们见了连忙行礼,他颔首道:“路上交代了一些事,耽搁了,先进去吧。”   “是。”   在这该做的事情,闻琉其实已经了解得差不多,毕竟宫中早有人教导过。   他坐在紫檀木龙纹座椅上,沉默看底下官员在讨论后天的详细,一语不发。他虽是长得俊俏,但这般脸色也不得不让人猜测他是不是生气。   官员们各个都是硬着头皮,说话言辞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抬头望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怒了人。   宫女侍寝之事虽然荒唐,但许多任皇帝初次来时,几乎都是默认着接受,最多就是直接摆手让她们下去。哪像他一样,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罚他们这些人在书房跪了半宿。   一个官员刚把话说完,闻琉就突然问道:“往常冬祭礼的时候,太子一般在做什么?”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眼对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皇上现在没有太子,问这做什么?难道是嫉妒以前的太子殿下?   闻琉一直盯着他们,他们只好说道:“冬祭当日,太子应伴在皇上身边。”   “若太子身体不适呢?”闻琉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水,抿了一口,“莫不是也要强迫过去?”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如二丈和尚样,摸不着头脑。   “冬祭花不了多长时间,为民祈福,太子自然是要去的。”   闻琉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淡淡对他们说道:“皇后不拦着?朕记得有一年皇兄在路上发了高热,病情险峻,连朕都听了不少谣言。”   “太子来这确实生过场病,不过倒没有病情险峻,只是受凉咳嗽了。”一官员迟疑回道,“我们这边没听过有什么谣言。”   谁也想不明白皇上想说什么,难道是怕中途出了乱子会有人说闲话,所以才换着法子问?底下的人一头雾水。   “是吗?”闻琉顿了顿,“也就是三皇兄在骗朕?难怪。”   三皇子?这下没人敢说话了。   毕竟皇上这位三皇兄的命要是再长一点,那今天来这里的,就不该是闻琉了。   皇家之事他们这些做下属不敢多议论,三皇子中的药查清是谁下的也没意义,因为太子和二皇子都有可能。   “你们也不必如此拘谨,朕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觉得疑惑,所以才多问了几句。”他又问,“朕在书上看见说,皇后要是在这凤体欠安,就会在天子山祭庙中祈一个平安符,是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岔开话题,官员们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祭庙中左侧有一房间,是专供和尚念经的,里面放有祈福保安康的平安福,陛下想带个回去也行,后天进去的时候让和尚开门就好。”   闻琉点了点头,“到时朕带个回去。”   ……   夜晚如期而至,暗色笼罩大地,白日里雪只下了几片,但到了晚上却又下大了,雪花纷纷从天上落下。积雪不化,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没多久就又被落下的雪给覆上。   宴卿卿心虽是宽的,但她也着实是怕了那梦。要是今天再来一次刺激,身子可能就给废了,万一明天闻琉把太医请了过来……宴卿卿不敢想。   她让相然和其他宫女留下来,也不躺下歇息,或者说她今日已经不准备歇息。   宴卿卿在书房里摆开了宣纸,在端砚上研磨,似是准备画些东西。   相然倒是惊奇了一阵,问了好几句小姐怎么想起了画画来了。   宴卿卿只答她今年雪中玉梅看起来甚好,故而想要留几张画纪念。   相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兴致,怕她冻着,只能让人在书房里多放了火炉,窗边的厚帘也拉紧了些。 第35章   夜晚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 外面时常有呼啸的风吹过。到了子时,屋内安安静静, 宫女不敢说话,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   相然立在一旁给宴卿卿研墨,她不时地抬手捂嘴打哈欠, 宴卿卿见了也是好笑。   宴家素来都是早早休息, 现在已经子时了, 也难怪相然打哈欠。   槲栎端了壶热茶过来, 她把托盘放在旁边的红木圆桌上,转头说道:“宴小姐今日怎么这样好兴致?”   “只觉比往常见的好看几分, 怕明日没了念头,所以紧赶着画了些。”宴卿卿慢慢放下笔,纸上笔墨还没干净,“知道你们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小姐也去歇着吧, ”相然抬手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您的身子可不适合熬夜。”   宴卿卿今日已经打算不睡,可相然她们困成这样,明天又起来服侍的话, 实在有些为难她们。   “我昨天躺了许久, 现在还精神着。你们下去吧,别今晚累着了, 明天就困得睁不开眼。”   “哪有主子醒奴仆睡的道理?”相然又打了个哈欠, “小姐要不然别画了。”   宴卿卿坐在书椅上, 她轻柔地揉着手腕摇头道:“这里的宫女多得是,我要是有事直接叫人就好。”   相然拗不过她,自己又实在困得不行,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在屋外边的小床躺下,准备一会儿就过来。   宴卿卿也觉得背脊有酸痛,但相较起身子那儿的疼,还是不值一提,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槲栎把茶端过来,茶杯触到书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槲栎对宴卿卿说:“小姐是不打算睡了吗?”   宴卿卿接过来茶水,饮了几口,回道:“你也下去吧,都忙了一天,我累的话,自己就会去歇息。”   槲栎面上迟疑,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被宴卿卿摆手挡了回去,最后她也只能先下去,说自己待会就过来。   等她们都下去后,宴卿卿倒是自己摇头笑了笑。虽说这事怪异,但她自己也较真到不愿入睡,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轻轻揉了揉额头,一阵睡意涌了上来,宴卿卿还没意识到什么,她就晕眩地扑在了案桌上。   ……   相然本来是去打算睡一小会儿,哪知一沾上床,两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她还是被槲栎给推醒的。   “小姐叫我了吗?”她急急忙忙穿鞋,“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嘘。”槲栎让她说话小点声,“宴小姐刚睡着,你可别把她吵醒了。”   相然进去书房,隔着门帘见宴卿卿正趴在案桌上歇息,身上也披着件绒毛大氅,不由皱了皱眉。   “小姐这样睡觉,第二天醒来身子一定会不舒服的。”   相然刚要进去叫醒宴卿卿,又被槲栎给拉住。   槲栎小声朝她说:“你别进去吵着她,我方才替她盖身子都差点闹醒她。宴小姐也不知怎么了,今晚不打算睡,把她叫醒后肯定也不会去床上,不如先让她这样歇会吧,她那身子可熬不了夜。”   “可这样……”相然犹豫了一下,“那我进去帮小姐挪挪火炉,这儿的天太凉。”   槲栎叹声气,“那你记得小点声,别闹着宴小姐。”   相然一脸茫然,不明白槲栎叹什么气。她也不纠结,仔细着脚步进去。   屋子里火炉都烧得正旺,刚进去就觉得暖和,她也松了口气,也没走太进去吵宴卿卿,只在门帘外看了几眼。   “那我先去吩咐厨房熬碗暖身子的药过来,”相然出来对槲栎说,“等小姐醒了,身子定是觉得不好,你先在这看着。”   槲栎点点头,心想了解宴家人,果然还是皇上。   书房内站着宫女,长得都是娇弱,但要仔细观察她们,就会发现其中好几个手掌都是厚茧子,看着像练过武。   室内十分安静,静得几乎都能听见人的呼吸声。书房里有一隔层,似乎是新建的,里面倒是有些声响,不过是女子喘息声,夜里怪异得很,听见了恐怕也不敢进去。   厨房熬药出了次错,厨娘熬了一半睡了过去,没注意火候,这暖身子的药就给毁了,相然只好在那看着,免得又出什么错。   当她端着热汤药过来给宴卿卿时,已是许久之后。   宴卿卿这时已经醒了,她呆坐在椅子上,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绒毛氅,一言不发,唇色异常红润,脸色也艳丽过了头,凝脂玉肌,只是静得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宴卿卿才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怎么老纠结这种没用的东西?闻琉是闻琉,怪梦只是梦,怎可相提并论?   宴卿卿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近处的宫女她方才有什么异样吗。   宫女似乎一头雾水,摸不清她想问的是哪方面。   宴卿卿松了口气,也没再多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睡梦中没做出格的事。   “小姐?”相然端着托盘过来,不解地看着宴卿卿,“怎么了?”   “没事,”宴卿卿摇头,端过药碗,抿了几口。   她夜里虽又做了羞耻万分的怪梦,但身子却莫名舒服了不少,也是怪异。   宴卿卿把药放在案桌上,让相然把笔砚都收起来。   她的双腿偷偷并拢,磨蹭了几下,脸色闪过羞红,不敢让人发现动作。手又轻轻放在腿上,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用了点力压下去。   那儿还十分空虚,虽是不疼了,但也让人觉得难受极了。   “小姐去床上躺会吧。”相然说,“昨夜熬了那么久,累了身不好。”   “待会就去。”宴卿卿应了声。   她面色稍显迟疑,抬了手,轻轻问了一句,“若我不想与世家子弟成亲,只招个人进宴家,你会觉得如何?”   相然一愣,倒没想过宴卿卿会说这种话。   她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姐若真想这么做,也合适,反正咱们宴家现在是您做主,何必要嫁出去看别人脸色过日子,那样也把宴家祖辈积蓄都白送了出去。不过挑人可得仔细些,奴婢可听过不少有负心汉和骗子。”   晖朝风气开放,宴卿卿的做法倒没什么诟病的,只不过她是因为事出有因,心中难免会想得多些。   “皇上和你想得也差不多,”宴卿卿摇头说,“事事皆有麻烦,可我最不想招惹麻烦这二字。”   相然手上动作继续,她把案桌旁的纸张收好,对宴卿卿说:“小姐如果是因为中秋时的事,那奴婢私下认为您大可不必将就着自己,以您的身份地位,便是再嫁也不会有人嫌弃,更何况还是这等意外?”   “你不知道……”宴卿卿无奈,“罢了,等以后回去再说吧,急不得。”   若宴卿卿是和平常人出了事,那倒还真就像相然所说,她不必将就着自己,找个儒雅的世家公子嫁了,嫁妆自己管着,岂不快活?   可那个人是闻琉,不仅是她弟弟,还是当今圣上!非乡野之夫,也并非无权之贵。   万一她出嫁世家之后,这事意外被人知道了,那到时就乱得理不清了。   虽她和闻琉都不太在意此事,但在别人眼里,她既然已经上过天家床榻,那也算是皇上的女人了。   退一步说,宴卿卿从没入过皇家族谱,与皇上关系只是义姐义弟,她要真入了宫,也没几个敢道些别的,除了个别迂腐的会说荒唐淫乱外,其他的恐怕只会闭紧嘴。   毕竟非议皇族,惹怒了皇上,落个家族衰败的下场,这得不偿失。   而到时世家公子少爷谁碰了她,可能就要被人暗地里扣个胆大包天的帽子,连她自己也会被人私下议论,以后连孩子都会受人指指点点,笑说来路不清。   终归害人害己,宴卿卿想得最清楚,还不如自己招个合心意的,就算有人议论,也无伤大雅,说不定别人还会把这种事当做笑话听听,根本不会放心上。   宴卿卿到底是个世家小姐,家族的脸面永远是放在最前的。   冬祭礼很快到来,也很快结束。宴卿卿呆在房间里,没到天子山祭庙那边。   倒是闻琉大晚上地特意来了她这一趟,他眉眼之间藏着的全是温润笑意,便是宴卿卿见了也微微一愣。   “今日月光如此之好,义姐不如同朕去赏雪喝酒?”   闻琉语气少见的轻快,宴卿卿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喜事。   他摇头,只说自己高兴。   “皇上是不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宴卿卿笑着问他,“许久没见你这样好兴致。”   “朕让人在天子峰上准备了酒宴,虽是因为祭礼耽搁了,但现在去也不迟,义姐走吧,马车外面等着。”   “我……”宴卿卿本想说一句今日累了,哪知闻琉径直打断她的话,让相然帮她拿大氅和暖炉,在阁楼里指挥半天,让宫女拿上了不少东西。   宴卿卿愣了片刻,心中突然猜到了大致原由,没再说让他失落的话。   闻琉以前在宫中,帝王该做的事大部分都做过,只不过来天子山还是头一回,他从前就想来这里。   以前便眼巴巴地看着她离京,皇上皇后不想他来,宴卿卿总归不能强求。   好在闻琉乖巧,从不在人眼前闹,现在也算得上心满意足了,难怪能高兴成这样。   闻琉与宴卿卿同乘一辆马车出行,宴卿卿还是有些不适应和他独处,昨夜的事没消停,她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心想他也真是长大了。   身形这般魁梧高大,男子气息还如此强,真挤得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偏闻琉十分高兴,也没注意到她动作的疏远,与她说了好多祭礼中的小细节,说到自己觉得惊讶之处,还离她近了几分。   宴卿卿只能淡淡笑着,挑重避轻地回他,她实在是怕了他强健壮硕的身体,即便知道那是梦也怵得紧。   后知后觉,闻琉也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的话慢慢少了下来,最后还是忍不住,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义姐是有烦心事吗?还是朕说得太多?朕今日确实喜悦过了头,如有冒犯,还望义姐多担待。”   “我刚在想回去的事,出神了些,与陛下没关系。”宴卿卿微微懊恼,只能随意扯了个幌子。   若早知道自己心中还有芥蒂,她就不出来了。   闻琉顿了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朝宴卿卿问:“义姐……是在想那招赘之事? ”   “倒也没有,这种只能顺其自然,在这也想不出什么。”宴卿卿摇摇头,“倒是想得长远了些,宴家现在就我一人,若我突然出了事,到时宴家该怎么办?”   “这确实想得有些远,义姐怎么可能出事?”闻琉的脸色看不清,“而且义姐这话委实生分了,朕自小在宴家长大,也总该算半个宴家人吧?”   “陛下对宴家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宴卿卿倒没反驳他,“说句厚脸皮的话,我素来把陛下当做弟弟一样,自然是把你当宴家人……”   “陛下,宴小姐,天子峰到了。”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车内的话被打断,外面驾车的马夫朝里面喊了声。   “知道了,先停这吧。”   闻琉撩开马车布帘,见外面月色正佳,扶着车的边沿跳下马车,回头对宴卿卿道:“义姐过来。”   宴卿卿抬手撩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她身上穿得多,颜色也算素净,却没遮住姣好的身线,如水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将她平日的美艳柔淡了三分。她轻轻垂眸,面显为难,蹙起的蛾眉也同沾灵气般,好看得紧。   太监连忙把下脚板凳给放过来,闻琉扶着她慢慢走下来。   除了那次意外,闻琉与宴卿卿向来没什么间隙,说起话来也十分自然。   闻琉扶着她说:“方才在车下见义姐,犹如见天外仙子般,竟看呆了一瞬。”   “是吗?”宴卿卿被他逗得笑了笑,“那我该多谢陛下夸赞了。”   “朕以后若是要娶皇后,也想要义姐这样温柔体贴的,心中怪喜欢的。”闻琉稍显遗憾,“只怕晖朝找不出几个。”   “世家女子中,身份高性子好的可不少,陛下这是了解得少了,到时记得多派人去查查,”宴卿卿说,“我现在只怕你是个开不了窍,到时这些人都嫁出去了,你就难挑了。”   “朕可不会挑来挑去。”他摇头说。   他们边说边走,踏过木质门槛,进了高高的阁楼之中,宫女恭敬地替他们掀开布帘。阁中早已经布置好酒宴,筵席边上有不少宫女。   说着是酒宴,但也没摆多少酒,不是烈酒,宴卿卿喝着像果酒一样,清香留齿。   酒后误事,即使是果酒她也不敢多喝,只是轻轻抿了好几口。   闻琉抬手敬了她一杯。   “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宴将军也曾经开过赏雪酒宴,那时朕恰好在宴府,那时还是第一次喝酒,醉得人事不知,还劳累了义姐……现在剩我们两个,倒是感慨万千。义姐也别别总自己想着烦心事,朕好歹是个皇帝,护着宴家与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宴将军以前是个爱酒的,最爱浓烈的热酒。打着各种名头喝酒,今日赏雪,明日赏花,后天赏水,内里是粗人一个,找的名头却同文人差不多,连宴卿卿都挡不住。   闻琉初来乍到,也不了解宴将军性子,被怂恿得喝了不少,眼睛冒金星,他整张脸呆得发愣,看不出他早已经醉了。   等宴卿卿去找人的时候,发现五皇子坐在门槛上又哭又笑,傻愣愣得让人忍俊不禁。可宴卿卿一摸他的手,却发现他浑身都给冻着了,除了脸色红润,别的地方都是冷冰冰。   宴将军皮糙肉厚,他自己又裹着大氅醉得睡死过去了,宴卿卿倒不担心。   只不过闻琉年纪尚小,穿得不多也就算了,还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宴卿卿立即吩咐让人去弄些热水给他暖手。结果闻琉抱着她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傻笑,嘴里叫着卿姐姐,卿姐姐,嫁,嫁。   他即使醉了,看起来也十分高兴。   闻琉那时境遇可怜,小小一个,手也是小的,宴卿卿心软了些,让人带他下去,结果他就是不愿松开宴卿卿,眼泪都红了眼眶,宴卿卿轻声细语地哄他,这让他热了手脚。   这孩子也是要面子的,第二天醒来就有人跟他说了晚上的事,闻琉跑过来找她,涨红了脸没说出一句话就跑了,闹得她摸不清头脑。   宴卿卿想到以往,无奈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回敬他,一饮而尽。   “宴家尚好,废不了多大心思,多谢陛下关心。”   一宫女恭顺地走过来,手中托盘置精美的暖酒壶,喙颈细长,壶盖也是小巧,上面有别致的花色。   宫女将酒壶放在宴卿卿面前,替她斟满后又行礼退了下去。   闻琉起身走到宽敞的栏杆外,他眼睛看了眼外面,又招呼宴卿卿过来坐在他旁边,宴卿卿也起身过去。   “当初就是听说这儿是个好去处所以才过来的,今晚月色很好,从这往外看,确实别有番风味。”   闻琉让宫人在门里边就地布了桌子,热了几壶酒,和宴卿卿面对面坐着。   席间闻琉敬了宴卿卿好几次酒,盛情难却,加上他又是少有的好心情,她也就喝了几杯,之后又让人换成了果酒。   后来宴卿卿困得不行,闻琉还在同她说话,她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闻琉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就转头让太监拿厚毯子过来。   他把宴卿卿裹得严实,温热的绒毛到她耳边,这处是避风的,风吹不到她。   闻琉屈起一条腿,坐在铺着软布的厚席子上,身上也盖着东西。他靠在漆红柱子上,抱宴卿卿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淡,宴卿卿也睡得正熟。   外面下起飘飘小雪,他独自一人观赏。 第36章   冽风拍打着窗户, 发出呜呜的呼啸之声,今天还是个大冷天。   宴卿卿睁开眼睛, 撑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眼眸中有些许茫然,揉着微微酸疼的额头。   昨晚似乎受了酒的影响, 和闻琉说了会话就困意上头, 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所以, 闻琉送她回来的?   她的手挪动几下, 触到了一件东西。宴卿卿低下头,发现是件绣品。绣工精致, 荷花与叶皆是栩栩如生,又有“天平地安”四字,下边还缀着流苏。   她只觉得这东西十分眼熟,拿起来瞧了几眼,仔细看那纹路, 越看越熟悉, 就像在哪见过一样。   宴卿卿突然一惊,她眼睛微微睁大,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见过这东西。   这是天子祭庙中的平安符, 先皇后曾经有过, 她还受先皇后要求描摹过,难怪觉得如此眼熟!   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闻琉放过来的?放这做什么?   宫女见她醒了, 上前道了声宴小姐, 之后差人去了厨房一趟。外边下人手里端着褐色托盘进来, 上面有碗冒热气的醒酒药。   宴卿卿微微皱着眉,纤手放下平安符,接过来药碗,吹散几口面上的热气,抿了几口后问这些宫女:“皇上呢?”   宫女答道:“皇上已经起了,方才正在外练拳,他让奴婢跟您说声,这平安符是他给您求的,您收好就行。”   “皇上有心了。”宴卿卿静静说了一句。   闻琉对她是好,只不过这种东西真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送出去的,她将手中汤药几口饮尽。   宫女替她穿好鞋袜,又给她梳好妆容,披上大氅。宫女理了理裙边的折角,对她道:“皇上说等用完早食再回去,宴小姐慢些也可以。”   宴卿卿拿起床榻边的平安符,放入袖中,点头说:“知道了。”   天色明亮,白雪皑皑,积成一堆。   宴卿卿刚走下阁楼,就看见闻琉正在院中抬手擦额上的汗,举止文雅,有君子风范,几个太监端着东西跟在他身后。   他也看见了宴卿卿,健步走向她,对她摆摆手,让她别出来吹风。   “陛下。”宴卿卿行了个礼。   “义姐醒了?”闻琉到她跟前,又将手帕丢到后边托盘上,“那吃饭吧,吃完饭后就回去了。”   “先不急,”宴卿卿摇头,从素色袖口拿出平安符,“陛下,我要不得。”   “知道义姐肯定是不要的,所以才让人放你床上……”闻琉伸手把她的手推回去,“收着吧,你我之间哪来那么多要得要不得,又没大臣看见,义姐这样太拘谨了,朕也是刚刚凑巧知道有这种东西,所以特意求的。”   宴卿卿只说他这心意自己领了,却怎么也不肯收,她跟在先皇后身边那么多年,知道许多事不能较真。   但这可不是小事。她没什么功绩,顶多算得上忠臣之女,祭庙里拿出来的东西,再怎么赏也赏不到她头上。   闻琉似乎知道她性子,无奈地把这平安符拿了回来,“义姐收好的话又没人知道。”   “万一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宴卿卿回他。   闻琉点头:“也行吧,都听义姐的。”   这似乎只是个小插曲,闻琉没把东西强塞给宴卿卿,宴卿卿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只不过回去的时候,宴卿卿又收了个平安符,闻琉在马车中直接递给她的。   “陛下。”   宴卿卿不禁无奈了许多。   她一直觉得闻琉偏心宴家,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他似乎都想拿一份放在宴家,要实在不能拿,他也会补些类似的给她。即使很多东西她都不需要,但闻琉乐此不疲。   这平安符较起方才的,小巧朴素了许多,绣面不算精致,也没有绣什么东西,针脚粗糙还留有线头痕迹,只不过又被人后期用针线收了回去,倒算得上普普通通。里面有淡淡的香气,应该是装了安神的香料。   “这是哪家寺庙做的?”宴卿卿笑着接了这东西,看了几眼,“莫不是符中有奇效,还是高僧开过光?”   宴卿卿随口一问,丑成这样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宴小将军无聊拿着她的刺绣捣鼓小半天,也差不多是这样子,甚至比这还要丑上几分。   闻琉说:“都不是,义姐不愿要天子祭庙中的,要这个简单不错,最近你总遇事,连朕都要忍不住怀疑你今年运气不太对。”   宴卿卿攥了攥手中平安符,放进了袖口之中,她似乎只把这东西当普通的,并没有看见闻琉眼眸的轻动,可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运气不好倒确实是真的,她是不太好说了。以往的宴卿卿可没遇见过这么多糟心事,怪梦也就算了,退婚陷害竟也有,她自己都快以为是不是摊上了什么大事。   闻琉又细细与她说不少,让她最近最好不要做些出格的事,免得遭人背地里惦记。   宴卿卿莫名觉得他心情愉悦,虽是没问,但也都一一应了他,说自己会注意着。   她起初以为梦影响不了什么,但与闻琉接触之后又发现自己怵得不行,甚至想不再见闻琉。幸而他不是梦中那种人,宴卿卿也就松了口气,心中抵触降了许多。   他们在这里呆得也不久,用完早食之后就径直回到山中。   在此之后,宴卿卿又经历了好几次根本说不出口的梦,每次都是在吮吸揉捏,每一次她都差点哭喊起来,胸脯敏感无比。   隐隐之间,竟觉得那儿又大上了些,宴卿卿难堪至极,连平日的罗裙都快要穿不上,撑得她都难受起来。   槲栎是个手巧的,她私下里帮宴卿卿改了尺寸,宴卿卿这才觉得好起来。   相然倒不知道宴卿卿难处,见宴卿卿时常叹气,也猜到一半原因,她正收拾着回宫的东西,只能笑劝道:“等小姐生了孩子,到时一定是乳水多的,您不是喜欢孩子吗?说不一定到时可以自己喂养。”   宴卿卿坐在床上,被相然的话吓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梦中的闻琉就说过,等她生了孩子,那这儿的东西就是归他,万一到时他………宴卿卿想了一半,忽然愣了半晌。   “小姐?”相然见她没动静,不由回头疑惑一句。   宴卿卿摇头说:“没事。”   她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实在太傻。轮定安药效再强,总不可能在她身上作用一年,等她有孩子的时候,怕是药效早就散了,哪还来什么梦?   “待会回京的时候,记得带上我那几幅画。”宴卿卿顿了顿说,“留在这不好。” 第37章   天气虽冷得冻人, 但回京的路上却也没遇上什么大暴雪,连小雪都没下。相较起以往的繁华, 京城现在已经清净了不少,不过小贩商家却还是多得挤满了道路两旁。   皇上今日回京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回来,城门到皇宫的路上有整长排的带刀侍卫, 庄严肃穆, 大臣们皆在皇宫殿门等待。   宴卿卿绕了一段小路, 先行回了宴家。   进京之前, 有人骑快马急匆匆冲到车架前,让整行车队都停了下来, 那人利落下马,跪在前面车架,低头对里面说了几句话,之后闻琉让他上了马车。   闻琉的表情宴卿卿看不见,他们说的话她也听不清。可这都要到京城了, 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回去再说?而那侍卫的表情不太对劲, 宴卿卿心中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王管家听说她回来了,急忙小跑出来迎接。   王管家长得胖,穿得又厚实, 远看着就像个球, 他气喘吁吁,跑到马车前, 跟宴卿卿说:“小姐可算回来了, 您听说了吗?瑞王妃活了!”   瑞王妃活了?初听见管家这话时, 宴卿卿怔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瑞王妃是谁。   她掀着车帷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有愕然。   “太子妃?!”   太子死后,被追封瑞王,瑞王妃可不就是先太子妃?   可太子妃不是早就没了吗?   “是那位曲家太子妃。”管家答她。   宴卿卿满头雾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什么意思?什么叫瑞王妃活了?”   “辽东王前几天递了奏折,自行请罪。”   王管家话说得快,“说是当初二皇子趁安西王叛乱时对太子下手,太子妃身怀有孕,太子便派人保她出宫,本意暂住远处好友的辽东王府。哪知路途遥远,等太子妃到辽东时,事情已发生斗转,三皇子已经继位,三皇子虽说没有在叛乱中动手,但和太子也是素来不合,为保住皇嗣,辽东王就没告知朝廷其中事宜……”   管家所说之事实在匪夷所思,宴卿卿觉得脑子快要转不过来。她觉得震惊,只得抬手打断他:“进去再说。”   皇后与太子宠爱宴卿卿,她与太子妃关系自然也不差。只是这死人复生,却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震悚几分。   王管家立即住了口,脸憋得涨红。   他倒不是街边那长舌妇,只是这事来得奇怪,外面的风向也不对,着实让人静不下来。   王管家性情憨厚,也算看着闻琉长大,把闻琉当半个宴家少爷,见不得别人这么说他。   等进了宴府,他又忍不住开口说:“瑞王妃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着瑞王的嫡长子!”   太子嫡长子?宴卿卿脚步一顿,眸中有丝惊喜,太子哥哥竟然有后?   宴卿卿又想起回京前来的侍卫,突然醒悟了什么。   所以当初那侍卫来传的是这件事?   “这事有谁知道?”宴卿卿问他,“太子妃又是几时到的京城?”   “几天前到的,因为这事怪异,好多人都知道了。外面有人传什么真正的龙子回来了,又私下说咱们皇上迟早会害她们母子,说得难听极了。”   这是哪来的胡话?闻琉什么才刚知道的这消息,哪可能去害人?谁又会那么傻信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普通人即使真是这么想,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说。   有人在背后捣鬼。   “怎么没派人压下去?”宴卿卿皱了皱眉,又问:“瑞王妃现在去了哪儿?”   王管家回道:“当初三皇子没给瑞王王府,太子妃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去了赵府。她带着那位小皇孙,是赵郡王护送她过来的。”   赵紊?!他不是才刚回辽东吗?宴卿卿想到闻琉跟她说过话,心中顿时又是一惊,喜悦被浇灭了三分。   他与叛党相见,莫不是因为这个?   “我去赵府一趟。”宴卿卿皱了皱眉,让相然去叫住马夫。   瑞王妃怕是被骗了。   “大小姐,”门外有个守卫跑过来,手里拿着封信,“刚才有人递了封拜贴过来。”   宴卿卿怔愣片刻,“可说是谁?”   “来人说有位贵人想邀您去醉仙茶楼。”   宴卿卿伸手接过来这帖子,打开看了看,眉眼微蹙,又合了起来,收回素色袖中。   “让马车夫备好车,我要去醉仙楼。”   相然见宴卿卿脸色不对,问道:“是谁邀的小姐?我们才刚回来,怎么这么巧?”   “或许是位故人。”宴卿卿道。   醉仙楼离宴府不远,这里是达官贵人邀聚饮茶的地方,宴府旁边大部分都是臣子官邸,有权之人时常路过,故而醉仙楼建得离这边近。   车夫刚从后门回到宴府,倒不用搭着再花时间备车,径直就出去了。   宴卿卿也没带几个人,只有相然和两个侍卫,但她已经交代好管家时辰,若自己酉时还没回来,那他就差人去皇宫一趟。   她在马车上就一直紧皱着眉,纤嫩的手指搭在暖炉上,不自觉地摩擦着,指尖红润。   宴卿卿想了许多,若瑞王妃回来是有那种打算……她心中闪过些许不知所措,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久之后她才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心说算了,都没见着瑞王妃呢,想那么多争斗做什么?   等她到了醉仙楼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冬天黑得早,可能没多久这天就要变了。   已经有人在外面迎接,是瑞王妃的贴身丫鬟夏书,她朝宴卿卿行了个礼,见了她之后,宴卿卿才真正确定瑞王妃是真活着。   “太子……瑞王妃在哪?”宴卿卿下了马车,她手攥住大氅前襟,问夏书,“是……真的吗?”   夏书摇头只道:“她正在雅间等您,您要是有话要问,待会再问吧,我领您进去。”   “劳烦。”宴卿卿抿着嘴,手有些轻抖。   “宴小姐客气。”夏书领着宴卿卿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清雅幽静,大厅不算宽敞,有常青之树。来者非富即贵,因而喝茶之处都在雅间中,厅内没布桌椅。   夏书在一间雅间前停了下来,她恭敬地朝里说道:“娘娘,宴小姐来了。”   “卿卿来了?”里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子声,“快快进来吧。”   这突然出来的声音十分熟悉,宴卿卿已经几年没听过,如今再听,竟然像恍如隔世般。   夏书推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宴卿卿颔首。   “听说你今天回京,所以早就在茶楼里等着了,哪知道你回得这么迟?我都等了好久。”   瑞王妃名叫曲觅荷,是个温婉女子,眼眸含水,素净清淡,出身也高,比宴卿卿大四岁,是晖朝中数一数二的世家美人。在太子府流过两个孩子,却没想到会在辽东王府生下孩子。   隔着轻纱帷幔,宴卿卿见她正坐在红木圆桌前。夏书撩开帷幔,宴卿卿脚步踌躇,走了过去。   宴卿卿明显没料到刚刚才听说曲觅荷活着的消息,下一刻就见了她。   她却没忘了身份,行了个礼,恭敬地道了声瑞王妃。   曲觅荷身边跟着几个高壮侍卫,她见宴卿卿只带了一个丫鬟,倒是先笑了笑。   “你这人总是不听劝,以前太子就时常跟我说你这坏性子,要是有人心怀不轨,你定是要被骗得团团转。这种时候我还邀你出来,你就该多带点侍卫,要不然出事了,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曲觅荷摆手,呆在里面的侍卫丫鬟皆行礼下去,宴卿卿让相然也出去等着。   宴卿卿对亲近之人素来是不设防,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就过来了。大庭广众,她也没遮掩自己的行程,敢在这里动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宴卿卿对曲觅荷道:“瑞王妃说笑了。”   曲觅荷对她招招手,宴卿卿走过去,她亲切拉住宴卿卿的手,说道:“你我之间哪用这样生分?出去时是太子妃,回来时就成了瑞王妃,幸好早有预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着见到熟人开心,就让侍卫在你家门前等着,等你一回来就让你过来。”   宴卿卿任她拉着手,也没说别的话,她知道曲觅荷就是这个性子,还没见人就已经是三分熟。   “曲姐姐让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交代?”   曲觅荷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起身,去靠着墙边的案桌上拿了茶叶,递给宴卿卿说:“辽东那边的东西,赵紊这个粗人,应该没给你送过这个。”   宴卿卿迟疑地接了下来,又说:“曲姐姐?”   曲觅荷上前一步,身子贴近宴卿卿。   宴卿卿被吓了跳,后退一步,手触到圆桌。   曲觅荷却只是拿出一只玲珑金簪,抬手轻轻插在宴卿卿头上,她对宴卿卿说:“好妹妹啊,姐姐回来就已经是废了半条命,可不敢说些别的。”   她又说:“这簪子是刚选的,太过明艳,不太适合我,就送给你了。京城中我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有了夫婿,去找人实在不方便。”   宴卿卿嘴微微张开,正欲说些什么,曲觅荷却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几年没见,卿卿出落得愈发好看了,姐姐见了都要心动。”   曲觅荷调笑说,“多来赵府玩玩,反正赵郡王不住那里,轩儿也快要两岁半,虽说话不清楚,多教教也会叫人,你明天去看看也好。”   曲觅荷幼时就与她交好,后来进了东宫做太子妃,两人也时常见面,关系倒没生疏。   宴卿卿问她:“轩儿?是太子那位?”   “是的,他可爱得紧。只可惜世事难料,要不然自小在宫里长大多好。”   即便是特别受宠的王爷世子,也不可能在皇宫中长大。   除了皇子。   “曲姐姐,”宴卿卿皱了眉,“这话现在说,不妥。”   太子已经没了,现在的皇上是曾经的五皇子。   就算宴卿卿知闻琉性子温善,但他会不会较真,宴卿卿自己也不知道。   “我既然来找你,那就是信你。”曲觅荷叹口气,“卿卿啊,我现在只敢信你了。他与我四处奔波,受的苦难不少,幸好年纪尚小,以后也什么都不记得。”   宴卿卿皱了皱眉:“曲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当初真去了辽东?”   “是去了。”曲觅荷点点头,“好了,我该回去了,以为你会回早点,哪知道是这个时间来了。轩儿一个人在赵府,我也不放心。这么久没见,记得明天去赵府坐坐。”   “我不明白姐姐是想让我做什么,但若是涉及那些方面的事,姐姐也明白我性子。”   皇后太子在世时,待宴卿卿极好,把她当亲人样。可皇位之争,却不是个简单的玩笑,那位“小王爷”才两岁多,现在就去争斗皇位,到最后就算赢了,权利也不知道是落入谁手。   曲觅荷无奈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轩儿年纪尚小,最容易出事。如果可以,到时让他去宴府住几天吧。”   “自然可以。”宴卿卿点头。   “你先回去吧,到时天黑了也危险。”   曲觅荷都这么说了,宴卿卿也不好再多说别的。   宴卿卿进来得快,出去也极快,她至今还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分不太清真与假。   寒风冷冷吹来,吹散纷杂乱的心绪,宴卿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心底就像凉透了一样,冷得她身子如冻僵般。   曲觅荷其人,宴卿卿最了解不过。   她看似温婉宜人,但性子却是风风火火的,想到什么便立即去做。偏她心又细,从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   刚才进来说的那几句话,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是有孩子的先太子妃,而现在闻琉底下没有子嗣,若他出了事,岂不是……宴卿卿沉默下来。   相然看宴卿卿一语不发,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上了马车后才敢问:“瑞王妃和您说了什么?小姐怎么这幅样子?”   “没说什么,明日准备封拜贴,递到赵府。”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今日曲觅荷的确什么都没说,模棱两可,只是听那些话的意思,怕是不太好。   而那些莫名其妙,不知源头的谣言,会不会也是他们弄出来的?宴卿卿心中摇摇头,自己先给否决了。   曲觅荷没那么傻。   ……   御书房的案桌上摆满了各色奏章,素色帷幔用龙纹金钩挂起,收在一边,好些个官员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李太傅正在给闻琉禀报最近发生的事。   其中一件便是死而复生的瑞王妃。   李太傅说:“臣见辽东王那折子时,心中也十分惊奇,见了瑞王妃后更加震惊,老臣看着她长大,定是不会认错人。”   “几天前朕便收到了这消息,听了这不知从何起的谣言,没放心上,结果丞相今日派人来说这谣言传得愈发厉害,还把那么大点岁数的孩子说得神乎其神。”   闻琉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淡淡问底下的人,“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大臣们互相望了一眼,一人出列道:“这话来得蹊跷,先不论真假,单就那位太子遗腹子就让人觉得不对劲,他到底是不是皇子皇孙,尚且还存疑。”   李太傅说:“老臣见过那孩子,他与太子小时候是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眉目间也有些像陛下,应当不是假的。”   “李太傅是老眼昏花吧,毕竟这种事可不好说。”刘丞相说,“如果不是假的,那也一定心怀鬼胎,挑着陛下不在京城这时候回京,着实可疑,李太傅可别误导皇上。”   “右丞也是厉害,随意一句话就给人家盖了个误导的帽子,可真是敏感,难怪尊夫人管得那么严。”李太傅讽刺回去。   李太傅年纪大,平日与人说话和善正经,和刘右丞见面却只是吵吵吵。刘右丞虽然惧内,但言辞风趣,也不知怎么的,遇上太傅就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人打一架。   除了皇上能叫停他们,别人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太傅与右丞还是好好歇歇吧,只不过是这点小事就吵起来,不成体统。”闻琉语气平淡,“其他人有何意见?”   皇上动了怒。   大臣们低垂下头,脑子里不约而同闪过这想法,李太傅和刘右丞也闭了嘴。   皇上这皇位来得轻而易举,不争不抢,只不过有个好运气。现在小皇孙回来了,外边还出了这种话语,任谁听了都得气,不摔东西就已经算不错了。   可皇上已经是皇上,就算瑞王妃领了个孩子回来,有通天的本事,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现在来这里商议的目的是如何安置她们母子,而不是无谓的争吵。   “不如召赵郡王问问情况?”有人提议,“看看瑞王妃的态度?”   赵郡王护送瑞王过来的,他又属于辽东王府,肯定了解一些事情。借此试探瑞王妃的态度,看她是否有那种心思。   闻琉开口:“朕会派人查此谣言源头,其余可疑事情,望诸位大臣多上点心。辽东王护皇嗣有功,主动请罪,本不应罚他,但让皇嫂皇侄流落外面那么久,却是不得不罚一顿。”   瑞王妃带着位小皇子回来的,如此高调,闹得人尽皆知。早不回来玩不回来,偏偏要等皇上从天子山回来后才露面,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曲觅荷之事确实棘手,但也并非说解决不了,甚至说得更长远点,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闻琉似乎却异常在乎此事,大臣们在御书房里呆了大半天,半夜才回到了家。   等闻琉回到太极殿时,才有个暗卫出来向他禀报:“宴小姐回府后,瑞王妃留在宴府的人就立即送了帖子,之后宴小姐就去了醉仙楼,和瑞王妃见了面,不过她们并没有说太久话。”   闻琉点头,应声知道了。   他脸上没见任何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第38章   宴卿卿回去的路上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慢慢黑了下来, 远处已经乌漆一片,看不清脚下的路, 车夫把车上灯笼打上,继续往前行。   马车内的油灯也被点燃,相然收起火折子, 将琉璃灯罩转了转。   而宴卿卿心中实在奇怪, 于是就是把曲觅荷戴在她发丝间的金簪拿了下来, 检查了一遍。   发簪以金梅花为托, 在摇晃隐若的灯光闪着光芒,中心嵌有两颗粉腻珍珠, 圆滑细润,成色极品。簪身细长,摸着就是上好质地。   宴卿卿仔细看了一会儿,倒没觉出有任何奇怪之处,只觉这把簪子价格不斐, 好看极了。   她又让相然检查那罐茶叶, 同样也没发现异常,不过茶叶香味四溢,仅打开盖子就能嗅到清香, 这也是珍贵之物。   “瑞王妃送的茶叶看着很好, 不像是能藏东西的,小姐?”相然合上茶叶盖, 低声问, “是怎么了?瑞王妃有事相告?”   “本来以为,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宴卿卿摇头,“等明日去赵府再问吧。”   方才曲觅荷脸上的笑容太假,眉眼间的焦虑也太重。那几个高壮侍卫也不像保护一样,却像监视。她又一直在强调让宴卿卿明日去赵府趟,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怎么交代样。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闻琉那儿怎么样了。   相然犹豫说:“今日在外面侯着,途中有人路过,说了几句话,奴婢听着像是在说皇上。”   宴卿卿微微一怔,“醉仙楼里怎可能有人说皇上?”   醉仙楼中达官显贵居多,个个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别人抓住话柄,谈论事情也只敢在雅间,那相然怎么可能听见别人说闻琉?   “倒不是说有人说皇上坏话,”相然迟疑道,“他们只说‘上面那位怕是要退了’之类的,奴婢觉着说的是皇上。”   宴卿卿摇头:“应当不是,虽说事情有些难做,但仔细算来也不会让皇上烦恼。”   等宴卿卿回到宴府时,天又开始飘起了纷扬小雪,几粒落在如玉颈间,凉得透人心。   王管家在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宴卿卿这么早回来,还大吃了一惊。   “小姐见到瑞王妃了?没事吧?”他过来说,“皇上让人给您传了消息。”   “什么?”   “他说让您明日去皇宫一趟。”   ……   赵府里寂静无声,大风吹打树枝,发出簌簌之声,烛影憧憧摇来摆去,雪落在屋檐上,积成片白色。   曲觅荷的手搭在摇床上,轻声哄孩子睡觉。   “这小王爷吵闹了半天,总算是睡着了。”   赵紊坐在外边圆桌旁,打了个哈欠,他今天在府中哄孩子,哄了大半天,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无所事事般问道:“瑞王妃今日见到卿卿了?”   曲觅荷笑道:“赵郡王派了那么多人跟着我,怎么还要明知故问?是嫌命长,没处浪费吗?”   “命长多好,”赵紊叹气,曲觅荷话里带着讽刺,他却没当回事,顺她语气往下答,“多谢瑞王妃开金口。”   曲觅荷瞥了他一眼,又说:“赵郡王,让你的人收收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轩儿年纪尚小,可担不起那种夸赞。”   “这可不是我传的,”赵紊手里在转杯子,看着曲觅荷说:“应该是蒙古国那帮人做的,不过要是传得大些,我也无所谓。另外瑞王妃还是好好呆着吧,可别乱打什么注意,卿卿同皇上关系是十分好,可皇上却不一定信你的话。”   曲觅荷的动作一顿,泰然自若。   “我不过是让卿卿帮我看着孩子,赵郡王想得也这样多,难怪不讨人喜欢。我可不是宋竹筠,什么事都由着赵郡王。”   “竹筠啊,好久都没听她名字了,我是真挺喜欢的,”赵紊听她提起故人,不由叹气,“但算计我妹妹,这我可忍不了。”   他又道:“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蒙古国人知道是我做的,还对我起了戒心,明明做的证据都指向皇上!要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就要被人刺杀了,真是可恨。”   曲觅荷却是笑出了声,“明日卿卿过来,郡王你说,要我同她说些在辽东的见闻,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   赵紊手中的瓷杯掉落,在桌上滚了几圈,摔至地上,发出好大一声。   曲觅荷连忙看了眼熟睡的小儿子,见他没被吵醒,心稍稍放了下来,她眸中有责备,似是认为赵紊太闹。   而赵紊还当真仔细想了想,他回道:“她肯定是不相信,不过因为这话是你说的,所以她会半信半疑。”   他皱着眉道:“这可不太好,当初竹筠被皇上发现,我又凑巧接到兄长消息,说他答应了,就直接就下了手,赶着回了辽东,都没见她。   虽对外说是行刺,但她要是有心,还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万一皇上跟她说过竹筠的事,那她岂不是认为我手段狠毒?”   曲觅荷打断他:“赵郡王若真想找人说话,大可不必在这儿自言自语,轩儿已经睡了。”   赵紊站起身来,却是叹口气,脸上不满极了。   “我走还不行吗?女人真是麻烦。”   曲觅荷见他掀开厚实的门帘,径直走了出去,也没任何异常,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藏在胸口的闷气散了下去。   “对了。”赵紊忽然又进来一趟,“忘了送东西给你。”   “什么?”曲觅荷一愣。   赵紊在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布袋子,随手一扔往地上一扔。   布袋没系紧,曲觅荷看见里面碎裂成几截的金簪和那罐从辽东带回来的茶叶。   茶叶簪子散落一地,里边的书信被撕得看不出形状。赵紊还把这些东西往曲觅荷那里踢了踢,底部已空的圆罐子顺着劲力到了她面前。   曲觅荷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瑞王妃,你说想见我妹妹,我当时觉得她也挺想见你,所以才让你去外面呆了一天,但你别给人通风报信啊。”赵紊郁闷说,“我可不想让她卷入这种事。”   曲觅荷的手紧紧攥住摇床边扶手,指尖已经苍白起来,她强撑着镇定。   “我不过对卿卿说说小女儿家的话,赵郡王竟然连这都不允,也太过分了吧。”   “瑞王妃,保你们母子的是谁,可别狼心狗肺地忘了,你不想活没关系,你难道也想要你儿子死?”   曲觅荷微怒:“你若敢碰我儿子性命,那我必将把你的事捅给辽东王!”   赵紊不理她,嘀咕了句幸好有先见之明地换上了,之后就走了出去。   宴卿卿前些日子就说过他不懂心疼女子,现在看来倒是一点都没说错。   而曲觅荷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她注视着地上的碎屑,看了许久。又抬头见摇床上睡得正熟的孩子,轻轻咬了咬唇。   辽东王寄情山水,是和不争不抢的。   可赵紊看着是个二愣子,但做事起来的狠厉,曲觅荷从没见过有人能比得过他。   赵紊自小就被家里人送来京城当质,与宴家关系尤好,对宴卿卿,他有九分忍耐性子,真把人当亲妹妹对待般;但对别的外人,他根本没放半点心思。   曲觅荷知道自己人少势弱,也无意让自己的孩子再次卷入皇家争斗。   二皇子三皇子皆已经离世,要报的仇也无处可报,剩下的五皇子她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根本不了解他性子。   曲觅荷不想害人,但她也不想被人害。   她的孩子才两岁大,单纯如白纸,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该成为别人手下的道具!   留在赵府太危险了。可赵紊时时刻刻都派人看着她们母子,曲觅荷孤身一人,浑然无措。   当初太子派人护送她去辽东,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带了些侍卫中的高手,安全到了辽东,最后这些人却悄无声息地接连死在辽东郡王手中。   起初便是连她,都以为这是意外。   那时辽东王在外给她安置了一间上好的宅子,派侍卫保护,丫鬟伺候,其余的一概不管。   曲觅荷早就听说了京城的事,朝内经历一番动荡后也安静下来。她经历那么多,心中早已经不想再争斗。   有了孩子后,她更是想着孩子能长大就好了,要回了京城,五皇子又容不下她们母子,到时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可赵紊却突然过来了。   他以孩子性命威胁,要她回京城,曲觅荷觉得不对劲,没有听他的。之后赵紊就直接把孩子抢了过去。   再之后,辽东王被赵紊劝服,说不可让皇子流落在外如此之久,曲觅荷就到了这儿。   曲觅荷根本不知道赵紊想做什么,赵紊也从没跟她说过这些事。   明天宴卿卿一定会过来,曲觅荷咬了咬唇,只希望她能记得太子平日里对她的好,把轩儿带回去。   ……   皇宫太极殿。   闻琉刚刚沐浴完,他披着外衣,眉眼间虽还有温润之色,但若细心望他,又会觉得他面无表情。   底下的唐维递呈一份薄薄的信件,其上还有红色祥云火漆印。   闻琉接了过来,却没有打开,放在了一旁,问道:“还没查到吗?”   “来人回禀曾探见过他的痕迹,只是扑了个空,没发现人影。”   “让自己妻儿前来做诱饵,狠心倒是如同往常,”闻琉淡淡说,“右丞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和那边的人接上头,拿到了收过蒙古国贿赂的官员名单,里面大臣官职不高,但人数不少。”   闻琉点头说:“暂时不可打草惊蛇,派人看着。”   “听说蒙古大汗最近身子极差,现在正靠汤药续命,怕是过不了许久就要退位让贤了,晖朝人有是探子的,这件事已经在他们口中传遍了。老大汗属意孙子继位,但他底下儿子太多,虽有些是草包,但个个都想争,怕是会不太平一段时间。”   “正巧打算再开条通商之路,”闻琉沉思片刻,“派人去搅些乱子,别让他们得空打扰。”   唐维应是,随后又道:“右丞家把二小姐送出京城后,又给她换了个身份,属下把留下的线索都抹了,陛下的事应再也无人知晓。”   “再仔细点,别出意外。”闻琉回他。   张总管在殿外叫了声皇上。   闻琉对唐维摆手,“先下去吧,明日得空再说。”   张总管听见闻琉召他进去,连忙拿好白拂子,往手上一搭,瞪眼对旁边小太监说再打盹小心掉脑袋,然后推开门,撩开厚门帘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   张总管见闻琉手里正在打开封书信,神情淡淡,也不敢多看,连忙低头道:“宴小姐刚差人过来传句话,说明天要去赵府,怕是没时间来皇宫。” 第39章   闻琉拆信的动作一顿, 他微微皱了皱眉,没多问原因, 只说道:“朕知道了。”   张总管低着头,心中揣测圣意,开口说道:“宴小姐的人说明日同瑞王妃有约, 所以可能来不了宫里。要不然让宴小姐腾点时间出来?瑞王妃那里早去晚去都一样……”   “不用了, ”闻琉打断他, “义姐和瑞王妃许久没见, 让她们多处一会儿吧。”   张总管连连应皇上圣明。   闻琉揉了揉额头,脸上有疲倦, 他对张总管摆摆手,让他下去。   张总管欲言又止,他心想皇上才刚回来,劳累了一天该歇息了。   但瑞王妃那儿又事出突然,皇上今晚怕是闭不了眼了。   等他出去后, 闻琉打开这封信件, 扫了眼,看见上面仅写了几句话。   “永武县发现行踪,后查清为替身, 目前正在追查。”   果然还是没找到。   闻琉扶着桌子微微俯身, 将这个放进一旁燃得正旺的炭盆中,炭盆圆滑精致, 纸张触到炉碳就开始发黑卷起, 烧了一会就成了暗淡的灰烬。   他又看了会李太傅和刘丞相已经处理过的奏章, 最后觉得实在没兴趣,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   天虽寒冷,朔风夹杂小雪,但闻琉却径直推开了窗。外面吹进的冰冷散了室内的温燥,他靠在一旁,看着黑沉的天色,呼出口闷气。   前些日子里总不觉得冷,便连天子山那般冻人,也没什么感受。今天却莫名觉得凉了三分,也是奇怪。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依旧还亮着灯,闻琉也没叫人进去侍奉歇息。灯光透过门窗射向回廊,回廊内有几根漆红柱子,合抱都抱不住。侍卫身体笔挺,正在值夜。   屋子里寂静无声,没人敢闹出动静,皇上不喜人在内伺候,他们这些做太监也就只能在外面呆着。   现在这里只有张总管一人。按照祖制,本来应该还有几个太监的,但是皇上要求一切从简,就剩了两个,而另一个恰巧出恭去了。   门突然被打开,靠着门打瞌睡的张总管被惊醒,睁眼就见闻琉穿着玄色圆领袍出来,他脚上靴子也刚刚换上。   张总管见他这副模样,不由一惊,连忙问道:“陛下是要出去吗?”   闻琉淡淡说:“张新,管好你的嘴。”   张总管立即跪了下来,头上冒了冷汗,“皇上恕罪!”   “起来吧,朕今夜没出去过。”   ……   曲觅荷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对,宴卿卿心中觉得怪异,便差人回话先推了闻琉。   虽有些不敬,但她委实不希望曲觅荷与闻琉争起来。   曲觅荷是先太子妃,还带着先太子嫡子,此种身份着实让人不好评论。   而闻琉已经是皇帝,这还不是抢来的,即便宴卿卿再怎么惊喜太子有后,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更何况闻琉性子还那样好,说宴卿卿偏心也好,他确是个做皇帝的料。   宴府平日里睡得早,都这个点了,除了门外守夜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安睡。   可宴卿卿躺在床上,心里装着东西,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们这些皇家之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   特别是像她这种样的,两边都不好说,劝的话说不得,退的话也不该说。   宴卿卿心中叹气,实在睡不着,最后坐了起来,她朝外叫了一声,丫鬟忙不迭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宴卿卿让她进来掌灯,吩咐人下去熬碗安神的汤药。   宴卿卿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她也不常纠葛于各种杂事。只不过瑞王妃还带着个孩子,这样就弄得很难办。   她坐在床边,玉指按于床榻上的柔软锦衾,白皙的脚尖也踩下面脚踏,圆滑的脚趾精致无比。宴卿卿方才动作大,里衣的系带都快掉了,松松垮垮,胸脯露出许多,沟壑含着春光。   宴卿卿没觉冷,屋里的火炉子放得太多,让她心底都起了燥热。虽不太好说出口,但她觉得胸乳还是涨得很。   这让她尴尬了许多,方才的愁绪都冲散了好几分。   曲觅荷与闻琉的事没想清楚,倒是自己身子怪异起来,也够难为情。   从天子山下来后,她就一直谨慎着,今晚应当不会有事发生。   宴卿卿晚上回来才找的人去外面问轮定安的事,也不知多久后能收到消息。   她尚未成亲,更没生过孩子,可不想有那种东西,还都进了闻琉口中,即使是梦也够脸红羞耻。   可再也别梦这事了,折腾人!   宴卿卿抬手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头有丝困倦,屋内似乎有股香气。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倦意更重,手腕素净,纤细白皙。宴卿卿身子虽是不爽快,但她也怕身子再生次病。   宴卿卿身子挪动一下,正要回床上歇着,却没想到瞬间就给晕了过去。   等丫鬟端着热乎的安神药过来时,先往里说了句:“小姐,药好了。”   但宴卿卿没回她,丫鬟满头雾水,朝里面叫了两声小姐。   莫不是睡着了?丫鬟用手肘推了推门,门突然就轻轻地开了,刚才只是虚虚掩上。   丫鬟又伸头往里面轻轻叫了两声,往里望了两眼,见宴卿卿没动静,是真睡着了,也就立马禁声不再吵她。   她将盛药的托盘放在地上,静悄悄地进来帮宴卿卿灭了蜡烛,朝已经放下帘幔的架子床望了眼,总觉得不太对劲,小姐刚才还说睡不着,要喝安神药,现在怎么转眼就困了?   丫鬟慢慢帮宴卿卿关上了门,之后又端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架子床上帷幔是素雅的淡蓝,垂了下来,黑漆漆的夜晚里谁也看不清床上的暧昧。   宴卿卿的床不大不小,厚实的棉被盖两人也绰绰有余,只不过闻琉十分高大,倒是得缩着身子才能盖好。他也无所谓,只是将腿挤进她的双腿间,紧紧抱宴卿卿在怀里。   闻琉一向浅眠,政务繁忙,睡的时间本来就少。来回一趟宴府花的时间虽不是很长,但路上的冷风早就会把人吹醒了,哪还有什么睡意?   他的鼻尖全是宴卿卿的气息,温暖含淡淡的女子馨香,闻琉解了她松垮的里衣。   屋内暖烘烘,也安安静静,唯有火炉中偶尔出细小的燃烧声。   闻琉手中是她细滑柔腻的肌肤,娇弱的身子似乎能增加凌虐的快感。   可闻琉舍不得,他的头埋在纤美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闷红了一圈,仿佛充了血般。   宴卿卿闭着眼睛,身子却似乎难受样,眉眼都微微皱了起来。   闻琉却是不断闹她,她意识渐渐回来,迷茫地睁了眼,入眼的是黑暗,身子瘫软无力,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闻琉的孟浪。   “义姐醒了?”宴卿卿听见他轻轻在耳边问,“怎么不去皇宫找我?”   宴卿卿没有回答他,她脑子还是混沌一片,香脊被厚茧抚摸,她心中茫然。   刚才不是还在等安神汤吗?   闻琉轻咬她的耳畔:“我生气了怎么办?”   宴卿卿猛然清醒,心下一惊,想要起身却又动弹不得。   是轮定安发作了。   她没有回答闻琉,因为这只是个梦,所有的言语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颤颤地合上了眼,只觉自己的身子和闻琉贴得极紧,热气烧得脸发红。   “我好难过。”他的头埋在她颈窝间,“你不要我了吗?”   闻琉嘴上说着难过,可语气太过平静,宴卿卿甚至只以为他在耍弄自己。   他们两个实在是太近了,闻琉用的力气又大,宴卿卿觉得自己的胸脯都快要被挤胀,她紧咬唇不敢大口呼吸。   “瑞王妃没回来前,义姐事事以我为先,你才见了一面她,怎么可以就不要我了?”闻琉轻咬她的颈间,宴卿卿的细腰被他搂住,“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他的手藏在干净的被褥里,衾被微动,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宴卿卿脸却越来越红,胸脯上下起伏,喘息声越来越大。   锦衾里动静也逐渐变大起来,被褥往下拉动一点,露出凝脂香肩,但闻琉的头却依旧埋在她玉颈间。   “好姐姐啊,到时你就只有我了。”他轻轻说,“我心里一直是你,你不亏的。”   宴卿卿没明白他的意思,她羞恼异常,身子都在抖,只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当真……当真!她这样的世家小姐,哪说得出那些市井粗鄙之语,只能咬着唇不说话。   到最后,宴卿卿香汗已经淋湿了额角发丝,身子颤抖地趴在闻琉身上,许久才睡了过去。   相然早早地起床,昨夜宴卿卿说她跟着来回跑了趟天子山,晚上就回自己屋子里歇着,不用在她闺房外睡。   外室的丫鬟也才刚刚起,她见相然过来,打了个招呼。   “相然姑娘早。”   “小姐还睡着吗?”相然问。   “小姐今天可能会起得迟些。”丫鬟回她,“昨半夜时,小姐睡不着,就让我去吩咐厨房熬安神药,药虽然没喝,但也睡得较晚。”   相然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她们在外面小声交谈,屋内也一片寂静,帷幔也遮住外面的阳光,也把里面的人给遮挡住,看不清样子。   等宴卿卿醒来时,屋外的已经亮得刺眼,昨夜下的小雪还压在树叉上,今天却是个好天气。   宴卿卿同往常一样,让丫鬟进来帮她洗漱穿戴,她耳边虽是红润,但也只让人以为她是睡得久了。   换下的裹裤后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白液,混着别的东西,没人注意。伺候的小丫鬟见着了,不懂这是什么,也没与宴卿卿说,和里衣一起抱着下去,直接浸水里洗了。   “备车去赵府吧。”宴卿卿说揉了揉额头,“本想着起早些,哪知道又贪睡了。”   因昨天早有吩咐,所以备车没花多少时间。   相然扶着宴卿卿上了马车,见她动作之间轻缓,举止也比往常更加文雅,便说道:“瑞王妃从前待您也不错,应当不会对您说别的,不用太担心,您不是也想见见那孩子吗?”   宴卿卿应了声,对她说道:“太子早逝,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现下孩子都两岁多了,我确实是欣喜的。”   她顿了顿,又说:“今日先别去皇宫了。我睡得这么迟,去了赵府后怕是没时间,雪夜出行不安全,明早再去吧。”   再说了,她昨夜才那样,哪好意思过去。   ……   宴卿卿迟迟没过来,瑞王妃哄着孩子,心下却是越来越慌。   她怀里抱着孩子,喂汤的手不太稳,怕撒在孩子身上,她把勺子先放了回去。   闻思轩小小年纪,本是吵闹的性子,但他却十分听话,从不闹人,脸上还有婴儿肉,看起来很是可爱,可他话却还说不太清。   曲觅荷哄他:“轩儿,想去别人的家里住几天?比这儿好多了。”   “不……不,”他似乎听懂母亲想要做什么,“要娘。”   曲觅荷眼眶瞬间酸涩起来,她当初去辽东伤了身子,儿子没别人聪明,但比起别家的孩子,却是不知听话多少倍。   “以后别和赵郡王玩,知道吗?”她小声嘱咐道,“自己玩。”   闻思轩懵懂地点了点头。   “王妃,宴小姐过来了。”夏书跑过来。   “快请人进来。”曲觅荷急急说。   她把闻思轩放下来,替他拉了拉衣服,又怕他着凉,让人拿来一件厚衣服给他套上。   曲觅荷深吸一口气,牵着闻思轩的手,到大厅里等宴卿卿。   赵紊经常一大清早就出去,晚上才过来看一眼他们母子,曲觅荷想逃也逃不了。   ……   宴卿卿腿根有些酸疼,她知道又是昨夜那梦的影响,实际上那儿根本没事。   曲觅荷牵着个稚气十足的小孩子,那孩子怕生,见了宴卿卿就躲在曲觅荷后面。   宴卿卿愣了愣,看着他问:“这是不是……”   曲觅荷对她笑了笑,“思轩,昨天说过了。”她低头,“轩儿,叫姑姑。”   闻思轩怯生生地叫了句姑姑。   宴卿卿顿时一笑,“曲姐姐进去吧,别在这吹风凉了。”   相比起昨天,曲觅荷的态度柔和了好几分,大概是自己儿子也在这里。   闻思轩怕生,却也不闹,宴卿卿抱他也没有动来动去,小小一个,实在惹人喜爱。   宴卿卿招手,让相然拿出份账本和地契,给了曲觅荷。   “这是一家饭馆的,京城里的,收成很好。我还带了别的,不过在马车里,曲姐姐拿着,就当我给思轩的见面礼。”   曲觅荷推了回去,让宴卿卿哄着闻思轩,摇头道:“我现在不怎么出门,用不了。”   “拿着吧,到时总会有用的。再说了,给小思轩的,你这当娘的也得听听他什么意见。”   宴卿卿把东西给了闻思轩,他茫然地抱着这些东西,左看右看。   “轩儿,还给姑姑。”曲觅荷哭笑不得,随后才叹气说,“想求你一件事,轩儿年幼,我……”   “我与曲姐姐许久不见,又是刚得知有个思轩……赵府到底关系远,不如来宴府一聚,住上几天?”   曲觅荷看了眼宴卿卿。   她脸上只有温和的笑意,眼神清明,正在逗闻思轩。   曲觅荷说:“就让思轩陪你吧。”   闻思轩似乎听懂了,挣扎着喊:“娘,娘。”   “曲姐姐也一起吧,”宴卿卿连忙哄,“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这么小的孩子。”   曲觅荷手微微攥紧,犹豫了片刻,没拒绝她。   她也没想到宴卿卿会先提出这个要求。赵紊做事都不想让宴卿卿知道,要是她们母子在宴府,他定是不敢有多余动作。   而宴卿卿似乎早有打算让曲觅荷和闻思轩去宴府,连马车都比以往的要宽敞许多。 第40章   这几天总在下雪, 白天夜里都有,地上已经白茫茫, 树上同样落满白雪。   宴卿卿虽许久没来赵府,但赵府的老仆人却都还记得她。比起曲觅荷在这里的格格不入,她甚至还能叫出赵府管家姓什么。   接人的时候倒也顺畅, 侍卫一见宴卿卿就面面相觑, 最后说了几句话后还是就让了路, 没人拦着。   这让宴卿卿皱了皱眉, 心想不对劲。她前来的本意虽说是想接人,但也含了试探之意。   若赵紊真想利用瑞王妃, 那赵府放人应当不会这般轻松。可如果不是,曲觅荷的面容也不该松口大气样。   曲觅荷并没有耽搁多久,她没问宴卿卿为什么让他们母子去宴府。在赵府,她不敢问。   同样的,她也没与宴卿卿说赵紊做的事, 曲觅荷怕赵紊。   马车宽敞, 能坐得下七八个人,窗上帘布厚实,不似凡品, 里面有些个镂空铜金火炉, 样式别致,其中炉炭无烟, 暖暖有热气。   宴卿卿外搭件深灰大氅, 里边穿蜜合翔云褶裙, 体态风流,珍珠金步摇轻晃,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气。她又敬人有礼,别有另种味道。   但曲觅荷看了一眼她,却觉得怪异,宴卿卿一贯是艳媚的,可今日却比昨天要艳上几分,便连柳眉都像含了春波。她倒没想别的,只认为是容貌打扮原因。   宴家家风正,宴卿卿也出了名的守规矩。别人虽说她样貌太过,不招人男子喜欢,但也仅此而已。就连江夫人以前不喜她,也不过是怕她勾得江沐没法静下心。   “卿卿就不想问我什么吗?”曲觅荷怀里抱着孩子,她叹声气,“便是问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宴卿卿淡笑给她斟杯暖茶,又哄了哄紧张得抱住母亲脖子的闻思轩,才对她说:“从前皇后娘娘一直想着抱皇孙,只可惜现在有了思轩,她和太子却不在了。”   曲觅荷垂眸说:“太子知我有身孕时,也是欣喜若狂的,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让人私下做起了小衣服……世事难料。我现在只想轩儿能好好长大,别进什么混乱圈子争,他哪儿争得过?在哪儿长大都比皇宫内要强,昨天不过胡乱一说。”   她话里有话,是想跟宴卿卿说自己并无争夺之心。宴卿卿与皇上亲近,是能为她传话的。   “曲姐姐性子我也知道,皇上应该不会多想。”宴卿卿叹声气,也不再问这些过往事,问起了另外的话题,“近来过得可好?”   “太子没了,曲家也败了,我若说过得好你肯定是不信的,也算还行吧。辽东王不敢怠慢我们母子,时不时便差他夫人送东西过来,他夫人也是好的,和辽东王一样的性子。”   曲觅荷在辽东过得不错,虽没有京城这般富贵荣华,心底却是比往日要静上许多。她流过两个孩子,太子侧妃良娣都没怀过,别人心中有猜疑,看她的眼神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连平日好与夫人小姐赏玩的性子都变了许多。   “我倒听小时候的赵郡王说过他,他来时就同我说他也有个哥哥,是很好的。”宴卿卿说。   听她说起赵紊,曲觅荷的手微微攥紧,随后记起孩子还在自己怀里,连忙松了力。闻思轩倒没察觉什么,只奇怪母亲突然轻拍他的背。   她在京城无人撑腰,辽东那边碍于身份也不会亏待她,要不是赵紊逼她,曲觅荷根本不会在这里。   宴卿卿看在眼里,却也没问别的。她是信闻琉的,可她也真心把赵紊当兄长,哪里能想到他会那样?   “赵郡王待你确实是挺好。”   闻思轩隐隐有要睡的感觉,曲觅荷朝宴卿卿要了张毯子。   “我还记得他初来京城时,十分不喜你,还惹哭过你一次……现在却这般疼你,我都嫉妒起来。”   曲觅荷也不是真嫉妒,只不过确有些不好受,若处于她这种状况下的是宴卿卿,那赵紊定是百般护着,哪可能像她样,带着儿子四处奔波。   可她能和宴卿卿做这么久的朋友,某些性子自然也是像的,就如事情不会总放心中,既来之则安之,过两句嘴硬闷气就没了。   宴卿卿倒也没问她赵紊想做什么,只是看着闻思轩说:“父亲兄长虽不在了,但宴府还是安全的,曲姐姐带着孩子放心住下。”   “多谢。”曲觅荷道,“我相识的朋友皆已嫁人,找人实在不方便。听说江沐和涂婉成了,这才几个月就查出了身孕,江沐从前便最在乎礼义廉耻,不可能弃你不顾,我是心中有底的,你这实在吃了亏。”   宴卿卿倒没想她突然提起了这事,无奈道:“他们既然已经成亲,那我也不该打扰,天下男儿多,不必在乎那一个。”   再说了,她那时和江沐也是半斤八两。   “皇上人怎么样?”曲觅荷犹豫半晌,问道,“他会不会容不下我们母子?我不求别的,只求个安康。”   “皇上人很好,待人处事皆是明君风范,谦虚有礼。”宴卿卿笑道,“等明日我去皇宫一趟,回来再同你说说他。”   ……   宴卿卿把人给接走的消息立即传到了赵紊那里,他不住赵府,回京后的这些天,也几乎一直在驿站呆着。   属下跪在地上,赵紊也皱了皱眉,他挥挥手让人下去。   室内一片寂静,茶壶中的热茶已经变凉,棋盘中有局死棋,赵紊瞥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座位,自言自语道:“卿卿可不是鲁莽之人,是在嫌我把瑞王妃带回来惹事情吗?”   赵紊叹了口气,他穿着一袭华贵低奢的黑衣,高大的身躯寒气逼人,硬朗的面孔有分看不透的戾气。   他忽然起身,猛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扫落置地,茶壶也随之倒落,溅了一地的水,湿了他的鞋边,赵紊的眉毛皱得紧极了。   “我又不是想害她,她自己生的孩子没用也就算了,人也废得不行,辽东可从不养她这样的。”   他皱眉朝外喊道:“来人,备马车,我要去宴府。”   ……   等宴卿卿回到宴府时,发现赵紊已经在里面等候许久。她也不意外,让人从后门把曲觅荷带进宴家,自己去见了赵紊。   曲觅荷在马车上看着她,欲言又止。宴卿卿摇摇头,让她回去坐好,之后就回了府。   庭院路旁有白茫茫的雪,青石板地倒是干净,小厮今早才刚刚扫好,旁边的花枝早已经清扫干净,还没来得及弄上别的就下了雪,最后就干脆没种了。   来通报的丫鬟对宴卿卿说:“赵郡王面色不太好,怕是不知道从哪惹了怒火。”   宴卿卿应了声知道。   她做得这样快,他来得倒是比她更快。   大厅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放着火炉子,赵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慢慢抬头。   他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   “你把人接回宴家,是认为我对那个位置什么不轨之心吗?”   宴卿卿才刚踏进厅堂一脚,赵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语气不冷不淡,看样子果真是气着了。   “赵郡王,瑞王妃身份摆在那儿,住进赵府不合适。”宴卿卿让下人们都下去,“我与她好友一场,她来宴府也好。”   赵紊轻轻哼了一声,刚才一肚子的闷气,见了宴卿卿,竟消了不少。   等宴卿卿坐下后,他给她倒了杯热茶暖身子,随后才说道:“我还不了解你?肯定想七想八了,曲觅荷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做那些事可以,但赵紊却不允许宴卿卿那么想他。   宴卿卿接过茶杯,垂眸轻吹了口热气,抿了口茶水就又放了下来。杯底触及红木桌,发出声轻响。   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就不怕她真的怀疑吗?   “她就算想说也来不及说。辽东王想做什么我不猜……罢了,此事我果然想说说,”宴卿卿皱眉看着赵紊,“辽东王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瑞王妃此时回来的尴尬?思轩今年才那么点大,再怎么也得几年后才好,你怎么也不拦着?还送她回来?郡王你这不是成心来搅乱子的吗?”   宴卿卿的话直把赵紊弄得头疼,他连忙抬手制止她。   “行行行,我们别谈她了,你接走就接走吧,我又不是让她做坏事。”赵紊又小声说,“反正她又没什么用,先太子妃而已。”   宴卿卿心下倏地一沉,她先前就觉着奇怪,她要接曲觅荷出来,赵府侍卫虽是为难却也把人放了。现在看来,怕是瑞王妃在哪,对赵紊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可她面上却是什么也没露,只是轻声说道:“你可别再说这话了,我听着就像要被罚样。辽东王之事皇上会处理,可我这也实在难做。瑞王妃是原太子妃,还有太子嫡子,皇上待宴家又极好,你说我接她回来像什么话?皇上心中要是膈应了,我又不好做了。明天还得去宫里说说,就怕皇上想别的。”   “好好,是我思虑不周。”赵紊被她这么一说,脾气也没了,只能扶额道:“皇上那儿你也不用去,再说了谁让你多事接她?放在赵府里养着不就行了?”   “哪是那么简单的?”宴卿卿叹声气,摇头道:“先皇后和太子待我极好,你也知道,我怎可看他们母子流落在外?于心便也是不安的。”   赵紊也知道宴卿卿把先皇后当长辈,也就不再纠缠着这点,只提醒一句:“你别觉着人家现在这样孤儿寡母可怜,她孤身一人在辽东,能把孩子养到这么大,可见她人也不简单,别被骗了。”   曲觅荷倒没赵紊说得那样厉害,不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敢惹麻烦而已。   宴卿卿不信赵紊,自然也不信曲觅荷。她心中有打算,想着到时必须找闻琉问问,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弄错事就麻烦了。   “还有,”赵紊又多说了一句,“近些日子天凉了,总在下雪,你可别跑出去和别人玩,怪冻人的。也别让人撤屋里的火炉子,我记得你往常怕热,总是会差人撤走。”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听得出没掺杂别的。   宴卿卿嘴微微张,却还是有分寸地笑了笑,“你也多注意。”   赵紊许久没见宴卿卿,宴卿卿又向来是情绪藏得深的,他倒没看出别的,甚至还说要留在这吃晚饭。   宴卿卿却没留他。   昨天时间晚了,没与曲觅荷说上几句话,今日在赵府曲觅荷又没多说什么,若要聚上一聚,那赵紊在这太别扭。   赵紊来的时候生着气,走的时候也是满脸不高兴,便是宴卿卿也叫不住他。   可他也没走远,在大厅前停了下来。   “赵紊!你这……唉,我让人做好饭给你带回去行了吗?”   宴卿卿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虽心中对他有戒心,但见他如此也不由扶额无奈。   往常说他二愣子,也不是没有缘由,他这人,许多时候都是不管礼数却又不会真的让人不好。   “赵紊?”他自己倒是念了句,回头道: “真是没礼貌,但我原谅你。”   ……   赵紊的马车在外面等了许久,他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马车夫守着孤零零的马车,在外边等得脸都要僵了。   见赵紊与来时完全不同,马夫眼底有疑惑,不由小声问:“宴小姐是否是怀疑您?我们要不要做些……”   赵紊塞给他一个食盒,上了马车后又把食盒拿进去,摇头道:“她哪会怀疑?又没人跟她说,还不是因为太子那孩子。昨天闹了半天要母亲也真是烦人,要是我的孩子,直接就给掐死了。”   闻琉和宴卿卿交好,但赵紊不信他会把事情都告知宴卿卿,毕竟说了也没用,宴卿卿又不会做什么。   “瑞王妃那里怎么样了?”   “派人去看了眼,瑞王妃见了后吓得够呛,她不敢胡乱说的。”   赵紊叹声气,惋惜道:“本来以为卿卿是有别的想法,所以想过来说解释解释,哪知道她先倒打一耙了。   她母亲也是死得太早了,要不然她就直接在宴家呆着,哪用去皇宫看那么些肮脏事?姑娘家懂太多也不好。”   “郡王这话可说得不好,宴小姐哪会倒打一耙?分明是十分聪明。”   赵紊点了点头,“她确实挺聪明,我倒挺喜欢这性子,竹筠平日说话与她最像,都是知礼数又懂进退,只可惜是个不安分的。”   “现在真是越想越可惜,”赵紊叹声说,“好好一个女孩子,做探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学着害人去了?不杀又觉得心里不痛快,我家卿卿都这么苦了,她还想插上一刀,也是狠毒。” 第41章   皎洁月色洒落大地, 冷清的光辉惹得人心发凉。盘虬枯枝的倒影印在地上,呼啸寒风吹来, 平添恐惧之意。   暖热的屋子里烛光轻晃,宴卿卿才沐浴完,相然正在为她擦拭湿头发, 梳整齐后又在发尾抹上香油。   相然手上动作没停, 看着琉璃铜镜中的宴卿卿说:“今日您想与瑞王妃聚一聚, 还把许久未见的郡王给推了, 她却不愿出来,借着那小王爷给推了……奴婢总觉着这不太像瑞王妃的性子, 您说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宴卿卿脸上尚还带着沐浴后的红润,白里透红,嫩如滑丝。她坐得直,却又有艳姿,几缕湿发落在她白色里衣上, 连肌肤都有了凉意。   闻琉和宴卿卿说的话她谁都没告诉, 相然不知道,现在还把赵紊当半个少爷。   宴卿卿道:“赵郡王再怎么说也是姓赵,你往后可别把家里的事都同他说, 要不然出事了麻烦。”   “是。”相然应道。   这点相然还是知道的, 她好歹是伺候宴卿卿的。   旁人就算再怎么亲近,终归不是一家人, 连快要成婚的未婚夫婿都能临头反悔, 更何况是赵紊这很久没见的。   宴卿卿轻轻叹口气, 揉了揉眉心。   “本来只想是与曲姐姐吃上顿饭,她怕是想多了。”   宴卿卿和曲觅荷一路谈了半天,都在话家常,没有半分往那方面问的意思,想来是以为自己要在这顿晚饭问她不少东西吧。   “罢了,”宴卿卿摇摇头说,“她那情况防外人些也没什么。曲姐姐孤身一人,思轩年纪又太小,让护院看紧些。”   ……   宴卿卿似乎早就准备接曲觅荷过来,宴府中的客房布置得合适,素色布幔与实木桌椅皆是新的,床榻上的锦衾厚实暖和,里边有暖炉温被,火炉子燃得正旺。边上还有张小床,也是准备齐全,还放了迎福神拨浪鼓。   曲觅荷坐在一旁,拿着筷子手心出冷汗,吃不下饭。   闻思轩在一旁玩手指,疑惑地看了眼母亲,然后挪着小身体下了板凳,趴在曲觅荷腿上奶声奶气地喊了几声娘。   曲觅荷慢慢回过神来,轻轻放下筷子,揉了揉眼,最后还是叹了声气,抱起闻思轩,轻声问:“轩儿是又困了吗?”   方才推了宴卿卿的邀约,宴卿卿也没多说,只是让人把饭菜都送到了房间里。   闻思轩年纪小,又是这般移来走去,马车上睡不安稳,自然是困了。   “困。”闻思轩小声说。   “夏书,帮轩儿铺床。”   夏书应了一声,转身就去给闻思轩铺被,小小的被子里也有暖炉,还温热着。   她又差人下去吩咐熬安神药。   曲觅荷则对她摇摇头。   她说自己今天累了,来别人府上也不该麻烦别人,正巧孩子也困了,还是先休息,药就不必喝了。   曲觅荷从辽东来京城后,夜总不能寐,时常半夜惊醒,满头冷汗,心头惊恐万分,所以就让人请了大夫开药。   她话才刚说完,宴府丫鬟就端着檀色托盘过来。她们在门外停了下来,有人上前道:“瑞王妃可睡了?小姐让我们来送些安睡的汤药。”   曲觅荷一愣,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让闻思轩自己玩。闻思轩抱着她的手臂不让走,曲觅荷无奈,却也没再起身,又给他盖了被子,让他别冻着。   夏书出去开门让那帮丫鬟进来。   外边站了两个丫鬟,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才十四岁上下。   “瑞王妃。”丫鬟面色恭敬,端着药朝曲觅荷行礼,“小姐说您刚回来,又住在人生地不熟的赵府,晚上定是睡不安稳,所以让奴婢们给您熬了药,伺候您歇息。”   曲觅荷坐在小床边,点头说道:“替我向卿卿说声多谢,轩儿不太习惯和旁人一起吃饭,我也没办法逼他,让她不要多想。”   丫鬟应道:“是。”   她们放下药,没在这留多久,倒是说了句瑞王妃若是有事,尽管招呼就行。   曲觅荷沉默了会,说知道了。   夏书把人送出去后,回来便看见曲觅荷发呆的模样,她疑惑问道:“太子……王妃怎么了?”   曲觅荷轻轻摇头,对她轻道:“我只是觉着难怪她是得人喜欢的……卿卿比我小几岁,可长辈们都说我应当像宴家小姐学学。起初我脾气犟,心中甚至还怪过她,后来又觉得没趣,她与我又不一样,比什么?”   “这般贴心可人,少有人会不喜吧?”   “宴小姐性子的确好,不过样貌太过艳丽,是不得男子喜欢,奴婢就没见过几个能长成像她这样了。”夏书安慰道,“体态实在风流,要不是早就知道宴小姐,便连奴婢都会觉得有些不端庄。”   “我倒不是想说这个,她品性还是行的。”曲觅荷叹声气,闻思轩这会已经趴在床上睡起来,她的声音就小了些,“轩儿还太小,我总怕自己会出事……若把轩儿交与她,你说会不会好上许多。”   夏书一惊,连忙说道:“王妃可不要说这种话,就算宴小姐这儿再怎么好,轩少爷也是您的孩子!”   “只是想想而已,”曲觅荷道,“也不好再麻烦她,你先下去吧。”   她自己都说只是想想而已,夏书作为丫鬟的,也不好再劝,只好行礼道:“奴婢就在外室,您有事直接叫一声就行。”   曲觅荷微微颔首,夏书也就关门下去了。   室内瞬间就寂静下来,烛光影子伴随着屋外呼啸的狂风跳动,风声如狼哭鬼嚎般。窗外树枝与猛烈的风纠打在一起,发出瘆人的声音,少许寒气都透过缝隙吹了进来,   今天的风还真是大,曲觅荷的手轻拍哄着闻思轩,双眸微微失神。若当初她随太子一同去了多好?不用苦思这么多,也不必为了活下去来别人家中避难。   曲觅荷原先好歹也是曲家的大小姐,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落到这一地步,怎能忍受?   世家都重面子,私下怎样胡闹都行,只要不弄到明面上,谁也不会过来指手画脚。   寄人篱下于曲觅荷而言,说起来也实在是难堪。   闻思轩忽然动了一下,梦中喊了声娘。   曲觅荷低下头,又是一声轻叹。   只要轩儿好好的,这些事做就做吧。   从赵府来宴家,马车跑了一趟,她又提心吊胆了半天,自己已经十分累了。她给闻思轩拉上温热的被子,把他盖严实,没叫夏书,自己起身去关了窗。   窗边的夹缝之中,有一封薄薄的信。今天夜晚没什么月色,月亮都躲进了黑暗的乌云中,倘若不注意,或许都看不见。   曲觅荷脸色陡然一变。   这儿本来就是宴府,宴卿卿不会多此一举用这个来给她送消息。屋子又是才打扫干净,不可能是以前留下来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着手把这封信拿下来。   曲觅荷咬着唇拆开信。看完之后,手便如虚脱般撑扶在一旁的几案上,腿都被这份奇怪出现的信吓得快要站不起来。   她慌慌张张地把窗户关上,拉上厚帘,随后直接将信件投入火炉子中。   是赵紊的信。   他说明天要过来找她。   曲觅荷再次强使自己镇静下来,她坐回到床榻边上,咬紧牙根。他赵紊不是最疼宴卿卿的吗?她倒想看看自己人在宴府,他要怎么出手!   ……   宴卿卿倒不知道曲觅荷这边发生了什么,她昨夜同往日一样,头发干了后就睡了。   今天早早起来梳妆,想趁着闻琉刚下早朝找他谈谈。   “曲姐姐醒了吗?那边怎么样了?睡得还好吗?”宴卿卿问相然,“如果觉着屋子冷了的话,差人再加几个火炉子。”   “问了夏书,说人还睡着,不过小王爷倒是醒了,一个人在小榻上玩,也不吵人。”   相然正在为宴卿卿更衣,她拿起旁边丫鬟手上捧的月白锦绣袄。   “这一天比一天要冷,您还得往皇宫跑,如果不多穿些就容易冻着。”   “总得与皇上说说这事。”宴卿卿穿上衣服说,“万一他想了别的就不好了。”   宴卿卿昨天和赵紊说的话半真半假,真的便是她的确难做。不过就算再怎么难做,太子妻儿她还是得护着的,毕竟先皇后与太子曾待她那样好。   皇宫。   昨天已经把瑞王妃的事讨论定下:拟赐座城东宅子为王府,现在只待修整完毕后再让她们搬进去,另还有良田千亩,白银万两,平日照亲王待遇。   他们母子身份特殊,闻琉的赏赐也多加了些。只不过城东那边虽是繁华,但离皇宫还是远了许多。   圣旨尚未发下,只等几天后办场贺宴,庆贺瑞王妃与小王爷回京,之后再在宴会上赏赐。   辽东王虽私下藏了太子妃与太子嫡子,但念在其无异心,又是受太子所托,闻琉也不能罚太重。   但他也没罚太轻。   闻琉皱着眉,手中的奏折看了半天,张总管不敢出大气,以为他又遇上了棘手的事。   一个太监从外进来通报:“陛下,刚才侍卫来报,宴小姐已经到宫门口了。”   “到了?”闻琉松了口气,放下那封奏折,立即起身道,“昨天就递了帖子说今天要过来,等了半天才到,义姐也是太慢了。”   “陛下,人才到宫门口呢!”张总管连忙拦住他,“您别太急了,免得吓着人。”   闻琉的动作顿了一顿,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他坐下来揉揉额头。   “说得也是。”   不能操之过急,自己这样的人,她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张总管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又是伺候他的,自然猜得到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心中虽知晓,但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毕竟连皇上都说他那天没出去。   他出去得晚,也是直至快要早朝才回来,换了衣服后就去上朝,没有休息,之后又看了半天奏折,似乎不会劳累一样。   他脸色如往常沉静,处理事来也是干净利落,与臣子交谈时又有温润之色,只不过眉眼间却带了股说不清暴躁,谁也不敢惹他。   可接了宴小姐派人递来的帖子后,这股躁怒却莫名的消失了,他还笑了声,说义姐的字十分好看。   说完话后又多看了几遍,之后才把东西放进信盒中锁上,让太监都出去,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好久。   要不是有侍卫要来禀报辽东王的话,张总管都差点以为他又出去了。   “让御膳房准备些糕点过来,义姐定是来与朕说瑞王妃的,也罢。”闻琉说,“可不能让她饿着了。”   宴卿卿派人送来的拜贴,没替曲觅荷母子求情,也没帮他们说话。   她只道了句皇上小心。 第42章   宴卿卿倒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皇上小心”就让闻琉的气消了, 倘若她知道,怕也是一愣。   那张帖子不过是随手一写, 当时夜已经深了,拿起笔来也不知道该写什么,觉得某些事不能在张纸上说, 可心中又想着得跟他说些什么, 于是便提醒了句。   曲觅荷之事再怎样她也不会松手不管, 宴卿卿还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先皇后与太子对她那样好, 如果让她嫌着麻烦冷眼瞧人流落在外,便是下去也没脸见任何人。   等她跟着宫女到侧殿时, 闻琉已经坐在那里等了她有一会儿,他手里端杯清茶,正往上徐徐冒热气,另只手里拿着书,淡淡的神情同往常没区别, 却莫名让人觉得怪。   宴卿卿素来知礼数, 跪下朝闻琉行了个礼,道了声陛下。她步摇上缀着的绿宝石典雅清贵,轻轻晃动。脸色白里透红, 纤细的身子披着件玄色大氅, 低奢软和。   闻琉皱了皱眉,将瓷杯放在黄花梨木方桌上, 将书递给旁边的太监, 起身扶起宴卿卿。之后又避退下人, 让所有人都出去侯着。   宫人们恭敬地退了下去,也不乱看,脚步轻盈。   “朕都说过好多次了,义姐怎么还行如此大礼?”   “这是在宫内,礼不能废。”宴卿卿笑了笑。   “罢了,”闻琉叹声气,“义姐就是太守规矩。”   他扶宴卿卿坐下,才道:“前天邀姐姐过来,本是想同你说说瑞王妃的事,不过你去找她了,也就算了。”   宴卿卿歉意道:“这事也是我无礼,望陛下不要怪罪……上次你与我说赵郡王之事,她又在赵府住着,我实在不放心。”   闻琉摇头说:“赵郡王是怪,但他也不会傻到在京城动手,加上辽东王又在京城,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义姐委实担忧过了。”   “这我也知道,”宴卿卿的手抱着暖炉,“可太子有后,我总归不能让他们在外边呆着。”   宴卿卿心中不忍心归不忍心,但大局还是知道的。   闻琉的位置动不得,现在的情况是一动就乱,曲觅荷母子也最好不要在京城呆着。   “是吗?”闻琉淡淡一笑,似是没听出什么,“朕确实记得义姐以前便同他们关系十分好。”   宴卿卿身子忽的一冷,仿佛被什么阴暗的东西盯上一般,只是片刻便消失不见,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闻琉。   闻琉眸色清淡,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给宴卿卿斟杯茶,又将桌上样式精致的糕点推给她。   宴卿卿抿了抿嘴。   闻琉的一句义姐尝尝还没说出口,就倏地愣在了原地。   “义……姐?”   他迟疑地看了看手背上的手,纤细白嫩的手指还带有温热,肌理细腻,便连指甲盖都是粉嫩,他又看了眼宴卿卿。   宴卿卿正皱眉注视望着他。   她收回了手,搭在桌上,朝闻琉问道:“陛下是怕我来劝你有关瑞王妃的事?”   闻琉沉默了许久,久到宴卿卿都以为他想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可他最后还是实话实说。   “若义姐是要听实话……那朕确实有些怕。”他把手也收了回去,“朕以前便知道义姐除了家人外,最在乎的只有皇后太子他们。他们待你也好,朕不过是个外人,无权无势,也护不了义姐,倒也不能像他们那样,倒比不得亲近。”   “陛下,”宴卿卿蹙紧眉,“为何总想这些奇怪东西?皇后太子于我而言是长辈,你与我虽差几岁,我却也捧颗真心把你当弟弟,怎么就怕这个?”   “约莫是心不宁吧。”闻琉揉了揉额心,“朕总觉得姐姐会因为别人骗朕,那孩子年纪虽小,但毕竟是太子儿子……便是不想争,也总会抢着去替他争。朕倒不怕这个,瑞王妃若真想要那孩子做这个位置,朕便直接立他为太子就够了。”   “陛下!”宴卿卿忍不住打断他,“您自己的位置何必退让他人?小王爷已经是小王爷,您一没篡位,二没谋反,就算让,也不必您来让!”   闻琉轻轻说:“义姐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哪来让不让?”   纵使那孩子是太子的,可在宴卿卿心中哪里怎么比得上从小看着长大的闻琉?   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脸上因血色又艳丽几分,也不想因这个对闻琉生气,她这人素来冷静,想事情也清楚。   “陛下这话说得也太怪,便连太子殿下都没登基,这位置又哪可能是思轩的?”   自父兄死后,宴卿卿身边最亲近的人便只有闻琉,便连江沐都时常因为江夫人与涂婉分不开身。闻琉性情温善,从小就因身份被人欺负,要是做了皇帝还这样,那她这做姐姐的岂非仗着宠爱举止太过?   闻琉说:“朕那时候被推上帝位,心中极其不安,别人见朕冷静如常,有人惊恐,说朕怕是韬光养晦,早等着那一刻;也有人在边上旁观,看朕到底是怎样的人。唯有义姐真心,亲手绣了个贺字给朕,若你想要,朕自是愿给的。”   宴卿卿实在头疼,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如果知道闻琉会想这么多,那她定是愿冒着夜路接完曲觅荷后就立马来趟皇宫。   这孩子太傻了!   “我问过曲姐姐,她说不想思轩与争,我与她相识多年,她的性子我也算了解,不太像是说谎。”宴卿卿岔开了话,“朝中大臣怎么说?”   “给瑞王妃和小王爷赐了座瑞王府,在城东那边,还有别的赏赐,朕知道义姐应会可怜他们母子,所以加了许多。”   闻琉回她道,“四日后有个庆贺宴会,邀些皇室子弟和高管大臣,到时再发圣旨,姐姐记得陪他们母子来,要不然朕也不好让别人来。”   “我知道了。”宴卿卿抿了口茶水才问,“辽东王和赵郡王呢?”   “辽东王罚着禁闭,赵郡王昨晚推辞有事,都来不了。”   宴卿卿微愣:“赵郡王也不来?”   她还以为赵紊会过来找曲觅荷。   “他不来。”闻琉道,“也不会像上次样出事,姐姐放心便好。”   方才还说着正事,他这话立马就又让宴卿卿想到了别处,前天的旖旎还在折腾着她,腿根那儿还是不舒服。她的双腿不自在地合拢些,最后不免无奈,只好说道:“我自然放心。”   她这话说完后,屋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闻琉没再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沏了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给宴卿卿换了杯。   宴卿卿也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却没觉着有味。   曲觅荷此时回来,确实让人难做,宴卿卿接她回宴家,或许也寒了闻琉的心。即便曲觅荷再怎么可怜,宴卿卿该做的也应只是在一旁冷静看事态发展,等闻琉发了话后再做别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与闻琉说声抱歉,本以为闻琉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个,但现在看来,她这个姐姐,还是错了。   “义姐能抱朕一下吗?”闻琉忽然开口,“觉得有些冷了。”   茶杯托在手心,光滑的边上有抹淡淡的红色口脂,宴卿卿愣了愣。   闻琉极少对她提不合理的要求,应该说自他长大与宴卿卿疏远后,便从未再向她提过。   屋子里有火炉子,火烧的正旺。厚布帘挡着风,狂风连进都都进不来,连宴卿卿都觉得热,更何况是闻琉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也不是傻子,放下茶杯,跪在铺地的绒毯上,垂眸道:“父亲从小便教导我忠君爱国,我虽不碰刀剑,无法战场杀敌,但一直将此话铭记在心。”   闻琉这次却没有起来扶她。   “我知道义姐信朕,所以当初你说要不过来的时候,心中其实并无别的想法,只以为你与她是朋友,她又有个儿子,所以起了同情心。”   宴卿卿低垂着头。   “但刚才有人同朕说,义姐昨日与赵郡王相谈甚欢,”闻琉静静看着她,“义姐能跟朕说说这件事吗?”   闻琉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他到底是个皇帝,若是连这些事都不知道,旁的算计更是难挡,宴卿卿心中也不觉奇怪。   她轻声说:“陛下放心,我不会与他说任何事……”   宴卿卿话还没说完,闻琉就叹了声气,起身扶住她。   “本来是想对义姐发顿脾气的,想想还是算了。”   宴卿卿不愿起来,只说道:“是我有错在先,让陛下为难了。”   “怪朕吧,”他扯下腰间的玉佩,放到宴卿卿手上,“做个信物,姐姐就拿着吧,下次朕要再这样,你就别管朕了。”   宴卿卿自是不愿要的,她推辞说陛下不用费心。她心中也是无奈摇头,毕竟这件事于情无可挑剔,于理却有些难说了。   可闻琉却还是硬塞给她,他淡淡笑了笑说:“知姐姐信朕,朕也不会怀疑你的,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朕这般不好,还望义姐多多谅解。”   他们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闻琉发脾气的次数虽少,但宴卿卿也不是没见过,也不会在心中留什么痕迹。   她倒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过,把平日里素来温和的他都给惹怒了。   “此次是我惹陛下气了,”宴卿卿说,“陛下赠我信物,我却不得不回报些,只是现在什么都没带,府中有的陛下都有,给了也没什么大用,那便许个口头诺言吧。”   “我许陛下一件事,陛下若是用得着,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她这话许得大,到底还是受了些宴将军的影响,也不考虑后果,大抵是知道闻琉不会让她做太过的事。 第43章   侧殿的檀色帷幔高高挂起,地上铺着低奢的绒毯, 柱身高大, 漆红色木漆, 火炉燃得正旺,屋内暖和如春。   宴卿卿这句话着实让闻琉愣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对宴卿卿笑了笑,似是无奈。   “但是朕也用不着姐姐去做什么,”他说,“所以就应了姐姐吧。”   宴卿卿回了一声谢陛下。   她心中想着东西,仍然垂着眸。   长长的睫毛如画扇,神情淡淡, 有世家小姐的贵气, 高不可攀却又觉得她十分好相处。饱满的胸脯藏在大氅之下, 却还是有个诱人的弧度,细腰盈盈不可一握,肌理细腻。   她朝闻琉说道:“瑞王妃之事我也知陛下难做,若贸然让人离京, 容易惹闲言蜚语。因赵郡王在京城,她似乎也不愿主动提及这种事。”   宴卿卿的柳眉微蹙, 心中在思索着该如何让曲觅荷安全离开京城而又对闻琉的名声无影响。可不管她怎样想,似乎都难以避免这种情况。   闻琉看着宴卿卿,突然真的想抱抱她。   他扶宴卿卿起来, 让她坐下, 鼻间萦绕全是她的香气, 就同晚上一般。   她会熟睡在他的怀里,和自己紧紧相贴,酥软胸脯挤他,又无意识地发出细碎的娇媚声,薄汗湿了额头。   闻琉脸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问道:“瑞王妃真想离京吗?朕听说太子先前在壶州有一宅子,他偶尔会去那里散心,你回去瑞王妃,问她愿去吗?”   “她是不想思轩出事的。”宴卿卿迟疑问,“陛下的意思是让她也去那里?但她似乎很怕赵郡王,不知道为什么。”   闻琉的面色淡淡,便是宴卿卿也猜不到他脑子里会在想肮脏事。   “朝中情况是复杂的,义姐应该也知道,万无一失的法子有,只不过耗时间,朕想瑞王妃应该知道轻重,小王爷还那么小,容易出事,她更不会愿意。姐姐回去同她说说利弊,朕倒不会介意让她留在京城。”   宴卿卿摇头叹气。   他不介意,可别人都在旁边关注事态变化,恐怕一不小心,闻琉就要背上别的不好骂名。   “我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那样怕赵郡王,莫不是在辽东发生了什么?”   闻琉说:“探子回禀说,当初瑞王妃不愿回京城,是赵郡王抢了她的孩子,逼迫她来的。”   宴卿卿微怔,“我倒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他这是想做什么?”   “是背后有人指使,似乎不是那群叛贼,他们要的不过还是让朕退位让贤,没查出人是谁。”闻琉说得明白,“义姐也不要多问,朕自会解决。”   “莫不是蒙古国那边?”宴卿卿想了想,“上次你同我说了宋竹筠,想必京城里应该也有他们的探子吧。”   “应当不是,他们的大汗最近病重,命还靠药吊着,传位给谁也没说清楚,他的儿子们都在争斗,应该没时间。”   她问什么,闻琉便答什么,没有半分隐藏,甚至也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宴卿卿觉得他对自己太没戒心。   宴卿卿说:“如今尚有外敌在虎视眈眈,这些人却要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动静,实在不该。”   “这也不好说。”闻琉沉声道,“义姐回去给瑞王妃说说吧,若她不愿也就算了。以后定是会发生些别的事,让她做好准备。”   宴卿卿心中又是一叹,她自然也懂这些。京城局势难说,又有不少蒙古国人在,随便一方挑事,都能引起不小水花。   如果不是因为曲觅荷他们母子身份特殊,倒也犯不着这样麻烦。   “我回去就同她说。”   “也好,”闻琉顿了顿,看着宴卿卿说,“突然想起招婿的事,现下情势不太好,义姐该往后推推,要不然居心叵测的人实在太多。”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心道闻琉怎么就分不清事情缓急,这种小事不必专门挑出来说。   “我知道的,再说了才刚从天子山回来,不打紧。”   闻琉点头道:“也好。到时朕给你把把关……还有这玉佩义姐要拿好了,四日后朕还有用。”   四日后?难道是贺曲觅荷母子回京的那场宴会?   宴卿卿微怔,“如果是与大事有关,那皇上就先自己拿着吧。”   “倒也不是,只是个象征而已,义姐拿回去也好。”   “这可不好,万一弄丢了……”   “没大事,”闻琉笑道,“身上只带了这块好的能给义姐,丢了也没事,横竖就是个信物。”   ……   送宴卿卿走后,闻琉便回了御书房,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他独自一人进来后才道:“赵郡王与瑞王妃见面了。”   探子肩上还有雪,看样子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闻琉面上没什么表情,与宴卿卿在一起时温善如同撕下的伪装,被丢弃在一边,他坐到紫檀木雕龙纹椅上,淡漠地问这探子,“他们说了什么?”   “因您早就说过让人注意,所以我们早就派人藏在一边,可赵郡王十分谨慎,我们的人只听见了威胁的言语,之后就没再听见谈论的话语,不过后来瑞王妃恼怒地喊了句‘我绝不会做这种事’,之后赵郡王开口说死活任选,瑞王妃就沉默了,赵郡王也没在里面呆多久。”   “赵紊不敢在宴府动手,他还是怕义姐误会他的,不过这话听着却怪异,是有何事发生?”   “我们的人只看见火炉里有纸烬,瑞王妃脸色苍白,似乎也不太对劲。她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后面发现是个药瓶,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尚未查清那药的效用。”   “他们不会傻到做下毒之事,也总不可能是普通的药。”闻琉淡淡说,“最近别轻举妄动,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探子应道。   闻琉道:“今日让宴府守卫松了,对不起义姐,以后多派些人,别再让赵紊进去。流言传了那么久,是时候换换风向了。”   探子说:“属下明白。”   ……   白雪稀疏地盖在屋顶上,只是薄薄一层,上面有些奇怪的痕迹,若是不仔细看,都认不出那是什么痕迹。   昨日曲觅荷要住进来,所以屋顶上的雪早早地扫下来,现在那些都是昨晚积的,因屋子里还住着客人,雪又不算太大,所以管家还没派人上去扫雪。   夏书方才去外面取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丫鬟都不在,有些奇怪。她撩开厚厚的门帘,见了坐在圆木桌旁的曲觅荷,疑惑问道:“小姐,宴府那些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曲觅荷唇色微白,手心攥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她往袖子里藏了藏,下意识地避开夏书的视线。   “轩儿醒了是要吃东西的,就让人去热些过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迟?”她说,“外面有护院吗?”   夏书点头道:“护院都在院子外呢,奴婢去给您拿药,途中滑了一脚,扭到了,幸好宴府有几个扫地的丫鬟小厮路过,扶了奴婢一把。”   “没事吧?”曲觅荷问。   夏书把药轻轻放桌上,“还好,歇了一会儿就可以走路了。王妃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伤风了吗?”   曲觅荷的手攥得更紧,差点要把手中的玉瓶给捏碎,可她却不敢用太大的力,问夏书:“卿卿回来了吗?”   夏书道:“王妃找她有事吗?奴婢没听说宴小姐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在皇宫呆得久些。”   “我知道了。”她呼出一口气,“也没事,只是想与她说说话。”   “小王爷还睡着呢?”夏书朝里面望了眼,笑着对曲觅荷说,“前几日在赵府也是这样,果然还是小孩贪睡。”   闻思轩早上醒了一次,玩了半天后就又累了,现在还在睡着。   “年纪小小当然贪睡。”曲觅荷垂眸,“等大了就睡不着了。”   她的语气低落,夏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王妃?”   “轩儿命不好,”曲觅荷喃喃说,“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拖累了他。”   “您想什么呢?”夏书一惊,“我们都来了宴府,赵郡王又不能对我们怎么样,您可别胡思乱想。要不是有您护着,小王爷定是早已经出事了!”   曲觅荷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本想说声自己没多想,可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涌出来,她扑在桌上痛哭起来,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压着声音抽泣。   夏书吓得半死,她跟在曲觅荷身边这么久,从来就没见她这样哭过,连忙问她到底怎么了。曲觅荷却没有回答,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闻思轩听见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娘,娘。”他从慢慢床上坐起来,喊了两声曲觅荷。   曲觅荷听见儿子稚嫩的叫声,连忙抹干不断往下流的眼泪。   “夏书,去厨房看看。”曲觅荷吩咐。   “可王妃您这样子……”夏书这时候哪敢走,曲觅荷哭得这样厉害,怕是了发生什么大事,万一她走之后出了事怎么办?   “没出事,只是想到太子早早逝去,我一人抚养轩儿,所以心中难受而已。”   夏书嘴微微张,正欲劝她放宽心,曲觅荷就颓然地对她摆摆手,“我与轩儿说些心底话,你去厨房看看。”   “……是。”夏书应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您也别再多想。”   “知道了,下去吧。”   夏书迟疑半晌,还是转身离去,小跑去厨房。   曲觅荷见她走了,起身走到小床边,她轻轻抱了抱闻思轩,咬住嘴唇不让眼泪下来,闻思轩茫然地望着她。   “轩儿,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她轻声啜泣道。   若娘以后死了,你就好好住在宴府吧,曲觅荷咬唇流泪。   ……   等宴卿卿回到宴家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恰好有人回来,是派出去问轮定安之人。   宴卿卿虽想立即就问人查到了什么,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便让人在书房等候,径直去了曲觅荷那里。   而曲觅荷似乎早就在等宴卿卿回来,她低头哄着闻思轩,闻思轩在她脚边玩耍。   宴卿卿进来的脚步顿了顿,觉得她今天异常地平和,和这几日里见的都不太一样。   “曲姐姐。”   曲觅荷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你来了。”   “刚从皇宫回来,已经把意思说给皇上听了,他说太子在壶州有住处,曲姐姐愿去吗?”宴卿卿蹲在闻思轩面前,“小思轩今天精神也比昨天好了许多。”   曲觅荷低头看着闻思轩说:“若是可以,我是愿意的。”   宴卿卿抬眸望了一眼她,又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个新鲜小玩意递给了闻思轩,闻思轩看了几眼,懵懂地接过。   她笑着摸摸闻思轩的头,“专门绕路去买的,喜欢就好。”   宴卿卿起身在一旁坐下,让夏书过来把闻思轩抱下去。   闻思轩起初抱着曲觅荷的腿不愿走,曲觅荷哄了好几句后才松的手,被夏书抱了下去。   宴卿卿看着她,这才开口道:“我与瑞王妃虽几年未见,但你想瞒我也是不太可能的,发生了什么?” 第44章   屋外有温暖的日光,雪却没化, 干枯的树枝与假山奇石上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曲觅荷则是倏地一愣, 没料到宴卿卿如此敏感。   而宴卿卿坐在一旁看着她, 眸中有探究之色。她的眉目生得是极好的,睫毛长长,双眸似水,碧波细柔,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冒犯。   “你想多了,我在府中,哪会有什么事?”   曲觅荷下意识地避过宴卿卿的视线,给自己斟了杯茶, 想要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慌乱。   不料手心打滑, 拿不稳当, 茶壶径直摔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惊响,把宴卿卿都给吓了一跳。   壶倒没碎,只是盖子掀翻了, 看得见其中舒展开来的茶叶,香醇的茶水也从壶中流出来, 又滴答地落在地上。   曲觅荷连忙起身,拿出怀中干净的帕子来擦这些水渍。   宴卿卿心跳得微快,倒不是因为怕这声音, 只不过方才心中想着全是曲觅荷怎么了, 陡然声响, 才吓了一跳。   她平复心情,现在却不由得皱了皱眉。若刚才只是怀疑,那现在就一定是有问题了。   她站起来攥住曲觅荷的手腕,让她别管这个,朝外道:“相然,找人过来收拾。”之后又回头对曲觅荷说,“等她们收拾好再说吧,不差这点时间。”   相然应声进来,她掀开厚帘子,见桌上全是狼藉,也是惊讶,却没有问别的,转身让门外一个丫鬟拿东西过来擦。   宴府虽然仆人不多,但几乎个个都是手脚利索,这点小地方立马被打扫干净。   丫鬟们都候在外面,闻思轩在里屋玩耍。   宴卿卿松了手,怀里还抱个暖炉,看着她道:“现在这样,曲姐姐应该也不想再瞒了吧。”   曲觅荷坐回去椅上,叹口气揉了揉手腕,面色微白道:“罢了,你迟早也会知道,还不如直接跟你说吧。”   她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若有心,应该也发现轩儿的不对劲了。”   宴卿卿怔愣,倒也没想到她想说的是闻思轩。   曲觅荷垂眸道:“我去辽东的时候,路上遇见意外,胎位不正。后来太医说这胎可能难生养,这是太子的孩子,他没敢劝我流了,我也咬牙当做没看见,心想大不了一尸两命。   后来我难产,轩儿安全出世,我松了口气,可他连哭都不会时,我又慌了……他长到现在,比同龄孩子要迟钝许多,不合群,说话都要教上许久,我以后要是会出事,你说他到时该怎么办?”   “曲姐姐为什么会这么想?”宴卿卿蹙眉,“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出事?谁跟你说了别的?”   宴卿卿问得直接,曲觅荷沉默了好一会儿,嘴微微张。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宴卿卿。   曲觅荷只能继续道:“我这情况你也知道,什么时候都可能遇见意外,别的我不想多说,只求你念着太子对你的好,若我出事,把轩儿接进宴家好好抚养,这样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曲觅荷是十分疼爱闻思轩的,宴卿卿看得出来。若说她这异样是因觉得宴卿卿是个可托付的人,所以心中没了担忧,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宴卿卿也不是好骗的。   赵紊说曲觅荷独自抚养孩子几年,是个不简单的。那宴卿卿一女子能保全宴家至今,那她可以说得上更不简单。   “我不知道曲姐姐这话是否是真的,”宴卿卿直接说,“但你若一直抱着这想法,那我是不太愿意帮你的。”   曲觅荷的话虽是普通,但也太过决绝,仿佛她真的会出事一样,宴卿卿光听着就不对。   “他是太子亲生儿子!”曲觅荷哪知宴卿卿会说这种话,瞬间就有些急了,却又不敢表现太过,只道:“若我不在了,难道你忍心让他独自一人在外面?”   宴卿卿越发觉得她奇怪,便说道:“我非思轩亲生母亲,接他入府是顾念皇后太子对我的好。但我嫁人生子后,曲姐姐觉得我还敢毫无顾忌地对他好吗?”   曲觅荷一时词穷:“可……”   “我定是更宠爱我亲生的儿子,就如曲姐姐一样,”宴卿卿语气淡淡,“人心总是偏的。”   她还没成亲,倒把这些事情说得有模有样,若是闻琉在这,怕得笑着说声“还是义姐理得清”。   曲觅荷倏地沉默下来。   就算宴卿卿是在诓她,可她说得也没有错。便连她自己都更加偏爱轩儿,哪可能全心全意地对别人家的孩子?   她嘴微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想起了赵紊的威胁,攥紧手指,合了口。   若曲觅荷有选择的机会,那她宁愿选择自我了断,也不会去做赵紊所要求的那些事。   可曲觅荷没有机会。   赵紊就是个说到做到的疯子。   她心想宴卿卿就算再怎么狠心,也不会弃轩儿而不顾,深吸口气道:“是我想得太过了,我会注意些的。”   “思轩最紧要的人是你,”宴卿卿的手放在腿上,叹口气,“他还那么小,你若是整天以这种想法与他相处,谁都会察觉得到。”   曲觅荷垂眸,眼中也有抹不甘心。   若闻思轩再长个几岁,或许她就没这样的牵挂,但他今年才那么点大,连事情都记不清。   “我倒也想无忧无虑……唉,”她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暂时就这样吧。”   曲觅荷不止这话说得怪异,连神情也不对劲,宴卿卿多留了份心思,试探着问:“曲姐姐心中所忧我也能猜到,你大可不担忧成这样,就算是为了堵天下的口也好,皇上与朝中大臣也不会有几个人想让你出事。”   或许是觉得宴卿卿说得没错,曲觅荷轻咬了唇。   “我明白。”   可赵紊那个疯子,却是真的会对他们母子下手,曲觅荷不敢冒险。   “皇上说四天后要在宫内办场家宴,因为皇家实在人少,所以一些高官大臣也会去。”宴卿卿道,“曲姐姐记得多准备,毕竟再怎么想求平安,思轩也是到时要见见皇上的。”   曲觅荷应了声,她的手搭在袖子上。   “我与赵郡王许久未见,对他已经不甚了解,或许他会做的事我都想不到。”宴卿卿叹口气,“但皇上是个圣君,曲姐姐不必担心。”   赵紊到底和谁在合谋,她猜不到。但既然闻琉早有防备,宴卿卿也不必多费心思。   曲觅荷静静地看着她,低头看了还带着些湿痕的桌子,开口道:“你与皇上,关系倒真如亲姐弟般。如果早知道有今日,我那时也该对他好些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当初她虽对闻琉没什么看法,但也不怎么想与他这种干瘦小孩来往。那时还心想宴将军收了个冷宫皇子为徒,也是被德妃和那三皇子给拖累了。   现在再看,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宴家得了福。   宴卿卿笑着说:“现在也不迟的,曲姐姐安心吧,你愿意对他说实话就好。即便我护不了你,他也是能的。”   曲觅荷心微微一动,若皇上能对赵紊下手,那她岂不是可以不用……不可能的。   曲觅荷心下否认,赵紊在做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皇上又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   她轻轻咬了咬唇,把想要与宴卿卿说的话都咽入腹中。   轩儿才两岁,他还那么小,他该活着。   她实在不敢冒险。   四天的时间转眼就过。   曲觅荷的心也越来越慌,这几天夜里她根本睡不着觉,一躺下便是噩梦连连。   闻思轩年纪虽小,但似乎也朦朦胧胧察觉到了什么,夜里抱着她不愿撒手,眼眸也有了害怕,他这举动又动摇了曲觅荷。   若宴卿卿以后对轩儿没了耐心,那到时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缠得曲觅荷精力全无,整天想着宴卿卿有了孩子后的事。   就算她对轩儿再好,也难免会顾及不到,万一她婆家不喜轩儿,到时又更加难办。   “娘,娘,”闻思轩从外面跑进来,差点跌了一跤,夏书提心吊胆地在后面护着。   他过来抱着曲觅荷的腿,手里攥着个小石头。   “轩儿怎么了?”曲觅荷蹲下来,“待会要进宫见皇上,记得行礼,知道吗?”   “娘,娘。”闻思轩乖巧地歪着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把石头递给曲觅荷,“要,娘,好,好的。”   看着他干净的眼睛,曲觅荷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   宴卿卿在马车上等曲觅荷,她掀开马车帘,问相然:“教思轩说了吗?”   她身上披着大氅,里头穿着杏色的罗裙,发上的步摇也是浅淡温润的红玉色,柳眉如画,唇色微红,让她又艳了几分,可她脸上表情淡淡,倒不会让人生出别的想法。   “说了,”相然上前答,转头又看见了曲觅荷正走过来,“瑞王妃。”   “来了?”宴卿卿往外一看,朝曲觅荷招招手,“曲姐姐上来吧。”   曲觅荷牵着闻思轩,她静静地看着宴卿卿,眸中似乎有什么,她最后还是深吸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   闻思轩身上衣服穿得多,像一个圆球样,宴卿卿突然笑了笑。   “小思轩壮实了不少。”   曲觅荷说:“要是晚上才回来,怕太冷了,所以多穿了点。”   等上了马车后,宴卿卿才发现曲觅荷穿得不多,她皱了皱眉。   这种天是最容易伤风发热的。   “曲姐姐也多穿些,免得着凉。是下人们没把衣服都送到吗?晚上的风是真大,这点衣物防不了寒。”宴卿卿摸了摸她的手,觉得凉人,就把旁边暖炉塞给她,“后面还放着一件成色极好的大氅。”   “现在不冷,”曲觅荷摇头笑了笑,垂下眸,手捧着暖炉,把闻思轩抱在怀里,“等凉了就换上。”   宴卿卿莫名觉得她很慌张。 第45章   皇宫宫殿的奢华是以往留下来的,漆红粗柱子盘着金龙, 底下案几也是华贵名木所制, 雕刻精致花样, 碗碟上有精美雅致的花草。   李太傅和刘丞相都在,除了他们外还有别的官员。几个老王爷也在,其中还有两个一直看不惯闻琉的,这些人宴卿卿都能叫上名字。   他们正在小声交谈,宴卿卿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李太傅与刘丞相离得远远的,她心里笑了笑,心道闻琉也怕他们吵起来吧。   李太傅见他们过来了, 对宴卿卿她们点了点头。宴卿卿一行人也朝他行个福礼。他年纪大, 头发已经花白, 曲觅荷见了他,心中微微一怔,随后又低了头。   他以前是支持太子的,与她也相熟, 现在见面虽有点尴尬,但远远的也看不出来。   宫女领她们到一旁宴会席位坐下, 桌上温着酒,殿内火炉子多,穿得多也热。   宴卿卿解了大氅系带, 淡杏色的罗裙静雅典致, 纤腰酥胸, 体态的风流即便是冬装也裹不住,幸而她身上气质是柔和的,只不过也挡不了脸上的明艳。   旁边的宫女也恭敬地接过大氅,往后退几步,转身挂到一旁的精致的木架子上。   “宫内繁华依旧,我许久未见。”曲觅荷抱着闻思轩,摇头拒绝要抱闻思轩的宫女,环顾了四周,“如今再次回来,竟有了乡愁之伤。”   她的声音不大,对面的官员大臣都听不到,只有宴卿卿听见了。   若不是现在外面流言都在猜测闻琉会有什么阴谋,曲觅荷其实也不必避着,宴卿卿叹气道:“曲姐姐以后若想回来,也是可以的。”   闻琉是撞了点运气才当的皇帝,虽说处理政事有些手段,但也有人因他身份不服他,只不过面上不敢说,心里只敢想。   宴卿卿也不想曲觅荷与闻思轩出事,若他们受不了外面,真想回来,她也是不太想拦的。   曲觅荷笑着摇摇头,“说说而已,心惊胆战地呆在这边,还不如在壶州活着好。”   她们话说了没几句,殿外就传了一句皇上驾到。   太监掀开挡风的厚帘,闻琉跨过木制门槛,从外面走进来。   宴卿卿和众人都从席位上出来,跪下来行礼。   “参见陛下。”   闻琉身着月白圆领袍,佩戴块成色润泽的玉佩,他从宴卿卿身旁走过。宴卿卿没抬头,只看见他靴子面上有些湿了,看样子是刚从雪地里走过来。   她也没想到闻琉去哪了,也还记得闻琉的嘱咐,那块精致白玉她总觉着有大用处,哪都不敢放,生怕路上掉了摔了,来的路上就放在了怀中,倒不知道闻琉什么时候要。   闻琉在刻龙纹椅坐了下来,对他们道:“都起来回位置上坐着吧,今天是贺瑞王妃与小王爷回京,不必过于拘谨。”   “谢陛下。”众人应。   宫女们接连上来布宴,手中捧着盛佳肴的金碗,还有香醇的果酒。她们面色恭敬,动作整齐,只不过脚步轻盈,倒不像普通宫女样。   曲觅荷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几眼闻琉,以前没仔细看过这位五皇子,现在看起来像个和气好相处的。   “宫中尚无皇子公主,皇姐们又早已出嫁,倒是劳烦几位前来赴宴。”他先朝刘丞相和李太傅那边敬了酒,“朕总觉得这种筵席得热闹些,人少就没了兴致。”   大臣们连忙举杯道:“谢陛下抬爱。”   闻琉笑着道:“都说了不必拘谨。”   他将酒一饮而尽,又转头看了眼宴卿卿,“义姐呢?路上冷吗?朕在宫内都觉得冷得慌。”   他气质温润如玉,同宴卿卿说话如同话家常般,倒没曲觅荷想象中的凌厉。   “尚且还可,陛下也多注意些。”宴卿卿自己斟酒敬了他一杯,笑答道,“前几天把瑞王妃和小王爷接到宴府小住了些日子,托他们的福,得了陛下不少东西。”   “义姐照顾皇嫂,这是应得的。”旁边宫女给闻琉斟满酒,他朝宴卿卿一笑,又喝了一杯。   闻琉轻轻将酒杯放下,抬头对曲觅荷道:“当年与皇兄一别便是生死之隔,本以为皇嫂也随之去了,没想到你与小王爷还活着,朕既惊讶又高兴,未曾想皇兄如此有远见,也没料皇嫂坚韧,能独自抚养小王爷长这么大。”   “多谢陛下夸赞。”曲觅荷把闻思轩放下来,起身回礼。   “皇嫂不必多礼,坐下吧,就是个普通家宴……这就是思轩吗?”   闻思轩抱着曲觅荷的手,不敢看闻琉,更不敢叫人,曲觅荷有些尴尬,却也只能道:“这孩子比较怕生,不常见外人。”   “眉眼间与皇兄十分像,”闻琉观察着说,“但性子确实弱了些,倒没皇兄的勇猛,实在可惜。不过年纪尚小,还能教导,瑞王妃以后别再拘他。”   闻琉又看了几眼闻思轩,语气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虽有条血缘带子连着,但像他们这样的,恐怕连与普通大臣间的熟悉都没有。   “谨遵陛下圣意。”曲觅荷低头应声。   “初次见面,朕这做皇叔的总得给些好东西,”闻琉转头说,“张总管,宣旨。”   张总管恭敬应是,随后展开手中的圣旨。   “瑞王妃接旨。”   曲觅荷的手心出了汗,她带着闻思轩出席跪下,闻思轩莫名地怕闻琉,紧紧地抱住母亲的手。   “臣妾接旨。”   这样场景,曲觅荷也不好乱动,只能轻轻对他摇摇头,让闻思轩别怕生。   张总管大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妃抚养瑞小王爷有功,赏白银万两,良田千顷,丝绸百匹,珠宝十箱,另赐居瑞王府,以亲王之礼待,钦此。”   “多谢陛下。”   曲觅荷叩首,轻轻拍了拍闻思轩的手,让他先松开,双手接了旨。   “恭喜瑞王妃。”张总管笑眯眯。   她淡笑颔首,又说了声多谢。之后却没起身,又朝闻琉叩首道:“臣妾在辽东过了好几年,回京后又没几个故人了,听闻太子生前常去壶州,故而想讨个赏赐,能否以壶州为封地赐予轩儿,让我们母子搬过去?”   宴卿卿看了眼闻琉,恰好与他的眼神撞上。   曲觅荷这要求倒不出乎意料,她若要去壶州,总不可能再隐藏身份受别人脸色。壶州在晖朝只算一般,只不过山水好些所以常有人去游玩,若闻琉给了她倒也无所谓。   不过闻思轩才两岁多,有封地实在太早,祖制都是满二十才会外封,便是最受宠的,也差不多都是要在十九左右才封王离开京城。   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又转头淡淡对曲觅荷道:“皇嫂在辽东一人带思轩这么久,这点小事朕本应准了,不过因有违祖制,倒是难办。皇嫂要想过去住也行,只是封地之事……不如再等几年?”   闻思轩紧挨着曲觅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扯着袖子小声喊娘。曲觅荷对他轻轻笑了笑,良久未说话,也没硬要求闻琉,可心中却还是下了决心。   曲觅荷握住闻思轩的手,轻声道:“陛下说得也是。”   宴卿卿倒没想到闻琉会这么直接的拒了曲觅荷,她抬头道:“瑞王妃孤身一人,想去壶州也是思念先太子,不如先过去住几年,熟悉一下,到时若觉得好,再说此事?”   她这是折中的法子。   李太傅也开口道:“老臣认为宴小姐说得挺好,若小王爷不适应那里,到时还可以让陛下挑个好的。”   曲觅荷朝他们说了声多谢,回了自己的席位,她抱着闻思轩,明显沉默了许多。   “思轩太小了,皇上这个人素来守祖制,他怕是不会同意的。”宴卿卿对她说,“与曲姐姐无关,不必担心的。”   曲觅荷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她心中清楚宴卿卿说的话。   她这样回来,许多人都知道。若闻琉亏待了他们母子,就算朝中无人敢说,民间也会有别的言论。   可呆在京城,对曲觅荷来说,却也真的不安全。曲家没了,她无依无靠,宴卿卿就算再怎么关系好,说到底也没理由帮她,赵紊将他们母子的命视做儿戏,如果不给闻思轩求个安身之地,到时他一个人该怎么过?   曲觅荷让宫女新拿个杯子斟杯酒,手微颤地拿起酒杯,她袖中有颗的白色药丸,易于拿出且遇水即化。   “多谢陛下赏赐,”曲觅荷镇静说,“臣妾无以为报,还请陛下喝了这杯酒,当我与先太子敬皇上一杯。”   先太子突然被提及,在场的人皆一愣,看了她一眼。   闻琉倒没他们反应大,径直招手让宫女把酒端了上来,也没让人验毒,似是没想别的,接过来喝了个干净。   “皇嫂客气了。”他说。   酒杯空空,一滴不剩。   他是真的喝了下去。   宴卿卿虽心觉不对,正欲开口,他却已经喝完。她眉眼微皱,回头看了眼曲觅荷。   曲觅荷摇头,似是在告诉她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敬酒。   因这是场家宴,心腹大臣过来也不纯是为了替瑞王妃与小王爷回京庆贺。   见瑞王妃除了敬酒后没再有别的动作,他们不动声色的看了对方几眼。都觉得没问题之后,便都在筵席结束后请辞告退,其余的该留给皇上处理了。   在要走的时候,闻琉让宴卿卿留了下来。   宴卿卿猜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或许是要那玉佩,就让曲觅荷先行到马车上等着。   曲觅荷看了一眼她,嘴微微张开,却又合了起来,她笑着说:“那我等你。”   傍晚的风呜呜地狂吹,走出内殿就觉得浑身要被冻得僵硬。   曲觅荷穿得又不多,虽披了件大氅,但嘴唇已经有淡淡的青紫,她抱着闻思轩,叫住了李太傅和一个老王爷,说有事想找他们说说。   这两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她和他们这糟老头子有什么说的。   “太子以前说二位是可信的,所以……”她话才刚说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咬牙道:“望二位先等等,我忘了还有件事没同皇上说。”   曲觅荷说得急,走得也快,抱着闻思轩就往回走。李太傅和老王爷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走,犹豫半晌后还是留在了这里。   闻琉刚刚遣散了宫女太监,与宴卿卿正往宫殿后门走,他身形高大,罩着宴卿卿,两人离得也近,从曲觅荷角度来看,不像义姐弟,反倒是像别的什么。   她的脚步顿了下来,看见他们停了下来,闻琉俯身在她耳朵说了几句话,十分亲昵,宴卿卿似乎微微皱了眉头,她手抬起来。   “参见陛下。”曲觅荷在后面朝闻琉行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宴卿卿一愣,要拿玉佩的手轻轻放了下来,不明白曲觅荷怎么又回来了。   “曲姐姐?”   她抱着已经有睡意的闻思轩,低头道:“有件事想同陛下说。” 第46章   举办筵席的宫殿名叫朝阳殿,往常这里都是不正式的家宴, 皇后会召集后宫妃嫔前来聚宴, 但这儿离后宫不近, 离御花园挺近,房间也齐全,简易的书房与卧寝都有。   宴卿卿看着曲觅荷,随后又望了眼闻琉,微微皱了皱眉。   闻琉方才同她说京城外有军队出没,已派人私下围堵,怀中那玉佩就是个信物,只待领兵将士收到, 便可直接突击发兵。   宴卿卿不知道该说闻琉是放心于她, 还是应说不把这事当做大事。   若真要给她件信物, 也根本不必挑这种与兵权有关。可这已经在她这放了这么久,她也不好再多说闻琉什么。   而曲觅荷本来打算在外面等她,又这么巧过来说有事,怕也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曲觅荷前几日便怪得很, 如果不是心中藏着事,还真说不过去。   宴卿卿也不傻, 她正想说句别的,闻琉就站在一旁先开口问道:“什么事?皇嫂直接说吧。”   “是有关赵郡王的,皇上应该不会想让卿卿听见。”她低头道。   宴卿卿微愣, 她看曲觅荷抱着孩子, 嘴唇紧抿。   便是宴卿卿和她自小长大, 这几天又一直和她呆着,也有些看不懂她想表达些什么。   难道是怕自己知道赵紊与叛贼勾结?宴卿卿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   “那皇嫂便随朕去里边书房,此地不宜说事,”闻琉淡淡说,“义姐在这先等会。”   曲觅荷将怀中闻思轩给宴卿卿抱着,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手心发凉。   “这儿没地方好休息,义姐一直抱着他也不好。”闻琉突然开口。   曲觅荷心又是猛然一跳,差点没抱稳闻思轩,宴卿卿手还没碰到人,曲觅荷就又把他抱了回去。   宴卿卿只能连忙扶了一把。   闻思轩茫然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搂着曲觅荷的脖子,看了眼宴卿卿和曲觅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宴卿卿道:“曲姐姐慢点。”   闻琉看了她一眼,直言说:“瑞王妃还是把他抱去里屋的好,来人。”   外面的宫女进来,朝他们行礼。   “送小王爷去休息。”   曲觅荷后退了几步,不愿意松手,她低头说道:“卿卿看着就行。”   闻琉也没等她,他对宴卿卿交代几句,随后就径直去了书房。   曲觅荷一介弱女子,再怎么样也威胁不到闻琉,宴卿卿倒不担心。   只不过她在筵席上一句未言,现在忽然跑过来与闻琉说这些话,虽说怪异,但恐怕也真有什么事。   曲觅荷低垂的眼眸中全是挣扎,便连神色都不太对劲,宴卿卿留了个心眼。   曲觅荷的手微微用上了力,怀中的闻思轩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抱紧她,喊了一声娘。   她回过神来,连忙哄了几句,把他从怀中放下来,让他跟宴卿卿在这待着,她待会就过来。   闻思轩却不愿松手,紧紧抱着她的腿,也不说话。   宴卿卿心中觉得更加不对劲。   曲觅荷无奈地蹲下来,让宴卿卿过来牵着他的小手,才轻声哄道:“轩儿不听话了吗?娘待会就回来的,你再这样耽搁下去,娘可能就要迟点过来了,衣服穿得这么多,可别着凉了,听话。”   闻思轩紧紧抓着她的手,抬眸望着她,曲觅荷嘴唇微张,咬了咬牙,语气重了几分。   “轩儿。”   他觉着母亲像是要真生气了,只能松了手,眼里含了泪珠,可怜极了,曲觅荷却只是说句轩儿再等等。   宴卿卿牵着他,愈发觉得曲觅荷不对,皱眉上前几步,对她说道:“皇上习过武功,你伤不了他。”   曲觅荷抬头静静看着她,起身说道:“我没那种想法,你照顾好轩儿。”   刺杀闻琉她做不到,赵紊说她也不可能做到。他有什么目的曲觅荷猜了这么久也没猜到,可她再也受不了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   ……   宴卿卿牵着闻思轩到了旁边的供于休息寝殿,才想来那玉佩还躺在自己怀中。   她正欲转身回去给闻琉,低头却见闻思轩开始啜泣起来,他也不敢大声哭,大颗的泪珠从眼眸中落下。   宴卿卿最见不了小孩子这样的哭法,心都软塌了好几分,只能蹲下来哄他。   先前闻琉还是半大的时候,也是像他这样,受了委屈也隐忍不敢大声哭,哄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闻思轩越哭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都开始不停打起嗝来。宴卿卿连忙哄他说:“曲姐姐待会就回来。”   她抱着他,又轻轻拍背替他顺着气,口中不停地哄着,旁边宫女虽是宫女,但似乎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哭一样,比宴卿卿还要无措。   宴卿卿心中无奈,面前的闻思轩哭个不停,她想去把玉佩给回闻琉都不行。幸而闻琉现在不紧着要,要不然她就该抱着孩子闯进去了。   “宴小姐,要不然让他去睡着吧,小孩子是越哄越哭的,这样下去会哭坏眼睛的。”一宫女说道。   “不哄就该哭得更厉害了。”宴卿卿说。   这种乖巧孩子要是哭了,是最惹人怜的,宴卿卿给他轻轻抹眼泪,心中叹了声气。   若皇后太子还活着,他们母子两个也不必沦落成这样。   宴卿卿从小便是皇后看着长大的,感情深厚自然不是常人能比,让她嫡亲的孙子离开京城,她着实是不愿。   可现在这种时候,到底是不好闹乱子。   而曲觅荷也奇怪得紧,总是各种怪异的行为,问也不愿说,应该也是不愿相信她。   闻思轩不知道哭了多久,宴卿卿哄着他,只觉自己的手都有些麻了,他的哭声才变得越来越来小声,嘴里还喊着娘。   最后撑不住在宴卿卿怀里睡了过去,眼泪鼻涕都留到了宴卿卿衣服上。   他是被吵醒的,睡意还在,能哭这么久,想来心里是真觉得委屈。   宴卿卿把他抱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   宫女上前犹豫道:“宴小姐,您的衣服……”   “去马车那儿找我的丫鬟,帮我拿套换的过来。”   “是。”一个宫女走了下去。   宴卿卿让人给她脱了外衣。她这种大家小姐,是怕脏怕乱的,闻思轩把鼻涕都哭在了她身上,她却也不怎么介意,能现在才让人换,算是个有世家气度。   京城贵女,无论性子如何,身子都是娇矜得不行,要是落魄了,也不知道到时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曲觅荷与皇上说了什么,竟然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刚才宴卿卿派人去催了声,闻琉只说待会就过来,结果到现在也没动静。   难不成赵紊真的别有异心?宴卿卿坐在旁边椅子上,身上披着大氅,端起杯子抿了口热茶,宫女手中搭着她的衣服。   ……   朝阳殿书房。   宫女只进来点了灯,便行礼告退。   室内只剩下闻琉与曲觅荷,闻琉不开口,曲觅荷也没说话,屋里头寂静得似乎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   良久之后,曲觅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紧紧攥着衣裳,开口问道:“陛下就不想问我想说什么吗?”   “皇嫂若有事,直说便可。”闻琉淡淡回她。   曲觅荷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心中十分抗拒。   若非赵紊以闻思轩之命要挟她,曲觅荷是死也不愿意的。   闻琉的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突然说道:“皇嫂莫不是在等药效发作,等朕昏睡过去,然后顺手将自己弄成衣衫不整的样子,再找外面那几个大臣进来?”   曲觅荷慢慢抬起头来,手攥得紧。   她眸中十分惊讶。可似乎也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难怪赵紊说为他准备有后招。   只不过闻琉知道得这么详细,她心中倒是有些慌了。   “你能在这么快就坐稳这个位置,我也不意外你能猜到这些,恐怕我下的那药你也没喝吧。”   闻琉回:“皇嫂是长辈,您给朕敬的酒,朕当然是喝了。”   听见闻琉说喝了,曲觅荷心中愈发抗拒,她的额上冒着冷汗,面色上却是半分异样都没流露出来。   “他们都说你不简单,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我倒不明白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不怕我跟赵郡王他们说一声吗?”   闻琉似乎也没察觉出什么,他看着曲觅荷,温润如君子般淡笑。   “既然他们都已经这么说朕了,皇嫂再同他们说几句,想来也碍不了什么事。不过你们母子的命谁都可以动,皇嫂应该没这个胆子得罪朕吧。”   她的手心却已经出汗,曲觅荷看着闻琉,心跳得剧烈,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时,才慌忙装作自己无事。   “皇后娘娘当初挑你,”闻琉开口道,“一是看重你家世,配得上皇家;二是觉得你稳重,能替太子管理东宫;三则是你在外有美名,品性信得过……”   “不知道陛下所言何意?”曲觅荷眼皮微跳,“皇后太子已经仙逝,提这些做什么?”   “也没什么。”闻琉说,“只是在想皇嫂对小王爷真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兄亲生的。”   “他当然是太子的孩子!”曲觅荷脸色倏地煞白,“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思轩当然是太子的孩子,否则曲觅荷也不会护得比命还重要。   闻琉却说:“朕当初不揭穿,是顾及太子脸面。但你若是执意陷害于朕,那朕可就不能姑息了,毕竟谁又能证明呢?当初你和二皇子的事瞒得可不紧,朕还是有证据的。   更何况义姐还是信朕多一些的,倘若告诉她,这小王爷是别人的孩子,你说到时,她还会替你护着他吗?怕是避而不见吧。”   他一说出二皇子几个字,曲觅荷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他是太子的亲生儿子!”曲觅荷攥着说,“五皇子如果想要血口喷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她像是被戳到了痛脚,连皇上二字都不叫,直接叫了声五皇子,出口仿佛没有阻碍,想来心里也从来没承认过他为当朝皇上。   这倒不为奇,在诸大世家心中,闻琉原本是个不受宠也没能力的皇子,与他那些哥哥相比起来,天差地别。若非他天性聪颖,怕是连李太傅等老臣都不会承认他。   宴卿卿倒是挺信他,但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般好。   曲觅荷在辽东好几年,护送的护卫也早就死得一个不剩,根本没人传她京城中消息,平日里对京城的了解也只来源于府外的贩夫走卒。   但这些人身份低下,只知道个表面,再深入点,大抵也只有刘丞相的那些人人都知道的风流轶事。   而曲觅荷对闻琉最多的了解,就是宴卿卿跟她说的话。便连赵紊都没对她说上几句完整的,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   “皇嫂何必这样生气,”闻琉语气淡淡,“瞒过了皇后和太子就以为天衣无缝了吗?”   曲觅荷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赵紊拿小王爷性命相要挟,所以皇嫂忍着屈辱也要过来。朕倒是能护着你们母子安全离京,只是有个条件,不知皇嫂愿不愿意?   当然,皇嫂若不愿意,也无所谓,找说书先生多说几个故事而已,瑞王妃与二皇子勾结,意图混淆皇室血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听。”   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语气里也仍然是同往常一样的笑意,丝毫未变。   “要是再不答应,到时差人就杀了你们两个算了吧,朕是不在乎别人说的。虽然义姐那里是不太好说,可到时要是尸体再拿去喂京城的乞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没办法吧?养活好些个人,小王爷和皇嫂也算是积德了。最不济,赵郡王说不定也可以帮个忙。”   闻琉看着曲觅荷淡笑,嘴里的每个字都没用多重力气,像是和她商谈事情般,眉眼和善。   若是刚才他将这话提出来,曲觅荷自然是愿意答应的,比起别人,她更讨厌赵紊。   可她现在却像被吓到一样,脸色惨白地往后退,一下摔坐到了地上。   莫名的,曲觅荷竟觉得他比赵紊要恐怖万倍。   “你到底想做什么?”曲觅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也不是大事,太子当初去得突然,三皇兄你也知道,他和太子十分不合,太子后事自然也被草草了事,所以想让皇嫂回来办个正式的而已。”   闻琉淡淡一笑:“还想多说一句,若皇嫂和瑞小王爷想活下去,最好谨言慎行,这儿到底是京城,谁也翻不出天,赵郡王更不行。”   曲觅荷垂下眸来,闻琉的话说得很对,这是京城,谁也翻不过他的手心。她迟疑片刻之后就答应了他。   本来还以为闻琉没察觉过赵紊的事,现在倒完全不同于她所想。   ……   书房里在说什么宴卿卿不知道,她只在旁边卧寝等着曲觅荷出来,心中虽觉怪异,但也没怀疑到别处。   “宴小姐,李太傅和老王爷都在外面等着呢。”一个宫女拿着个包裹进来,“他们问奴婢瑞王妃在哪儿。”   宴卿卿微微一怔,放下茶问:“怎么回事?”   “李太傅说瑞王妃方才找他们有事,结果又说忘了告诉皇上一件事,他们就等着了。但现下天已经黑了,看着又要下雪了,怕路上出事,所以让奴婢问问瑞王妃什么时候出去。”   曲觅荷找李太傅和老王爷有什么事?她现在难道不是最该避着这些大臣吗?   宴卿卿心中一惊,忽觉不对。她猛地站起身来,突然想通了什么。   她惯是冷静,也没慌张,径直让宫女先请这两位老大人离开。   “告诉二位大臣,今夜雪可能下得大,让他们先回去。皇上要问有关赵郡王的事,所以瑞王妃可能会迟些。”   宫女见宴卿卿紧抿嘴,不明所以,却也出去跟那两位大臣传了她的话。   宴卿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闻思轩,脑子想起曲觅荷来时的怪异,又想到被曲觅荷留下来的两位要臣……她的手紧紧掰着桌子。   糊涂!当真糊涂!   “张总管呢?”宴卿卿沉着脸色,“让他过来见我!吩咐下去,待两位大臣走后,封锁朝阳殿,今晚殿内无论发生何事,不可乱传,违者定斩!”   张总管还在殿外等着闻琉,听见宫女急急地传召,还以为发生了大事 ,立即跑了进来。   “进书房去找陛下,说我有要事寻他。”宴卿卿对他说,“看紧瑞王妃!”   宴卿卿虽怕闻琉和曲觅荷真做出越礼之事,但若出事她也没办法阻止,她现在只怕曲觅荷会做出别的动作!   闻琉从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走到如今百姓赞叹这一步,没日没夜废了多少心思?如果这全因曲觅荷给毁了,就算宴卿卿与她是好友,恐怕也得要气上许久。   赵紊与曲觅荷他们心思如何,宴卿卿没法管。   但晖朝已经被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要是再来次帝王换血,换上个几岁的孩子,那这就不是简单的小事了。   宴卿卿是宴将军的女儿,平日是不喜争斗,但却见不得这种事发生的。   张总管在宫中呆得也够久,是个老精明,他没再问别的,转身就要出去,差点与进来曲觅荷撞上了。   曲觅荷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被他吓到的,“总管公公怎么这样一惊 一乍的?”   张总管也被她突然出现给吓着了,连忙跪下请责。   “愿瑞王妃大人有大量,饶恕奴才无礼。”   “算了算了,起来吧。”曲觅荷语气有些急,她摆摆手,看着宴卿卿问,“轩儿呢?天黑成这样,我们也该走了。”   宴卿卿脸上微愣。   “曲姐姐?”   “轩儿还睡着?”曲觅荷见了闻思轩。   宴卿卿让人都下去,随后才问道:“曲姐姐方才让两位大臣留下,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是想问问太子有没有留什么东西在他们那里,能否给我做个纪念。”曲觅荷对她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吧?”   宴卿卿看着她,缓缓点了头。   “那快走吧。”曲觅荷去抱闻思轩,急急说,“这么晚,马夫也要看路,别耽搁了。”   闻思轩才刚睡下就又被叫醒,倒没什么起床气,只是抱着曲觅荷的脖颈,靠在她身上又闭眼睡着了。   “不了,”宴卿卿摇头拒绝,“陛下今日邀我说事情,曲姐姐先回去吧。”   若曲觅荷没有做今日之事,宴卿卿或许对她还有几分信任。   任何事都可以胡闹,但这种宴卿卿却是怎么也忍不了。   曲觅荷催着她道:“哪有那么要紧的事?走走走,别耽搁了。”   “宴小姐,陛下让您来书房一趟。”一个宫女过来,“他说东西落您这了。”   宴卿卿抬眸应声知道了,说待会就过去。   曲觅荷眼睛却睁得极大,她明明已经跟闻琉说过那药的效用了!   她望着来禀报的宫女,又看了眼宴卿卿,心猛地一跳。   他什么意思?!宴卿卿不是他义姐吗!? 第47章   屋内霎时寂静下来,曲觅荷抱着闻思轩, 眼底全是惊愕。她突然想到闻琉的警告, 后脊背像是有凉嗖嗖的寒风往上爬一样。   闻琉让她谨言慎行, 难道是指这个?   曲觅荷心中愈加惶恐,他怎么敢?   宴卿卿对她说:“曲姐姐,马车里还有件大氅,记得让相然给你拿上,冻着了又会是场大病。”   她对曲觅荷本就有戒备之心。   曲觅荷心缩紧,她是有点别的小心思,可她也不想害宴卿卿!闻琉与宴卿卿是从小到大的义姐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便是宴卿卿自己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我……”   她微微张开了口, 宫女却突然抬头开口问她道:“瑞王妃觉得小王爷重吗?要不要奴婢帮您抱会?”   曲觅荷看了她一眼, 紧紧抱着闻思轩。她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最后才朝宴卿卿说:“轩儿怕生,你要是有事留下来,那我先走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 现下的这个处境,得罪不起任何人。那药到时折腾的是闻琉, 宴卿卿说不定能少受点罪。   宴卿卿点头说:“曲姐姐路上小心。”   曲觅荷垂下头,连看她的勇气都没了,抱着闻思轩转身出了寝殿门, 她的后面有几个宫女。   天色漆黑得见不着远处, 风呼呼吹过, 宫女手中的灯笼左右摆晃,可她们的步伐却走得极稳健,只是曲觅荷心情沉重,根本没发觉到这一点。   ……   宴卿卿到书房的时候,先对外面的宫女吩咐了一声:“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她见到闻琉正坐在书房椅子上,抬手揉着眉心,他看起来有些疲倦,也不知道和曲觅荷说了什么。   而殿外或许是有了她刚才的吩咐,宫女太监不敢出大气,都静静地站门外在一旁。   宴卿卿发上的步摇轻轻晃动,眼眸虽是清淡,但也压不住脸上的艳丽。软绵的胸脯鼓胀,隔着衣服都似有浑圆之感,柳腰纤细,似乎极以被折断,却也不然。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十分擅长,便连其他也有涉及。诸如舞乐之类,她也习过。   宴卿卿开口问:“陛下怎么了?”   她身上披着大氅,刚从马车拿过来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上,曲觅荷那时就突然出来了。   她怕闻琉这有事,就草草套上了外衣过来。   见宴卿卿进来了,闻琉也放下了手,他语气微淡,有点异样的疲惫。   “义姐来了,过来坐下吧。”闻琉指着一旁的椅子道。   宴卿卿摇摇头,她心中想不通曲觅荷要做什么,坐也坐不安稳。   她上前几步问:“方才曲姐姐与你说了什么?她留下了两位大臣,我觉着她要对你不利,但没想到她最后什么也没做。”   “留下两位大臣?她倒是有想法,朕知道义姐想问什么,”闻琉似乎觉着头疼,又使劲按了按额头,“朕觉得她是想说些其他的,但又半天没开口,最后只问朕能不能给太子重新办场丧事。”   宴卿卿微愣,倒没想到他们两个说的是这个。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并无不妥,“太子那场确实办得简陋了些,重新办一场也好。我还以为她要做些别的。”   曲觅荷来时就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宴卿卿起初以为她是害怕闻琉,现在来想起来倒不像是怕他,或许是有别的目的。   “她太谨慎了,看起来也不太敢。”闻琉继续揉着额头,眼眸微微闭起,眉心也皱着。   “到底是难说。”宴卿卿回他,之后又问,“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要叫太医吗?”   “或许是醉酒了,用不着太医。”闻琉也没瞒宴卿卿,“难受得厉害,心火烧身样。”   闻琉今日只小酌了几杯和大臣敬酒,他现在酒量又不错,哪可能醉酒了?宴卿卿觉得不对,又突然想到了曲觅荷给闻琉敬的那杯。   “曲姐姐她给你下了毒?!”   宴卿卿才刚说出这句话,心里就自己给否认了。曲觅荷就算有那胆子,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要是闻琉出了事,她和闻思轩都活不长。   “没事,”闻琉无奈放下手,笑着说道,“义姐别瞎猜了。”   他站起身来,又揉了揉额头,走了几步后身子却突然趔趄,差点摔了,手也紧撑着案桌。   “陛下!?”   宴卿卿被他这样子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闻琉身材高大,浑身也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全部力量压在宴卿卿身上。她身子撑不住,没扶住人,反倒和他一起摔了地。   宴卿卿摔坐在地上,疼得眼冒金花,幸而地上有绒毯。她发上的金步摇晃动得厉害,闻琉双手撑着地面,没倒她身上。   宴卿卿低头看他,却见闻琉头上冒着豆大的冷汗,直把她吓了一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实在是忍不住疼痛,最后又趴倒在她身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宴卿卿脖颈,他像是得了怪病,难受的样子让宴卿卿手足无措,她的声音慌张起来。   “陛下?怎么回事!?来人啊,宣太……”   闻琉的身体冷得发凉。   他抬手捂住了宴卿卿的嘴,手心温热,随后又放了下来,搭在她肩上。   他的嘴唇哆嗦又惨白,额头也抵在宴卿卿的细肩上,仍然冒着冷汗。   他本来是副清雅出尘的君子,现下倒是更像个病弱公子。   “不能叫太医。”他咬着牙,“瑞王妃才刚走。”   “陛下在想什么!?”宴卿卿脸都白了,“这哪能不叫太医!?伤着身体该怎么……”   宴卿卿的话突然一顿,她忽地明白过来。   倘若这时候把太医叫过来,岂不是明摆着跟别人说瑞王妃陷害皇上!?   如果这种消息传出去了,到时候曲觅荷和闻思轩该如何呆在世上?背负着弑君的骂名,恐怕活下去都难!   宴卿卿还没来得及想更多,闻琉的手却突然用了力,攥得她的肩膀疼。   闻琉似乎也知道自己弄疼她了,松了松手,整个身子都几乎躺在宴卿卿怀里,月白的袍子有些折痕。   宴卿卿的身子不算娇小,但闻琉太过高大,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饱满的胸脯也被挤压着,她有些难受。   此时情况不同于以往梦境,宴卿卿也没想到别处。   而闻琉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疼得快要忍不下去一样。   “疼,好疼。”他似乎不敢碰宴卿卿,只能攥住自己的手,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起来,“义姐好疼。”   他自长大以来,性子就一直淡泊,就连盛怒也绝不会丢了皇家的气度,哪像现在这样过?   宴卿卿急得不行,也顾不了别的,只能朝外面喊宫女太监。   她还是有所顾忌,不敢直接让人去叫太医。而闻琉在她身上乱蹭着,她的胸脯软绵得敏感,哪经得起这种孟浪?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弄断,他浑身都像冒着热气般,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疼。   宴卿卿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跳得厉害。   闻琉却握住她的纤细手腕,大口喘着粗气,眼眶红得让人害怕,宴卿卿心觉不对。   曲觅荷如果真有别的目的,那她最可能下什么药?   宴卿卿忽地一凛,她低头对闻琉说:“外面有宫女,我让她们进来,陛下暂且忍忍。”   她正要起身,闻琉却突然将她直直压在了身下,宴卿卿惊叫了一声。   宫女们听见这叫声就立即从外推门进来,入眼的便是宴卿卿被压在铺地的绒毯上。   她似乎快要喘不过气,闻琉也在她身上喘着粗气。   宫女想起宴卿卿先前交代过的话。   “今夜的事不可乱传,违者斩。”   她脸色突然煞白,福礼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之后她便立马退了出去。   宴卿卿哪知宫女会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她脸色微白,挣扎着推开闻琉,却又因为力气太小,动弹不得。   她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可宴卿卿也没有多大慌乱,外面的宫女那么多,再叫一个过来就行。   宴卿卿镇静说:“陛下先起来,我找宫女进来,没事的。”   只要去外面挑个宫女进来就能解决的事,宴卿卿绝对不会把自己搭上去,她也没这个打算。   闻琉似乎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强撑着半坐起来,他没让宴卿卿帮他,只说义姐快些走。   但宴卿卿连身子都还没起来,他就又不小心倒了下来,压得宴卿卿也摔回地上,她手微疼,发上的一支步摇落在地上,发出声轻响。宴卿卿正欲朝外让宫女进来,闻琉搂住她的细腰。   宴卿卿挣扎着推开他,避开他。她脑中想法杂乱,半点都不想发生以往的事,连忙对闻琉说外面有宫女,   可闻琉眼眶红得滴血,不听她的话。   宴卿卿的胸脯高耸,心底有恐慌,上下起伏得厉害。   “陛下,是我!”她急急说,“不行!”   闻琉药效发作得厉害,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紧紧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难受得喘热气。   宴卿卿的身子倒在地上,被他压得紧紧,不能动弹。   宫女在殿门外手心发抖,不敢动弹。她听不清别的,但东西落地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   案桌上的几件摆饰掉在地上,幸而没放什么易碎的东西,玉佩也落在绒毯上,和这些东西交叠在一起。   闻琉在书椅上闭眼,宴卿卿坐在他的身上,不得已搂住他的脖颈,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玉脊,衣服已经被撕得不成样,裹裤更是像几块碎布,她浑身也是汗涔涔,小口喘着气。   那滚烫之物还在她身子里,可闻琉却已经睡了过去,想来又是那药的作用。   她小心翼翼地忍着疼痛,掰开他紧紧搂住自己的手,从他身上下来,带出白色的泥泞,双腿触地,一时脱了力气,半摔在地上。   宴卿卿强撑着要站起来,却觉得腿难受,如同被蹭伤了一样,她不敢看闻琉,又怕他着凉,只能把他的袍子放下遮住他的身体。   她的胸脯上有牙印的红痕,细腰上和腿根都要青红的指印。   宴卿卿的发髻已经乱了,混着黏腻的汗水贴在脸上,簪子步摇落了一地,她万万没想到会再一次发生这种荒唐事。   她心中疲累,却轻咬唇,坐在地上,手搭在案桌腿,头慢慢靠在手上,嫩泽的双腿在绒毯上十分诱人。便是宴卿卿这般性子想得开,也难免落下了泪。   第一次是刘二小姐,现在是曲觅荷,她也是倒了许多霉,都撞上了。   有东西顺着她的腿滑下,宴卿卿咬唇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是喜哭的。   宴卿卿垂下眸,捡起旁边的一件尚且还算完好的外衣草草披上。   即便她对曲觅荷有疑心,可也始终在想方设法保全曲觅荷母子,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多余了。   宴卿卿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大抵不过是曲觅荷临到头时慌了,又怕人怀疑,便紧赶着走了。   她心里闷着股气,觉得怎样都过不去坎。宴卿卿只能安慰自己,是她不是曲觅荷,至少闻琉不会被人陷害了。   若是知道会有此事发生,那时就该先带个宫女过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头,无论想的再多,发生的便是发生了,扭转不得,再纠结也没有任何法子,宴卿卿心中还想着事,一双手就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她倏地一惊,来人的头靠在她精致的蝴蝶胛骨上,他说:“义姐,对不起。”   是闻琉醒了,他怎么醒得这么快?!   宴卿卿没时间再想别的,她脑子混沌,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我都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宴卿卿手紧紧按着案桌柱,若无其事地低眸,“不关你事,我分得清。”   她刚经历一场刺激的欢爱,脚趾还微微蜷缩着,衣裳被闻琉撕得碎,哪哪都挡不住。方才简单披上一件外衣,不过若隐若现,她体态又风流,别有一番异样的美感。胸乳腰腹前都是空空无遮挡,她的玉背甚至能感受到闻琉的呼吸。   闻琉手上全是遒劲的肌肉,却几乎半分没碰到她,君子之人,说的也大抵是他了。   “朕绝不可这样对不住义姐,义姐若无心仪之人……可否入宫,朕定不会亏待了你。”   “我倒没事。”   宴卿卿无奈,刚才心中还有愁绪,现在也被闻琉弄得没了。他倒是年轻,怎么什么都说入宫?   “朕从前便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义姐……对不起你,朕心里难受。”   “没什么好难受的。”宴卿卿说,“陛下别想那么多,你不过是被人陷害了。先去查查瑞王妃,看看她下的到底什么药,别到时误了身子。”   “嗯。”闻琉轻轻应她,“义姐以前想要招婿,挑来挑去都是难选的,入宫的话就好多了,朕又不去后宫,你怎么不愿呢?”   他的话宴卿卿素来是信的,从未想过他会是谎话连篇的人。若她真入了宫,怕是日夜折腾,不分场合与地点。   宴卿卿着实无奈,她知道闻琉对自己好,也一直都想把宫内的东西搬到宴家,还时常想让她在宫中陪伴他,这些倒没什么,可入宫就怪了。   “好了,先起来吧,你我这样成何体统?”宴卿卿叹口气,“这也不是大事,你先把那些赵郡王和瑞王妃的事处理了吧。”   她身上没什么衣物,闻琉也没穿多少,宴卿卿浑身不自在,他身上的每一寸气息都仿佛在强烈地侵占她。   闻琉闭上眼睛,把宴卿卿的心思猜了个通透,他说:“他们心怀不轨,朕定要严惩他们的。”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弟弟?闻琉想不明白,他都已经变了这么多。   闻琉慢慢松手起身,拿过旁边的大氅给她披上,她的腿纤细白皙,仿佛有玉泽。   宴卿卿没别的衣服,这样面对闻琉,心下也尴尬,只好先披着这件大氅。   闻琉却忽然按住了她的细肩,他低头,能看见她大半个白皙的圆润,上面有许多旖旎的痕迹。   他茫然问宴卿卿:“义姐,到底什么才叫男人?” 第48章   烛座上的蜡烛还燃着,琉璃灯身奢华豪贵, 室内一片寂静, 宴卿卿似乎听见闻琉在她耳边呼吸。   她被闻琉这问题弄得面红耳赤, 耳边同刚才一样红得滴血,连头也不敢回,生怕看见他身上的痕迹。   宴卿卿自然猜得到他为什么这么问,追根究底,他这还是听宴小将军的荤话听多了。   她虽是在皇宫呆得久,但毕竟是住在宴家,宴小将军夸大其词的荤话她也听过,什么弄得女人缠着他, 敌国公主对他也念念不忘, 大展男人雄风, 宴卿卿早就习惯,是不信他有这闲情,但耐不住别人信。   闻琉那时还小,宴小将军也从不避讳这些东西, 唬得闻琉一愣一愣。   宴卿卿起初还不怎么在意,毕竟宴小将军这人在某些方面是不太着调的, 但却还是有度的。   不过后来有次撞上他从军营回来,又在闻琉面前说起这种下流的玩笑。   宴卿卿不小心撞见了,连她都听不下去, 径直让小厮带闻琉下去, 说了宴小将军一顿。   那时宴小将军还跟宴卿卿狡辩说是闻琉问他的, 说起谎话来也不打草稿,直让宴卿卿警告了他几遍不许再说这些话。   后来宴小将军不说了,闻琉就跑来问她。宴卿卿当时还在画画,被他弄得好笑,轻轻将画笔放下,纤细的手腕上配精致玉镯。   自己说了什么宴卿卿已经忘了,只记得闻琉歪头看着她说明白了。   若是平常,宴卿卿或许会同他说许多,可现在她什么都没穿,身上都还有情欲的痕迹,连头也不敢抬,只好敛紧衣物,垂眸说陛下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好男儿。   况且以宴小将军那种说法哄他,难道要说自己受不了他的孟浪?闻琉不是这样的人,照他性子,更想知道的恐怕也不是这个。   宴卿卿也做不到,她在闻琉面前一直都端着姐姐的矜贵修养,今日这次,她只觉得脸面都要丢尽了。   “朕总护不住义姐,只望义姐别生气。”闻琉说,“此种事情,绝不可饶恕,也望义姐已经不要为他们求情。”   “……嗯。”宴卿卿轻声应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思轩年纪小,总归离不了娘,皇后和太子又待我极好,若是可以,希望陛下还是不要对她们下狠手。”   若无先皇后对宴卿卿的好,宴卿卿是绝计不会再管曲觅荷母子,可世上没有那样的如果,她不能看着先皇后的亲孙子流落在外。   闻琉也早有预料,丝毫不意外她会说这些话,他回道:“朕心中有分寸。”   宴卿卿自幼学的东西多,见的东西也多。分得清是非,也明白轻重,对人从来只用三分真心,受了曲觅荷这计,她恐怕也没什么伤心,恐怕还是错愕比较多。   她惯来就是这样,从来不为多余的人费心思,迈出一脚,觉出不对后又会立即收回来,冷静又自持。   可宴卿卿对闻琉却是真心——真心把他当亲人,真心把他当弟弟。   宴卿卿为人是谦和的,她已经没了亲人,心中那点柔软便全放在了闻琉身上。   只可惜闻琉想要的不止是这个。   她体态长相与性子皆不太相似。胸脯傲人,少有人能比。从上往下看,白皙雪峰握不住,酥软又有清淡香气,嫣红一点被她用手遮住,别的却是遮不了。闻琉只是随便看一眼,也会看见艳媚的春景,沟壑深深,若是狎弄起来,定是忍不住要作弄她一辈子。   他轻轻把宴卿卿的大氅拉上一些,淡淡说道:“义姐别凉着了,朕让人去拿一套宫装。”   “宫装便不用了,”宴卿卿也不推辞,拉了拉衣服,遮住外露的身体,脚踝纤细,也收了收。她垂下眸来,“在寝殿里有我的衣服,思轩刚才哭湿了衣服,正巧要换。”   她们这些世家女子,出外时都是要备两套衣裳罗裙的,不小心被丫鬟泼了酒等意外也可能出现,身上脏着不好见人,穿别家的也不好,便只能自己带换的。   “义姐这几日最好在府中待着,不要出来,应当不会有人烦你。瑞王妃也少见点,朕会找时间让她离开京城。”闻琉对她说,“朕去让宫女进来。”   他起身离开,捡起地上的衣物,随意给自己套上,又系好腰间系带,随后径直走了。   闻琉身形高大,便是背影也能看出蓬勃的力量。他这一走,倒是让宴卿卿松了口气。   她拢紧了大氅,脚微微一动,体内粘稠的东西就又往下流,纵使看不见,也着实糜烂不已,宴卿卿甚至分不清那到底自己的还是他的。   闻琉是个正人君子,但在这种事上却实在是花样多,后宫没妃子,他又没临幸宫女,却还能这样折腾人,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   宴家对他影响最大,怕是父亲兄长总是逗他,心底养成了习惯,便是没弄过都会成这样,宴卿卿心中叹了一声气。   现下难为情地倒成了她,一连发生两次这种事,宴卿卿能正常和闻琉说话就已经费了许多力气。   她好歹还是个做姐姐的,气度总该有,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他难堪。   闻琉手中拿着衣物,从外面进来,只他一人。   宴卿卿不想别的宫女见到她的狼狈,闻琉懂她,自然就没叫人。   “义姐要沐浴吗?”闻琉将衣物递给了她,随后转了身,背着她问,“可要朕帮你?”   这等小事,宴卿卿还是能做的,她摇头说:“回宴府再洗吧,陛下也去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两人间的氛围明显沉默了许多,宴卿卿也想找话说,可闻琉简单地几句话回她,倒让宴卿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闻琉说:“朕在这义姐总不方便,就在外面等着吧,义姐穿快些,早些回宴府。”   “嗯。”宴卿卿应他。   闻琉却没有立即离去,他低头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就大步地离开了房间,宴卿卿愣在了原地。   她的发丝还黏湿地在脸上,艳丽又有抹难堪。宴卿卿方才心中劝着自己不要在意,待闻琉也以平常心。   但这总归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心里的芥蒂,闻琉应是看出来了,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沉默。   宴卿卿拢着衣服,心底深深叹了口气,闻琉是自己宠着长大的,这事也并非他的错,怪他做什么?   于他而言恐怕也是无妄之灾,闻琉那样敬重于她,这样碰了自己,他心中大抵也是不愿的。   宴卿卿扶额,当初连那些旖旎的梦都撑过来了,这次也没以往那样的淫词调侃,她完全不必这样斤斤计较。   让闻琉为难,难道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一样?他从小就是乖巧不犯事,这样待他,恐怕谁都会觉得委屈。   宴卿卿到底是心宽,宴家人似乎都这样。   ……   外边的太监宫女跪成一团,瑟瑟发抖,闻琉推门出来后,他们的头低得更下。   闻琉视而不见,进了卧寝,里面的太监们捧着衣物跪在地上,替他更衣。   他长得是温润如玉,一袭白衣更是姿态翩翩,这副样貌最易骗人,宴卿卿也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心怀不轨。   或许也没几个人猜得到,世人只会道当今圣上是个会感恩的,敬重功臣孤女。   “下次若再有这事发生,”闻琉出来后,淡淡对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说,“朕定要了你们的命。”   他们颤抖应声:“是。”   “滚。”闻琉语气带怒。   太监宫女忙磕头认错,连忙退了下去。   就连门后的宴卿卿都被他吓了一跳,放在门上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推。   她的发髻已乱,便直接散了发,首饰与衣物碎片落了一地,她只能捡些贴身的,其他的,她也根本弄不起来。闻琉会替她处理,宴卿卿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自己带的衣物中又没里衣,穿来的又被闻琉撕得不成样子,宴卿卿凑合披着大氅。身下也被磨得厉害,隐隐有疼意。   虽说没人,但宴卿卿也不敢伸手进那里面,只能让那些东西自己流出来。闻琉弄的地方太深,这东西也像凝结在里面样,弄得宴卿卿好生尴尬,只想立即回宴家沐浴。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出来了。   闻琉见她这幅模样出来,上前一步,又停住了脚步。   “待会先让宫女替义姐梳妆。”他又说,“朕已经派人去备马车,若义姐赶着离开,现在就可以走了。”   宴卿卿叹了口气,大氅上的绒羽遮住她脖颈的暧昧,她眼角处有红痕,是方才哭过的痕迹,这愈发显得她脸艳丽,体态的风流倒是藏了起来。   闻琉垂下眸,他的手心还有那柔软饱满的触感。   宴卿卿让他后边跟着的太监退下去,随后才与他道:“这事算起来是陛下的错,难道还要赖我了?”   闻琉摇头说:“朕没有怪姐姐的意思,确实是朕的错,如果不是朕太轻易信人……”   “你便是刻板惯了,当真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宴卿卿打断他,“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当初皇后娘娘给你派宫女的时候,就该让你多学学这种东西。”   宴卿卿平日行为处事皆是端庄,是半点都不想对他说这种话的,但她也见不了闻琉这样。   天底下还有谁和她最亲?除了闻琉就没别人了。况且这事又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退一万步来说也不该他们自己怪自己,宴卿卿还是能分清对错的。   “那时若是沉迷女色,可能就没今日了。”闻琉直言回她。   宴卿卿知他对女子无意,倒没想到他现在还是这样。   连这种时候都要跟她说上两句,当真也是个和尚命了,她不由无奈道:“你快要二十了,帝王守孝也不必像你这样的。”   宴卿卿打趣道:“何时能有个大侄儿让我抱抱?”   闻琉想了想,看着她道:“义姐别催朕,这种事急不得,二十一也不晚的。”   宴卿卿一愣,什么叫二十一也不晚?难道他还想那个时候才成婚?   “陛下可是当真?皇嗣之事不是小事,恐怕大臣们……”   “父皇后宫嫔妃许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真正记得的其实也没几个。朕出生冷宫,若不是义姐好心救朕,恐怕谁也不知道有个落魄的五皇子,朕不想出现这种事。”   “陛下找几个能贴心的就好。”   “宫里的事情义姐也知道,”闻琉说,“人那么多,要是不找自己喜欢的,总会累的。”   “喜欢的人可以慢慢找,妃嫔倒也可以纳。”宴卿卿对他道,“人不可能两全的。”   “那只是他们没有两全之策。”   “行行行,你既有打算的,我也不会催你别的。”宴卿卿委实无奈了,摇头笑着说,“你好好的就行。”   ……   宴府的人和曲觅荷一起走了,闻琉就让人另送她。   宴卿卿最后也没让宫女折腾,只是随意挽了发就走了,她走的时候,闻琉要送她。宴卿卿笑回道陛下明日早朝,去歇着吧。   闻琉也没执意送她,让人把槲栎叫起来送她回府。   外边风大,闻琉让她多披了件大氅,带好大氅后的绒帽,在殿外目送她慢慢远去。   闻琉的身体站得笔直,面色藏入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心想,自己果然是卑鄙至极。   可那又怎么样?   闻琉转身回了殿内的书房,他没让人进去,自己捡起绒毯上的玉佩,又在被他撕成碎片的衣服中见到了宴卿卿的一只耳环。他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放进自己怀里。   义姐不要的东西,那就归他了。 第49章   宴卿卿回到宴家时,早已经有人快马前来通传, 她没从正门进, 让马车直接往后门驶入。   她全身裹得严实, 宽大的帽子也没让发丝露出来,艳丽的俏脸也藏于黑暗之中,天上淅淅沥沥下着白色小雪,槲栎扶着宴卿卿往府内走。   曲觅荷等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房内素色帷幔被金勾挂起,圆润光泽的珠帘早已经换成了厚重的帘布。虽然宴卿卿还没回来,但火炉也燃得正旺,屋内暖和如春。   相然睡意正浓,站得直却又在打瞌睡, 曲觅荷要在房里等宴卿卿, 她这个做丫鬟不能不看着。   宴卿卿留宫中的事有过不少次, 皇后娘娘就经常留她。可除了上次意外,以前都好好的,相然倒不明白曲觅荷为什么一副心事颇重的样子。   她没与曲觅荷说那次的事,可不管她怎么说别的, 曲觅荷也摇头说要在这等宴卿卿。   相然说不通,就只能任由她在这等。   外边的风呼啸而过, 仿佛有人在泣诉着,连窗户都在隐隐颤动,门外有点异动, 曲觅荷抬起头。   有个丫鬟掀开厚重帘幔, 往里探了个头, 她小声说道:“瑞王妃,小姐回来了,宫里面的姐姐送她回来的。”   即便屋内这样暖和,曲觅荷也觉得自己手心的冷汗快要结成冰,她垂下眸,声音里藏不住的微颤:“她这时候才回来,算路上时间,应还在下雪,手脚凉着了最易发热,给她弄些热水沐浴。”   “曲姐姐说得对,确实有些冷了,去备热水吧。”外面响起了温淡的声音,宴卿卿在外对丫鬟说,“大半夜的,别惊扰太多人。”   小丫鬟转身应是。   相然听见自家小姐回来了,揉了揉眼睛,她轻轻捂嘴,打了个哈欠,倒没心思去想曲觅荷的奇怪。   槲栎掀开厚重的门帘,扶着宴卿卿进了门。   宴卿卿换了身衣服,相然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见宴卿卿帽沿宽大,遮住眼眸,进了屋也没摘,微微一怔,上前一步问道:“小姐这是?”   宴卿卿摇摇头道:“去厨房洗点生姜过来,我觉着手上有些痒,许是冻着了。”   宴卿卿的语气虽是正常,但熟悉她的相然心却陡然跳动了一下。   她家小姐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哭过一样。可宴卿卿方才在宫中,谁能惹得哭得嗓子都哑了?   “……奴婢这就下去准备东西。”   相然能在宴卿卿身边这么久,自然不是个傻子。在外人面前,不该问的东西,即便再有疑心,也最好闭紧嘴。   “等等。”宴卿卿突然叫住了相然,她回头道,“让槲栎跟着下去,熬汤药过来。”   曲觅荷紧紧攥着手上帕子,拧出折痕,她垂下眸,不敢看宴卿卿。   以闻琉对她说话的语气,这件事即便有天大的阻碍,恐怕也已经成了。   “下去吧。”宴卿卿语气淡淡,对后边丫鬟说,“我与曲姐姐有话说。”   “是。”里边丫鬟行礼下去。   待她们都走后,宴卿卿抬眸看了眼曲觅荷。   曲觅荷手中的锦帕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宴卿卿没有说话,她在红木圆桌旁坐下,双手把帽子往后轻轻一搭,沉静的脸色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动。   她便是随意挽的发,也艳媚得勾人,玉指纤细,白皙如玉。或许才行过那种事,宴卿卿面颊还有浅淡的潮红,眼尾带少许春色。绣花鞋踩了雪,其上花样都有些湿了。   宴卿卿倒了杯茶水,发现水已经凉了,皱了皱眉,放了下来,茶杯的水波轻轻荡漾。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寂静无声。   “是我的错,”曲觅荷忍不住这沉寂,先开口道了歉,“我很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   宴卿卿应了声,朝她说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去驿站。”   “你先听我解释……”   “不必。”宴卿卿打断她的话。   她这人委实是冷静极了,仿佛没半分想要打听缘由的心思,开口便是心中打算好的。这也难怪,毕竟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便是知道得再多也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曲觅荷咬唇道:“那药是赵郡王给我的,我无心害你。若我对你有任何坏心,天打雷劈。”   闻琉要挟她的事曲觅荷不敢说,她现在只能把脏水往赵紊身上泼。   “我知道了,”宴卿卿回她,“他若要害你们,我宴府侍卫不多,是护不了你们母子的。你不如去东城驿站,离他住的地方远,那里又都是天家的人。”   她在下逐客令。   “你若是生气了,我愿向你道歉,”曲觅荷脸色微白,“赵紊说那药烈性极强,会让人疼得没有力气,之后才会有点不显著的作用,他也不想我浪费在那种事上,我想陛下应该不会对你……”   “够了,”宴卿卿打断她,直截了当,“思轩是太子的孩子,除了你之外没有依靠,所以我不深究,但你害我如此,我当真做不到心无芥蒂。”   宴卿卿待曲觅荷已经够好了,换做别家女子,恐怕非要气得打她一巴掌。晖朝风气对女子没那么多限制,嫁给几次的世家女子不算少。   可那个人是闻琉!他不是普通世家少爷,那是她弟弟!   曲觅荷脸色愈发苍白,她来京城,除却赵紊逼迫,还有一层原因,便是想来求助宴卿卿。   赵紊不会碰宴家的人,闻琉更加也不会。   曲觅荷只能苦笑道:“你想我做牛做马,要我走,我无怨无悔。但思轩是太子亲儿子,纵使我错了,可这到底与他无关,我可以走,他留在宴家也不会碍事。”   她与闻思轩的性命就像挂在悬崖峭壁上,随时都可能会摔落下去,母子二人举步维艰,谁都不敢得罪,自然也什么都不敢同宴卿卿说。   宴卿卿的长发披落在细肩上,大氅裹住纤弱的身子,眉眼清淡道:“曲姐姐当真看得起宴家。”   否则她这样一个大家小姐,做什么要觍着脸面说这种话?   曲觅荷整个脸都红得如火烧,她嘴开开合合,却没再说出一句辩解的话,归根结底,她确实是在利用宴家。   她站起身,说了声抱歉。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愧疚,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   “你从不轻信外人,但却最相信亲人,这当真不好。”   宴卿卿轻应道:“谢曲姐姐‘亲自’赐教。”   曲觅荷身子一僵,她紧紧攥着手,掀开厚重的帘幔走了出去。   宴卿卿垂眸盯着圆桌上的茶杯,久久未动。她转头看见被风吹得微动的门帘,深深叹了一口气。   ……   八仙嵌扇围屏遮住室内浴桶,屋内只有槲栎与相然两个丫鬟,槲栎脸色未变,替宴卿卿宽衣,见她耳环掉了一个,也没明说,摘下另一个放回妆奁中。   宴卿卿身上没穿诃子,脱下里衣后便是硕满的胸脯。   相然跪在地上,嘴唇都已经白了。   “起来吧,”宴卿卿语气淡淡,“没什么大事。”   宴卿卿腿中的那点浊液被她擦过,现在只剩下一点小小的斑块,只不过脚踝还有红痕,圆润的胸脯与细腰到处都是指印,单是看着便觉得心惊胆战,仿佛有人要将她揉入骨血般。   “小姐……”相然声音微颤,头磕地道,“奴婢有罪!”   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算是犯了宫规也定是要留在小姐身边的!   “那药应该快熬好了,你帮我去看看。”宴卿卿无奈地揉额头说,“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说到底还是她运气不好,怪不得这些下人。   相然咬唇道:“是。”   “你也下去吧。”宴卿卿对槲栎说,“去门外看着。”   槲栎微微犹豫:“可皇上让奴婢服侍您。”   宴卿卿摇头摆了摆手,槲栎只好行礼告退。   水是温热的,恰好没及乳中沟壑,水波在其中波荡,有淡淡香味。   宴卿卿不愿丫鬟服侍,因为她不敢让人碰身子。她轻轻揉搓纤长的脖颈,又慢慢往下滑动到自己的饱满圆润——上面有闻琉的津液和指印。   而闻琉那浊液似乎也已经在她身体深处凝结,流不出来也洗不掉。即便是宴卿卿伸手进去,恐怕也是够不着最里面的。   她抚额,觉得难堪又尴尬。   宴卿卿既不想做那种动作,也想把那些东西弄出来。   闻琉那物入她,进得实在深。他用的又是那种方式,直直把她折腾得半死不活,现在闭眼都是那清晰样。   宴卿卿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对待曲觅荷?她又该怎样面对闻琉?   曲觅荷在京城呆不久,让她去驿站住后,自己若是不出府,或许见不到几次。   可闻琉常年在京城,这倒避让不得。   她腰间酸痛,香脊被地上的绒毯磨得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伤口。   宴卿卿知道闻琉的力气大,他的身体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绣鞋蹭掉了一只,他也依旧使劲撞她,她都快要被折腾得半死。   朝阳殿的书房被弄得那样糜乱,也不知道那些肮脏东西怎么处理,要是弄不好,怎么办?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心中不再想这事,闻琉知道该怎么做。   她脑子开始想另一件事。   宴卿卿先前觉得与闻琉的荒唐事已经过去,所以招婿一事并不急,但现在却不得不多在意些。   京城外有隐秘军队,城内又不知道有什么不安好心的人,可能会像以前样动荡一番,闻琉忙于此事,她也不应该去打扰。   既然早就同闻琉说过这事,也不必再支会他一声,来年开春,就让人准备着吧。   大抵是闻琉小时候在宴卿卿身边呆得久,他又是爱黏她的,所以在她心中,无论怎么变,他还是那副小小的腼腆样。   宴卿卿的手搭在浴桶边上,撑着头,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她轻叹声气,心底的别扭感挥之不去。   若宴卿卿对闻琉有那么点旖旎心思,她或许不会这样难跨这坎。可她这做姐姐的,哪会对闻琉有那种不合伦理的感觉?闻琉再怎么说也是被她宠大的。   宴卿卿该是庆幸没亲口把想法同闻琉说得那么清楚,否则照闻琉那种性子,她身子该又要遭殃了,毕竟前些日子的泌乳才刚恢复过来,虽然那也只在梦中。   但这也没好到哪去。   她做事惯是会考虑慎重的,闻琉事务繁忙,招婿之事不与他说清楚,倒不会出大事,这些再怎么说也只能算是杂事。   这算个好法子,等最后结果定下来了,再同他说几句也不迟。   只不过这事最后还是耽搁下来了。   在开春时有场春猎,宴卿卿本是跟着去散心。   后来半夜将至,怪梦又来,她在大营被弄得差点哭断了气,偏别家小姐住隔壁,她连哭声都不敢大声发,只敢张口呼吸。   那时没梦见闻琉入她,倒是在黑暗之中受了另一种闻所未闻的折腾。   相然端着碗温热的汤药进来,宴卿卿慢慢睁了眼,纤手拿起药碗,吹了几下热气,将药都饮了下去,随后又将药碗放回檀色托盘之上。   “因这药不同……奴婢只说这是瑞王妃的安神药,小姐放心。”相然小声说,“槲栎姑娘在弄那药渣。”   “我知道了,”宴卿卿心中有些疲惫,“瑞王妃那里,明早派人去看看,同她说清楚,陛下会派人护她的。”   “……是。”   相然没再问宴卿卿这事是谁做的,连槲栎都跟了过来,除了顶头上那位,恐怕也没别人了。她实在骇然,可她家小姐除了比以往低落些歪,没有异常,这又不像是皇上强迫。   宴卿卿见她怵在这,抬眸问道:“还有何事?”   相然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小姐前几日是不是派下人去问东西了?有人傍晚就回来了,说查到了一些东西。等着您召见,没想到您现在才回来,奴婢就让他下去先歇着了。”   “查到了?”宴卿卿微微惊讶道,“明日召人过来。”   从天子山回来那天她就派人出去查轮定安的事,只不过这是蒙古国那边的药,普通大夫都没听过,头先回来的几个没问出任何东西,她还以为只能这样了,倒没想到还真有人问出来。   ……   天蒙蒙亮,昨夜下的小雪还在地上,太监正拿着扫帚扫雪。闻琉换了套深色冕服,宫殿内的蜡烛烧了半截,底下跪着御林军统领高林。   闻琉淡声问:“赵紊逃了?”   “赵郡王住的驿站里有奸细,属下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属下已经派人出去。”   “他倒是逃得够快,”闻琉似乎不惊讶,他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看好辽东王,赵紊定会去找他。”   “是,”高统领沉声回禀道,“陈将军那里已经开始围攻,敌军措手不及,天亮就能出结果。”   “这些不过是些虚的幌子而已,倒没影响。早段时间就猜到了会有动作,派许参知当山贼压制过。”   闻琉淡淡说:“还有别的重头戏,最近多派些侍卫巡逻,别让外邦人趁机搅乱子。” 第50章   京城出了大事。   出乎众人意料,赵郡王前些日子才风光地把瑞王妃从辽东送回京城, 今日就爆出了他与叛军勾结的消息。   赵郡王在京城外集结兵士, 意图不轨, 幸而皇上圣明,早有预料,先一步派人出击,打了他们个始料不及,只可惜的是赵郡王逃了。   皇上心胸如海川,没深究瑞王妃母子是否参与其中,对他们尤为重视,思及当初太子后事太过草率时, 他又与瑞王妃说要替太子以瑞王之礼再办一次。   京城内不少人私下议论, 皆说皇上是个圣君, 有深谋远虑又宽大为怀。不过也有人说他心机颇深,怕是早有算计,想要隔绝瑞小王爷篡位之意。   这种不好的言论还没几人附和,就又被各种皇上圣明的说法盖过了。   宴府倒没外面那样议论得多, 虽是心中有想法,但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赵郡王和皇上以前都时常来宴府, 性情脾性他们大抵了解,宴府下人也难以想象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着晚上的折腾,回来得又迟, 宴卿卿睡到了大中午才慢慢醒过来, 她头尚有些酸胀, 不免抬手揉了揉额心。   宫内的暖炉虽烧得多,但这大冷的冬天,闻琉那样作弄她,薄汗满身又没擦干,那些恼人的玩意最终也没弄出来,纵使已经安睡了一晚,但难免会有些着凉之意。   她朝外叫了一声相然,声音微微沙哑。   相然轻推开门走进来。   宴卿卿委实是怕了那轮定安,倘若哪天发作,她梦中异样时正巧被人叫醒,怕是以后都见不人了。因而晚上的时候,她屋内极少留人。   相然领着别的丫鬟,之后又让这些端着盥洗用具的丫鬟放好东西,再让她们出去。   宴卿卿撑坐起来,如玉的手扶住床沿,她身上痕迹没有消去,只能让相然过来给她更衣。   里衣从圆润的细肩滑下,相然替她换了身衣物。她沐浴之后也没穿抹胸,本是前些日子不想受梦中多余的折腾,后来觉得舒适,现在就成了个习惯。   “槲栎姑娘说小姐昨天嗓子用得太过,醒来的时候应该会疼,现正在厨房熬药。”   宴卿卿应了声。   相然见她眉色淡淡,似是心情不大好,就同她说了这大街上传得正热闹的事。   赵郡王送瑞王妃回来目的暴露,京城外剿了躲藏起来的敌军。   宴卿卿微微怔愣,她虽知道闻琉不会对此事视而不见,倒也没想到他出手如此快速,竟不到一晚就已经出了结果。   “赵郡王还没找到吗?”宴卿卿问。   “没有,”相然小声回道,“街上的御林军们都在巡逻,暂时没听见有动静……您说会不会是搞错了,赵郡王前几日才来了一趟宴府,他那种脾气,奴婢实在不敢相信他会与叛军勾结。”   宴将军府里中人皆厌恶那些叛敌辱国之人,赵郡王这么疼爱小姐,他又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宴卿卿摇摇头,没回相然这话。   何止相然不信,宴卿卿起初也是万分惊疑。   若不是宋竹筠死得那么干净利落,曲觅荷又对闻琉下了药,她现在怕是还会到皇宫一趟替他求情。   宴家父子皆死于非命,宴卿卿就算再怎样将赵紊当做兄长,也是受不了他与叛军勾结的。   “此事你不要多管,看皇上怎么做吧,若赵郡王真是无辜的,皇上也不会冤枉良臣。”宴卿卿换了个话头,“待会把昨天回来的人叫过来,我有事要问。”   ……   回来的小厮年纪并不大,才十六出头,穿着麻布衣服,长得普普通通。他平日里就是个做粗活的,除了上次吩咐的时候听了两句话,其余时候极少见宴卿卿,心里难免有点怕,跪在地上,头也低得十分下。   宴卿卿倒没想到府中有人这么怕她,无奈地笑了笑,直接问道:“查到了什么?”   “奴才以前邻居娶了个妻子,是蒙古国的女大夫,小姐让我们去找蒙古国人问,奴才就去找她了,她好像也听过这个,只不过不愿说。”   “后来呢?”宴卿卿问。   “奴才这几天就一直问她有什么药可解,”这小厮有点不好意思说,“她嫌烦了,就直接说了。”   宴卿卿心跳得有点快,她问答:“那位夫人说了什么?”   “她说这个都是给男人用的,女人一般都不弄这种,要真不小心中了也不用解,等个差不多半年就好了。”   小厮不知道宴卿卿问这药有什么用,因为那女大夫说这药就是壮实阳气,女子用了有什么效果她也不知道。   这东西又不是随意就能用的,除了皇室的人能拿到,普通人见都见不到。   这和在天子山上时的说法大相径庭,但小厮不知道,也没和宴卿卿说。因为这话不仅听起来语气很不好,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宴卿卿心底微微一叹,虽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怀了希望总会更加失落些,她轻轻摆手道:“出去吧,此事不要同任何人说。”   “……是。”小厮犹豫着下去,也不知道宴卿卿问这个做什么。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心中着实无奈,只能道声也罢。   半年也不算太久,算起来也就是来年春天,招婿之事若安排在那期间,也刚刚好。   她是心宽的,自己最会排解愁闷,只不过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   日头挂在上空,天色方明亮,路上不时有巡逻的侍卫,京城的气氛比往常要凝重几分,便连街上小贩都察觉到了,没人不敢在这时候闹乱子。   赵紊身上穿着同外邦人般,脸上贴了疤,肤色比往常黑了不少,他身形又高大,混在一群外邦人中,也不怎么显眼。   他旁边的面摊坐下,叫了碗热腾腾的面。面摊老板也是个壮实的外邦人,他和赵紊说了几句蒙古国话,赵紊接得流畅,倒真像是从外边过来晖朝的样子。   一队御林军从他身边经过,赵紊跟着别人多看了两眼,又对面摊老板说也不知道今天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面摊老板是个老实人,又是外邦来的,只想安安分分挣钱,不敢在这种场合议论这种事,没接赵紊的话。   赵紊拿起筷子夹起口面,吹散热气,心中嘀咕闻琉这管得可真够严,这些人竟然连议论两句都不敢。   他虽是处于这种境地,但却又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焦躁,仿佛那个被通缉的赵郡王不是他样。   赵紊刚咽下口面,突然想到了宴卿卿,顿时就没了食欲,心中哀叹。   跟着太子可真是亏了!   本来以为曲觅荷会是个有用的,至少能拖些个日子,哪知道到最后她竟然什么都没做成。为了那点点脸面就跑了,老王爷都看着闻琉把酒喝了下去……当真是蠢笨无比。   赵紊越想越郁闷,连面都有点吃不下了。   当初用药时,有人说不可引起怀疑暴露自己,于是那时就只加重了药效,本来只想要个坐实的谣言,结果曲觅荷还真的是没用透顶。   现下照那药作用,闻琉大概是临幸了哪个宫女,否则也不可能有别的精力让人围堵那些叛军。   那些叛军也是天真自大,竟以为那点兵力就能受到重用,又是一群蠢的。反正太子也不要那些人,现在灭了倒也合他心意。   可赵紊还是觉得自己背上这个黑锅很是不值,他叹口气,低头又吃了口面。   卿卿那里肯定是误会了,可惜现在不能同她解释。   不过等她见太子平安活着,应该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他帮了太子,这应该足够抵消她的气了。 第51章   城西一座普通的京城别院里,枯枝上搭满了雪, 像许久未有人居住一样。不过地却是干净地露出了青石板, 应该刚有人清扫过。   有个小厮领着人, 推开后门,低头快步走了进来。   他在厢房处停下,恭敬道:“陈爷,赵郡王来了。”   陈爷名叫陈时潮,是太子那边的心腹,他专门负责给太子传递消息。   太子身体孱弱,当年叛军来袭时伤到了腿,现在还站不起。赵紊助他那么多年, 也只见过他几次。   “请赵郡王进来。”厢房里传出声音。   “赵郡王。”小厮回过身, 对赵紊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紊还是那副外邦人打扮, 他径直掀开厚重的素色门帘,大步跨了房中,飕飕的冷风随他进去。   陈时潮起身作揖道:“郡王。”   赵紊微微颔首,坐在黄花梨木圆桌旁, 陈时潮给他倒了杯冒热气的茶水。   他抬头问道:“陈大人好久不见,殿下近来可好些了?”   “劳郡王挂念, 殿下近日已经可以扶东西行走,”陈时潮说,“不日就会回京城。”   太子当年动乱之时被算计, 双腿有疾又性命堪忧, 不得以假死逃生避过三皇子眼线。   但奸细对三皇子下的慢性药发作实在太快, 出乎他们意料,太子那时在外边养病,神志尚不清醒,倒让闻琉这个唯一的皇子捡了个漏。   “他要我做的事我可都替他做了。”赵紊说,“现在满大街都是御林军,我还算赔了。瑞王妃不配合,这怪不了谁。”   “陈某会把此事禀报给太子,”陈时潮说,“辽东兵权掌握在您手里,五皇子是不敢轻易动您的。”   赵紊脸色淡漠,硬朗的面孔倒和往常没任何区别,他把冰凉的手伸向旁边的火炉子,就着热度取暖。   “这可说不准。”他道,“我当初救太子时心中就有疑惑,他不像这么轻易就被二皇子算计的人,除了大意没防备某些人,倒是没别的理由了。”   三皇子已被下药,二皇子身边有太子的人,两人都被防得死死的,也只有闻琉整日练武习医,不凑热闹,也没人把他放心上。   陈时潮摇头没回他,只另外道:“陈某过来时,太子就预料过会有这种情况,但没想到五皇子速度会如此之快,我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外面的话传成这样,应该也是他的功劳,让您受累太子也不愿,陈某只能先代殿下道声抱歉。”   太子在储君之位呆得够久,举止行为皆受人称赞,连底下的人都比普通的要谦逊懂礼。   若非闻琉在治国方面实在有聪颖天资,恐怕各位老大臣对他也只口服心不服。他要做皇帝时,宴卿卿当年也几乎是整夜没睡。她既怕他在登基之礼上出乱子,又怕到时天公不作美。   不是谁都有他那个运气,也不是谁都能担起天下的担子。   赵紊倒不在乎陈时潮的几句道歉。   辽东离京城太远,辽东王又是不管事的,繁杂事务几乎都是赵紊处理,他要是回去了,再来一句叛军与他无关,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恐怕到时连闻琉都拿他没办法。   “瑞王妃此番举动倒是怪异,她已经下药,皇上就算当初没察觉,之后也总该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走得这样早,到现在也没大动静,想来是把事同他说了。”   换句话说,闻琉可能都已经察觉到将要有什么事发生,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稳帝位,没点手段谁也不信。   陈时潮道:“赵郡王放心,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您就是功臣,无论瑞王妃说了什么,太子皆会替您平反。”   “这我信太子,”赵紊打了个哈欠,“只不过他不想见我,我却是觉得有点不好了。”   太子在不在京城,赵紊自是清楚。   陈时潮脸色未变,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态,只是低头抱拳道:“太子那身体您也了解,见不得风。前些日子有外邦人闹事,据说死了人,五皇子下令严加管教,京城里的探子莫名其妙地被拔了,须得小心为上,最好少见人。”   “唉,”赵紊叹声气,“当初听我的直接把人杀了不就好了?到时再把事推给蒙古国人,谁敢又说什么?非得弄这么麻烦。 ”   陈时潮没敢接他这话。   赵紊道:“罢了,说再多无用。兄长那里应该有皇上的人,我不能去见他,陈大人派人去帮我送个平安信。还有我妹妹那里,找个机会让我和她见一面,瑞王妃跟皇上说了,恐怕也会与她添油加醋,毁坏我名声。若她真跟卿卿说了,我到时要杀了她。”   只可惜曲觅荷在宴府,赵紊怕给宴卿卿惹麻烦,也不敢去找曲觅荷。   陈时潮只是个传话的下属,听见他这随意又狠厉的话,也不免后背悚然。   赵郡王素来说到做到。   “瑞王妃今早就搬出了宴府,去了驿站,皇上派人接送,郡王最好不要去找她,免得中了陷阱。而宴小姐自幼便是太子看着长大的,若太子同她解释,她也不会错怪于您。”   “去驿站了?卿卿没拦她?”赵紊微愣。   瑞王妃带着太子嫡子,宴卿卿怎么会让她们在这种时候出去?   “估摸是五皇子要求的,宴小姐没见反应,郡王不必担心。”   这倒让赵紊心中细想了几分。   宴卿卿以前便把皇后太子当亲人,但不见得她对曲觅荷母子也那样。   如果是太子亲自同她说清楚,说不定他还能得个夸赞。况且瑞王妃又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告诉给宴卿卿,也不过是说些他威胁下药的事,别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瑞王妃又和二皇子有私情,证据确凿,只要太子替他澄清说这是瑞王妃的假话,宴卿卿应当也不会怀疑。   谁都不会相信太子会设计自己的妻子去做这种事。   赵紊喜爱宴卿卿这个妹妹,并不想惹她嫌恶,他当初愿意帮太子,也是想着她会高兴,这才滩趟浑水。   太子这里确实难做,倒是不得不瞒紧些,连她也不能说。   赵紊说:“给太子传个信,我明天要见他。”   太子身体状况确实不好,陈时潮没有骗赵紊。   他脸上稍显为难,却也只好应了。   待赵紊在别院安置后,陈时潮就出了府,到了另一处隐秘的院子,这地产是老王爷名下的,普普通通,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   屋子里摆放不少暖炉,个个都燃得旺。   京城今年比前几年都要冷得多。   陈时潮撩袍朝眼前人跪下,恭敬禀道:“属下已经让赵郡王别轻举妄动,我们探子也联系上了,郡王说明日要见您一面。”   太子的手轻轻点了点扶手,应了一声。   他坐在轮椅之上,眸色浅淡,似乎含有深沉的冷漠,面容间和闻琉有几分相似,也是极为俊俏的。只不过他脸色比闻琉要更苍白些,似乎是长期卧床,久病未愈。   太子淡声说:“明日带他过来,孤有事交代。”   “是。”陈时潮回道,“那瑞王妃之事,我们要做什么?”   “她愿做那瑞王妃,与孤何关。”太子的声音十分冷淡,压得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无用之辈。”   当初太子身受重伤,费尽心思把曲觅荷送到辽东,想保全她母子二人,直到最后才发现她早就与自己的好弟弟暗度陈仓,勾搭成奸!倒成了笑话一场。   “陵公子。”外面突然传来个女声,“您该喝药了。”   听见这声音,太子揉了揉眉心。   “进来。”   一个女子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她长相清秀,手中托盘里有碗冒苦气的药,见陈时潮跪在地上,不免惊讶道:“陈大人过来了?”   “贺姑娘安好。”陈时潮朝她道。   贺端风是个医女,这几年一直是她在精心照顾太子,底下的人对她也尤为敬重。   “这几日你们不会要有大动静吧?”贺端风皱了皱眉,把药放在桌上,“陵公子的身子可不适合,就不能推迟些吗?”   她在太子面前说话没有拘谨,似乎和他关系极好。   陈时潮低头说:“劳贺姑娘多费心,时局所迫,若现在不回来,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贺端风摇摇头,她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不过陵公子最近才好些,别让他太累。”   她又转头看着太子道:“知道您那事是必须做的,但要想拿身体去拼,这我可不答应。”   “用不着孤去拼,你不用想这么多。”太子摇头,又对陈时潮说,“你下去吧,明日的事,你找个时间带他过来就行。”   陈时潮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太子伸手拿起药,慢慢抿了几口。   贺端风问:“是药太烫了吗?”   “是有点烫,你坐吧。”太子把药放了回去,抬眸静静看她,“想问什么?”   贺端风这几年和太子日夜相处,两人关系十分好,倒不怎么在意虚礼。   她坐在一旁,轻轻握住太子的手,替他揉捏穴道,无奈笑道:“就知道瞒不过您。知道您身份特殊,以前我不问,现在也不想了解您和瑞王妃的事。外面百姓的议论我也都听了,您不喜瑞王妃,但她终究可怜,这两年独自带大孩子,就算有天大误会,也总该消了。”   “这事与你无关,不必掺和进来。”太子看着有些累了,他闭眼靠在轮椅上,“孤想听听外面的言论。”   闻陵这些天从纶州奔波到京城,身体疲弱得总要睡上好些个时辰,根本没办法出去。   贺端风看着他冷淡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最后朝他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您想听的应该都知道了。”   “同孤说说卿卿的事……宴家的大小姐,你应该听过。”   贺端风仔细瞧他眉眼,看不出任何东西。   太子的手段是狠毒的,否则也不会让曲觅荷去做那种事,但他从未在贺端风前露过那见不得人的面,贺端风也就假装不知道。   “我听旁人说,宴小姐十分得当今圣上敬重,两人就同亲姐弟般。”她试探着说,“这几年流水的赏赐都往宴府送,倒是十分亲密。”   太子说:“孤在东宫时,也经常赏她东西,算不得什么亲密,就是想给她玩玩。不过她也算个有福气,这挺好的。”   皇后和太子都疼宴卿卿,倒不是假的。   “二公主远嫁,您在京城应该就她一个亲人了。”贺端风又说,“到时就怕她不在您这边。”   “没这种可能的。”太子闭着眼歇息,“以后要找个机会同她见个面,在外好几年,倒真有点想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大姑娘了。”   贺端风心微微一缩,开玩笑道:“宴小姐比我还大一岁,我都是大姑娘了,她肯定也是了。” 第52章   太子几年前伤重,送到贺端风父亲那里养伤时, 她只知此人身份极贵, 连父亲这种神医都对他要比别人恭敬几分。   闻陵通体贵气, 样貌举止又不凡,即便虚弱躺在床上,也是副贵公子样,她从未见过。贺端风那时不清楚闻陵早有家室,也不知道他是假死的太子,后来知道了,倒没敢奢望别的。   得知曲觅荷与外人有染的事纯属是意外,太子的病离不了人, 她贴身照顾太子许久, 倒得了信任, 不用避讳底下来人。   那些人谈的话里虽许多听不明白,但贺端风自小就聪明,也能猜到有不干净的事。   但这种事谁都说不得,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大姑娘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她本是有夫婿的, 可惜运气不佳……没嫁成好,江沐身份太低。”   先皇后怜惜宴卿卿,时常接她来宫中, 太子那时也才14岁, 半大的年纪, 宫中多了个小姑娘只觉新奇,后来相处得久了,便如同一家人。   他听到她有娃娃亲,人是个普通的侍郎之子,那时就觉得十分惋惜,心中认为江沐配不上她。   闻陵起初还心想着登基以后,要多照拂些。虽说现在没那么重的门第之见,但耐不住人都是见高踩低的。   宴将军忠心耿耿又极受晖朝将士敬爱,恐怕是不想惹得父皇怀疑,这才愿意那门亲事,委屈的人倒成了宴卿卿。   可惜现在没那机会。   太子轻轻说:“到时回宫,孤先帮她挑个好的。到时再给你个县主的封号,择个世家的公子给你。   老二嫁得远,江州那里回来花时间多,她又在孕期,这几个月是动不了身的。”   他的话很是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用不着,”贺端风笑着说,“您把这些留给别人吧,父亲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您,我只要您身子好就行。”   太子道:“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贺端风否认道,“平常人就算想伺候您也没这个机会。”   太子被她逗笑了,摇头说道:“孤现在还活着,怕是别人见了都会惊吓……明天赵紊要过来,你若无事,便在自己房间呆着,免得他这人冒犯你。”   “听您的。”贺端风与他十指相握,帮他弄手指上的穴道,又继续说,“您可别忘了喝药,桌上的药应该温了,早点喝的好。”   太子仍然闭着眼,却微微颔了首。   他明明是在同贺端风说话,可贺端风却莫名觉得他身旁萦绕着漠然,比往常还要重上几分。   她没有多问,只是收回手,拿起桌上的药,舀起来试了试热度,对他说道:“您把药喝了就去床上歇歇,早上走了那么久,腿该累着了。”   “不打紧。”   太子还是睁开了眼,接过这碗药,一饮而尽。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眸中深不见底,嘴唇有点湿水迹,贺端风递给他手帕,他慢慢接过来擦了擦,手指骨节分明,好看极了。   赵紊被闻琉算计了,太子心中有过猜测。   他能安安稳稳做这么多年太子,自然不可能靠运气。   闻琉速度之快超乎他的预料,就像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下手一样。   恐怕连他的存在,闻琉都已经知道了。   他倒是聪明,喝下那药混淆视听,连老王爷都被瞒了过去。若不是曲觅荷走得实在太早,恐怕赵紊都不会想到他有问题。   这倒更加的怪了。如果他早有预谋,又怎么会让曲觅荷漏这么大的破绽?   太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他的手搭在扶手椅上,想要站起来,贺端风连忙帮他。   贺端风急急说:“您是要做什么?早上已经走过了,可不能再磨腿了。”   太子摇了摇头,本想说句没事,但还是耐不住腿隐隐作疼,又坐了回去。   “叫个人进来,孤有事吩咐。”他额上有薄汗,抬头对贺端风说。   当年安西王之乱中掺杂的皇位斗乱,独闻琉一人没任何反应,只身跑到宴府呆了好几天。   宴小将军那时刚去世,宴家没主心骨,他去帮扶姐姐,十分正常,没任何人注意到暗中藏的这只恶虎。   恐怕连先帝都不知道他有个这样厉害的儿子。   不过先帝倒有先见之明,他属意的人是太子,自然给他留了后路。   ……   京城这几天总在下雪,晚上停了,白天便下个不停;白天不下了,晚上又白了起来。风呼呼地吹个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一样。   宴府里走了曲觅荷母子,和往常也没什么两样。他们母子安安静静,进宴府的时候没闹腾,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没吵着宴卿卿。   相然从外面走进来,拍了拍肩上的小雪,朝宴卿卿说道:“瑞王妃大清早地就走了,皇上刚才派人过来说都安置好了。”   宴卿卿手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低头应了声。   闻琉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宴卿卿还没起身,曲觅荷就已经被接走了,两人也没说上句话。   有闻琉派人护着,应该也不会出别的事,宴卿卿也实在不想见曲觅荷。   相然怕戳着宴卿卿的伤心事,就没再提昨日的事。   她问:“年关将至,小姐今年要置办些什么新东西吗?”   宴卿卿道:“府中该有之物皆是俱全,犯不着浪费,照往常样购点红纸灯笼与笔墨……酒得多买些,父亲爱喝烈的,腊肉楚妈快弄了好吧?兄长以前最爱吃她做的。”   她父兄虽不在了,宴卿卿却也让下人备着他们爱吃的东西,总归是不想一个人孤单。   宴家的人不多,宴卿卿喜静,又没什么关系好的亲戚,不会像别家样凑个整齐人热热闹闹吃顿饭。   这种日子她都是给下人封个大喜袋,让他们自己购置东西。   “奴婢知道。”相然笑着说,“楚妈昨天才同奴婢说快要弄好了,过年哪能缺了这些?”   宴卿卿点了点头。   “皇上今年还过来吗?”相然问。   “应该来不了,”宴卿卿摇头说,“皇上的事太多,忙都忙不过来,再烦他该恼了。”   往常这个时候,宴卿卿都会去皇宫。   宫里会办各种各样的宴会,世家的夫人和小姐都会去,她是宴家唯一的女儿,自然不能缺席。   可自从宴将军出了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只留在家中和宴小将军一起守岁。   先皇后知她情况特殊,不多说别的,反倒赏了许多东西来。后来宴小将军也走了,宴家便只剩宴卿卿一人,没人再管她,她也极少再出门。   之后的几年,闻琉就偷偷跑来陪她,大小伙子提酒翻墙过来,不走正门,差点被当成了贼,还被府中小厮打了一扫帚。   宴卿卿既无奈又好笑,两人关系却也变得比寻常姐弟要更深厚些。   她性子淡静,极少对人用真心,便是知心好友,也留着几分底线。对闻琉这个直性子的弟弟,难免会多疼爱几分。   后来闻琉当了皇帝,宫宴之事也少不了,可惜的是宫中没妃嫔主持,他这皇帝不好跟世家小姐聚在一起,其他各色的宫宴不得已停了下来,只留了节宴。   如果不是闻琉初登基没多久,许多人都在试探着看他,宴卿卿也不会因怕他落了面子,而去赴那些宴。   宴家的大小姐都代表宴家去了,旁人也不再观望。   于闻琉而言,她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姐姐。平日里从不提过分要求,紧要关头又会伸出援手,他倒不知是从哪儿修来的好运气。   赵紊的事宴卿卿还不知道原因,等着闻琉弄清以后再同她解释。   宴卿卿不想给他惹麻烦,也就没派人亲自去查。   宴小将军生前给宴卿卿留有私兵,只不过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是真的用不上。   即便她真想去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闻琉比宴卿卿还要了解她自己。   “待会去佛堂给父兄上些香,”宴卿卿对相然说,“近些日子事情太多,许久没去看他们,该说我不孝了。”   相然嘴微微张,最后还是应了声是。   佛堂在宴府的西厢房边上,外面种有松树,挺拔直立,树上也搭了白茫茫的雪,青白一片。相然手里拿着伞,伞上有雪,她跟在宴卿卿后,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佛堂。   看门的小厮轻轻推开门,宴卿卿对相然说:“你在外面等着,要是冷了就去那边暖手,我进去同他们说说话。”   相然点头应是。   佛堂中间摆着雕玉兰花长几香案,上面有新鲜的瓜果,都是当季的,果园离宴府不远,费不了多少钱。金身塑的菩萨供奉佛龛精致,旁有两个牌位,里面分别书有骠骑将军宴宿之位和辅国将军宴从安之位。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并没有多余。   旁边木制盒里有香与纸,宴卿卿拿起香,抬手就着炉子里的火点燃,她跪在蒲团上,先磕三个头,又慢慢把香插进香炉里。   宴卿卿心里想着事,一个不注意,香灰落在她手上,她猛然缩手,却还是烫红了一块。   她拍了拍手,无奈笑道:“近些日子发生太多事,都没时间过来看你们,难道生气了?”   “我一得空就过来了。”宴卿卿自言自语,“今年和去年一样,都给你们备了烈酒与腊肉,给你们留筷子,别忘了回来吃。”   香炉上的燃香冒着袅袅的烟气,佛堂内有淡淡的清香。   “人心易变,不能随意信人。这句话皇后娘娘经常教我,倒没想到赵郡王竟会勾结叛党,意图对陛下不轨,实在让我难以置信。”   宴卿卿的手红得有些疼,她只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叫外面的人进来。   “以前爹最疼我,应当不是怪我不来吧?是想要提醒我别的吗?”宴卿卿说,“如果是因为赵郡王一事,这你们放心,我是绝不会管的。”   她从小受的教诲就是忠君爱国,从心底就反感赵紊和叛军接触的行为。   他甚至还威胁曲觅荷母子,倒更让宴卿卿忍受不住。她这种将军家的女儿,在这些方面总比外人要看得重些。   宴卿卿叹了口气,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有一件荒唐事,本不应该在佛堂这种地方说出来,可最近心中实在闷得紧,难受极了。”   “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待我甚至比兄长你待我都要好上许多,我心中着实难堪,不知道该怎么办。”   宴卿卿轻轻道:“我到底是他姐姐,就算我不想这事,他怕也会挂在心上,思来想去,两人光是见面都怪。”   “当初没出嫁父亲就走了,过了一年多兄长也抛下了我。当初父亲你还说回来后就要我和江沐完婚,现在虽是造化弄人,却也不错了,要是涂婉那时也有了,我就该为难了。”   没人回她,宴卿卿自己也自说自话地聊了下去,倒不违和。   旁人与她相处时,也极少会觉着尴尬,因宴卿卿不会让人难做,什么都能聊下去,便是见面不久的人,对她也是好印象。   “今日来这儿,除了想见见你们,也是同你们说另一件事。”她说,“我准备招个上门女婿,到时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现在真是不敢再见陛下,觉得自己脸面都要都丢尽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宴卿卿心中没喜欢的人,自然也不想做太出格的事,能挑个她父兄都喜欢的就已经不错。   像她这种地位,养几个男宠也没人会说,只不过她自己要脸面,倒接受不了。   ……   相然不知道宴卿卿和宴将军他们说了什么,她只看见自家小姐从里面出来后,眉眼间的愁绪散了许多。   “小姐和将军谈什么了?脸色比早上要轻松多了。”相然随口一问,打伞让宴卿卿过了青石板道路,说道:“待会让厨房熬点热粥过来,小姐早上只吃那么一点,奴婢都快要担心死了。”   宴卿卿没回她问的话,只是无奈一笑说:“冬天易积食,哪能吃那么多?”   早上她心里装着事,实在没胃口。先是曲觅荷,又是闻琉,最后赵紊又逃了,她焦头烂额,都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几天闻琉有过吩咐,宴卿卿身子又刚经过他折腾,疲惫至极,在府中休息却也挺好。   宴家的大小姐,极少舞刀弄枪,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被娇养得都快不像是将军家的女儿。幸而从不蛮横,待人有礼,十分招人喜欢。   宫中嬷嬷教养,皇后亲自带她,天天见的都是皇子公主,这点同皇家如出一辙的贵气,确实是鲜少人能比。   回到屋子里,宴卿卿把怀里的暖炉从大氅里拿出来,递给相然。   相然这才发现宴卿卿白皙的手背红了一块,都已经起泡了,她脸上一惊,说道:“小姐?!怎地起了这么大个泡?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方才惹父兄生气了,”宴卿卿收回手,笑着说,“香灰掉手上烫着了,拿点清凉膏过来。”   相然忙不迭去药箱子帮她找药膏。   “小姐该早点同奴婢说的,”相然找到了药,帮坐在桌旁的宴卿卿轻轻抹了抹那处,“这得多疼?”   确实有点疼,但宴卿卿不太没在意,总归不是流血的大事,犯不着担忧。   相然见她这样,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她家小姐哪哪都好得没人能比,偏就是运气不好,父亲兄长没了,还要经历那事……也幸好她心胸阔广,换了别人,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换了个话题道:“小姐的衣裳有的穿不了,年底前让裁缝过来多裁几件,要不然不合身。”   宴卿卿的胸脯最近又长了不少,撑得她衣服要裂了样,难以动弹。   动几下就要小喘口气,娇挺上下起伏,又更加让人身子不适。   宴卿卿脸上没有羞红之类。她从开始长大起,就时常裁新衣裳,不断改里衣的尺寸,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她只以为自己最近吃多了,所以有些胖了。倒没想过有人夜夜弄她那,高耸饱满被调情似的握住揉捏,总该有些个反应。   宴卿卿一整天没出门,呆在府中看了半天账本,眼睛疲累,又无别的事要做,用过晚食后就早早睡了。   她这几天晚上都在喝安神药,虽说没大作用,但聊胜于无,能睡个好觉也不错。   许是白天下了雪,晚上的天空就晴朗起来,还带了弯钩的月亮,皎洁的月光照在雪上,寂静极了。   宴卿卿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纱幔被放下来,床上黑漆漆的只能看清个人影。   闻琉半跪在脚踏上,他穿着玄色袍子,眉眼微微皱起。   他轻轻握着宴卿卿的手,怕她疼着了,就替她慢慢涂匀从宫中带来的清凉膏药。   宴家的事闻琉最了解,但佛堂里的是宴将军和宴小将军,他是不能冒犯的,可他也能猜到宴卿卿说了什么。   她不会聊得太多,恐怕只说自己难做。   闻琉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脱了外衣与她共盖一被,把头靠在她颈肩上,环住窈窕的细腰。   他在她耳边问:“义姐要是发现我这般下流肮脏,到时还会喜欢我吗?”   “义姐一定会的对不对?”闻琉抱住她,他的头蹭了蹭宴卿卿。   他这话问了好几遍,宴卿卿自然回不了他。   宴卿卿身上有幽淡的女子香气,只有凑近些才能嗅到。闻琉从前便爱她身上的味道,小时候黏她抱她,觉得她真软和,便连胸乳的形状都漂亮极了。   闻琉以前初到军营,从那里回来就去找宴卿卿玩。恰逢她不在,便悄悄藏她屋子里,想给个惊喜给她。   那时宴卿卿正淋了雨,回来就径直让人备水沐浴。   他就那样看着下人帮她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落,相然把衣服搭在衣架子上,与她说话,她只淡声应了几句。再之后杏白的诃子被解开,裹着的圆润便立即跳了出来,沟壑也深得媚丽。   她那儿好生白,好生大。   闻琉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眼睛再也不移开。   他看她脱了裹裤,光泽的玉腿修长,便连脚趾也秀气可人。   宴卿卿进了浴桶之中,胸脯被盈上来的水浸了半个,还有半个露在外边,嫣红蓓蕾惹人眼球,闻琉的心跳得快要出来样。   这种场景委实香艳无比,宴卿卿却没察觉异样,交叠着细润的双腿,闭眼小憩。   她是不喜下人伺候的,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闻琉呆愣愣地看着她。   宴卿卿性子算得上平易近人,但对闻琉也并没有多亲近,恭敬之意倒还多些。   他是宫里的皇子,无论是不是冷宫的,宴卿卿待他总会刻意疏远几分。   可闻琉还是喜欢黏她。   他来时瘦瘦小小的,宴卿卿每次看他,都会想如果母亲没难产,弟弟还活着,也该像他那样大。   闻琉又那样乖巧,最听她的话,平日里总叫卿姐姐,有好东西就给她,心就难免软了些。   她倒是发现过几次怪异的端倪,不过闻琉是那个小小的年纪,性子直,刚从宫里来宴府不久,脸涨得通红,眼眶红红,都含了眼泪,宴卿卿心软,只顾哄他,也没怎么放心上。   而她那时胸正在发肉,时刻都觉得肿胀,每日的衣物都必须换,因为料子磨得身子疼,而换下没过多久又要改尺寸,里衣抹胸换得多了,丢了几件也没发现。   他来宴府时虽小,但好歹也快要十三。放平常世家,恐怕已经开始放通房丫鬟,更有甚者,可能都已经碰女人了。   闻琉是从冷宫出来的,不明白这些世家的事。宴卿卿倒知道,只不过闻琉来时看起来那么小,谁都没放心上。 第53章   小厮穿着厚厚的棉布衣,大清早的就起来扫地上堆积起来的雪。江家那里有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涂婉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种事普通, 但江沐是以前宴家的准姑爷, 宴家小厮难免会私下议论几声。   这消息没传进宴卿卿耳朵里,管家严禁他们在人前说这种事。   曲觅荷那里昨天已经安置下,宴卿卿不用担心。赵紊尚且在逃,她又不知道人在哪,更加没有操心。外面天冷,她闲着无聊,便在屋子里绣起了荷包。   若说宴卿卿哪里最好的,便是她最能劝慰自己。昨个还心有伤悲, 今天倒自己先缓了过来, 愁意散了许多。   那事若真算起来, 不过是赵紊阴谋设计,曲觅荷因惧退却,怪不得闻琉。   左右不过是场欢爱,虽说让人难为情, 却也算不得大事,宴卿卿还没那么斤斤计较。   而安神药总归是有用的, 睡觉总比平常时候要安稳些,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暖烘烘的,没有冬日的刺骨之冷——在轮定安未发作时。   “小姐, ”相然在外叫了一声, 撩帘进来, 她朝宴卿卿行礼,“皇上来了。”   宴卿卿微微一愣,抬眸看着相然,放下手中的针线。   前日才让她不要随意出府,怎么今天他反倒过来了?朝中的局势稳定已经下来?   她站起来问:“皇上怎么过来了?赵郡王找到了?”   相然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宴卿卿蹙眉,心中沉思。   此时情况特殊,赵紊逃离,城外有敌军,闻琉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忘记交代她做了。   ……   府中大厅的花几上换了梅花盆景,小巧玲珑,精致无比。墙上的字画清新淡雅,有各色花样,椅座上放干净绒布。   闻琉的臂搭在桌上,手里拿雅致白玉佩,修长的指尖顺着纹路慢慢转动。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眉眼之间的还是平静的,俊朗的面孔如玉般。   “你在这等着。”   温和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是宴卿卿在对门外的相然说话。   闻琉抬眸就见厚帘被掀开,宴卿卿莲步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却也十分好看。   或许是因为今天不用出府,也可能是闻琉来得太突然,宴卿卿的发上只带了两支简单的金簪子,连耳环都没带。   皇上过来,宴府自然不能怠慢,下人端了热茶与新鲜水果摆放在一旁。   闻琉起身道:“义姐来了。”   “陛下圣安。”宴卿卿行了个礼。   闻琉眸中有丝无奈,虽跟她说过勿需行这些虚礼,但宴卿卿太过重礼,总是不听。   他招手让宴卿卿走近些,又朝旁边太监说:“下去吧。”   太监弯腰应是,走了出去。   等太监下去后,宴卿卿问:“陛下今日前来,是因为瑞王妃那事?还是有别的事?”   两人似乎都选择性地忘记了那天的荒唐事,谁也不提,就仿佛还是以前的好姐姐亲弟弟。   闻琉则是点了点头,上前先把玉佩放到宴卿卿手里,说道:“宴会那时,她没敢同朕说赵郡王做了什么,倒害了义姐;昨天赵郡王没了踪影,朕又派以前的曲家嬷嬷去劝了一天,她可能也怕了,晚上终于想通,跟朕递了厚厚的一沓信。”   宴卿卿看了一眼手中熟悉的玉佩,抬眸疑惑地看向闻琉。   闻琉的身材高大,一袭白衣衬得气质尤佳,佩戴的玉佩也雅致,便是脸上神情淡淡,也藏不住眉眼的温润,君子如水。   以前宴卿卿不觉着有别的,只认为他这样容易被人欺负,该是长得再健壮些,现在倒完全没了那念头。   “京城安全,现在用不到。”他笑了笑,“本就是个信物,义姐好好拿着,以后也用不到。”   他话说得简单,但宴卿卿顿觉手中拿了滚烫之物样。   她是宴府中人,自然知道能与兵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都不是凡物。   上次还与闻琉,心中想的是他以后或许就给忘了,也不准备再拿回来,哪知道他还记得!   当初若不是曲觅荷行为怪异,她又不得不把玉佩还与闻琉,那晚的事恐怕也不会发生。   她素来是怕招惹麻烦的,也怕无意耽误大事,朝他说:“我心中记挂陛下给的答允,用不着别的信物,这玉佩不妥。”   闻琉笑道:“义姐不用忧虑所想之事,该解决的事都处理好了,这也不是贵重物品,既然已经答应送给义姐,自然不会食言。”   宴卿卿摇头:“陛下听我……”   闻琉打断她:“朕的东西就是义姐的,更何况你还给了朕一个承诺,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你勿要拘谨,再这样下去,朕该气了。”   宴卿卿微微张口,心中叹口气,却还是把玉佩收了起来,也不和他纠缠这话。   闻琉性子十分犟,认准的事从不退步,再跟他争下去说不定就真生气了。这孩子是聪明的,应当早就想好了法子,否则也不会轻易把东西给她。   “以后陛下就不要拿这种贵重东西送我,到底是有关调动兵队,马虎不得。”   宴卿卿把玉佩放进袖口后,在一旁坐下,同他说:“瑞王妃是个懂进退的,以前什么都不敢和你说,可能只是受了赵郡王威胁,现在说开了就好。”   虽说宴卿卿被曲觅荷设计,但她总归得顾着大局。   曲觅荷是先太子遗孀,还带着孩子。闻琉动不了她也不能动她,一个不慎,他就可能落个天下人耻笑的把柄。   觊觎兄嫂,心胸狭隘,不容兄长之子……这些话要是真被人私下拿出来说,便是禁了也难禁,正史不写,难免会有野史议论。   如果真的深究起来,这事其实也不算太亏,至少闻琉的名声不会受损,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去害他。   只是若换上别的宫女,倒比那被强迫的人是宴卿卿要好上许多倍,毕竟宫中女子都是皇帝的女人。   闻琉皱了皱眉,说道:“朕知义姐和先皇后他们感情深厚,难免会想管一管,朕也明白。但你在宫中答应过,不替他们求情。”   “没替她求情。”宴卿卿无奈,倒不知道他会这么敏感,“你打算要做什么?”   闻琉来找她,不可能只为了来给她个玉佩。   “瑞王妃不能一直在京城,她和闻思轩现在的身份只会招麻烦。”闻琉直说,“朕已经秘密派人送她到壶州。”   宴卿卿心中微怔,她没想到闻琉会做得如此迅速。   这确定也是个好法子,到时别人就算再想利用曲觅荷,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   她问:“可太子的后事怎么办?瑞王妃不在的话……”   “一个月后到时再接她回来。”闻琉对宴卿卿说,“赵郡王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恐怕还会有后招。”   利用曲觅荷的清白与性命来陷害闻琉,赵紊似乎根本没把曲觅荷母子的命当命,心思可谓十分狠毒,便连宴卿卿都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   赵紊以前虽是不着调,但也是个普通的玩闹,待宴卿卿更是比她亲兄长都要好。即使到了现在,宴卿卿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可便是再不明白,她也知道有些事是碰不得的。   “陛下若是有打算,不必一一同我说,”宴卿卿思索片刻,“只需告诉我该做什么就行。”   闻琉擅长处理政事,最懂得权衡利弊,做事走哪一步好,他比宴卿卿要懂得多。   “朕查到了一件事,”闻琉稍稍犹豫,摇头说,“罢了。义姐以后要是为难了,也不必考虑朕,顺心就好。”   他和宴卿卿交谈时,极少会藏事,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某些时候说的话,宴卿卿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现在脸色这般奇怪,宴卿卿心中顿时就觉得不对了,直接问他道:“出什么事了?”   闻琉摇摇头道:“算不得大事。”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沉声说:“义姐疼朕这么多年,无以为报,只期盼你好好的。冒犯你两次,实属无奈,心中有歉意,到底是不想装下去。”   他在宴家呆得久,这直性子随了宴家父子,心里藏不住事。   宴卿卿不由得想要扶额,她心中有些许的尴尬。闻琉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想说清楚,若是有别的误会倒也算了,可这种私秘之事,哪能一次次拿到台面上说?   “如果陛下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宴卿卿垂眸说,“过去的事便过去,更何况现在的要紧事不是这个。”   赵紊做事的目的尚且不知道,曲觅荷虽然不在京城,但让她在壶州也不是长久之计。   “哪有什么要紧事比得上义姐?”   他轻轻叹口气,起身走到宴卿卿跟前,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微微俯下身子,将东西塞她手中,在宴卿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交代话。   “义姐那儿应该伤着了,朕这有药粉,待会儿你回去后遣退丫鬟,自己脱了衣物,手指上弄点放进去,要不然容易生病。”   宴卿卿身子僵直,被他这话弄得惊了半天,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他是眼神清明,不带任何情色的暧昧,可宴卿卿这样的世家大小姐,学的礼仪周全,端方有佳,哪里听得了那种话?   若说这话的不是闻琉,她非得给让下人打出去不可!   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把脸上的热气压了下去,她觉得闻琉这样不对。   先前皇后派宫女教闻琉房中事,他径直把人关门外,宴卿卿当初只觉好笑,没多跟他说,这下却不得不说上句。   “陛下和我同亲人一般,”宴卿卿错开眼,“以前总想教你,但因男女有别,总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的话说给我听也就算了,若你是同别人出了乱子,可别直接跟人说那种话。你现在是皇帝,派个人过去就行了。”   这种孟浪之话,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随便?万一以后冒犯了别家夫人小姐,说他是个浪荡子都算轻。   她胸脯高耸,罗裙总是难遮挡住那圆润的轮廓。修长的脖颈上还有红痕,被衣物挡了许多,凑近了却还是能看个大概。耳畔也红得如同滴血般,那些话看得出是强忍着羞意说的。   宴卿卿对闻琉倒真算得上掏心窝子,连这种话都愿意同他说。   但她要是不说,也没人敢同他说了。   闻琉眸中稍稍疑惑,不明白自己说这种话有什么错,却也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听义姐的。”   宴卿卿叹了口气,闻琉母妃若还在世,恐怕他也不会这样不通人情世故。   “我语气太重,望陛下不要介意。”她手中还握住那瓷瓶,迟疑着不知道该往哪放,“你小时候来宴府,我本应当尽姐姐的职责多教你些处事之道,但那时心中想得偏了……以为这种没什么,怪我,不关你事。”   “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闻琉皱了皱眉,“便是姐姐现在愿意教,朕也愿听的。”   宴卿卿抬眸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叹。   闻琉小时候黏她,几乎什么都听她的,让他做事也十分勤快,从不问为什么。做了皇帝也这样,怕是折了几十年寿都享受不了这待遇。   “你方才到底想说什么?”宴卿卿开口问,“我与你相识这么久,这点小事还是能看出的。”   “说了也没用,义姐这几天呆在府中就好,若遇见为难事,你也不用支会朕,自己做决定就好。”   闻琉对她轻轻笑了笑说:“虽然不知道刚才怎么惹义姐生气了,应该还是朕经历得少,义姐多盯着朕些,要不然出错了都不知道。” 第54章   峦叠的假山上白雪皑皑,太阳从云中跑了出来, 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棱, 照亮厅堂。   宴卿卿这儿还存着疑, 闻琉却岔开话题不愿同她说。   他也并非闲着无事,刘丞相正在相府等候,闻琉不能逗留过长。他来宴府似乎也只是顺路,宴卿卿不好过问太多,便无奈起身送他出了府。   闻琉倒没让宴卿卿送自己,说路上太冷,她身子该是弱的,在府中歇息就好。   府中暖炉烧得旺, 透过雕花镂空的铜孔, 还依稀见到里面燃着的微微火光。   宴卿卿穿得轻便, 淡青罗裙里套杏色厚袄子,即便只插两支普通的进簪子,也仍旧是明眸皓齿,螓首蛾眉, 不可方物,披件大氅出去送他也无所谓。   闻琉却总是顾她的, 径直向她辞别,说让小厮带他出去就好。   他才刚轻轻撩开厚重的素色门帘,宴卿卿就在背后无奈道:“你做了皇帝, 一年能来宴府的次数就那么几次, 我都没好生招待过你……罢了, 你心中有打算就好,我只站你这边的。”   闻琉刚才那样,谁都会起点疑心。   宴卿卿一人独撑宴家,得闻琉庇护,做事少了许多麻烦,心中自然想要谢他。   她性子虽有些淡漠,但也并非狼心狗肺之人,说点顺他心意的话又不是不会。   况且现在做皇上的是闻琉,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违背天子之意。   闻琉听见她的话,脚步突然顿了下来。他的手微微用力,攥成拳头。   宴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他说道:“近几日可能有人等着算计你,我在宫外帮不了你,你也别掉以轻心。”   她总是在为他着想,直到现在,宴卿卿也没对闻琉起过半点疑心。可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会往下深究。   宴卿卿能安稳保宴家至今,若说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恐怕谁也不信。   她或许知道自己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磊落,只是并不想拿到明面上说。   闻琉做事惯来是不择手段,卑劣无比的。宫中争斗便是这样,光明正大的人永远活不到最后。   他能把所有的狠戾藏于俊朗的皮囊之下,他心硬如敲打不碎的磐石,唯一那点捧在心尖上的温热,便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宴卿卿。   她不计较他不得宠的冷宫皇子身份,握住他的手教他习字练画,在他耳边轻声言语。又亲自坐在床边给生病的他喂药讲故事,对他的过分要求从不拒绝,许他抱着她纤细的腰。   诸如此类之事实在太多,所有的一切闻琉都记在心里。宴卿卿对他仁至义尽,只是她始终都没想过,他不姓宴。   他是个男人,渴望她的男人。   他垂眸道:“若朕做了对不起义姐的事,义姐会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宴卿卿微微怔愣,不明白闻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道那件不愿说的事与她有关?   闻琉身上气息不太对劲,宴卿卿倒不知道怎么自己几句话就让他变了个样,只能斟酌道:“陛下是何意思?是什么事?若陛下觉得没错,那我也不会做别的。”   她的双眸似含温和的春水,浑身有艳媚之气,和别人完全不同,却又让人心安。宴卿卿说话也十分认真,看得出不是在说谎。   闻琉又问:“若是那事……过分到义姐想杀了朕呢?”   宴卿卿心中疑惑更甚。   “我不会拔刀对你,”她微微皱眉,抬眸回道,“你不用担心我被别人利用。”   宴卿卿与他平日里相处,不常问他有关别的朝臣之事。他做了皇帝,用的手段不同以往,阴谋算计定是没少过,别人的探子他抓了许多,下场是什么也不用猜。   她自幼便在皇后身边长大,后宫不能干政,但先帝和先皇后闲聊时难免会涉及到,许多事情宴卿卿只听几句,便能大致猜到结局。   若闻琉是个易欺的,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样。   闻琉乐意在她面前做好弟弟,她自是愿意当好姐姐。   那些朝堂之事与宴卿卿也不相干,宴家无人从政,男丁凋零,只剩她一人。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倒还真与她没多大关系。   只要闻琉不是昏庸之辈,对得起天下就行。况且他能够自保,她这做姐姐的自当松口气,不应多加干涉。   他待宴卿卿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任凭宴卿卿怎样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到。   闻琉的拳头松了松,回头对宴卿卿淡淡笑了笑:“义姐是说话算话的,那个承诺朕也不会忘记,你可也别给忘了。”   宴卿卿朝他无奈一笑:“我一定记着。”   她委实还是太信闻琉。便是个再怎么精明的,只要心一软,就什么都不想了。   宴卿卿每退让一步,闻琉便要得寸进尺两步。偏偏她自己毫无察觉,只以为他想与自己亲近些,恐怕只有等他到了她跟前,与她滑腻的肌肤相触,将她紧紧压在床榻之上,她那时才能想通一二。   闻琉道:“今年事情都赶在了一起,诸事不宜。朕问太史时,他同朕说如果有什么大事,最好推到明年。朕也想挑个好日子,明年春一到,朕真心想求义姐件事,希望义姐到时能够答应。”   “要是太难的事我可做不到。”宴卿卿开玩笑道,“不过若我可以帮你,当然是会答应的。”   正巧明年宴卿卿准备招婿,到春时应该已经挑出几个人选,到时再跟他说一声也好。   ……   宴府悠然平静,闻琉走后就没什么外人来拜访,别的地方却有些剑拔弩张。   贺端风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今天赵紊过来和太子见面,她听了太子的话,没出去见人。但刚才有小厮过来说屋里出现了杯子摔落的声音,她难免就有些急了。   万一两个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贺端风越想越乱,太子哪打得过健全高大的赵郡王?   有个穿厚棉衣的丫鬟小跑过来,她在外面叫了一声贺姑娘。   贺端风连忙掀开门帘出来,问那丫鬟道:“赵郡王走了?”   “刚走。”丫鬟回道,“殿下脸色难看,姑娘待会劝着点。”   贺端风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跑到了太子房间。她是要照顾太子的医女,两人住得不远,只隔了一个曲折的回廊。   干净的地上铺着绒毯,毯子上有褐色的茶水,格外显眼,釉瓷杯没碎,但缺了个角。太子紧抿着嘴角,手微微轻抖,赵紊刚刚离开。   “陵公子。”   贺端风径直掀帘进来,她看着太子的脸色,又见地上的脏乱,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太子摇头没喝,她又放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赵郡王和您说了什么,手怎么抖成这样?”她握住太子的手,皱眉问,“您的身体不适合动这样大的情绪,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仍旧没开口,贺端风也不再问,只是轻轻帮他按摩手上穴位。   良久之后,太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收回了手,对贺端风轻轻说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不少东西。曲觅荷和孤那好二弟有染,这是真的。”   贺端风垂眸应他一声。明明这是件坏事,但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丝雀跃。   便是做不了皇后,也做不了贵妃,可没了曲觅荷,她就是陪伴太子共患难的人,若是可以……贺端风咬了咬唇,她或许能生下太子的长子。   太子淡淡说:“但那孩子是孤的。”   贺端风手上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太子是想要回那孩子?”   “他母亲那样,认回来也是耻辱。”   “孩子是无辜的,陵公子别迁怒了,”贺端风心底松了口气,“只是瑞王妃她那品行……怕是会有影响。”   太子自然知道。   “她是留不得的,”太子脸上有怒气,“可赵紊竟让孤去求她!”   战乱那时事出突然,太子防了二皇子没防安西王,领命对付安西王时又被二皇子将了一军。他现在能活着已经十分不容易,手上除了自己的一些亲信和先帝留下的圣旨,就只有赵紊帮他。   “你们那些事也别跟我说了,我是不懂的,我只管您的身子安康。”贺端风觉得他情绪不对,扶着他的肩膀,推着轮椅到一旁,“地上潮湿,对腿不好。”   太子的胸膛上下起伏,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抬手揉了揉额心。   “赵紊糊涂!”太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贺端风连忙劝道:“您别这样,要实在不愿找瑞王妃,那便找宴小姐试试?您把她说得那么好,她应该会帮忙的。” 第55章   屋外的冷风绕过树叉之间, 枯败的干枝轻轻摇动, 丫鬟在厨房熬药。   太子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   “找她有什么用?”太子摇头,“她父兄不在, 卿卿只是个孤女,手上没有任何兵权。若是出了事, 就是在害她。”   闻琉登基之后, 宴府的风光即便太子不在京城也有所耳闻。   可再怎么的风光,是个通透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宴大将军之女,宴小将军之妹,父兄皆是功勋压身,世人评宴家为“将门世家”。闻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敬重功臣遗孤, 借宴卿卿来提自己的声誉。仁慈的贤君美称,倒比做别的来得快。   宴卿卿想必也清楚这点,所以这几年都鲜少与别的世家来往。除了必要的寿宴之外, 其余的赏宴一年也只去几次。   太子看着她长大, 自然知道她要面子,这性子是从小养成的,难改。   贺端风倒是有别的想法,半跪在轮椅旁。   “我听人说宴小姐经常出入皇宫, 有时候时间晚了, 赶不上宫门的宫禁, 甚至还可以宿在宫里面。自那位皇上登基以来, 这份宠爱还是独一份的,他心里定惦记着姐弟情谊,否则也不会做得这样全套。”   太子又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往日宴卿卿在宫中呆得迟,也常常被皇后留下,和二公主住一起。   贺端风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太子这样,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对他说道:“您现在身子虚弱,就算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也别把自个身子当儿戏。赵郡王帮了您这么久,他做事您还不放心吗?”   她最后一句是调笑的语气,可太子脸色忽地变了变。他看着贺端风,语气有些严厉道:“赵郡王的事,你以后不要再多说,这种话更加不能让外人听见。”   贺端风愣在原地,却又立即反应过来,忙应道:“是端风多嘴了。”   “……罢了。”太子眸中沉静,“你是聪明的,猜到的事情不少,孤念你年纪尚轻,遇事可以告知你哪儿错了。但若你自己往刀锋上撞,孤是救不下的。”   “谢陵公子赐教。”贺端风跪地垂眸回道。   贺端风虽心中猜测过太子与赵郡王不合,但也从不敢拿到嘴上说,她倒完全没想到会得一顿训斥。   “并非刻意怪你,”太子眉眼有抹疲倦,“现在时局危险,孤只剩副残缺的身子,如果不搏上一搏,恐怕连见人都不敢。”   赵紊太过自我,从来不听太子命令,常常越过太子径直做事,心思看起来也不像面上表现那样单纯。   太子虽是势薄,但好歹也还是晖朝的太子,是不屑与叛军与蒙古国人来往。但赵紊却不与说上一句,同叛军和蒙古国人结盟后才告诉他。   虽不知宋竹筠因何而死,可往深处想,也大概能猜出一分半毫。   “陵公子心好,我是知道的,”贺端风说,“反正我只是个医女,别的也管不了,只想把您身体养好,让您以后没有忧虑。”   太子深叹口气道:“多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这些事情是理不清,你不要参与进来最好……卿卿那里孤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得挑个好时机。”   这几年来贺端风与他一直形影不离,对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她又善解人意,在太子心中地位自然是有的。纵使她话有些说错,但太子也不想责怪她太多。   ……   临近年关,天上的雪也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白天在屋子里看得赏心悦目,晚上又觉得天实在太冷,希望冬日早些过去。   宴卿卿在宴府里呆了好些日子,这几晚又是不安宁的。   闻琉与她赤身相对,绣栩栩如生的孔雀素色锦衾下时常有大动静,翻滚着浪花。   大抵是闻琉那天来府内说的话没说明白,宴卿卿这几日一直梦见他在对自己说对不起,可他的行为却过分得让人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他是魁梧健壮的,那物又大得让宴卿卿害怕。他搂她的腰从后面进入时,无论是这姿势还是那物的影响,都让宴卿卿觉得连呼吸也要困难起来。   她半跪在床榻之上,腰线弧度美好,环着他一只手,饱满的胸脯也被他握在手中。宴卿卿的双手只能被迫撑着枕头,手指用力紧攥起枕巾,薄汗浸身,嘴里轻轻呼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却快得像要出来样。   宴卿卿今日没喝安神药,身上也尚有力气,可现在却连反抗都不太敢,这般大的动作,他又禁锢着她的腰,实在让人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挣脱。   到了最后,宴卿卿的额上已全是汗珠,趴在床上酥软得没了力气。他则亲昵地蹭在她耳边说:“好姐姐,我这般对不起你,能给你个后宫首位当做赔礼吗?”   宴卿卿羞愤异常,并不想回答他。   寂静的深夜中,宴卿卿和闻琉有暧昧的亲密无间,他重欲,手段孟浪,话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说,到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过了才仅仅几个月。   宴卿卿似乎和他有了一种怪异的默契。她的端正贤淑被他撕毁,闻琉的君子如玉也不复存在。   他们好似更近了一步,可到了白天,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她还是闻琉敬重的姐姐,闻琉也是那认真有礼的帝王。   宴卿卿觉得害怕,他们不该这样。   即便是梦,也不该。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宴卿卿浑身酸疼得厉害,但那儿却要好上许多,除了有肿胀的感觉外,疼痛倒没多少,也没浊液流在腿边的四处,只是微微湿润。   宴卿卿洁白的脚趾微微蜷缩,身子有空虚的难受,似是晚上的噩梦传到了现实一样,让人有些分不清。   她委实难以忍受这种不伦般的梦境。闻琉对旁的女人没兴趣,为人忠诚正直,性子稳妥不出差错,是宴卿卿欣赏的类型,可这也不代表宴卿卿能接受他。   他们关系那样好,闻琉既是她亲人样的弟弟,又是她交心的好友,两人……怎么可以!   宴卿卿咬了咬唇,心底难以忍受。饶是闻琉毫不知情,她也总有种不好再见他的想法。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揉眉心劝自己不要把胡乱的梦当真,没多久就过去了。   她像往日样装作无事,叫来外边丫鬟伺候洗漱,之后又忍着肿胀之感到书房里——闺房中虽是干净,但她却觉得有股靡靡之味,不想待下去。   来了书房又静不了心,只能捡起画笔绘府中雪景图。   宴卿卿惯常是会掩饰自己的,没人发觉她的异常。就连贴身的丫鬟相然,也只以为她是起了兴才来作画,倒没想过自家小姐昨晚大半夜都没睡。   忽然有小厮来禀报,说宫中来了许多赏赐。宴卿卿心猛的一跳,吓得连画笔都握不住,直直掉在了纸上,毁了幅画。   闻琉怎么突然在这节骨眼赏东西过来?   小厮回得快:“侍卫说这是今年新来的贡品,因为路途遥远给耽搁了,而没越年,陛下心中松气,就让人给送过来了。”   闻琉时常赏东西来宴府,理由各不相同,都是好心。贡品延迟来朝的事少有发生,可也出现过几次,先帝还因此生过场大气,宴卿卿曾经听她兄长说起过。   她心里有点慌乱。   昨夜的鲁莽粗俗事刚刚过去,闻琉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无缘无故的赏赐,反倒有点像赏给后宫承欢的妃嫔,宴卿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最后摇摇头,把心中这一想法甩了出去。   宴卿卿以前从不会想多这种事,自中了轮定安后,倒让她愈发疑神疑鬼,便连最平常的事都觉得怪异起来。   她轻轻摆手对小厮说知道了,让他出去替自己回一声多谢陛下。   宴卿卿着实是要被那梦境折磨得不安稳,白天夜里都想着。   或许是轮定安的副作用,她的眉眼之间,竟多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媚意,这是与人云雨快活过许多次的艳媚,逼得人不敢看她。   宴府有上年纪的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宴卿卿的品行端正是出了名的,加上她本身样貌就艳丽,又时常在府中,不可能与男子接触太久,故而都以为自家小姐的相貌是长开了。   便连宴卿卿自己也觉着面容越发娇艳,她挺立的胸乳处又有些难受,这让她羞恼至极,到现在都没想出个法子解决。   这艳丽的貌相虽不得男子欢喜,可若她不是正正经经的宴家大小姐,怕也早就被人养在一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怪事。   她在府中不安宁,便想到寺庙求个心静。宴卿卿非鲁莽之辈,知道自己现在不该给闻琉麻烦,派人先进宫与他说了一声。   闻琉没问别的,只差人回了口信,让她注意安全,千万小心不安分之人。   宴卿卿收了回信就让府中人准备。   狂风呼啸拍打马车上的窗牖,发出呜呜的冷冽之声,马鞍下有绣花的绒毯。   宴卿卿拢紧大氅,上了马车,带上自己的丫鬟与好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去了静安寺。   ……   寺庙的山门大气无比,檀木匾额上有静安寺三字,笔势刚健,让人见了心中就起敬畏之意,为先帝所书。路中有三百石阶,马车上不去,只能从旁边侧门驶入,由庙中和尚领着停车。   寺中有位高僧,名叫笠缘,据说经他开过光的平安符,是这世上最管用的。既能保人平安,也能驱散邪恶,有时候甚至还会让人心想事成,传得神乎其乎。   宴卿卿倒知道那东西没那么多用处,不过若使人睡个好觉,这点还是可以的。   笠缘是宴大将军相识的好友,宴卿卿小时候就常见他,此行只打算来求个平心静气的平安符,顺便散散心。   她就是平日里想得太多,整天都想着晚上会怎样,所以梦才一直做个不停。   宴卿卿画了淡淡的浅妆,遮挡住眉眼间的那点艳媚。她并没有佩太名贵的首饰,只是普通的光泽珍珠耳环,步摇垂在白色大氅绒上,显得尤为精致,玉腕上有成色极好的翡翠镯,不失端庄。   一个小和尚走过来,穿着厚厚的僧衣,长得清秀,只不过光着头,有些呆板,大眼睛里却有些好奇。   “可是宴家小姐?”他问。   笠缘长老已经许久不见外人,昨天这位小姐派人送了封拜贴。长老听说是谁,连信都没看,直接就让他今天过来接人。   宴卿卿微微颔首,回道:“昨天派人来问过,笠缘师父说今日有闲时。”   小和尚双手合十说:“长老吩咐让小僧过来带您过去,请宴小姐随小僧来。”   地上的两侧有白皑皑的雪,房顶上也是茫茫的一片白。   宴卿卿点头跟着他走,去厢房的路上遇见几个来礼佛的小姐,双方皆有尴尬。   她们上次没去宁国公的寿礼,也没被闻琉罚三个月的禁闭,但她们的母亲姐妹现在还在家中,这场无妄之灾倒有些冤。   幸而双方都是识大体的,知道该怎么做,问候几句就各自找借口有事走了。   小和尚推开最里间僧寮的门,朝笠缘道:“长老,宴家小姐来了。”   这儿和外面厢房离得远,僻静清幽,因冬日风大的缘故,树上枝叶全落,倒有了些衰败之感。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宴卿卿已经好几年没见这老和尚,听到年迈又熟悉的声音,不由鼻子微酸,生了些许的伤感之意。   时光如流水,现在全已物是人非。   她心中一叹,也没再想别的。   僧寮内的物件摆放简单,宴卿卿看了眼四周,里面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她叫了声笠缘师父。   笠缘老得已经不成样子,皱纹爬满了手和脸,眼睛也花得什么都看不清。   他径直让小和尚拿个平安符,又递给她个平安扣,对宴卿卿说:“你说要来求个平安符,老衲这恰好又有一平安扣,是上代主持流传到老衲手中的,希望你能平安。”   平安扣是由白玉环佩所制,色泽光滑,中有小孔,一条细细的编线穿过小孔,下垂玉结流苏,小巧又精致。   笠缘叹口气摇头说:“你不该来的。”   宴卿卿手中拿这两样小东西,心有疑惑:“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不肯再说,让她快些回去,别在路上耽搁了。   往常的笠缘绝不会对宴卿卿说这种话,宴卿卿微微皱了皱眉,恐怕静安寺是有什么事要对她不利。   “既是如此,那卿卿便不再叨扰,先行告退。”她起身又道,“笠缘师父年事已高,望多保重身体。”   宴卿卿还没往外走一步,一个清秀女子就进门来堵住了她。   那人朝宴卿卿行了个礼。   宴卿卿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步摇轻轻晃动,手紧紧握着笠缘给她的那两件保平安的东西,心跳得快速。门外有她的侍卫和相然,这女子怎么进得来?宴卿卿心下一惊,自己或许已经被人盯上了。   小和尚见人闯进来,上前质问:“你是何人?笠缘长老居所不得随意进入。”   那女子朝宴卿卿说:“宴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公子?是赵紊?   “我与他无话可说。”宴卿卿盯着她道,“我的人怎么了?”   后面的笠缘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听得见人说话的。   还是让他们给拦到了。   笠缘叹气说:“卿姑娘,去见他吧。”   宴卿卿讶然回头:“师父?”   笠缘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依旧苍老:“你总得见见的。” 第56章   僧寮内的氛围寂静得有些可怕, 小和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女子不多说, 而笠缘所说的话也让宴卿卿摸不着头脑。   世上有那么多人,谁是她得见一见的?   “敢问这位姑娘, 你家公子是何人?”她皱了皱眉。   宴卿卿猜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外面的侍卫丫鬟也应该早就被控制。   她心脏快要从身子跳出, 面上却没失半分理智, 她谨慎道:“若是姑娘不愿说,那我也不想冒着性命危险去见外人。”   那女子说:“公子不会伤小姐性命,我们只是下了点迷药,并没对宴小姐的人做任何事,我家公子腿上有疾,不良于行, 恐怕不能亲自过来。劳烦宴小姐多走几步路,就当是保那些下人的命。”   宴卿卿的手微微攥紧,把平安符等放进了浅色袖口之中, 她道:“那烦请姑娘带路。”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宴卿卿这么快就答应了, 微微愣怔了片刻,随后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宴卿卿回头对笠缘说:“卿卿先行告退。”   她来这只告诉了闻琉,旁人并不知晓,最多也就是来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别家小姐, 也不会是她们做的。   这种情况出乎意料, 怕是早有人盯着宴家, 除了赵紊应该也没旁人有这闲心。   但不良于行却又不像是在说他, 宴卿卿压下心中不解,随那女子出去。   僧寮外没有人,倒是夏日乘凉的棚子下有人影。   宴卿卿说:“冬日雪天冻人,望姑娘的人对宴家侍卫丫鬟好些。”   她知道此时京城内里局势紧张,赵紊还在外逃,所以挑的人都不是普通的。现在中了招,只能说明他们下的药够狠,怕是会出危险。   “宴小姐放心。”   那女子没再多说,带宴卿卿到了个离这儿较近的一个厢房。这同笠缘那里差不多,从外看来也是衰败,倒是因为里面冷然的黑衣护卫而多了些人气。   那女子停在厢房外,朝里道:“陵公子,宴小姐过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回话。   熟悉的声音让宴卿卿心猛地一震,她倏地抬眸看着里面。那女子对她淡淡一笑,帮她推门,掀开厚重的门帘。   宴卿卿的脚步却挪不动了,她满目震惊,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这是太子的声音?!   那女子皱了皱眉道:“宴小姐,陵公子请您进去。”   里面的人似乎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便对她说道:“端风,不用催。”   贺端风无奈笑着转头朝里说:“可是公子,宴小姐好像不相信你呢。”   宴卿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问:“你们想做什么?我父兄不在,我能管的只有宴府。”   太子咳嗽几声,似是伤了风,宴卿卿在皇宫许久,自是熟悉他的声音。   她咬了咬唇,心下的震然如同波涛起伏的海水,席卷所有理智。宴卿卿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这份动荡,没看贺端风,抬脚走了进去。   厢房内是两间式的,当宴卿卿掀开布幔,看见的,便是太子端着热茶坐在轮椅看她笑。   她后退了好几步,心中不知是震惊还是别的,宴卿卿明明还来不及确认太子是真是假,可她的眼泪就忽地潸然落下。   宴卿卿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边疆,兄长十几岁后也去了守国为家,除却他们,皇后和太子便是最疼爱她的人。   她这一哭把太子吓了大跳,连忙放下把茶杯放桌上,滑着轮椅过去问她怎么了。   宴卿卿半跪在地上,她扶着轮椅,泪眼茫茫地看着太子的腿,手颤抖地放在他的膝盖上。   “你是太子哥哥吗?是真的太子哥哥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里有哭腔,问了两遍,“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是孤,是孤。”太子无奈地回她,“没有为什么,傻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孤的腿是好的,别这样看孤,能走路。”   他越是说话,宴卿卿的眼泪就留得越多,像是开了闸的堤坝样,越哭越凶。她心中难以置信,却又止不住眼泪,最后半坐在绒毯上,靠着太子的膝盖哭个不停。   贺端风在外面听见声音,偷偷掀开帘子朝里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太子弯腰,轻声哄着趴在他膝盖大哭的宴卿卿。   她从未见过太子对谁这样宠溺,贺端风抿了抿嘴,放下了帘子。   太子与宴卿卿许久没见,起初还觉得宴卿卿该是个大姑娘。现在倒是越活越过去,哭得这样惨,光听着就怕她出事。   “好姑娘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孤听着就心疼。”   宴卿卿咬着唇,眼泪哭湿了太子的衣裳,她甚至还没问太子怎么还活着。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   太子实在见她脸都哭得通红,不由轻轻捏了捏,“再哭下去,孤就没时间和你说别的了。”   他收回手,只觉手中细滑如丝。   “您……您……怎么会?”宴卿卿抽泣,“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子从怀里拿出块质地良好的锦帕,半捏着她嫩滑的下巴,给她把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倒是像个贴心的兄长。锦帕上有薄薄的妆粉痕迹,倒不明显,只是有些女子馨香。   宴卿卿的妆容哭得都有些花了,幸而她今日没化得太显,看不出什么,太子帮她擦掉那些东西。   他也是经过情事的男人,见宴卿卿眉目间的媚意,心中也觉得不对。可她本来又长得艳丽,这样凑近看,倒是先被晃了眼。   “你现在这样哭,跟你说什么应该都是听不下去。”太子松手笑看她,“待会你先回去吧,你的人孤没让下重手。”   宴卿卿被太子还活着的事弄得头脑晕转,现在都还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不走,您真的活着吗?”宴卿卿哭着问。   “是。”太子无奈,“别哭了。”   宴卿卿抬手擦了擦眼泪,撑着轮椅的扶手起来,步摇轻轻晃动。   “我是真的欢喜,我真没想过您还活着。”   太子指着旁边的凳子,让她在一旁坐下。   宴卿卿虽和他是不见外的,但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便还是遵礼地先道了声谢太子。   太子心中稍稍无奈,宴卿卿就是太守礼制了。   “近来过得可好,”他问,“没人亏待宴家吧?”   “没有,皇上待宴家很好,他是个好孩子,您别想歪他。”宴卿卿眼圈红红,睫毛上被泪水浸湿。   “我们这么久没见,别谈外人,”太子的话顿了顿,“说些别的。”   宴卿卿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心下微惊,却又不好问些不合时宜的话,便问他:“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腿是生病了吗?”   “当年宫中动乱,孤受了重伤,被那两个逼得紧,只能假死逃生。后来被赵郡王接济,苟活至今。”   他语气平平,仿佛只是陈诉个事实。   “赵郡王知道您活着?”宴卿卿问。   她的大氅将身子裹得紧紧,眸中有几分疑惑。   “嗯,”太子简单应她,“曲觅荷一事你也别管,那种女人孤不认,她的孩子孤也不会认。”   宴卿卿去赵府接回曲觅荷和闻思轩,让他们母子住在宴家,此事为谁太子看得出。   “您这是什么意思?”宴卿卿皱了皱眉,“曲姐姐她为您受了那么多委屈,赵郡王还想利用她陷害陛下,那孩子可爱得紧,怎么说不认就不认?”   曲觅荷和二皇子有染一事,太子不想同宴卿卿说,怕污了耳朵。   “赵郡王做这事,是孤的吩咐,”太子回她,“知道她小时候和你好,你也喜欢她,但内有隐情,孤不告诉你,你也不要追问。”   即便是再有隐情,也不该这样利用曲觅荷!就算曲觅荷有错,可那跟闻琉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为了皇位?   宴卿卿微微张口,见太子并不想多说这件事,她也就住了口,没把曲觅荷的消息告诉他。   她犹豫片刻后问:“赵郡王与您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想要叛乱吗?   后面的话宴卿卿没问出来,如果曲觅荷的事是太子吩咐的,那也就是说他并非蓄意,可他又为什么和叛军接触?   可是当初宫内混乱,赵紊不在京城,他远在辽东,又是怎么有可能接触到太子的?   “或许算盟友,也可能是别的,”太子摇头说,“孤不知道。”   宴卿卿眸中闪过疑惑。   太子却不愿细说,“你别对赵郡王太有戒备,对你自己也不好,他是在帮孤的。”   他似乎话里有话,好像在提醒宴卿卿什么,宴卿卿只得压下心中不解。   贺端风在外面叫了声陵公子,太子让她进来。   宴卿卿转头看见方才那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碗汤药,正冒热气。   “陵公子,您聊天归聊天,但不能忘了吃药。”贺端风笑说,“望宴小姐见谅,公子腿上有伤,今天外面也冷得紧,只能借用寺内东西先熬碗药。”   她看了眼宴卿卿,心中觉得这位宴小姐长得真是娇艳,像朵花样。刚才来时就觉得有气质,哭过之后倒又标致了几分,也难怪太子会多怜惜她几分。   宴卿卿刚才哭出来的红晕已经降下来不少,她说:“太子哥哥先喝药。”   太子颔首接过药,抿了一口后皱皱眉放在一旁,对贺端风说:“端风,这药太烫了。”   “是吗?”贺端风微微惊讶,“您先放着,宴小姐记得敦促公子,别给忘了。”   宴卿卿点了点头,给太子倒了杯温热的水,他接过后饮尽。   贺端风似乎只是来送药,把药送进来后就退出外面侯着。   宴卿卿见她不像普通的丫鬟,多问句:“这位姑娘是?”   这姑娘在太子面前没有拘谨,两人说话仿佛是相识已久。   “贺端风,贺老神医的小女儿,孤当初重病的时候,得她悉心照料,所以才得以痊愈如此好。”   “那您得感激贺姑娘。”宴卿卿抬手又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对他笑道,“我今日当真高兴,本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您。”   她这又哭又笑的,倒是让人好笑。   太子无奈道:“孤许久未见你,没想到转眼之间,你已经出落得这样好,心中也觉得十分高兴。”   他以前便宠宴卿卿,在东宫的时候也是各种赏赐。   宴卿卿平复自己的心情,今日之事太过震惊,她都快要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的。   她从袖中拿出笠缘和尚给的平安符,递给了太子。   “听外面那姑娘说您身子不好,这是我向笠缘师父求的平安符,保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太子摇头推回给她:“既是你为自己求的,自己拿着吧……不过怎么想起过来求平安符了?”   宴卿卿身子微僵,却没让太子发现,把东西收了回来,只得说:“在府中呆得久了,就想出来走走。”   曲觅荷一事是太子吩咐的,换句话说,那日的荒唐……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第57章   静安寺是礼佛之地, 来这的人中许多都是有地位的, 诸如宴卿卿等世家小姐便喜欢来这儿, 相较起别的地方,这里有许多守卫。   贺曲觅荷回京的那场宴会, 太子是无心之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宴卿卿不可能因此怪罪于他。便连闻琉中了药无意识强占她身子, 她也只是揉着额头原谅了他。   无别的原因,只不过是除却某些事外,宴卿卿一直都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之人。   晖朝在那方面待女子并不严苛,宴卿卿会那么介意和闻琉间的荒唐事,不过是因为她怕在闻琉面前丢了自己做姐姐的脸面。   她不知道曲觅荷有什么错,但此种毁人清白用于陷害的法子, 实在下流恶俗,宴卿卿心中的太子不像这种人。   可他的样子定是知道那件事的,却是这幅无动于衷的表情, 倒让宴卿卿有点瘆得慌。太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也就是说这些跟曲觅荷本身也脱不了干系?但曲觅荷在辽东呆了那么久,她能做什么让太子生这么大怒的事?宴卿卿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太子。   太子没觉出她的异常,朝她道:“这么冷的天, 孤不能留你太久, 你先回去吧。若以后你要是想见孤, 直接出来找个安静的位置就行, 孤会找你的。”   “太子哥哥明天可有空闲时间?”宴卿卿问他,“我近几日都是闲着的。”   “有空的。”太子笑了笑,就知道宴卿卿是会说这种话的,他心中也颇为无奈。   但是见了她,近些日子里来的苦闷倒散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太过欣喜,宴卿卿都快要坐不住。她白嫩的手轻攥成拳头,放在纤腿上。   如果仔细看她,就会发现她的手有些颤抖。宴卿卿见太子脸色苍白,过了头,又想起他说自己腿能走路,不由得又问:“您是不是生了场大病?脸色怎地白成这样?”   “开始的时候是要熬不下去,还是从鬼门关里捡回的一条命。”   太子没骗宴卿卿,实话实话,不过没说太细致。   他当年从二皇子眼皮底下逃出时,双腿及腹部皆中了剑,已经陷入沉睡昏迷不醒。   后来才听亲信们说,二皇子那时不信他已死,正在四处查他的痕迹。赵郡王突然派人过来接济,将他们藏于赵府,杀了个健壮的混混做替身,最后才逃了出来,送往贺老神医那里疗养。   也是在此期间,他发现了曲觅荷曾经与二皇子有染。   因为这事,太子差点被怒火攻心,救不回来。幸而老神医医术高明,贺端风的照料又无微不至,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若非赵紊拦着说她们有用,太子定是不会留他们母子的。   宴卿卿察觉太子不太对劲,岔开话题道:“现在是不是好些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以后还是直接派人去唤我一声,我过来找您就好了。”   “孤那里偏僻,从宴府走太远了。”太子摇了摇头,“没大事,等以后找个好时机,就不远了。”   他这话让宴卿卿心里上下打鼓,什么叫“找个好时机就不远”了?皇宫离宴府倒是不远不近,他是要去皇宫还是搬到别的地方?   太子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想来也是不会回宴卿卿。   宴卿卿敛下心思,不再想这个。   她本想让太子去宴府住,可他情况比起曲觅荷来说更为特殊,怕是不愿意的。   桌上的药已经慢慢变温热,宴卿卿伸手拿过来,低头看了眼,黑乎乎的,光闻着气味就觉得苦气冲天。   “这药快凉了,看着也怪苦,要凉了就更苦了。”宴卿卿拿小勺舀了舀汤药,“等您喝完了我也得走了,相然见不到我,该担心了。”   太子手里还有那条替宴卿卿擦过眼泪的锦帕,方才一直攥在手中,倒把这个给忘记了。他也没给宴卿卿,这东西有了妆粉的痕迹,虽是浅浅的看不出来,但再给回她也不好。   他犹豫片刻,便把这东西放在轮椅旁,接过她手中的药,一口饮尽。   ……   太子把药喝完,宴卿卿虽还想留着,但宴府的人还在外面,她只能告辞先走了。   外边的风吹得人还是瑟瑟发抖,宴卿卿却丝毫感觉到没这种凉意,她的手心甚至热出了薄汗。   曲觅荷母子还活着的时候,宴卿卿就觉得欣喜异常。见太子都还活着,这更让宴卿卿高兴了几分。   等她回笠缘和尚那的时候,那些侍卫还没醒。只不过太子的人把他们挪进了笠缘的僧寮了,没让他们给冻着。   笠缘也是好脾气,没多说别的。他上了年纪,腿脚不好使,常年呆在僧寮里,只有个小和尚陪伴。主持要给他多留几个人,他也婉拒了。   宴卿卿心中的欢喜太多,她甚至下意识地让自己不去想太子和闻琉的关系。   若让她在二人之中做抉择,老实说,宴卿卿是选不出的。   侍卫醒来的时候皆是一惊,连忙坐起身四处望了眼,见宴卿卿正在和笠缘说话,相然也站在一旁,不免又是心惊,连忙跪下来道:“属下疏忽,小姐恕罪!”   “起来吧,与你们无关。”宴卿卿坐在一旁,转头看向他们,“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违者后果自负。”   宴卿卿在宴府是有威严的,她性子虽好,但是说一不二,下人们不敢违令。   “……是。”几个侍卫应声。   他们明白自己中了算计,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们家小姐没出事,也只好把惊疑藏在心底。   “宴将军也不想看你遇到这种情况的。”笠缘对宴卿卿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叹气地摇了摇头。   “多谢师父教诲,”宴卿卿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我虽是欣喜,但心中也有打算的。”   以前的闻琉或许不是个帝王之才,但到了现在,谁也不会这样说他。蒙古国对晖朝虎视眈眈,京城现在是万万受不了动荡的。   宴卿卿到底是宴家的人,即便是在太子那里失控得哭了一场,最后却也还是冷静的。   相然脑子还晕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反应过来,她比这些侍卫要先醒,可宴卿卿也没跟她说别的事。   她坐在马车里,见宴卿卿一直不说话,也没敢出声打破寂静。   “相然,”宴卿卿突然开了口,“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相然微微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了皇上,斟酌道:“皇上待小姐极好……”   “不是说这个,”宴卿卿打断了她的话,“皇上心中可容得不轨之人?”   闻琉待宴家的好她自然知道,这孩子也是直性子,宴卿卿不想他吃亏。   相然更加糊涂,皇上容不容得了人,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迟疑地看着宴卿卿问:“小姐方才可是见了赵郡王?”   晖朝现在的不轨之人也只有赵郡王,他威胁瑞王妃母子,难道小姐还想要帮他?   宴卿卿摇了摇头说:“道理我理得清,我不会帮他求情。 ”   相然这下弄不明白,只好实话回道:“皇上心胸宽广,奴婢觉得或许是可能的……但也不好说。若是蓄谋夺位的,奴婢想皇上眼里应该是容不下的。”   她也是胆子大,敢在宴卿卿面前说这种东西。   和自己想得也差不多,宴卿卿叹了口气。   “以后把这种话咽进肚子里,我面前说说可以,但记住不可与旁人再说。”   相然答:“奴婢知道。”   宴卿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上又升起来的喜悦降了回去。太子活着她固然高兴,可站在闻琉的角度来看……她实在想不下去。   换做她自己,恐怕也是忍不了有人暗中图谋不轨的。   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两难。   作为宴府的大小姐,宴卿卿该做的是去劝太子,随后再把事情同闻琉说声。   但这显然不可以。   太子或许还觉得皇位应当属于他,宴卿卿就算再怎么劝怕也劝不了。而闻琉那位置又不是争抢过来的,他也不必让。   她揉了揉眉心,手肘撑着马车里的桌子,闭了眼睛。   宴卿卿不知道闻琉心里会怎么想,可她也不可能去害太子。   她是冷静的,可心中却还是难免生了愧疚。   如果闻琉知道她这样迟疑犹豫,该是如何难过?   宴卿卿不会帮太子做害人的事,可单是知情不报这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气了。   马车的轱辘轴在转动,马蹄铁落地也发出声响。天色还是亮的,路上的行人虽少,但也有几个三两成群。   今日和太子见面,两人没谈别的,她摸不准太子的意思,却也清楚他回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他为了陷害闻琉,连曲觅荷母子都弃了。   太子是她的亲人,闻琉也是她弟弟,无论是谁,宴卿卿都不想让他们出事。   她忽地睁了眼,突然想到了赵紊。   若赵紊是听太子吩咐,那自己今天为什么没见他?照他的性子,不是该亲自来同她见面的吗?难道是太子有别的吩咐,所以他不在京城?   宴卿卿心倏地一惊,手扶在桌旁,身子直了起来,难道他是回了辽东?   她转头朝外看了一眼,想让马夫驾车去皇宫一趟,嘴微微张开,良久之后,却仍旧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宴卿卿要是同闻琉说了,闻琉定会派人查她今天做了什么,这样一来,岂非全都暴露?   她紧咬着唇,心想自己不能这样害太子。   但这种大事也是不能瞒下去的!   相然觉出她的奇怪,连忙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宴卿卿许久未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似乎想对相然说什么,可喉咙就像被堵住一样,同刚才一样,一句话都没说。   宴卿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   如果明天能和太子见面,她再向他问清楚,如果赵紊真的去了辽东……宴卿卿攥紧拳头,垂下眸来。   ……   厢房外依旧冷得冻人,在宴卿卿走后,贺端风进了屋子。   她问:“公子的药都喝了吧?”   太子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向她点点头道:“今天的药味道有点糊了,是寺内的药罐不好吗?”   药一糊了,药性就差了。贺端风手脚利落,做事也认真,平日里绝不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   贺端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太子膝前的衣物,见到湿痕已经干了,她才走到太子面前跪下,替他揉着小腿上的穴道。   太子脊背放松下来,靠在轮椅背上,让贺端风替他按摩。   “我没算好时间过去,熬药的丫鬟不小心就熬过了,趁热加了点别的药中和,喝了没事。”贺端风抬头说,“我方才偷偷看了眼,见宴小姐在您面前哭,您觉得压着了吗?”   太子的腿是有知觉的,贺端风就怕宴卿卿压伤他。   太子闭着眼睛歇息,心中想了想,回她道:“这点倒没有,卿卿全身都是软的,没觉得难受。”   宴卿卿没蛮横的脾气,但到底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做过粗活,体态匀称风流,不会像男人样硬邦邦。   贺端风皱了皱眉,“不是我说您,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怎可让人姑娘家趴在您腿上哭成那样。”   “许久未见,她欣喜些也难免,”太子笑了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哭得这么大,怕是以前许久都没流眼泪了。”   他说得也没错,自宴小将军死后,宴卿卿这几年也没怎么替人流过泪。闻琉倒弄哭过她许多次,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   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东西,他的手伸向一侧,拿出条锦帕。   贺端风见了奇怪:“怎么放那儿去了?”   “卿卿哭得太凶,要是不给她擦擦,妆容都不知道要花成什么。”太子一想,“不过擦了也没觉出有什么差别。”   贺端风的手顿了顿,只说道:“京城女子用的都是好东西,您看不出来也没什么,不过宴小姐倒真长得不错,但就是有点太艳了。”   这点太子倒没反驳,他和她想得一样。   太子和先帝一样,都喜欢素静清淡的女子,如曲觅荷便是他喜欢的类型。   原先同宴卿卿时常见面,没觉得她眉眼艳丽,现在好几年只见了这一次,才忽然觉得她和别人的不同。   锦帕上有淡淡馨香,沁人心脾,太子觉得十分熟悉,低头多看了几眼这帕子。   贺端风见他这动作,不由得微微抿了嘴。   “这脂粉的味道孤先前闻过,也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只记得她十分喜欢,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   他忽然笑了笑,“过了这么久,孤还以为所有人都变了,起初见她,还觉得她长大了些,没想到她却是念旧的。”   您怎么还记得宴小姐用过什么脂粉?贺端风差点问了出来。 第58章   薄薄的白雪从天上飘下, 天色倒也还明亮, 贺端风心中有话, 却没敢说出来。   “要是瑞王妃在您面前,您能嗅出她以前用的脂粉吗?”她打趣地问。   “孤与曲觅荷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这自然可以。”太子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怎么说到这种事上来了?以后孤与别人说话, 你也不用担心地呆在外面, 要是听到不好的话,孤怕别人会对你下手。”   贺端风笑着应是,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太子犹豫道:“赵郡王来过几次,有一次我实在担心您,就在外面侯着……我听见赵郡王让您在宴小姐面前替他解释一番, 可您今天那种说辞,恐怕不是他想告诉宴小姐的。”   因太子身体有疾,行走不便, 贺端风怕他出事, 便经常呆在太子身边,听到他和赵紊的谈话并不稀奇。   太子朝她摆摆手,让她停了手上动作。贺端风身子一僵,不敢动弹太大。   “你一直都跟在孤身边, 赵紊你见得也不多, 所以对他不甚了解。”   太子微微俯下身子, 轻轻在她耳边说话:“他不是个好东西。”   这句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 太子没说太大声。   贺端风照顾他好好几年,太子对她是有信任的。   他缓缓直起身子道:“赵郡王出去办事了,他若不在,孤说得再多也没用。外面又有他的人,他知道孤做什么,孤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若还有话,那一切等他回来再谈。”   贺端风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便心领神会地抬眸看了眼太子。她乖巧朝太子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贺端风是山里长大的,接触的人不多,做不到圆滑处世,守口如瓶倒是可以。   太子的手搭在扶手椅上,纤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他微微闭了眼,觉得困倦,太子对贺端风说:“也不知道是冬天凉还是孤的身子差,才出来没多久就犯困了。”   “先给您换条新帕子,”贺端风起身,轻轻将他手里的锦帕拿了下来,“您还是得多养养,本来您的身子就不怎么好,我那时就不同意你出来。”   太子身体确实还很差,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带着贺端风。   他只是觉得宴卿卿用的脂粉香,心中没有别的想法,自然也没说贺端风这行为,只是叹气道:“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   高官贵族的马车木料大多用得精良,便连马匹也是上好的,普通人家难比得上这些人。静安寺离宴府有些距离,宴卿卿还没晃过神来,便已经回了宴府。   她下了马车,轻抿着嘴,心中还想着事,回了宴府后便呆在房间不出来。相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在门外徘徊不敢推门进去问。   相然方才昏迷醒来时心中阵阵后怕,见宴卿卿安好无事才松了口气,只不过心放下来后,倒更觉得奇怪了。   宴卿卿眼眶是红的,看得出是哭过了,可若再仔细瞧她,却又发现她眸中比来时要多了几分笑。   这倒是委实怪异了。   她家小姐随了宴将军的性子,不像别的夫人小姐样成天吃斋念佛。只不过心中思念父兄,所以宴府才有了佛堂。   难道笠缘师父讲经将她说哭了?相然不太相信自己想的。她是宴卿卿的丫鬟,见的东西要比别人多许多,虽在宴卿卿面前不知遮掩,但旁的事却也有自己的考虑。   “相然。”她还没想明白,宴卿卿便突然叫了她。   “进来。”   相然连忙推门进去,之后又朝外望了几眼,小心地把门掩上。   宴卿卿坐在旁边的书椅上,面色微淡。旁边有一花几,上放精致的文竹盆景,不远处放着火炉。她把手中的笔搭在白釉螭笔搁,镇纸压着信。   她转头朝相然说:“明日我要出去一趟,若是太阳下山前还没回来,你便悄悄把这信送往皇宫,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相然微怔,“小姐这是何意?”   “宴家世代忠良,没出过叛徒之类……”她轻轻摇了摇头,“祖辈的名声,总不能毁在我手上。”   宴卿卿这话说得严重,直把相然都说怕了。她迟疑了会,最后还是上前低头跪地道:“小姐若是去见赵郡王,那请恕奴婢多言,这赵郡王那事,您最好还是不要管了。”   宴卿卿又摇了摇头,让相然起来,心中轻叹口气。   若只有赵紊那事,她或许还不会为难成这样,如果没太子,他就是个意图谋反的人。   现在幕后指使变成了太子,宴卿卿倒不好做了,喜虑都有一半。   太子便是再怎么样,他也是先帝青睐有加的正统继承人,自小以储君之仪克制自己。   闻琉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在这方面或许真的比不上太子。他才即位一年多,若太子对他用些谋计……宴卿卿心又是一缩,闻琉哪里招架得住?   她把这封信收好,用蜡封戳封上信口,又提笔写了几个字,最后递给了相然。   宴卿卿说:“把信收好,绝不可让人发现。”   相然咬唇应是。   宴卿卿做不到把太子的消息传给闻琉,可太子若真的想做什么事,那她还是要帮闻琉的。   这种不是普通小事,因着私情隐瞒,迟早会出事。但这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应该耽误不了太多。   她虽是这么想的,心中却还是止不住的生了愧疚。   太子以前宠她,所以她不想出卖太子。   可闻琉平时待宴家也实在太好,好到宴卿卿甚至都不想骗他。   冬天的夜来得快,呼啸而过的冷风也如期来临,吹得灯笼四处摇动,发出奇怪的声音。宴卿卿今天去了静安寺,又见了太子,惊喜过度后纠葛半天心烦事,身心俱疲,早早地熄了蜡烛回床躺下。   或许真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宴卿卿在梦中又见了闻琉。   还是轮定安——因为这梦境像往常样,荒唐又真实。   她睡得迷迷糊糊,却又被他身子的温热给惊醒,闻琉在她耳边轻唤。   “好姐姐……选我可以吗?选我不好吗?”   闻琉唤了她好多声,吵她闹她,像个争宠的孩子,直把宴卿卿的耳朵都弄得红了。   宴卿卿也窘迫极了,梦是假的,人影也不是真的。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选择了帮太子,连面对闻琉都有些不敢。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即闭紧了嘴,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傻了。   梦终归是梦,即便再真实又如何?闻琉不知道她的为难,她也不会亲口告诉他太子还活着的事。   闻琉却笑应了一声,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样,宴卿卿饱满胸脯快要被他挤破,她差点被刺激得叫了出来。   “做我的皇后就行了,好不好?”闻琉撒娇似的问她。   他没生她的气,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更多,便是宴卿卿帮了太子又怎样,闻琉只想要她。   宴卿卿被疲倦冲了头,只是一会就又立即清醒过来。   这只是梦境,闻琉那性子,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做不得真。   宴卿卿头脑中丝线都成了结,她不会做对不起闻琉的事,可她真的羞愧极了,闻琉对她那么好!宴卿卿只能紧紧咬唇,闭着眼睛转过头。   这事不用她来选,宴卿卿比谁都明白,是她自己想得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抹愧疚抛于脑后,雪脯上下起伏,蹭着他的宽厚的胸膛。   她的睫毛长长,似是在抖动。宴卿卿心里全是愧疚,她的腿慢慢屈起,光洁的玉腿轻蹭着闻琉的腿侧,带有情色的挑逗。   这暧昧的主动与往常的宴卿卿一点都不像,她是端方正经的。   沉寂的黑夜总是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决定,宴卿卿只是不想再纠结那种事情。她羞耻于梦中和闻琉的荒唐之事,却不得不承认许多时候,那种事让她很快活。   闻琉笑了,他连嘴角的都没扬,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笑。   我一定会杀了他,闻琉心中只有这句话。   宴卿卿对闻琉的第一次主动,是因为她帮了太子。   闻琉松了她的手,宴卿卿便抱住他的脖颈,他们唇舌交缠,水乳相融,仿佛交颈的鸳鸯,亲密无间。   宴卿卿是不敢叫出声的,只能张着嘴小口呼吸。   闻琉当真会折腾人。宴卿卿只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汗液,那儿被他撞得都疼了,胸前圆润抖动得不停,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要尖叫出来,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这羞耻。   宴卿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明白这种情况下迎合的自己是怎样傻。她身边的这个人,花着心思想要与她亲近,想要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冒着丢掉一切的危险想要她。   他卑劣不堪,他龌龊下流,他是个十足的疯子。   闻琉的头靠在枕边,宴卿卿的身子侧躺在他怀里,凝脂的肌肤水嫩无比。宴卿卿的手还搭在他身上,她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他慢慢低头,亲了亲宴卿卿的脸。   闻琉觉得自己后悔了,他开始害怕起来,整颗心脏都如同掉入了冰窟,便连温热的身体也发凉。   事情一直都按着他的想法走,可那些设想仿佛都破碎了样,他怕宴卿卿弃他不顾。   他所有的安排依旧天衣无缝。宴卿卿的心会偏向太子,他早有所料。太子死而复生,又是刚刚见面,她这样也是情理之中。   但她最后会不会帮自己,闻琉却有些不确定了。   ……   一夜放纵到底是不好,即便是在梦中的你情我愿。   宴卿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腿都是颤抖着的。她浑身被香汗湿透,头发都湿了,里衣松垮垮,能看清半个浑圆。   她只能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的床栏上,葱白的指尖紧紧扶着床沿。   如果说昨夜睡前她心中全是进退两难,那现在便全都变了。   宴卿卿抬手掩面,羞愤得想要埋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怎么能做那种事?即便是梦,可对面那人是闻琉!那人是闻琉!! 第59章   外边的天色照进屋子里, 亮得几乎可以看见所有的东西, 桌椅整齐, 花几上放有文竹盆景,妆奁同昨日收拾前一样, 静静摆在梳妆台之上。   宴卿卿昨天跟相然说过她今日打算外出,但相然在门外等了半天, 也没见宴卿卿唤她进去服侍。   屋外是个好天气, 没有雪飘落的痕迹,风也柔和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样刮得人脸疼,这种时候出去刚刚好。   相然领着丫鬟在外室侯着,时间慢慢流逝,宴卿卿却似乎还是没有醒, 正在睡着。   这在这段日子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宴府是宴卿卿做主,许多下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只以为是冬天到了贪睡, 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相然心中却渐渐起疑,宴卿卿行为举止皆是大家小姐的风范,不可能有这种懒惰,但还记着宴卿卿不许打扰的吩咐, 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她等了也没多久, 宴卿卿便让她进去。   宴卿卿似是刚醒, 锦衾罩着身子, 可艳丽的脸蛋红润异常,心中仿佛是在想着事。她眼眸微垂,揉着眉心,说昨夜噩梦缠身,浑身不爽快,让相然吩咐下人备水,她要沐浴一番。   相然做了她那么多年的丫鬟,自然是觉得奇怪。宴卿卿最近这段日子总是起得迟,很多时候醒来便是让她去准备着沐浴香汤,仿佛身上沾染了什么怪东西。   宴卿卿在宫中有过两次意外,第一次相然不清楚是谁,宴卿卿也不愿同她说。   但这第二次,恐怕就是敬宴卿卿如亲姐的当今圣上。   相然不敢触及宴卿卿伤心事,平日也不会多问。可现在见宴卿卿这般怪异,她却是觉得自己失职了。   相然让所有的丫鬟都下去备水,等她们都出去之后,相然把门虚虚掩上,她跪在了宴卿卿的床前。   “宴府信任的大夫还是有的,小姐若想身子不爽,还是先请来诊脉也好。”她的头触到地,“若是有了皇嗣,小姐也应当早早做好决定。”   那时是宫女槲栎亲自送宴卿卿回来的,相然能猜到那人是闻琉,宴卿卿心中有预想,不过有孕一事……宴卿卿脸上微微一愣,倒是无奈的笑了。   “这才过去多少天?哪可能这样快?只是单纯的身子不太好而已。”她颇为无奈,让相然起来,“喝了好几天的药,不会有的。”   “奴婢委实是怕这药熬得不好,”相然的眉眼之间有担忧,“这万一出了意外,小姐又该怎么办?”   宴卿卿沉默了一会儿道:“自是要不得的。”   闻琉尚未婚配,无后无妃,若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到时就真的算滑天下之大稽。   旁人不会相信有那荒唐事,只会认为她和闻琉暗通沟渠,私相授受。   她昨夜是放纵了些,不像个姐姐样。但心中还是待闻琉如亲人,不想毁了闻琉这一年多来再百姓口中的圣君之称。   更何况宴卿卿是准备招婿的,有了别人的孩子还留着,岂非让人心中膈应?万一吵了架,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相然犹犹豫豫,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迟疑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奴婢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她说,“您说他乖巧懂事,奴婢却总觉着他是偏扭的,若他知道您做得这么绝,怕是会生您的气。”   闻琉小时在宴府是听话的,因宴卿卿在宫中帮过他,所以他与宴卿卿的关系也最好。可听话过了头,倒让人觉得怪异。   宴卿卿曾应过闻琉,说要看他早上习武,他便会天天跑来宴卿卿房里催促。有时宴卿卿起得稍晚些,他就坐在内室的红木圆桌上等着,也不知道避嫌——他那时个头小小,眼神纯净,也没人说他。   宴卿卿又笑了笑:“你这是无中生有,皇嗣哪是那么容易怀上的?要真是一次就有了,恐怕宫中女子都会争着爬床了。”   一夜风流就怀了孩子,虽是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宴卿卿喝药及时,不会有这种事。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与闻琉几乎是夜夜都在颠鸾倒凤。薄薄的纱幔遮住床榻,幽静漆黑中有孟浪的举动,香汗也混着淋漓的浊液,委实香艳,若是没有防备,倒还真有点不好的可能。   相然这话问得也确实不太好,就仿佛宴卿卿一定会有身孕样。她自己心觉不对,便住口不再问这个。   可如果宴卿卿不是因那种事而身子疲惫,那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近来还被别的事困扰着,所以晚上总睡不着?相然想不大明白,她家小姐从不为琐事烦恼,便是天大的事在心中也留不了多长时间。   再说了,最近除了与皇上那事以外,应该也没别的值得烦心的事了。   “奴婢晚上值夜时,可否进来陪着小姐?”相然低头又说,“不会扰到您的。”   她是宴将军留下来伺候宴卿卿的,自然事事皆以宴卿卿为先。   宴卿卿了解她,只能扶额摇头说:“知道你是忠心的,但犯不着如此担心,好好歇着就行。我是有数的,不会糟蹋自个的身子。”   如果相然懂点医术,能帮她安神不做异梦,宴卿卿或许就径直让她留下了。   但相然不懂这个,懂这些的人是闻琉。   宴卿卿是有羞耻之心的,哪敢让人遇见她做那种梦?万一忍不住出了声响,那脸该是全都丢尽了。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人是闻琉?就算当初的出事是和他……可闻琉谦谦君子,她哪能在梦中那样诋毁他?   宴卿卿轻轻咬了咬唇,她居然还主动向他迎合,当真是荒唐至极!   相然不知道宴卿卿心中所想,只是抿了嘴向她磕头:“奴婢这命是宴将军给的,绝不会背叛小姐。”   宴卿卿心中叹了口气,朝她道:“若有危急的要事,我自是不瞒你。今日如果出去,时间应该也晚了,那封信你估摸着时间送到宫里就好,我同你说另一件事。”   太子的事瞒不了多久,他既然敢回来,定是有十足的准备。无论与他关系如何好,宴卿卿绝不能眼睁睁看他在这种时候掀起动乱的。   ………   昨夜的梦境旖旎漫长,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便连思绪也比往常要迟缓许多。宴卿卿本就起得迟,沐浴一番过后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等梳妆完要出门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太子说今日有空来见她,又道自己住得偏僻,恐怕现在正在哪儿等着她出府。   马车慢慢驶出了宴府,宴卿卿掀开马车帷幔,朝外望了一眼,让马夫停在不远的茶楼中,遣人上去定了个雅间。   宴卿卿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一个小丫鬟,相然被留在了府中。   她微微揉了揉额头,心中郁结莫名比昨天要少了许多——她现在还耻于自己晚上所做的事,根本没旁的心思。   宴卿卿人长得艳丽,体态风流多姿,在男女这方面却是接触得少,若不是宴家的家风正,以她这狐媚样子,怕是要被传听不得的闲话。   晖朝女子中长得像她这样的,实在少见。酥胸撑得罗裙鼓鼓,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凝脂肌肤白皙如雪,柔若无骨,即便性子端得正,也时常会让人觉得她性子也同长相般。   宴卿卿与江沐有过婚约,只不过江家是清贵世家,江沐克己复礼,她也不喜与人太亲近,两人之间从未有越矩之事。   若现在问她最亲近的男子是谁,怕也只有闻琉,无关梦境与那些荒谬事。只是宴家只剩她一个,闻琉在宫中没有亲人,两人互相扶持到现在,便是突然复生的太子,也是比不了他们间的感情深厚。   她乐于看闻琉受万人敬仰,众人爱戴;也想见他有贴心人陪着,儿女满堂。但如果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是她自己,宴卿卿从未想过。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打断宴卿卿的思绪,她抬眸往外望了一眼。一双纤白的手掀开垂下的珠帘,贺端风推着太子过来。   她俯身在太子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又和宴卿卿对视一眼,退避到珠帘之外。   太子滑着轮椅过来,他对宴卿卿笑了笑:“孤以为你会早点出来,还准备了许多想要同你说的事,待会天就要黑了,现在只能长话短说。”   宴卿卿沉默着,她的手紧攥绣花杏色锦帕,指尖微微发白,最后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太子哥哥回京,是想做那种事吗?赵郡王回辽东了?”   那种事,说得也只能是叛乱造反之事。   太子稍愣,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他轻叹口气道:“赵郡王有事出去了,没回辽东,回去就赶不及回京城了。卿卿,那些本来就是孤的。”   他没有反驳宴卿卿,话里甚至还藏着势在必然。宴卿卿心也蓦地一沉,她微微撇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发上翡翠玉兰步摇轻轻晃动,有淡淡的暖光。   “那太子哥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就不怕我出卖你们吗?”宴卿卿垂眸道,“您应当了解我性子的。”   她是宴将军的嫡亲女儿,平日里就不喜看见腌臜事,只是懂得明哲保身,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谁都可能,孤知道你定不会,”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热气腾腾而上,“京城里孤谁都不信,李太傅现在唯闻琉命令是从,老王爷那里孤也提着半颗心,只有你孤是最相信的。”   宴卿卿咬了咬唇道:“那您可愿听我句劝?”   “不愿。”太子抿了口茶水,看了她一眼说,“别告诉孤,你想帮闻琉?”   “您不在京城,但也应该知道朝廷的事。当年安西王入京作乱,二皇子趁机害了您和皇后娘娘,他又死于安西王之手,再之后便是三皇子登基。   三皇子是心高气傲却没什么本事,朝中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他毒发而亡,五皇子即位,至今快要两年,朝廷安稳,百姓安生,来年又要开条出外的商道。”   她没继续说下去,其中含义却也表达清楚。   太子只是静静地端着热茶,他的手指轻轻点青花瓷竹叶茶杯,雅间的氛围瞬间静得快要凝固。   贺端风隔着珠帘朝里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当初她问闻陵,若是宴卿卿不在他这边怎么办?太子没有在意,他认为没这可能,只简单地回她一句便问起了别的。   但宴卿卿说现在这种话,岂不是意味着背叛?太子信她,她怎可这样对太子?   “宴小姐的话说得不对,”贺端风走进来扶住太子的宽肩,皱着眉对宴卿卿说,“便是皇上做得再好,那也是公子的东西,便是您不支持,也不该说这种。”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淡淡道:“孤许你个机会,重说一遍。”   宴卿卿脸色未变,起身跪下。   “我知您最适合这位置,但是现在不行,真的不行。蒙古国虎视眈眈,京城内要是先乱了,那到时就真遭殃了。便是您,恐怕也得花上一两年的时间才能让朝廷恢复过来。更何况皇上也不是吃素的,若您败了,可曾想过后果?他不可能放过您。”   太子突然笑出声来,他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撑着头道:“你还真不愧是宴将军的女儿,理得可够清。你是想着孤,还是为了闻琉给宴府的宠爱?孤以前给你的都比不上?”   宴卿卿的头低得更下,紧攥着手,没有再说话。   太子这话有些伤人,若宴卿卿是为了闻琉对宴府的好,那现在就不会来劝太子,而是直接进宫把事情都告知闻琉,怎可能还来冒这个险? 第60章   雅间中的氛围静得针落可闻, 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宴卿卿低头不说话。   贺端风陪太子这么久, 知道他不是喜说这些刻薄话的人,怕是真的动了怒气。她对宴卿卿有种莫名的不喜, 却也不愿看着他们闹矛盾。正想替宴卿卿说上一句时,太子却先开了口。   太子脸上没有笑意:“不许哭, 孤再给你个机会, 重新说。”   哭?贺端风低头看宴卿卿,却看不见她的面容,只望见她渐渐攥紧的白皙手指。   “要是再敢哭,以后就别来见孤。”太子的话说得重,面无表情。   宴卿卿身子一颤,可眸中却早已氤氲, 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大颗大颗地滴在地板上,豆大的泪珠溅成泪花。   她素来不是爱哭的, 却接连在太子面前哭了两次。   太子皱了皱眉, 他转头对贺端风说:“你先出去吩咐一声,让马夫备好马车,孤在这待不了多久。”   贺端风的口微微张,正想说句别的, 太子却没再看她, 回头盯着宴卿卿。   “那您注意身子。”贺端风垂眸行了个礼, 退了下去。   雅间里的布置清静, 比不得一些上好的茶楼,却别有番滋味,宴卿卿的大氅搭在旁侧的黄花梨木夹子上,屋内燃着暖炉。太子身体不好,她便让茶楼小二多加了几个。   太子虽行走不便,但也不是瞎子。   他弯下腰,伸手握住宴卿卿纤细的手,想拉她起来,可宴卿卿跪着不愿动,泪珠却还是掉个不停,他眉眼微微皱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慌乱。   “从前在宫内没见你哭过几次,孤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值得哭的?起来。”   宴卿卿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却不愿抬头让太子看她狼狈的模样。   太子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这话的人是谁?怎么,你想让孤认错?”   宴卿卿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的眉皱得更紧,冬日的地板又硬又凉,比不得铺有绒毯的宫中,她身子被养得矜贵,哪能跪在上面?   “行了,这件事掀过,你不愿帮孤就别帮,这几天就在宴府里好好待着,孤不会再找你。”   宴卿卿低头说:“是卿卿越矩了,望太子哥哥原谅。”   “这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说。”太子以前疼她不是假的,就算想要罚她也不是这种罚法,“你也不许再哭。”   “……皇上待宴家的确是好,但卿卿也不会忘记您与皇后娘娘的恩赐,只是不想闹出危害百姓的乱子,所以才斗胆劝您。”宴卿卿紧紧攥着衣裙,眼眶微红,“望您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听着心里难受。”   太子摇头不想说话,但经宴卿卿这样一哭,他心中没多大的气了。   二公主远嫁,恐怕现在也只有宴卿卿敢在太子面前说这些直白话。换做他人,怕是要性命不保。   他闭目靠在轮椅上,俊朗的面孔与闻琉有几分相似,两人到底是亲兄弟。   “孤在见你之前,曾和端风说过,”太子轻轻开口,“若孤登基,到时一定要替你和她挑个好人家。你也不必在孤面前耍些小聪明,若孤不疼你了,你难道要一直哭下去?”   “我知道您是最疼我的,所以我真的不想让您出事,”她十分认真,“太危险了,无论胜败,到时都会出乱子。”   哪种乱子,都不会持续一天两天这样短的时间。   宴卿卿柔软的发丝搭在细肩上,脖颈白皙纤细,她的酥胸饱满,还有些隐隐的酸胀,被揉捏的感觉也还没消失。   若不是冬日里穿得严实,恐怕连太子这般不好女色的人都会朝她瞥上一眼。   宴卿卿想让太子听她一句劝,可到底还是没瞒过他。   宴卿卿是从宫中学的礼仪,平日里最会克制自己,听了不合心的话,也只是淡笑而过,绝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狼狈。   太子知道她性子温和,却最要脸面。遇事宁愿自己受着,也不会让他人发现任何异样。   若她不是宴家的大小姐,怕是会吃许多亏——倒不一定,宴卿卿知进退,也会劝慰自己,自幼聪慧,凡事皆是量力而行,从不会做这种让自己失面子的事。   昨天宴卿卿在太子那里哭了一场,只不过是没预料到太子还活着,太过喜悦,所以有那一时的失控。于宴卿卿而言,皇后和太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太子大宴卿卿有六岁,她进宫陪皇后时,他已经是个小大人,早就跟先帝学处理政事。   他宠宴卿卿,闲下来就让她去东宫转转。若不是宴卿卿有过婚约,皇后甚至都想给他们两个指婚。   后来太子要娶太子妃,人选有好几个,家世样貌皆是出挑。皇后那时拿不准主意,她觉着个个都不错,最后就挑出两个最好的,让太子自己选。   其中一个是曲觅荷,另一个是现在的宁国公府世子夫人。   曲觅荷那时虽大宴卿卿几岁,但和两人兴趣相投,她经常邀宴卿卿出去玩。而世子夫人的家族与宴家不合,自然不喜她。   那位世子夫人与曲觅荷,太子选谁其实都一样她们相貌家世不相上下,家中都有太子所需之人。但他最后回禀皇后选曲觅荷,若说和宴卿卿没半点关系,连太子自己也不信。   “皇上待宴家好,我心中有感激,却也不会因私情做对不起您的事。若现在国泰民安,您便再怎么和他争,我也绝不会说上一句话。”   “可现在不一样,那些贼人虎视眈眈,若是您败了,皇上怕是也会对您不利!”宴卿卿抬头看太子,“您以前最知道轻重的,便连那时二皇子和三皇子对太子之位居心不轨,为了解决安西王之乱,您也没派人先行对他们下手……”   “正因为孤一时的大义,才让这两个狗东西钻了空子,”太子打断她,“孤说了此事就此翻过,不许再同孤说。”   宴卿卿没想到太子会变得这么固执,她嘴微微张开,心却是往下沉了许多,没了理由再继续劝说他。   他是晖朝正统的太子,先帝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说到底,没人比他要更适合那个位置。   她垂着眸,紧咬着唇。   可晖朝乱不得,她更不想太子出事。   宴卿卿那么多亲人都没了,一个个离她而去,她真的再也不想试一遍那种感受。   “还跪着做什么?”太子皱着眉,语气还是重,“这大冷天的,腿还要不要了?”   宴卿卿抬眸与太子视线相对上,见他脸色苍白,便没再同他说推辞。   她正欲起身,但膝盖那儿着了些凉意,腿又是一软,倒差点摔了半跤,幸而扶住了旁边椅凳。   太子被她给吓着了,方才在她面前端的姿态也忙忙放了下来,他扶着宴卿卿,问她道:“真伤着了膝盖?端风,进来!”   宴卿卿揉了揉膝盖,摇头说:“我没事,不用劳烦端风姑娘,只是跪得久了。”   她又抬眸望着太子,试探着问道:“太子哥哥不生气了吗?”   宴卿卿敢劝说太子,却也不想让他生她的气。   “你若怕我生气,便不要再说这些孤不爱听的话,”太子皱眉收回手说,“早前就让你别注意好身子,是不是没人提醒,你就不在意了?”   贺端风听见了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推门走了进来。可她走近之后,却发觉不是太子那出了问题。   宴卿卿半倒在地上,太子刚刚直起身,看样子倒是不太对劲。   贺端风敛了眸,朝他们行了个礼。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要是再不走,到时天该黑了。”   宴卿卿扶着椅子起身,坐在一旁,慢慢揉着膝盖道:“那太子哥哥还是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再待会儿。这里离宴家近,是安全的,您也不用担心我。”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再说了一句:“也希望您能考虑我说的话。”   太子对她笑了笑,应了声嗯,随后又让贺端风进来推他,对宴卿卿说了句他先走了。   宴卿卿看着他带上斗笠,贺端风推着他出了这雅间,太子头也没回,宴卿卿也没再起身送他。   他们太了解对方了。   ……   自宴卿卿和太子说了那些劝告的话后,贺端风就觉着他有些不大对劲。   直到上了马车,太子也没和贺端风说一句话。贺端风没惹他,他这怪异自然是因为还在茶楼里的那位。   贺端风想知道茶楼里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是宴卿卿,她和太子间的关系比不得他们两个亲密,只能旁击侧敲地问。   “我说的话公子可能不爱听,”贺端风道,“但宴小姐的话才是真的让人心寒,你那么疼她,可她不仅否了您的才能,竟然还想说您比不上那位……我听着就不舒服。”   她不是京城中的世家女子,比不了宴卿卿那样会处事,心里想得再委婉,说出来也太直。   太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了她这话也没反应,连手指也不想多动,只说道:“以后不必找她。”   宴卿卿那性子是倔的,想来是不会站自己这边了。强求不来,说不定还会害她。   贺端风却是一顿,她攥紧手,看了眼太子。   天色微暗,没多久应该就要黑了,马夫赶着马车往前走,枯树好几棵连在一起,面棚的人已经开始收摊。   太子养伤的时候,全身不能动弹,他又被瑞王妃的事气得差点怒火攻心,若非父亲医术高明,怕是要救不回来。他躺在床上,父亲不让他谈事情。   贺端风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过宴卿卿。太子说他有两个妹妹,一个远嫁到江州,在婆家过得舒心;另一个还在京城,是宴大将军的女儿,日子却坎坷些。   他脸色苍白,说话语气却是难得的平静,听得出十分喜欢这两个妹妹。   太子说京城里有很多东西是他的,一个两个都想抢,宴卿卿在京城,他宁愿给她也不想给那些弟弟。   贺端风那时知道他是太子,心中便一直想着宴卿卿到底是何许人也,看她名字也不像皇家人,太子怎么愿意把东西让给外人?   现在宴卿卿对太子说出这种话,怕也是伤了他。   但贺端风仔细瞧太子的神色,却没觉着他太难过,甚至也不像在生宴卿卿的气。   ……   隔扇门漆有红漆,抹头是上好的木材,格心雕刻着雅致的修竹,裙板厚实,密不透风。两侧有绿植摆放,底下的花盆宽大别致。   小丫鬟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宴卿卿出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方才的人她没见过,那为主的男人带了斗笠,斗笠上黑布遮住脸,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心里放心不下,朝内叫了声小姐,宴卿卿没回她,小丫鬟迟疑之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天已经快黑下来,屋内也昏沉得只能隐约看见人影。   小丫鬟看见宴卿卿坐在一旁,手搭在桌上撑着额头,似是睡着了样。   她行礼道:“小姐,天快黑了。”   宴卿卿睁开了眼,方才似乎只是在想东西,她转头看这丫鬟,轻轻应了声走吧。   她这通体的贵气,是在皇宫里养出来,举止行事也受了皇后太子影响。与太子虽这么多年未见,但也大致能猜出对方在想什么。   就如太子说的那番伤人话,并不是真心;而她,也不过是不想见两个最亲近的人出事。   总得做个选择的,宴卿卿轻轻叹了声气,像她这样瞒着两边,才是最可能出大事的。   明明昨日高兴成那样,今天却惹他生了气,她倒真不该出来。   回宴府的路上,她沉默不语,半句话也没说,呆看着马车桌上的糕点,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宴卿卿想他们回去了吗?   回了宴府之后,她也仍然在沉浸着自己的事,只吩咐小厮去找相然,让她把信拿回来,先别给皇上。   旁边的小厮犹豫想要和她说什么,他挠着头四下为难,可宴卿卿没注意,直接回了房间。   府内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宴卿卿的卧寝也早早点起了灯,她以为是丫鬟知道她回来了,所以才点上的。   宴卿卿脱了大氅,让丫鬟挂在架子边上。倒不料一进门,便看见闻琉皱眉,手里拿着那封信,相然为难地站在一旁。   闻琉听见响声,抬起头来。他身着一袭的白衣,绣有雅致的云纹,脚上靴子干净,端方君子,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之下温润如玉,眸中却有严峻。   宴卿卿看着他,却觉得他还像往日的小孩样,单纯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对宴卿卿招招手,问她道:“义姐今日回来得迟了些,可是有人拦着?” 第61章   门没掩实, 飕飕的冷风从厚重帘幔下的缝隙钻了进来, 带来一阵凉意。屋内照着光亮, 驱散阴沉的黑暗,亮堂堂地让人心生暖意, 却又被风给打散了。   宴卿卿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先朝相然道:“下去吧, 我有事要单独和陛下说。”   方才屋内十分压抑, 即便有火炉,相然呆在这里也觉得阴冷,她松了口大气,对宴卿卿行礼说:“那奴婢在外面等您。”   她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就过来了,甚至还知道她家小姐给他留过书信。   宴卿卿前脚刚出的宴府,他后脚就到了, 相然请他在大厅等候,可他却摇头不语,径直来了宴卿卿的房间。闻琉是皇帝, 谁也不敢拦他。   相然把房门带上, 阻断那阵凉风。她下去吩咐丫鬟煮些热汤,没敢离屋子太近。   书信被闻琉轻轻放在桌上,他问道:“义姐是要和朕说什么?这信中之事?”   宴卿卿没有说半句话,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闻琉皱了皱眉, 起身扶她, “义姐有话直说就行,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花架子。”   “求陛下饶太子一命。”宴卿卿面色镇静, 还是跪着,垂眸轻道,“我劝不了他。”   太子信宴卿卿,不会猜到宴卿卿会把他活着消息告诉给闻琉,事实上宴卿卿也确实想把信收回来。   现在还没到时辰,相然不可能直接就把信给闻琉,她知道分寸。   可闻琉现在却已经把这信看了一遍,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早就知道太子还活着的可能。他是皇帝,底下的探子多,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但按太子的说法,他似乎毫无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太子这样能不能成功,宴卿卿不敢说。   闻琉看着宴卿卿,眸色有些阴暗的黑沉,却又一闪而过。   他做过最坏的设想——宴卿卿要瞒着他帮太子。   可闻琉到底是闻琉。   “他是朕的皇兄,又是先太子。于情于理,朕都不会对他下狠手。义姐与他的关系又那么好,朕心中自由分寸。”他顿了顿,“可若他做得太过分,惹了众怒,恐怕朕也是做不了主的,放了他只会让大臣心寒,现在局势义姐也知道。”   闻琉说得没有问题,宴卿卿都知道。   她是世家女子,倘若连这些都不懂,那她也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教导。   理智上明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但感情却总是会出来扰乱,饶是宴卿卿也逃不过。   赵紊曾和叛军有过联系,这是太子吩咐他的。如果以后那群叛军入京,被人认了出来,那太子就是不忠不孝,无论他是否能夺得皇位,他都逃不了与叛军为伍的丑名。   宴卿卿的头垂得更低:“若陛下能放过太子一家,从今以后,即便要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闻琉沉默了。   他的手在用力,攥得宴卿卿的手疼。良久之后,闻琉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开口:“若义姐真想保他,朕自会尽量保全他的性命,至于做牛做马的……用不上。”   闻琉一只膝盖着地,半跪在宴卿卿面前,浑身似乎有压抑之气。他是帝王之身,做得这样妥协,倒像是宴卿卿在强迫他。   事实的确是这样。   宴卿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闻琉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听自己的话也就算了,凭什么做了皇帝之后,还要在这听她的胡言乱语?   “……多谢陛下。”她微微闭了眼。   除了这几个字外,宴卿卿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宴卿卿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是我胡搅蛮缠,陛下该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求饶他们一命,别的我绝不会再多说。”   宴卿卿不想太子出事,可她也管不着闻琉用什么手段,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义姐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松了手,调笑道,“太子是朕的兄长,就算你不求朕,朕也该放他们一马,要是做得太过,免得到时落个冷酷之称。”   宴卿卿正欲同他说什么,闻琉却突然抱住了她。   他的胸膛宽厚,压着宴卿卿的身子,手又环住她的背,男人干净的气息充斥在她的鼻尖,身体相贴带来的熟悉感觉让宴卿卿全身的毛孔都惊悚起来——昨夜梦中她还在不远处的床榻处与他欢好,便连腿现在都还是软着。   闻琉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她倏地僵硬。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把手伸进自己的里衣,揉弄她的娇挺。   宴卿卿想推开他,可她的手却莫名不敢动,他身上的沉闷如同压在宴卿卿心底般。   他应当是十分地失落,否则也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行为。   “小时候受义姐照顾颇多,”闻琉的下巴靠在她的细肩上说,“总得做些报答义姐的事,可义姐也太相信朕了,朕怕是没那个能力。”   宴卿卿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件事,低眸对他说:“若陛下出了事,那我便把自己的命赔给你。”   她这话刚刚说完,嘴唇便不自觉地抿了起来,让人忍不住亲上一口。   宴家只剩宴卿卿一人,她的命不值钱,即使她出了事,怕也没什么影响。可闻琉却是晖朝的皇帝,她这条命怎么抵得上?   闻琉却轻轻在宴卿卿耳边笑了笑:“以前就觉得义姐最会哄人,现在还是没变。”   命赔给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把下辈子都给他吧,他心想。   闻琉也没太孟浪,他松开僵着身子的宴卿卿,将她扶了起来。宴卿卿尚有异感,没敢露出怪样。红木圆桌上有个茶杯,闻琉拿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宴卿卿。   宴卿卿接了过来,却放在了桌上,发出轻轻一响,她没有喝。这杯子在闻琉手边,怕是被用过的。   闻琉看在眼里,也没说别的,只对宴卿卿道:“义姐求朕保太子,那朕可否也向义姐讨个要求,这样你我两清,你也不必时时想着欠了朕。”   宴卿卿看着他:“陛下不必说这种话,若我能做,定不会推辞。”   “是个问题,只不过想要你的回答。与太子无关,不烦恼姐姐。”闻琉的手无意识地敲着圆木桌,“倘若朕做了一件会惹义姐生气的事,义姐会原谅朕吗?”   闻琉待宴卿卿如亲姐,事事皆会考虑她,能做什么惹人恼火的事?宴卿卿不会猜到他是个疯子,只想大抵还是怕自己的人对太子下手没轻重。   宴卿卿自然没多想,只是对他说:“陛下待我有恩情,便是千件万件,我也不会怪你。”   闻琉笑了笑:“你也别太放心上,若万一出了意外,到时直接忘了就好,不打紧。”   他没说是怎样的意外,但宴卿卿也听得出闻琉是在说他自己会败给太子。   但她没再继续说,宴卿卿心有愧疚,她觉得自己在欺负闻琉听她的话。   宴卿卿先前去劝太子,本是以为太子还像以前那样凡事都以百姓为重,却没料到他不仅不想谈这个,甚至还对她发了脾气。   他是太子,若真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谁也没理由说他。   宴卿卿劝他,本就属于多管闲事,自然不会因为那个就和他闹气。   可闻琉明明也是占理的一方,却是谦逊温和,甚至还答应了那对他无益的请求,宴卿卿到底还是心疼了。   “你先等着。”   宴卿卿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进了内室 ,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是笠缘师父给我的平安扣,看着虽是普通,但却是静安寺老住持留下了,我用不着,你便拿着吧。”   闻琉微微一愣,摇头道:“既然是笠缘师父给的,那姐姐就收好吧。”   宴卿卿曾带闻琉去过静安寺,闻琉也与笠缘见过几面。   只不过他和宴卿卿一样,不信这些神佛之物。   “也没多大用,保个平安而已。你先前在天子山也给过我一个平安符,我现在还好好放着。”宴卿卿把东西放他手心,“这件事是我的错,麻烦你了。”   她不是娇养在深闺中什么也不懂得的傻小姐,宴卿卿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了。   闻琉握住手中的东西,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宴卿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朕凡事皆喜欢说开,坦诚相待。最不喜遮遮掩掩,各自都瞒着事。”闻琉的手搭着圆桌,“姐姐应当最了解朕,若你因这事觉得欠了朕,想把身上的好东西都送给朕,那大可不必。”   闻琉素来就是个直性子,做了皇帝后也没变。   宴卿卿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瞒着自己的心思。   “我今日与太子见了一面,本想求他注重大局,可他似是变了许多……”宴卿卿在一旁坐了下来,没说太多,“或许他是对的,我不太习惯而已。”   “姐姐愿意提朕劝他已是好心,不必自责。”闻琉说,“朕心里其实也不大痛快,太子以前疼姐姐,朕一直怕你会为他求情,结果你还是求了。”   闻琉倒还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愿意和宴卿卿说,便连心里话也从不藏。   可宴卿卿却有些不会回话了。   此件事中,为难的人只有她一个。倘若她是曲觅荷,那定是直接在太子那边,但她不是。   太子与闻琉,宴卿卿皆不能惹怒,最好的办法就是见了太子之后,再呆在府中,谁也不见,静观皇权的争斗。   她要真这样,恐怕就不是宴卿卿了。   除去她是宴将军女儿这层身份,还有便是几年前的那场叛乱。旁人没亲身经历过安西王那场叛逆,只知道宫中死了好些个有身份人,但宴卿卿却是眼睁睁地见过兄长身首异处的惨样,鲜血淋漓。   那时若没有闻琉日夜相陪,她怕是熬不下去。   政权交替总有各种的流血,最后死的会是谁,无人知晓。   宴卿卿说:“是我的错。”   闻琉摇了摇头:“姐姐为难,朕也明白,分对错没有意义。明年春猎定在二月末,朕记得姐姐以前极喜欢去春猎,虽不能上马,但在一旁也玩得快活,这次可要随朕去?”   他在给宴卿卿台阶下。   宴卿卿应他道:“若陛下不嫌弃我骑术不佳,我自然愿去。”   ……   赵紊从圩州匆匆赶回京城,他一回来就去见了太子。   太子只淡淡同赵紊说这段时间别找宴卿卿,她不支持他们。   赵紊错愕,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自己的话宴卿卿或许不会听,但太子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太子却只是看赵紊一眼,没再回他,让贺端风推着轮椅进门。   纡州有赵紊藏着的军队,前几日有人与官兵起了冲突,有人发现端倪,私下把奏折往上报,被他的人截住。之后下面的人又来报说发现了奸细,军中资料被火烧尽,赵紊只得赶过去一趟,没见宴卿卿。   他上前拦住太子,魁梧的身材咄咄逼人,赵紊沉着脸问太子替他解释了没有。   太子不想回他,赵紊却气势凌人,他不耐烦道:“孤的话她都已经不听,就算解释得再清楚又怎样?”   赵紊皱起了眉,贺端风见状不对,连忙道:“公子该说的都说了,赵郡王别动火。”   太子说:“孤累了,赵郡王若想去找她孤也不拦着,但若是被闻琉的人见了,别怪孤没提醒。”   赵紊愿意帮太子,其中有很大一层原因是因为宴卿卿。倘若不是为了她能高兴,他才不会碰这种事。   但宴卿卿不愿助他们,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可是要她做什么为难事所以才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选?”赵紊质问太子,“我们又不是必须要她帮着做事!你逼她了?” 第62章   寂静的夜深沉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一辆马车从离宴府不远处的府邸驶出, 扎进黑暗之中,驶向与皇宫相反的方向,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几个转角,最后竟到了宫门。   张总管在里边等候已久, 走来走去没个安稳, 见闻琉的马车进入视线,连忙迎了上去。   纤长的手指从内推开马车门,闻琉开口先问张总管:“晚上可有侍卫来禀?”   张总管说:“有人过来,奴才派人带到了御书房那边,您是回去歇息还是去御书房?”   闻琉思索了片刻道:“先回寝殿,让人带他过来。”   张总管把木凳放在马车边上, 又拿过陈太监手里的宫灯照亮。   陈太监是张总管干儿子,现在正跟着他学做事,嘴严。   宫灯呈方形棱角状, 四周有纯色琉璃挡风, 下垂精致的流苏,其中火光在跳动,张总管手提高些宫灯,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回得这么迟?是宴小姐留您了吗?她素来疼您, 这么晚了, 明日又休沐, 留在宴家呆一宿也不会耽误事。”   闻琉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听见他这话倒是先笑了笑:“义姐待旁人敬而有礼,只不过性子太好,总易被些不重要的事绊住,所以劝了几句。”   如果要斩了她的念想,得做得再狠些。   只是稍稍可惜,义姐这人太过聪明的,对政事也十分敏感,稍稍露些异样就可能引起怀疑。   倘若死而复生的人不是太子,而做皇帝的也不是闻琉,宴卿卿或许只会选择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冒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最可能会做的事也就是换着法子转告某个大臣,让大臣有所察觉再向上禀告。   她从不贪这种有风险的功劳。宴家只她一人,她父兄用命换来的忠勇世家,她绝对不会拿宴家当垫脚的石头来替他人摆路。   也幸好是太子扰了她的心思,否则她也不会对自己这样愧疚。   她是个温和可亲的,可性子极硬,待人更是时刻保持恰当的距离,愈说愈不听。   要是当着面跟她直言,她怕只会匆忙出嫁,避退于他。   他布局已久,只差最后这一步。   闻琉拢了拢身上的灰色大氅,手中还攥着宴卿卿给的平安扣。   他发觉天突然飘起来小雪,径直迈步走了回去,张总管连忙给他提灯。   低贵奢侈的寝殿内亮着暖暖灯光,火炉里的碳火放得也足,闷热气腾腾而上。人一进门便像烧起来样,额上有了薄汗。   闻琉脱了大氅丢给张总管,张总管手上还有宫灯,忙不迭地接住这衣物,小太监过来帮他。   他心中嘀咕陛下这是怎么了,高兴成这样?   “让侍卫进来。”闻琉说。   张总管把大氅给搭在旁侧精致的衣架子上,而陈太监则是下去吩咐把人带上来。   华贵的帘幔垂在殿内四处,地上的绒毯质地极好,花几上摆了清幽的梅竹两个样式盆景,对称而置。紫檀木宝椅铺有细绒坐垫,温热暖和;书案摆放有各色奏折,整齐干净,皆以批阅。   闻琉摆手让寝殿的太监下去,只留那侍卫一人。   闻琉淡淡问:“可发现了什么新事情?”   侍卫道:“赵郡王今日从纡州回京,去了太子住的地方。探其军队,整装待发,照行程计,三日后会到京城,冬日冰寒,退去休整时间,不日之内他们就会进攻。”   “时间倒掐得紧,”闻琉沉思,“派人先行拦截,不许直挡。赵郡王行军打仗颇为擅长,也不可让他坐镇……唐维那边怎么样了?”   “唐大人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尚未回京。但由赵郡王行踪来看,他与蒙古国定是有勾结的,只是暂时不知道他联系了谁。”   刘右丞与蒙古国接触,得了些消息,唐维为保谨慎,亲自去查。   闻琉挑出一张奏折,是刘郁威私下里呈上来的,他打开仔细扫了一眼,又放回去。   他道:“有太子替他挡着百姓舆情,大臣骂也骂不到他身上,宋竹筠又和他接触那么久,算来算去也应是那位最有可能成为大汗的。 ”   蒙古国正在政乱,王子都在利用各方势力壮大自己,有个宋竹筠做踏板,赵紊最易接触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宋竹筠那弟弟颇受老大汗宠爱,甚至还让大汗有了传位念头,心思也绝不单纯。   侍卫回道:“唐大人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亲自走了一趟。”   闻琉应了一声,又道:“有好戏看了。”   ……   回廊环着湖心,曲曲折折。旁侧花格窗镂空样式,上雕刻细致纹路。湖心有座假山,形状奇特,赏心悦目。   宴卿卿送闻琉出了宴府后门,看他走远后,又独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冷风从衣裳缝隙钻入,她浑身都有凉意,脑中混沌被吹散样,宴卿卿深呼了一口气。   闻琉刚走没多久,她便早早地回了房。相然不知道刚才屋子发生了什么,面上犹豫,也不会开口劝她,只能端碗热汤给她暖身子。   一个是自小宠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她家小姐选谁都不好。   宴卿卿倒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奈道:“我虽是为难,但也不会一直揪着事不放,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的事,便与我无关了。”   她素来冷静自持,若非这两日发生之事太过惊奇,宴卿卿也不会连着跑这两天。   连冒着性命之忧去劝太子和闻琉的事她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再怎么发展,宴卿卿也左右不了,这点她想得明白。   倘若以后能帮太子,宴卿卿定是拼着性命也愿意帮的,但现在绝对不行。   宴卿卿穿着里衣坐在床上,她手扶住床沿,绣花鞋踩在雕刻有兰草的脚踏之上,纱幔被金钩挂起,她想着自己的事。   宴家算不得晖朝最长的那辈世家,但也有百年多的沉淀。能有如今的辉煌,大多也是她父亲和兄长用血换来的。   宴卿卿愿意帮太子,也愿助闻琉,可若要她拼上宴家,这不可能。   两个小丫鬟从外边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捧着宴家的账本,另一个拿着算盘。   相然上前拿账本给宴卿卿,宴卿卿伸出纤手,接了过来。   闻琉自登基以来,常常给宴卿卿赏各种物件,宫内出来的东西,没有差的,样样都是珍贵之物。宴将军又是边境退敌的功臣,常年累积下来的赏赐也多得让人眼红。   就算充做军资,也能撑好几年。   太子与闻琉间的争乱她不愿看见,却阻止不了,她先前的话怕是把这两个都给得罪了,宴卿卿不是傻子,她能看得出来。   她心中摇了摇头,却无后悔之意,便是让她再选一次,她也不会变自己的想法。   而现下则最好是先想个法子跟闻琉赔罪。   如果不朝他赔罪,心中有疙瘩是小事,若因此害得宴家无法在诸世家中自处,宴卿卿是怕的。   她垂眸翻看厚实的账本,又起身披了件雪青外衣走到书案前,让相然磨墨,又先拿笔在尾页处出标了个记号。   宴家男子皆骁勇,若她小时候身子可以,或许也会是个女将军,那样倒好办许多,至少宴家还有人是能涉政的,能报答闻琉。   可惜宴卿卿不是,她琴棋书画皆通,举止行为也是出了名的端方有礼,身子娇软无力,稍重一些的武器都拿不起来。   样貌又过于艳丽,男子皆不太喜,便是闻琉让她嫁与旁人做探子,怕也会遭人婉拒。   “现在才是初五,小姐不都是喜欢月末再理这些账本的吗?”相然轻轻磨着磨,“不过月末也是年末,今年就要过去了。”   案桌旁的灯光暖和,映得账本上的字迹清晰。宴家这些年都是宴卿卿管账,每个月都核实一番。   宴卿卿叹口气说:“自父兄过世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去置办东西,别人府上早已经有了年意,大好的日子,倒是难为你们了。”   相然笑道:“旁人府上哪有咱们府上大方?别人能吃顿好饭就是过年,您还赏我们钱财自己置办呢。”   明年就不一定了,宴卿卿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   赵紊和太子上次差点争吵起来,若不是刚好有人传来消息要告知赵郡王,他赶过去解决,两人可能就要闹翻。   贺端风这些天也听过赵紊是怎样不着调,但她没想到他竟然敢对太子发火。   他一个小小郡王,不过有些兵力,现在还背着叛贼的名声,怎么敢说这样话?   她忙着去安抚太子,得到的却只有一个重重的滚字。贺端风身子都僵了起来,即使外面是天寒地冻,也比不上她心中的冰寒。   就算太子最后揉着额头歉意对她说了声自己无意,贺端风也觉得难堪。   宴卿卿最后的态度那般明确,太子回来时便是忍着怒意。赵紊咄咄逼人的语气更是将他心中的火都点燃了,他身边现在只有贺端风,她还过来同他说话,火气冲她发也说得过去。   可贺端风和太子呆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以前的话再重,也从不会用这种语气。   只不过因着宴卿卿的拒绝就这般,那以后要是他登基,岂不是谁都比不上这个妹妹重要?   贺端风年岁不小,明白自己心中是爱慕太子的,后妃的位置她可以不奢求,只要他心中有她,他心中的自己也比旁人特殊,她便什么都好。   可现在太子又是什么意思?贺端风心凉如冷石,因为无关的事把怒火迁到她身上,他又把她当什么?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宴卿卿不过是反对的人。   贺端风强撑起个笑,她说自己没事,随后又同往常一样把他推进房间。   太子看得出她想多了,却被刚才的赵紊气得不想多说,胸膛上下起伏,心中闷着口气,闭着眼睛靠在轮椅背上。   他身子确实太虚,那次伤得太重,有一剑刺进了腹部的要紧地,至今都还没缓过来。   贺端风也没多说话,沉默地推着他回了卧寝。   寒风呼啸而过,冬夜亮得透人心,小雪从天落下,枯枝上没有叶片,却又发出了莫名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赵紊方才的话还没问完,一处理完事情后就又赶了过来,路上遇见了等他已久的贺端风。   贺端风手里拿着灯笼,脸被冻得苍白。太子说要一个人静静,不让她在房中伺候。   她知道这里的下人都已经被赵紊私下换了,却不敢和太子说,怕太子到时和赵紊闹隙,伤着身体。   赵紊皱眉看她:“你来做什么?”   “赵郡王如果愿听我一声劝,以后便不必去找公子了,他身子不好,怕是担不了大任。”贺端风嘴唇白了起来,“公子也早就和宴小姐说过您,只不过只说了几句话,您若想找宴小姐,还是算了吧,公子那几句话只会让她更误会您。”   “他说了什么?”赵紊上下看了她一眼。   “不记得了,一些模糊的话。”贺端风低头说,“赵郡王,公子应当不喜您。”   “我又不是女子,要他喜欢有什么用?”赵紊直言道,“既然不记得那就让开。”   他从贺端风身边路过,她又突然开口道:“郡王要是为性命着想,最好还是另寻他人,公子不是有个儿子吗?找他总比公子好,小小年纪又好控制,只要他母亲死了,您想怎么教都行,只要不出格,宴小姐怎样都不会怪罪。”   赵紊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望贺端风。   “我凭什么听你的?莫名其妙。” 第63章   赵紊说完那句莫名其妙后就径直走了, 连理都没理贺端风, 贺端风的手微微颤抖,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摔在地上, 发出了声响。   “赵郡王!站住!”她转过身想要拦赵紊,可赵紊却大步消失在了拐角, 不见了人影。   有两个暗卫从漆黑中出来, 伸手拦住贺端风,他们一句话不说,看人的眼神却像是寒天冰凉,让人如入冰窖,贺端风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赵紊素来都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便连陪伴自己多年的宋竹筠都直接杀了, 更何况是贺端风这样没见过多少面的?   他除了十分上心宴卿卿这个妹妹外,也不爱好接触别的女子。宴卿卿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贺端风在他这里什么也不算, 最多也就是太子的人。   她这种女人眼界太低, 到底是从山里出来的,教得再好没别人懂得礼数,养做宠物或许可以。但若是让她做别的,那就什么都不会了。   太子如果死了, 即便不是他害的, 别人也只会以为他狼子野心, 怕是宴卿卿都会怪罪于他。   当初安西王上京反叛, 赵紊也起过心思,只不过他不想让宴卿卿误会,心有犹豫。   最后下了决心,手上已开始准备,心中却也想着解决的方法。后来意外发现太子假死,觉得法子来了,生了别的念头,想要救助太子,之后再做个掌权的摄政王。   要是太子现在出了事,那他这些年就相当于白做,赵紊绝不会让这种功亏一篑的事发生。   曲觅荷那时与二皇子缠绵,闻思轩那孩子就算真是太子的儿子,到时要是被扒出些什么,怕又是一场说不清理还乱的动乱,麻烦。   赵紊的事已经够多,并不想再惹些别的。   狂躁的风仍然在呼啸,连灯笼都滚到了旁侧,贺端风垂眸看着深沉的灰暗与寂静,嘴唇白得吓人。   她弯腰捡起了那已经熄灭的蜡烛,唇似是冷得颤动,却又像在喃喃自语。   ……   太子此时尚未睡下,烛光微亮,他正扶住桌椅自己练着走路。门外有小厮叫了声赵郡王,太子眉眼微皱 ,慢慢坐了下来。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守门的小厮推开,赵紊抖了抖身上的雪,走了进来。冷风跟在他后面,却又被厚实的门帘给挡住。   “你来做什么?”太子淡淡问,“孤要歇息了。”   “你到底跟卿卿说了什么?”赵紊直接问,“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是谁救的你。”   太子的手搭在桌上,却没回答:“赵郡王何必执着于要孤同她说了什么?若真有话,同她有事直说又怎样?”   赵紊呵笑一声。   若宴卿卿愿听他的话,他自然会亲自前去。赵紊幼时独自一人来京中做质,与家里人分开,宴卿卿是他宠大的妹妹,他是怎么都不想宴卿卿怨他的。   “孤劝你管好自己,”太子说,“她不支持。”   太子虽不喜宴卿卿劝他的话,但他也知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没怪她但心中也有气。宴将军的女儿,做出此种决定倒也正常。   赵紊想了想,反正太子还活着,他直接去同宴卿卿说清也没什么大不了,指着太子还不如他自己去。   “太子殿下说得也对,到时我直接找她就行, ”赵紊应他,“我的人三天后就会到,为防意外,望殿下这几天内练好走路,毕竟不会有人想要个断腿的皇帝。”   历代帝王登基之前少有残缺之身,就算有也瞒得紧紧,绝不会让外人窥探一二,太子要是以那样一副样子出现,效果怕是会打些折扣,指不定会有大臣乱说闲话。   赵紊此言说得直白,同他以前的性子没个差别,可对面的人是太子,倒显得没尊卑。   太子面色微淡,抬头对赵紊说:“孤心中自有打算,赵郡王与其花时间担心这些,不如吩咐好下面人,别出了乱子。”   他是皇宫里出来的太子,先帝精心培养,惯常是好修养,听了赵紊的话,脸色也没什么变化。除了刚才满心怒意说了粗鄙之语,平时行事都有皇家之礼,就算刺耳之语也说得平平淡淡,仿若与熟人交谈般。   “这你倒不用担心,我自是有数。”赵紊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又直言说,“不过太子殿下的医女似乎没什么用,不如换个宫中太医,也好照料,不用太过麻烦。”   “孤的医女孤清楚,宫中太医不熟朕的身体,请来做什么?”他说道,“三天而已,吩咐多加点药就行,不用换。”   太子自醒来以后,身体就一直由贺端风调养,贺老神医开的药也只有她知道。   赵紊康健,没生过危急性命的大病,也不懂这些用花花草草的医术。他倒知道太子身体很差,不过贺端风用的法子都较为缓速,这他就不懂了。   他只知贺端风实在太慢,养了这么多年,太子竟然仍然是行走不便。   赵紊不是好意,但也并非恶意,贺端风方才的话莫名其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以为是太子命她过来的试探之语,这些他都没兴趣管。   但太子三日之后要是还站不起来,到时逼宫时恐怕都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再说了,他又不是不能走。   闻琉勾结安西王,毒害三皇子等等证据他都已经做足,如果在这出了差错,他恐怕要心生郁结。   只是太子虽面上不说,但心中却警惕于他。贺端风贴身照顾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信的。可如果是赵紊请来的太医,那太子就不知道那是什么神魔鬼怪了。   夜晚的院子里暗深幽静,风拍打着雕花门窗,发出呜呜之声,烛光跳动,滚烫的烛泪泣声而下。   太子的脸色没变,却也看得出他不会换。   赵紊心想不过是换个厉害太医,这都不愿意,太子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   以后他即位,恐怕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   不过以太子身体及手上兵卫来看,说是痴心妄想也不为过,赵紊释然。   他和太子总谈不到一起,赵紊不明白太子怎么越来越说不通。   “太子殿下如果要歇息了,那我就先走了。”   赵紊想就算他心思再怎么不纯又怎么样?若没有他,太子恐怕要再等十几年才能回京城!   他觉得没趣,干脆就直接走了。   赵紊来时是径直闯进来,走时也只是一句殿下歇息,我先走了的随便之语。   太子心中知道他想做什么,却又不得不借他势力,他的手搭在桌上,攥成了个拳头。   ……   第二天清晨,贺端风同往常样早早起来去了太子房中 ,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雪铺满了地,凉意透人心。   太子对贺端风说要加重药效时,贺端风正端着药碗,握住药勺。她试药的手顿了一下,脸上微愣,连忙摆头说不行。   “难道公子忘了上次的事?”她把勺放回药碗中,“要您身子骨好或许可以试一试,但现在哪成?”   太子前些日子就因为用药太多昏过一次,整整睡了半个月,把她和那些亲信吓得七魂六魄都快出来。   “但也不是没有效果。”太子说,“要是没有上次那惊险一试,腿怕是现在都动不了。”   贺端风忙摇头说不同意,她要是再加重那药,出了事怎么办?   太子同她道:“三天之内必须有所效用,否则赵紊就要换掉你。”   “砰”的一声,贺端风手中的碗摔落到地上,汤药溅了一地,湿了她罗裙边角。   她脸色惨白,跪在地上道:“公子的身体我最了解,旁人医术再高明,摸清您的底子也要费许多时间。   我是跟着您出来的,即便您赶我走我也不走。”   贺端风忽然后悔昨天冲动之下去找了赵紊,她怕赵紊已经把她的话都跟太子说了。   “我对您绝无二心!”她的膝盖有些疼,却仍然朝太子磕头,“请公子不要换掉我。”   太子见她这激烈的反应,不由愣了一下,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话,怎么绝无二心都说出来了?   “起来吧,没准备换别人,孤给拒了。”太子叹声说,“但这药必须要有点效果,现在扶着东西能走,只是时常无力撑不久,换种药说不定会有奇效。”   贺端风身子差点脱力,她抬头望着太子,没见他脸上有怒意,她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赵紊应该没同他说。   “我尽力而为。”贺端风不敢大声说话,“可仅仅三天,赵郡王未免欺人太甚。”   太子摇头道:“总得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击破他。卿卿这几天一直在府中,皇宫没见人过去找她,但最怕的就是出什么疏漏。”   贺端风面色有些怪异,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算是再怎么样的神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也难痊愈两条腿,这不是逼着人用猛药吗?   太子问:“怎么了?很难吗?”   她抬起了头,嘴唇翕动,仿佛有什么藏在心里的话。   良久之后,她开了口,说道:“我得先回去试试药方。”   贺端风有心事。   但太子只以为她是在想该配什么药。   ……   三天的时间转眼而过,京城这几天都在下雪,幸而都不太大,不过下得久了,地上也积了雪。   宴卿卿呆在府中几天,中途有事去了趟宴府的铺子,将宴府钱财折算以后,把账本锁在了房内,没送到宫中——这时候送进去,就是明晃晃地在跟别人说她早已和闻琉接触。   临近年末,不知内情的众人皆是喜气洋洋,在外置办了不少新东西拿回来。   宴卿卿在阁楼中习字静心,心却跳得愈快,越发觉得紧张,最后还是把笔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口。   宴卿卿身着浅鹅黄百褶裙,内衬浅白绸缎衣裳,绣有玉兰花样,嵌象牙白珍珠。饱满傲挺的雪脯撑起美好弧度,隐约能看见深深的沟壑,脖颈纤细,她的眉眼微微皱起,似是在想什么。   京城内太平静了,就连巡逻的官兵都和往常的人数一样,没加多半个。太子是在京城长大的,城内兵力分布他定知道,闻琉既是早就知道他要回来,那地方应已经换过。   宴卿卿是将军之女,听过父亲教与兄长京城内部署,虽是零星半点,但也能看个大致。   上次出去看铺子的仔细观察,发觉京城之中没有设防,而闻琉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宴卿卿转念一想,心下一惊,站了起来。   或许并非不是没有设防,只不过京城内没有部署必要……太子的人根本入不了京!?   倘若闻琉的探子混在其中,且时间许久,对太子他们的策略极为了解,这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太子还活着的?   她的揉了揉额头,慢慢坐了回去,又把手中的釉色茶杯放在案桌上。杯托成淡白带绿的荷叶卷边状,茶盏有精致莲花瓣,杯沿有淡淡的浅红口脂。   宴卿卿的手搭在扶手椅上,忽觉自己不了解闻琉了,她知道闻琉不如表现出来那样简单,可他心思深到这种程度,倒是出乎宴卿卿想象。   相然手里提着食盒,掀开帘幔走进来。   “小姐,厨房做了点心。”相然把食盒放在酸枝木雕花圆桌上,抬头望向宴卿卿,“您都写了一上午的字了,该歇歇了。”   宴卿卿起身离了书椅道:“正巧有些饿了。”   相然把盒中的桂花白叶糕,红珍豆糕等拿了出来,宴卿卿在圆桌一旁坐下。   她嘴上说饿了,但手却搭在细腿上没动,眼眸看着相然。   “外面可有什么动静?”宴卿卿问。   相然摇了摇头说:“知道小姐担心,奴婢就派人出去盯着,但也没敢做得太过,回来的人仍旧是说没有异样,甚至还问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随意说个理由就行,”宴卿卿叹口气,“若真如我所想,恐怕这事结束了,我们都不一定知道。”   如此看来,闻琉前几日根本不必过来找自己,宴卿卿的纤手捏了小块酥软糕点,心想难道他只是想要来讨个自己原谅?可闻琉能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小姐是说皇上会把此事瞒下来?”相然问。   宴卿卿道:“他既然已经知道,那这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在位时出现叛乱,倘若以后没个圣君之称,只怕会留在史书上被后人议论。   ……   宴卿卿那倒确实是闻琉最初所想。   他本是想着在京城外围杀赵紊,揪出朝廷里藏着的蒙古国探子以儆效尤,再找到太子,私密带死而复生的太子找宴卿卿,表明此事全看她决策——   闻琉素来喜欢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温善,之后送走太子,再让她假怀身孕,入宫为后。   他若想要那孩子,宴卿卿便不会流掉,她最疼他。   退一步说,即使是为了太子平安,她也不会再拒绝他。但宴卿卿先见了太子,甚至因为太子犹豫了,闻琉便变了主意。   他要杀了太子,宴卿卿最重要的只能是他。   野兽的占有欲总是强烈的,渴求独一无二,尤其是经过驯化后——他们只会伪装成谦逊温和,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本性,骗得旁人的宠爱,内里却仍旧是逃不脱的狠毒。   ……   雪虽未下大,但对行军之路到底是有阻碍。赵紊在两处藏下私兵,本以为离得近的纡州那边会先到,但未料到先来的却是桓州两万人的。   领兵的人名叫王诀,是个中年男子,样貌平凡不显眼,但才能却不容小觑,赵紊这几年才提拔上来的。   “郡王,已驻扎完毕。”王诀掀开厚实帐篷的门帘,面色严肃地朝赵紊道,“因来时避人,带不得太多军粮,天气又凉,故问郡王何日出兵?”   “王将军。”其他人见他进来,皆拱手称了声将军。   王诀点点头。   他们驻扎之处是个密林,平日里之后柴夫来砍柴,现在雪封了路,又是年末,倒也没什么人过来。   这里是京城,吃不起饭的穷人虽有,但也极少,闻琉下令安的灾民救济又恰好在另一个方向,只要仔细些,就不会露出痕迹。   “再等一天,京城内没有动静,但也不可不防。”赵紊回他,“太子在京城内等着,不耽误事,朝中还没有人和我联系。”   王诀皱眉问:“郡王,那人是否可信?卑职不能拿着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赵紊笑道:“自然可信,不用担心。”   王诀是个可信的老实人,如果不是赵紊对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他是不会跟着赵紊做这种反叛之事。   他也没问赵紊朝中那人是谁。   赵紊的手指轻敲着简易木桌,发出声响,他招手让王诀上前。   赵紊坐在一旁,指着皇宫布局图问:“你可知京城守卫最严的是哪扇门?”   王诀想了片刻后回道:“卑职猜是兴庆门,当年安西王派兵从此门攻破,据说宫垣尽毁,只剩残貌,后来三皇子派人修好,想来守卫应该是最多。”   “你说得没错,我当初进京时走的这扇门,确实有不少人把守。”赵紊道,“年关将至,守卫的人应加了不少。不过就算再多,也抵不过我们三万大军。”   王诀有些不明白了:“郡王的意思是?”   赵紊点头道:“从这扇门进。”   在场的诸人皆不明所以,而王诀却摇头说:“卑职觉得不行,当年安西王败了,我们不该走他的老路,实在晦气。”   有人道:“这门当是最牢固的,郡王何解?”   赵紊笑说:“太高看三皇子了。” 第64章   天空阴沉沉, 比前几天又冷了几分。街上行人裹紧厚棉衣,背风小跑起来, 呆在外边的人少之又少。城门雄伟华丽,高墙厚实, 有队兵将正在把守,着铠甲, 佩锋利横刀。   闻琉站在一旁的茶楼之上, 隔着雕花窗看来往于城内外的人,寒冷的冬风吹入, 他倒不嫌凉。   这城门看着高大, 实则只是个虚架子。   当年二皇子与三皇子是一丘之貉, 两人共同谋害太子, 可惜二皇子运气不好,赔了自己的命。   三皇子侥幸躲过一劫, 不日之后便即了位。他这人野心勃勃, 想要做个万人敬仰的帝王, 对旁事都不下心思。   他那时虽快要满十七, 虽在宴府中, 但手上没有一兵一卒。   做皇帝的三皇子没心思管他这个不求上进的弟弟,却又怕他像二皇子那样有不轨之心, 赐他一座雄伟的府邸, 让他住了进去, 看着像帝王宽厚, 实则要把他软禁了起来。   闻琉突然笑了笑, 他抬手将窗关了起来,银白袖纹仿佛闪着光,灰色狐裘暖和干净。   三皇子毒发身亡,所有人都在怀疑究竟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下的毒,没人想到底下还有个会医术的五皇子——他也不值得怀疑,三皇子的毒中了不止一两年,只不过是没了解药压制,这才慢慢显露症状。   太子和二皇子都没了,这解药自然是不会再有。皇位之争,腌臜手段总是层出不穷。   闻琉转过身,到厅内的圆桌旁坐下。这雅间是隐蔽的,筑得也高,闲杂人等上不来也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他跪下道:“宫内已部署完毕,一万大军等候命令。”   “知道了,小心着点。”闻琉点了点头,“唐维回来了吗?”   “正在赶回来,应该快到了。”那侍卫说,“唐大人没找到了确凿证据,但也大致有了个范围。”   唐维被私下派出去查赵紊与蒙古国的哪位探子接触,现在正往这里赶。   闻琉又道:“他可说了什么?”   侍卫摇头:“唐大人的信今日刚到,他只简单写了李太傅三字,旁的没说。”   闻琉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早有所料,他给倒了杯浅淡的茶水,饮了一口,看着侍卫。   “先前曾与您禀报,”侍卫说,“在诸位大臣府邸布下的暗卫传过消息,前日日有几位大臣向外面递信。”   “李太傅,刘右丞,胡尚书。”他向闻琉报了名字,又迟疑说道,“胡尚书近日行踪可疑,虽没做出格之事,却养了房小妾,是外邦的,我们的人没查出他们两个奇怪,但他本应是最该被盯着的,唐大人之言让我们不敢确认。”   刘右丞是皇上的人,他的信还没送出去闻琉这便已经先有了一份,不值得怀疑。   这侍卫还欲再说,外边又有一人在外道:“主子,唐大人到了。”   闻琉抬眸:“让他进来。”   唐维风尘仆仆赶回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肩膀上有雪痕,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来了此处。   “陛下圣安。”唐维跪下道。   闻琉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问:“李太傅吗?”   “谢陛下赐茶。”唐维接了过来,却没立即喝下,他腰间佩着剑,“没查到确凿证据,但也八九不离十。”   “属下出京查赵郡王消息前曾派人找过辽东王套话,意外听说赵郡王接过京城的来信。他看到了李太傅的字迹,属下心中起疑,却不好凭他一己之言怀疑李太傅,便去了太傅老家,一番走访,见了个病弱卖柴的老头,竟听他说太傅母亲是蒙古国人!”   李太傅德高望重,字写得好,骨气洞达,遒劲郁勃,不少文人争相模仿,这辽东王便是其中一个。他寄情山水字画,辽东的事几乎都是赵紊在帮衬,而他最喜李太傅的字。   唐维口中实在太干,便饮尽手中水又道:“太傅科举出身,属下便私入李家祠堂查其户籍,虽已过去许久,但一切都尚在,可他母亲那却空白一片,没有记载,照理来说这不可能,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该是什么都没有。”   “之后属下又去官府查李太傅父亲婚配,发现一切也被抹了,此等模棱两可的东西皆称不上证据,但却愈发显得李太傅怪异,他平日不常和这些人接触,但总有那么个固定时间,说是出去喝茶,但悄悄见的人竟都是外邦人。”   算上短命的三皇子,李太傅倒是个历经了三朝皇帝的元老。他为人谦逊,忠君为国,只不过与刘郁威性情不合,时常争吵。   闻琉算来算去,也没想到那个探子能是这位。   他的手搭在桌上,心想当初先帝勤政为民,推执手段皆是果决,最后却还是死于安西王战乱中,也是难怪。   如果右丞也不是自己吩咐的,蒙古国岂不是与晖朝两大要臣都私下有协议,朝廷拱手让人,可不是玩笑话那么简单。   而赵紊搭上了蒙古国人,还能套出个李太傅,他也真不是一般的简单。   闻琉说:“你倒是回得及时,若赶上明晚,怕是要进不来了。”   唐维低头犹豫道:“陛下当真准备让他们进京?”   闻琉起初设想便是将这群叛军在京城外围剿,这几天内却是突然变了,唐维方才听侍卫说时便震惊无比。   “时间如此之短,”唐维问,“陛下可是有什么考虑?”   闻琉笑了笑:“有的东西瞒得再紧,也不一定能瞒过世人。若是赵紊在城外逃了,到时所有的错就该归朕了。”   太子活着,皇上为防其夺位,抢先对其下杀手,击毙于京城之外,毁尸首后为自己赢名声。   这样的言论要是传出来,不论闻琉行为是否做得对,怕都是要背上弑兄之名。   唐维稍稍转念一想便猜到了。   于帝王来说,这名声可不太好。   “明年可是要做出兵的,总得先拿点实力出来。”闻琉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仿佛透过它看见外面的寒冷,“再说了,这城门也该修修了。要是哪天无缘无故倒了,罪责该全在朕身上了。”   赵紊他们既然想过来做个客,他也必须得“好生”招待着。闻琉慢慢抬手放在自己心脏之上,他想自己真是个疯子。   ……   宴卿卿不明白闻琉想做什么,却也不能干涉。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所有安静都是叛乱前的假象,他要怎么做?闻琉又要做什么?宴卿卿提着心。   时间拖得越久,她心跳得越快。又平静地过了一天之后,宴卿卿觉得精神与心力皆是衰弱下来,她甚至在想太子会不会是赵紊那里出了问题。   赵紊进京的晚上,是个晴朗的夜晚,月光浅浅如一汪淡水。   宴卿卿半眠半醒了半宿,梦太子出了事,又见闻琉流血,刀剑落下的乒乓声把她惊醒。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只是在做梦。   外头天微微亮,相然在外面敲了门,声音焦急地叫着小姐出事了,声音焦急。   宴卿卿尚是睡眼惺忪,却猛然地心下一沉,撑着手坐了起来。   宴卿卿说:“进来!”   相然提裙过门槛,急匆匆地上前道:“小姐,宫中出事了!”   “怎么了?”宴卿卿的手紧攥着锦衾,她的心跳得飞快,“怎么会这样快!?”   虽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小姐快起来,皇上招您去宫中,张总管亲自来传的旨!外面的百姓都已经被吓醒。”相然帮她拿过架子的梅浅色罗裙,脸上焦急,“张总管不许我同您说,但出大事了!!”   宴卿卿扶着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下了床,让相然给她更衣。   既然来的人是张总管,那胜的该是闻琉,可是能出什么大事让相然急成这样?还不能同她说?百姓惊醒又是怎么回事?太子的人进来了?!宴卿卿满脑的乱心思,越想越不明白。   张总管在外头大厅等候着,见宴卿卿出来后就连忙行礼,他嘴唇尚在哆嗦苍白,连拿拂子的手都一直在抖,却还是开口宴卿卿道:“宴小姐,请随奴才进宫!”   宴卿卿心中觉得他这样子奇怪,却也不耽搁时间,边走边问张总管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要我进宫做什么?”   张总管听见皇上二字,手上的拂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越加苍白,没了血色,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道:“奴才失礼,望宴小姐见谅,皇上想要见您,别的什么都没说……宴小姐到宫中就知道了!” 第65章   早晨的冷风在马车外呼啸, 宴卿卿坐在马车里,光听着就觉得凉意飕飕。   张总管不愿同她多说, 宴卿卿逼问之下才得了句“赵郡王犯了滔天大罪”。   赵紊受太子指示,领兵进京, 可不就是要性命的滔天大罪?可宴卿卿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心里有丝乱, 明明是太子做了这事, 为什么张总管不说他?这时候闻琉见她做什么?   纤细的手指挑开马车帷幔,宴卿卿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 宫门前有满地的尸体与血, 御林军压着投降的战俘走过, 整齐的步伐在地上踏出肃穆之声, 委实吓人。   这般冻人的天气,就算是人没死在战乱之中, 怕也是活不了命的。   宴卿卿心沉了几分, 竟有了想要作呕的感觉, 她抚住起伏的胸口, 咬紧了唇。   当初安西王叛乱之时比这要更加惨烈, 不仅是宫内,便连大街上都有这腥红的鲜血, 她兄长更是死于一群奸贼之手。   无人不替宴家惋惜——刚立下大功就身首异处, 可谓老天不留人。   “张总管, 与我说清这具体事。”宴卿卿望向马车门, “就算你现在不说, 到了宫内陛下也不会瞒着,你久居宫中,该知道替主子分忧。”   张总管现在还冻得发抖,方才出来时赶得太急,只是草草披了件厚棉衣,嘴唇已经由白变得青紫。   他在马车外迟疑了片刻,他看了眼马夫,又想到皇上给他的交代,开口对宴卿卿道:“宴小姐可知道路上为什么是这番样子?”   宴卿卿揉着额头回道:“赵郡王领兵进京,直击皇宫,陛下该是有准备的。”   外边的冷风吹得张总管脸都要僵硬,他道:“有再多的准备又哪比得上意外突发?”   “什么意外?”宴卿卿皱了眉,“难道让赵郡王他们逃了?”   “……这倒没有,都在天牢里关着,”张总管犹豫说,“陛下想亲自跟您说这件事,奴才不敢多言。”   他的声音里有听不出的后怕,离开时又把白拂落在地上,这可不像是宫中老太监会出的失误。   宴卿卿心中怀疑更甚,可听见闻琉准备亲自同她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比起毫不知内情的宴卿卿,张总管要紧张慌乱得多,他出来的时候闻琉胸口还在淌着血,脸上血色全没了。   张总管倒不担心宴卿卿会怪罪于他,宴卿卿不是那种人。   他只怕闻琉那伤太重,撑不下去!谁都没想到赵郡王会突然刺那样厉害的一刀。   闻琉身体就算再怎么强健,要真伤及了底子,也是活不长的。张总管来的路上就一直提着颗心,现在更是急得如滚烫油锅上的蚁虫,头冒冷汗。   马车的轱辘轴不停地转动,马夫为避着这流血的路,走得也不快。   昨夜的事发生得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脚步声,撞击声,刀剑声纷纷交杂在一起,血从四处涌出,落满了地。沉重的肃穆被压抑,尖锐的刀剑刺进胸口。   住在城墙边上的百姓是最先知道,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乌泱泱的军队踏进京城,融入浓重的黑暗之中,无人抵挡,剑指皇宫。   ……   越进入宫中,宴卿卿就越发觉得宫内沉闷压抑,等到了闻琉寝宫的时候,她更加被端着血盆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惊得眼皮一跳。   她猛然回头看着张总管,厉声道:“张总管!”   张总管忙忙在一旁跪了下来,急忙道:“宴小姐恕罪!并非奴才不愿说,是皇上不让。”   倘若在宴府跟宴卿卿说了此事,她定会追问下去,若问及太子……张总管头低得更下,连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一宫女突然掀开素色帘幔,出来行礼道:“宴小姐,皇上请您进去。”   雕龙纹的门漆着红漆,门上金锁光洁干净,冷风从回廊呼啸而过,太阳刚刚露出个头,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   宴卿卿随着宫女进了寝殿,殿内跪着一群太医,龙床边上有个老御医,正小心翼翼地往他胸口上撒着金疮药,染血的纱布掉了一地。   闻琉闭眼躺在床上,大冷的冬天里没穿上衣,下半身盖着厚实的棉被,他肌肉遒实,胸膛上却有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只差一点,就快碰上要害之处。   他似乎听出了宴卿卿脚步,微微抬眼。   闻琉的嘴唇苍白,扯着嘴角笑了笑,无力地叫了声义姐。   宴卿卿顿觉心疼极了,他这样子像极了幼时被人欺负的样子。她平日对闻琉最是心软,哪见得了他这般虚弱?她上前几步,话还没出口,闻琉又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老御医连忙让旁边太监按住他,不让他有大动静,对闻琉道:“陛下不要说话。”   那御医把金疮药放在一旁,又拿起别的药粉往伤口上撒,血涌出来的速度慢了许多,御医又连忙让太监下去催药怎么还没熬好。   闻琉轻轻摇了摇头,他对宴卿卿招招手,让宴卿卿过去。   这可把御医可吓到了,又连忙让他别乱动。闻琉皱着眉,胸腔闷着气咳嗽,却也没再有动静,他伤得极重,单看着那伤口就心下后怕。   宴卿卿心疼归心疼,但也知道现在不该去打扰御医,退在远远一旁。   她心中闷得慌,想怎么会这样?闻琉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宴卿卿来时脑子便是乱,现在更是理不清楚。   张总管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弯腰对宴卿卿说道:“宴小姐先去偏殿休息一下,陛下这伤怕是要久些。”   宴卿卿也有事要问张总管,她抬头看了眼闻琉,却正好与他的视线相对,只是片刻闻琉便又闭了眼。   她的眸色顿了顿,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宴卿卿转头对张总管道:“陛下既然找我有事,那我等着就行,这儿不挡事,张总管放心。”   闻琉的眼神很是奇怪,宴卿卿快要看不懂。她想既然他特意找她过来,那应该是有事要亲口和她说。如果问了张总管,这总归是不太好。   她在一旁看着宫女端着热水进来,又把冷了的血水端出去。她的手攥得紧,指尖苍白,坐立不安,在一旁徘徊着。   过了许久,御医才帮闻琉将伤口用纱布包好,他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却先行对闻琉交代说:“陛下这伤看着虽恐怖,但幸好没伤及心脏,但这些日子必须静养,切记不可太过劳累。”   闻琉轻轻地应了声,他脸上是一夜未睡的疲倦,又因这伤痛多了几分苍白。   “朕有几句话想和义姐说,”闻琉咳了一声,“都下去吧。”   御医犹豫道:“陛下这伤虽不紧要,但总得来人看着。”   闻琉摇头,声音轻轻道:“朕的身子朕明白,出不了大事,孙御医不用担心。朕有事要同义姐说……她是朕的姐姐,朕心有不安。”   老御医知道闻琉习过医术,且是个有天赋的,只好叹了声气。   “这事惊险,却也闹得荒唐,天佑陛下。”他提着药箱道,“太医得留几个在外殿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下了死命令说您受伤这事不能传出去,这几天情况特殊或许可以瞒上一瞒,但要是身子没养好,恐怕极易被别人看出。”   宴卿卿则走上前来,道了声孙御医。   她是宴将军的女儿,以前又时常出入后宫,老御医自是识得她,他拱手道:“宴小姐多劝着陛下,这伤可耽误不得。”   宴卿卿应他一声,孙御医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太监宫女们也退了下去。   宴卿卿见闻琉的胸口包扎着白纱布,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微红的血迹,她着实是心疼他,在床前的紫檀镶玉桃蝠纹圆杌上坐下道:“陛下怎么回事?疼得难受吗?”   “朕好歹是练过武的,不碍事,”闻琉笑了笑,却又疼得嘶了一声,“以前学过医术,本以为只是伤及腹部,可人算不如天算,倒差点废了半条命。”   宴卿卿叹了声气,起身轻轻撩了撩袖子,将手伸进面盆里。   白皙的手指拧了拧巾帕,帕子上温热的水落了下来,溅起一波淡淡的波纹,到了铜盘边又慢慢归于平静。   宴卿卿身子稍稍前倾,给闻琉擦着额上冒出来的薄薄冷汗。以前他在宴府生了病,大部分也是宴卿卿在照顾他。   闻琉认生,性子又有些胆怯,与人交往有难度,整个宴府中他最亲宴卿卿,自然也最黏她。   宴卿卿将他当半个宴家人,她又是个心软的,也没多说闻琉。   闻琉轻声说:“多谢义姐照料。”   “你既然都已经有了准备,怎么还是伤成了这样?”宴卿卿收回了手,“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   “出了意外。”闻琉避开了她的视线,偏过头不看她,“对不住姐姐。”   黄色龙床宽而大,足以睡下好几个人。锦被绣着翻腾龙云纹,穿有金线,自上而下的帷幔轻薄,质地极好。   宴卿卿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现在他伤成这样,也不敢再问他。   她顿了顿道:“若你不想说,便日后再说吧,别太压着自己。”   闻琉嘴唇翕动,干燥得起了些白皮,他只说道:“朕始料未及,并非故意 ”   宴卿卿觉得有些怪异,她问:“是何事?若不要紧,你也不要再记在心上。”   闻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额上却不停地冒冷汗。   宴卿卿也不知道他这是疼成了什么样子,忙给他擦掉那些汗液。手触及他强劲的肩膀,又是凉凉的,却不能帮他盖上棉褥,连衣服也不好帮他披。   闻琉说:“拿件衣服给朕盖上吧,这点痛朕还忍得,只是觉得有些凉意,要是伤风了又要麻烦,这样见义姐也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在意这些俗礼?   宴卿卿心有无奈,却放回了帕子,从黄花梨木架子上给他挑了件里衣,轻轻帮他盖上,又说些安慰话道:“太子那事我不管,你看着办就行。他是养尊处优的,和曲姐姐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到时两人要是见了面,恐怕也要出乱子。”   “太子死了,”闻琉闭了眸,最终还是说出了这话,“与朕脱不了干系。”   他伤了身子,话说得不大声,普普通通,却径直让宴卿卿的手僵了起来,她正捏着衣服边角给他盖严实。   “对不起。”他说,“原先是想瞒着义姐,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迟早都会知道。”   闻琉轻轻敛下眸,他并未在同她开玩笑,宴卿卿的手颤抖着。她慢慢收回了手,眼眸微微睁大。   怎么可能?便是闻琉没有答应她,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直接杀死太子。退几步来说,太子也是闻琉的亲兄弟,为了外界的舆论,他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什么意外?”   闻琉躺在床上,看着有些茫然的宴卿卿,他掩了眸中的情绪。   “太子不良于行,朕知道。但晚上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这定不简单,该是服了什么猛药。朕无意伤他,只是来不及救他。”   他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跟宴卿卿称述一个事实,可闻琉却不敢再看宴卿卿。   宴卿卿的心要被这消息冻结成冰,她觉得难以置信,头脑有些晕眩,甚至不知道他那句来不及救他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义姐。”闻琉在向她道歉,“朕真的并非故意。”   闻琉突然咳嗽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渗出的血液染了纱布,又把宴卿卿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叫了几声太医。   他的话让宴卿卿震然,可宴卿卿也不是那种凭感情做事的人,她还是能分清是与非,对闻琉道:“自古成王败寇,陛下没做错,勿要胡思乱想了。”   “可是朕答应过义姐咳……”闻琉咳着说,“朕真的不是故意。”   他本是个俊俏的如玉公子,现在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倒是可怜了几分。   闻琉伤得极重,宴卿卿以前便疼他,太子如果死了,她自是难以置信,脑子至今仍是晕的。   可说到底闻琉并没有做错,甚至还因此受了重伤,她不可能再说他什么。   老御医还没走,听见宴卿卿喊声便进了殿,太医从外殿小跑进来,宴卿卿忙地让出了位置。   闻琉还在咳嗽着,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他似乎还有话想对宴卿卿说。   老御医跪在龙床边,解着纱布说:“宴小姐动作别太大,您上前头给我们腾个位置就行。”   宴卿卿便站在一旁不打扰御医给闻琉换药。   伤口是血淋淋的,凑近看更是恐怖,仿佛能要了人半条命一样,宴卿卿心又是一顿。   那药是有副作用的,闻琉方才是扛着睡意和宴卿卿说那些话,现在经了一番折腾,最后还是熬不住睡了过去,但手却没放。   御医不知道闻琉留她做什么,只能问道:“皇上可是还有话要同您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还有些话未说清楚,我在这等他醒,倘若有事便叫你们进来。”   “陛下这伤得养着,宴小姐莫要再问那些问题。”孙御医方才在外边也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话,叹气说,“陛下仁至义尽。”   他是宫中上了年纪的御医,医术自是高明,早先也是先帝的专属御医,说这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敬。   宴卿卿刚刚进宫,什么也不知道,孙御医的一句仁至义尽倒又让她想到了许多,抬眸问:“是谁伤了陛下?太子到底怎么了?”   孙御医又是一叹,摇了摇头。他也算得上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事情变得这般,便连他也觉得荒唐。   “您和先皇后是感情深的,”他说,“陛下敬重您,他现在伤重,您也别怪罪他。”   宴卿卿看了眼床上的闻琉,朝御医应了声她知道本分。心中却也猜到他大概是对这些人下了命令,否则不会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跟自己说这件事。 第66章   寝殿里燃着火炉, 因着闻琉受了伤,不能太过闷热, 便移了几个。   宴卿卿得太医吩咐,守在一旁, 帮他轻轻盖上锦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被他紧攥的手热得有了汗湿意, 却是想收也收不回来。   所有人里仿佛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偏闻琉又不许别人与他说话,更是让她摸不着半点思绪。   就像她没想过太子会活着一样, 宴卿卿也从没想过闻琉会突然说出太子死了的话。   宴卿卿与太子感情深厚, 在宫中的时候便是被先皇后和他宠着, 其乐融融如同一家人。她的手也在微颤着, 虽是面上不显,但她心底早已乱成挑胡乱搅起来的细线, 越解越缠绕。   与此同时, 宴卿卿又是十分冷静的。就如同先前说的成王败寇, 太子和闻琉谁败了都不会容下对方。闻琉念着她, 或许会让太子一步;可太子是不听她劝的, 闻琉若败了,下场怕也是好不到哪去。   无论哪种情况, 都轮不到宴卿卿说话。她只不过是将军女儿, 便是上次劝说闻琉都已经十分不合适, 要是再说别的, 宴家的祖宗怕要看不下去。   但太子怎么可能死?什么叫来不及救他?宴卿卿看着闻琉, 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救不了太子,闻琉也不该被伤成这样。   他明明习过武,又有御林军保护。   闻琉的脸色虚弱苍白,却又清俊温润,一看便知他平日里是个好脾气。   他是个听话好孩子,相较起来,倒是宴卿卿那时的话在强人所难,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天色越变越暗,宴卿卿来时迎着曦光,现在狂风卷起,夜色昏暗,她却还呆在闻琉的寝宫里。   闻琉这一睡便睡到了寂静的深夜,这药本就有使人昏睡的效用,又加上他累了一晚,这倒是正常。幸而闻琉运气够好,这一觉下去没有发热,除却御医中途来换了几次药,没旁的外人进来。   事出突然,许多人都知道赵紊威胁前太子妃与其皇子,意图对皇位不轨,但他蓄意起兵造反一事,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有好事的人专门去宫外绕了一圈,见了守卫森严的护卫后又忙不迭地跑了。   皇宫没出乱子,比起往常,甚至只是多加了一些侍卫。大臣似乎也是极有能力的,仅仅一天之内,官府张贴了擒获赵紊的告示。   日子都同往常一样,甚至连官府的施粥都没被耽搁,连带着普通百姓都没慌张之感。   有人从宫中的亲戚兄弟处得了消息,拿出来同旁人说了一堆,得了一桌的瓜子赏钱。虽是不知真假,但却让人紧张得心跳不已。   据说赵郡王为了夺位,找了个先太子极像的人,列出多项污蔑皇上的罪责,连李太傅都失了判断,信以为真,给了赵郡王许多帮助,最后竟将城门防守给了赵郡王,让他趁着守卫换岗时的间隙一击直入。   李太傅平日忠君为国,连他都能被骗,可想而知这赵紊的厉害。但皇帝却是早早有布置,设计在皇宫之内擒获了贼首,又派人将那些敌军围剿在宫外,一气呵成,竟无半点拖泥带水。   后来又有人说赵郡王与李太傅勾结,意图以下犯上,为此不惜借助各方势力,甚至还与蒙古国人联系上,夺位之后就隔地相让,以做谢礼。若不是皇帝按兵不动,等其入网,到时晖朝土地或许就要少上许多。   虽说言论不一,但毫无例外都是在传赵紊野心勃勃,皇帝预料先机。一切仿佛是设计好的一样,宫内的事传得极快,此次争乱就像一个垫在地上的踏脚石,将叛军贼敌之事推上风口浪尖。   此后,皇帝会下令彻查,短短几天之内,不少的官员将被查出手上不干净。   更有甚者,竟借手上职权公然放过犯罪的外邦人,又养在府中好生招待,激起一众民愤。   宴卿卿尚在辉煌的宫殿之内,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了,心中恐怕也是震惊。她还是看得懂这局势发展的,话传成这样,如果和闻琉没有干系,宴卿卿不相信。   但到那个时候,她最多也只会感叹他倒还真是帝王之才,旁的怕是不敢乱想,宴卿卿懂得自己该做什么。   闻琉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宴卿卿早已经趴在床榻边上睡了过去。   殿内两旁站有太监,太医也打着盹,宴卿卿自己熬不住,就让太监多注意几分闻琉的情况。有眼尖的太监看见闻琉睁了眼,上前了几步。   闻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让他退下。   太监没有迟疑,退了回去——能近身伺候闻琉的人,自然不会是从司礼监随便挑的。   闻琉的嘴唇异常苍白,他静静看着宴卿卿,没有任何动静,平淡的眸子里藏有看不清的东西。   宴卿卿素来是俏丽的,她身上披有温暖的绒毛大氅,盖住纤细的身子,细眉如柳叶,眉眼之间微微皱起,似是在做梦一般。肌肤白如凝玉,五官极佳。闻琉觉着她哪哪都是好的,谁也比不上。   闻琉的手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痛让他浑身冒了冷汗。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将躁乱的心安抚下去。   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卑劣的伪君子,不择手段。又何必计较她怎么做?就算她做了那又怎么样?闻琉闭上眼,义姐还不是最喜欢他?   宴卿卿的手微微轻动,察觉到手上的劲力变大,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闻琉,见他不像是疼痛难耐,便轻声问:“陛下醒了?”   他睡着的时候还是紧紧攥住她,想掰也掰不开,宴卿卿又不敢用力伤着他,便只能委屈了自己。   闻琉应她一声,他松了手,胸口还缠着刚换上不久的纱布,望着宴卿卿道:“义姐见谅。”   “不碍事。”宴卿卿收回手揉了揉手腕,“陛下想同我说什么?”   惊醒的御医听见宴卿卿与他的交谈声,连忙跪地谢罪,闻琉却径直让他们下去。   明亮的灯光轻轻晃动,人影映在地上,太医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令退了出去。脚步踏起的声音响起又消失,转眼间殿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朕不想骗义姐,”闻琉深吸了一口气,“若你想怪罪便怪吧。”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天色漆黑,整齐的步伐打破寂静,兴庆门轻而易举地被赵紊攻破,官兵乱成了一团,不敢出来抵挡,虽是正常,却又怪异地让人心觉不对。   但赵紊并没有发现,因为领着攻城门进京的人不是他。   贺端风那天犹豫再三后,还是给太子熬了药。太子叫不出这药的名字,但它的药效倒管用得很。   猛药如虎狼,稍不注意就失了性命。太子清楚这个理,身体也能察觉到药性的猛烈,所以心中也只想用这几天。   可这天赵紊收到了消息,贺端风派人来说太子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今日不能出去。   赵紊皱了皱眉,纡州的人赶到,他的人也早已布置完毕,耽搁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怎可能因太子生病而误事?   几万人集结于京城,就算所处之地再怎么隐蔽,能逃过一时半会已算不错,难道还想要他们在这过个年?   赵紊视人命为草芥,但对自己的兵却还是好的。   他谨慎地将命令吩咐给王诀,独自一人去了太子住的府上,劝服太子熬过这一夜。   贺端风现在十分怕赵紊,却还是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太子脉搏奇怪,这种天气最好呆在府中静养。   赵紊不信她这个小医女,来之前便请了一个老太医。老太医也是宫中出来的,见到太子时都给吓呆了。   虽是震惊,但老太医倒还算厉害,诊脉的时候专注认真,倒没让人觉出什么。而赵紊带他过来,自然也是想要看看贺端风是不是在说谎。   上次贺端风在院子里堵住他,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起初他还没觉得有什么怪异,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心中所想。   不是怕被太子抛弃,就是怕自己再也不能贴身陪他。   太子则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停地揉着额头,嘴紧紧抿住,看起来有丝痛苦。   传消息出去的人是贺端风,太子睡了许久,若不是赵紊前来,他或许就睡过去了。   太医把手拿了下来,对赵紊说了他想听的话。   贺端风不同意,赵紊望了她一眼,仿佛洞悉一切。她后退几步,不敢再说话。   而这个时候,王诀也正带着几万人的军队集结于兴庆门之下,伴随一声号角之声,早有准备的兵士抱着撞木,开始了围攻。   至此之前,京城内无一人察觉。   再之后,便是赵紊携太子入宫,穿过重重寂静,在御书房前宣读了闻琉的罪证。   赵紊是严谨的,在这一事上也尤为上心,也恰恰是因为太上心,他丝毫没有把闻琉看在眼里。   闻琉在宴府时是怎么样的,现在在赵紊心中也还是那个样。   他在政事上的那些手段,在赵紊眼里也只算小儿戏。   赵紊惯常喜欢强力压制,闻琉的温和果断赵紊是看不上的。如果不是闻琉早有准备,便是计谋再深,想得再周到,短时间内也是没什么大作用。甚至也挡不住他这横冲直撞的野蛮之军。   以智取胜不代表以一敌万,尤其对面是赵紊这种从不按常规出牌的人。   赵紊十分讨厌闻琉,太子做皇帝他或许可以忍上一忍,但此人是闻琉,那就不行。   当年赵紊与宴卿卿关系那么好,这半大的孩子就突然来了宴府,浑身上下除了有张可怜脸外,其他的便像废物一样,文不成武不就。   偏偏宴卿卿就是宠他,还因他说过赵紊几次。赵紊不会生宴卿卿气,这气自然也就转到了闻琉身上。   赵紊不喜闻琉,却也不会真把他当成没用的透明人,他准备如此之久,方方面面都有所考虑。   他的三万大军并不显眼,这几年更是通过朝水涝干旱之地派兵救济将兵力分了出去。而在宫中的闻琉受限制则比他要多上许多,单是调兵遣将,都可能会被赵紊察觉一二。若是调动大军,更加会引起赵紊警惕。   三皇子死得蹊跷,毒不知是谁下的,而赵紊也不需要懂得那人是谁。   而残害兄弟,夺其皇位的罪责,闻琉是背定了。   太子尚在,赵紊利用前太子妃现瑞王妃母子一事被推翻,闻琉欲侮辱前太子妃嫁祸于他又成了项实罪。   赵紊这人天生就会说话,一个又一个的罪名如连珠炮全都指向闻琉。   没人发觉太子的不对劲。   再之后,便是赵紊亲信王诀叛变,领着两万大军厮杀昨日刚汇合的同伴。赵紊错愕之下被御林军包围,他倏地转头看着闻琉,突然笑了起来。   赵紊不是没想过闻琉会早一步发现,但他却没料到闻琉能和自己的下属有过接触。   王诀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他一家人都在自己手里。竟然还能为闻琉所用,倒不知是该说他厉害,能策反王诀,还是要说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人安排到自己旁边。   ……   闻琉没有精力对宴卿卿细细说明一切,只捡了她最想知道的那部分说。   “……在赵郡王眼里,朕恐怕连个废物都不如的奸人。”闻琉轻声说,“那时太乱了,乱得根本分不出哪些是我们的人,太子那药本就烈性,他身体又十分差,能熬几天已算幸运,冷风一吹,自是受不住,颤抖地跪倒在地。”   宴卿卿垂眸沉默,是非曲直她都知道,可浓浓的沉重之感却压得人整个身子都如同加铅一般。   闻琉说:“朕对太子没有情谊,但也知他是义姐亲人,不敢有分毫怠慢,前去相救……但到底比不得赵郡王刀快。”   赵紊给了会医术的闻琉一剑,太子也倒在了地上。   太子没死于闻琉之手,反而被那药性折磨得吐了血。   “听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说到底是太子运气不好,你别乱想些别的。”宴卿卿避开他的视线问,“是赵郡王伤了你吗?”   赵紊做事素来干脆,他既然敢叛乱,那定不会让闻琉活着。   闻琉也如实道:“算起来还是朕大意,朕并非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但却是第一次正面相对,虽是早有准备,心却还是慌的。”   他当初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虽认了宴大将军为师,但前途怎样却是谁都知道的,也没见过把他放在眼里。   好一点的就是取个世家女子,得个不好不差的封地;坏一些的话,或许根本出不了京城就被他那群哥哥害死。   “陛下是真龙天子,不用怕这个。”宴卿卿回他道,“现在赵郡王在牢中,陛受了重伤但也安康,上天都不愿你出事,你更不必为了太子的死觉得愧疚……只是苦了曲姐姐,苦了小思轩。”   曲觅荷与太子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但闻思轩却是没错的。   “赵郡王与蒙古国有勾结,朕派人去详查此事,发现了李太傅在其中影响颇深。”   宴卿卿眼睛微微睁大道:“李太傅!?李太傅怎么可能与蒙古国联系?”   闻琉轻声说:“朕也不相信,但是事实证据都没办法反驳。义姐知道的,朕不能让朝中乱,朕也不能大臣人心惶惶,李太傅这件事谁也不能说。”   李太傅是先帝指定的太子之师,宴卿卿以前见过他不少次,虽不了解,但也听过他的脾性。   “陛下的人是不是打听错了?”宴卿卿心下十分震惊,“不可能的。”   宴卿卿想为李太傅辩驳几句,但她手里并无证据,只能耐住性子闭了口。倘若闻琉说的是真的,她又岂能因着脾性二字替人说话伤他?   “百姓估摸也是义姐这么想的,所以不能让底下乱。”闻琉直盯着头上的帷幔,“以前觉得自己虽不算优秀,但至少也不会让晖朝祖宗看扁,现在想想,不过如此。”   闻琉这话说得平淡,可谁都能听得出他的迷茫。   宴卿卿皱眉道:“陛下又不是神人,何必这样严地要求自己?你又不像旁的皇子那样什么都学过,更何况他们学了还不是照样比不上你?”   闻琉闭了嘴,他知道自己的话惹了宴卿卿。   宴卿卿无意与伤重的闻琉争执,他一向是听她话的,争到最后还不是气了自己?   她叹声气道:“现在已经是年末,赵郡王会挑日子,今年晦气事没了,明年开春就有个好兆头。陛下不是说要邀我去春猎吗?要是身子不好,便是去了也只能同我一样在旁边看着,我还想让陛下猎只野味给我呢。”   宴卿卿在转移话题,闻琉淡淡笑了笑,顺着她说:“义姐不嫌弃就行。”   ……   余后的几天里,宴卿卿都呆在宫中陪闻琉,较起以往,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说起来是姐弟情深,终归不过是宴卿卿的愧疚。她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闻琉的错事,在宫中这段日子对闻琉的要求从不拒绝。   幸而闻琉是敬重她的,从不会让宴卿卿做过分事。   可宴卿卿却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她以前就把闻琉当做弟弟疼,现在待他又比以往要好上许多。   她累得趴在床沿睡着时,闻琉总会看着她,他想为什么做这些多余的事?帮了太子就帮了,你不是都把自己赔进来了吗?   带有厚茧的手指抚摸白皙脸颊,停在红润的嘴唇之上,轻轻摩挲。又滑到她修长的脖颈,抚着精致的锁骨。   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也一定会的对不对?   闻琉眸中淡淡,他收回了手,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淡漠克制的自己。 第67章   离过年还剩几天, 街道之上早已经张灯结彩。虽说受赵紊的影响,不少工匠正在修城,将士也忙于巡逻, 但普通百姓的日子却没什么大变化, 只有这种时候低迷才最容易被冲散。   闻琉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伤得不偏不倚, 避过了心脏,却还是得静养着。可李太傅现在正在牢中,闻琉少了个左膀右臂,就算旁人能力再强, 他也须多用心力来处理政事。   若说宴卿卿与世家女子最大的不同,或许还是宴家只剩她一人。宴家旁支亲戚并不来往,就算有也是别有目的,宴卿卿大多是不见的。她懂得礼数,但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些麻烦。   她前来皇宫,家里倒不会有人整日等着, 呆得久些也没人会说。   宴家有私兵,是宴将军留给宴卿卿自保的。贺端风派人来求她,她答应了, 偷龙转凤救了太子性命。   但她也没料到闻琉会被赵紊伤成这样,宴卿卿只让人看着太子。   为此,宴卿卿呆在宫中陪了闻琉许久。   而轮定安的发作, 从来都是不挑场合的。   闻琉受伤的那几天不能动弹, 政务推给了刘右丞一行人, 等他稍稍好些后,便自己下床拿起了朱砂笔。   宴卿卿哪敢让他劳累,拦着不让。   闻琉却轻笑同她说没事,旁边太监过来扶住他,宴卿卿也忙地搭了把手。   他无奈说:“义姐担心过头了,朕身子够强健,现在出去逛一圈都没事。除夕快到了,要是再不赶着批完奏折,该有大臣起疑了。”   闻琉只推了两天早朝,第三天便带伤上了金銮殿。他不在乎,倒把宴卿卿给吓了。   宴卿卿今日穿得素净,淡杏色罗裙配着黄袄子,发上插双鸾鸟青玉牡丹步摇,垂有圆润的小珠子。酥胸软绵饱满,裹在绸缎衣裙中,呼之欲出。   “这伤可得要小心着点。”宴卿卿扶着闻琉,有力手臂触及她饱满的胸脯,有分丝麻。宴卿卿倒没怎么放心上,只是闻琉这态度倒让她皱了皱眉,“你往常不注重身子,受了伤可不许再那样。”   闻琉无可奈何,朝她点了点头。   一旁伺候的太监默然不语,连头也没敢抬。   闻琉的脾气他们这些近侍最了解不过,看着温和好说话,可内里却是个狠毒的主,谁都不敢得罪。   能在他面前说这话的,也只有眼前这宴家大小姐。   闻琉要处理政事,宴卿卿自然不好上前再照顾他,即便她与闻琉关系再好,也不可越矩。   她是最懂避讳的,能不碰政务便不碰,更加不会多看几眼大臣呈上来的奏章。   闻琉挑了几本闲书给宴卿卿,让她在旁边坐着,宴卿卿本就是来陪他舒缓心情的,也就没拒绝。只不过这书却是越看越困,到最后竟是要睁不开眼。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抬头望了眼面容淡淡又微皱着眉的闻琉,轻轻捂嘴打了个哈欠。   她昨晚从皇宫回家时走得太迟,又加上沐浴之类,睡得太晚,今日又早早起来,翻出整理好的宴家账本,进宫呈给了闻琉。   闻琉接过之后翻看几眼,轻轻放在床头,也没说什么,仍和以往一样同她说笑。宴卿卿心中松了口气,至少没惹他生气。   期间有几位大臣进宫前来禀报事务,宴卿卿要退下时,闻琉却让宴卿卿避让到宽大的绣屏后。   宴卿卿心中微叹,听了他的话,她现在最怕闻琉想多,所以几乎事事都在听他的。   这绣屏上绣着壮阔山河画,摆放得正,隔着层轻薄纱幔,外边的大臣若不注意,都看不见宴卿卿,宴卿卿倒能看见几个人影,连闻琉也能看见。   里边放有长而宽紫檀木躺椅,雕着玉兰花样,精致无比,一看便知是闻琉平日里用的。黄花梨三弯腿带托花几上摆有嫩绿吊兰,茎叶缠绕而下,十分有生机。   宴卿卿坐在圆凳之上,眉梢眼角间全是累人疲倦,她虽有浓浓困意,却没去躺椅那里坐下,只手肘搭在嵌石面雕花圆桌上,手撑着头眯了会眼。外头大臣的话没什么起伏,她倒越来越困,径直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眼时,却差点要被眼前这幕吓得惊叫起来。   宴卿卿躺在这宽大的躺椅之上,手被紧紧按至头顶之上,闻琉紧紧搂住她,头埋于她的脖颈之间,温热的舌头触及她细腻脸庞。   “义姐,醒了?”他在宴卿卿耳边说,“难过。”   宴卿卿胸前的衣物全被解开,雪乳绵软有清香,被压得变了形,白色裹裤挂在娇嫩的膝盖上,一条红锦被覆在他们身上。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宴卿卿震惊于眼前所见,浑身颤抖着,便连脸色也变得惨白。   “好疼。”闻琉说,“伤口好疼。”   若宴卿卿身上只有个弄她的浪荡子,她或许觉得忍忍便过去了。可绣屏外还有个坐得正直,正在处理政务的“闻琉”!   除了轮定安再次发作外,没有别的解释。   宴卿卿嘴唇颤抖,心中如同压了块石头样,倏地沉入了漆黑的水底。轮定安发作都是真实得像确实发生过,她最知道,所以从不会对旁人说起这件羞愤事,宁愿晚上一个人受着也不敢请大夫。   可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不仅在这样严肃的场合,竟然还是在闻琉面前!   “我改变注意了。”他咬着她的耳垂,“都怪义姐。”   纤细双腿紧紧合上,不让闻琉有可乘之机,宴卿卿羞恼又恐慌,她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若是单纯的梦中也罢,可要是在这被闻琉发现她梦这种事……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宴卿卿心中本来就对闻琉有愧,再闹出异样在他面前,丢了做姐姐的面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踏出宴府一步。   宴卿卿额上开始冒薄汗。闻琉的手不正经,往下慢慢滑动,挑逗她的饱满,又慢慢探入狭窄的小道。   她的眼睛微微闭起,羞愤难耐,不敢看他。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绣花鞋难受地蹭着躺椅上的罗褥,褥上起了暧昧的折痕,下有黏腻水渍。   宴卿卿的脚趾突然整个蜷缩起来,绣花鞋没有再动,她身子僵硬,连手上指甲也粉红起来。宴卿卿不自觉地张开了小口,闷叫出来,却又立即咬唇,喘着大气。   外边的人影听不见里面动静,看着像在处理政务,手却是不停颤抖。   ……   午后阳光暖热,洒入大殿。漆红柱子刻着云龙纹,直冲上天,粗壮的横梁结实,转角斗拱撑起柱梁,抹头镶有绿铜,金碧辉煌。   宴卿卿身上盖着绣花叶锦被,手指微微蜷起,露在半截白皙手腕。她身上衣着完好,就连罗裙的系带都是没多大变化。   “宴小姐?宴小姐?”有宫女唤她,“您睡得太久了。”   宴卿卿缓缓睁开双眼,迷惘地看着眼前的宫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撑起手臂想要往后退了一步,却又突然皱了眉,被身子的不适止住了动作。   素淡锦被从她身上滑下,宴卿卿环顾四周,身子似乎出了薄汗,黏在身上不舒服,她抬眸问宫女道:“我怎么睡在这儿?陛下呢?”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这儿摆好着几个暖炉,也难怪她身子冒热汗。   宫女似乎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福礼道:“是陛下抱您过去的。方才陛下见您太累了,也就没打扰您,让奴婢给您拿了床被子。后来又来了大臣与陛下说事,要出宫一趟,陛下就让奴婢在这看着。”   宴卿卿应了一声,她的手攥紧锦被,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会儿便又松了手。   要那人是闻琉,就该怪了。   “宴小姐?”宫女不解,“是有事要找陛下吗?”   “……没事,”宴卿卿顿了顿,摇了摇头,“是我想多了。”   宴卿卿被轮定安折磨得太久,只道这东西以假乱真的效力委实是强,竟能让她有那般可怖的猜想。   闻琉还受着伤,就算他真的想做那种事,身子骨也该撑不住。更何况他对自己无意,只把她当做姐姐对待,又是那种淡漠性子,怎么行此等粗鲁之事?   宴卿卿越想越乱,觉得难堪极了。也不知道闻琉有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单是想到这些她就浑身不舒服,最后只好揉着眉心把此种想法放了下来。   她身下还有胀痛之感,腿也合不拢。虽是有过不少次这样的梦中经历,但闻琉到底还是高大过头,她是娇养的世家小姐,浑身都矜贵着,哪里受得了这般孟浪?   “陛下出宫了,我也不好再在宫里边呆着。”宴卿卿朝宫女说,“让人备马车吧。”   宴卿卿腿微微颤抖,触地的时候腿还软了几分。梦虽是假的,但宴卿卿倒也是真觉得梦中闻琉花样多,弄她的姿势羞人,也从不挑地方。   她叹了口气,心中算着日子,半年说过就过,一二月份应该就不会再有事了。   当天晚上,闻琉便派人把宴家的账本装进檀香木盒中送了过来,相然把盒子拿到宴卿卿闺房。   盒中还放一封薄薄的信件,其上有枝刚折没多久的嫣红梅花,蕊心淡黄,清香宜人。   宴卿卿笑了笑,心道他怎么变得如此情调,送封信都要折冷香梅花。她捡起这小玩意,轻轻放在一旁的空青花瓷瓶中,拆开了这信。   闻琉信中写了什么相然并不知道,她只见宴卿卿看完信,便叹了口气道:“果然瞒谁都瞒不了陛下。”   相然疑惑:“小姐?”   宴卿卿摇摇头,耳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她原先有一副比这成色还要好的,不过掉在了皇宫里,恐怕已经被哪个宫女捡走或者是不知道进了哪个隐蔽角落,幸而那东西是外面新做的,还没上宴家的记号。   她站起身来,将手上的信放进了火炉子中,伴随一阵淡淡的黑烟,这份信成为灰烬。   “陛下帮我太多,我却什么也助不了他。”宴卿卿看着这堆灰烬说,“明明我是做姐姐的,却总在麻烦他,着实不好,总想补偿他,可宴家也拿不出什么他看得上的。”   闻琉现在是皇帝,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宴府也有许多东西是他所赐,他该是不想要也不会要。   而宴卿卿还中着那乱定安,时常在梦中毁他君子言行,这又让她有些不敢面对他。   相然则道:“陛下是好,可若是没小姐以前的引导,他也是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半年快要过去,我那事差不多也该结了。”宴卿卿想了片刻,“等今年过完,明年就腾出时间替他挑个合眼的世家姑娘,当我做姐姐的多管下他的闲事。”   闻琉对女子没多大兴趣,可也不能任他这样下去。他是个帝王,除却政事,绵延子孙也必须得做的。   如果他是脸皮子薄,不敢开这个口,她帮一把也没什么。就算他实在不想,尝了女子味道后说不定就又想了。   宴卿卿忽然想到了她上次与闻琉的荒唐,稍稍犹豫了会,随后在心底摇了头,她都没把事情当真,闻琉看样子也没放心上。   “相然,差人去把胡大夫叫过来,我有事想找他。”她叹了口气。   胡大夫的嘴是最严的,医术也高,宴卿卿兄长又救过他一命,他对宴家也心怀感恩之情。   她与闻琉那事过了差不多该有一月,这月的葵水没按时来,宴卿卿还是有些怕的。   相然行礼下去,让人去把胡大夫叫了过来。   胡大夫住得不远,听见是宴卿卿要找他就呼哧呼哧地背着药箱过来,白胡子被风吹散。   宴卿卿在屋内的外室等他,见老人家来了连忙让他坐下,让相然给他倒了杯水。   胡大夫擦着额头的汗问:“宴小姐是哪不舒服?”   “最近总是睡不安稳,怕身子得了病,所以大晚上地冒昧请胡大夫来一趟。”宴卿卿说,“若胡大夫查出了什么病症,也请告知我。”   胡大人心有疑惑,以为她是有什么隐疾,应她道:“老朽知道。”   胡大夫替她诊脉,宴卿卿盯着他的脸色,心跳忽地加快起来。   查出旁的病症不要紧,可万一有了身孕,那可是惊天的大事。   胡大夫脸上的皱纹都皱了起来,他收回手对宴卿卿道:“宴小姐身子没有大碍,只是这几天心有忧愁,所以才睡不安稳。最好让下人熬些补药补补身子,老朽觉得小姐的身子有些虚。”   宴卿卿身子确实是有些虚,胡大夫觉着就像房事次数行得太过。   但胡大夫以为是自己半夜刚醒,脑子迷糊诊得错了。   别人有可能,但宴家这位小姐却是不会。宴府家风颇正,宴卿卿虽长相艳媚,看起来不像良家子,但做人却是无可非议。   “那旁的呢?”宴卿卿问。   “没大问题。”胡大夫摇了摇头,“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皇宫出的那档子事京城已经传遍,赵郡王找人假扮太子一事胡大夫也听过。太子一派与宴家交好,这次叛乱又涉及现在的皇帝,可不是令人心中生愁?   宴卿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胡大夫。胡大夫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这对他没有好处。   她松了一大口气。   轮定安发作也就算了,这档子事可开不得玩笑。   “多谢胡大夫半夜还赶过来,这几日确实想得有些多,还请胡大夫下去开个药方。”宴卿卿道,“我这身子,得好好养养了。”   “宴小姐底子还是好的,就是平日想得太多。”胡大夫收起东西放回药箱,把药箱背在肩上,“京城现在事多,多出去散散心就没事了。”   宴卿卿颔首应是。   等过完年,春猎也不远了,那时再随着闻琉去走一趟,也算散心了。 第68章   冰冷的地牢中寂静无声, 铁门牢牢地锁住,这里关押地都是重犯,狱卒围了一圈又一圈, 便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赵紊屈条腿坐在石床上, 眸色冷淡,手搭在膝盖上, 下面铺着素锦棉褥子,高悬的窗户透着几抹淡淡的亮光。   相较起别的牢室,这间算得上干净,地上没有脏泥烂水, 连墙面也完好无损,闻琉待他似是不薄。   钥匙触碰厚重的铁锁,发出怪异的声响。赵紊连头也没抬,知道这帮狱卒不过是来审讯,他冷冷地扯了抹笑,一动不动。   往常的时候, 这些人该是过来带他出去刑罚,今日却有些不同,进来的那人迟迟未向他走近, 只站在门侧静静地看着赵紊。   赵紊心觉奇怪,抬头望了一眼,当即愣在原地。   宴卿卿身上穿着灰衣大氅, 面容淡淡, 眸色干净。耳坠是精致的翡翠玉石所致, 呈椭而圆状,还有淡黄的金住嵌入其中,步摇也如蝴蝶挺在花枝欲飞,华美却又不显高调。她浑身是矜贵气质,与此处格格不入。   “你来这做什么?”赵紊慢慢垂下眸,“回去。”   宴卿卿不理会他这语气,朝牢门外说了声拿进来,几个皇宫侍卫便抱着棉被与食盒走了出来,东西放在石床边上。   “明天就是除夕,陛下宽厚,没有为难辽东王,前几天就让他回去了。不过辽东离得远,怕是赶不回去陪家里人。”宴卿卿环顾四周,又看了眼赵紊,“这儿阴凉,就算身子骨再强建,也是挡不了许久的,所以我差人拿了床棉被过来。”   她是随意,赵紊却不知道该对宴卿卿说什么,只能轻轻应她一声。   似乎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淡漠,怕伤到她,犹豫片刻后又加了句:“最近还好,你不用担心。”   宴卿卿沉默了会,问他:“是太子要你做这事,还是你威胁了太子。”   太子在许多时候都是个冷静的人,事事皆会权衡利弊,她想不通太子会如此执着于皇位,明明这种时候最容易乱。   宴卿卿也知道太子有自己的高傲,太子绝不会向辱国贼人求助。   赵紊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他手微微攥起,又慢慢松开道:“或许两者都有,现在再说这事没任何意义。”   他不想骗宴卿卿,但显然不想回这个问题,高大的身躯在这不算宽敞的牢中,有丝冷冷的孤寂。   宴卿卿垂眸淡声问:“你为什么要与那些外邦人和叛贼勾结?”   赵紊与宴家交好,即使他对宴家没任何感情,但他远在辽东,也该知道那些外邦人所做种种。他是晖朝人,怎可做这等昧良心的事?   “……互相利用罢了,又不是真的与他们结盟。”赵紊顿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   这些事他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地瞒着宴卿卿,倒没料到宴卿卿会突然问出这种话。   “谁跟你说的……曲觅荷?”   不太像,曲觅荷没怎么离开辽东,带去的人也早就成了刀下魂,没可能会知道他在做什么,赵紊与她的视线相对:“难道是闻琉?”   “我得知这一消息时,实在不敢相信。”宴卿卿没回他,眉眼淡淡,“我当真是不敢信你竟会与他们有联系。”   赵紊嘴唇微张,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目的不纯,他也确与那些人接触。   “你回去吧,”他别过头道,“这里确实太冷,不适合女子过来,以后也别过来了。”   人都是会猜忌的,帝王更甚。赵紊不知道宴卿卿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大抵也是因为有闻琉的许可。   闻琉不是善茬,让她过来不会只是让他们两个见面聊聊。   本想着以后太子得了帝位,他做摄政王便可以多照料她,现在一切成了幻影,倒不好再让她以后再为难。   赵紊对宴卿卿的疼爱不是假的,当初他一到京城就来宴府送她好几箱东西,宴卿卿记在心里。   但宴卿卿难以忍受他与那帮人勾结,她父兄皆是死于非命,宴卿卿便是心再大,这辈子也绝不会忘。   “明天是除夕,”宴卿卿转了身说,“所以求了陛下特令过来,以后恐怕不会再来。”   她手紧紧攥着,迈开脚步朝外走,赵紊不想与她说清楚,宴卿卿也不能强迫多问。   “曲觅荷和二皇子有染,太子送她到辽东后才知道的。我知你不喜欢我们做这等腌臜事,但太子对她和那孩子都有恨意,你别再让他们见面,太子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主。”   宴卿卿停在了原地,她微微怔愣,心中却倏地想明白了太子对曲觅荷的厌恶。   赵紊没必要骗她,他也极少对她说谎。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也就解释了太子那天为什么不想对自己说清楚——倘若不是这种的难堪事,太子怎会说那污了她耳朵?   他以前敬曲觅荷,十分想要个嫡长子,怎么现在有了,却反而冷漠对自己妻儿,弃而不顾?   可曲觅荷这种大家闺秀,怎会莫名与二皇子有私情?便是不为太子着想,她自己心中那关也该过不去。   赵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样,径直说道:“曲觅荷嫁给太子几年都没生养,不仅皇后急,她自己也急。谁都不可能说太子有疾,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二皇子与她私下见过几面,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倒是那之后两人就常来往于间茶馆,错着时间进去,错着时间出来,也没人怀疑。”   曲觅荷私下请太医诊治过自己,她身体康健,并无异常,几年未孕,东宫良娣与美人也没传消息,自然也就怀疑到了太子身上,但她是太子妃,又怎敢去问这种问题?   恰好二皇子与曲觅荷同样的想法,他说了些暧昧话,曲觅荷本该拒绝,却因着外人看法踌躇犹豫,最后听见个美人说太子想要嫡长子,每次临幸她都赐了汤,这又让曲觅荷心中石头重上几分。   太子敬曲觅荷太重,她当真觉得喘不过气。   于是乎,她与二皇子来往了半年之久。最后忍不住他的粗暴,心中又愧疚于太子,这种关系便突然中断,但也被迫留了把柄在二皇子手上,不得已瞒着太子助他多次。   闻思轩是在那之后一年怀上的,而曲觅荷那时早就断了和二皇子的来往,这孩子只可能是太子的。   那段时间东宫里的奸细被查了出来,可惜咬毒自尽,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目的却是极为狠毒。   每次曲觅荷与太子欢好后,那人就会给她下药,为了不让太医发现,那药也只在一个小时内有效用。   奸细被抓,药后来停了。随后的不久,曲觅荷就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她差点喜极而泣,而安西王叛乱的军队也快要到达京城。   宴卿卿思索片刻道:“那时压在曲姐姐身上的担子大,也难怪太子会气成那样,就算以后气消了,这心中的结恐怕也是永远解不开的。”她顿了顿,“或许确实不该让他们两个见面。”   谁都无法忍受自己妻子和与自己敌对的弟弟有染,怕是曲觅荷也不会想再见到太子。   赵紊靠着墙,望着她纤弱的背影,长发及细腰。   “你倒真是为他们夫妻二人着想……若你想听些别的,以后再过来吧,我今天累了。”   他刚才还说着别让宴卿卿来这,可见她真的要走,却又还是舍不得。   赵紊的人要是被闻琉发现,他或许就再也离不开这个阴森的牢狱,如果宴卿卿以后真的不来,他可能也再难见她。   宴卿卿没有回他,出去朝狱卒说了一句他还是郡王,便再也没回头。   赵紊垂下头。   ……   一辆上好的马车停在外边,车门上镂雕如意花样,攒金铜嵌于一旁。车夫见宴卿卿从里面出来,朝马车里道声宴小姐出来了。   里边的人只轻轻应了声,倒没有回别的话,他合上手中正看着的书籍,放在桌上,从内推开门,撩起垂下的幔布,望向外边。   宴卿卿对他点了点头,提裙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赵郡王跟你说了什么?”闻琉给她搭了把手,“怎么这种脸色,他惹你生气了?”   宴卿卿扶着他的手坐下 ,摇了摇头,只说道:“他知道我性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陛下日理万机还专门送我来这一趟,多谢了。”   明日就是除夕,虽说早已经休沐,但闻琉身上还有伤,能抽个得空时间陪她,确实不易。   闻琉笑着说:“赵郡王怕是想不到自己会落败,他定觉得自己在义姐面前失了脸面,不太想见你。”   赵紊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夺位之争若胜了,就算宴卿卿再怎么气,他放下身段哄她倒没什么,毕竟这位郡王最宠也只有这个宴府妹妹。   可他现在并不是辅佐有功的功臣,而是落入牢狱的叛贼。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说道:“现在时局是乱的,人人都想分一瓢羹,没想到就连李太傅都……也幸好你压得住,要不然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或许真有天赋一说,闻琉在处政方面胜于先帝,连自幼受帝王教导的太子都比不上。用计颇深且让人毫无察觉,倘若宴卿卿不是看着他长大的,恐怕是要避他远远的。   “义姐过奖。”闻琉淡笑摇了摇头,“因此次的叛乱,太子后事应当不必再办,派人同瑞王妃说了,她在壶州呆得顺畅,也不怎么想回京城。”   赵紊叛乱一事虽被及时镇压,但也传得广,许多人都在说陛下神机妙算,反应迅速,曲觅荷自然有所耳闻。不过太子还活着,她却是没得消息的。   曲觅荷和闻思轩相依为命两年多,有没有太子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她只求能保住太子血脉。   若曲觅荷知道自己与二皇子的丑事早已暴露,那她怕是更不想见太子。   宴卿卿心中叹口气,她插上一手就已经十分不合适,哪还敢再管他们夫妻间的事?   太子上次伤重未愈,目前正在养伤,尚且昏迷不醒。宴卿卿是瞒着人帮的太子,自然不敢再暴露他行踪。   “父皇对太子也是真好,上次赵郡王数落了朕一顿,义姐知道,但太子手上有父皇的传位圣旨,该是没人敢同你说的。”闻琉突然说,“父皇替他考虑周到,要是没安西王作乱,皇帝就是他的,无人能抢。嫡亲儿子终归和别的不一样。”   太子本人都是“假”的,这张圣旨自然也就是被算成是伪造的。   宴卿卿不好顺着他这话再说下去,只得道了句:“陛下若有了儿子,也会宠的。”   “义姐若有了孩子也会这样吗?”闻琉望她,眸中有探究之色,“听说女子一旦做了母亲,大多都会变,也不知道义姐会变成什么样。”   “这事还远着呢。”宴卿卿方才心情还因赵紊的话而不怎么好,现倒又被他这番言语弄得好笑起来,“若我有了孩子也定是宠的。”   她嘴上说着远,心里却也知道就是这两年。招婿之事耽搁了一段时间,过了年再仔细挑挑。   宴卿卿若成了亲,绝对是会快些要孩子的,像曲觅荷那样落人口舌,她性子也受不了。   “义姐待朕素来好,朕也不会亏待义姐的孩子。”闻琉想了想,“若义姐孩子出了世,朕必给个大封赏。”   他说得认真,宴卿卿知闻琉敬重自己,也没多想,只是回道:“我这儿不担心,倒是陛下该纳个妃子了。”   宴府中唯一做主的人便是宴卿卿,没人催她。可闻琉是皇帝,子嗣对他是极为重要的,底下若没个继承人,有许多大臣都忧虑。   若闻琉不小心出了事,挑来挑去也就只有太子那遗腹子最合适,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哪能震慑住朝堂内外?   闻琉摇头说:“不急,慢些来,强求不得。”   宴卿卿知道闻琉心中有考虑,他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自己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他。可两人相处多年,他一直是个好脾气,宴卿卿倒是时时刻刻都怕别人来算计他。   “你选妃的命令下去,得准备好几个月,到时我要是挑了夫婿,也得替你选上几个贴心窝的。”宴卿卿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让人省心,怎么这件事就不放心上?”   闻琉听她这语气,倏地一愣:“义姐莫不是还要招婿?”   “总得准备着……”宴卿卿和闻琉有过荒唐,说这事不太好,便转了话题说,“有几家姑娘我觉得中意,性情温淑,该是你喜欢的,回头我差人送册子进宫,你多看几眼。”   宴卿卿道:“你可别因这事发我脾气,赵郡王领军进京这般有恃无恐,也有你膝下无子这层原因,就当我这做姐姐的多事,你……”   闻琉忽地一笑:“好好好,答应义姐,明年该就有了,义姐放心吧。” 第69章   除夕之夜是要守岁的。大厅里的火炉子中炭火烧得噼里啪啦, 屋子暖如夏日, 子时的点一过,爆竹声就一声接一声地响起,焰火发着光,深夜的寂静被打破,洋洋喜气环绕在京城上空。   宴卿卿朝外静静望了一眼,从佛堂内室旁的降香黄檀扶手椅上起来,撩着裙摆跪在了松软的蒲团上, 朝前方的牌位磕了几个头。   “去年才过了没多久, 现在一年又过去了。”葱白的玉指合十,她开口轻道:“往常你们赶不回来的时候, 皇后娘娘怜惜我, 经常让我进宫, 现在倒也没什么。宴府一切都好,你们在那边也别挂念。”   宴卿卿常来佛堂,想说的话从不会藏着,今天是个重要日子,倒是没别的闲话能说了。   “卿卿还有一事想求, ”她又磕了一个头, “父亲和兄长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太子和陛下平安无事,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人出事, 只求他们好好的。”   太子和闻琉皆是她放在心上的, 哪个都不想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相然挑开厚重的帘幔,冷风从外边吹进来。   “小姐,时辰到了,回去歇着吧。”   佛堂内的烛火跳动,宴卿卿回头,微微颔首,她慢慢起了身,又朝佛堂道了句“我先走了,以后再过来”。   她态度自然,没有想象中的哀切,倒像宴家父子还活着样。   相然仔细瞧她模样,见宴卿卿样子没太多异样,不像是装的,也不再在宴卿卿面前说别的。   宴卿卿手里拿个暖炉,走出佛堂,站在冷风萧瑟的回廊之中,沉默无语。   宴府比往常的热闹许多,下人房里都点有蜡烛,几个人凑在一起谈笑;有妻子儿女的,围坐一圈,其乐融融。   虽是看不见,但也猜得到是怎样的温馨,宴卿卿叹了口气。   相然上前说:“宴将军他们见小姐好好的,心中定是欢喜的。今年才刚刚开始,小姐可不要愁眉皱脸,得高高兴兴的。”   前段时间都在下雪,偏到了除夕这两天却是个好天气。   宴卿卿应她一声,轻道了句没事。   宴府是将军府,在生死方面素来比外人看得要开,宴将军性子豁达,宴卿卿受他影响,也不可能狭隘。   她回头朝相然道:“今日你回去便好好睡下,不用早起伺候,毕竟也累了一年,第一天总该休息。”   “奴婢不累。”相然摇头道,“都是该做的。”   宴卿卿摇了摇头,倒没再多说,拢了拢大氅,迈步回去。   发上步摇轻轻晃动,金簪子嵌有绿翡翠。相然做了宴卿卿这么多年的丫鬟,自然是了解她。   就算宴卿卿早已经习惯宴将军和宴小将军不在,但太子和赵紊却是久久未见的兄长,一回来就犯下如此大错,谁都难忍,更何况是像她这样的将军之女?   相然接过守佛堂小厮手中的灯笼,跟在她后面,换了话题,说起了闻琉。   “赵郡王那事发生不久,李太傅又因出手帮他而免了职,朝堂上下的政事全压在了陛下身上,今天也应是忙的,所以才不来陪小姐。照他那性子,早上说不定会有赏赐过来。”   闻琉以前常来陪宴卿卿,这次虽没过来,但也情有可原。他受伤的事瞒得极紧,相然只知宫中动乱,倒不懂别的。   而赏赐之物朝中每个大臣家都会有,元日得图个喜庆,总不能亏待了。   宴卿卿叹气说:“陛下事务太忙,倒是我该进宫给他请安。”   太子之事是宴卿卿做过了,但闻琉也没说什么,仍然敬重待自己,甚至还派人送封信说他知道了她的为难,不会追究。此后见面,他也权当无事样,受着重伤也不责怪人。   宴卿卿总觉自己在欺负他,倒真是愧疚无比。前几日一直在宫里陪他,见他明明是处政有手段,刚柔兼备,谦谦君子,却对她这义姐退让许多,心中便愈发觉得对不起他。   她到底是从小看着闻琉长大的,又把他当弟弟样宠,见不得外人欺辱他,也不想成那个强迫他退让的人。   风吹着灯笼左右晃动,相然的手连忙攥得紧些。   “陛下人是好,懂得您的恩情,只不过就是性子太直,”她说,“您也不必想太多,说到底他还是您给照顾大的,怎么样都不会怨恨于您。”   宴卿卿知道他不会怨自己,这才难说心中歉疚。   夜深凉意重,天空有丝微弱的曦光。   宴卿卿回到自己屋,房中丫鬟替她解了大氅,挂在黄花梨木架子上。她坐在镜台前,相然走过来,将她发上的金簪子轻轻拿下,放入雕刻玉兰花样的妆奁中。   一个小厮突然小跑过来通传。   “小姐,皇上派人送东西过来了。”小厮在门外喘着气,“侍卫抬了好几大箱子。”   灯光缓缓跳动,琉璃铜镜映着精致的人影,宴卿卿微怔,转头朝外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这才几更天?天都没亮完全。   小厮道:“来的侍卫说这是陛下单独赏您的,说今日突然来了事,陪不了您,实在对不住。”   宴卿卿愣了半晌,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笑:“陛下有心了。”   他是做皇帝的,事事都该以政务为先。宴卿卿的手搭在红木圆桌上,让小厮去库房支点赏钱给那些来送东西的侍卫,她已经摘了首饰,也不好出去见他们。   待小厮走后,宴卿卿叹了声气,修长的脖颈白皙如玉,她抬手轻轻卸下淡白的珍珠耳环,对相然说:“若父亲和兄长还在,或者赵郡王也没犯大错,我倒还有人陪,现在连陛下也来不了,虽知道他是太忙,但总归寂寞许多。”   宴卿卿平素总有个人相伴,现在独自一人吃了年饭,又在佛堂里和牌位守岁,纵使心里想得再清楚,还是难控制夜里的胡思乱想。   “皇上再与您亲近,也不是宴家的人。等明……”相然摇头一笑,“今年除夕您就该有人陪着了,要是好运气,说不定到时还会有位小公子或是小小姐。”   宴卿卿揉了揉眉心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前段日子本想差人去准备,但最后都耽搁了,现在该再弄弄了。”   太子那事出得意外,宴卿卿心中难以抉择,更加没多大心绪让人去做这些小事情。现在太子昏睡着,贺端风那里说他好好的,宴卿卿再担心也没用。   “今天身子乏得很,我想多睡会,你明日不用太早过来。”宴卿卿垂眸。   相然犹豫了会,应道:“是。”   她走了出去,轻轻掩上门,转身的时候看见背后的高大人影,被吓了一跳,连忙要跪了下来道声陛下圣安。那人对相然摇了摇头,摆手止住她的喊声,让她退下。   而宴卿卿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到什么,她深叹了口气。   罢了,闻琉做皇帝,总该忙些,要是不忙,那也说明手上没实权了。   她正准备起身去睡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温淡的声音:“义姐睡了吗?”   宴卿卿猛然一惊,倏地抬头朝外望了眼,她起身往外走了好几步,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正是衣衫不整,又停在了原地。   “陛下怎么现在来了?”她没走出去,看不见脸色,可语气却听得出是惊喜的。   闻琉笑了笑,隔着扇门身体站得笔直,朝里道:“宫中出了些事,被绊住了。怕义姐气朕今天不来,所以带了赔礼过来。”   宴卿卿方才话说得好,什么陛下事情太忙该是自己进宫去看他,可见他突然间出现,心中却又是惊喜异常。   “你倒是会给人欣喜的,”宴卿卿轻笑,到木架子前披大氅,“我还以为今晚见不着你了。”   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亮着光,天色微暗,闻琉的人影映在隔扇门上,伟岸许多。今天日子特殊,没留守夜丫鬟。   “义姐要睡了?”闻琉见她不出来,似乎猜到她早已经更了衣,“今天宫中耽误太多时间,来得实在迟,义姐要是困了,就先睡着,朕待会也有事要说,在外面等你就行。”   “你都来了,我要睡也睡不安稳,待会再休息也好。”宴卿卿早没了睡意,套了件外衣与大氅就过来开了门。以前还拘谨着,现在闻琉与她关系是最好的,这样见他倒没觉什么了。   大氅边白绒毛称得她脸是小小的,灯下映出几分眉眼间的柔和之意,冲淡些许艳丽。   宴卿卿身子不如闻琉,自是微仰头望他,眼眸闪耀得亮人,直让人心痒痒地,想摸上一摸,便是闻琉都愣了半晌。   他轻轻道:“常人都夸谁谁家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朕倒觉都不如义姐生得精致,连眸子都像天上那星星样,怕是谁见了都想要多看几眼。”   相然看不见闻琉的脸色,可心中却觉出了不对劲。晖朝不禁男女来往,单独见面也不会有人特意提出来议论。可陛下在女子闺房前说这种话,怎么看都不太好。   上次因太子一事,陛下进宴卿卿房中等人,她们有所理亏所以不觉得有什么。若是白天也就算了,可现在还早,天又是黑的,陛下怎么还是这样?就算亲姐弟间也没如此亲密。   “你若再这样夸我,待会该是没得话说了。”宴卿卿没理他这些话,朝相然说道,“相然,让丫鬟去备些茶来,你一夜没睡,先回去歇着。”   相然欲言又止,见宴卿卿没觉得奇怪,以为自己多想,便应了声是,怀着心思退了下去。   “你先进来坐着,要不然该着凉了。”宴卿卿笑着说,“起初不见你,心中虽猜到你有事,但还是耐不住有些失落,见到你倒好了许多。”   宴卿卿从小身边就是各样的人,父亲不在,皇后娘娘便陪她;兄长去军营,太子和赵紊就护她。陡然间全都没了,说不难过谁也不信。   也幸而她性子温善坚韧,否则还真不一定能熬过来。   “猜到义姐一人是难受的,所以即便这时辰快过了也要来趟。”   闻琉随她迈进屋中,在外室坐了下来,他是正人君子,宴卿卿也不会多想他。   宴府的小丫鬟很快就端着壶热茶进来,热气腾腾而上,火炉子也正烧得旺。   “陛下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宴卿卿给他倒了杯茶,水纹在釉色青花瓷杯中波动,她抬头说,“我今日可只想听喜事。”   或许闻琉的出现真让宴卿卿觉得惊喜,她的话里全带有笑意,没有因太子而生的歉疚,像极了以前他未当上皇帝时与他相处时的自在。   闻琉与她围坐在同一圆桌上,轻轻抿了口茶。   宴卿卿纤细的身子被大氅裹住,酥软的雪脯弧度美好,长发散于柔弱细肩上,倒又是平日少见的样子,却总让人想亲近她。 第70章   雕栏假山映着淡凉曦光, 下人虽是熬了一整夜,但有困意的也没几个,炮仗轰隆响,传到内院震得耳朵嗡嗡响。   宴府与旁的大臣府不同, 府中无一人在朝堂为官, 不用像别家妇人样四处相约。宴家亲戚也没几个, 那时欲抢宴府管家之权时关系就早已经僵了,来往交谈早就断绝。   “这年初第一天, 总得说些让人高兴的。”宴卿卿的双眸笑意盈盈,纤细玉指把脸上稀碎的发丝别到耳朵后,白净的脸庞还藏着浑然天成的艳媚, 胸脯饱满鼓胀, 单手根本握不住,酥软得很。   “京城中最合朕眼的果然还是义姐。”闻琉看了一眼她, 又收回了视线,饮了口茶, “别家小姐若不常见,恐怕连名字都对不上。”   他是皇帝,不常召见那些世家小姐, 整日都在处理政务,别说对不上名号,恐怕就连哪家有几位小姐都不一定知道, 可这也理所当然。   再说了, 闻琉又不是花丛中过的浪荡子, 知道那么多姑娘家做什么?   宴卿卿修长玉指拢了拢大氅,心中笑了一声,觉得他真是会说话。要以后遇见了自己喜欢的,随便说句话恐怕都是让人开心的。   到那时就知道去心疼别的姑娘家了,宴卿卿心中摇摇头,有些许的感慨。现在脑子里还有他小小一团的样子,现在却变了个全样,根本看不出来。   “我倒是认识几位好姑娘,可以说给陛下听。兵部尚书有个小女儿,正是二八年华,尚无婚配,瞧着是个会管事的;秦国公的二孙女我也见过,长得水灵,嘴也甜,见了我便叫姐姐……”宴卿卿顿了顿,“京城中姑娘大多都是有身份有才华还懂礼数的,你挑做妃子也不会觉得亏待自己。”   宴卿卿是已故功臣之后,与旁人无利益之争;她又是当今圣上的义姐,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与她交好的大家小姐不少,知道的世家女子自然比闻琉要多。   与她同龄的女子大多都已经出嫁,没嫁的也差不多在挑人。剩下的便是小她五六岁,刚及笄不久的女孩儿,与闻琉倒十分相配。   闻琉的手肘搭在圆桌上,他轻轻揉了揉眉心,如玉之姿中看出了些许无奈:“义姐可别催朕,子嗣自然会有,朕不会出事,不必急成这样。”   他的身体高大,肩宽窄腰。穿着衣服看不出什么,可虬结匀称肌肉却覆在身子各处,宴卿卿梦中时常触及,他哪儿都硬邦邦,就连咬他肩膀疼的也是自己。   现在倒看不出半分压迫,像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只不过长得颇为俊俏。   宴卿卿不怎么把梦中的事情当真,但身子那样真实的感觉总是难以忽略,若非她信闻琉,也不敢这样见他。   “这种时候哪能说什么出事不出事?”宴卿卿笑了笑,“也不与你开玩笑了,方才要说什么事?”   闻琉想了想,朝宴卿卿说:“也没什么,边疆的探子来报,说今年蒙古国新大汗即位了,他父亲是宴将军杀的,义姐也该听过,蒙古国七王爷。他有心思攻打晖朝,正集结兵队。故私下召集大臣连夜讨论了一番,决定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宴卿卿看着他,怔愣了许久。   蒙古国七王爷她自然是听过不少次,死在她父亲手下,听说赵紊那时带回来的探子还是他的爱女。可就算他儿子再强厉害,也犯不着让闻琉御驾亲征。   她皱了皱眉:“陛下什么时候去?莫不是情势严峻了?怎么突然做下这个决定?”   “计划是三月下旬,春猎回来就该准备着走了,可能要赶不上义姐的生辰。”闻琉抿了口茶回道,“那位新大汗能挤掉他那些叔伯,不是省油的灯。去年赵郡王又闹出这个乱子,朕总得要做些事压下去,否则舆论是最难控制的。”   赵紊在年末做出叛乱之事,京城被他推了扇门,现在还派人在加紧建门。闻琉瞒住伤势,制止得快,这才让百姓安心。但要彻底压下去,总得要做得更好些。   宴卿卿没再说话,犹豫片刻之后。她帮闻琉续上茶,淡清色的水波微微荡起,起了层小小的波澜。   “我知你是去过战场的,该了解那里形势,”她摇头叹气说,“赵郡王做的事,苦的反倒是你。若你真要去我也不可能拦着你说别的,你切记要注意安全,那边地处险恶,最是危险。”   她倒不像旁人样劝他三思,只是交代了几句要保护好自己。虽是简单的几句,倒也有异样的信任,仿佛知道他心里有打算样。   闻琉突然按住宴卿卿的手,她倏地一惊,手上提着的热茶瓷壶差点要倒在桌上,又被他给轻轻接了过去。   宴家几代忠良,到底不是别人乱说的,连女儿家也如此识得大体。   “除却此事以外,还有另一事想与义姐说明白。”闻琉把壶提柄放好,瓷茶壶底发出声轻响,他望向她的眼睛,“太子醒了。”   宴卿卿心微微一沉,她抬头望向闻琉,方才的好心情瞬间散了一半。宴卿卿这些天一直没敢去看太子,就怕暴露他藏身的位置。   “陛下告诉我……想做什么?”她迟疑着问。   “没什么想做的,朕知道的事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要真想对他下手,不必留到现在。”闻琉和她的视线相对,“义姐放心,朕说话还是算话的。”   宴卿卿叹口气道:“他的脾气也倔,定不会放弃,我……”   “朕已经派人出去看着,闹不出大事,也不会让义姐为难。但义姐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和他再见面,有心人太多,万一哪个消息多口风又不紧的人知道,怕是会牵扯到宴家。”   宴卿卿垂眸道:“陛下不计较此事,宽宏大量,我也不会再让陛下烦心。”   闻琉轻笑道:“今天虽要来与义姐说这些事,但也不想让此事打搅你心情,朕差人准备了游湖的画舫,许久未与你一起去游玩,择日不如撞日,等晚上你醒了,我们两个再出去,到时谁也不叫。”   京城游湖的地方有两处,一是专供皇族吟诗作乐,还有便是多青楼妓子靡靡之音的宽大湖江,比皇宫那边处热闹许多。   闻琉伤未好全,得防着奸细刺杀,去的该是皇宫别苑。可这大冷天的,又是年初,只他们两人游湖,光听着就十分冷清。   宴卿卿无奈:“这才什么时候,哪能一开年就出去玩?”   “你我许久都没一起出去过……”闻琉想起了什么,“说得太多,差点把事情给忘了。”   他从绣烫金暗纹袖中拿出个玉手镯,轻轻放在宴卿卿手中,“昨儿回去在路上见了这镯子,觉得好生适合义姐,便差人买下了。”   这玉镯子碧绿透亮,即便这暗淡的光下也有莹润的色泽,倒是成色极好,放入手中也没有冰凉之感,为暖玉所磨。   闻琉又说:“朕待会还得回宫接受群臣朝拜,明日要务在身,怕也挤不出时间,去天子山时没时间找义姐,今晚好不容易空闲着,义姐闲着无事,陪陪朕也无妨。”   宴卿卿见掌心这碧绿的玉镯子,委实是无可奈何了:“陛下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若真想出去我陪你便是。”   照往常礼制,闻琉今日该办场家宴,与妃嫔儿女相聚,可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性子又不好奢侈生活,若她不陪着点,怕也没人去陪他。   “那便约好了,朕晚上派人来接你。”闻琉想了想,“义姐记得好好休息,晚上该是没什么人的,叫些歌姬过来,就当出去舒舒心。”   宴卿卿应他声,随后便道:“我觉是陛下才是需多休息的,朝拜得花几个小时,你现在若赶不回去休息,那就真挤不出时间躺一躺了。”   闻琉除夕夜和大臣议政,没休息就过来宴府,回去还得受群臣与使者朝拜,这时间不管怎么挤也不够用。   “朕倒没事,除夕夜谁都熬着。到时要真困了,画舫里睡一觉便行。”闻琉起了身,“但义姐可不能爽朕的约。”   宴卿卿素来守信,既然答应,倒不可能突然爽约,她也闲着无事。何况闻琉还亲自过来送她东西,宴卿卿倒不想辜负他。   不过中午也真出了些小事。有好几人来宴府门前拿着拜贴请求见面,个个手里包着大红包。这是宴家以前的几个亲戚,现在派小厮过来送东西,王管家不愿接,但那群小厮放宴府门前后却不愿走了。   这些人都跟宴家沾亲带故,身份就算不高但也有人手中有实权。   管家没法管,只能把休息的宴卿卿吵醒了。   管家就算管着宴家杂务,可这些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直接轰走丢的更只是宴府脸面。   宴卿卿刚刚睡下不久又被吵醒,尚迷迷糊糊,听了这事后倒立即清醒了。她先笑了笑。先前好几年没有来往,现在恐怕是从哪得了消息,知道她在宫里呆了许久,想要试探她的态度。   宴家嫡系现在只剩她一个,旁的人不过沾了个宴姓。若想保全光大宴府,只她一个女子定是不够,从旁支过继个半大有天赋弟弟才是最好的办法。   大概人人都想着她迟早会嫁人。   宴卿卿径直让管家带上宴府侍卫,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回他们府邸,顺便差人带了封信过去。   信中写得不多,只有短短几行,却让那些人不敢再过来。   “近几日该挑个时间进宫,不知诸位叔伯想要侄女给陛下带什么话?”   宴卿卿这说得直白,仿佛像要提拔宴家旁人样,可宴家谁都了解她性子,知道这不可能仅仅只是表面上的带话。   陛下只召见宴卿卿,是非黑白全依仗她一张嘴,万一多说了几句见不得人的话,别没捞着什么好处,倒先把自己给赔上了。   当初他们以为宴卿卿无依无靠,是个好欺负的,所有人都只想争宴府遗留物,谁都没想过皇上和她关系竟然如此之好。   宴卿卿被这帮人弄得没了睡意,眼眸清净,扶着床沿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宴将军时常呆在边疆,她又伴在皇后娘娘左右,来往更加少。一个两个的都在宴府闹了起来,现在又想当做无事发生,倒是没受够教训。   宴卿卿若这么好欺负,宴家早该就散了。   “外头是几时了?”宴卿卿揉了揉眼。   丫鬟回道:“刚到未时。”   时辰还早,闻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宴卿卿也睡不下去。便直接起身让丫鬟帮她梳洗了一番。   她换了身杏黄淡夕颜花罗裙,套件雪青袄子,酥胸鼓得白满,呼之欲出,其中有淡淡香气。身形倒挺匀称,只不过还是风流了些。   宴卿卿想了想,朝丫鬟道:“替我准备张红纸,不需太大。” 第71章   漆黑夜色笼罩天际,月光被乌云遮挡住, 没露出半分光亮。马车两旁挂有喜庆的红灯笼, 宴卿卿换了身桃红色衣裳,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闻琉搭了把手。   宴卿卿在一旁扶着闻琉的手坐定,朝他道:“今日没有月色, 游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你倒是该在宫里好好歇息。”   她是午间时候惊醒没了睡意, 但闻琉却如同陀螺转样忙了一整天, 许久未睡,这么还怎么精神地邀她出来玩?   “去年一整年几乎都呆在宫中,今年总得出去让义姐陪朕玩玩。不去时圣湖,天太黑了, 安静过了头。西水湖热闹些, ”闻琉揉了揉额头, “那边书生游子多,或许还能看看里面是否未来朝堂栋梁。”   西水湖这边歌姬舞姬多, 其中不乏才貌兼备的清倌, 性情孤傲, 受人追捧。这又并非全是秽乱场所, 读书人来此处吟诗作乐的不少,听说刘右丞年轻时也常来这。   宴卿卿来过这里几次, 去年的六月诗乐会办得如火如荼, 也引了不少人来。   闻琉既然打算去, 也肯定早有考虑,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宴卿卿信他,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个花月的香囊,在昏暗的灯光下递给了闻琉。   “你平日总赠我东西,见到好的也不会忘了我,我倒从来没送过你什么。”宴卿卿手搭在腿上道,“这香囊是去年闲着无事绣的,我剪了个红福字,放入香囊中,又挑了些养病的伤药,你若不嫌弃,便带回宫吧。”   闻琉接了过去,置于手心上端详了会,见这熟悉的绣工,突然淡淡笑了笑。   他解了腰间通透无瑕的白玉,换上这香囊,又将白玉放到马车桌上,说道:“义姐前段时间还送了朕一个平安扣,怎么能说没送过呢?”   “那东西是笠缘师父赠我的,说到底还是他的。”宴卿卿无奈一笑,倒没想到他速度这样快,“这玉是好的,陛下别这样乱放。”   闻琉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香囊,这针脚细腻,是宴卿卿亲手绣的。她学的东西多,琴棋书画皆通,绣艺也好,但凡女子该学的,她都有涉及,这倒比他要厉害许多。   他轻轻开口道:“宫里多得是这种东西,既然出来玩,总得换个不一样的。”   马车轱辘轴停了下来,宴卿卿掀开窗幔往外瞧了眼,见到灯火通明的湖面,又听见靡靡的乐音之声,便知这西子湖是到了。   一只挂满灯笼的画舫停在湖畔边上,水中灯影跳动波荡,旁边有几个撑船的船夫,身强力壮,面容肃穆,有凛冽气质,不像是普通人。   马车夫道:“公子,小姐,西子湖到了。”   闻琉应他一声,先下了马车,之后又扶着宴卿卿下来。   宴卿卿下了车,道了句多谢。   闻琉颔首,低头对她说:“今夜只是找义姐出来玩玩,不用太过拘谨,旁人上不了船。”   宴卿卿耳畔有温热气息,她忽觉闻琉靠得太近,却又不好后退,便点头应他,跟在他后边上了画舫。   因为年初一,连西子湖都冷清了些,但这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还是比别的地方要热闹几分。   丝竹管弦声频频传来,有人大笑饮酒。画舫中添有丰盛酒菜,闻琉抬手轻轻给宴卿卿夹了块鱼放在旁边的盘中,又给她倒了杯果酒。   “朕这酒女子喝不得,伤身,所以便让别人备了果酒。义姐也多吃这些好的,补补身子。”闻琉道,“朕知道你喜清静,不过时圣湖那边实在太静,倒显得冷清了,今天就该热闹些。”   宴卿卿的筷子夹起来吃了口,笑着点了点头:“我倒不在意这个,热闹些也好。”   “本想让人叫些歌姬过来,但想着义姐不喜欢,所以就没让人过来。”闻琉说,“我们许久未这样,两个人也好。”   他们两个一起用饭,大多是在规矩众多的宫中,去年也就在天子山赏月时约过一次,宴卿卿还醉了回酒。   闻琉与她的关系倒确实是常人难比,至少别人这样约宴卿卿,她大抵是不会出来的。   今晚似乎也有什么活动,别人的画舫皆是往湖心划,闻琉不想去凑热闹,吩咐下去停在一侧,不远不近。   画舫精致豪奢如同宫殿,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外边倒看不出奢华之感。舫上有两层阁宇,普普通通,上边的阁楼门窗紧闭,燃着暖炉,进不来寒风。里面也并不怎么大,容不了太多人,   宴卿卿与闻琉用完饭后,便在靠着栏杆看外边的夜景。寒风从水上飘过,宴卿卿怕他身子虚弱受不住,便推他进了画舫中。   闻琉无奈,只得上了楼梯,到阁楼里窗前坐着,招她在一旁。地板铺着厚软白绒毯,踩上去便觉不像是用来观景样。   画舫再怎么好,也是在摇晃的,水波击打船身,从黑暗中发出响声,让人有些莫名地害怕。   宴卿卿没想到闻琉会让人弄成这样奢侈,他是勤俭性子,用的东西差不多都是祖辈留下来的,从不苛求新的。   闻琉却没说什么,窗幔被凤凰金钩高高挂起,他推开窗,阁宇里的闷气散了些出去,两人隔着张桌相对而坐,桌上摆放新鲜的果子,倒是废了心思。   “这些东西就是图个乐趣,好不容易邀义姐出来,总不能亏待了。”闻琉笑说,“许久未与你这样安静呆着,甚是怀念以前。”   宴卿卿手搭在桌上,回他道:“以前日子安宁,有人抗着天大的压力,现在那人成了陛下,倒希望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闻琉揉了揉额头,眉眼间有困倦之意,他应道:“义姐倒不用担心这个,朝中有识之士众多,即便朕出了错,也会有人能想到法子解决的。”   烟花声忽地从湖心响起,升起朵朵祥云,打破漆黑的寂静,今日似乎是有场焰火盛会,天空的明亮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宴卿卿只朝外望了几眼,回头便瞧见闻琉手撑着头打盹,鼻息轻浅。   她无奈一笑。   闻琉许久没睡,自然是困的,邀宴卿卿出来也不过是想开年第一天是与她一起的。   宴卿卿没想那么多,只是他方才还和自己说着话,这才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想必也是累极了。   她轻轻关上了镂雕刻花窗户,起身慢慢出去朝船夫拿了件新毯子,替他披盖在他身上,动作轻柔,不想打扰他。   闻琉却睡得太熟,手突然一松,高大的身躯差点磕在桌上,宴卿卿连忙扶住他。他倒在宴卿卿温暖的怀中,迷糊地睁不开眼,轻轻叫了声义姐,随后就睡了过去。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都是这两天熬夜熬得太多,忙于处理政事,睡不安稳才出来的,宴卿卿倒是不好再把他叫醒。   可他这样姿势靠在自己高耸的雪脯上,就算是睡着了恐怕身子也不舒服。宴卿卿心中虽是有抹异常的不舒服感,但她好歹与闻琉相识多年,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   她只是轻轻动了动,闻琉便强撑着睁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宴卿卿心中无奈,但也清楚他这几天没怎么休息过,倒不好再动来动去 ,只得替他盖上厚毯子。   宴卿卿怀里是高大健壮的闻琉,她身子又对他敏感,这样怪异的姿势,让她腿都有些酥软了,脑中想到的,是梦境中各种如同真实般的荒淫。   待闻琉真的睡熟之后,宴卿卿才敢挪自己的身子。她把闻琉轻轻放了下来,替他盖严实些。   宴卿卿指尖摸了摸闻琉温热的脸,   她想闻琉真的太累了,以后若是挑了妃子,定要交代几句让他早些睡着。   宴卿卿就这样坐在一旁,就像在陪他一般。她不敢吵着闻琉,也没有出去。宴卿卿本来就是喜静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去外边凑热闹。   画舫离湖心并不怎么远,但湖心间的欢乐声却离这儿远得很,宴卿卿也是困意浓浓,便像闻琉样撑在桌上打了个盹。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毯子披在自己身上,闻琉不见了。   夜色浓重的黑暗笼罩湖面,宴卿卿下了楼,瞧见闻琉屈起条腿坐在船沿一旁,那儿没有漆红护栏,他手中有壶酒。   船夫仿佛在往岸边划,船身微动,他明日还要早朝,确实耽搁不得。灯笼莫名熄了好多个,画舫上是摸不清的黑暗。   宴卿卿是有些怕黑的,画舫上如此安静,水波荡漾的声音阵阵传来,倒是十分怪异。她往前走了几步到闻琉后边,朝闻琉说:“陛下是睡醒了吗?外边风凉,别总在这吹风。”   闻琉回过头,朝她笑了笑,恰逢湖心焰火绽放,带来的少许光亮映得他脸若谪仙般。   他虽是有温润君子,宴卿卿却觉得夜色过浓,连他四周都像藏了许多危险。   “义姐醒了?”   宴卿卿虽习惯了他这俊俏的脸,却还是觉着他笑起来着实好看,勾人般。   她才想赞句陛下是越变越俊美了,没料到闻琉忽然拉了她一把,宴卿卿趔趄了下,步子往前了一步,差点掉落冰冷的湖中。   闻琉伸手接住了她,宴卿卿没摔到湖里,只不过却摔进了他的怀中。   宴卿卿吓了一大跳,船上随风吹飘的灯笼倏地全灭了,她后背全是冷汗,白嫩的手撑着画舫夹板。   闻琉在她耳边说了句义姐真好,宴卿卿忽觉不对,闻琉的手突然揽住了她的细腰。   宴卿卿的眼睛忽地睁大,又被这场景一惊,寒风吹过,她的脸上冰凉,难以置信。   她推开他,闻琉微微松了手,她身轻动,差点又要摔下去,闻琉再一次搂紧她。   “陛下这是做什么?!”宴卿卿不得已扶住他的肩膀,惊得连声音都变了。   闻琉闷声埋在宴卿卿脖颈间,口中有淡淡的酒气,他说: “好喜欢义姐,最喜欢了。”   宴卿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闻琉十分奇怪。   天上没有月光,漆黑的寂静让人由心底产生恐惧,她只能僵着身子,这轻轻的波浪声又让宴卿卿觉得惶恐。   他的手微微缩紧,宴卿卿挣扎不开。   闻琉是不会做这种事,宴卿卿了解他,莫不是喝醉了,可他身上的酒气并不浓。   她的脑中只想到了轮定安发作这一种可能。   不可能,她浑身都在发凉。闻琉冰冷的手指触及滑嫩的肌肤,随后便是温热的舐舔,他嗅着宴卿卿身上的香气,说了许多少见的好话。   轮定安发作了,梦境真实得如同现实。   画舫换了个方向,慢慢往人多密集的湖心划动。   闻琉没再有动静,只是这样搂住她,宴卿卿似乎听见了悦耳的歌声,她紧紧抓住闻琉的衣襟,甚至不敢把自己的脸露出来。   僵硬的宴卿卿被他抱进了画舫之中 ,听着人们的玩乐嬉笑声,她咬住颤抖的唇不敢出声。   她有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可闻琉绝对不会孟浪于她,宴卿卿心中信他,没有理由的。   可没理由的东西素来都只是莫名其妙的直觉,她熟悉的是什么,便只会相信那是什么。   纤细腰肢被握在手中,宴卿卿坐在闻琉腰腿间时,娇嫩的膝盖碰着画舫间铺的绒毯,闻琉背靠住画舫船壁,屈起腿,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他侵占她的一切,从头到尾,犹如黑暗的夜色吞噬冷静,只有燥热和欢愉才是脑中唯一残留的东西。   宴卿卿被迫扬起头大口地呼吸,雪脯上下起伏着,裙摆被撩了起来,裹裤褪至一旁,只有条小腿上还搭着。   这只普通的画舫,红灯笼熄了许多,挤进这场焰火盛会中,伴着悦耳的乐音声,如同仙境般让人迷醉,滚烫热意分不清真与假。   过了不久,画舫慢慢往后退去,却不小心与别人的相撞,船身摇晃了几分,那富家公子出来,喋喋不休地对里面的人骂了起来,船夫忙忙出去赔罪,赔了笔钱。   这事常有发生,一天之内或许会有两三次,多的还可能五六次。但幸而大家都是要脸面的,只要赔礼赔罪就没什么事了。   ……   宴卿卿在画舫中睡了许久,阁宇的雕花窗透进了刺眼的亮光,她这才慢慢睁开了眼。她身上披着锦被,双腿不自主地交叠,有异样的肿胀。   小巧精致木桌摆放同昨夜样,没有变化。宴卿卿睡在这边上,眼中有些许的茫然无措,她撑着起身,扶住木桌,慢慢地望着四周。   宴卿卿抬起干净白皙的手,上边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只觉有无力虚脱感,可到底是怎么样感觉,她却说不清了。   那到底是梦,还是闻琉在作弄她?   闻琉从外边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碗药,他睡了一觉,看样子倒是清爽了不少。   “义姐?”他微微一怔,连忙上前,“今早见义姐什么都没盖就睡着了,摸了额头,发现果然发烧了,把朕吓了一跳,让人赶紧弄了床锦被来。”   他把冒热气的药放在桌上,抬手摸她额头,觉得还有些烫。   “朕皮糙肉厚,再怎么伤得重,这点小伤寒还是能抗的,”他皱眉数落,把药拿过来用药勺凉了凉药,吹了吹后喂给她喝,“义姐这般精细,怎么也得先顾着自己。”   宴卿卿望着他,眼眸如曜石般冷静漂亮,她嘴微微轻张,似乎想要说什么。   闻琉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可到最后,宴卿卿却只是抿了一口闻琉喂的药,半句质疑的话都没说。   谁都可能做这种事,偏闻琉是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种好色欲的人。   宴卿卿看着像藏有心事,闻琉便也沉默了会。   她喝完了药后,闻琉才慢慢开了口:“义姐若有烦心事,最好同朕说一声,虽说朕不能保证事事俱全。可你不说,朕永远不知道,也不可能帮你解决。”   宴卿卿叹了口气,想从怀中掏出条帕子擦擦唇上的痕迹,摸了半天却没拿出来,只好作罢。   “总有些事是陛下不能解决的,我实在不想说。”她说,“总觉得邪乎,若非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怕是要连累到你。”   宴卿卿待闻琉是捧颗真心的,倒是从小爱护得很,自然不会随意冤枉他。   但这轮定安当真是怪异邪恶,已经让她快要分不清眼前的闻琉是真是假。   宴卿卿揉了揉眉心,心道难怪以前小厮那时说什么蒙古国公主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若再这样被折腾下去,恐怕连她自己都得出问题。   “义姐倒还是不信朕,”闻琉朝她说,“朕以前也常麻烦义姐的,你不用为朕考虑这些。” 第72章   画舫停靠在岸边, 栈桥上有几个船夫走动搬东西, 看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宴卿卿没在意闻琉这些话, 只是有些心乱,她浑身上下都是被侵夺的酸痛,便连酥软的身子里都觉得怪怪的, 腿间仿佛要流出什么东西, 但仔细感知起来, 却又没觉出有什么。   她的双腿微微蜷起来,心道自己月事才过去五六天,总不可能是又来一趟, 宴卿卿倒猜得到是那梦中异样。   她把这想法甩了出去, 又突然想到了太子和赵郡王的那些琐事。   宴卿卿知道自己掺和不了,也只能看闻琉处理,这也没什么好想。   宴卿卿揉着额头,抬眸问闻琉:“陛下怎么还没回去上朝?”   “朕都已经回来了。”闻琉笑了笑, “本想抱义姐去歇着, 但总觉得没时间, 便差人把这里弄得热些,差了宫女过来。”   宴卿卿怔愣片刻, 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巳时。”闻琉回了她, 之后又撩了袖子让她把手伸出来诊脉。   他是懂医术的, 以前便爱琢磨这些。宴卿卿不疑有他, 径直把手放在桌上, 满脸惊讶道:“巳时?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这都快到大中午了?宴卿卿心下大惊。   闻琉轻轻替她把脉, 微凉的手指触及滑嫩肌肤,他淡笑说:“大抵还是太累了,昨夜朕也睡得熟,要不是有人叫朕,恐怕也得把早朝睡过去。”   “没耽误吧?派人来叫我就行,不用亲自过来。”宴卿卿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你是得好好歇息,否则身子迟早受不住。”   可她却是不该睡到现在的。昨夜的梦怪异至极,比起往常,闻琉收敛了许多,可再怎么收敛,梦见这种秽事也是不对的。   宴卿卿把心思都藏在了肚子里,只打算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羞愤于和闻琉交欢,即便是在梦中,宴卿卿也觉得辱没了他。   “脉象比早上要好许多,”闻琉对她道,“义姐也得好好养养,这大冷天的发热是会要命的,若不是朕发现得早,差点就让义姐伤风了。”   “没那么严重,”宴卿卿望见闻琉的手搭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眼不敢再看,只说道,“画舫中暖如春夏之时,你也不用多担心我。”   宴卿卿哪想到自己会睡过去,她明明没多大倦意,也只是想眯了那么小会眼。   轮定安就这样趁机发作,着实是折腾得她快要承受不住。   闻琉正欲再说什么,门外一个小丫鬟突然端着托盘叫了声公子,打断了他的话。闻琉朝外望了眼,收回了诊脉的手,对宴卿卿说了句义姐稍等,随后便起身出去。   他把那白色的汤端了过来,宴卿卿嗅见这膻味,轻捂住鼻,觉着那碗东西那像羊乳。   “怎么突然端这东西过来?”宴卿卿扶住木桌,身子往后挪了几步,皱了皱眉,“可别叫我喝,我不喜欢这膻味。”   闻琉把这碗羊乳放在她面前,在她边上坐下,这儿只有厚实的绒毯,他坐得随意,都要触及盖住宴卿卿的锦被,两人又是离得近。   他身上气息倒是清冽的,和昨夜宴卿卿闻到的淡淡酒味不同,倒是这膻味又让她哪哪都不舒服。   “义姐别闹小孩子脾气,”闻琉道,“朕差人下去弄的,这东西补身子。”   宴卿卿平日里就不喜欢喝这些东西,她身子又没有大毛病,自然不想尝它,便只能无奈推开这碗浓白烫人的羊乳。   她找不到锦帕,便用手捂住口鼻道:“我当真不喜这膻味。”   闻琉有些不懂她,他说道:“朕以前在军营宴小将军给朕喝过,起初是觉得有些膻,但喝了几次后倒觉得这东西好喝,之后便喝了许久。它又对女子好,义姐就该多喝补补,怎么如此抵触?朕以前还听过有女子为美身养肌,还用这玩意泡澡。”   他在军营操练中时,练得多吃得也多,牛羊乳一类东西别人都不爱,伙房的人见他爱喝,就都给了闻琉。他如今能长得这般高大,也大抵是因为那时补得多。   可宴卿卿却是不爱这膻味的,忙忙道:“陛下若是爱喝,便帮我喝了吧,我真受不了。”   闻琉皱紧了眉,见她真的不想喝,也不好再强迫于她。   宴卿卿身子算不得弱,只是虚了些。   闻琉学医不久就让宴府厨房给她做调养身子的汤药饭菜,宴卿卿知道他性子,虽是无奈却也没说过别的。   宴府换的厨子手艺应当不太好,要不然她也不会挑食,闻琉琢磨着该派个御厨过去,否则只凭药哪养得好?   宴卿卿没动这碗羊乳,闻琉也没那个意思,他问宴卿卿:“义姐喜欢那种?宫中大多都能找到,义姐若想要什么同朕说就行。”   世家女子家中大多备这些养身的好东西,就连曲觅荷也用过。她家世高贵,出嫁前时常用牛乳沐浴,肌肤滑嫩白皙,太子还夸赞过她。   闻琉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小声对宴卿卿说:“义姐若喜欢另种味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得找不少康健的妇人,还得刚生过孩子,这要花时间。”   宴卿卿的耳畔瞬间涨红起来,这话不管怎么听都不对。   她强压下这点尴尬之意,朝他道:“陛下不要随意揣测,我是真不喜这些东西,没别的想要。”   生过孩子的康健妇人,是傻子都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他不是闻琉,宴卿卿非得把他打出去不可!哪能随意对女子说这些放荡话语?   她知闻琉性子直,与自己关系也好,但却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宴卿卿是大家小姐,素来学的礼仪比常人多,此等近乎于孟浪的话语,她最是听不得别人这样认真说。   宴将军与宴小将军就算会开玩笑,但也绝不会说得这般深入,闻琉与她关系越好,敢说的话倒也越来越多。   “倒不是揶揄义姐,”闻琉说,“朕先前用过,现在仍觉不错,口齿留香。只不过怕人说朕奢侈荒唐,所以并没有留人。”   闻琉方才那话宴卿卿还只觉得是别人带坏了他,可这番言语却让她脑子空白了一瞬。   宴卿卿震惊地看着闻琉,心觉闻琉不可能做此时事。可他面色却不像在说谎,倒让她手都颤抖了几分。   若说饮些羊乳和牛乳,这些没什么好说的,可这女人的奶水……宴卿卿嘴唇微颤,无法形容。   就算真喝了也不当这样大方地说出来,旁的荒淫子弟也就算了,闻琉是晖朝帝王,怎么可以喝这东西?   “可是有人教坏了陛下?”宴卿卿问他,“此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但在那些大臣面前绝不能开口。”   闻琉见她面容严肃,反应如此之大,也不敢再说别的,只好点头应许不再说此种话。   宴卿卿顿觉头疼不已,觉得自己这话说了都不止一遍。   当年先帝也有过此类荒唐事,甚至比他这更乱,那个妃子得了宠又立即失宠,下场凄惨,宴卿卿至今还记得。   “养身子的东西那么多,到底是谁同陛下说这事的?我倒想看看是谁居心不良!”宴卿卿声音微厉,“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以后莫要再用这妇人之物。”   闻琉迟疑了会,和宴卿卿说了张总管的名字。   宴卿卿着实是被张总管给气着了,头脑都有些发晕。   “陛下往后还是多查查张总管,他欺你年少,竟什么都敢胡说八道,有心人要是知道了,传出去的谣言都不会是好话,心怀鬼胎!”   “义姐别气。”闻琉连忙安抚她,给她倒了杯水,“朕是有分寸的,不会被人算计,现在早已经不用了。”   宴卿卿按住额头揉了揉,换做别人她是不会这样费口舌的,偏这人是闻琉!   “你做了皇帝,政事我不好多说,”宴卿卿朝他道,“但这东西你却不能再用。”   闻琉面色犹犹豫豫地,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宴卿卿哪还看不出他这点少年心思?怕是以后还打算在做。   他这年纪本就该对此类事情上心,初遇上怕也觉得刺激难耐,能不留人就已经不错,强求别的也太过了。   宴卿卿以前觉得他对女子无意,倒没料到他早就跨了线。   见闻琉这样,宴卿卿只能无奈道:“陛下以后若找人取那东西,必须要找信得过的,不可随意与人家见面。”   闻琉忙忙拉住她手说:“义姐别生气,朕什么都答应你,朕又不是那种人。”   闻琉温热的大手覆住纤纤玉指,宴卿卿被那事弄得不好说,倒没把他这动作太放心上。   “你不常接触这种事,别人一说就会觉得新奇,自然就想去试。”宴卿卿拍了拍他的手,“你要是瞒得好倒没什么,要真让太子或赵郡王知道了,到时野史上定会记上一笔。”   “朕知错了。”闻琉垂头说,“义姐别生朕气。”   宴卿卿这哪里是生他的气。闻琉对那事不上心,又素来守规矩,这事除了张总管带坏他外,也没别的理由。   她叹了口气道:“你该娶个皇后再纳几个妃子了,这种事我管太过,若你的皇后来管管倒没事,那群太监见了也会收敛。”   这事单听起来就荒淫,宴卿卿都是厚着脸皮才和他说下去,换做个能管得住他的妃子,倒是要好上许多。闻琉连连应她好几声,看着像答应,却似乎什么都没应下来。   宴卿卿看得出来,却不好再说。闻琉只是私下喝这些东西,又没让人发现,算起来还是无缘无故挨她一顿训斥。她只能道:“我既然已经醒了,陛下也不必再担心我,你且记得约束自己,不可被旁人骗了。”   大抵是先帝那事给宴卿卿印象太深,闻琉被太监撺掇又让她气过了头。   她甚至是在下了画舫后,才想起自己做过的梦。   天子山那时的温泉欲梦,宴卿卿也曾被梦中闻琉折腾过,她那时倒是更加难堪些,饱满娇挺里的白皙水液全进了他口中,他那般咬舔她。   闻琉送宴卿卿回了宴府,他一路上都在和宴卿卿解释自己没做别的,只是好奇尝了口。   宴卿卿也是心下窘态,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说那些事。到最后,她只能沉默地听他那些话,倒真让闻琉以为她生气了。   自画舫之后,这轮定安便又开始继续折腾。   只不过梦中的闻琉倒比往日收敛许多,在梦中一直说他是骗自己的,他最喜欢姐姐了,只会喝姐姐的。   他让宴卿卿哪儿都难受不已,便连呼吸都是难连上,更不用说那酸胀之意。   这段日子里,让宴卿卿最为慰藉的,怕也只有这药的效用快没了。   自她中这轮定安,已经快有半年之久。 第73章   太子昏迷许久, 到了元日才醒,宴卿卿想去看他, 却又碍着闻琉,最后只能派人送了补身的东西过去。   闻琉既然连太子的位置都知道, 恐怕她做了什么也是一清二楚, 她过去看太子不过是害他。   可宴卿卿大抵是不知道, 就算她亲自来了,也是进不了这小院。   闻琉的人布满四周, 谁都认识这位与皇帝最亲近的宴大小姐。   贺端风沉默地替太子接下宴卿卿送来的东西,回去照顾太子时却没与他多说宴卿卿。   自太子醒来,他一句话都没朝贺端风说过。   那药别的时候没问题,在逼宫的时候突然让人不停吐血,仿若要重病般, 带来的疼痛让人根本承受不住。   可现在他却活生生地躺在床上,太子怎可能还猜不到贺端风的奇怪?   “殿下,你们斗不过他的。”贺端风坐在床边,她轻轻帮太子擦拭身子, 喃喃自语, “他早就发现了, 我们什么都不算, 只是他手中的几枚棋子……用来讨好别人的棋子。”   太子闭着眼, 仿佛仍然在昏迷之中。可听他的鼻息, 却知道他是醒着的。   “殿下死过一次, 所以毫无顾忌, 您可曾想过我?”贺端风垂眸,“端风照顾殿下不止一年,心中虽牵挂,但从不敢越矩,您却这样将我当做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心底自是难受。”   太子仍旧没有说话,他是有傲气的,便是在外养伤这么多年也没变。他惜命却有野心,临阵逃脱,换了谁都受不了,贺端风跟随他许久,自然明白他心中想什么。   这场蓄意已久的宫变没掀起多大波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朝中没有半点混乱,闻琉甚至借此场变故拔了许多钉子。   即便是伤了闻琉,说到底他们也是败的一方。   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她想要太子好好活着。   几年前便有人找上贺端风,起初只以为是个落脚的商人,他那时中毒来求药,样貌普普通通,甚至连太子二字都没说。   他在茅屋外站了许久,但贺老神医没有多余的闲心。那人见多了贺端风,只对采药回来的她道了句“你有心上人,是那间庐子的主人”。   她那时正是少女心思,被那人戳破,羞愤异常,说了他句无聊。却不敢同周围任何人谈起此事,回到药庐却还得照顾俊朗的太子,耳畔时常红了半边。   那人很快就走了,贺端风也没把他放心上。   后来得知太子有妻有子,甚至还有个无血缘关系的好妹妹时,她心中如同被冷水泼了一把样,冻成了冰块。   她对太子有那女儿心思,只想做他唯一的贴心人,可惜太子待她普通平常,毫无她所要的。   再之后不久,贺端风便再次遇上那人。   他说太子不可能把心放她身上,等太子回京夺了位,身边皆是美人,怕再也无她的位置。   那人一语点破太子身份,贺端风脸色都变了,当即后退了几步。   闻琉的人到底是有口才的,便是贺端风对太子只有三分心意,也被动摇成了十分。   皇帝的人早已经知道太子的存在,即便告诉太子,也不过是在害他。可太子的意志却是坚决,为此不惜与居心不轨的赵紊合作,对皇位势在必得。   就算是贺端风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乡野女子,也猜得到他的下场是什么。   这位贺老神医的小女儿心中思绪万分纠结,纷纷缠绕在一起。   她想保住太子。   那人应了她的话,贺端风便成了闻琉的探子,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甚至都不会有人猜到的摆设棋子。   ……   而此时的宴府,除却下人那里热闹非凡外,别的地方倒和往常没有两样。   赵紊的叛变对朝中还是有影响的,譬如最近不少官员都被揪出与蒙古国私下接触的尾巴,证据确凿,抄家贬职让京城上空笼罩着沉重,所有官员都不敢过多接触,生怕对方就是那些外邦奸细。   宴卿卿不准备为宴府招惹麻烦,自上次画舫相约后,她接连许久都没出府,只看着下人喜乐,幸而早已习惯,倒没再有别的感受。   可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层原因,便是因为她的那张脸。   宴卿卿相貌本就艳丽,一颦一笑都不若俗凡之人,白嫩的肌肤凝脂如玉般。现在却是愈长愈开,连身线都比往常要妖娆几分,里衣改了好几次针脚。   纵使她再怎么忽视同闻琉合欢时的真实般,面容却再也藏不住的。   眸眼氤氲含水,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仿若有了女子不同一般的引诱。她身子敏感,仿若一碰就能酥软,对闻琉身上的气息也愈发熟悉。   该说是梦中的闻琉。宫中闻琉素来勤政为民,政务缠身之际,没时间来找宴卿卿,只赏了不少东西过来。   宴卿卿倒不知道闻琉撤了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却也提拔了不少有识之士,时间不若她想的那样紧促。   开年这几日都是在那荒唐的梦境中度过,就像在预示今年一整年都会这样。宴卿卿只能强迫自己不放心上,毕竟轮定安发作时间剩得不多。   闻琉每次都把自己的东西留在她身子里,他强硬进入时,宴卿卿更是疼得薄汗浸身,指尖紧绷用力,他身上好似也多了不少划痕。   宴卿卿觉得自己要死在他身上,咿呀声压制在喉咙之中,只有忍不住的抽泣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第二日醒来时,她便又觉得荒唐,直想让人捂面掩住羞赧,恼愤难已。   而画舫那日他提到了饮妇人之物后,宴卿卿便常梦见他弄自己绵软雪脯,仿佛当真能弄出些新鲜东西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当初宴卿卿知道梦境这般怪诞,怕是不会说闻琉的。   那东西他喝就喝了,反正闻琉是有主张的,自己那般气做什么?   宴卿卿揉着额头,白嫩的手扶住床沿,让一旁的丫鬟替她梳洗装扮,不敢再细想那事。   她心想若非自己心性坚毅,知道这场荒谬是梦,她恐怕是要被折腾得再也不想见任何人。   相然给她端了碗清汤放在红木圆桌上,朝宴卿卿福礼道:“皇上大清早便差人在外边接小姐,奴婢问了句,说是不急。”   宴卿卿叹口气道:“我以为陛下至少得忙到月底,没时间召见闲人,昨夜的回信又没先同我说一声。”   闻琉邀宴卿卿出去过几次,只是她那时身子乏累,便都拒了。闻琉倒没恼怒,反而又赏了东西给她补身子。   虽没再出去玩耍,但两人却开始书信往来。闻琉一天送来几封,事事皆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心上人传信。   “现在也快到月底了。”相然笑着说,“小姐拒了许多邀约,总不出去,怎么连时间都忘了?”   宴卿卿微微怔愣,这才忽地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时候。她揉了揉眉心,道:“真是越睡越糊涂了。”   宴卿卿拒了许多邀约,连最热闹的十五元宵灯会也没出门,在书房花了半天时间静心写字。   之后就回去睡了,那夜也是极其不安稳的,听着焰火被闻琉弄了好久,焰火的灯光甚至还把他的脸照得明亮。   闻琉大抵是觉着宴家无人陪她,怕宴卿卿孤单,今早突然就派人过来接她,又听说她近来嗜睡,故而吩咐不用打扰她。   宴卿卿昨晚做了梦,腿间酸痛,醒得太迟,让宫里的人等了许久,现在只能匆匆起床,免得闻琉也在宫里面等她。   琉璃铜镜映出她艳媚的样子,她撇过头不看自己,抬眸对丫鬟道:“别用轻佻的首饰,端正些,不用太艳。”   丫鬟犹豫地拿起支低奢素淡的钗子,在琉璃铜镜前比划了下,不明白宴卿卿为什么突然这样要求。   宴卿卿以前进宫都是端方打扮,丫鬟自不会刻意替她装扮艳丽,今日专门提出来,难道还是觉得以前的太艳?   宴卿卿不知道丫鬟想什么,她自己细致描眉,又用了些粉遮住眉目间的春意。   宴卿卿近身丫鬟都是没出嫁的,只觉自家小姐越发明艳逼人,没察觉到她这是被强势作弄了一夜的残留。   宴卿卿此时并不怎么想见闻琉,只想一人理理心绪。可他是皇帝,待自己十分尊敬,外面的宫人又已经在等着,哪能说推就推?   一个小丫鬟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正要下去洗,宴卿卿突然叫住了人。   “晚上的时候让陈嬷嬷过来一趟……”她话才刚说一半,又犹豫了会,“罢了,待会我让相然过去。”   “是。”小丫鬟疑惑地应了声。   王嬷嬷是府中针线做得最好的,宴卿卿觉得身子有些勒得紧,想让她再改松些。   本来以前没觉得有别的,现在倒隐约猜到是因为梦的缘故,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相然过来替她选了支金步摇,问道:“小姐是要改里衣的尺寸吗?您最近总让奴婢们系松些。”   宴卿卿颔首道:“最近实在觉得累,在床上躺的时间多,吃得又不少,怕是胖了。”   她是娇弱的大小姐身子,最近厨房做的菜又是大补,整日都不出去运动,倒确实会胖,相然也是这么觉得。   宴卿卿半夜都在与闻琉行那事,体力全耗在上面,唯一吃的只有与他亲吻时交换的津液,醒来自然是又累又饿。   相然应她一声,之后又让丫鬟先下去,丫鬟看向宴卿卿,宴卿卿则摆了摆手。   等丫鬟退走之后,相然才附耳对宴卿卿说:“小姐,皇上来了。”   宴卿卿拿着耳坠的手顿了下来,她心中微微疑惑,抬眸问:“皇上?”   “刚奴婢出去的时候看见的有人对马车里的人说话,”相然小声说,“马车边上有不少侍卫,奴婢开始觉得它是来接小姐的,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过来。”   宴卿卿心中微疑道:“他招我进宫,怎么会又在马车中?最近应该没大事发生。”   相然也不知道闻琉想做什么,只是道:“小姐还是赶紧些,皇上等了个那么久,奴婢都怕他要生您的气了。”   宴卿卿摇了摇头,轻轻把翠绿耳坠子带上,又扶了扶发上的步摇才道:“皇上没那么小气,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弄哪出?”   闻琉若真有事找她,就该直接进来找她了,他就是这样的直白性子。   宴卿卿这样想,相然也不好再说别的。   可她心中那抹隐隐的怪异却又冒了出来,挥之不去。   她总觉得宴卿卿和闻琉的关系太过亲密。   她家小姐素来最懂礼数,在皇上面前也是端着姐姐的面子,现在虽还是没什么大变化,但她在皇上面前却是越来越松懈,两人甚至都已经不像是姐弟。   那些书信相然曾不小心看过几眼,看似像普通的话家常,可却让相然震惊到了现在。   “朕最喜姐姐性子,觉着旁人都不若你好,望姐姐在世家中多为朕选几个像你的,到时再仔细看看能否挑入宫中。”   宴卿卿是闻琉义姐,说喜欢性子倒没什么好质疑。可选几个像她的入宫,那这就怪了!他敬重宴卿卿,难道还要敬到床上去?   相然不敢胡乱说话。   他说得这样直,当真让人不知道他这是本来性子还是故意调戏。   而照宴卿卿往常的做法,她现在应该是赶着出去见皇上的,哪里会像这样还有闲心在这慢悠悠地带耳坠子?   相然心中越想越乱,她甚至已经天马行空地想宴卿卿和闻琉是不是去幽会,所以才要花时间在妆容之上。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总归不是错的。   宴卿卿垂眸看着桌子,似乎不知道该选什么饰品,最后却是轻叹了口气,只拿了最不出彩的。   她倒没别的心思,只是这种时间,宴卿卿当真是不想见闻琉。   宴卿卿心有杂念,没回头看相然,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倘若知道了,非得恼怒得斥她一顿。宴卿卿再怎么样也是要脸面的,哪受得了贴身丫鬟这样荒唐无比的揣摩?   闻琉与她若不是姐弟关系,还能是什么?她和闻琉可都没那方面的想法。   ……   闻琉手放在马车中条理分明的香楠木桌上,撑着头正在闭眼小憩。马车里放有镂空铜形暖炉,帘幔厚实挡风,绣着素净的纹路。   侍卫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醒了闻琉。   “宴小姐,请上马车。”   闻琉听见声音便睁了眼,他放下手,揉了揉手腕。   马车的门从外被轻轻推开,明亮的光线射入,忽地有些刺眼。   闻琉朝宴卿卿道:“义姐来了。”   宴卿卿似乎不惊讶他在这里面,叫了声陛下,在一旁坐了下来。   她今日穿得倒普通,大氅裹着丰盈饱满的身子,里边是素净的淡色罗裙,脚上绣花鞋绣有花叶样式   “义姐知道朕在这?”闻琉慢慢直起了身子,他笑了笑,“朕在这儿等了许久,没想到恰好碰见义姐贪睡。”   “丫鬟猜你在这,回去便告诉了我。”宴卿卿问,“陛下不是说让我进宫中聚聚吗?怎么自己出来了?”   “在宫中闷了快一个月,心想反正没大事,不如出来玩玩。”闻琉拉过宴卿卿的手,亲昵地摇了摇,轻轻说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义姐。”   如玉的面容俊朗,浅灰的眼眸直直勾勾地盯着宴卿卿,倒让人有心悸之感。   宴卿卿委实无奈,手又被他攥紧,收不回来,只能问道:“陛下要我陪你做什么?”   闻琉以前也说过这种讨好的话,他那时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宴卿卿陪他出去看焰火会。   “还是义姐最了解朕。”闻琉小声道,“朕想去观音庙求子。” 第74章   观音庙求子?   闻琉的话虽是小声, 但也说得坦坦荡荡。宴卿卿满脸错愕,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陛下是何意?!”   观音庙去的大多是成婚多年无子或无孙的夫人,他一个大男人, 不会怀孕, 又没娶后纳妃,求什么子?   “倒没什么用意, 义姐别误会。”闻琉说,“朕行登基大礼时是一月末,如今算起来,已快有两年,膝下没有子女, 总觉得不太好。”   宴卿卿眼眸看着他, 神情有些古怪, 连手仍被他攥紧一事都给忘了。   闻琉去年对女子还是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变了这么多?   明明什么都还没成,怎么反倒先求起子来?还有先前那饮人乳之事……难道张总管又乱出主意了?   宴卿卿微皱紧了眉.心中觉得哪儿不太对。   “陛下那日回去后可说了张总管?”宴卿卿问,“他胆子那般大, 怕是真的有问题。”   如果他真的有麻烦,那必须得让闻琉撤了张总管。别的暂且不说, 光凭他教唆闻琉做那些事就罪不可赦。   闻琉处理政事有些手段, 可在男女方面经历的事太少, 性子太过单纯, 最易受人蛊惑,保不准还会被人算计。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义姐放心,张总管只是嘴多了些,背后没人。”   张总管可没宴卿卿想的那么大胆,他在闻琉面前,最多只敢说些好听的话,旁的就不敢再左右闻琉。   闻琉的大手仿若要摩擦入宴卿卿指缝,又不经意朝她说话,打断她的注意力。   “这真没别的意思,就想去观音庙试试,朕若有了孩子,义姐不高兴吗?”   闻琉有了子女宴卿卿自然是高兴的,她从前便盼他早早成家,开枝散叶。但再怎么想,也不愿他受人欺骗。   可宴卿卿以前便最疼闻琉,倒不想让他为难。依着心里猜测,斟词酌句问:“陛下是对哪家小姐有了心思?对方父母不同意?如果是哪位宫女,陛下瞧着身份先封个低位置,等有了皇子再晋封。”   若是朝中大臣之女,这事好办。可朝他这说法,对方似乎不太好处置,该是个地位极低的宫女,得了帝王临幸却至今未孕。   也不知是谁有这天大的福气,闻琉膝下没有半个儿女,如果这人身怀有孕,且能诞下闻琉长子,那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即便是身份再低,得闻琉这样的宠爱,最后说不定能做到贵妃之位。   宴卿卿不知怎地叹了口气,她的眸中还残有讶然,却抬手轻轻按住他的手:“你倒真是要长大了。”   她的手是嫩白的,圆润的指尖干净,搭在闻琉宽大的手背上。   宴卿卿心中有隐隐不舍,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嫁女儿样。   她是看着闻琉长大的,脑中明明记得他还是那副初见的小可怜样,倒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连他都已经开始和别的女子接触。   闻琉轻声道:“姐姐先前可早就说过朕是好男儿。”   宴卿卿不太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望见他眼眸时才忽地想起迎曲觅荷回来时的那场荒唐。   她心中有丝尴尬,便换了个话头说:“你若有事要寻我帮忙,只管同我说就行。那女子身份若真的太低,你就让她认我为表姐,宴府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宴府不喜外人,但闻琉与她这样好,替他喜欢的女子提提身份,宴卿卿倒也能接受。   “义姐有朕就行,别想着再认个别的。你夜别多猜,没有那个人。”他不愿多说,只摇头道:“义姐也莫要问朕别的,闲来无事,陪朕去一趟观音庙,当做赏景也不错。”   马车在缓缓前行,木轱辘触地,厚实的帘幔挡住光线,车内有些昏暗,马蹄声“嗒嗒”响起,桌上的茶水在壶中荡起浅浅的波浪。   马车桌上有一精细巧妙的小栏杆,釉色茶壶置于其中,不会因马车的动弹而撒出水渍。   闻琉的手甚是暖和,捂得宴卿卿手心都出了热汗,宴卿卿无奈于他。   “我本是不想出去的,也罢了。”   她松开了手,闻琉知她意思,便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义姐不想陪朕去吗?”闻琉顿了顿,没等宴卿卿开口,他就朝外掀起帘幔,朝马夫说,“先回去……”   宴卿卿那也只是随口一说,哪知道他就这么当真了,连忙半起身子拉过他回来。他们两个坐得近,马车又不大,这样的大动作反而让宴卿卿踉跄了下,倒直接把他健壮的手臂往怀里搂。   饱满软绵的胸脯倏地被重重挤压,便是隔着衣物都仿佛感受到了他臂上虬实的肌肉,硬邦邦的,直弄得宴卿卿整个身子都要酥软。   她倒没心思顾及这个,闻琉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太好。   “去去去,谁说不去了?陛下怎地突然生这样大气?”宴卿卿连忙说道,“陛下都有心思想要儿女了,我怎么能不陪你去观音庙?”   闻琉回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朕没生气,这事本就不该强求姐姐陪朕。”   宴卿卿道:“这等要紧事我当然陪你,你也别气。”   也不知那位姑娘到底是谁,竟能惹得闻琉同她闹小孩子脾气。   闻琉有些无奈,却又不想这动作累着她,便坐了回去。大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慢慢扶她回去坐着。   他摇头道:“朕最喜欢姐姐,生谁的气都不会生你的。”   闻琉与宴卿卿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说起这种话来也不觉得有分毫怪异。   宴卿卿有些好笑,他的话确实哄人。她朝闻琉说道:“行了,陛下别这样子,我比谁都闲,陪你去又不会怎么样。你倒是先同我说说那人是谁,当真想知道是谁撬走陛下这块硬石头。”   闻琉与她之间的荒唐早已过去,两人皆是无意,她也不会多想。梦中的交欢也不过是被药给害的,做不得真,几月后就没了,宴卿卿总不可能因此伤神毁形。   只不过连闻琉都有这种心思了,宴卿卿觉得自己也得要早些挑好夫婿人选,别到时还让他这弟弟的先抢了步,说起来也怪没脸面。   “没有人,义姐别再冤枉朕。”他迟疑了会,对宴卿卿道,“朕怕此次御驾亲征有危险,所以才有这个想法。”   宴卿卿倒不信他这一说辞,旁人或许忐忑出征战场,但闻琉却是不太可能的,他还没那么胆小怯弱。   她上下看了闻琉两眼,见他不愿多说观音庙的事,便也没继续多问。   宴卿卿到底不是他亲姐姐,管得太多他肯定是烦的。   “陛下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宴卿卿说,“赵郡王刺你那剑凶险,你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只不过世事难料,不能掉以轻心。”   闻琉运气太好,赵紊那剑正刺得偏离要害。只要静静养伤,加以调养吃药,就没别的意外。   宫中御医良药皆多,他恢复得也比常人快。   宴卿卿当时还为他担心了许久,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出了意外,既然不敢闹他,也不敢吵闹他,每日去宫中都要先看看他身体好些了吗。   闻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宴卿卿道:“说起赵郡王,倒想起前些日子里他让狱卒传了信说要见姐姐的事。朕那时忙,便忘了和姐姐说……姐姐回去后可要去看看他?”   宴卿卿摇头道:“不见,我们两个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徒增伤意。”   赵紊在牢狱中等宴卿卿去看他,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心中有些莫名的焦躁。   宴卿卿大半月未去找他,赵紊的人也似乎没有时机救他,他最后还是强忍不住性子,便让狱卒给闻琉递了信。   闻琉抬手给宴卿卿沏了杯茶,朝她道:“姐姐不必顾及朕,赵郡王往日同你好朕也看在眼里。”   马车外呼啸着的凉风一吹而过,宴卿卿接过这杯热茶,将热气吹散,后轻轻抿了口。   “关系好是一回事,但他领兵进京,这我当真是不能忍的。”宴卿卿呼出口气道,“若是兄长还在,也不会容忍他那样的行径。”   宴家世代忠良,宴卿卿父兄皆死于非命,她哪能忍受赵紊帮太子的这些叛逆?便是太子,宴卿卿心中也十分不愿他去做此事。   闻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与她道:“朕其实也不大愿意姐姐同他们见面,盯着他们的人真不少,朕最怕你出意外。”   宴卿卿摇了摇头,只道以后不会去见他们。   她还是守承诺的,闻琉了解宴卿卿。   与此同时,他也没从没忘自己手上还有个宴卿卿说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许诺。   他们两人谈了一路的话,不知不觉间便到了观音庙。来观音庙的自然不全是为了求子求孙,也有求别的。不过宴卿卿他们来的这观音庙倒是出了名的求子观音庙,来的大多数是女子。   宴卿卿尚未成亲,怕被别人认出,自然不好露面,便带着轻纱帷帽,遮住艳媚的脸。闻琉搀住她柔嫩的手往前走,高大的身躯拢着纤弱的宴卿卿。   闻琉还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宴卿卿昨夜刚入过梦,脚步正有些不稳,须得走慢些。   远远看去,两人倒像是一对恩爱夫妇,只不过丈夫的气势强了些。若这不是清净之地,他怕是要将自己妻子搂在怀中抱着走进去。   闻琉似乎早就想过来一趟,庙中上下都已经打理好,香烛燃得正旺,纤长的香冒着火星,偏殿这边的观音佛像前无人打扰。   宴卿卿与闻琉手里都有香纸,皆朝观音像跪拜几下。   侍卫守着外门,连苍蝇都飞不进来,门外有几颗叫不出名字的树正冒着绿芽尖,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宴卿卿闭上眼,手夹着香杆,香头还冒火光,朝菩萨又弯了弯腰,心中许了个愿。   “当今圣上勤政为民,是难得的好君王。他年幼时是孤家寡人,现在好不容易终于有个熨帖人,只求观音大士保佑他们二人早生贵子,少给他们挫折,勿要陛下为此事伤神分心。若此愿成真,以后定当在府中修佛龛供奉菩萨。”   宴卿卿睁开眼,举香又拜了几下,起身要将香插进香灰之中时,却见到闻琉正转头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先把手中的三支香插到香灰之上。   闻琉这才开口:“义姐猜朕方才同菩萨说了什么。”   宴卿卿摇了摇头:“这可猜不得,万一猜中说出来就不准了。”   闻琉想了想,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说得也对,那姐姐不许猜。” 第75章   宴卿卿和闻琉来得迟, 在观音庙呆得也不久, 求过菩萨之后便回了宴府, 闻琉还是在宴府与宴卿卿一起用的晚食。   闻琉的日子也只闲了这么半天, 用完晚食后朝中就忽然来了事。   侍卫急急忙忙来禀报, 看样子似乎不是小事。   闻琉的眉间淡色, 他皱了皱眉后便和宴卿卿辞别,临走前给她递了件绣花锦帕,说是下人那日在画舫捡到的。   宴卿卿纤手接了回来, 仔细端详了下,闻琉却突然近了步,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日朕派个御厨过来,给姐姐做饭,朕瞧你愈发消瘦了, 该是胃口不好。”   闻琉说完话就直起了身体,宴卿卿抬起头,眸中有疑惑色:“陛下觉得我瘦了?”   此种言论女子最为上心,晖朝爱好美人雅致, 尤推崇淡雅高洁, 体态细弱。宴卿卿也想那样, 不过天生如此,倒没别的好感叹。   她只觉着自己胖了许多, 尤其是饱满的胸脯, 大得快要破了衣物, 连沟线都觉深了几分, 现在还觉得有些抹胸勒得慌。   “旁观者清,姐姐该听朕的。”闻琉笑着说,“宫中还有些事,朕得先走了,下次再约姐姐。”   宴卿卿心中还有话想说,可见他要赶着回去便不好再多说别的,只回道:“你不必担忧我,处事小心些,若真有事要我助你,也别拘着。”   她向来为闻琉着想,不想让他陷入为难,倘若他真有了心爱的女子,身份又十分低,真想提个身份,这宴卿卿还是可以帮的。   闻琉的手微微攥紧起来,轻应了她声。   做帝王的总归不会清闲,来她这走一走就已经难得,不能强求别的。   宴卿卿目送他远去,心中微叹,觉得有些舍不得。闻琉从前什么也不懂,时常依赖于她,等娶妻生子后,有了能说心里话的人,怕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连去趟观音庙都来找她。   待闻琉的马车渐渐消失后,宴卿卿轻轻捏着手中帕子,抬步回了府。   她没细想这帕子是真落到了画舫,还是用来做了别的,只觉得有隐隐香气,闻着便觉心情舒畅许多。   闻琉或许是让宫女用香料泡过,也难怪会有股淡淡的香气,宴卿卿把锦帕放回怀中,手中还抱暖炉。   她差丫鬟下去备水,准备要沐浴。   轮定安一事太过闹宴卿卿,被人舔咬揉握胸脯的感觉委实真过了头。深沉的夜色下,被纱幔掩住的床榻里永远是暧昧细弱的喘息声,偶尔还会夹杂些不能入耳的淫词浪语。   宴卿卿昨夜坐在闻琉腿上,玉背紧贴着宽厚的胸膛,浑身不着一物,被他紧紧搂住,大手搭在娇挺的雪峰上。   闻琉轻轻揉她,宴卿卿大脑是空白的,口中吐出娇媚的喘息,薄汗湿了额头。而他的下巴则靠于她的细肩上,在她耳边轻语为什么姐姐还没有我的孩子之类的话,宴卿卿根本没听进去。   换了谁都不会想到亲近的弟弟会对自己那样放荡。闻琉性子正经认真,可宴卿卿梦里的孟浪之词从没少过,这更加不会让人以为是他。   以前闻琉都会喂她性质温和的药,除了有那作用外,还会让浑身舒服,故而宴卿卿虽觉得梦境如真,却也只会以为那是梦,因为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只是稍稍可惜,宴卿卿那时心中犹豫不决,选了太子。闻琉不置一语,只不过心中变了主意,不再用那种东西。   他那人素来会藏腌臜心思,在人面前品性仿若白玉般无暇,连宴卿卿在梦中被他折腾得身子酸软,香汗淋漓,也仍然与他交好,毫无戒备之心。   一次两次可以避免,两次三次也不算多,可被人翻来覆去弄了大半月,那就悬乎了。   巧的是宴卿卿还正养着身子,仿佛就像是正为这事准备般,御厨炖的汤也十分滋补,宴卿卿却只敢喝几口。   她最近吃得太多,长了些肉。可这肉都往嫩白雪脯这儿长,倒让宴卿卿为难了许多。   而随后的半个月,闻琉都像在应付什么,抽不出身来,给宴卿卿递的信也越来越少。   宴卿卿这里也是不安生,轮定安在这最后的日子,发作得实在厉害,便连闻琉弄她的姿势,都换了许多种,种种皆是让人羞恼,却也奈何不得。   总不可能找个会驱鬼的道士来驱除梦境,更何况她只是中了轮定安,并非中邪。   宴卿卿不可能时时为此事费心思,她今日在书房里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个名字,让下人出去吩咐找来。   选夫婿一事须得慎重,品性天赋都得看一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丢宴家的脸面。   宴卿卿这儿恰有个人,跟她有些渊源。性子也不错,她父亲也曾夸赞过他。虽说家世下等,但好歹算世家,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自己递拜贴过来的。   宴卿卿看着钟从凝三字,心中叹了口气,她自己有过荒唐,这钟公子却只是家境贫寒些,他是上进人,孝顺得很,算起来也是真不错。   ……   宴府的大门雄伟奇壮,两头石狮子威猛肃立,栩栩如生,漆红梁柱高大直立,台阶干净,朱门辅首衔铜环,守卫穿着不若普通人。   钟从凝的胸膛上下起伏,心仿佛要跳出来,手攥成个拳头样,紧张得掌心中都冒出湿热汗液,他脑子空白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公子,您走快些吧,”走在前头的丫鬟回头道,“快要到申时了,待会要是见不着小姐,那就等明天了。”   宴卿卿近来嗜睡,每日都休息得十分早,几乎是夜色一暗就开始犯困,上了床榻便直接歇息。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起床时又是大天亮,差点让人以为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宴卿卿以前吩咐过下人,如非要事,不许扰她。伺候的丫鬟皆记着这个,谁都不敢鲁莽叫她。   后来闻琉亲自来了一趟给她诊脉,最后却没说得了什么病,只是皱眉摇头开了个药方子,对宴卿卿说她心中放的事太多,所以身子乏累。   闻琉学医还是有些本事的,他都说了原因,宴卿卿自然不可能再去找另一个大夫。   就算请来了大夫也没什么大作用,她身子是真的乏累,只诊脉根本看不出别的大事。   宴卿卿月事不太稳定,迟了段时间也没人怀疑,闻琉信自己的医术,倒也猜到宴卿卿并不是有了,而是平日弄她太过。   他们后面跟着几个健壮的小厮,和健壮的钟从凝比起来,却还是显得矮小了些。   钟从凝深深呼出闷在胸口的气,沉声道:“许久没来这儿,所以有些想多了,我这就走快些。”   “您来过宴府?”丫鬟有点惊讶,脚步却没有停了下来,“倒没听您说起过。”   钟从凝说:“当年同宴将军有过几面之缘,承蒙相约,吃了几次酒,谈了些事。以前还和宴小姐见过不少面,那是许久前的事了,若将军自己还在,或许还会记得我。”   他身形高壮,脸黑了些,但勉强算得上英俊,虽是麻布蔽体,却也没见钟从凝脸上有半分寒意。   丫鬟仔细观察他面色,心道这钟从凝是个热血的男儿,晚上若抱着小姐,她该是不怕冷了——宴卿卿最近总说忽冷忽热,身子不爽。   不过这男人这样太高大了,倒和皇上差不多,她家小姐会不会受不住?丫鬟脸微微红,敛住自己的心思,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世家之间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阶层都恍若有天堑之隔,追赶不上。   钟家虽是世家,不过家道中落,较起别家却是远远比不上的。   家中现在只有处烂宅子,田地本来还剩几亩的,钟从凝为了给母亲也卖了出去,现在算是真真正正的身无长物。   他在世家公子也不算出挑,样貌拿不出手,性格又不体贴,财物更是没有多少,母亲重病缠身,就连普通的农家女子都不愿嫁他。   久而久之,他便耽误下来,至今还没有过婚配。   丫鬟领他到了大厅等待,随后又差人退下来端茶。   见宴卿卿身边的相然走过来了,便行礼告退。   她出去吩咐小厮与丫鬟好生伺候这位公子。   这丫鬟心中不明白钟从凝是从哪知道大小姐招夫婿,他亲自来宴府送了封信也就算了,自家小姐竟然也挑上了他。   她摇了摇头,宴家以后的姑爷,可不能让人轻慢了。   相然走了进来,朝他行礼道:“钟公子,小姐在书房等您。”   钟从凝以前见过相然,不过二人并没有私交,也不熟悉。他安静了半天,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相然姑娘,许久未见……宴小姐最近可好?”   宴将军功绩斐然,得世人尊敬,宴府也是钟家远远都比不上的。   但宴家人丁凋零,只剩宴卿卿一个女子,事事都压在她身上,她那时年纪不大,定是累极了。   相然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钟从凝起了身,跟在她身后。   “承蒙陛下待宴府照料,小姐尚且还好。”相然笑着回他,“自几年前一别,倒是许久未闻钟公子的消息。”   钟从凝那时与宴将军说事情,碰巧遇见了过路的宴卿卿,两人见了那次后,就再也没有相见。   “母亲身子有恙,忙着照顾她,所以平日没空闲日子。”钟从凝迟疑说,“宴小姐会不会介意我母亲?”   相然摇头道:“小姐自是不会在意此事,旁的事情您若还想问,她待会会亲自告诉您。”   钟从凝点了点头,面容是冷静的,身体却十分僵硬,行走之时同手同脚,滑稽无比。   连相然都看出了他的紧张,只得安慰道:“小姐性子好,不会为难于您。您可是她选中的人,以后还要过日子呢。”   她的话说得钟从凝脸有些红,话都不会说了。   他母亲其实是不赞同他这样做的,钟家的长子嫡孙,怎能入赘到别家做女婿?但耐不住钟从凝求了好几次,加上钟家贫困潦倒,她熬不了多久,也想看自个孙儿出生,便顺了他意。   宴卿卿此刻正侧躺在紫檀嵌玉罗汉床上,手撑着案几上,轻轻揉走腿上的酸软。   屏框上边为紫檀雕刻玉竹蝠纹,高束腰旁鼓腿膨牙。   她的面容艳丽,描画淡妆,檀口含香。眉目间有浅淡的困倦之意,似是劳累极了,秀发温顺地垂于细肩上,耳边坠着精致的珍珠耳坠。   闻琉在梦中一直折腾她,他说的那些话宴卿卿恍惚之间也终于听清了两句。   当真是想得越多,梦的东西越多。不过陪闻琉去了趟观音庙,怎么他夜中就时常追着自己问为什么还没有孕?荒唐至极。   宴卿卿越想越觉着羞恼,梦中怀胎,难不成还想怀鬼胎?她当真觉得这轮定安怪异。   “小姐,钟公子来了。”相然在外面喊了声。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心中不再想那些东西,实在太过荒谬了。   她放下了手,让他们进来。   相然撩开厚重的门帘,请钟从凝进去。   钟从凝道了声谢,抬脚走进书房,进门之时视线恰好与宴卿卿撞上,他脸上忽地涨红,低下头小声叫了句宴小姐。   宴卿卿体态风流,如今这姿势更显酥胸美腰,让人不敢直视,含春眸目中水波荡漾,美艳近媚。她方才又想着那等怪事,此处氛围倒是十分不对劲。   “钟公子请坐下吧。”宴卿卿叹气说,“这里无外人,我也不想多说,只问句你可考虑清楚了?”   他既然愿意来,那也应该知道该做什么。   “嗯。”钟从凝没有动作,回得极快,“钟某若与宴小姐结为夫妇,定会好生爱护,不会做纳妾之事。”   “父亲曾同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先前与你见面也觉如此。所以见你递了信,我便让你过来。”宴卿卿指了指旁边座椅。   钟从凝盯着她的玉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脸又是一红,欲盖弥彰地坐到位置上。   宴卿卿问他:“你是从哪知道我要挑选夫婿的?”   他咳了声,回道:“宴将军曾吩咐我做事,那时与王管家认识了,这几年受王管家接济,关系倒也不错。他觉得我是个可信的,便问了我的想法。”   宴府下人都不错,王管家会接济钟从凝也像他性子。   宴卿卿沉思了会,问他句:“我知你母亲有病,钟府下人不及宴府多,不若接来宴府养着,到时再请些大夫?”   钟从凝抬眸看她一眼,手脚都像在做梦般发软,“宴小姐是要我吗?”   这话问得宴卿卿尴尬,招婿之事不少大户人家都做过,就怕自家女儿受欺负。但像她这样自己做主的,倒是少见。   为什么选钟从凝,一则因他自己递的信,二是觉得他品性信得过,三是他家境不好,可以帮扶几分。   宴将军以前在宴卿卿面前说起过钟从凝,她心中想着一举两得,故而就让人去找他过来,也不明白他怎么这样激动。   “钟公子暂时先不要说出去,”宴卿卿垂眸道,“近来事务太忙,春猎又要出去半月,来不及准备别的东西。”   钟从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宴府出来的,他的脚步轻盈,再次回过神时,小厮已经要送他上马车。   小厮给他塞了个布包裹,“这是小姐让您置办衣物以及给母亲看病的钱财,钟公子带回去吧。”   钟从凝摇了摇头,把东西推了回去,没有收。   “多谢宴小姐,钟某虽然拮据,但手头上也还有些钱,不用费心。”   他愿入赘,又不是为了宴家的财物。   ……   皇宫。   闻琉将朱笔放回鸡翅木笔架上,合上奏折,抬眸吩咐道:“此行不是那么简单,朕估摸着他们会耍诈,必须算好退路。”   底下武官应是,又道了自己对边疆局势的见解,讨论了几番,直至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闻琉的手轻敲着紫檀木书案,不见半分急迫之色,眉眼淡淡,仿若胸有成竹般。   他让暗卫出来,吩咐了几句话,暗卫领命退了下去。   有一侍卫前来禀告,不知道对闻琉说了什么,倒把闻琉给说笑了,周围的温度刹那间也冷了三分。   钟从凝他听过名字,据说帮宴将军做过事。不过他本人却是无用之才,家中有人牵累也就算了,挣钱还没本事。   落魄世家,同狗一般,唯一的优点怕只有孝顺,义姐还真是不会挑人。 第76章   闻琉对钟从凝的评价低之又低, 但事实上钟从凝若做夫婿,却是不会太亏着人。   他既然能得宴将军句夸奖, 也定不是简单的无用之辈。只因为母亲病重离不开人, 钟从凝又孝顺,故而不敢离开太久,做不成大事。   可他母亲那病太重,能不能熬过半年都得看老天给不给那个脸面。   他母亲若不在了, 宴卿卿没婆婆压着,钟从凝自己又不是花天酒地之人,好生培养, 倒可能会有些成就。   更何况宴卿卿也是不太在乎这些的。钟从凝就算进了宴家做女婿,也不是纯正的宴家人, 靠他光大宴家不太可能, 她想做的, 是别的事。   闺房内的烛光跳动,丫鬟端着水进出。   宴卿卿在琉璃铜镜前摘下耳坠, 其余首饰也一并放入精致刻花的妆奁中,她轻轻抬手打了个哈欠。   “小姐又困了?”相然将药汤放在一旁,“要不先去歇息着?”   “没事。”宴卿卿接过药抿了几口,“你派人再多查查钟公子那边的消息。”   宴卿卿手中的这药,对外人说是拿来安神的补药, 但若说得准确些, 药方是来养身体底子的。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 低低垂眸, 随后又把纤细的手指置于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和钟从凝一成亲就该准备着要孩子了,她快要二十二,怀胎十月,到时也费时间。宴府再怎么样,也必须要是个姓宴的来继承。   “小姐放心,都查过了。”相然笑着道,“钟公子是个正经人,没去过烟花之地,府中也没有妾室,母亲是通情达理,他又孝顺,不会像江家那些人样。”   江沐弃了与宴卿卿的婚约后便立即和涂婉成亲,涂婉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在江家被当宝样,事事都以她为先。而她家小姐却在招婿,连相然这个做丫鬟都心觉不平。   宴卿卿将手搭在细腿上,沉声道:“以后少提江家。”   江沐和涂婉过得怎样她不想知道,宴卿卿这人向来不喜追究,再者江沐以前待她不错,既是错过便错过,提多了容易得罪人。   “是。”相然应了声,又说了句宽慰的话,“这江沐也不是好东西,幸好小姐没嫁。奴婢听说涂婉有孕才三月,他就在外面赎了个青楼女子,人长得不安分,他天天去她那儿歇息……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婢还记得他以前还说过什么永不纳妾的话,转眼就忘了。”   宴卿卿摇了摇头,没怎么回相然,只是起身道:“以后勿要议论此事,我倦了,熄灯歇着吧。”   她的身子穿白色里衣,因着习惯,里边没系抹胸,空空一片,白皙胸脯浑圆饱满,樱红的果儿娇翘地顶着丝绸衣裳,仿佛要跳出来般,锁骨精致无比,凝脂如玉。   绣花鞋摆在干净的脚踏上,相然替她放下两侧被金钩挽起的纱幔。   “小姐好生歇着,奴婢们在外面侯着。”   烛光将单薄的丫鬟人影映在纱幔上,丫鬟们走了出去,相然拿起光滑的灯盏,轻轻吹灭。   宴卿卿困意上头,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本不急着养身体要孩子,心中想着再等两年,但陪闻琉去了趟观音庙后,心中却莫名想着得快些。   钟从凝那她派人观察过,是个可以托付的。若不出意外,等春猎回来后就该准备着结亲,如果不早早养着身子,到时又晚了。   只不过心中还是觉着空落落,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弄得宴卿卿和钟从凝一起时都有些闷得慌。   她叹了口气,隐隐猜到是因为闻琉,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怕以后两人各自成亲后都疏远起来。   这种事避免不得,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宴卿卿又叹声气,她鲜少有此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夜深人静容易想得多,幸而自个会劝自个,现在倒也没觉什么。   宴卿卿最后还是睡了过去,今夜倒与往常不同。   于闻琉而言,钟从凝是个异样的刺激,即便知道这个人没有任何威胁,不过是个普通的废人,也不得不让人满心怒气。   他的姐姐,该得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一事无成的废物连看了都是脏她眼。   宴卿卿迷糊间望见暗淡月光映照下的高大人影,她当下赫然惊醒,可当那人轻轻道声睡吧,她却又没有防备地睡了过去。   便是旖旎暧昧的梦中,宴卿卿也从没真正觉得闻琉危险过——她所有的信赖都给了他,只有他与她是最亲的。   闻琉坐在床榻之上,手中有几缕带着清香的秀发,他俯下了健壮的身体。   许久之后,精致的雕花脚踏上摆放两双鞋儿,旁边挂有几件宽大的男人衣物。   宴卿卿一觉到了天亮。暖洋洋的阳光照亮屋内。她脑中有些恍惚,手撑起来,坐在床上。   她的手慢慢抬起来,轻轻捂住自己的眉心,随即又慢慢拿了下来。   闻琉昨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似乎很是奇怪,连抱她的手都在颤抖着。   宴卿卿耳边有低声呢喃之语,他的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让她清醒了一些。   “废物不应该活着。”宴卿卿听见他说,“钟从凝该死。”   宴卿卿霎时骇然,他这话针对的人并非是她,可宴卿卿却觉得后脊背都僵直起来,深沉的恶意透过寒冷的空气透入骨髓之中。   “姐姐到底要如何待他?”闻琉什么都没做,只是手慢慢从她的腰线移到在饱满的胸乳之上,他的声音极低,“千万要小心着些,我可在暗中瞧你。”   闻琉在她额心留下轻轻一吻,宴卿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后面是怎么睡过去的。   这场不知真假的梦仿佛一个怪异的宣告,闻琉未再出现在此之后的深夜里。   他在暗中看着她和钟从凝。   宴卿卿有种怪异的不习惯,只是瞬间便消逝。大抵是闻琉的话藏得恶意太重,她心底怵得慌,连饭都有些要吃不下。   她专门进宫去看了趟闻琉,那时他正在处理政事,抽空来见的宴卿卿。   宴卿卿只见了闻琉一眼,那种莫名的惊惧之意便瞬间消了。   闻琉即使不笑,眉眼间也全是温润之色,纵使手段再了得,这种也是不好装出来的。   他是端方君子,一举一动都遵循礼制,克己复礼,谁也比不过他,便是宴卿卿自己会放狠话,他也是不可能的。   宴卿卿不知道闻琉在忙于何事,自上次进宫确认后,她就再也没见他影子。可闻琉却还是常遣人过来送东西,什么都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珍稀药材……   他当真是得到什么便送什么过来,也不怕宴卿卿借他的势做些不合适的事。   宴卿卿掐着手指算着轮定安的日子,心想这药效该是差不多过去了,这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和钟从凝又见了好几面,冒着冷天的寒气赏了次园子,两人脾性算合得来,宴卿卿放心了许多。   钟从凝时常偷偷望她,莫名其妙地就脸红起来,倒是让宴卿卿有些好笑。   他们相处十分融洽——   宴卿卿会说话,以前在皇后身边待着,学的东西多,从不会让人觉得难堪;钟从凝懂的民间故事多,学富五车,说起来乐趣妙极。   她现在心中欣悦,却不知道以后有得罪受。   大年朝拜和春猎在晖朝是极为重要的,宴府在朝中无人,宴卿卿对朝拜一事不怎么关注,倒是春猎要她过去,便准备了许多。   闻琉待宴卿卿极好,旁人乘坐马车皆是统一样式,不同品级大臣各一样,她这马车倒要精致牢固,大上许多。   宴家功勋高却无一个男子,独她个孤女,撑不了多久,没多少人妒忌;而闻琉又与宴卿卿亲近,倒没人敢冒着触怒闻琉的可能上前说闲话。   宴卿卿看得清楚,故而也没说别的。宴家所有的一切是宴家世代挣来的,可现在的辉煌却大多依仗于闻琉,她素来冷静,斟酌利弊之后只会选有利一面。   春猎本意是在初春寒冷之际底下臣子向皇上展示骑射之类,许带几位家眷。   不少大臣家的儿子会趁着这个时机在皇帝面前露脸,也会有人专门带女儿出来,不单是为得皇帝怜宠,也是为着相旁的世家子,别样的相亲地。   宴卿卿这几日身子遭了罪,不知怎么地总是头晕,胃中时不时还会泛恶心,只是并不严重,缓缓就过了,她便没怎么放心上。   钟从凝一事她派人送过信给闻琉,闻琉只回了句“朕觉得他配不上义姐,便是入赘身份也太低,但你如果真喜欢,朕也依你”。   宴府与皇宫离得近,可两人书信往来也没断过。   宴卿卿觉得自己吃坏了肚子,给闻琉的信中没提起过自己的异样;而闻琉则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好些天未去宴府,竟也未曾起过她会有身孕的心思。   九匹高大有力的马匹踩着马蹄铁,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动如山,厚实的车壁间夹着铜铁,比寻常马车要重上许多。   太监领命宣读声往后传,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张总管本该是跟着闻琉去的,但闻琉却让他安分待在宫中,不许出去。他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完全不知道是因为闻琉拿他顶了包,怕他在宴卿卿面前乱说话才不让他离宫。   帝王车架要大上许多,低调的同时却又能看出皇家的气势,里边不仅摆放案几可以谈大臣事务,甚至还有歇息的床。   礼部大臣正在向闻琉汇报这几日该在春猎该行之事。   而闻琉手里不知拿着封什么信件,脸上竟是面无表情。他这几天一直这样,礼部大臣以为自己安排不当,触怒圣言,低着头冒冷汗,不敢有分毫不当的动作。   春猎是在清章,离京城不远不近,如只是普通前行,并不赶路,约摸一天一夜就到了。   清章地处两州交际之处,其地势不算险峻,侍卫圈起来的那块地是最安全,后山处是峭壁,刺客也上不来。   相然撩开一角马车上的窗幔,望见外边行进的侍卫,朝后看了眼,只看见许多马车在后面跟着,认不出谁在其中,便将帘幔放了下来。   “皇上待小姐是真好,”相然低声说,“春猎这样的大日子,凭钟公子那身份是绝对来不了的,皇上破例让他过来,都是为了让您和他多些日子相处。”   皇上还派了宫女太医去照料他母亲,也不知是从哪修来的福气,能被她家小姐选上。   宴卿卿一手撑着额头,另只手轻轻搭在胸口上,娥眉微微攥了个不起眼的弧度,别样地惹人怜惜。   桌上放着些新鲜果儿,是钟从凝方才特意过来给她送来的。他身上穿了件好衣服,倒不像他往日那样朴素干净。   钟老夫人听说钟从凝得了机会来春猎,连忙让下人裁了新衣裳给他,花了不少治病钱。   钟从凝怎么肯?当时就要去退,钟老夫人死活不同意,只让他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光大钟家,又劝便是不为了自己,他也不该让宴家姑娘难堪。   老人家身体不好,眼睛却还是有的。自己儿子喜欢宴家那位,定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丢脸面。   宴卿卿揉揉额头道:“你别在钟公子面前说这种话,以后也少说,让人听见传出去不好。”   “奴婢知道。”相然应她声,闭嘴不再说这件事。   她给宴卿卿倒了杯茶,疑惑地问,“您这是怎么?是不舒服吗?”   马车在宽敞的大道上行驶,时不时会被路边的石头子带起些波动,颠来颠去,宴卿卿头都要晕了。胃里泛出的恶心之感愈发严重,她从怀中拿出块锦帕,捂住嘴强行咽了回去。   相然连忙起身帮她顺着气,急急道:“怎么回事?可要叫御医?”   宴卿卿抬手止住她的声音,轻声道:“皇上最近派来的御厨做东西太补,怕是因此吃坏了肚子,这几天吃清淡些,不许让皇上知道。”   那御厨做的东西是补品,又是皇上派来的,宴卿卿少不得要尝上几口。相然觉得还好,但宴卿卿身子或许真受不了。   “奴婢到时替您熬些清粥。”相然轻轻替宴卿卿顺着玉背,又将水给她递了过去,“要真吃坏了肚子以后可就不好了。”   宴卿卿接了水,摇头道:“倒不严重,只是见了那些东西就觉油腻。我先躺会儿,待会若停了车,你叫我声。”   相然连忙应宴卿卿一声,她将叠在一旁的被褥枕头展开,让宴卿卿躺下来。   这床被褥厚实,马车底下垫着也柔软的绒毯,睡下去也不会觉得太硌身子。   宴卿卿怀中抱暖炉,半缩着身子。她身子虽是不适,喝了口水后却没了那抹反胃的感觉。闻琉为她备的马车是稳当的,她却仍然觉着晃得狠。   相然坐在马车门的边上,没敢发出声音吵宴卿卿。   车队在中途停过一次,官员回了自个马车。   相然叫了次宴卿卿,宴卿卿刚刚有了睡意,困得紧,便闭着眼对相然说若有旁人找她,直接拒了就行。   钟从凝拿着些自己做的干果,想要要去找宴卿卿,心中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太好,犹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小厮是个话多的,出去解手,见了侍郎之子江沐,回来跟钟从凝说了几句,立即就被训斥了一顿,哪知正碰上江沐过来拜访钟从凝。   江沐听了这顿训斥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钟从凝一眼,让他难堪无比。   宴卿卿倒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是太困了,身子乏累,只清醒了方才那会儿时间便又睡过去。 第77章   暗沉的月色笼罩着大地, 银晖淡淡,光秃的枝杈被风刮得轻轻摇动,发出轻响,凛冽的风中带着冰冷的水汽。   宴卿卿一路睡得昏昏沉沉不愿醒, 艳丽的脸上添了分熟睡的嫣红。马车轮子碾过路上的石子, 有些摇摇晃晃。她有时会蹙眉,仿佛要清醒,但每一次都还是继续睡下去。   相然在旁坐着,见样愈发奇怪。   她家小姐并不怎么劳累,怎地睡得如此之熟?便是她都觉得有些不想睡。相然怕宴卿卿身子出问题,起身往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见没有异样, 而后又慢慢退回边上,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   相然虽是安了心,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违和,宴卿卿睡觉时从不让人进房伺候, 相然倒是许久未见宴卿卿安睡的样子。   天上忽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寒风刺骨般呼呼啸而过,雨水打在人的脸上,仿若刀割。   负责此行的御前侍卫统领商量后,向闻琉禀报半个时辰后于路过的青州歇息, 闻琉应许。   统领带着侍卫从帝王车架离开, 那侍卫低着头, 身躯高大健壮, 比统领都要高上许多。   雨越下越大, 隐隐约约有了场雷电,豆大的雨水落在马车顶,滴答地发出声响,吵得许多人都醒了过来,掀开帘幔往外望了眼,又被冷风逼进了马车。   宴卿卿倒是还没动静。   有个侍卫的声音突然在外边响起:“宴家小姐可还醒着?待会准备在青州停车,请小姐注意安全,勿要出去,天气寒冷,皇上吩咐给宴小姐加床被褥,待会在青州停时送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仿若带了磁性,相然觉着耳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只以为是进宫时不小心听到过。   相然小声朝外回道:“小姐已经歇息,谢陛下赏赐。”   那侍卫应了声好,随后马蹄声往后远去,似乎是向后面的官员通报去了。   寒气冻得让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样,宴卿卿身子蜷缩更甚,相然替她盖上旁边换下的厚实大氅,而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   青州官员连忙来此迎接,在驿站备好热水与房间,有的人嫌麻烦没出马车,有的人则是出了马车也只能吃个饭。   此场雨下得突然,而驿站并没有那么多房间。   相然腰酸背痛,轻轻推开马车门接了侍卫递过来的棉褥子,在接过的瞬间,她忽然嗅到一股腥甜的气味,头脑发昏,竟这么晕倒在马车边上。   那高壮侍卫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把棉褥放在马夫手中,上了马车,又将马夫手中棉褥抱过,随后抱手上那床棉褥子,弯着腰进去。   他这动作十分自然,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会觉得不对,只会以为皇上派人和宴卿卿有话说。   旁边侍卫对他的不当之举视而不见,马夫则把相然扶到马车里面的边上,让她靠着结实的车壁,替她盖上旁边毛毯子,之后下车侯在一边。   一辆还算宽敞的马车,即便是容了三个人,也不显拥挤。尤其是一人昏迷靠在马车门的边上,另外两人相拥而眠。   宴卿卿一路睡得昏沉,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忽然变冷的天气让她凉得缩紧了身子,不久之后身上盖了两床棉被,她整个人在温热熟悉的怀抱中,微蹙的眉心松了下来。   那人却是不安分的,他轻轻咬了咬宴卿卿的耳垂,大手慢慢挑开她未解开的衣裳,整只都覆于她骄挺肿胀的胸脯上,轻柔的揉捏让人从心底升起丝暧昧的酥软。   宴卿卿睁不开眼,嘴里却有媚气的喘息,吐在那人的脖颈之间,随后全被这不知名侍卫吃进了腹中,湿漉的津液相互交换。   她呛了好几声,最后还是迷茫地睁开眼,那人健壮的胸膛挤着她丰硕的胸乳。   宴卿卿身子忽地僵硬起来,瞬间清醒过来。   月色被拦在马车之外,雨淅淅沥沥继续下着,用于照明的夜明珠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罩上,马车内只有隐约的淡色光亮。   是闻琉,他的手指放在她的细腰之上,宴卿卿霎时觉得头皮发麻。她的余光望见相然靠在马车边上睡觉,这更让她从心底升起难堪羞恼之意。   她紧咬住牙,长长的睫毛颤抖,浑身酥软无力,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若是被相然发现自己……宴卿卿慢慢撇过了头,不敢再看相然。   闻琉欺身而上,密集的温热轻轻覆在她那露出的修长脖颈,呼吸声在她耳边格外明显,她的手指被紧紧攥住。   “我最喜欢姐姐,给过姐姐机会了。”闻琉轻轻朝她说,“你说钟从凝算什么?我们才是最亲近的,好想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弄姐姐的。”   宴卿卿浑身上下都是冰火两重天,身子暖洋洋,但心底却不断地升起凉意,她几乎没心思想闻琉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睡醒,脑子尚且还有丝晕眩,她甚至不知道马车为什么会停下来。   “宴小姐醒了吗?”突兀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天气寒冷,方才又没见她进驿站里,所以钟某特意带了壶热水过来。”   宴卿卿陡然一震,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偏闻琉的大舌突然卷起丁舌搅动,她撇头想要逃脱,最后却还是被迫承受他的津液,直直咽进口中,发出呜咽之声,又差点被呛到,只能顺从闻琉,强行将这呜咽吞进腹中,不敢让外面听见。   钟从凝大半夜地过来做什么!?   闻琉将她侧过身子,抱在怀里,之后又在她脖颈前轻轻地开了口,说了句都怪义姐,宴卿卿觉得心底升起阵阵恐慌。   侍卫道:“约摸是睡着了,方才叫了几声也没反应,不过皇上派人送了被褥,方才相然姑娘接过了,公子不必担心。”   “是吗?”钟从凝迟疑多问了句,“那宴小姐……”醒了吗?   今天下午之时,钟从凝训斥小厮被江沐淡淡看了一眼,至今仍觉难堪无比,较量之下,竟觉自己哪里都比不上对方。   江沐是侍郎之子,清贵世家,母亲外家是前任宰相,他自己又是才富五车,假以时日,绝对会有番成就。   而钟从凝不仅家世比不上,就连学识气度也比不过,倒是让宴卿卿丢了颜面。   江沐与宴将军相识,听过宴卿卿与江沐的婚约,而他突然和涂婉成婚,钟从凝也没想明白。   他此行前来,不过是想见见宴卿卿,他觉得自己有些乱。   “小姐没醒。”侍卫看出他想问什么,“公子先回去,明日再来便行。”   钟从凝手里拿着水壶,想让侍卫递给宴卿卿,又想等宴卿卿醒来的时候,水可能早就凉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冷风夹雨往他身上飘,钟从凝只好告辞拿了回去。   而马车里的什么东西忽然倒了下来,发出一大声响,钟从凝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朝马车里道:“宴小姐?”   宴卿卿一直在听外面的谈话,桌上糕点被闻琉推倒,她呼吸忽地屏住。此情此景真实地让人心生恐慌,而更让她惊悚地是后面响起的声音。   “小姐正在歇息,”相然半揉着眼,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糕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钟公子有事明日再来吧。”   钟从凝让侍卫把水递给相然,随后小声道:“这是热水,相然姑娘先放马车里晾着,我怕宴小姐醒来会渴。”   相然轻开马车门接了过来,朝钟从凝道了声谢。   钟从凝见她睡眼朦胧,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皱了皱眉,只觉她这做丫鬟的太过自由,却没多说别的。   相然把水壶放在一边,看了宴卿卿。   宴卿卿正侧躺在马车中,相然只能看到一个盖着厚实棉被的单薄背影。   她想上前看下宴卿卿,可脑子浓浓的倦意瞬间侵袭她,只是片刻她就睡了过去。   锦衾中的背影在微微颤抖着,若相然过来看上一眼,在这漆黑的夜中恐怕也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她只会看见宴卿卿盖住被子,盖得严实,密不透风样。   两床被子大而结实,皆是好质地。   闻琉慢慢蜷着身子,修长的手脚在锦衾之下,宴卿卿的手搭在他宽厚的背脊之上,另一手却紧紧抓着枕头的一角,暧昧的喘息竟一直没停下来,头上冒出薄薄的汗液,湿了发角。   本就是暗沉的环境,闻琉藏于被褥中,又多了层惊天的刺激,直让人腿脚酥软,眼冒金星。   她只要转头便会看见相然的脸,巨大的羞愤让宴卿卿修长的手指用力几分,她小心翼翼地掩饰口中的呼吸,粉嫩的指甲盖上却多了丝苍白。   宴卿卿运气不知是坏是好——坏的是钟从凝在这种时候过来,而相然也突然醒了过来,她根本没办法做任何反抗的动作。好的是闻琉虽没察觉到她身子是有孕,但孟浪的尺度却比往常要克制。   倘若不是因为明天春猎,今日又下着雨,最易着凉,他怕是会入宴卿卿。   闻琉是个健硕男子,他十分年轻,强烈的性欲是本性,如同恶鬼般想要在宴卿卿身上撕咬出自己的痕迹,偏执得让人觉着颤抖般的恐怖。他想把宴卿卿揉入骨血之中的想法从未改变。   如果钟从凝真敢娶宴卿卿,那他的下场绝不会好。   宴卿卿的里衣松松垮垮,软绵的胸脯因闻琉的动作有异样的胀痛之感,她忍不住叫出一声。   她觉得十分难受,便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闻琉环住她的香脊,身体往前,在她耳边问:“姐姐只喜欢我的对吗?”   宴卿卿的指尖在他身上留下划痕,她说不出话,只觉得身子哪哪都不舒服。   她的眼睛里洇了泪,手扶住闻琉的肩膀,却怎样也推不开他。   “好难受,陛下。”深夜的寂静让宴卿卿心软弱下来,比起闻琉的侵害,身体的异样却让她更加害怕。   宴卿卿很少会在梦中这样求助他,她的声音听得出是真的不好受。   闻琉的头抵住她的锁骨,遒劲的手臂往上摸到她满脸的泪珠,他便停住了手上所有的动作。   “姐姐别哭了。”他敛住眉,轻声哄她,“我不弄你了,没人发现的。”   闻琉平日里是最细心的,当涉及宴卿卿时,他更是花了十分的心思,样样皆会顾虑。   若不是有那冒犯的心思,他当真是个谁也比不得的好弟弟。   闻琉最了解宴卿卿,她情动是什么样,他听得出;她难受时是怎么样,闻琉也知道。   他浑身的铜铁,看似像儒雅的翩翩君子,可内里的心狠手辣谁都不知道,心里唯一那块软的,该只有怀里的宴卿卿。   宴卿卿觉得难受,所以闻琉停手了。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宴卿卿会在这时有孕。 第78章   宴卿卿攥着闻琉宽厚的肩膀, 紧紧咬着唇, 身子抖动得也不正常,似是疼极了, 她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闻琉察觉到不对劲。   “疼……难受……”   宴卿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身子莫名其妙地疼痛, 如刀绞般。   那一瞬间, 她甚至以为轮定安最后的药效,便是要夺人的性命。   她颤抖地躺在闻琉的怀里, 耐不住这疼痛,晕了过去。   最后入耳的,便是闻琉慌张地叫她姐姐。   ……   相然中的迷药是宫中秘药,倘若无药引子, 是要昏睡一整天的。   她中间醒过一次,不过是闻琉做了些小手脚, 让她在钟从凝来时清醒片刻。   本想让宴卿卿不想再见钟从凝,委实没想到会突然出这些事, 实在让人心中慌乱。   她睡得沉, 却还是被马车上的动静吵着了, 迷茫地想睁开眼, 却还是又忍不住睡了过去。   宫中带来的人都是手脚快的,闻琉一吩咐下去便有人去拿药材熬药, 可这熬药费的时间却是不能控制的。   闻琉倒是不吝啬, 虽是快要流产, 伤不了性命,但他却连宫中带出来的保命丸都喂给了宴卿卿。   等安胎药端上来后,闻琉又将它放在寒冷的外面,让风吹散些热气,随后才拿着冰凉的碗一口一口地喂药给宴卿卿。   闻琉颤着手喂药,宴卿卿却是难受得张不开嘴。   闻琉便自己喝了一口这苦药,慢慢度给宴卿卿,有些药液从她嘴角留了出来,又被闻琉用舌头弄干净,继续喂她。   一碗安胎药很快见了底,闻琉却还是紧紧抿着嘴,脸色白得倒可以和宴卿卿相比。   他想过宴卿卿会有孕,怕她生气伤身,闻琉心中甚至想过无数个法子让她原谅,但他却没有想过她会真的怀上他的孩子,竟然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发现。   闻琉紧紧地抱着她,心跳快得不像样子。孩子能不能保住他没多大心思,他这人本就凉薄狠毒,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都能面不改色。想要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和宴卿卿能有个相连的东西。   倘若因此伤了宴卿卿身,他怕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姐姐必须好好的,要他的命都行。   闻琉不停地蹭着宴卿卿的额角,手颤抖不已。   有侍卫突然走近,低头在旁边朝里恭敬说道:“江沐准备过来。”   ……   当宴卿卿再次醒来时,她正穿着白色单衣,是睡在宽敞的马车中。镶嵌金铜线的窗牖雕着祥云纹路,密不透风,厚实的被褥盖住她的身子,相然正替她擦着身子出的汗。   马车慢慢往前行驶,宴卿卿看着马车顶上的金龙攀云纹,恍惚之间竟差点没想起那代表的是何意。   金钩挂起床幔,马车顶上雕刻有飞龙在天,栩栩如生。四周虽布置简易,但也看得出帝王家的气势。不远处有一金云龙纹青玉围屏,面上绘有精致的盘龙,龙鳞间空隙补绘缠枝勾莲纹。   一旁的相然吓得嘴唇都白了,见宴卿卿睁眼醒了过来,差点就要哭出来。   相然颤声道:“奴婢差点要被小姐吓死了,您以后要觉着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同奴婢说一声,哪能靠睡觉来熬?发热可是会出人命的,要不是江公子突然过来叫醒奴婢,您可能就出大事了。”   宴卿卿脸色有些苍白,口中是苦涩的药味,她声音微微嘶哑,看着相然问:“怎么回事?这是陛下的……马车?”   还有什么叫江公子过来叫醒她?昨夜来的不是钟从凝吗?   相然半揉眼睛,揉出了些泪水,看样子是真被宴卿卿此场病吓得不轻。   宴卿卿虽是不舒服,却也不由无奈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哭了。”   她声音沙哑,没法说得太多,倒是先把相然的眼泪给劝下来了。   相然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最后只能抬手擦了擦眼泪,抽泣着道:“昨儿在青州停了车,奴婢那时太困,也不知怎么地就睡了过去,天快亮时江公子突然来找您,外边侍卫把奴婢叫醒了。奴婢醒后跟他说您还睡着,他在外边立了会儿,然后就走了。   奴婢本不想吵着您,可是突然想着您睡了大半天,该去驿站用饭,要不然路上就只能吃冷干粮,便想来叫您。哪知您身上正热得厉害,奴婢半条命都要吓没了,连忙去找了陛下,您那马车太闷,陛下就做主让您来这养病。”   相然不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醒来时便是躺在马车边上。   她想到倘若自己没过来看宴卿卿,她家小姐就算没烧掉半条命,脑子也该烧糊涂了,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怕,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贪睡了。”相然声音里全是哭腔。   闻琉轻轻撩开马车隔间的布幔,弯腰进来。   宴卿卿望着他,愣怔了许久。   他身穿玄色圆领袍,宽肩窄腰,佩有精致香囊,似是宴卿卿上次送他的。后面跟进来两个御医,肩上都挎着木药箱,两人低着头,不敢四处乱望。   “义姐刚刚醒来,你别吵她。”闻琉看着相然皱眉。   相然知道自己情绪太过,怕影响了宴卿卿,连忙道了声陛下圣安,退到一旁抹眼泪。   闻琉上前坐在床榻的边沿上,轻轻摸了摸宴卿卿的额头,又给宴卿卿诊了诊脉——他医术本就不错,让御医过来不过是为了确认些事。   “义姐以后若有要紧事,无论大小,也最好同朕先说一声,御厨做得不好,换了就是,怎可念着面子委屈自己?算起来还是朕的错,朕不该让义姐为难。”   宴卿卿觉得闻琉的手一直在颤抖,冰冰凉凉,他脸上虽全是镇定,话里却是颠三倒四,怕是诊脉也诊不出什么,她倒许久未见他这幅模样。   闻琉手握住宴卿卿的手腕,替她往上拉了拉被褥,随后又轻声道:“朕这马车大,你我关系这样好,你来这养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觉得哪儿不适?”   宴卿卿轻轻摇了摇头,撇过头不敢闻琉,她还记着昨夜的近乎到真实的梦镜。   宴卿卿微微张了张嘴,忽然想问他昨夜在哪儿,可话到嘴边,却又一句都不敢问了。   闻琉与她视线相视,稍稍俯下了身子:“义姐要说什么,不用太大声,朕凑近听就行。”   他眸色浅灰,仿佛一眼能望到底,倒不像心思怪异的放荡小人。宴卿卿心中压抑更甚,她恍惚觉得昨夜不像梦,但那不可能,闻琉是守礼制礼的,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他没理由在相然和钟从凝的面那样待她,那些下流的动作更不可能是他所做。   轮定安这药,或许就是要利用这来毁人心智。   “让他们都下去。”她闭了眼,轻轻道,“我有事要与陛下单独说。”   “待会再说,朕医术不好,怕开错药,让御医再给你看看。”如玉的手指轻轻将她额角的发丝扒到一旁,闻琉这个动作十分温柔亲昵。   相然刚抹掉把泪,手放下来便见到闻琉这举动,她的手顿在了原地,心觉这动作不妥当。她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宴卿卿轻应闻琉一声,似乎又并没有觉得不对。   闻琉转头瞥了两眼御医,御医连忙过来,在宴卿卿白皙的手腕上盖了层薄纱帕,轮流替她诊断起来。   这两位都是老御医,质资品性都信得过,医术高超。在上马车之前便有人吩咐过他们,无论诊出什么病症,都不许胡言乱语,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们还以为是皇上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倒没有料到是这位宴大小姐。见宴卿卿脸上的苍白,御医怕是什么大病,不由小心翼翼了几分。   低奢的马车中安静无比,时间慢慢流逝,马车边置着暖炉子,明明是恰好的温度,御医鼻尖之上却冒了薄汗。   御医看了宴卿卿,见她闭着眼睛,便又转头看着闻琉。   闻琉正在轻声对宴卿卿说话,像是在跟她说没事,这位帝王的眸中只有她的影子。   御医眼皮倏地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手下的脉象滑而有力,有轻微的珠滑圆润之感,而尺脉按之又是不绝,这分明是女子怀胎足月的脉象!   在宫中活得久的御医,都是人精。宴大小姐许多宫里人都认识,她是宴家孤女,守宴家偌大财产;又得皇帝敬重,称为义姐。   宴卿卿现在尚未成婚,而皇上此时又是这般担忧模样……这腹中的胎儿,怕是来得不简单。   御医见过不少宫廷秘事,可无论哪回见,都是吓得腿肚子发软,闭紧嘴不敢乱说话。   这胎像并不太稳,隐隐有流产的征兆,该是早就出事了,若等他们现在才过来诊脉,这胎儿可能已经没了。   此时却什么事没有,怕是已经喝了安胎药。   御医敛了心思,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收了薄纱帕退到一侧,手心出了薄汗。   另一位御医上前,摸出这脉象后,他与那位御医是同种心思,均是额上冒冷汗。   闻琉把宴卿卿的手放回绣黄龙纹棉褥中,抬眸问道:“如何?”   两位御医不敢胡乱说别的,只道了方才来时侍卫教的话。   “宴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后小心些看护就好。”御医迟疑着说,“最近还是养着些,否则怕是会出意外。”   闻琉又道:“自是会养着……可有什么不对劲?”   御医低着头,额上的汗珠豆大般,他们只能斟酌着道:“该是与陛下诊出来的相同。”   闻琉静默许久,微微颔了首,让相然与御医先退出去。   相然犹豫片刻,见自家小姐睁眼朝她摇了摇头,便只能行福礼出去侯着。   闻琉问:“义姐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宴卿卿伸出手攥住他的袖口,视线与他相对,葱白的玉指白皙柔嫩,便连指甲盖都圆润光滑,她想和闻琉说那轮定安的事。   宴卿卿再也受不了那东西了。它会挑着暧昧的环境,所有的一切如梦般真实,甚至还会特意营造梦中人与物,让人分不清幻境与真实,宴卿卿怕得要死。   她是宴府的大小姐,便是再怎么样与旁人行夫妻之礼,也该是保守安分的,哪受得了那些出奇的花样?   即使是快活,也不该是与闻琉!   可到最后,却还是碍于做姐姐的面子,只问了句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闻琉笑了笑,起身先给宴卿卿倒了杯温水,他慢慢坐于床沿边上,轻轻揽住她的细肩,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宴卿卿的里衣没系紧,他这样一番动作又轻滑下了几分。她有些尴尬,不习惯与闻琉有这样的接触,但身子乏累,没有推开他的力气。   闻琉却抬手将她的里衣遮了遮,倒是没有顾忌,亲近过了头。   “陛下勿要与我这样,”宴卿卿叹了声气,“旁人若是见了,会误会。”   闻琉却是淡淡笑着,将精致的釉杯拿近些喂她。宴卿卿喉咙正是干痒,也不逞强,便轻轻抿了几口。   她和闻琉关系非普通人能比,哪里可能会因为一个梦境就真的疏远他?   “现在在马车上,熬不了药,”闻琉把手上的瓷杯置于一旁,遒劲有力的手臂环住宴卿卿,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不是大病,不要担心。”   宴卿卿被他这些黏乎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的身子无药可救,心紧紧一缩,问道:“莫不是治不了?”   “姐姐还年轻,怎可能得有这种病?”闻琉说,“你身子底子还行,不像别家小姐那样孱弱,虽说在云山伤过一次,但养了许久,也算是养回来了。”   “姐姐让朕抱会儿,朕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就只有以前被欺负时见到你,一直都想谢谢姐姐。”   闻琉的话说得没有缘由,让人摸不着头脑,连他自己都禁不住笑了出来。   声音如玉石撞击般悦耳,透过紧贴着的胸膛传到宴卿卿心底。   “最喜欢的,果然还是义姐。”闻琉的手臂收紧些。   宴卿卿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可他那句话倒让她心都漏跳了半拍,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压下心底的不自然,问了句:“陛下想说什么?”   “无事。”闻琉摇了摇头,“义姐还记得曾经给朕的承诺吗?”   闻琉时常在宴卿卿耳边提起这件事,宴卿卿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陛下想要做什么?”   “是件小事,朕不会让你做不好的事。”   闻琉笑了笑,他的唇轻轻印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心道了句立后一事确实挺小,只是非你不可。   宴卿卿鼻中全都是闻琉的气息,雪白胸脯似乎还有没散去的呼吸,她身子僵硬,却不敢让闻琉察觉一样。   闻琉的动作让她心中上下打着鼓,他这幅怪异的模样,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忍不住像要同宴卿卿分享样。   一路荒郊野岭走来,停车的时间所占时间并不多,他能得什么东西?   宴卿卿还没想明白,胃中就又泛起了难以忍受的恶心之感,她捂嘴撇过头,趴在床沿边上吐了好半天。   闻琉连忙帮她顺着背,宴卿卿的脊背被他宽厚的大手抚摸,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透过这敏感之地,让她半个身子都酥软下来。   绵软的胸脯仿佛再次出现昨夜被揉捏的异样之感,宴卿卿心跳得厉害。   “姐姐身怀有孕,这段日子会难受,车上备有酸梅子,是从青州买的,待会拿给姐姐。”   闻琉这话如同惊雷,宴卿卿心神俱被震,她抬眸望着他,眸中全是震惊之色。   可闻琉却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她用着最后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白,手撑扶在丝滑的棉被褥上,胸口剧烈起伏。里衣滑落至细嫩的肩膀处,酥胸的沟壑露了出来,她浑然不觉寒冷。   宴卿卿到底不是那些遇事就慌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小姑娘,片刻的惊慌之后,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这是……何意?”宴卿卿问,“什么叫身怀有孕?”   闻琉连忙起身抱住她,宴卿卿推开他,闻琉却握紧了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连忙哄道:“三个月大小,孩子好好的,没出事。”   宴卿卿僵在了原地,仍闻琉抱着她。她的手心冰凉,像进了冰窖,她整个身子都在闻琉怀里,闻琉大手触及到她光滑的锁骨,她哆嗦了一下。   三个月……三个月岂不是曲觅荷算计闻琉那次?!   “陛下别乱说话,”宴卿卿心跳得厉害,耳边嗡嗡作响,“我让大夫诊断过,不可能的。”   闻琉顿了顿道:“那时月份小,外面的乡野大夫也不一定能诊出来,义姐不信朕也罢,但朕没必要骗你。”   他已经做了两年帝王,说话总是带着让人信服的口吻,宴卿卿便是嘴上不信,可心底也信了七分。   她那时是快一个月的时候找的大夫,或许真可能是月份太小,所以什么都没查出来?   宴卿卿的手攥紧被褥,平滑的锦被上有了折痕。她心下茫然,虽觉着那里有说不上的不对劲,却还是被这消息震得难以回神。   她和闻琉……怎么可以?   闻琉在她耳边轻声道:“朕也没想到会这样,姐姐能别打掉这个孩子吗?朕还是第一次有孩子,还是姐姐的孩子,心中觉得十分欢喜。”   他确实十分欢喜,即便他是在骗宴卿卿。   宴卿卿腹中胎儿只有一个月。   闻琉以前在冷宫的时候,饱受太监宫女欺凌,心中只有满腔怨恨,巴不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死得一干二净。   等到了适当年岁,皇后娘娘派人送了宫女给他,那时他心中只有恶心二字。   闻琉几乎厌弃所有人,从未想过要孩子。即便做了皇帝,他也只想从旁支过继,亦或者是培养太子的遗腹子。   他并不在乎皇位由谁继承,他在这个位置做出圣君样子,也不过是宴卿卿希望他这样做,旁的百姓他从未放在心上。   倘若不是宴卿卿要嫁人,闻琉也不会起了胆子做出那些孟浪举动。   他或许就是个什么都会做的昏君。   “从未想过姐姐会怀朕的孩子,朕好生欢喜。”他垂眸说,“如同做梦一般,姐姐要是替朕生孩子,这样你我便是最好的,也不怕别人来疏远我们。”   闻琉连着在宴卿卿耳边说了两次欢喜,任谁都听得出是真的开心。他往日是冷静的帝王,现在倒像个普通男人,甚至还有些幼稚。   他本就比宴卿卿要小两岁多,她还是宠着他长大的。   宴卿卿心底如同压着块巨大的石头,直让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仍然不相信自己有了身孕,可闻琉的举动却让她不得不信。   宴卿卿艰难地开口道:“陛下,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这孩子不能要,便是已经三个月了,也要不得!” 第79章   宴卿卿脑中还是混沌一片, 对于自己有了三月身孕,她根本没有半点感觉, 仿佛是在做梦般。绵软被褥上的折痕越来越多, 宴卿卿手愈发攥得紧。   闻琉抱住她,单膝跪在床上, 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僵硬的背脊, 仿佛知道她心底的拒绝。   他亲了亲宴卿卿柔软的发丝,似在安抚样。   男子浑厚的气息在宴卿卿四周, 仿佛能抵挡所有的危险,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知道姐姐有顾虑, 但是不用怕, 只要是朕的孩子,不会有人敢说闲话的。”闻琉说,“姐姐生下来就好,朕护着你。”   宴卿卿顾虑的何止那些东西!她是闻琉的义姐, 两人关系如同亲生,这孩子若生下来,那该算什么?乱伦之物?   就算撇开这层身份,宴卿卿自己还有个婚约, 准备招的未来夫婿还跟在马车后面。   如果把孩子生下来,钟从凝该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她是放荡女子?诸位世家的夫人小姐在背地里又会怎样议论她?   更何况这件事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闻琉从未诊治过有孕的脉象,所以弄错了?   宴卿卿嘴唇颤抖, 她着实难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久的身孕, 明明在此之前, 她还来过葵水,她那时还那么庆幸。   宴卿卿脸色苍白,再次道:“陛下与我说实话,勿要以此事欺骗我,否则我定不会原谅你。”   她若真怀了三月之久,不可能毫无察觉,她这肚子也根本没有任何变化,怎么会可能突然就这样?宴卿卿心中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可闻琉也确实没必要骗宴卿卿。   闻琉低垂着眸,一只手慢慢收了回来,轻轻放在她平坦的腹部。那儿有证明他与她最亲近的证据,他们在无数个夜晚合欢交融的证据。   “朕骗义姐做什么?你确实怀了身孕。”   宴卿卿微微张了嘴,闻琉却打断了她的话。   “义姐生下来好吗?没几个月的,”闻琉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朕好想要这个孩子,朕和姐姐的孩子……他才那么小,等长大之后会乖巧地叫姐姐母亲,你不喜欢吗?你若不想养,那就放在朕身边好吗?”   宴卿卿还想要说什么,可腹中再次涌上那股恶心之意,她捂住嘴干呕许久,闻琉连忙松了松手。   宴卿卿吐了半天,身子脱力,只能半躺在闻琉怀中。   “朕去拿酸梅子过来。”闻琉起了身,却又被宴卿卿紧紧拉住了衣袖。   闻琉又坐了回来,连忙扶起她道:“义姐现在得多吃些东西,现在害喜还不厉害,到了以后就要难受些,朕陪着姐姐。”   “可是陛下,”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抬眸说,“不能的,钟从凝怎么想?旁的世家又该怎么想?宴家的名誉不能毁在我身上,不能生下来。”   这种事不是平常那些随意就过的小事,宴卿大脑懵然,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怀了身孕,更加不会去想一个月与三个月的区别。   她从未没见过旁人怀胎三月是怎样,宫中妃嫔一旦有孕,便极少会出自己的宫殿。就算出来,也是穿着宽大宫装,看不出是在怀孕。   宴卿卿心里下意识地抵触这件事。但身子的反应却不是假的,由不得她不信。   宴府大小姐遇见的事情许多,大多时候都会保持自己的冷静,便是被人设计与闻琉发生那事,她也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这有关人命的大事,却是怎么也没料到。   闻琉抱她的动作顿了顿,沉默许久,宴卿卿雪脯起伏着,蹭着他的胸膛,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胃中还是觉得恶心。闻琉轻轻松了松自己的手,微微低下头,额头与宴卿卿相抵,浅灰的眼眸与她正面对视。   他的样貌十分出众,眉色如画,长长的睫毛如同把画扇,精致俊美,如玉君子。皇族的优势他似乎都继承了,连这淡淡的眸色,也能让人看出了低沉失落。   宴卿卿再次攥紧棉褥,避过了他的视线。   “姐姐若真不想要……那便再看看吧。”闻琉低垂着眸,从他这视线来看,倒刚好能看见雪脯的春光。   宴卿卿里面空落落的,没穿衣物,她这习惯已经保持了许久。凝脂肌肤精致,被撑起的弧度勾人美好。   “只是孩子月份不小了,若用药流了,怕是会影响以后的生育。”闻琉轻道,“到时钟从凝纳了妾,你该怎么办?朕的好姐姐啊,男子都是重子嗣的,你先给朕生个孩子,再给他生个也没什么不是吗?”   宴卿卿身子再次一僵,闻琉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即便闻琉所说是别有目的,但他说得没错,宴卿卿心中思绪乱成一团。   不能生育的大臣夫人晖朝有,宴卿卿也见过。听说是流过两次孩子,第二次受惊伤风,最后彻底伤了底子,再也不能有孩子。这位夫人与她相公十分恩爱,她相公虽是不介意,可后来却接连纳了几个妾室,她也只能过继妾室孩子到膝下。   男子都是重子嗣的。如果宴卿卿伤了身子,钟从凝又纳了妾室,这偌大的宴家最后又是归谁?   若她腹中孩子月份小点或许没什么,但现在这个时候再喝药,万一哪点做得不顺畅,出了意外伤着身子……宴卿卿心中越想越多,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她是世俗的,做不到别人那样心无杂念。宴卿卿最怕的便是别人私下说她这样那样,故而每次举动都无可挑剔,她要脸面。   “你不用替我考虑这么远,”宴卿卿对他说,“这孩子真要不得……你我这种身份,他这样大了,最后即便是生了下来,不能记我名下,也入不了皇籍。倘若被旁人知道了,又会让人捉住把柄。”   “想入皇籍有何难?姐姐还不信我吗?朕愿意待这孩子好,这事轻而易举。”闻琉的脸与她凑近些,两人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宴家无人,钟从凝就算再厉害,也达不到宴将军那种程度,姐姐把孩子生下来,朕保宴家从此繁华,姐姐难道就不想吗?”   宴卿卿的腹部传来闻琉大手的温热,让她身子安全又舒适,偏偏是这种感受,宴卿卿心中又难堪至极。   闻琉的话倒是很得宴卿卿的心,她愿意招婿,若说心中没抱有光大宴家的想法,怕是谁也不相信。   但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宴卿卿没心思走这种弯路。   闻琉大抵是第一次见女子有他的孩子,所以连两人的身份都有些忘了,可宴卿卿没法忘。   她从未把闻琉当过外人,是真心把闻琉当弟弟。就算曾经动过旖旎心思,也不过是因宴小将军之死太过悲痛,只他过来安慰而已。   直至现在,宴卿卿都觉自己那时太过侮辱于他。   “陛下出去吧。”宴卿卿实在不想再多说,咬唇垂眸道,“我想一个人静静……让太医进来,我想亲自问问。”   闻琉却没有离开,他的呼吸慢慢往下移动,触及宴卿卿的唇角,宴卿卿眼睛睁大。   还没等宴卿卿反应过来,他便上前再次抱住了宴卿卿的细腰,紧紧用力。两人之间没有缝隙,她即使想要往后退,也根本动不了。   “陛下这是做什么!?”   宴卿卿面容失了血色,心中大惊,她唇角还残留着闻琉的温热,滚烫般地烧着她的理智。   闻琉轻道:“姐姐何必在乎世俗的看法?你待朕也是有心意的不是吗?倘若换了别人,你现在定是要把人轰出去的。”   宴卿卿根本推不开他,她也不敢大声呼喊让外边人听见。   闻琉的举动当真让宴卿卿心都乱了。她耳畔红得滴血,却是又羞又气,羞的气的都是他的孟浪。   “我们那事与旁人不一样,你我一时的疏忽又怎能当回事?”   “既然不能当回事,那姐姐为什么又要把这孩子当回事?”闻琉搂住她,两人的身子贴在一块,“你不是说过做姐姐的帮弟弟都是应该的吗?那你帮朕生下这个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宴卿卿差点要被他这番言论给气笑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那种怪异之话?   “陛下不要随便说胡话,”她耐着性子说,“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天经地义怎可用于此处?”   闻琉的身子颤了颤,倒是先委屈上了。   “姐姐每次帮朕,朕要谢你时,你总说这是应该的。这孩子既然是朕的,那朕想要他,姐姐就不能帮帮朕吗?”   宴卿卿推不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番言论,便只能抬手扶额说道:“陛下先起来吧。”   “朕从未有个孩子,姐姐腹中是第一个。”闻琉说,“你生下来好吗?朕想看看那孩子是男是女,长大后像姐姐还是像朕,求姐姐了,朕可以答应你所有事。”   宴卿卿方才还慌乱着,经他这样一闹,倒是又气又无奈,心中愁意消了大半。   这样的大事,他不想着该怎么瞒下去,竟还想看人是男是女,长得像谁?   “陛下……”宴卿卿转头不看他,“如果把这孩子生下来,有太多的事要瞒着,你可知现在人人都盯着你?怕是我在这都有人在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早晨姐姐身子发热,相然急忙找太医,正巧朕从驿站出来,便过来看你。”闻琉顿了顿,“你应当是没有朕欣喜的……退万步来说,那孩子也是皇嗣,倘若是个男孩,朕以后膝下无子,他便是太子。”   宴卿卿没有说话,闻琉连皇嗣二字都搬了出来,她自然也听得出闻琉所含之意。   他想要这个孩子,非常想要。   闻琉道:“你若觉得朕不好,不想同朕一起过日子,这也没什么,朕不想也不愿威胁姐姐。钟从凝你不必担心,不过是招婿,你若想找个老实的,这世间多得是,何必牵挂一个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等实际到了那时候,恐怕又会换种说法。   世间女子最易被底下幼儿牵挂,宴卿卿又不是硬心肠,到时就算发现了不对劲,怕也为时已晚。   闻琉是铤而走险,为了得她喜欢弃了一个又一个法子。他是心性坚韧之人,但每次遇上宴卿卿都会迟疑几分。   可那又怎样,他从来只想要他姐姐。   宴卿卿叹了声气道:“陛下想得太理所当然。”   闻琉搂紧她的细腰,马车外边还在飘着细细的小雨,里边却寂静无声。   他是身子高壮的热血男儿,浑身也同暖炉般,这样抱着宴卿卿,倒是暖和得紧。宴卿卿前些日子怕冷,倒是恍惚想到,晚上抱着他,应该就不会再怕冷了。   闻琉沉默了会儿开口:“求姐姐给朕这个孩子。” 第80章   闻琉自小就是宴卿卿宠大的, 他素来听话内敛,极少对她提什么为难的要求。而宴卿卿疼他,自然是他要什么便给什么。   他们两人这几年来都是相依为命, 关系更是要比以前好上几分。   可现在这情况却十分让人难做, 她和闻琉至多只有姐弟情谊, 多了也不敢想。但她怀着闻琉的孩子, 这件怎么想都不应该的事, 实在令人为难过了头。   宴卿卿待外人心硬,对亲人却总是心软的。闻琉说的话不无道理, 宴卿卿也见不得闻琉示弱样,某一瞬间,她甚至要脱口而出答应闻琉。   这件事不是他们的错, 腹中胎儿更是无辜。怪只怪她运气不好,曲觅荷给闻琉下的药全作用在她身上。   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 却又再次被咽了回去。   宴卿卿的耳畔红得滚烫,她心想自己真是不像话。她弟弟的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光听着就不对劲。   “陛下万金之躯,不该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宴卿卿深吸了口气,“你现在是小儿脾气,觉得有了孩子好玩, 但以后抚养起来, 却是不简单的。”   闻琉却还是那番话, 他当真是不依不饶了:“朕不觉得麻烦, 既然已经改变不了, 那姐姐帮朕生下来也不会碍着钟家。况且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姐姐生下来又如何?你我关系如此之好,难道还比不上认识没多久的钟从凝?”   宴卿卿不想要这孩子,不过是因着这孩子身份。但闻琉说得如此明白,她心下也动摇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想,她腹中有胎儿已是定局,而花几个月替他生下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奇怪。   宴卿卿倒被他越带越偏,竟也开始认为他们关系那么好,而闻琉又想要这孩子,生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心中那坎着实难跨过去,宴卿卿不排斥这孩子,却不代表她能接受。   至于钟从凝,他在宴卿卿心中的地位是绝对比不上闻琉,找另一个换上似乎也没别的问题。   闻琉就这样抱着她,默不作声,仿佛是在等她口中的答案。   宴卿卿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做,犹豫再三后,她只能抬手轻轻摸了摸闻琉的头。   “陛下已经长大了,是个健壮男子,子嗣一事并不着急,多临幸几个宫女嫔妃,到时就有了。”宴卿卿迟疑道,“我这个……委实是有点不太好。”   闻琉听得出她语气软了几分,没再逼问,反而先笑了笑,他俯身将耳朵凑近她平坦的小腹。   “姐姐待朕是最好的,朕最喜欢只有你。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朕心中觉得都好,只要是姐姐的孩子,朕都喜欢。”   宴卿卿看不清闻琉的神色,身子这样不好后退,只能尴尬地任他这般动作。   他脑子倒是灵光,怕也猜到了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闻琉又抬眸对宴卿卿轻轻一笑,他那张脸本就长得俊俏,笑起来也如块琼玉。   他说:“姐姐这样疼朕,朕以后也只疼姐姐。”   宴卿卿听了这话,虽觉不太好意思,也没什么想法。她心中轻叹了一声。宴卿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软,说到底还是不想让闻琉太过失落。   她着实太宠闻琉,以前事事依他,遇上这种大事竟也还敢答应他。   闻琉突然问:“姐姐想进宫吗?”   宴卿卿摇了摇头,嫁入皇家一事她是不会考虑,腹中胎儿这样大,说了身份怕也只会得人议论。   她从前就是面容艳丽,体态风流,可背后却鲜少有人说闲话,一是因她自己举止克制,二便是宴家的肃正,她是万万不会毁了这些。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宴卿卿低声说,“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多瞒着吧。”   宴卿卿答应了闻琉,心中却还是闷着。她始终过不去那个坎,闻琉是宫中皇子,可他学的礼仪怕是还没有宴卿卿多。   宴卿卿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会心软答应他这个要求?这又不是平常那些小事情!   等闻琉转身出去外面拿酸梅子,她轻轻咬了咬唇,柔荑慢慢放在自己腹上。   她和闻琉竟会有孩子?宴卿卿的脸在发热,片刻之后就又凉了下来。   倘若以后这孩子真出生了,她和闻琉又该怎样相处?以后这孩子身份又该是什么?   以闻琉待她的好,如果把这孩子认回皇族,以后也不会亏待。他是死心眼,要是把孩子记在皇后名下,这又是个男孩,那闻琉的嫡长子岂非是她生下的?   宴卿卿想得不无可能,可她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闻琉就算再怎样敬她,也不可能拿着皇嗣的身份开玩笑。   闻琉走了出去,马车里边只剩宴卿卿一人,她闭紧了双眸,被褥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等他回来后,宴卿卿却又变回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不知是因着她腹中的胎儿,还是别的原因。闻琉待宴卿卿要比往常上心许多倍,他从外边拿了酸梅子与碗筷,也不让她动手,自己亲自弄好喂与宴卿卿。   他是皇帝,即便和自己关系再好,宴卿卿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让他伺候。   可闻琉做起事来却是驾轻就熟,丝毫不见手生之感。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做过许多次这事。宴卿卿心中猜他是顾着腹中孩子才这样,止不住他的动作,便只好随他去了。   相然和太医都在外面,闻琉吩咐他们不要进去打扰。   此时就宴卿卿与他在一起,闻琉坐在床沿边上,紧紧握住宴卿卿白皙的手腕说了许多话。   他说自己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做她孩子的父亲。宴卿卿虽是答应了他,但这事说出来也是尴尬,脸红了半边。   或许是闻琉一直在同她说话,说得又是宴卿卿难以启齿的话,她觉得这路上的时间长过了头。   宴卿卿隐隐有了睡意,但没过一会,这春猎的地方就突然到了。   清章这块也下了雨,高大的马匹拉着马车停了下来,马儿的铁蹄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侍卫恭敬地站在马车外传话,不远处有已经搭好的结实营帐,清章的县令官员都在外边侯着。闻琉是帝王,需得下去做些事,他下了马车,宴卿卿却还在上面待着。   闻琉下马车前,回来对她说她的胎位不稳,或许是昨晚受了惊,先等侍卫安置好后,再下去也不迟。   宴卿卿当时脸倏地一红,没敢看闻琉,只随意地应了声知道,便再次躺回了床上,她半张脸都藏在锦衾被褥中。   事发突然,宴卿卿晚上还被恼人的轮定安纠缠,哪里会想到现在会在闻琉的马车上?   闻琉该是在这床榻上歇息过,厚实的被褥沾了他的气息,又让宴卿卿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刚醒来时被那消息震惊,接着又与闻琉说了半天,倒是什么都给忘了。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变暗,地上的绿草含着雨珠,侍卫将猎场重重围住,昏淡的光芒笼罩着远处茂林,木质的栅栏连成长排,拦住入口,那儿是春猎的地方。   诸位大臣皆已经安置好,舟车劳顿两天,冷风又依旧在外边呼啸而过,直往脖颈里钻,没几个人出来闲逛。   宴卿卿住所与别的世家小姐离得近,也有人早就打听了她的消息,见她迟迟未过来,心中便起了疑惑,问了周边宫女,只得了几句“宴小姐路上发了热,见不得风,还在歇着,待会就下来”。   这一路前来,路上也有娇弱的小姐病倒了,便没什么人怀疑宴卿卿。不过那些病了的小姐们没来这荒郊野岭,怕这地方条件太差伤了身子,便直接去了清章城内养病。   相然进马车内间给宴卿卿换件衣裳。较起宴卿卿,她的脸色甚至更加苍白,想来是知道了宴卿卿有孕。   “小姐与奴婢说实话,”相然忙忙上前扶起她问,“陛下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这事不是好事,宴卿卿支起了身子,也不好瞒贴身丫鬟,朝相然道:“这事不能说出去,以后少提为妙。”   相然憋了一肚子的话,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家小姐怎么突然就有了身孕?那次的事不早就过去了吗?   宴卿卿慢慢往外边望了一眼,瞥见侍卫的衣角,随后又收回了视线。连这里面都放了侍卫进来,那外面应该就不止只有一个。   她轻轻问:“陛下可是去了营帐?”   “去了,”相然帮她系紧里衣的带子说,“陛下走时还吩咐奴婢照顾好您。”   宴卿卿突然握住她的手,止住了相然的动作。   相然的手顿了下来,她抬眸望着宴卿卿,眸中闪过不解。   宴卿卿轻声道:“钟从凝会医术,避过陛下,带他来见我。”   她这话说得轻,若不离近些,该是听不到。   还没等相然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宴卿卿便又换了个话题:“以前和兄长来过春猎,他那时顺手教陛下。陛下那时骑术学得快,我甚是羡慕。现在想想,大抵是他本身就有天赋,我是没他聪明。”   相然听得出她话中有话,但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说:“奴婢虽心中震惊,但小姐要是留下这孩子,以后也应当会像陛下样聪明。”   宴卿卿垂眸道:“这孩子来得意外,又是陛下的第一个,他那性子看着温和,但也硬得很,该不会让我流掉。我不想见他不开心,便答应了他,但心中还是觉得不好。”   外边的侍卫不动声色地靠在车壁,似乎想听得更清楚些。   宴卿卿突然摇头道:“罢了,别再说这件事。差人去拿件宽松的衣裳,这件太束人。”   相然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清楚了什么,便小跑出到了隔间外,恰好与那偷听侍卫遇上。她似是没察觉到,见了人就道:“大人可否帮个小忙?去小姐来时乘坐那马车,抬那个衣箱子过来。”   那侍卫犹豫了下,想到闻琉吩咐他们尽量不要让宴小姐发现,若她有事情,照做就行,便拱手道:“劳宴小姐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找人。”   相然看着人下去,等了一会儿后才回的隔间。   “小姐要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问,“外边没什么人。”   宴卿卿看了眼外边道:“还是小心为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担心。你去找钟公子时,不要让任何人起疑,明天那场开猎会,也别让他胡乱凑热闹,私下找个名义给推了,然后来找我。”   “小姐?”   宴卿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儿不久前还被闻琉攥着。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指尖还有厚茧子,一猜便知道他这些年来的勤奋苦练。   她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然,难道要同她说皇上别有用心?   宴卿卿自己都不想信,她沉默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跟相然说别的怀疑。   她在心中默默道:“不过是看看他算计我做什么?宴家没什么值得他夺的。”   宴卿卿再怎么说也是女子,比起闻琉自是更了解自己身子。同她说轮定安其实是真事,恐怕都比她怀了三个月身孕要强。   她或许根本就没什么身孕,恐怕只不过是闻琉想要利用她。   宴卿卿知道他工于心计,曾认为帝王就该如此,可她没想到闻琉竟会算计到自己的头上。   而闻琉自发现宴卿卿怀了身孕后,便不愿再离她太远。但是女眷住所他不能久呆,就想让宴卿卿陪他住大营帐。   宴卿卿的表现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有些无奈,甚至有时还会哄着闻琉。   闻琉光是陪着她养胎就已经花了十分心思,她那么温柔地待自己,倒确实像是因着孩子有了变化。当前美色惑人,他也不会去多想别的。   此时如果有人指着他叫昏君,恐怕他自己也会认。   他姐姐那样好,他姐姐那么喜欢他。   宴卿卿向来不喜惹事,可若真想骗人,就连闻琉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第81章   猎场前的营帐宽敞厚实, 大臣与女眷住所虽是分开, 但也相隔不远。约摸是不久前下了场淅沥小雨, 周围都有些湿冷。   宴卿卿身着绣粉蝶淡白色罗裙, 外套件杏色厚袄子,大氅留在马车内,倒没想到这儿会冷成这样。   闻琉让人取了件灰白大氅, 轻轻给宴卿卿披于细肩上。   “今天冷了些, 姐姐多穿几件。不过也冷不了太久, 明天就该转暖。”   闻琉跟她近了几分,宴卿卿下意识地后退,随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拘谨,倒是自己先摇头笑了笑。   “你以前亲近于我,那时没别的想法。现在情况特殊, 我实在难过心里那关, 不用待我这样好。”   闻琉却只是笑了笑, 抬手替她理了理秀发, 落下的一缕碎发被别在耳边,指尖的温热触及她艳丽的面庞。宴卿卿抬眸正与他视线相对, 脸热了点。   “姐姐是功臣之后,又不会像旁人样恃宠而骄, 朕要是不待你好些, 怎样都说不过去。”   他的眉眼如同画出来般精致, 望他淡色的眸子, 又觉出好些温柔。   宴卿卿晃了晃神, 脸上的温度又慢慢降了下去,她当真是难以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宴家有的东西,皇家从来不缺,那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这样算计自己?   他们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在他眼里又算什么?莫不是只因为宴家有他惦记的东西?   宴卿卿心忽地一缩,嘴角的笑意差点要挂不住——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说散就散的。   她微微垂眸,掩下心思,攥着大氅的衣襟,朝闻琉无奈道:“陛下勿要做得怪异就好,要是有心人见了,恐怕会察觉出不对劲。”   闻琉没回宴卿卿的话,搀扶着宴卿卿,慢慢往前走,宴卿卿的半个身子都要在他怀里,阴冷的风被他遮去了部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被风吹得乱动的灯笼燃有微光,照亮脚下的道路。   春猎祭礼已经过了,天气又这样冷,没几个人会出来闲逛。停马车的马厩离营帐有些距离,除了马夫外,更加不会有人过来。   闻琉开了口:“姐姐不用担心这些,朕与你关系好,诸人皆知,不必担心闲言碎语。朕怕旁人照顾不周,待会儿你直接跟朕去营帐。”   宴卿卿不想入宫,自然也不会想别人误会他们二人身份。   闻琉这话一说,倒全成了他的好。   宴卿卿无奈说:“这却不可,若我去了,怕是真会有人说闲话。你是聪明人,这些污点子不能自个往自个身上弄,我不想连累你。”   她倒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字里行间都在替闻琉着想。他们又是这样举动,若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会以为他们是隐瞒身份的夫妻。   “来一趟也无妨,姐姐想得太多,无缘无故,不会有人那样想。”闻琉道,“朕以前就把你当亲人,今后又添了位,着实欢喜。朕总想着姐姐辛苦,该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换做以前,宴卿卿听了这话虽会觉得无奈,可心中也不免高兴。现在却是闷得紧,又不敢让闻琉看出异样,迈的步子便大了些,想要快些走完这段路。   闻琉连忙止住她道:“姐姐走那么快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不要逞强。要真觉得冷,朕抱你回去。”   宴卿卿道:“这点路还是能走的,我才喝了药,身子没那么虚。”   “话别说得这样满,走慢些花不了多长时间。”闻琉皱眉道,“姐姐万一跌了跤,朕会心疼。”   他说话有些过于亲近,却又被他浑身的温润君子之气冲淡,只让人听出认真之意,当真像是把宴卿卿这位义姐捧心尖上。   他做了宴卿卿那么多年的弟弟,宴卿卿得了他许多照顾,心中自是爱护他。就连上次晚宴出事,她也只把错归到别人身上。若是一下子就冷石心肠,换了谁这不太可能。   宴卿卿承认自己对他心软,却又明白闻琉有事瞒她,并且不是好事,她不敢再动别的想法,无奈哄他一句道:“都听陛下的,我走慢些就行。”   她是喝了安胎药后才下的马车,又裹了大氅,心中以为自己没有事,自然不怎么担心。   可闻琉却不敢由着她,宴卿卿腹中胎儿只有一个月,又因闻琉的错动了胎气,如果又出了事,他自是害怕。   但宴卿卿倒没他想得那般脆弱,她前段日子一直在补身子,吃得并不是很多,可也隐隐长胖了一些。闻琉昨夜不知她有孕,故技重施时揉摸轻咬她雪脯,便已感受到了她的身线。   宴卿卿怕是不知道,闻琉心中已经在计算着替他们的孩子找乳母。   他这人浑身都是强势的占有欲,藏在最深处的暗流,怕是宴卿卿都要气红脸说声龌蹉。   幸而学过医术,会替人养身子,也知道轻重。   闻琉想她是嘴硬心软,到时孩子出生后挽留她,又用上她那个承诺,她就不会再走了。什么钟从凝之类,更是早已经忘记。   等宴卿卿进了宫,再把那孩子记在她名下,她又不会再多想以前的事。   两人心思各异,都猜不中对方在想些什么。闻琉从小便最喜欢宴卿卿,那时便恨不得自己是江沐,如今见她有松了口的迹象,自然乐不可支。   他这人性子淡漠,除了宴卿卿外,少有能激起情绪的事。闻琉对她了如指掌,时常与她共赴巫山。宴卿卿此时那般温柔,竟一时晕了头,没想过她会怀疑他。   可宴卿卿知道闻琉不是那么好骗的。他在皇帝这位置做得这么稳,心智自非常人能比。若是动作不快些,恐怕一个神情都能让他看出异样。   宴卿卿被闻琉搀扶到了主营帐,侍卫宫女跟了一堆,旁人见了也只以为二人出去散了步,是宴卿卿累了,所以皇上便扶着些。   把藏不得的事放于面上,之后就不会有人多想,闻琉做得熟练,宴卿卿却有些莫名的奇怪。   恰逢有大臣过来找他,大冷的天也候在外面,看得出是有要紧事,宴卿卿把手收了回来,对闻琉道:“你与付大人先聊,我先回去。”   闻琉皱眉道:“不要。”   前面那位付姓大臣走了过来,连忙从袖中抽出手朝他们行礼。   “陛下,宴小姐。”   付沉是闻琉的心腹,上个月因赵紊那事被调了回来。正值而立之年,人长得大腹便便,白白嫩嫩,看着和善,也是有手段的,不会随意过来找闻琉。   宴卿卿虽怀疑闻琉,可脑子还是有理智的,知道何时该做什么,回礼道:“付大人安好,卿卿先行告退。”   闻琉拉住她的手,宴卿卿则对他摇了摇头,他只能放下道:“晚上好生歇息,朕派宫女过去服侍,别累着自己。”   付沉低头不敢言语,心觉陛下果然是最重视宴家这位小姐。换做别人,或许连命都已经在刀剑上走了几回,哪还会派人去服侍?   相然从后边走上来,轻轻扶住宴卿卿,宴卿卿朝他告了退。   闻琉看着她们走远,眉心越皱越紧。良久之后他才一语不发地回过头,付沉偷偷抬头望了眼,之后便又立即低下了头。   他脸上已经没了刚才和宴卿卿一起时的无害,眉眼间凌厉了几分。   闻琉走回营帐,付沉忙跟在他后边道:“在蒙古国的探子来了消息,信中笔迹混乱,称他们似乎有些不对劲。”   闻琉问:“怎么回事?”   “目前情况没清楚,”付沉低声道,“探子只传了这消息,臣怕耽误事,所以想赶紧向您禀报,您可要做些什么?”   “别打草惊蛇,若真有异动,会有人传信回来。”闻琉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听了朕要御驾亲征的消息,所以做了些准备。他们倒是厉害,朝中才刚议此事没多久,这就得了消息,到底还是根子没拔干净。”   付沉迟疑问:“陛下的意思是?”   闻琉摇头道:“不急。”   ……   宴卿卿去了女眷住的营帐边,这儿是分开的,身份地位不同的不在一处。她是皇上义姐,来时的马车便比普通大臣要精致许多,这营帐自也是大而厚实的。   京中的公主都已经出嫁,她这地位堪比公主,与她住得近的,地位也是不凡。回来的路上,她恰好与几位出来透风的小姐遇上。   这几位皆是二八年华左右,有个小些的,宴卿卿记得还没及笄。她们见了宴卿卿就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些人年纪不大,故而活泼了些。   宴卿卿心中有事,只与她们交谈几句就道别回了房。   她本以为没什么事,可回房后却专门有位小姐偷偷来了她这里。   这不是让人恼的大事,但那姑娘嘴里不离钟公子,又试探地问他们二人的关系,像是含了什么希冀,那就着实是不太好了。   宴卿卿倒不知道还会有人惦记钟从凝,虽心觉有趣,可她也不喜欢在这种事上纠缠。正当她想要回那姑娘句是夫婿时,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计。   闻琉心思深,若贸然让相然去找钟从凝,或许事情就要被他发现了。她刚才还想着法子,倒不如直接让这位姑娘“帮个小忙”。   宴卿卿轻抿了口茶,让她先稍等片刻,随后又让相然去把钟从凝请过来。   那姑娘也明白宴卿卿已经猜到了什么,当下脸红,正要走时,却又被宴卿卿叫了回来,上了杯茶。铺着绒垫的椅子上像长了针一样,那位姑娘坐立不安,小脸要烧熟样,不知道宴卿卿怎么就突然想起去把人叫过来了。   而钟从凝则是赶紧穿好衣服,提了个盏灯出来。   他那身份是来不了春猎的,只是得了闻琉赏赐,所以才有幸跟着过来。那些人里没几个是认识的人,表面谈得不错,但也只是熟了个面孔。   见宴卿卿突然找自己,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一路快走,还催相然快些。 第82章   营帐里边挂着一幅泉涌山石水画, 墨色的立轴上提有首小诗, 不知是谁所做,情意浓浓。   暖黄的灯光在轻轻跳动, 茶杯之中飘出淡淡的清香。外边站满了侍卫, 个头高大,手中握有锋利的刀剑。   宴卿卿的手搭在降香黄檀木方桌上,灰白大氅遮住风流的身线,胸脯撑起一个美好弧度,明眸善睐。   见底下座位上那姑娘的拘谨, 不免笑了一声, 问道:“方小姐与钟公子见过几次面?他待会过来,你若有话,直接同他说就行。”   营帐内只有她们二人, 可方黎紧紧攥着手中帕子, 脸红得让人看不下去。也不知道是鎏金铜炉中的碳火烧得红, 还是她这脸比较红。   她是什么大事都没经历过的姑娘, 来找宴卿卿也不过是一时的胆大。方黎性子白如纸,哪经得起这样的对待,什么话也回不出宴卿卿,心中后悔极了。   方黎上个月去礼佛时, 途中遇见早有预谋的劫匪。那帮贼人武功高强,害了她方府好几条侍卫性命, 连方黎自己都差点要被人虏走。   若非钟从凝为母亲采药, 恰好救她一命, 她怕是要哭瞎了眼。   英雄救美人,钟从凝长得又硬朗俊气,惹得方家小姐动了芳心。   方黎回京后便立即派人去查他,得知他因母亲病重至今未娶,也无知己,心生旖旎,连计划都已经定好,却不小心听到了宴卿卿招婿的传闻。   要是早知道宴卿卿会留她,方黎是怎样都不会来找宴卿卿   宴卿卿倒无意为难方黎,见她憋红眼,都快要哭了,便只能无奈道:“如果你想回去,现在就可以走,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年岁尚小,自己私下查清楚就行了,别再这样莽撞。我与你母亲见过几面,以她那性子,要知道你过来问钟公子的事,少不了一顿罚。当然,若你真想见他,也可以留一会儿。”   方黎哪敢留?听宴卿卿这么说后忙忙起身告了辞,小脸通红。她虽想见钟从凝,但到底还是怕她母亲知道她私下来找宴卿卿的事。   宴卿卿不能惹,她母亲早就交代过。   方黎步子迈得大,仿佛把宴卿卿当做跟在后边追赶的猛虎般,宴卿卿哑然失笑。   到底是年纪小,家中宠了些。   等她走了之后,营帐内也瞬间安静了好几分。   宴卿卿叹了声气,轻轻垂下眸子,望着空空的茶杯,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边忽然来了波宫女,手中有漆红托盘,其上有刚洗净的果儿。   这帮宫女恭敬说这是皇上吩咐送过来的,宴卿卿没露出任何异样,只让她们进来把东西放下,没让这些人多留。   方黎是神色慌张跑出去,脸又红成那样。知点内情的以为她是得了顿教训,不知情的也只能猜个自家小姐与她不合。   宽敞的营帐内现在只宴卿卿一人,她看着桌前摆放的鲜果,神色淡淡,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水。   茶色清淡,却有浓浓香气。   宴卿卿只抿了几口,便觉腹中的恶心之感升了起来,只能放下这瓷杯,捂住嘴干呕个不停。   她吐得有些脱力,眼泪都快要出来,最后只能背靠住扶手椅,娇挺圆润的胸脯上下起伏,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些许湿意。   她这两天反应特别大,怕不是那么简单。宴卿卿抬起纤细的手指,攥紧大氅衣襟按在胸口处,咳了几声。   她缓了口气,手指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手上又用力了几分。   怀胎三月绝不可能,她来过葵水,纵使这算不得什么证据,但她也不可能毫无知觉。   自己现在呕意不止,却像极了怀孕的征兆,如果没想错,她应该被闻琉下了什么不知名的药。   闻琉在她面前是温润的谦谦君子,往常待她的敬重不是装出来。他在政事上会做些手段,宴卿卿认为理所当然,可用在她身上,当真是匪夷所思!   宴卿卿深呼出一口浊气,委实想不通闻琉想要做什么,她怀了身孕于他有什么好处?   父亲与兄长只留下一队私兵,他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要等到这时才做这些下毒似的肮脏下流事?   宴卿卿怕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个好弟弟许久前便倾慕于她,恨不得与她日夜缠绵交颈,津液互换。   闻琉幼时想与她亲近,宴卿卿心软念他在宫中受欺辱,便从不会拒绝,哪会猜到他有这胆子?   她是能宽慰自己的,但这事越想越觉不对劲。宴卿卿最后只能揉着额头,把所有的猜疑都埋在心底。   丫鬟突然在外面叫了声小姐,说钟从凝到了。   宴卿卿抿了抿嘴,她饮尽茶杯中的水,脸上的血色回了几分,这才让钟从凝进来。   钟从凝轻轻掀开厚重的棉帘,绕过面前的扇紫檀边嵌玉石围屏,便听见宴卿卿淡声对他说:“钟公子请过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钟从凝还不知方黎的事,听了宴卿卿的声音,脸微微一红,却还是上前走近,先朝宴卿卿行了礼。   “宴小姐。”   “不用行这些虚礼。”宴卿卿瑶瑶头,指着旁边的座位,“你先坐下吧。”   钟从凝起身到一旁坐下,他还是有些拘谨,问道:“宴小姐找我是有何事?”   宴卿卿没说话,拿了杯子给他倒茶水。   钟从凝连忙地接了她手中的紫砂壶道:“宴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就行。”   宴卿卿叹了口气,也没拦他,钟从凝给宴卿卿的被子里也续了一杯。   “你那天来宴府,我本该先同你说件事,但又觉得不该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好,还是说了好。”   她的面容艳丽,便是没多少表情,也看出些许不同旁人的引诱之意。细眉蹙起几分,倒又添了柔弱,仿佛有什么烦心事。   晚上的氛围本就比白日要暧昧几分,宽敞的营帐内又只有他们两人,钟从凝很难不多想。   脑中一想多,脸就红得愈厉害。若不是他肤色黑,宴卿卿或许都要以为他和方黎是兄妹。   紫砂壶被轻轻地放回桌上,发出了声轻响,钟从凝压下心思,对她道:“宴小姐但说无妨。”   宴卿卿垂眸道:“我知你不会到处乱说,所以愿意跟你说那事,若你不想进宴府,我也不会想别的。”   钟从凝抬眸望着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宴卿卿轻轻道:“我同陛下有过几次男女之事。”   这句话说得惊人,钟从凝震然得站了起来,后来又觉着自己反应过大,连忙坐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钟从凝压低声音道,“宴小姐?”   宴卿卿抬手揉揉眉心说:“钟公子放心,外面听不见,你想得没错。”   “怎么可能?!陛下敬您如亲姐,你们怎么会?莫不是陛下他做了什么?”钟从凝有些不会说话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宴小姐莫不是在骗我?若不想选我,直接同我说就行,怎能这样污蔑自己?!”   宴卿卿倒也猜到钟从凝会震惊,但没料到他会那么想,她摇头说道:“你不必这样,我与陛下皆是无意,此次也不是想说这件事。你若介意,直接拒了宴家就行。”   正如同钟从凝不会相信闻琉与她会有那种事,宴卿卿自己也不信闻琉会那样算计自己。如她现在般,就连钟从凝说闻琉的话都下意识的反驳了。   而钟从凝陡然一怔,却听出了别的东西。比起只是惊惧的他,宴卿卿似乎已经没了成婚念头。   宴卿卿现在心里乱的很,对钟从凝自然没了什么心思。   钟从凝攥紧了手,他低下头不敢看宴卿卿,过了许久后,才慢慢松了手。   “钟某本就配不上宴小姐,母亲得了宴府的帮助,既然是意外,那这也不是要紧事,宴小姐不必想多。”   宴卿卿静了静,垂眸道:“此次邀你过来,别有所求。我记得你以前来宴府的时候说自己会医术,所以想求你帮我诊些病症。”   “我只是略懂皮毛,母亲久病在床,没有多余的钱财请大夫,所以私下跟人学过。”   “如此便可以了。”宴卿卿轻轻叹了气,手放在桌上,“想请钟公子诊治一番,告诉我得了什么病。”   纤细的手腕上有个精致碧绿翡翠镯,与她的衣裳相衬,格外好看。钟从凝见宴卿卿神色淡淡,不安渐渐爬上他的眉心。   钟从凝问:“宴小姐怀疑什么?”   宴卿卿道:“钟公子不用多问,只是有件事想要验证。”   钟从凝迟疑了会,最后道:“冒犯了。”   宴卿卿先跟他说自己与皇帝有过那事,现在又让他诊脉,钟从凝心中的念头挥之不去,手指慢慢搭在玉腕之上。   ……   营帐做得厚实,里面宽敞如间屋子,只要声音不是太大,旁人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宴卿卿和钟从凝两人在里边,相然便在外边看着外人。方黎来得巧,不仅宴卿卿的丫鬟以为宴卿卿是要问钟从凝话,就连闻琉的人都是那样认为。   闻琉对相然说过宴卿卿有身孕的事,相然那时觉得震惊,可这之后宴卿卿又突然让她私下找会医术的钟从凝,现在更是满心奇怪。   她心中虽有猜想,但总觉得哪个都对不上。可宴卿卿没与她说过这些事,相然也不敢直接去问她。   相然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她等得都隐隐有些急了,钟从凝这才从营帐里走出来。   他面上几乎没有表情,手在不停的颤抖,青色的下衣摆湿了大片,还在滴着水。   相然连忙问:“钟公子?怎么了?”   钟从凝的脚步顿了下来。   他看着相然,想起刚才宴卿卿的话,手越攥越紧。   钟从凝方才对那事有猜想,却也不敢相信,实在惊于自己手下的脉象。   可把事情告知宴卿卿后,宴卿卿却似乎比他还要惊讶。   宴卿卿身子看不出虚弱,但她底子却不太好,钟从凝以前问过宴府大夫,知道她因宴小将军之死哀痛过度伤了身,虽是养着,但照常理来说是难有孕的。   他甚至在想宴卿卿所说的几次,到底是多少次。   而她怔愣了许久,随后才缓缓道了句:“既是如此,那招婿一事应当是成不了,望钟公子替我保密,另还有件事相求。”   钟从凝忘不了她说那话时的淡然冷静,连语气都是那样轻缓,他甚至看不出宴卿卿脸上任何的表情。   宴家的人仿佛都是这样,遇大事总是临危不惧。   他对相然说:“宴小姐有事招你进去。”   钟从凝低下头,没再和相然说一句话,大步迈开匆匆离开这里。他心悦宴卿卿,不想让她为难,可这消息却着实是令人震惊。   他不明白宴卿卿口中的无意是怎么回事。倘若她与闻琉间真是意外,那她最后又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既然要做那事,又何必退了他的婚约?   钟从凝大步离开,宽厚的背影有些颤抖,他真的喜欢宴卿卿。   相然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掀开厚门帘,绕过围屏后便见宴卿卿脸色苍白地扶着方桌一角,圆润的指尖也因用力变了颜色。   地上被水渍浸湿,却没有杯子的碎片,桌上的两个杯子皆是完好。   钟从凝方才动作太急,撞到了桌子,幸好接的及时,杯子没碎,只是水全洒了出来。茶水洒在他的青色袍子上,宴卿卿那时垂眸看了眼,让他径直出去。钟从凝脸色霎时白了一圈,嘴唇轻动,还想再说什么,宴卿卿却摇了摇头,让他明天最好也不要出去。   宴卿卿看见相然,往前走了一步,却因脱力瘫坐在方桌脚旁,身子不停的颤抖。相然急得叫了声小姐,赶忙过去扶她。   宴卿卿没了力气起来,她手撑扶在地上,连唇色都白了起来,方才在钟从凝面前的冷静全然没了。   相然要扶起她,却又倏地被宴卿卿拉住了衣袖。   “我且问你,”宴卿卿的话带着颤音,“你昨夜可有察觉不对?”   她确实不是三个月身孕,但也没中闻琉的药。宴卿卿眼眶红红,可她除了那次在宫宴上被曲觅荷误算计过一次后,便再没和闻琉同过房,她哪来的一个月身孕?!   宴卿卿愈想越心惊,如果真要追究,那也只有那见不得人的夜里,不堪回忆的,如同真实般的噩梦。   相然忙摇头道:“小姐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吗?奴婢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钟从凝说他那夜来给我送水,你可还记得?”   相然茫然道:“奴婢并无半分印象。”   她这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宴卿卿却如同受到了刺激,脑子空白。   相然是怎样的人宴卿卿最知道,便是在马车上再怎样疲倦,她也不可能把有人来过的事情忘记。除了被下药之外,宴卿卿再也想不到别的解释。   她颤着身子慢慢趴在相然怀里,脸埋在相然衣裳中,眼眶之中不停地涌着泪水。   唇瓣被咬出了鲜红的血迹,她口中满是腥甜之感。   相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她的身子抖得却实在太过厉害,连相然都觉得慌了,连忙又问:“钟公子欺负您了?他做了什么?”   宴卿卿没回相然,她的手攥紧相然的棉布衣裳,大脑晕眩,明明营帐内的火炉子烧得火热,她却觉得像是只穿了一件单衣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宴卿卿还没那么傻,闻琉做了什么她想得到。半夜的惊梦,云山浴桶处的折磨,温泉时胸乳的异样……往常那般的折辱,那样的龌蹉,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她往日真心对闻琉,闻琉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宴卿卿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出了血迹,往日种种重现在眼前,身子被侵占的侮辱让她难堪至极。   闻琉是贪图她身子,还是想故意折腾她,宴卿卿已经不想知道。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想杀了闻琉。   她颤抖着,脑中的理智快要被混沌之意侵袭。   但宴卿卿到底还是宴卿卿,倘若她真的因此事而崩溃了,那这宴家也该撑不起来,早就被贪心的旁人夺走。   她哑声对相然道:“避过皇上,找钟公子拿药方子,熬碗落子汤药过来。让人备热水,沐浴。”   ……   付沉走后,闻琉想去找宴卿卿,又怕她已经睡了,迟疑了半分,便吩咐宫女过去送了些东西。   闻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的营帐里处理事情时发了许久的呆,笔尖上的墨都已经滴到桌上,他却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无人与他对话,他平日又是极少说话的,在旁边站着的侍卫见他的异样,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能引起皇上这幅样子的,只有那宴家小姐宴卿卿。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皇上竟乐成了这样,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再乱想。   宴卿卿那里的消息都会传到闻琉那里,方黎和钟从凝自然也有人过来通传。   倒没人敢进去营帐里边,只是把在外面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闻琉听见方黎红脸出去时没想到别的,倒是钟从凝衣摆湿了的事让他一阵嗤笑。   不过是个落魄世家子,也敢对他姐姐这种贵女痴心妄想,拒了也是活该,不知天高地厚。   闻琉摆手让侍卫出去,只留了一个,淡声吩咐道:“宴小姐近来身子不太好,她的丫鬟咋咋呼呼的,你去药房看着,别让人乱抓药。”   他做事素来缜密,极少出现纰漏,便是宴卿卿答应他留下孩子,闻琉为保险起见,也派人去看着药房。他没查到钟从凝会医术,倒是闹出了大乱子。 第83章   相然听宴卿卿要避子汤药, 着实震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连忙劝道:“皇嗣一事并非小事, 陛下也知您有身孕, 到时怕是会怪罪于您。”   宴卿卿声音嘶哑:“去找钟公子拿药方!”   相然比宴卿卿还要大上两岁,平日却最听她的话,现在也不违逆宴卿卿。   宴卿卿哭得这样狼狈,相然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心觉事情不对,急忙从怀中掏出锦帕给宴卿卿, 说道:“小姐先等着, 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相然又慢慢扶宴卿卿到里面的床上坐着,这儿由件厚门帘隔开外厅,她知道宴卿卿绝不会想让别人见着她现在这样子, 随后连忙道了句奴婢出去了。   宴卿卿的泪水止住了部分, 她没回相然, 低垂着眸子中含着薄雾, 理智已经渐渐回归,身子却仍然在颤抖着。   闻琉算计宴家,算计她怀孕,纵使宴卿卿心再怎么宽, 现在也恨不得让他去死一次。   宴卿卿将他当做亲近的弟弟,这几年来, 放心上的人唯他一人。她忧心他的身体, 担忧旁的大臣为难他, 便连他不想成亲,宴卿卿也替他在那帮要臣面前说了好话。   他何必这样待她?他又把她当做什么?他该是怎样讨厌自己,才要奸辱于她?   宴卿卿心如刀绞般,身子靠在床栏,手扶住床沿,指尖苍白,全身都难受得疼了起来。   她慢慢蜷缩在床上,身子抖得厉害极了,再一次体验到了宴家父子死时的切痛。   她有个弟弟,不是亲生甚似亲生,他叫闻琉,得了宴卿卿所有的信任。   但闻琉没把自己当过姐姐,自始至终,他一直在骗她。从头到尾,把她骗得团团转。   自己待他那么好,宴卿卿泪水潸然,手紧紧攥着褥子,自己明明对他那么好!   宴卿卿的理智越清醒,心中被撕碎的缝隙就越大,血淋淋地滴落雨水。她的闻琉在骗她,宴卿卿紧紧咬唇,泪流满面却哭不出声来。   锦衾湿了大片,宴卿卿浑身哭出了薄薄的一层热汗,脸色通红,身子不受她控制班抖动,她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半点声音都出不得。   金钩挂起的帘幔下传来压抑的泣泪声,无人明白宴卿卿得知自己一个月身孕时的悚然,也没人知道她是废了多大力气才在钟从凝面前保持自己的冷静。   从前的种种平静如同泡沫破碎,温顺和善的好弟弟没了,他几乎从未存在过一样。   有丫鬟慢慢走了进来,她得了相然吩咐,隔着帐内门幔朝里行礼,道:“小姐,热水备好了。”   ……   热气从浴桶腾腾而上,营帐里面不时有人进出,宴卿卿扶着边沿站了起来,剔透的水珠从细腻的肌肤上滑落。丫鬟在一旁伺候,等她出来之后便忙替她轻轻擦拭干净身上的水。   长长的睫毛上被水浸湿,眼眶同双颊样绯红,唇上有出血的咬痕,谁都不知道宴卿卿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脸色的淡漠,倒莫名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丫鬟方才见她便是幅哭过的模样,而这样的宴卿卿更是少见,只能低头帮她披上里衣,不敢说别的话。   漆黑的天色笼罩住春猎营帐,许多人一下马车便早早地歇息,明日开猎,谁也不想在皇上面前丢面子。   宴卿卿轻轻拢了拢衣物,雪脯丰满,衣裳遮不住春光,她静静坐在梳妆镜台前,丫鬟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头发。宴卿卿垂了眸,摆手说道:“退下吧,想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们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宴卿卿今日沐浴时间许久,看神情也不对,有个胆子大的丫鬟开了口:“小姐要不先等头发干了再让奴婢出去?这大冷的天,要是冻着了就不好了。”   宴卿卿的手攥紧几分,一个滚字就要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之后,慢慢松了手,揉揉额心道:“下去。”   丫鬟是听她话的,见宴卿卿实在不想让她们呆着,便只能先行礼退了下去。   宴卿卿手肘搭在镜台的平桌前,忍下想将手边东西全都扫落之地的怒意。   她慢慢趴在桌上,微湿的头发散落下来,贴到精致的锁骨,带来一阵凉意。   自己在迁怒,宴卿卿闭了眼,觉得不可以这样。她是宴家唯一的大小姐,绝不能在任何人面前丢了脸面。   钟从凝答应为她开个方子,她不能留这个孩子。即使是到了现在,宴卿卿也没办法想明白闻琉到底要做什么。   恐怕这折磨人的轮定安,也只是个骗人的嘘头。闻琉从前那般光大伟正,如今在宴卿卿心中却全是卑劣无耻,她眼眸微热。   宴卿卿先前派人出去查轮定安,得到那样的答案,她半信半疑,又在房内留了小心思,结果却是无人进来。如此几次,她身子没太大的异样,就没再用别的法子试探,认了命。   她从未没想过闻琉会那么了解自己。   闻琉在宴府呆了那么久,时常来宴卿卿房间找她,自然对屋内布置十分熟悉,她该是怎样的蠢笨,才信他那样的谎话?   宴卿卿曾为太子之事愧疚于他,顺从他的动作,现在想起来当真比任何事都要难堪。   那场鱼水之欢让宴卿卿记到了现在,闻琉弄了她许久,第二天起来她还不敢面对闻琉。宴卿卿纤长的手指攥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不该怪自己太过信任于他。   相然手里端着碗汤药,是刚刚熬好的,她神色紧张,脚步匆匆,低着头生怕旁边侍卫发觉她的异样。   若宴卿卿怀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倒不会这么紧张,即便是高官大臣,也奈何不了她家小姐。可宴卿卿肚子里的,是皇上的皇嗣。   皇上膝下至今没有子女,他又把宴卿卿当义姐,如果对那孩子若不重视,说出来连相然都不信。   相然前脚进了营帐之内没多久,后脚便跟来了一队侍卫,没发出任何动静,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先前守着的侍卫突然跪下行礼,宴卿卿的丫鬟也跪了下来,闻琉走上前。   他手中拿出支精致的碧玉簪子,朝外边的丫鬟沉声道:“姐姐有簪子落在了马车上,宫女发现了,恰好朕睡不着,便来此一趟。帐内的灯还未熄,姐姐应当没睡,你替朕通传一声,朕要亲自给她。”   风吹动枝干,发出怪异之声,这般寂静的环境,闻琉面无表情,委实吓人。   相然还在一旁帮宴卿卿扇掉汤药的热气,外边守夜的丫鬟就突然进来说:“小姐,陛下在外边,他说您的簪子掉了,要亲自送给您。”   相然的动作一怔,心道坏了。皇上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过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宴卿卿头也不回,先让相然把药递过来。相然动作不敢迟疑,道:“这药还没温,小姐需得再等会儿。”   “没什么大事。”宴卿卿淡淡道,“喝完再见陛下。”   她正要伸手接过时,闻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自己闯了进来。   “义姐的簪子忘了,朕给你拿过来。”   宴卿卿的手顿了顿,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相然手中的药接过放在桌上。药太烫,喝不了,闻琉现在过来,怕也是知道了她要喝药。   外边丫鬟忙跪下行礼,闻琉摆手让她下去,掀开厚实的帘幔,走了进来。   相然叫了声陛下,闻琉沉声道:“出去,我与义姐有事要谈。”   她回头看了眼宴卿卿,宴卿卿摇了摇头,让她在外面侯着,相然只得行礼退下。   宴卿卿轻道:“陛下此时过来,该不是还簪子那么简单。倘若是觉得我要做不敬之事,大可不必,我心中有数。”   她只穿着件白里衣,身子直直坐着,腰身纤细,胸脯饱满,微湿的长发披在细肩。   闻琉上前走近了好几步,他的手按住镜台的桌沿,手背之上青筋虬起,远远望去,臂弯之中就像是环着宴卿卿,与她离得极近。   凌厉的气息缠绕在宴卿卿周围,温度霎时降了几分,他过来时便带有寒气。可宴卿卿头也不抬,她的神色淡漠到了极点。   于她而言,闻琉似乎只是一个陌生的,心机颇重的掌权者。   “陛下这是怎么了?”她语气淡淡,“明日春猎,还是好生歇息吧,莫要让人看着精神不振,反倒弄得流言四起。”   闻琉低头在宴卿卿耳边问道:“你知道了什么?钟从凝跟你说了什么?”   “陛下是说钟公子今夜为什么过来吗?只不过是想问问他有关方姑娘的事。”   她眸色浅淡,回答得平静。   闻琉垂眸道:“孩子才那么点大,姐姐忍心吗?”   宴卿卿道:“陛下在想什么?我再怎样不知礼数,也不会对皇嗣下手。”   闻琉慢慢起了身,在宴卿卿的唇下留下一吻,他没有浅尝辄止,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宴卿卿身子一僵,用力推开了他。   闻琉微微动了动,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腰上,他的额头与宴卿卿相抵道:“姐姐说谎,要给惩罚。”   宴卿卿没再有任何的反抗动作,她忍下腹中的恶心之意,甚至朝闻琉说道:“陛下先起来,我该喝药了。”   那碗冒热气的汤药还在后面摆着,闻琉和她都知道那药是什么药。   “你可知朕为什么愿做这个皇帝?”闻琉自问自答,“因为想要你做朕的皇后,从前宴将军说将你许配给朕,朕从未忘记,现在江沐已经成婚,那姐姐的夫婿该是朕了,你怎么挑了个钟从凝?”   “多谢陛下恩宠,”宴卿卿语气没有变化,她不信闻琉的理由这么简单,“春猎回去之后,我会把宴家底下所有对陛下有用的事都草拟一份送至皇宫。”   宴家大小姐的矜贵与好修养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一刻,便是这样衣衫不整地与闻琉在间房里,也不见任何拘谨。   闻琉再次低下了头,他俯身于宴卿卿纤细的脖颈之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细腻的肌肤上,宴卿卿的里衣被扯开了些,雪脯的沟壑之中有暧昧的水迹,樱红的果儿被咬了几口。   宴卿卿闭了眼,手紧紧攥住衣服的下摆,身子微颤,却也没再说半句话。   闻琉道:“义姐就这样好脾气吗?”   宴卿卿轻轻回他:“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习惯了吗?又何必在乎我愿不愿意?”   闻琉颔首道:“你说得没错,那这碗药你就先喝了吧。孩子没了,就不用十个月,养一个月身子就行,到时义姐就依着朕的习惯来。”   “陛下想做什么与我何干?”宴卿卿淡淡道,“你不是最擅长做那些腌臜事吗?”   他轻轻对宴卿卿道:“那朕做死你好不好?” 第84章   宴卿卿和闻琉都是聪明人, 有些能猜到的事,根本不必说得太清楚。那些淫秽不能见人的事,宴卿卿猜中了, 闻琉也不会太迟知道。   宴卿卿衣衫半解, 没穿裹胸, 圆润白皙的胸脯露了出来, 这是因为闻琉而养出来的习惯,现在竟也忘了改过来。   她的小腹平坦,看不出有孕一样, 却不得不让人节制了些。   闻琉似乎只是说了句孟浪之语,可语气的认真让她身子僵了僵。   做死她?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 他平日里藏得好, 宴卿卿根本想不到闻琉会说出这种话。   宴卿卿忍着想要扇他一掌的想法,垂眸淡道:“陛下若是没学过礼义廉耻, 最好还是让新太傅给您上一课, 到时可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   她以这般未受遮掩的风流体态与闻琉说话, 却仍旧有大小姐的贵气, 倒不像受制于人,着实是心性高。   营帐之内有些凉意,闻琉慢慢将她的衣服拉了回去,系了起来。之后又把大手伸进她的里衣中, 轻薄的里衣本还有些松垮, 现在却被大手撑得满满, 宴卿卿的胸脯被揉搓着。   他环住宴卿卿道:“义姐说得没错, 是朕不知礼才将自己的东西留在这上面,朕揉干净便罢。”   宴卿卿僵着身子没有后退,她也没看里衣下的手掌是怎么样动作,好像不介意此事,可身子总是会起些反应的。   下流,宴卿卿羞愤难堪,只能不动声色地咬着下唇。   丰硕的胸脯单手是握不住的,沟壑被他的厚茧滑过,绵软在他掌下,强烈感觉更是让宴卿卿胸脯起伏了几分。   里衣时不时有凸起的形状,宴卿卿在这方面听得多,可经历得少。   闻琉没做得太过,他把手伸出来后在自己袍子上擦了擦,仿佛真像把什么东西弄了下来。之后又从怀里拿出支玉簪子,放在一旁镜台桌上。   那支簪子是宴卿卿的东西,倒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宴卿卿并不记得自己有带它出来,她闭了闭眼,心中一猜便知道是闻琉拿走,在她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   “义姐想做什么朕不拦着,”闻琉道,“朕心悦义姐,以后也只会有义姐一个女人,朕不急。若你真不想要朕的孩子,那朕以后也只能勉强满足义姐做母亲的念头。”   他跟宴卿卿说:“义姐那东西朕喝过,现在仍在想念,义姐不想要朕的孩子喝,朕帮着就是。”   “啪”地一声响了起来,宴卿卿颤着手,给了闻琉重重的一巴掌,室内霎时寂静下来,死一般。   闻琉的脸停在一旁,有些微红,甚至还有疼意,宴卿卿用的力气确实不小。   宴卿卿最爱护闻琉,点点滴滴的小事都会替他考虑,从前根本舍不得打他,他做了皇帝后就更加打不得。   闻琉安安静静的,没有抬眸,这是宴卿卿第一次打他。   宴卿卿看不清闻琉的神色,手却还在颤抖,淡声道:“陛下能做这些事,那应当也不介意我的小动作。”   闻琉突然笑了笑,没怪罪她,反倒是拿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一番。   “义姐的手纤嫩,打坏了不划算。”闻琉的指尖滑过她掌心的纹路,“义姐如果真喝了那药,那朕春猎的晚上就悄悄过来,姐姐好软,抱着朕睡觉多好。”   宴卿卿没再说话,她与闻琉已经无话可说。   而闻琉放下她的手,在她的脸上留下轻轻一吻。然后手越过她的细肩,随手一扫,将那药狠狠推了下去。瓷碗碎片与汤药洒了一地,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宴卿卿心猛地跳了一下。   闻琉轻声道:“帮义姐做个选择,反正你和朕选的一样。”   宴卿卿紧握着拳,垂眸道:“陛下既然什么都做好了,那还是回去吧,我要睡了。”   她好似刀枪不入,闻琉在宴卿卿心中仿佛也只是个冷酷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亲密无比的弟弟。   闻琉手上的青筋宴卿卿看不见,可他身上的戾气却如实质般缠着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陌生的闻琉,举止孟浪至极,甚至连平静的话中,都带着威胁的狠意。   “既然义姐要睡了,朕也不再打扰。”闻琉站直了身体,“这孩子要不要随义姐的意,明日春猎,若有了闪失,总有人要被罚。只是不知道义姐选你的丫鬟,还是选那位意图谋害皇嗣的钟从凝。”   宴卿卿忍耐着心底的怒意,淡声说道:“陛下若做得太过,小心被当做昏君。”   闻琉突然笑了笑。   “昏君吗?”   闻琉突然一把抱起她,宴卿卿一惊,突然的悬空让她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   她并不想对闻琉说多余的话,只得再次忍下心中说他的念头。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避过洒在地上的汤药,将宴卿卿放在松软的床上。   宴卿卿的身子躺在锦褥上,闻琉按住她的肩膀,她动弹不得。   凝脂肌肤如玉一般,肤白如雪,长发披散。宴卿卿闭了眼,撇过头不看闻琉。   她心中莫名感受到种疼痛,浑身都像麻了一样,有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个弟弟,反倒是别的,更加让她难过的东西。   可她无暇去想得更深入些,闻琉扰了她的心思。   闻琉俯下身子,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道:“这孩子很碍事对不对?可姐姐又能怎样?这不是朕和你一起从观音庙求来的吗?”   宴卿卿没推开他的手指,只淡淡道:“既然是我求来的,那陛下该放心了。”   无论闻琉在说什么,宴卿卿都淡声附和着,既没有反驳他,也没有止住他的动作。与其说是顺从,倒不如说是无声的拒绝。   “朕自然相信义姐。”   闻琉解了袍子,轻轻挂在衣服架子上,上了床榻环住宴卿卿,一床厚被褥盖住他们两个。   宴卿卿身子倏地一僵。   明日是春猎,大臣早上都要要去他那里请安,如果闻琉是从她的营帐里出去的,到时流言又该怎么传?   宴卿卿丢不起人,她沉默了会,开口道:“出去。”   闻琉轻拍她的脊背,带着安抚意味,说:“义姐倘若不想别人明天看见朕是从这儿出去的,那还是早些睡吧。你睡着了,朕就出去,你若不想睡,朕陪你到天亮。”   宴卿卿咬住下唇不再说话,闻琉心里在想什么,她知道,他不过是怕自己趁他不注意便把这孩子流了。   ……   闻琉或许真的是最了解宴卿卿的,他知道她最怕什么,也不会特意在那方面惹怒她。   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他便起了床。   宴卿卿感觉到他的头蹭了蹭自己的脖颈,她听到了一句义姐对不起,随后就又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   营帐内只有相然一人伺候,她红着眼眶,低头替宴卿卿穿好衣物,之后才把外面的丫鬟叫进来伺候。   宴卿卿没问闻琉跟她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外边的天色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三刻,陛下已经进猎场了。”相然揉眼睛回,“陛下派人过来吩咐,说小姐身子不适,就让奴婢告知您一声,今日您在营帐里好生歇着就行,不必去凑那些热闹。”   宴卿卿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碧玉簪子,赏给了相然。   相然犹豫着接过,她知道这是闻琉昨天拿过来的,就算宴卿卿不要,她也收不得。相然只得先放袖中,待会再放回妆奁中。   她道:“奴婢听说钟公子也去了。”   宴卿卿手一顿,她抬眸道:“陛下要他去的。”   她明明说过让他最好不要出去。   相然摇头说:“奴婢不知道。”   宴卿卿的手放在桌上,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不信闻琉,同样地,她对任何一个亲近之人都留了戒心。   她望着琉璃鎏镜中的自己,唇上还有昨夜咬出的血痕,只不过看着消了许多,应该是闻琉给涂了药。   宴卿卿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现在还在装着惺惺假意,即便是知道了,怕也不会相信。   宴卿卿轻轻捂住唇,她要是出去了,少不了会有人起疑问她。便将丫鬟全都遣散下去,转头朝相然道:“我们回京城是中旬,陛下月末的时候要御驾亲征,再怎么算也该有一月之久。”   相然不明所以地问:“小姐的意思是?”   “陛下不喜于我,我也不想平白招人嫌恶。”宴卿卿说,“回去之后,替我找一人。”   与其在那时成为帝王无用的禁脔,还不如直接离了京城。她是最要面子的,即便受得了闻琉的折辱,也怕外界人的议论。   宴卿卿现在一闭眼便是闻琉弄她感觉,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她昨夜也是坐在这里,闻琉俯在她胸脯前,沟壑中是温热的舌头。灯影幢幢,即使她不看,那暧昧的声音也让她忘不了。   她却不知道这只是第一夜,闻琉那性子,绝不会让宴卿卿有松懈的闲心去想别的东西。   宴卿卿明白他想做什么,却又不得不顺从他的意愿,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保住腹中的孩子,要么委身于他。   闻琉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过她年轻帝王的欲望,宴卿卿不敢冒险。   林中猎场直到未时才开始出来人,相较起昨天,今天确实要温暖一些。   宴卿卿一整天都没出去,但还是派人出来问了钟从凝的消息,她没等到丫鬟回来禀报,倒是闻琉又过来了。   往常的一切仿佛假象,闻琉撕掉伪装,不再在宴卿卿面前假装另一个样子。   或许他早就等着这一刻,只是贪念她给的温暖,迟迟没有实施。   宴卿卿不再把他当弟弟,他却有法子让她将自己当做她的男人。   矜贵的世家小姐总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宴卿卿,许多时候她甚至把这个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无论做什么事,也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宴卿卿不想面对闻琉,她厌极了闻琉和她之间的温存,却也无力反抗。   她腹中的孩子只有一月多,想保住容易,要流了也不难。   闻琉换了身衣裳过来,宴卿卿那时正在写字。他一进营帐便叫了声义姐,对宴卿卿笑了笑,同往常的温和样子像极了。   宴卿卿手中握着笔,愣了愣,她垂眸朝他跪下行礼,道了句陛下。   闻琉拉起她道:“义姐不必与朕这样生分,朕猎了只狐狸回来,带义姐去看看,毛皮没损坏。”   他要带她出去,宴卿卿皱了眉,手挣扎着要甩开他。而闻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让相然回去拿了件大氅。   相然看着他们两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闻琉的话帮宴卿卿拿件大氅出来。   闻琉握住宴卿卿的手,打开她的手指,揉了揉道:“义姐的手好凉,是朕昨夜没捂好吗?”   宴卿卿低着头没动静,她的眉色淡淡,闻琉替她弄了弄头发。   相然捧着衣服出来,闻琉顺手接过来,慢慢帮宴卿卿披上。   相然正要说什么时,闻琉却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相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闻琉低下头帮她系紧带子,在宴卿卿耳边轻声道:“义姐难道真的在怪朕?”   宴卿卿回道:“陛下多虑了。”   “义姐定是不想朕对钟从凝下手,朕今日可没对他下手,你就不想谢谢朕?”闻琉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觊觎皇帝的女人,谋害皇嗣,够他死几回了。”   宴卿卿语气平静道:“钟公子的事与我无关,陛下看着办就好。”   闻琉轻笑了一声,捻起她的一丝头发道:“朕最喜欢姐姐这点,除了朕你谁也不放心上,怪朕太宠你。”   他和宴卿卿说话的时候,总带有一种情人间的亲昵,宴卿卿往常只以为他是依赖自己,却没料到他是藏了别的心思。   闻琉又让相然另外取了条面纱,给宴卿卿带了上去。他说是要带宴卿卿去看狐狸皮,最后却说有血光不吉利,带她去了他的营帐。   营帐内备好佳肴美酒,不远处还设了张桌。   宴卿卿以为这是给她备的,可闻琉把她拉过去与自己平起平坐。宴卿卿当场一惊,闻琉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拉住她道:“义姐退后做什么?是想要朕与生分吗?那可不行,钟公子的命还在义姐手里呢。”   她的手微微攥紧,默不作声。   这时侍卫来通传道:“钟公子到。”   宴卿卿的手被他紧紧拉住,想要动也动不了,只得坐下来,与闻琉靠得有些近。闻琉只要伸手,便能触到她的肌肤。   她看着钟从凝走近恭敬行礼,又被宫女领到旁边桌子上。   等他入座之后,闻琉摆手让人都下去,屋内瞬间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钟从凝似乎受了伤,左手缠了绷带,现在还带有血迹。宴卿卿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又纷纷移开了视线。   宴卿卿拒了钟从凝的婚,这种场合之下见面,着实尴尬。   闻琉开口道:“钟公子今日心不在焉,箭射偏不说,竟还被惊马,是有什么心事吗?”   钟从凝回道:“谢陛下关心,倒没什么心事,只是钟某骑术不精,让陛下笑话了。”   “你骑术确实不好,该多练练,”闻琉说,“昨夜听说有位姑娘去找义姐,她说钦慕于你,只是你们家境有些许差别,朕下旨指婚也难。”   钟从凝回道:“钟某家有病母,怕连累他人,以后时机到了,自会出现有缘人。”   宴卿卿自顾自地吃着东西,旁边没有丫鬟布食,她随意吃了两口,又觉眼前的菜合她胃口,便多吃了些。   这两人的谈话宴卿卿左耳进右耳出,仿佛并不太放心上,她不太明白闻琉想做什么,却也感觉得到他极其不喜钟从凝。   旁侧的筷子夹了汤肉片放在宴卿卿面前的碗碟上,宴卿卿顿了顿,却连头也没抬,夹了另一道菜。   闻琉倏地伸手过来揽住她的细腰,宴卿卿没料到他会有这动作,惊了一下,手中筷子落在地上,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   闻琉道:“前几月与义姐有些意见不和,故而闹了些笑话。”   他的身材高大,这样抱住宴卿卿,倒衬得她有些小鸟依人样。   钟从凝低下了头,他早有所料。替宴卿卿诊脉时便觉得不对,胎像因受惊不太稳,不过不知道用了什么好药,胎儿竟然还好好的。   而除了受惊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宴卿卿和皇帝的房事行得太多太过,身子有些虚了。   宴卿卿低着头,脸上表情看不清。闻琉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宴卿卿耳畔红了红,两人亲密极了。   他们间有种异样的违和感,却又莫名让人觉得相配极了,钟从凝低头喝了一口酒。   宴小姐与陛下应该早就有了关系,两人这样的契合不是一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招婿一事,或许只是因为赵郡王谋逆所以才闹出来的。难怪陛下会让自己过来,怕只是让他看看他们间的融洽吧。   钟从凝起身跪下道:“钟某今日差点落马受惊,有些疲累,想早些回去休息。”   闻琉瞥了他一眼,道:“你今日也该累了,先下去吧。”   钟从凝磕头应了声是,退了下去。他没敢抬头望上面,低着头出了营帐。   良久之后,闻琉才开口道:“义姐就这么喜欢趴在朕的怀里吗?”   宴卿卿攥住手不回话,闻琉环住她的腰,即便她想离开也离不了。她靠在闻琉的胸膛上,紧抿着嘴,刚才若不是钟从凝在场,她必得扇他一掌。   他越来越不像话,竟说晚上要她一人伺候沐浴,她不从的话,还要当着钟从凝的面做昨天的行径,委实孟浪至极!宴卿卿脸都快要气红。   闻琉抬手摸了摸宴卿卿的脖颈,她凉得抖了一下。   “义姐身子怎么这样热?”闻琉松手说,“莫不是因朕的话?怎么连男欢女爱都怕了?”   宴卿卿的手攥得用力几分,闻琉突然松了手。   他的手撑着头道:“钟从凝的命朕留了,义姐不开心吗?”   宴卿卿起了身,她后退好几步,跪下行礼道:“陛下若无要事,那我该走了。”   他夹了些菜放进碗碟中,无奈道:“义姐怎地就不听话,你有身子朕不会弄你,你过来亲朕一下就好。”   宴卿卿仍旧一语不发,眉眼精致,如同画出来样,肌理细腻。即便被闻琉这样对待也没有失了理智,倒是难得。   她腹中有孩子,闻琉也不会刻意去难为她。他捡起地上掉的筷子,放至一旁,走到宴卿卿跟前,要扶她起来。   她低头对闻琉道:“陛下可玩够了?若是玩够了,恕臣女先告辞一步。”   闻琉半跪在地上对她道:“知道义姐是个冷心肠,所以朕怪谁也不会怪义姐。”   他轻轻抚上她的唇,宴卿卿转过头避开闻琉的手。   “昨夜见你眼睛红得厉害,都不敢哄你。嘴都咬破了,对朕就这么失望吗?”他说,“以你的倔性子,若我哄你,你说不定哭得更厉害。”   一宫女端了碗汤药进来,闻琉接了过来,摆手让人下去,轻抿了一口,觉得不苦,这才说:“义姐该喝药了。”   宴卿卿当真想掀了那碗药,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若她做了,下一碗药,闻琉该亲自喂她了。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接过这药,仰脖一饮而尽。   闻琉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宴卿卿只感觉黑影过来,手中的药碗便摔落在地。   闻琉的大舌带着丁舌搅动,宴卿卿眼睛微睁,手拼命抵住他的胸膛。   可她的力气再怎么大,也挡不住一个年轻高壮的男子,暧昧的涎液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闻琉才停了下来,宴卿卿干咳着,满脸通红,无力地趴倒在闻琉怀里,闻琉胸膛起伏着,心跳也快得不成样子。   “好姐姐,好姐姐……”闻琉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你平日不是很快活吗?怎么现在自己闷着生闷气?”   宴卿卿羞恼极了,她的手抬不起来,这场激烈的动作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消散般。   闻琉在她面前一直是清心寡欲,不碰女子,政务忙起来时连觉也不会睡,谁曾想他会是这般的重欲,便连这样也要弄她一回。   “你就这么喜欢朕吗?”闻琉埋头于她的脖颈之中,“昨晚哭得这般惨,连睡着都哭了。换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情郎出了什么事。”   宴卿卿雪脯蹭着他的胸膛,呼吸急促,听了他的话,最后忍不住道了“滚”。   她从未对闻琉有别心思,即便是以前的他也不可能。   “义姐不是一直在忍吗?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难道朕戳中你心事了?”闻琉顿了顿,“没关系的,朕不介意,朕也好喜欢义姐。但你别再招惹朕,朕年轻气盛,禁得住旁人的勾搭,却是耐不住义姐引诱的。”   宴卿卿压住脾气道:“陛下慎言,臣女担不起这担子。”   闻琉道:“朕其实不想做这个皇帝,义姐恐怕也认为朕做得不好。反正太子还活着,不若把皇位让了,朕再与义姐逍遥快活去?”   纵使宴卿卿讨厌极了他,脑中也不自觉的因他这话浮上了昏淫二字。   往常的她定是会劝的,可现在却没了那份奇怪心思。闻琉他自己有主张,他的想法比谁都要明确。   宴卿卿不会再做那些无用之事,退一步说,她根本不信他。闻琉所有的话在她这里都打上了折扣,她再也不想那样无条件地信他。 第85章   余晖洒在营帐前的一大片草地上, 落日只剩下半个, 昏暗的天色已慢慢降临。不少年轻男女结伴而行,说着趣话,里面大多是定了亲的, 丫鬟小厮都在远远地侯着。   宴卿卿在闻琉那里耗了半天,要出来的时候却又被他拦了下来, 若非大臣前来禀报,她怕是要在此处待到晚上的开宴。   闻琉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轻轻扶在桌沿边上, 手指轻敲桌面,看着宴卿卿远去的背影,一句话未说。他天生一张温润如玉的好脸, 若只是静静的不开口, 倒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宴卿卿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觉后背毛骨悚然, 连身子都忍不住地轻颤。她发觉自己在怕闻琉,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   宫女奉命送她回去的时候, 手搀扶宴卿卿, 宴卿卿也没多拒绝, 她的腿是软的。   方才在闻琉那边吃了许多东西, 腹中也饱得让人不想动弹, 闻琉一口一口喂给她——   自不可能是用勺使筷那么简单。   两人离得那样的近, 她的身子贴着他, 闻琉的眼中只有她。暧昧的津液互换,连续许多次,即便宴卿卿再怎么样抗拒,身子却还是不听话的有了反应。   宴卿卿耳畔恼红,想着别的事,她的脸愈发艳丽,不过带着面巾,看不太出来有别的奇怪。   她穿件石榴红细裥裙,裙上绣海棠花样,边上缀细碎珠玉,圆润的胸脯弧度诱人,有些胀疼。舞蝶金步摇轻轻摇晃,白玉流苏细致精巧。   宴卿卿回去的路上还遇见了几位世家小姐,她们年纪比宴卿卿小,身份也比她低,皆朝宴卿卿行了礼,里面就有昨夜离开的方黎。   方黎低着头,她是私自去找的宴卿卿,没告诉旁人。虽得知钟从凝要被招进宴家后,心思收了收,却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尴尬,生怕宴卿卿说起那事。   宴卿卿道:“我有句话要同方小姐说,不知方小姐可有空?”   方黎愣了愣,脸上茫然,不知道宴卿卿有什么好跟她说的。昨天那事不是都说明白了吗?她可不会去抢别人的男人,难道宴卿卿还是误会了?   宴卿卿又道:“花不了多长时间。”   旁的三位小姐见她们两个有事要谈,便懂礼地笑了笑说她们先过去母亲那里。而方黎犹豫了半分,心想不能让人误会,便应了她一声。   宴卿卿没耽误她太多时间,只是轻声对她道:“昨天有事忙着见钟公子,所以未曾与你说明白。钟公子与我并无瓜葛,只是帮我一个忙。倘若你真的有心,最好与你母亲商量。”   她只说了这句话,还没等方黎还没反应过来,便先摇头走了。   宴卿卿并不想劝方黎去做什么,但方黎是小女儿心性,天真浪漫,万一没跟她说清楚,方黎口误将自己的事说了出去,也不知道外人会想什么。   她已经断了和钟从凝的关系,被人发现以前有过关系定是不好。而闻琉似乎极其也厌极钟从凝,宴卿卿不敢做违逆他的事。   闻琉的性子实在强硬,举止也委实孟浪至极,即使宴卿卿有着身孕,即使她不做任何反应,他也不会停下手。   想要孩子的人明明是他,现在却弄得宴卿卿在护着那孩子,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真不在意。   营帐边围满了侍卫,面容严肃,手中握有刀剑,宫女也不时地过来送东西。清章春猎,会骑射的男子皆进猎场,中途难免会跑出一些活物。若是凶猛伤人的,出了事该不吉利。   相然见宴卿卿回来了,连忙过来搀扶她,丫鬟掀开厚实的帘幔,宴卿卿回头看了眼落日,浅淡的眸色像是洒上金辉,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停在某处,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走进营帐。   “小姐?”相然也回头望了眼,“钟公子来这做什么?”   宴卿卿道:“派人告诉他一声,不会告诉他母亲。”   钟从凝踌躇了会儿,终究没上前。他对宴卿卿是有那种心思,但皇帝的人,他胆子就算再大,也是不敢肖想的。钟从凝来这,只是想让宴卿卿先别把这件事告诉他母亲。   他母亲的病钟从凝知道,熬不了多久,他不想母亲走得冤屈。   宴卿卿这还是知道的,她做事素来圆滑。   紫檀边嵌玉石围屏旁有一花架,雕桃花蝙蝠纹,架底四开,搭在地上。上边种有几束不知名的花,似是有安睡效果的药草。   宴卿卿的眉眼蹙起,白皙的手微微蜷缩,轻轻按在傲人的胸脯上,那儿有些酥胀,她胃中又泛起了想吐之意。相然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宴卿卿摇头与她说自己没事。   她紧抿着嘴,心中知道如果自己留在京城,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无论是哪一方面。   毕竟闻琉还年轻,他精力充沛,根本不在乎礼义廉耻。   相然道:“小姐,陛下刚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都是今天才弄的,还新鲜着。”   “知道了。”宴卿卿轻声说,“我想先去歇会儿,今天太累了。”   相然是个聪明的,也不多问她今天与闻琉做了什么,慢慢扶她去了床上。   皇上吩咐过,春猎的旁余事,若小姐不想去,直接拒了就行。而今日的开宴会,小姐大概也去不了了。如果嗅着荤腥味出了异样,又加上她今个大半天都在陛下那里,定是会有人猜疑别的。   宴卿卿身心俱疲,倒也确实和相然想得一样。   闻琉变化如此之大,仅仅一天之内,仿佛完全变了个人样,宴卿卿现在已经很难把他与以前联系在一起。   他到底想要什么?宴卿卿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宴家的东西他似乎真的并没有想要的,可若是喜欢自己,那也是滑天下之稽。   闻琉年纪不大,没尝过女人,她先前为他着急,看他实在不想临幸女子,也不能强迫他做那些事。宴卿卿却料不到他早已经开窍,折腾人的法子竟是不少。   他身边只她一个无人撑腰且对他毫无防备的女子,起了念头勉强说得上正常。可他竟做起那淫贼的勾当,委实让人想不明白。   可宴卿卿不敢问,她只能强迫自己忍下去。闻琉是皇帝,宴卿卿招惹不起。   帐内的布置并不简便,闻琉特意吩咐过清章县令,他姐姐矜贵,受不了苦,不过宴卿卿并不知道。丫鬟端着盥洗盆进进出出,替宴卿卿卸了发上的步摇金簪,换上丝绸里衣。天色慢慢黑得看不清五指,宫女点上灯,宴卿卿上床躺了下来,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宴卿卿并不是很喜欢凑这种热闹,心中倒没别的感受,只是她一想起腹中的孩子,就觉得睡不下去。   若她离了京城,这孩子又流不掉,真出生之后该怎么办?宴卿卿看着浅红色幔帐,越想越觉得难做,她尚未成婚,做不了母亲。闻琉是皇帝,更做不了父亲,难道要送给别人家养?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宴卿卿心软归心软,但事情轻重还分得清。那孩子是皇嗣,遭人嫌弃欺负,倘若有朝一日发现自己身份,该怎样恨她?可如果留在自己膝下,又该怎么跟那孩子解释闻琉那事?   说你父亲夜夜辱你母亲身子?宴卿卿做不到,她最要脸面,现在都不敢让别人发现这件事,更不会同稚儿说这种事。   宴卿卿忽觉一阵好笑,既难受又无奈,她埋头进锦被中,心道想那么远做什么?万一这孩子自己掉了或者她自己出了事呢?   她从不做多余事,也习惯了让自己不去想伤心事。可闻琉与宴卿卿关系太好了,即使她那个未出生的亲弟弟还活着,两人关系恐怕也比不上跟闻琉好。   ……   开宴会第一天用的食材是当天诸位臣子打下的猎物。倘若谁有心仪之人,便会留下自己猎的一只,送与她家,父母如果同意,这婚事也就成了大半,回京不久就能办喜席。   闻琉也曾留过一只送宴卿卿,看他样子便知道他是觉着好玩。宴卿卿记得那时候自己捂嘴笑了,没接那东西,最后却阴差阳错地让宴小将军带了回来。   宴卿卿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通传道:“小姐睡了吗?陛下又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闻琉差人送了只狐狸过来,还活着,不过后腿缠了绷带,没有血迹,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   相然拿进里屋给宴卿卿看了一眼,得了她几句话,出来回这送东西的侍卫。   “小姐说多谢陛下赏赐,不过这儿没地方养,先拿回去吧。”   “姑娘若是嫌麻烦,放在外面也好。”那侍卫为难道,“皇上不允许带回去。”   相然看着这侍卫,皱了皱眉,她家小姐不收,难道还要硬塞给她?皇上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要惹怒她家小姐?欺人太甚!   闻琉昨晚在这呆了半晚,相然进去时未见他身影,可绣花鞋边上却摆着双男人的靴子,床榻之上还传来女子泣泪的呜咽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她家小姐就算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也绝无可能让他陪着歇息。   倘若不是相然觉得奇怪进来看了一眼,恐怕都也要被他蒙骗过去。皇上得小姐那么多帮助,他却看小姐无依无靠,肆意凌辱,倒是错看了他。   相然知道宴卿卿要面子。她家小姐有皇上的孩子就乱了半天,相然自是不敢上前让宴卿卿发现自己。   她越想越气,又觉着自己没用,帮不了宴卿卿。   宴卿卿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相然,收下吧。”   相然往后看了一眼,犹豫地应了一声,将这小玩意递给旁边的丫鬟,道:“小姐近日易被惊醒,这东西出声音闹人得很,你放远些……”   有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相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与别的丫鬟侍卫跪了下来,急忙先道了一句陛下圣安。   相然的声音有些大,是在提醒帐内的宴卿卿。   闻琉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义姐正在歇息,别吵着她。”   他抬手掀开厚实的帘子,相然见他要进去,连忙起身就要跟在后面。闻琉停了下来,回头望了她一眼,淡声道:“做什么?怕朕对义姐不利?”   相然心下一惊,忙跪下说不敢。   闻琉进了里间,而宴卿卿撑着手,已经坐了起来。床上帘幔放了下来,闻琉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的影子。   他撩开的红罗帐,发觉床上的被褥换了一套月白色的,上边还绣着飞舞的蝴蝶。   她大概是真的不喜与闻琉有任何牵连,连他在床上躺过都忍不住,一天都没过,就让人换了套新的。   素白的丝绸单衣裹住宴卿卿姣好的身子,锁骨精致,长发披于细肩,她拢住衣裳淡淡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闻琉笑了笑,他方才与人喝了酒,怕宴卿卿闻着不好受,所以特意冲了个澡换身新衣服,倒也正好陪她一起歇息。   “朕今天在猎场猎了好多东西,本来想带你去看,但你有身子,见了血腥到底不好。”他坐在床榻边上,宴卿卿皱眉往后退了步,“义姐退后做什么?你还欠着朕一个承诺,你平时最守信,朕也不会为难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宴卿卿问他,“若父亲兄长留了你想要的东西,直接说便可,何必绕这么多圈子?”   闻琉避过她的话,换个话题道:“今日朕便歇这了,义姐若不想旁人说闲话,最好还是早些睡下,免得朕明日起不来连累你。”   宴卿卿下一句话还没出口,他便起身脱外衣,她脸色一白,攥住衣服的手握的更紧些,锦被下的细长玉腿交叠着,因着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起来。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宴卿卿忍不住再问,“父兄皆已不在,宴家只我一人,你所做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也求你别折磨我!”   闻琉将衣服搭到黄花梨木架子上,他走了过来,半俯下身子,按住她的肩膀,与她额头相抵,望着她的眼睛。   “义姐该知道朕的性子。”闻琉轻声说,“知道你十分不想要这孩子,所以朕也不想强迫你,倒是流了好,一了百了,实在妨碍朕与义姐。”   宴卿卿霎时怔愣,随后又觉通体发凉。   闻琉往日便是心狠手辣之辈,她先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时时觉着他令人恐怖。闻琉若真不喜要她腹中这孩子,该是用阴毒法子掉了,现在却耐着欲望不碰她,他不可能不想要,她非蠢笨之人,这种事多想一会儿便能猜个大半。   他想护住这孩子。   闻琉确实怕自己一软下态度,宴卿卿就立马差人私下熬药,他在宴卿卿面前强硬得不同以往,除却性子本来就这样,倒不是没有别的原因。   宴卿卿不想被他碰,只能随了他的意。可闻琉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了百了”,着实是让她觉得从心底升出一股寒意。   闻琉在自己面前到底装了多久?他是否时常这样在她面前说她不知道的事?   宴卿卿被他紧紧按住,后退不得,只是浑身僵硬,眼底都透着戒备。   靴子摆放在雕花草鸟卉的脚踏上,闻琉微掀开被子,躺上了床,他环住宴卿卿的细腰,头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   温热的呼吸似乎透过单衣传到了宴卿卿的身体四处,闻琉开口道:“义姐可别想那么多,最后反倒把自己绕了进去,你喜欢朕,朕心悦你,正好。”   宴卿卿气得脸红:“胡说八道!”   “朕有没有胡说八道,义姐心里最清楚不是吗?”闻琉抬眸道,“义姐藏得够深,连朕都被骗过去了。骗子,早告诉朕就好了。”   宴卿卿昨夜约摸是受了他的刺激,连做梦都在哭着轻喊他的名字。虽是难受,可他听不出恨意——最多只不过自己骗她,所以伤了她。今日她虽抗拒自己的行为,可算起来,倒更像是在气他。   也难怪,她平日得皇后教导,最会藏自己心思。在马车上时准备要找钟从凝时,连他都没起疑。   闻琉蹭了蹭她,闭了眼。就算是他想多了,他也认。   “你乱说些什么?”而宴卿卿怒极了,觉着闻琉胡话连篇。   她忽觉一阵晕眩,闻琉连忙起身抱住她。暖黄的灯光轻轻摇晃,火炉子里烧得正旺,红罗帐内只能依稀看见健硕男人的背影。   “都让你不要想别的,”他说,“上次马车给你吃了药,那种药的后劲大,多养些日子就好。” 第86章   营帐外还是在喧闹着, 不知有多少定了婚的男女在四处散心,夜色漆黑朦胧, 淡淡的光亮驱散些寒意。   宴卿卿躺在闻琉结实的臂弯之中,头晕得很,她按住眉心问:“你弄了什么药?”   闻琉没告诉她是什么。那种保命药宫中不多,若是被宴卿卿知道自己随意用,她该是懂得自己心中所想。   他没回答,宴卿卿也没追着问。于她而言,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 宴卿卿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方才他说得怪异,宴卿卿忍不住了才那样回他, 现在冷静下来,帐内也一片寂静。   闻琉抱住她慢慢躺下, 硬朗的下颌靠着她的头顶道:“朕今日在外边跑了一天,着实累了。睡吧,灯待会再熄。”   他嘴上说着累了, 可手却从宴卿卿的里衣下摆伸了进去, 温暖的大手触碰她的小腹,宴卿卿一阵轻颤。   闻琉已经闭了眼, 看样子是准备要睡了。   除去宴卿卿浑身不正常的僵硬外, 他们倒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有些许的生疏, 但又十分亲近。   闻琉的气息始终围绕着宴卿卿, 强势而又霸道, 她的力气又推不开他,宴卿卿羞恼异常,却又无可奈何,费了许久时间才让自己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宴卿卿迷糊地感受到一双大手在娇嫩的玉背上游走,替她按着身上的穴位,手劲温和适中。   她大脑的神经倏地清醒,又被那人轻声安抚,慢慢睡了过去。宴卿卿的头半趴他的腿上,头发披散在两边,旁边垫着枕头,不让她压住肚子,她的身子慢慢酥软起来,白色里衣解了系带,滑落在纤细手臂上。   细腻的肌肤被带厚茧的手指抚按,左右皆顾及,她肩上的僵硬放松下来。   宴卿卿这几日太拘着自己,连睡觉也不安稳,否则闻琉也不会替她揉按。   这双手又慢慢滑动,来到她纤细的双臂,手上劲力变得更轻,中指轻按旋动,后指轻柔。娇细的声音从宴卿卿口中发了出来,闻琉的手停了下来,他俯身蹭了蹭了下宴卿卿润红的脸颊。   宴卿卿体态风流,哪儿都是让人爱不释手软的软,若非面容艳丽过了头,实在不像良家子,她也不会这么注重在意别人的看法。   闻琉素来贪她身子,总恨不得夜夜与她交颈,甚至自己是死在她身上,他也想过好多次。   可闻琉不想宴卿卿这孩子出事。   她看着是好生养,不过却是难有孕,宴小将军死那时她哭得昏死过去,又在外面淋了凉雨,伤及了身。如果流了这个,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要是没了孩子,她现在不说,以后定是难过。   宴卿卿小口微张,眉目间的紧皱散了许多。旖旎的暧昧在红罗帐内慢慢散开,闻琉的手往下挪了几分。   等宴卿卿睁眼的时候,闻琉已经走了,她大脑有些迷茫,衣衫不整,雪白的胸脯在锦被之下,露出大半个。她只觉身子舒服极了,酥软得都不想动弹。   闻琉明明是个皇帝,真不知道这样好的推拿之术是从哪学的,弄得她像换了半副身子样。宴卿卿慢慢抬手拢住自己的衣裳,心跳得有些快。   闻琉方才在她耳边说,姐姐的身子又软又暖和,像那次下雨出去玩时抱着朕样,宴卿卿霎时一惊。   闻琉以前常往她怀里钻,宴卿卿说了他也不听,她只能哄着他,所以抱过他不少次,而知道他说的是那次是哪次,着实是印象太深刻。   京城各世家夫人小姐皆喜爱以各种名义举办赏会,宴卿卿是宴家大小姐,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大多数人都会邀她一聚。   那次也不例外,是去石湖山庄吟诗作对,闻琉陪宴卿卿去的。他那时已经高大了许多,比宴卿卿都要高出半个头,可他最听她的话,又时常与她一起呆着,便想跟着去。   恰好去的人有男有女,闻琉跟着也无妨,一切都平安,只是回来的时候有了乱子。   夏季天气不定,早上去的时候晴空万里,回来的路上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她带的侍卫不多不少,雨下得太大,淋雨赶路不行,只能中途找了个停靠的地方。本来等雨停了就好,结果闻琉突然出了事。   他浑身凉得很,嘴唇发白,半靠在马车壁上,宴卿卿摸他的手,才惊觉他是着凉发了烧,连忙让相然去拿床马车里的薄锦被。   宴卿卿才帮他盖上,闻琉身体便倒在了她身上,他紧紧攥住她的袖子,昏了过去,把宴卿卿吓了一跳。   宴卿卿移不开闻琉,只能让马车立即冒雨前行,路上颠簸,把闻琉都给弄醒了,他靠着宴卿卿的身子,一直难受地叫着“卿姐姐好冷”,额头冒冷汗,又不让相然碰他。   闻琉听话惯了,她那时最心疼他,便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接过相然的帕子给他擦汗。可闻琉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蹭,似是冷极了,宴卿卿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搂在怀里,柔声哄他一会就到京城了。   她性子是极温柔平和的,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闻琉环住宴卿卿的脖颈,竟差点要哭出来,最后红着眼睛看她,只应了一声。   宴卿卿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还以为他在山庄里被人欺负了,皱了眉,又心软,没理他这动作,倒还是把薄被往上扯了些。   闻琉的脸靠在她精致的锁骨上,不时地乱蹭着,温燥的呼吸全往她白嫩的胸脯里跑。偏那时是夏季,她穿的不多,还是薄纱齐胸襦裙。马车行得不稳,摇摇晃晃,雪脯白净,深壑之中竟还滴落了他的汗水。   宴卿卿看着那几滴汗水落到胸上后,随后又往下滑落,她不能伸手进自己衣服中,只得耐下心思不理,继续和他说话。明明马车如此燥热,闻琉却冷得发抖。   她心中焦急,闻琉在宫中的时候瘦瘦小小,身子孱弱。现在虽是高壮些了,但底子不是那么容易就变的,万一烧坏了怎么办?   宴卿卿想得正经,不过旁事还是太过扰人。   她的胸脯比许多人要饱满软绵,闻琉压着宴卿卿难受,他使劲地要往她怀中钻,触及她腿上的敏感,马车又在摇动。宴卿卿未经人事,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几番过后,连帮他擦汗的力度都虚了些,她双腿不自主地合拢。   雨淅沥地小了下来,马车却还是颠簸着。   回到京城的时候,她已经快要被汗湿浸透,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闻琉的,幸而天气闷热又下雨,除了相然外,旁人只以为她是淋雨闷热,连相然都只以为她是因为抱着闻琉太热流了汗。   若真只是这样还好,宴卿卿脸色红白相间,差到了极点。   马车停下后,宴卿卿立即让人请大夫,让小厮看着闻琉,给他换件干衣服。之后又让丫鬟备水沐浴,下了马车就直接回了闺房。   宴卿卿犹记那时的难堪与羞恼,她难以想象自己会因闻琉有那种反应。   比起那次带来的影响,闻琉突然说起这事更让她心惊,他怎么知道那事?   宴卿卿心倏地一跳,隐隐升起一种可怖的猜测,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算计她?   宴卿卿撑手慢慢坐了起来,她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她想的是真的,那闻琉心计委实是深,便是把真相摆到自己眼前,自己猜怕也猜不透。   她的手攥紧锦衾。   宴卿卿平日最能分轻重,闻琉的孟浪举动暂且不说,但他身边已然待不得。   宴家只她一人,父兄挣下来的名声,不能毁于她身上。   等闻琉御驾亲征之后,她必须要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否则以后怕是连走的机会都没了。   她的睫毛长如画扇,低垂着双眸。闻琉想要宴家的东西,她可以给,但她绝不敢入宫。   宴卿卿在宫中见得太多,知道宫中藏的都是些什么人,只能压下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无论如何,宴府的名声不能败。   她想了许多,唯独没想闻琉那次并非故意。   闻琉自小聪明,虽藏得深,但国事政治却是一点就通。他也有手段,小小年纪害过不少人,从未有人怀疑。   但在男女之情上,却开窍得晚,所有的举动几乎都是随心,他只想让他的卿姐姐过得好些。   闻琉以前不小心看了次宴卿卿沐浴,香肌玉肤,她轻笑着入过闻琉的梦。旖旎酣畅的梦境,他也只是懵懂知道些东西。   石湖山庄那次,闻琉在亭边等人的时候,听见被假山旁有人揶揄说五皇子是麻烦货,不得宠就算了,连出来游玩这种事情都黏着宴家小姐。   以后宴家小姐要是嫁了,说不定他还想睡他们夫妻之间。   若非宴卿卿正走过来,他当场就要怒,没由来的怒。不知道是那句麻烦货还是宴家小姐嫁人,他听着便难听。   约摸也是那时候起,闻琉才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再之后,他便慢慢和宴卿卿疏远起来,闻琉不想做她弟弟。   本以为远离些会让宴卿卿忘了他以前的稚气,只是没想到宴家会接连出事。   春猎这些天里,宴卿卿借口身子不适没怎么出去,她怕见熟人。闻琉则会避过众人视线,来她这里歇息。   而方黎夜晚曾过来找她,而她那时正赤着身子躺在闻琉怀里,两人双腿交叠,如同偷情的感觉,宴卿卿面红耳赤,不敢让闻琉发现她心中在想什么。   宴卿卿没法子赶走闻琉,便出去散心,竟不小心撞上了江沐。江沐倒还是以前那样子,没别的变化,倒是宴卿卿有些尴尬起来。   他朝宴卿卿道了句宴小姐,宴卿卿则点头回了句江公子,两人默而不语,只能简单寒暄了几句。   江沐有事告辞,临走之前,他对宴卿卿道:“没两个月涂婉就要生了,有时间来喝个满月酒吗?”   “大抵是没时间。”宴卿卿道,“祝贺你们。”   以她和江沐的关系,去江府不过是自找不开心,涂婉也不见得想要见她。   江沐垂了眸道:“上次找你,遇上你得了病……还好吗?”   “还好。”宴卿卿沉默了会,“没出大事。”   宴卿卿许久未见江沐,心中对涂婉的事已经释怀许多。而她现在却和涂婉出了一样的错,又不免尴尬起来。   江沐轻道:“你与陛下一起,他可欺负你了?”   宴卿卿倏地抬眸,她看着江沐,皱起了眉。   闻琉虽时常出现在她那,但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也因此宴卿卿一直不敢做过多的反抗。   她问:“你知道什么?”   江沐道:“你不用瞒我,我还没那么蠢。陛下还是五皇子时,你以前就少与人交心,偏同他关系最好,还为他拒了我好多事,现在倒也不意外你们会一起。”   宴卿卿注重礼法,同江沐虽是亲近,但也透着淡淡的疏远。   可她与闻琉却是不同,闻琉常黏着宴卿卿,身体小个的时候便爱往她怀里钻,宴卿卿觉着他可怜懂事,对他所求从不拒绝。   江沐就见过不少次闻琉趴在宴卿卿背上,手自然往下搭,和她一起看书。就算眼睛再怎么安分,也难免会看见他不该看的东西。   她大抵还是觉得闻琉年纪小,他又天天出入宴府,所以把人当了亲弟弟对待。   宴卿卿却想到了别的,难道闻琉同他说了?她不动声色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沐没看出她是在试探自己,道:“你待他太好,陛下也是个男人。宴将军与宴小将军死后,那时陪你的人也是他,你们这样也不出所料。”   安西王叛乱加上二皇子夺位,那时京城人人自危,江沐连出门一趟都不许。闻琉倒是什么都不顾地在宴府里待着,陪了宴卿卿许久。他们关系会变,不值得奇怪。   他摇了摇头道:“罢了,你自己注意着身子,不要伤风着凉,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来江府找我,也可派丫鬟……”   宴卿卿突然开口:“江沐,涂婉快要生了。”   他的身子僵在了原地,没再继续说下去。江沐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涂婉腹中胎儿是他的,纵使有了艳媚的妾室,他待涂婉也不会差。可对宴卿卿,终归还是难放下。   江沐低声说了句先走了。   而宴卿卿静静站在原地,直到相然叫她,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淡声说:“江公子所言莫名其妙,不许乱传,回去吧。”   丫鬟应道了声是。   宴卿卿一路沉默回了营帐。她从前对闻琉从无戒备之心,对他的过度亲近也只当太黏人,更不会出现别的想法。   她坐在床榻上,手抚住自己的肚子,微微用上力,随后又慢慢松开。   江沐见闻琉趴在宴卿卿身上看书就以为他们亲近,却不知这只是一件普通常事,只在江沐面前做的常事。   闻琉那时着实太依赖宴卿卿,他极少向宴卿卿提什么要求,因为喜欢和她在一起,怕她会烦自己,所以事事皆是谨慎小心,不敢做得太过。却又下意识地亲近她,尤其喜欢在江沐面前和她亲近,那会让他有种异样的莫名快感以及奇怪的兴奋。   后来他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心思,便想要宴卿卿不一样的对待。只可惜江沐横在其中,宴卿卿不会对任何人有异样感情,所以他开始慢慢布局。   闻琉与宴卿卿第一次像是在皇宫御花园中宫殿里的意外,算起来倒不对,得往前推几年。只不过宴卿卿并不太记得,那样漆黑寂静的环境,同轮定安发作时一样,她只以为是场梦。 第87章   春猎该是热闹的, 谁猎了只珍禽, 哪位捕了活物都有议论, 连久待在营帐里的宴卿卿都知道有几家公子小姐成了。   这些普通的不如另一个消息惊人——有传闻说皇上在立后之事上突然松了口,拟御驾亲征回来后封选,许多随行而来的要臣大为一惊, 不知他挑上了哪家小姐,纷纷议论。   虽说这事要紧,却也透露了别的东西。皇上既然已经要立后,那选妃一事也该提上日程。途中有几位大臣之女频频朝皇上示好意,不过下场并不是太好。   听说有女子行事过于胆大, 竟惹怒了陛下,若非她父亲求情, 皇上可能会下狠手。没人说这位小姐是谁, 可这倒让某些有心思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闻琉最不喜别人搅他乱,晚上过来跟宴卿卿说这些女人和大臣惹人厌, 他立他的后, 旁人只会添麻烦。   宴卿卿沉默着没搭理他的话, 闻琉倒不在意, 他抱怨似地拉过她嫩滑的手, 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又环住她的双臂, 随后在宴卿卿纤细白皙的脖颈蹭了蹭。   闻琉靠在她细肩上道:“做正事时个个推诿, 现在只会乱打听。”   那群大臣没他说得那么差, 闻琉方才只是脾气上头了, 现在抱着宴卿卿,倒是消了许多气。   自撕开包裹着肮脏的遮羞布起,两人义姐弟的关系名存实亡,闻琉即便不弄她,也会无时无刻地和她黏在一起。   旁人看来,皇上忧心姐姐身子,每天前来看望,谁都不知道里边是何样场景。   仅仅几日之内,宴卿卿几乎已经完全习惯了与他的接触,抗拒在一点点消散,她并不想这样,可身子的感受骗不了。   “义姐该回京准备了。”闻琉对她说,“朕会尽快回来,届时再完婚。”   “不必,”宴卿卿微微转过头,不看他,“你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先不论闻琉是娶了自己的义姐,单凭这孩子的身世便弄不好。他们的身份旁人难比,江沐与涂婉同样是闹出那事,匆忙完婚,起初或许会有人说些闲话,但往后或许就忘了,毕竟涂婉月份小,婚事办得早,江家也并不值得天天挂在嘴边。   若要立后,这就不像那么简单。其他的事不需太过遵循祖制,心知肚明即可,可册立一国之后,却得经过种种环节考验,单是凤冠霞帔就得准备些日子,闻琉回来又要时日。算来算去,至少都得要三月之久。   即便宴卿卿肚子小不显怀,但孩子日后出生的日子却是瞒不了。等到了那时,说她和闻琉早就暗通款曲或许就已经是好的言论,更坏些,大抵就是她和别的男人有私情,意图混淆皇室血脉。   闻琉轻轻靠在她身子上,轻轻说道:“朕怎么猜得到义姐在想什么?莫不是想要与朕欢好一次?这可不行,先等几个月。”   宴卿卿抿嘴,不理他这胡话,闻琉的气却是全消了。   他一直都是最黏宴卿卿,无论何时何地,见了她总不愿摆出张生气的脸。以前宴卿卿或许还会哄他,现在得他自己劝自己,但闻琉没别的后悔,比起她把自己当做弟弟哄,闻琉爱极了这样亲密的暧昧。   闻琉的手抚着她的肚子,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宴卿卿慢慢撇过了头。饱满圆润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弧度美妙,软绵难握,闻琉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却也猜得到她不喜欢这个样子。   可他却将她搂得更紧些,之后又抬眸轻咬了一口宴卿卿的耳垂,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四处,宴卿卿再次转过头。   闻琉让宴卿卿有些难堪,她忍不住开口:“你弄够了没有?!”   “义姐明知故问。”他轻道,“那事你不必担心,好好养着的就行。就说朕中了毒,你舍身救朕一命,到时谁敢乱说,就削官夺爵。”   闻琉先前的那副明君样真不知是怎么装出来的!宴卿卿着实要看不下去,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连此等言论都说得出来?   闻琉却不管她怎么想,抱着宴卿卿道:“姐姐可别害皇嗣,到时再怀上,折腾的人可是你。”   宴卿卿性子淡静,从未与人有这样近的暧昧。闻琉却像是天生的喜欢碰她,许多时候,宴卿卿甚至能感受到他兴奋的颤动。   她委实不懂闻琉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他这些年想的都是些什么?宴卿卿从未越过半步线,闻琉怎会对她有这么浓重的欲望?   如果不是有这孩子,兴许就真像他说的那样,要被做死在床上。宴卿卿垂下眸,心中紧紧缩着,仿佛有块石头,让她松不了气。   宴卿卿似乎有种莫名的想法,可她又觉得那样想不对,闻琉给她的感觉不对。他心思算尽,不可能只要一个没用的宴家小姐,她不敢有所期待,也恐惧于闻琉到底想做什么。   她对闻琉是有过那样的少女心思,但一切从开始就已经掐断,他是她的弟弟,宴卿卿至今仍有背德的负罪感。   闻琉的呼吸慢慢在她白嫩的脖颈徘徊,温热的舌头扫过柔滑的肌肤,他一直都这样。   “好姐姐,嫁给朕高兴吗?”闻琉手抚着她的手,“后宫那样大,你喜欢哪间宫殿?朕以前住那间好吗?”   皇后居立政殿,就算宴卿卿入了宫也只能住在那里,问她喜欢哪间,恐怕只是想问她要在哪儿做那种事。   宴卿卿轻轻抿了嘴,不管闻琉有无所求,他对自己身子的欲望也定不是假的,宴卿卿过不了那个坎。   “我要见太子哥哥。”她闭着眼睛说,“我要见他。”   宴卿卿因着宴家的忠良和偏向闻琉的私心,没有将闻琉知道他和赵紊要谋逆的事告诉太子,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宴卿卿不敢去见他。   她每个月都让人偷偷送东西过去,心中却不敢多想这件事。就连以前和闻琉的梦中行事,她也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他胸口的疤痕,宴卿卿只以为梦境是要折磨她。   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倒不必要再这样拘着自己了。   闻琉抬眸望宴卿卿,亲昵地蹭着她的双颊,又在她耳边说:“不许。”   宴卿卿低头望着他的眼睛,闻琉也注视着她。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嘴唇,宴卿卿的手慢慢抵住他的胸膛,轻启了小口。   他们都是聪明人,并不需要对方说太多东西。闻琉想要宴卿卿,宴卿卿想要做自己的事,不过是场等价的交换,宴卿卿的理智永远大于情感。   她的手紧紧按住闻琉的胸膛,任由闻琉的孟浪。宴卿卿要去见太子,她要问清楚安西王叛乱的时候,闻琉究竟在做什么,他到底是真的在宴府与她相处,还是勾结了旁人行谋逆之事?   宴卿卿最受不了那种事。   ……   旁人的热闹跟宴卿卿没有关系,她似乎只是远赴清章来散了心,旁的什么也没做,无故怀了个孩子,随后就又回去了。一切都如场恍惚的旧梦,只是真实过了头。   当马车要回京城的时候,宴卿卿还有些恍惚。她上的是来时马车,闻琉与统领说话时看了宴卿卿一眼,没多说别的。   自闻琉上次头埋在她怀里应了声好后,春猎余下的那几日,宴卿卿已经不怎么对闻琉说话,他在这事上也没逼迫宴卿卿。   宴卿卿害喜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大半天都吃不了东西。而闻琉待她愈来愈好,什么好东西都送一份过来,炖的补汤,新鲜的补肉……全是对身子好的。   宴卿卿这样不出他意外,她不太可能接受他们这样的关系,他心中最清楚。闻琉早就想明白她知道真相后会怎样,故而变了好几次心中的法子,迟迟不捅出这件事。   可宴卿卿却比他想得要坚韧一些,比起沉浸于被辱没的悲切,她已经在想往后该怎么做。   闻琉是如玉君子模样,即使不笑眉目间也是温润之色,骑在高大的马上愈显俊俏,风度翩翩,倾心于他的女子不少,但没几个敢上前。有人迂过来宴卿卿这里,好几个都来打听闻琉的事。   宴卿卿问她们怎么会来找她,那帮人不是一起来,却几乎都是一个不约而同的答案。   “皇上对许多人都不理睬,但他最听您的话。”   宴卿卿听在耳中,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些女子皆是出自世家,二八年华,与闻琉十分相配,有朝一日入了宫,帝王恩宠自是要给的,她掺进去算什么事?   马车半夜之时又停了一次,漆黑的夜里有轻风吹过,近日暖和了许多。宴卿卿那时已经睡下,闻琉突然从外推开马车门,风从夹缝中透进来,相然被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下。   闻琉的手轻轻掀开幔布,沉声让相然出去。相然本是不愿,但闻琉态度强硬,宴卿卿又正睡着,吵醒了不好,她只能先下去呆着。   之后闻琉却不允许她再上去,相然那晚上是与宫女一起睡。   闻琉闹出这样的动静,宴卿卿自然早已经醒了,只是不愿起身说话。闻琉解了外衣,盖在锦被上,躺了下去,让宴卿卿趴在他怀里安睡。   不知怎的,宴卿卿再也睡不着。直到闻琉吻掉她的眼泪说不会让别的女人进来捣乱的,她才发觉自己是哭了。   “义姐哭什么?”闻琉轻拍她的香背说,“要是觉得麻烦,直接把人给拒了就行,你还有着身子,她们怎么能比?”   只论皇嗣这点,她们是比不了,但这并不是理由。宴卿卿作为皇帝的义姐替他操心婚事,再正常不过。   她腹中胎儿不知是男是女,具体什么时候怀上的谁也不知道,闻琉几乎夜夜弄她,偶尔停了几日,之后不久又会开始新的。   闻琉弄她这么久才怀上一个,宴卿卿难以想象日后该怎么办,宴家终究是要留人的。   闻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慢握住她柔嫩的手腕,干净的指尖搭在上面。   “没诊错的话,应该是元宵前后那几次,”闻琉说,“快要两个月了,倒是比想象中要显怀快,义姐说会不会是双胎?”   他这人仿佛不知道何为羞耻样,竟还有脸在她耳边说起那事。   “龙凤胎最好,”闻琉蹭着她修长的脖颈,“你我便可以歇着些,到时再逍遥快活。”   宴卿卿不想理他,可心下却还是一惊,晖朝中双胎少见,龙凤胎更少,大多都是两个女儿两个儿子……或许闻琉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吧,孩子月份还这么小,哪诊得出什么?   她身子受过损,难怀孕是真的,宴卿卿自己也知道,若不是此次突然有孕,她也不可能知道闻琉竟是这样的人。   宴卿卿在营帐时想了许多,留不留这孩子,她心中尚未真正下过决心。宴家没有男子,她必须要留个血脉。   要不是为了孩子,宴卿卿也不会去招婿,招的还是钟从凝那样高大魁梧的。   “那般快活之事,常人皆在享受,义姐可抗拒不了。”闻琉的头靠在她精致的锁骨上,闷热的呼吸湿了锦褥之中的身子,“你若实在不愿,那就当个乐子,这种事有谁比得过做皇帝的?”   马车的空间不算狭小,只是睡觉的地方并不怎么大,闻琉需得蜷着些腿才能躺下。   他来时不知道宴卿卿有孕,就这样在被褥里弄她的饱满,吸咬嘬弄,软绵被手给揉弄成不同的形状,刺激旖旎。   宴卿卿非软弱之辈,她心中想得最清楚。白嫩的手紧紧攥着闻琉的衣襟,她想起以前的事,脸已经通红,嫩软的身子在他的怀中,宴卿卿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清章的那些天转瞬即过,宴卿卿终于回到了京城。旁人有热闹得喧嚣,也有实在疲倦不想动弹的,宴卿卿的样子没惹什么怀疑。   宴府外的两头雄狮威风凛凛,朱门红柱低奢豪贵。王管家早就迎在一旁守候,见只有宴卿卿一人回宴府时,还觉得有点奇怪,心想钟从凝怎么不跟着过来?   宴卿卿下了马车,朝相然摆手,让她先下去歇着,又对王管家说:“照顾好钟公子母亲,别的事不要管。”   闻琉用了宴卿卿的马车,相然被赶下去与宫女同住,她担忧了半日,眼底都上了层淡淡的青影。   相然敛下眸中想法,应了声是,袖中的手似乎握住了什么小东西。闻琉应该已经派人过来监视他们,她必须得小心地,不引起怀疑地避过。   王管家精明地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他没再提钟从凝的事,朝宴卿卿说起了京城这半个月里的事。   “……您走后不久就有人过来送信。”王管家压低声音,“是赵郡王派人送过来的,十有八九是让您去救他。”   “放哪儿了?”宴卿卿皱眉,觉得不对劲,“待会再说。”   宴卿卿先去了趟书房,把丫鬟留在外面,问王管家:“赵郡王怎会突然派人过来?”   赵紊被关在牢中,不可能和别人有联系,即使有,他的人也不该过来找自己,宴卿卿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几个月前,怎么突然就会有人在这时候过来?   “老奴不知道……怕别人来陷害您,老奴随意不敢放府中。”王管家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信,“您看完之后最好给烧了。”   赵紊虽是郡王,但他叛逆一事却已是板上钉钉,万一有人陷害,防不胜防。   宴卿卿抬手接过了信,她打开蜡封戳,皱了眉。   外边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洒下暖黄的余晖慢慢退去。   素雅的信笺干干净净,空无一字。   王管家问:“他说了什么?”   宴卿卿摇了摇头,将信给了王管家。王管家一脸疑惑,他上下检查一遍这信,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宴卿卿道,“信没到我们手上,就算有人平白无故拿出来,也不干我们事。”   书房里摆着许多兵书,墙上还挂有一把宴小将军的佩剑,虽多年未用,但丫鬟小厮每日打扫时都会擦拭一遍,倒不见半点锈气。   “可是小姐……”   宴卿卿打断他的话道:“放心,这几日先不要出去,恐怕会有人盯着宴府。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   王管家点了头,他上下查看这张纸,最后又把这封信放回怀里,对宴卿卿说他拿回去再试试,宴卿卿摆手允了他。王管家回屋子火烧水浸,发觉真是张白纸后,心中越发想不明白了,这赵郡王在打什么主意?   而宴卿卿一回屋,便有丫鬟端着热汤上来,她揉了揉眉心,让丫鬟们服侍她更衣。最近虽在转暖,但京城仍然比清章要凉上几分。   跟随宴卿卿去春猎的丫鬟皆已经下去歇息,现在的丫鬟是府中没跟着去的。   相然她们知道闻琉与宴卿卿的事,在营帐时大气不敢出。换了新的丫鬟,倒是谁都不知道宴卿卿有孕这事,甚至还有人对宴卿卿说起皇上要立后的事。   宴卿卿低垂着眸,手轻轻扶住桌沿,用了点力度。赵紊如果真要有要紧话给她,没必要送信。他既然送了信,也该是普通的查不出任何怀疑的话。   信被换过了。   除了闻琉的人,也没别人会做,他到底是在宴家放了多少了人,才会反应这样迅速?   发上的金簪子放到妆奁中,丫鬟正要弄步摇,宴卿卿抬头对丫鬟道:“待会下去提前通知一声,明早让马夫备马车,我要出去。”   丫鬟一怔,不知道她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却也没多问,应了声她。   宴卿卿的脸色有些苍白,丫鬟总觉得在春猎那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连话也不敢多说了。   有眼尖些的在替宴卿卿更衣时,看见宴卿卿小腹微微隆起。不过并不太明显,那丫鬟以为宴卿卿是吃撑着了。   她的贴身丫鬟都没成过亲,宴卿卿平日行事又素来端方,谁也想不到那上面。   闻琉回皇宫后更衣沐浴,与众要臣一起祭过祖宗,陈述春猎典仪。之后该没大事,但他此次却将礼部尚书留了下来,直至深夜才将人放出去。   礼部尚书离宫之时脸色怪异,有心之人难免会想到春猎时皇上松口立后的事,偏礼部尚书得了命令,在此事上一概不透露,让人心中猜疑又多了几分。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盯着皇宫,甚至有人已经在向外传消息。闻琉立后一事非小事,宫中没有妃嫔,他底下没子嗣,血缘亲近些的,只有太子那个遗腹子。   挑在要御驾亲征的时候说这消息,照他性子,若说没有目的,谁都不信。   难道是在为以后做准备?还是说早已经料到了什么?   心中有想法的,已经想到闻琉或许早已临幸过女子,并且那女子还有了身孕,他只是为了防着某些别有心思的人,毕竟晖朝的探子没清干净。   各世家的未出嫁适龄小姐都被人查了遍,唯独没人猜是宴卿卿,闻琉平日那样敬重于她。   ……   宴府是大将军府,府中下人大多都是老人,偶尔进来几个,也是经过多番考究。   宴家只有宴卿卿一个女子,她无心政事,外邦探子进来也查探不了有用的东西,加之闻琉的人混在其中,较起别的府邸,倒是安全许多。   相然还没回来,宴卿卿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帐顶。   闻琉的人绝对会拦她,宴卿卿抬手放在额上,闭了眼,她已经让相然找好了借口,凭她前几天在闻琉面前的样子,他不会有过多的怀疑。   “义姐是在想朕吗?”闻琉的声音突然响起,“巧得很,朕也想你。”   宴卿卿倏地一惊,她单手撑坐起来,看着闻琉从黑暗慢慢走近她,她后退了些。   她看不清闻琉的面孔,却觉得后背的毛孔都颤栗起来。直到闻琉冰凉的手触上她的脸,她才猛然回过神。   闻琉抬起她的下巴,慢慢低下头来,他的眼眸猩红,声音淡淡。   “那种世俗之药,义姐以为是能随便用的吗?这孩子没出世,所以义姐就以为不是人?相然可真是忠心,谋害皇嗣一罪,她想逃也逃不得,义姐怎地如此糊涂?”   宴卿卿挣开他的禁锢,往后挪了几步。   她的手攥紧锦褥,心跳得有些快,大脑也飞速转着,宴卿卿没有不要这孩子,只是不能让闻琉发现她想做别的。   宴卿卿答道:“陛下既然这么了解我,应该知道这孩子如何能出生?你让旁人怎么看我?”   她让相然去找了大夫,表面是去配落子之药,实则是要把信物传出去。宴将军在京城有不少亲信,现在都到了宴卿卿手里,只是她往常很少用。   宴卿卿要离京,但她绝不能直接去派人去说此事,闻琉在宴府留的人绝对不少,稍有差池便再也走不了。 第88章   夜深幽暗, 外室值夜的丫鬟挣扎着跪在地上,朝里面大喊了几声,旁边侍卫看守捂住她们的嘴。   她们方才不懂闻琉怎会突然前来, 倒是被他脸上的面无表情吓得不敢出声, 让他径直进了屋内。后来惊觉不对,要起身进去时,却又被闻琉带过来的侍卫按住。   闻琉慢慢低垂下头, 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漆黑的环境下寂静无声。   宴卿卿转过头,她心下还是怕被闻琉发现怪异的,只能紧紧咬着唇, 攥住散开的衣襟。   她不能留在京城,万万不能。立后之事已经不少人知道, 孩子要是出生过早,旁人的说法宴卿卿已经不敢想。有人曾私下说她过于艳丽, 娶回家定是个不安分的,宴卿卿不怕这种,她在乎的是宴家的名声。   孩子或许可以生下来,但若是在京城出世绝对不行。   闻琉御驾亲征的时候, 宴卿卿便要准备着离京。   他想要这个孩子, 所以她让相然出去找堕子药材。闻琉的人在哪她不知道, 宴卿卿不得不做得狠一些。   她宠了闻琉这么多年, 并不想这样冷漠对他。可闻琉做得着实过分, 他不把他们这些年的情谊放在眼里, 强辱她身子,换了谁也受不了。   “是朕的错,”闻琉突然直起身子,“义姐说得没错,是朕考虑不周,往后不会了。”   闻琉的语气淡淡,可他身上的那抹戾气却没怎么散,甚至还让人觉得可怕。   宴卿卿心跳如打鼓般,怕他发现了什么,最后还是试探地问了句:“你想做什么?”   “朕不该让义姐担心这件事,”闻琉低头说,“朕会解决,你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行。”   宴卿卿轻咬住唇,沉默着。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仍然如玉石撞击般清悦,是个年轻的少年郎。面容也是清隽俊秀,常有温润之色,薄唇挺鼻,是最得人喜欢的类型。   即使宴卿卿再怎样恨他做这种事,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合她心意。   闻琉不再说别的,起身离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玩这些虚的,我还不傻。”宴卿卿的手用力了几分,开口道,“宴家若真有你想要的,直接同我说清便行,父亲和兄长不会留害你的东西。”   他平素硬气强势,怎可能突然这样软下态度?不过是等着她心软叫住他,宴卿卿觉得闻琉着实令她害怕,他仿佛什么都算到了样。   闻琉脚步停住不动,他轻道:“义姐既然不傻,那该知道我这些日子最想要什么。你总在骗自己,或许还在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可追根究底,你比谁都要清楚不是吗?”   他表现得像别有目的,让宴卿卿护着孩子,不敢轻举妄动,但闻琉心底对她的欲望却未压制过,直白浓烈。   宴卿卿默不作声,圆润的指尖因用力而变得苍白,闻琉没有在她面前说“朕”,他约莫是想跟她摊开了。   她慢慢抬眸回道:“我从未亏欠过你。”   闻琉淡淡道:“所以我不会为难姐姐,自始至终,我也只想要姐姐而已。如果姐姐说你未对我有过心意,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那我便不再纠缠。”   宴卿卿小口微张,闻琉便再次道:“倘若姐姐撒了谎,那便入宫日夜与我欢爱,为我生儿育女。”   一句没有深深卡在了宴卿卿喉咙里,她竟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那两个字。明明就算她说了,这些事也会照常发生,闻琉的话信不了,说与不说,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宴卿卿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不想同闻琉说了之后被他戳穿,也不愿承认心中所想,岔开话题道:“相然呢?事情是我吩咐去做的,与她无关。”   天色如此漆黑,宴卿卿只能看见闻琉的一个背影,她看不清闻琉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也不知道他提在胸口的气全都没了。   闻琉转过身,走到木架子旁更衣,他以前没什么人伺候,事事都是自己动手,在这儿也不拘谨。   “带回来了。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立后之事会照常进行,不管有没有这孩子,我再做些别的就行了。”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平静,大有所有事情一笔勾销的样子,就像是在和宴卿卿话家常样,“相然出去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事不过三,你要想保她,该明白需要做什么。”   宴卿卿低眸道:“把相然放回来,我知道该做什么。”   相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该是她自己的事了,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按下了性子。   不知道为什么,宴卿卿现在怕极了同闻琉一起,就仿佛她会做出和往常不一样的事样,未知的迷茫让宴卿卿恐惧   而闻琉说是聪明,其实也傻,至少不会有哪个帝王像他这样对一个女人用尽谋略,却又因她的一个反应而压不下嘴角的弧度。   他做事狠毒至极,但凡宴卿卿能查到的东西,皆已经做过粉饰,再深一些便无人可知。   闻琉高兴过了头,断没想到宴卿卿日后会做得那么绝。   他坐在床沿边上,抬手摸了摸宴卿卿白皙的手,宴卿卿避开他。   闻琉没在乎,只道:“今天若不是手下的人见她奇怪,跟着她出去,或许就要出事。我来的路上快要被她气死,心中想要她的命,果然谁都没姐姐会哄人。”   最后一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宴卿卿今夜没哄过他,细算起来,也只有刚才岔开话题的样子。   他与来时完全不同,方才还是全身戾气,现在却什么也看不出,宴卿卿轻轻抿嘴,仅是自己一句没出口的话,何必高兴成这样?   ……   第二天大早,天还没完全亮,一辆马车从宴家驶出去,而另一辆在不久之后,也慢慢出了宴府。   宴卿卿昨夜被闻琉半夜闹了场,又被他搂着睡了一觉,说不疲倦是假的。但精气神倒是好上了许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春猎那时郁结心中闷气竟给散了不少。   她并不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宴卿卿揉着额头,在马车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旁边丫鬟问:“小姐没睡好吗?要不再睡一觉?”   宴卿卿摇了摇头,说不打紧。   相然昨夜就跟着闻琉回来了,闻琉虽是气着了,但终究没舍得伤她的人,只是给了个教训,让她在外面跪了一夜,相然膝盖肿了,宴卿卿只好多赏赐些东西,让相然这几天都不用上来伺候。   她心中想着事情,只觉得马车立马就到了。太子所在的院子偏僻也安全,门前空无一人,唯有棵树木孤零零地站着,她朝四周望了几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闻琉心思多,这四周布置的人不会少春猎那时她便已经猜到。若不经同意贸然前来找太子,害的是他们两个人。   仿佛是早有所料,宴卿卿的丫鬟刚去敲门,门就由内而开,贺端风伸出头,走了出来。   她脸色淡淡,朝宴卿卿行礼道:“宴小姐安好。”   宴卿卿微微颔首,她把丫鬟马车都留在外面,独自进了院内。   贺端风领着她去太子房间,说道:“陛下派人同我说过你要来,也吩咐我跟你多说几句——他仍然生你的气,请你不要多说那件事有关的东西。”   她的一句陛下让宴卿卿心惊胆战,而贺端风则是因为宴卿卿送东西过来的事从未与太子说过,怕太子生自己的气,所以多嘱咐了宴卿卿几句。   贺端风推开门,朝里道了句宴小姐前来拜访,里边没有回话,贺端风面不改色,请她进去。宴卿卿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她跟在宴卿卿后面,进去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出去。   宴卿卿进屋便嗅到了一种奇怪的甜腻,像是什么药的味道,里面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一些别的熟悉感,当宴卿卿并没有想起来。   太子坐在书案旁看书,硬朗的面孔虚弱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他已经能站起身。贺端风上次用了猛药,惹怒了他,她实在受不了他的冷淡,只能用心帮太子治腿。   而宴卿卿一句未言,慢慢走近,跪在他面前。太子低头看了她一眼,同样不语。案几上有盆青嫩的文竹,旁边摆着干净的砚台与纸笔。   太子从小对宴卿卿的那份宠爱不是假的,猜到她和贺端风设计他,只觉自己宠了白眼狼,可见她伏低做小,心也硬不起来。   “你还来做什么?”太子声线没有起伏,“孤的热闹还没看够,还想替闻琉再来看一眼?”   “太子殿下多想了,”宴卿卿低着头道,“卿卿并不觉自己有错,陛下手段了得,我也帮不上多少。”   太子呵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书碰到桌面,有丝轻响。   “那位置本就是孤的,你倒还有理了?”太子道,“宴卿卿,孤当真是看错了人。”   宴卿卿的头低得更下,她道:“暂且不论陛下是否能担当大责,您也该知道现在的情况,外边的人虎视眈眈,稍不注意便会闹起事端。”   她大概是听出了太子的语气中并无太大怒意,连这种话也敢说出来。   “强词夺理。”太子的背往后一靠,“朝中兵马尚足,就算真闹起来又能怎样?孤不比他差。”   太子与赵紊谋划已久,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像个笑话样,即使伤了闻琉,也并不值得拿出来说。他心中有气,却还是有皇族该有的气度和修养。   皇上和皇后的惊心教导,旁人还是难比的。   宴卿卿沉默了会,开口道:“卿卿此行想问您一个问题,当年安西王叛乱时,我因兄长出事伤心过度,没多想陛下为什么会冒险来宴府。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怕他是在借着宴家避嫌。”   即便闻琉因她放过不少人,她也不敢再相信闻琉。   她问:“当初害您和兄长的,可有他一份?”   太子倒没想到宴卿卿会问出这种问题,微微怔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宴卿卿和闻琉两个的关系已经好到谁也比不了。   “什么意思?”太子皱眉问,“你发现了什么?”   闻琉害他和宴小将军?太子有些不太明白宴卿卿要问什么,即使他谋划了这么多年,也从没未想过。   宴卿卿摇头道:“只是觉得时间太巧,所以想得多了。”   太子抿了口茶,将茶杯端在手心,看着宴卿卿问:“旁人不了解你,孤却是懂得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宴卿卿的手攥紧了衣裳,随后又慢慢松开,她说道:“没什么,发生了些小事,所以起了疑心。”   她不可能把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告诉太子,于她而言,太子是长辈,这种事情说出去,就如同要她命样。如果这时候让太子知道她有了闻琉的孩子,怕是会想得更多。   “孤不知道,大约是没有。”太子回道,他顿了一会儿,“你当初要是不背叛孤,说不定就没这个问题了。”   宴卿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却松了口气,她这几日一直被这个念头缠身,睡着了也会惊醒,见了闻琉更是不想说话,她怕这事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即便去抱养个外姓孩子,也不会生下腹中这个。   太子和闻琉不同,他素来不屑于说谎,要么干脆不说瞒下,说的也绝对是实话。   她说道:“您争不过他,即使没有我,他也早就知道。”   太子再次抿了口茶,他非执拗之人,倒也知道光凭宴卿卿是不可能让他们落到这种地步。   这样气宴卿卿,不过是她如同背叛的做法。太子甚至想过宴卿卿是为了讨闻琉开心所以从不过来过问他消息。   “起来吧,”他轻叹口气,“以后别来找孤。”   闻琉的人布满四周,他早有察觉,既然出不去,也不想连累宴卿卿受牵连。说到底,宴卿卿为了救他,也冒了大险。他落魄至此,还被贺端风摆布,自不想宴卿卿看见。   太子的话说得绝,宴卿卿往日最亲近他,身子僵了僵,心中难免难受。   她轻轻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要从怀里拿出东西给太子,这是宴家的信物。却不料猛然一阵晕眩,她眼前漆黑,后退几步,手中的东西落在地上碎成两节,宴卿卿扶着旁边桌椅,倒了下去。   ……   宴卿卿受了房内催情药味的影响,加上昨夜未休息好,所以脑子晕了些,她也没睡多久,毕竟贺端风这个神医之女在这。   当宴卿卿醒来的时候,太子正坐在床榻旁边,他的手按住她的细肩,肃然问她:“是谁?”   太子了解宴卿卿,她那样要脸面,旁人敢行出格事,她却是半点不敢留人口舌。   “到底是谁?”太子狠厉道,“孤要他性命!”   宴卿卿方才还不太清醒,现在却是被下出了冷汗,她要起身,却被太子紧紧按在床上。干净的锦被盖在她身上,宴卿卿身子有些怪异的热。   “宴卿卿!”太子脸色铁青,“两个月的孩子,哪里来的?闻琉?他怎能如此恶心人?”   难怪宴卿卿突然过来问莫名其妙的事!太子怒极,东宫之时他觉江沐配不上宴卿卿,却碍着她这从小的婚约没多说别的。闻琉这等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么入他眼?   宴卿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贺端风突然皱眉说道:“宴小姐是不是喝过不少安胎药?孩子现在很稳,你与陛下未成亲,以后怎么办?莫不成要做他嫔妾?”   “冷宫出来的低贱人,竟敢如此辱你!”太子听了更是怒,手上劲力让宴卿卿疼得皱了眉,“你是他姐姐!” 第89章   太子的话让宴卿卿觉得十分尴尬, 她矢口否认道:“此事说来话长,殿下听我解释。”   “难怪是从冷宫里出来的!”太子咬牙道, “有朝一日, 孤必取他性命。”   宴卿卿身子一僵, 她轻轻道:“殿下不要乱想, 我与他是真心的, 此次前来只是害怕心中猜测,他很好,我很欢喜。”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宴卿卿救了太子,猜得到他定不会屈居于此, 手下的人该是有, 只是现在闻琉看得紧,不能接触。她不想让太子伤及闻琉性命, 也不想闻琉再对太子下手。   太子斗不过闻琉, 倘若手下真的有些还没用的私兵, 宴卿卿自然希望他是用来护身。   贺端风惊道:“宴小姐,你胡说什么?!”   宴卿卿闭眸道:“太子哥哥应该了解我,倘若我不愿意, 怎可能会喝下安胎的药?”   太子松了手,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宴卿卿, 宴卿卿转过头不敢看他。   他沉声问宴卿卿:“你喜欢他?”   “宴小姐怎么会喜欢陛下呢?”贺端风插了句话, 皱眉道, “可是陛下做了什么?”   宴卿卿说不出喜欢二字, 只垂眸道:“是我们两个的事, 他没做别的。”   “你岂不是要入宫?”贺端风又问,“这也太怪了,这孩子的事该怎么办?难道要做一个无父无母的?”   贺端风话里有话,宴卿卿听出来了,她看了贺端风一眼,道:“我已经与陛下商量好。”   太子简直要被宴卿卿给气坏了,他还能不了解宴卿卿?   这种时候竟然还为闻琉寻找托辞,倒不知不是真的要和闻琉恩爱有加。   太子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甩袖离去。   宴卿卿却闭了眼,没起身去向他解释。   太子于她而言很重要,他能活着宴卿卿已经庆幸,至于别的,她真的不求。   贺端风上前了几步。宴卿卿抬头看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贺端风,帘幔被金钩挂起,这间院子虽然僻静,但所有东西都是上乘,宴卿卿怎样也不会亏待了太子。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抬眸问道:“你想说什么?”   贺端风方才一直在挑她的话。   “宴小姐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希望宴小姐以后能别来找公子,”贺端风朝外望了眼,低声上前直言说,“你难道以为公子真想见你?若非你害他,他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宴小姐既然知他心性,就不应当过来找他,无论何事,你难道不觉心中有愧?”   宴卿卿心中是有愧,但她还不至于被贺端风这样的话打击,太子都没说别的,更轮不到贺端风来说这些话。   她眸色深了深,没心思多想,只觉得头上在冒虚汗,浑身有点异常的热,她的手贴在脸上,竟也觉着热。   “你对太子哥哥做了什么?”   贺端没回答他,只道:“当今圣上心思多,你如果不想害公子,请以后都不要过来。还有那位太子妃,也请宴小姐注意些,万一她过来找公子,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公子巴不得她死,那孩子他也从不想要。”   宴卿卿上下看了贺端风几眼,只觉她像是这院中的女主人样,咄咄逼人。她头脑又有些发晕,不想多管闲事,太子不想见曲觅荷,宴卿卿当然不会随意掺和。   “我先走了。”宴卿卿皱紧眉,扶着床沿起身,“你说的事我会考虑。”   宴卿卿身子不太对,她不想和贺端风在屋中纠缠,只想着下次必须要派些小厮过来,没跟太子道别就出了这院子,连腿都莫名发软。   虽说除了和闻琉在御花园那一次外,宴卿卿就再没服用过这种药,但身体的反应却还是记得的。   太子不会对她下这种药,也就只有贺端风会做这种事。   等宴卿卿走后,贺端风立在原地,良久后才轻道了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过来”,说完这话后,贺端风转身去了书房。   这间屋子里常燃有催情香,她又在太子喝的药中加了点药,宴卿卿会起些反应很正常。   药量不大,伤不了身,纾解一次就行了,连多余的事都不用做。闻琉跟在外面,不需要她多做别的。   而太子妃与人有苟且之事,孩子来得不正,连太子都不要,贺端风更没放心上。   太子被宴卿卿护着闻琉的样子气着了,正想着写信出去问清楚这件事,却不经意喝了口加药的茶水,倒是又一次宠幸了贺端风。   ……   院子里的丫鬟送宴卿卿出去时,她的脸已经通红,丫鬟忙过来搀扶她,“小姐怎么了?”   她扶额,步子却没停,道:“无事,先回府。”   丫鬟迟疑道:“小姐,皇上来了,在马车上。”   “上去。”   宴卿卿顾不得是谁来,她快要撑不住,身子软得一塌糊涂,犹如化成水般,她半抚摸着小腹,竟生出了一种害怕之感,贺端风莫不是想要她流掉这个孩子?   她踩着脚凳要上马车,又感觉脚上一软。   闻琉似觉出来了什么,撩开帘子伸出一只手,宴卿卿搭着他的手,一进马车便倒进了闻琉怀里,丫鬟留在了外边。   “孩子……”宴卿卿声音惊惧,抚住肚子,身子蜷缩在闻琉怀中。   她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这孩子,但真正到了这时,却又突然心生害怕,怕这孩子就这样没了。   闻琉皱着眉抬手给宴卿卿诊脉,又给她摸了摸额头,最后松了口气,轻道:“没事,嗅了些香而已,待会就没事了。院子里仆人少,太子不喜做那种事,贺端风便下了药,姐姐别怕,这香得配着药才有大反应。”   即使他这样解释着,宴卿卿还是心有怕意,连闻琉为什么会跟着来也忘了问。   “出事了怎么办?”宴卿卿身子轻颤, “贺端风到底要干什么?”   闻琉稍愣,像是反应过来样,笑了笑,将她抱紧几分。   他还以为宴卿卿会漠然地不理他,或者是冷声问他一句跟过来做什么。   “有我在,不会出事。”   宴卿卿的心不知怎地放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应了他一声。   闻琉从怀中掏出白净瓷瓶,给她喂了药,可宴卿卿还是浑身都在发热,尤其是雪脯那块,热得发了狂样。她靠在闻琉宽厚的胸膛上,额头冒出了薄汗。   往日闻琉弄她极少下这种药,他都是借着轮定安的由头直接入她,只是最后会给她涂药而已,现在又一次这样的刺激,倒是让人难受无比。   宴卿卿的身子酥痒,却不得不碍着闻琉不敢动作,马车在回府的路上,她眼泪都要出来。   闻琉解了她胸前的系带,将诃子往下弄开,跳出白皙的饱满,冰凉的空气让宴卿卿理智回归几分。   宴卿卿咬唇摇头道:“不用。”   “嗯。”   闻琉听了她的话,抱紧了她没再动静。宴卿卿羞恼,这样在他面前袒露胸乳,又被他低头看着,哪能安心得了?   她的手推着闻琉的胸膛,摇头道:“不需要。”   “我动作轻些,”闻琉说,“不能太过。”   宴卿卿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便看见闻琉俯在她娇挺之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让她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软绵被衣物摩擦。   她闷哼了一声,之后又不敢有太大动作。   宴卿卿攥着闻琉的衣襟,咬着唇仰头撇开。他十分熟悉宴卿卿的身子,大舌所到之处全是敏感。   闻琉的手按住宴卿卿的腿,不让她随意动弹,宴卿卿的腿上本就无力,被他这样一弄更是喘起大气。口中的呜咽之声压制在口中,最后被闻琉吞了进去,绵软的雪脯在他手中变着模样。   “是我疏忽,不过姐姐快些出来就好了。”闻琉抱住宴卿卿,为她身子盖上马车中的毯子,“贺端风是医女,长年与药打交道,用了这法子不出意料。你也不用担心太子,以前东宫的女人就多,他还不至于放着自己过来的美色不享。”   宴卿卿头上的薄汗微微浸湿头发,手抵住闻琉胸膛。   闻琉单手握不住她的胸脯,只是帮她顺着气,又道:“他们的事我们最好还是别管,太子心中有隙,总不可能去逼迫他。”   “太子哥哥他……”   宴卿卿躺在他怀中,话还没说完,手就猛然攥住闻琉的衣襟,她睫毛湿了些,抬眸看了闻琉一眼。   闻琉却坦荡荡地望着她,宴卿卿只得忽略掉他刚才突然用的力,压下脸上的羞红,同往前的清静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胸前作乱按揉的手好似不存在,只不过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什么。   “那女人害姐姐中了药,不给些教训不行,姐姐放心。”   反正曲觅荷迟早都得回一趟京城。   闻琉亲了亲宴卿卿的额头,突然说:“姐姐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那我也不说。我快要走了,本来是预计早一点回来,既然姐姐怕别人的闲话,我做得圆滑些便是。”   宴卿卿胸脯起伏得厉害,那儿又在闻琉手心中,只觉连话都快说不出,却还是问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大事,你安心呆在宴府就行,最好不要出去。倘若有事,去找右丞,还有御林军统领。京城旁人不要信,总会藏着几个人不安好心的,一切等朕回来就好了。皇嫂会回来一趟,但不用担心……”   闻琉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仿佛京城之后会出什么大事。而不知道因为是这药或是在太子面前说了谎话的缘由,宴卿卿似乎没有力气再在闻琉生别的气。   她觉得自己恼极了,在闻琉面前快要抬不起头。贺端风摆明了就是闻琉的人,自己居然还在她面前说那种话!   “姐姐好香。”闻琉的头埋进宴卿卿的脖颈中,“这几日事情会多一点,姐姐不要怪罪我。”   ……   闻琉御驾亲征是已经敲定的事。   宴卿卿与闻琉从太子居所离开,马车里一直都有细微的小动静,丫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连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马车蹄声戛然而止,他们回到宴府。   闻琉又在马车里呆了不久,直到宴卿卿脸上不正常的红润完全褪去后,他才又道了句姐姐注意身子。   宴卿卿恼羞地赶他下去,闻琉笑着帮她穿好衣物,系的结看起来和宴家丫鬟弄的没什么两样,倒又让她想起起初不怀疑闻琉的原因。   闻琉并不当回事,亲了她一下后才离开,临走之前,他对宴卿卿说了句话。   “等我。”   之后没两天,御驾亲征的诏书便颁布下来。   左右丞,三师三公共同协理国家大事,另调灵武郡兵士三万人,辽东将士四万人,率兵于阜临汇合。   后又正式在朝堂上发立后圣旨,内容未告知众人,置于礼部尚书手中。   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史无先例,文武百官皆为一震,互相望着对方,不知发生了什么,礼部尚书却上前领旨,并未多说。   浩浩荡荡的兵队壮阔恢宏,帝王车架更是低奢坚固,路途遥远,士兵却不减半分气势。百姓欢送,高呼陛下圣安。   嘈杂的人群中,有辆马车停靠城门边上,旁边有宴府的家徽。   宴卿卿从边侧慢慢上了城墙,旁边的守城护卫递了封信过来,她看着闻琉的字迹,眸中疑惑,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这里?   她抬手拆了那信,只看见上面写着“愿夫人安康”这句话,宴卿卿怔愣了一会儿,上前几步,顺着城墙往外看,没看见闻琉的影子,突然有些失望。   宴卿卿方才害喜,吐了许久,没赶得及出来,遇上百姓夹道欢送,更是寸步难行,她甚至没看见闻琉的背影。   自那天他说等他之后,她就再没见过闻琉,即便是寂静的夜晚醒来,床上也冷冰冰的只有她一人,明明闻琉平日无事就会来宴府。   ——除非他有事,十分要紧的事,以至于他不能来找她或根本不敢找她。   闻琉确实是要事缠身,他从前引而不发,待名单齐全后一举拿下,不料的是朝中还有奸人藏身。   但他昨夜却抽着时间去看过宴卿卿,可她早已入睡,他也没舍得叫醒她,只静静坐在床沿旁看了她许久。   这封孟浪字语的信本不该留,但宴卿卿不知为什么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脸烫。她心想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便把它收回手中。见不到闻琉,她没待多久,和贴身丫鬟回了宴府。   闻琉去了那边疆荒野之地,至少得要好几个月才回得来。   从前她在这里送走宴将军和宴小将军,再见时也几乎是上半年多后。   而闻琉,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宴卿卿低垂着眸,谁也看不清她神色。   宫中统领奉命私下保护宴卿卿,不能让外人发觉,他满头汗,小心翼翼。一个还好,肚子里还揣着个龙种,什么都要万般小心。   刘右丞与蒙古国人有牵连,可说到底也才只有半年的接触,李老太傅和其他官员纷纷被抓,那帮人已经对他起了怀疑。   如果不是刘郁威实在惧内,闻琉抓的人又不止是他们派去的奸细,刘郁威怕是要受罪。   实际上也受了,蒙古国人虽没证据,但心中忍不了这气,给了他个教训。   刘夫人就是个暴脾气,刘右丞的腿都快要被打断,告了好几天假。上朝时像个瘸子样,他不敢多说自己夫人半句不好,因为他发了许多誓才把要回外家的夫人留下,而那外室与她儿女也被连夜赶出了京城。   他不是好丈夫,却还算个好丞相,百姓之中逐渐流传出他与外邦人勾结的话语,刘郁威为求自证主动卸任停职。但此举并未让百姓言论降下去,反倒愈演愈烈,压都压不下去。   宴卿卿则极少出门,但宴府不时还会有下人出去购些东西,暗中看守的侍卫虽不出面,但对每个出入宴府的人都逐一打探,严密慎重。   就连宴将军留下的人,他们看得也紧,闻琉心思缜密,宴卿卿不想留在京城他猜得到。   可惜百密一疏,宴卿卿不傻,她着实太过冷静。 第90章   闻琉已经走了半个多月, 宴府安安静静, 同样也没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市井喧嚣, 议论纷纷, 好在官府威严一直都在, 居心不轨的闹事者被抓过一次后,再不敢轻举妄动。   百姓言论继续发酵,京城之中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 暗暗推动着舆论的发展。   宴卿卿腹中孩子已有三月,肚子却比往常妇人要大上一些, 幸而现在穿的衣裳宽松, 看不出来, 但再过些日子就瞒不下了。   或许真如闻琉所说的样, 肚子里的是双胎。   她害喜愈发严重,事情也准备得差不多。   府内下人仍有人不知道她有孕,管家倒是知道了, 大为一惊,脸色都变了。宴卿卿面色淡淡,只是同他说自己近日食欲不振, 怕是没心思,让他照看好宴家。   等过了一天, 宴卿卿让人朝静安寺的老师父送了拜贴,收拾一顿后便上了马车, 闻琉留下的暗卫跟在后面, 护她安全。   天色昏暗阴沉, 时而有凉风刮过,相然撩开窗幔朝外看了眼,皱了皱眉。   宴卿卿的手肘搭在马车木桌上,手指白皙纤细,撑住额头,闭眼小憩。娇挺的雪脯轻轻起伏,浅绿罗钿裳透着淡白,玉镯翡翠,本是清雅的着装,硬生生被她穿出了艳媚之感。   相然的手放了下来,压低声音对宴卿卿道:“小姐今日还是让人别动了,这天眼看就要下雨,到时万一出了意外,伤着了怎么办?”   宴卿卿睁了眼,抬手半捂住嘴,她腹中有淡淡的恶心之感,一直降不下去。宴卿卿轻轻摇头,并未多语——下次再出来,这肚子恐怕就真的藏不住了。   静安寺路上有段一不太陡峭的悬崖,名叫忽儿崖,路面较为宽敞,虽是不陡,却深不见底,极少有人靠旁侧走。   闻琉那时说她比谁都清楚,宴卿卿否认不了,她骗不了自己的心,所以她一直在逃避。宴卿卿忽然咬了咬唇,手轻按住酥软的胸脯,压下那股呕意。   以后若是逃了再被闻琉找到,倒还不如让他直接以为她死了,永生不复相见,各不为难。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侍卫还没来得及问宴卿卿是否要避雨,马车外就忽然乱了起来。   慌乱的蹄声落在地上,刀剑交杂声忽地响起。宴卿卿心中有事,一时不查,身子差点摔了,相然连忙过来扶住她。   车夫慌忙拉住起乱的马儿,马匹受了惊,四处胡乱冲撞,一群高大的黑衣人拿着锋利的刀剑,突然出现在眼前,肆意砍杀抵挡的侍卫,另一群暗卫同时出现。   一时之间,地上竟然浸出了血红的痕迹。   相然被马车颠得头晕,心中觉得怪极了,却仍然不忘护住宴卿卿,低声问道:“小姐?是他们过来了吗?”   不可能。   宴卿卿手微微攥紧,心下倏地骇然,后脊骨升起阵阵阴冷的寒意,让她头皮发麻。还没到忽儿崖,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   她是冷静之人,慌乱了会后便扶着桌沿掀开窗幔,正有一眼如铜铃的黑衣蒙面人举刀相对,要刺入马车之时,又被暗卫截杀,溅出的血迹洒上马车窗沿,宴卿卿指尖沾了热乎的血液。   马夫被一箭射下,马匹没了控制,四处乱跑,宴卿卿被晃得跌坐回马车中,浑身僵硬,指尖颤抖。一暗卫上了马车,拉住缰绳,驾着马车离去,他的腹部被黑衣人刀剑砍伤,鲜血涌流。   “宴小姐请坐好,”暗卫并不把身上的伤口当回事,驾车快行,“是属下们疏忽,竟未察觉有贼人伏击,前方有您的人,定不会出事。”   宴卿卿已经来不及想这暗卫为什么知道前面有她的人,她扶着桌沿,在马车中头晕脑胀。那帮黑衣人来势汹汹,劲力极大,倒下一波之后,竟又有人接连出现。便是暗卫再多,也挡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早有预谋。   谁要对她下手?宴卿卿还没想明白,头就突然撞上了马车壁,肿了一块,她倒在相然身上。指尖红色的温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染上她的裙摆,忽儿崖就在前方,又一支凶狠的利箭落下,暗卫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泥泞的路上湿滑,马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横冲直撞,直直往悬崖边上冲,拉也拉不住。   ……   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姓杨,名叫杨捕时。性情直爽,遇事镇静,在宴将军手下呆过。上任统领在宫变之时立功升官,便升了他来保京城安全,能在这位置,自然是信得过的。   杨捕时知晓宴卿卿有孕,平日巡逻时都会暗暗让旁人多注意宴府,如果不是怕做得太过招人怀疑,御林军今日该会出一队,护她去静安寺。   她带的人也不少,他也就没担心。   接到宴卿卿出事这一消息时,他正在查看密探传来的有关各大臣密报。杨捕时立即站了起来,他沉脸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卫浑身是带血的泥泞,身受重伤,却仍然低头说清缘故,听闻有似蒙古国人身型样貌时,杨捕时眼中一厉,让人带暗卫下去疗伤。   宴卿卿在忽儿崖布置私兵皇上已经查到,本是想着让她借此事出京避风头,怎可能突然冒出一群外邦人截杀?她就算再怎么精心设计,也不可能与蒙古国人合作。   杨捕时背着手,在案桌面前行来走去,焦躁不安。宴家小姐乃忠臣孤女,那些外邦人到底是因她这层身份,还是因为她怀有龙胎动手?   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拼了命也要护住这位小姐,现在如何是好?他当即朝外喊了一声,迅速派出府衙内英武之士前去忽儿崖找人。   即便没陛下的嘱托,宴将军对他有救命之恩,她的女儿他不可不顾!   御林军一路快行,到了忽儿崖,结果却只看发现死去的暗卫以及一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里面有晖朝的,也有蒙古国的人。晖朝的人脸有些熟,应该是宴卿卿带出来的,可而这些蒙古国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谁的人?   杨捕时派人前去调查,又蹲下查探这些人的伤口,皱了皱眉,这些人死了没多久。   宴卿卿不可能带这点人,其他的人呢?若她出了事,那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崖边有马车印的痕迹,被雨水冲散,像是被狂躁的马儿径直拉下了悬崖,并未有半分停下的压痕。   除非是神仙降临,否则谁也救不下这辆马车。   杨捕时手心冒冷汗,看着这痕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了死令让所有人不可多言,随后又派人抓紧时间下去搜寻。   万一宴卿卿的人是怕受陛下惩罚,所以不敢出来呢?   “静安寺旁也不要放过,若宴家的小姐在京城遇了害,我等下去也无颜见宴将军。”   他一回到京城便私下去了刘右丞府邸,只说对百姓言论有疑点,故来找刘右丞问清楚。   刘郁威暗中见他,杨捕时这才急匆匆地说出宴卿卿遇事!那时在场的暗卫几乎都死了,有几个回来报信的,也伤痕累累,谁也说不准忽儿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照那样子,要想活着,恐怕也不太可能。就算最后还活着,他们怕也难找到人!   皇上十分宠爱宴家小姐,把人看得比命都要重要,上次甚至为了得她怜惜挨了赵郡王一刀。等皇上回来,这位就是枝头上的凤凰,怠慢不得。   可皇上现在才出征半月,出了这档子事,要是告知他,扰乱圣心,岂非是滔天大罪?   刘郁威也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老脸一变,手中的茶杯被吓得掉落至地,水溅湿了鞋袜。   先不论闻琉与宴卿卿的关系,单是她的身份就特殊至极,倘若让百姓知道他们连功臣之后都护不住,日后就算解了当务之急,恐怕也要被人骂上几句。   刘郁威沉脸思虑再三,他让杨捕时吩咐暗卫直接瞒下了这一消息。   闻琉待宴卿卿有多看重,刘郁威以前不知道,现在当然什么都看清了,可偏偏就是这时候!就算要了他性命,这事也必须得瞒下来!   刘郁威沉声道:“其中尚有疑点,继续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见着尸体就是活着,便是你我二人性命不保,也万不可让皇上知道此事!”   刘右丞惜命,但国家大事面前,却也分得出的轻重。   “已经让人封锁消息,也派人下去查探,”杨捕时皱眉,“怕是凶多吉少。”   宴卿卿本就有心思要走,倒是有可能被人救走。杨捕时亲自去查这件事,线索查了一半就断了,仿佛有什么人刻意掐断。他的心底压了块巨大的石头,而底下的人找了好几遍,不管怎么找,也没找到宴卿卿。   ……   淅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天,现在已经停了。静安寺外旁有一波巡逻的官兵,听说有罪恶滔天的人越了天牢,往这个方向逃,近几日京城的看守都严密许多。   郊野有处隐蔽屋院,离静安寺很远,院落内打扫干净,旁边有一面善的中年人,正与小厮商谈,细细吩咐之后,推门进了这间屋子,隔着厚帘,他道:“小姐,已无大碍,追杀之人皆已解决。”   宴卿卿脸色苍白,撑起虚弱的身子问:“钱叔,京城可有消息传出来?”   钱叔是她父亲的亲信。   “没有。”那中年人道,“问了宴家人,御林军传消息说小姐要在静安寺中祈福。”   “确实是杨统领会做的,那边应该还在找我,”宴卿卿道,“等相然休息好了,就出发吧。”   “新马车已经备好,待小姐身子好些便可以走了。”   宴卿卿轻轻应了声,又扶额躺了下去。   马车被她的人强行制止,最终停了下来,仅差一点就要摔落山崖,惊险万分。   后面仍有几个追过来的人,结果怎样已经不必宴卿卿担心。   她昨天受惊,动了胎气,倒是没事,宴卿卿自己也怕出意外,带了些保胎的药丸。她下车时又淋了雨,来了这屋子便开始发烧,幸好平时养得好,没过多久烧就退了。   相然当时也被吓得不轻,连路都走不了,见宴卿卿发烧又在一旁服侍半宿,才在一旁的躺椅盖被睡下不久。   余下旁事全交由钱叔来做,虽没料到会出这个意外,但与她想要做的也大同小异。   钱叔是从边疆跟着她父亲回来的,处事精明,忠诚无比,剩下的问题不用她着急。   光亮透过雕花窗牖照进屋内,宴卿卿闭眸暗思,知道她今日会出门,又懂得闻琉派人过来,怕是某个认识的熟人。   她抬手慢慢捂住眼睛,那帮人并不知她差人设计埋伏,在忽儿崖与她的人厮杀,最终还是落了下乘。宴卿卿看过那些人长相,粗犷又凶狠,身形高壮,不是晖朝人,莫不是旁人已经知晓了什么事?   倒不知道闻琉是否已经算到,即使不知,杨统领也应该会往下查。   宴卿卿慢慢侧过身子,白色里衣中藏着娇嫩的肌肤。她总是在想他知道一切事,或许不久之后,连她还活着,闻琉也猜得到。   立后一事太过匆忙,连宴卿卿都看不懂他想做什么。可不管如何,宴卿卿始终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就算以后她真的入了宫,恐怕也只是和闻琉相敬如宾,然后再由着宗礼帮他纳一个又一个的妃嫔。   宴卿卿不想,她着实怕极了闻琉,即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他。   他那人聪明过头,连她暗中的动作都一清二楚,万一起了疑心,顺着线索往下查,定能查出想知道的东西。   她先前准备去扬州,现在该换个地方了,既然决定要走,总归不能出了岔子。 第91章   御林军在外整整找了一个月, 几乎要把将忽儿崖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搜查到宴卿卿的任何痕迹。山崖深不见底,即使下去许多, 也只隐隐看见坠毁马车留下的痕迹。   凶多吉少。   知道内情的人面上不说, 但心中想法大抵如此。路上泥泞,雨水湿滑,便是宴卿卿命大,怕也真难逃此劫。   杨捕时派人去探钱叔的人有何异动时, 发现他们早已在宴卿卿出事当天便慌忙逃脱。   他留在那里的人回禀钱叔回来时脸色煞白,来不及交代几句就远走高飞, 探子私下追踪, 被打成重伤。   没见宴卿卿, 钱叔慌张逃脱——到底有没有出事,实在难说。   至此,杨统领和刘右丞谁也不再提及此事, 仅私下派人调查。   宴卿卿只能活着,谁也不敢想她死了的可能。他们暗中派人牢牢看守住宴府,不让府中人传话出去, 又加紧让旁的官员查探那帮蒙古国人来自何处。   蒙古国人刺杀宴卿卿, 不外乎两种理由——她的身份,亦或是她腹中的胎儿。   无论是哪种,皆表明京中御林军无用, 办事不利, 竟不多加防备外邦人, 让他们对功臣之后下手,危及性命。   杨捕时既然坐得上御林军统领位置,心性也不会太差。皇上御驾亲征,闹出此等大乱子,他们有疏忽之罪,但这事必须瞒下去,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   实际上,即使他们现在把事情传到了边疆,闻琉也收不到这一消息。   蒙古国新大汗底下兵强马壮,要以晖朝皇帝的血祭奠他父亲。闻琉二话不说,上马提刀,领边疆将士,亲自出征。除却开国皇帝外,无人像他这般英勇,将生死置之度外,士气大为振奋。   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大汗不容小觑,他的堂兄叔伯一大堆,其中不乏草包没用之辈,但个个皆是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换做是谁即位也不该是他。若说这是个无害的,无人敢信。   事实也是如此,前几月蒙古国发动突袭,守城将士始料未及,接连丢失两城,德高望重的傅老将军带儿子定居一旁,以年迈之身上阵出谋划策,被奸人毒害身亡。   王诀等有能之士早一步边疆,稳定了局势。   闻琉猜到他们会有动静,拟定御驾亲征,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他在宫中与谋臣商谈许久,没详细告诉宴卿卿发生了什么,宴卿卿怕他心急,也就没多问。   后来出了怀孕这档子事,宴卿卿更加没心思想别的事。   两军于岩城交战,胜负难分,闻琉临危不乱,指挥镇定。   他身边有不少是宴将军带出来的,自己又了解军中情况,倒让新大汗吃了许多亏,狠狠摔了几次茶杯。   僵持之后已渐渐见了胜败,守城刺史却私下出了趟城,因爱好美人玩忽职守,被蒙古国人抓住把柄,泄露军机。   蒙古国大汗并不全信,却仍旧做了两手准备,在闻琉出征时,暗中设计。他不信晖朝皇帝会这么轻易上当,只想让人载个跟头,本是不报希望,哪成想最后竟出乎意料成功了。   原本皇上出征夺回两城,传回京城时百姓津津乐道,冲散了前段日子里的各种猜疑,幕后推手似乎也收敛了一些。   杨统领没把宴卿卿的事传到边疆,听闻岩城战绩时嘴便收得更紧。   扰乱军心,行兵大忌。   但战胜的喜悦没持续多久,更为震惊的消息从边境传了回来。   军中要务遭奸细泄露,皇帝受伏,下落不明。   朝中大臣震悚万分,倒是自请停职在家的刘右丞不见惊讶,仿佛是早就知道样。他派暗卫去找一群说书先生,将闻琉早就准备的说辞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比起边疆传回的消息,他提心吊胆的是自己性命。如果皇上回京,发觉宴卿卿不在,甚至可能已经出了事,到时该怎么办?   ……   吴州离京城有段距离,这里既非要塞之所,也少有商贸之人经过。其下有一淮安县,环境清雅宜人,四处是汩汩清泉,绿树成荫。   一个月前,县城中那所干净的大院子翻新租了人,搬来户新人家,没人见过买主长什么样,只看见她的丫鬟下人经常出来购些东西。有去那府上送东西的,偶然见了几次。   似乎是个丧夫的寡妇,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有些日子了。有人私下说她是哪家大人养的小妾,怀了孩子,怕家里母老虎发现所以才来的这边,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艳的女子;也有人说看着不像,那姑娘通体高贵气质,或许是哪家落魄小姐。   这些话宴卿卿都听不见,她腹中胎儿已经四个多月,快要五个月了,不便外出,就打算一直在院中呆着。   孩子胎像稳定,请了大夫诊脉,是双胎,以前闻琉说时宴卿卿还不信,现在到不得不信。   她每天得在院子里走上半天,要不然会身子乏力,大夫说她怀的是双胎,孩子似乎也有些大,为了日后好生产,得早做准备。   宴卿卿心中没有纠结,已经决定要腹中孩子,她想以后只要把事情瞒得死死地,应该就不会惹起任何怀疑。   这是她的孩子,与闻琉无关。   没了在京城的沉重感,宴卿卿觉得身子的担子都轻了几分。她害喜很是严重,都快吃不下东西,幸好这个地方有种专门的酸梅子,能压压味道。   她的脸色白皙红润,睫毛长长,身子消瘦了些,胸脯却还是饱满。为人父母,要想的事情总会多些,怕孩子长得不好,怕以后出生遇见乱子等等,谁都会想。故而宴卿卿闲来无事时,就会坐在一旁翻看医书。   宴卿卿与闻琉相处得久,在京城时也时常见到与他有关的东西,时时都以为他在自己身旁,不觉有什么怪异。   现在突然离开,倒十分不习惯。见惯了京中景色,来这儿是新颖,但还是有轻微的水土不服。   宴卿卿又怀着身孕,现在喝水都有些难受,又想起闻琉常日体贴的照顾,终归觉得不易。   闻琉看着是正人君子,口中的话却从不是安分的,宴卿卿不经意回想时,还会小脸一红。可想到他曾那样对自己,她脸上的温度又会慢慢降下去。   他是孩子的父亲,想到他很正常。自己又与闻琉结识多年,如果什么都不想,那才是奇怪。   宴卿卿这样说服自己。   而相然望着她时,总觉着她心情不太好。   宴卿卿看似过得无忧无虑,日子清静,甚至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腹中孩子身上,但相然却仍怕她想别的东西。   这里环境虽好,但也偏僻,消息委实不灵通,如闻琉夺回几城那事在京城该人人皆知了,而她们却是这几日才有所耳闻。   钱叔为了避免有心人怀疑,留了群守卫给她护身后就先往另一个地方藏了起来。钱叔对宴将军忠心耿耿,对待此事并不轻视,尽心尽力。宴卿卿行踪不能暴露,专门传递消息的探子也谨慎许多。   宴卿卿听到闻琉消息时还愣了许久,那一天失魂落魄了许久。人离得远了,约摸会想念对方的好,更何况宴卿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   相然看在眼里,却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有次帮宴卿卿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个刻兰花木盒,吓了一跳,捡起来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块玉佩,而纸上仅一句话。   “愿夫人安康。”   这字迹不是她家小姐的,谁写的不言而喻。相然没想到宴卿卿会把这张东西带出来,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她想不明白宴卿卿这是什么意思,倘若真讨厌皇上,为什么又留下这些东西?如果不讨厌,那为什么又要废着心思远离京城?   相然没有喜欢的人,猜不透宴卿卿心中所思,可转念一想时,却又惊觉并没有什么不对。   宴将军和宴小将军死后,时常来宴府的只有闻琉,即便他不常说些安慰的话,但也常常带好东西过来。   明明他那时还是个落魄皇子,却像个脊梁柱样帮宴卿卿撑起了风雨飘零中的宴家。此后宴卿卿与他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难有人能比也不奇怪。   这天傍晚,天色昏暗,太阳下了山,余晖尽消。   相然轻轻点上灯,转头看宴卿卿拿着书没动静,道:“小姐?小姐?”   宴卿卿一怔,慢慢回过神来,她放下手中的书,揉着额头道:“大抵是在这边过得太悠闲,不用想旁的事情,近几日总在发呆。”   说来也怪,宴卿卿心中叹了口气,她早已经离了京城,可这几日又不知怎么回事,心中时常想起往日事。   相然不戳穿她,只道:“您肚子越来越大,快五个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生,奴婢觉着要不然先去请个稳婆,备着不时之需。”   虽是早了些,但防患于未然,宴卿卿却摇了摇头,说不急。   相然收拾完东西,过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宴卿卿抿了一口,又觉腹中不太舒服,便放了下来,朝相然道:“最近右眼一直在跳,心中不安极了,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外面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相然说,“小姐安心,不会出什么大事,要是有,会有人过来的。”   “钱叔做得缜密,但吴州也是呆不久的,不走的话,陛下迟早有一天会找过来,稳婆去了新地方再请。”宴卿卿的手搭在方桌上,她微微低头,轻轻抚着肚子,“相然,你在想什么?”   她只是来吴州养段日子,不可能会在此处常住,宴卿卿有自己的想法。   “小姐可想过会回京?宴家底子都在京城,在外总比不得在家,若日后生出来了小公子,宴家也有继承人。”   “够了。”宴卿卿突然打断她,“你不必担心此事,我既已离京,便没做过再回去的准备。”   相然沉默了会儿,跪在地上道:“小姐若是与陛下真心相爱,不必在乎世人看法。若陛下找来小姐要怎么办?小姐明明喜欢得紧,怎地偏要委屈自己?”   纵使闻琉对宴卿卿不敬,可宴卿卿如果真喜欢,相然也不想背地里做棒打鸳鸯的人。她幼年被宴将军所救,得了恩赐进宴府做宴卿卿丫鬟,凡事皆已宴卿卿为先,自不想让宴卿卿为了旁人看法勉强自己。   当初宴卿卿在宫中遭了罪,她没敢多说,平日闻琉与宴卿卿的亲密她也没阻止,导致如今下场,相然心中愧疚万分。   如果她那时早早发现陛下对自家小姐别有用心,现在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宴卿卿的手微顿,她淡淡说道:“这几日总问你京城的事,所以让你想多了,我对陛下只有姐弟之情,旁的再也没了。以后京城来的事,除非必要,你不用再说给我听。”   相然忙地抬头道:“可是小姐……”   宴卿卿摇头道:“父亲与兄长为宴家挣了光,我作为父亲的女儿,如果德行有亏让宴家蒙黑,不仅对不住宴家先祖,怕是父兄泉下有知,也会怪罪。”   “但那并非小姐之错,都是陛下他——”   相然脸色微变,她的话戛然而止。   宴卿卿就这么淡淡望着相然,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慢慢放下杯子。随后又将刚才还摊开着的医书合上,一语不发。   “奴婢知错。”相然磕头认错。   就算她与宴卿卿情同姐妹,这些话也不是她这个做丫鬟该说的。   宴卿卿再次摇摇头道:“以后京城中消息如果不是与我有关,一律不许多说。” 第92章   夜色昏暗起来, 微风吹过树木枝杈, 叶片摩挲, 发出声响。烛光轻轻跳动,这座院子里的桌椅陈设皆是新的。   宴卿卿撑着腰慢慢站起来,她如今显怀, 身子也重, 行走不便。宴卿卿将桌上的医书放回紫檀书橱上, 相然要起来扶她,她却淡淡说了句跪下。   相然浑身一僵, 不敢再动, 知道自己惹怒了宴卿卿, 低头道:“小姐恕罪。”   宴卿卿扶着书案在一旁坐下,艳丽的面庞精致白皙, 即使什么也不做, 也有天然的妩媚,她开口轻声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所以你逾规越矩时,我只同你随意说几句, 从不罚你。”   相然垂眸认错道:“奴婢有错, 不该枉议。”   她跟了宴卿卿许久, 宴卿卿也也不想罚她,只是道:“有的话少说些, 说多了总会惹是非。”   相然低声应是。   宴卿卿心中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不对劲?   可她到底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不对的事,当断则断。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对闻琉有意,也不会在自己丫鬟面前承认。   宴卿卿慢慢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一口压住喉中的呕意。案桌上摆着上好的纸墨与砚台,文竹雅致。   “罢了,”宴卿卿呼出口气,“你起来吧,以后陛下的事少说为妙。”   相然迟疑地抬头,道了声谢小姐。   宴卿卿的白手抚着肚子,她的眼皮跳得厉害,仿佛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吴州这里平静安宁,山水宜人,不像是有其他坏事的样子,倒是闻琉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在边疆,又亲自上了战场,刀剑皆不长眼,一不小心便是性命之忧,就算闻琉受伤与否与自己无关,但他终归还是晖朝的皇帝,万一出了事,朝中该乱成一锅粥。   可她方才又让相然别总打听京城的事,现在也不好开口再问相然别的。   宴卿卿抿了抿嘴,心想算了吧,闻琉是聪明人,他自有定夺。那些大臣也不是个个都在吃素的,和她没关系,多想无益。她的手撑着桌子,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疲倦的额头。   既然已经远离京城,便不消再乱动念头,省得以后被闻琉找到。   ……   而此时的京城之中,人人皆是胆战心惊,神经崩成一条细而紧的绳,一触便断。   连皇帝都出了事,以后就算胜了蒙古国,以后又该怎么办?   还没等这些人想明白,先太子妃——该说瑞王妃,她消失了段时间后,不知道被哪个大臣接了回来,突然抱着孩子又出现在京城,似乎还打算在瑞王府住下。   这又让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皇帝生死不明,他膝下无子,关系最亲近的也只有这个两三岁大侄儿。如果真出了意外,那也只能让这位先太子嫡系来继承大位,稳定局势。   可皇上不是还没出事吗?不少人惴惴不安。   闻琉下落不明一事本该瞒着,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把事情弄得众人皆知,朝中七嘴八舌,整日没个安静。   各种不知真假的谣言正悄悄传开。   有些本是荒诞不已,却因人人都在议论,说得跟真的一样,让人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信了三分。   朝堂中有蒙古国的探子,隐名换姓做了官,身居高位,表面德高望重,对皇帝忠心耿耿,实则暗藏祸心,手段狠毒,居心不轨。   皇帝自即位时就已有想法,只是那人藏得实在是深,上一次由赵郡王叛乱查出可疑,动了许多人,竟也没找到他的痕迹。   此次皇帝御驾亲征尚未敲定,那人便把消息传了出去,蒙古国新大汗抢先一步与太守联系,边疆的人始料未及,皇帝因此受到伏击,下落不明。   这种事是极为恐怖的,谁也不敢想象敌国奸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藏在一众朝廷官员之中,加上边疆没有闻琉安全的消息,顿时又是人心惶惶。   许多百姓先前就以为是请辞的刘右丞,现在则更加笃定。甚至已经有人上门破口大骂,被丞相府夫人骂了一顿后再也不敢过来,到底这事还不知真假。   不过如果真说起震惊二字,都还不如另外一个消息。   皇帝有子嗣。   这句话一经传出,就像是平静的湖泊之中,重重砸下一颗分量不小的石头,惊起阵阵波澜。   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连不少大臣也这么想。   闻琉身形高大,性情温善却不失果断,平日认真处理政务,手段极高,远胜于旁人。可他素来不好女色,清心寡欲,没有即位的心思,在纳妃这上面从不像先帝那样上心。   他能有先帝一半数量的妃子,底下臣子就安心无虑。可闻琉没有,他对女子毫无兴趣。   前段时间,大臣甚至不敢上奏章提及选后纳妃之事,生怕闻琉觉得烦躁直接出家。   现在突然说他有子嗣,那绝不可能。   谁都不信,但这件事越闹越大,仿佛就像有人亲眼所见一样。   闻琉安危让人心里提着口气,这个莫须有的孩子也着实怪异。闻琉如果瞒得紧,那是谁传出的这件事?   还未等众人想清楚,京城内便加强了禁制,不允许百姓再议论此事相关的话。强硬的指令并没有压下谣言,反而让别人都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直到最后,众人才倏地想起那封没见过内容的立后圣旨。   旁的暂且不论,闻琉临出征前将这张圣旨放在礼部尚书那里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   皇后有人选。   礼部这几天暗中来了不少官员,纷纷是来问这件事的。   朝中有几位熟悉政务的要臣管理,还没出大乱子,底下的官员为了日后着想,也只敢去问问,没有做出格事。   他们心底半信半疑,闻琉出事的消息并不完整,民间谣言大多都是在猜,他是否真出了事,百姓并不确定。   见了密报的大臣清楚大致缘由,知道那太守是贪色误事,却也不会拿这种事出去乱说。   不知道的,则是各种猜测。闻琉要是有个子嗣,那这帝位便与瑞王府没什么关系,所以上面的人没动静,就不值得奇怪。   可若是假的,那张圣旨又该怎么解释?闻琉如果真要立某家姑娘,大可直接宣布,为什么要把圣旨压在礼部?   而礼部尚书闭口不言,他现在找不到宴卿卿,御林军统领跟他说宴家小姐近日不在京城,他心觉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闭紧嘴。   但他还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话,当下让人炸开了锅。   皇帝如果真有了子嗣,纳妃不过小事一桩,没必要遮遮掩掩地拦着不让人发现。   倘若要立后,更加不必这样隐瞒。   既然礼部大臣都敢说这话,代表闻琉也应该是没有顾忌,那为什么迟迟不宣?莫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难言之隐?那女子总不可能是敌国公主吧?   众说纷坛,皆猜不透。   后有消息传出,又是令人满脑惊讶,听说是礼部尚书的亲信醉酒的话。   ——皇帝其实早有退位之心,已经成婚生子,只是怕那家小姐受奸细谋害,故而从未提起。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闻琉顾忌到这种地步?诸多官员都下意识地观察起周边好友,收敛了不太正当的举动,生怕被别人连累。   皇帝愿意同那女子成婚,还有了孩子,可见他是认真的。而现在更是有立后的准备,是否是他想给那个女子名分?难道他已经查到那暗中之人?   从边疆传回来的消息,到底是真的出了事,还是在辨别谁是包藏祸心的人?   谁也说不清楚。   朝廷里的大臣心思莫测,但百姓却对闻琉的逸事感兴趣起来,都火烧屁股了,竟然还能传出了好些个版本。   ……   朝中气氛沉重,边疆局势也不轻松。   闻琉中蒙古国大汗的计是真,现在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传回来,边境将领皆沉着脸,商谈下一步该怎么做。   闻琉没有音讯便是最好的消息,倘若真出了事,单是蒙古国那边都压不下去。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树叶被晒得蔫巴,两军对峙,偶尔会有些不好的摩擦,人的心也随之躁乱。   皇帝御驾亲征,与将士一起冲锋陷阵,英勇无比,百姓敬重,回城之时百姓皆会出来瞻仰圣颜。   闻琉生得副好相貌,与旁人相较着实不同,贵气常人难比。指挥战役缜密有方,不容小觑,来这不到一月便得百姓称赞。对他有偏见的,听说他曾是宴将军的徒弟后,不自觉中又对他多分敬意。   如果他在战场上出了事,便是旁人嘴上不说,岩城这边的百姓怕也会议论纷纷。   岩城守将指着舆图道:“目前只知陛下在临闾谷一带,派探子过去,并未查探到有过战斗,车特尔只把陛下逼了进去,近大半月来没消息。如果我们不去救援,恐怕比起敌军,他们更难熬的是粮草。”   这位守将说得比传回京城的要轻得多,闻琉是遭了埋伏,但并未正面与车特尔发生冲突,只是被他们逼进了临闾谷,下落还是知道的。   车特尔这些日子派将士严守住临闾谷,并没有进攻的准备。看来是想等闻琉粮草用尽,把人拖死在谷内。王诀等人也不能强攻,否则两败俱伤。   他们掐准了这点,严密防守住入谷口。   而蒙古国新大汗的名字,就叫车特尔。   王诀沉着道:“再等几天,如果还没消息传回来,我到时再领兵过去。”   岩城守将问:“可要快些过去?”   这位是皇帝亲信,谨慎稳重,在赵郡王叛乱时立了大功劳。来了此处也不倨傲自重,能放下身份,倒也是令人佩服。   “路将军放心,陛下不会出事,他曾给过我一月之约,切勿打草惊蛇。”王诀沉声道,“郑太守那边可查出了什么?”   路将军摇头道:“那贪生怕死的就是爱美人,没什么奇怪。”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那士兵说话急促道:“报!陛下取蒙古国大汗首级,领兵回来了!”   在场众人眼睛一亮,立马跑了出去。   乌泱泱的军队跟在后边,闻琉骑高头大马走在前边,手上提着个布袋子,上面还有淋漓血迹。他嘴唇苍白,面容虽是倦意,眼中却从未见半分疲惫,到了驻扎地后便将布袋往前一扔,车特尔的头颅滚了出来。   当天下午,陛下万岁的高呼声响彻了岩城驻地的天空,燥热被这呼声加重了几分,闻琉却抬手压下声音,让各队守卫不要掉以轻心。   这位蒙古国大汗能即位,确实厉害,但人心不和,也是大忌。他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黄口小儿,根本不用施计便能离间。   他并未进临闾谷,中途便和人换了身份,出去与别人汇合,暗中挑拨蒙古国亲王与大汗的关系,又设下陷阱,密切关注。这些人内斗得厉害,只要伺机埋伏,等他们松懈之时,再给致命一击,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进谷的士兵每人皆多带了份粮草,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他也不能再拖。   闻琉下马回营帐,叫王诀跟上,说有事情要谈。   王诀发觉不对,连忙跟上。   而闻琉进了营帐之后,全身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脸色煞白,膝盖重重跪到了地上,王诀惊得叫了声陛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闻琉穿着不合身的盔甲,背脊有一条大伤疤,里面的衣服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浸染,他眸色淡淡,道:“瞒下去,不要让朕姐姐知道。” 第93章   沉闷的天气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车特尔之死让蒙古国乱了好几天, 但随即不久, 另一个亲王以他的死激愤士气。   他虽未登上大位,但离上面那位置也不远了,盯着他的人不少, 他嘴上说得好听, 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闻琉在驻城营帐内养伤, 为定军心,没有回城。他背后被车特尔砍了一刀, 伤重流血, 跟王诀说完那句话后就晕了过去。当天就发了一趟大烧, 要不是命大,可能救不回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旁边围了一圈将士, 他药还没喝,便沉声问战场上的战况如何。   闻琉取敌军首级比那亲王所做之事要振奋得多,于晖朝将士而言,有位不顾生死的英勇帝王镇场, 心中再无半分惧意。皇帝来此要做的是振奋士气, 倒不料他还会亲自出征, 也难怪是宴将军教出来的。   他身受重伤,在营帐内躺了一两天, 余下旁事由王诀与岩城将领一同商议。   闻琉从被蒙古国拦截, 到回到岩城, 在边境疆域外整整呆了快要一个月,守城将领知他辛苦,在他养伤时不会特意过来打扰。   营帐床头旁有一个装信的木盒,雕刻精致,与营帐内别的东西格格不入。京城来的消息不能径直传到他那里,直到现在闻琉才有时间开始拆里面的信件。   为了不影响伤口,他只能趴在床上。闻琉的面孔有些苍白,眉目间满是漠然,不像平时在宴卿卿面前的温润。   他拿着手中的信件,一目十行,见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时,又停在那里顿许久,心想义姐果然还是走了。   事情照着他设想的发展,只不过还是掺杂了一些不该出现的声音。京城中的各种谣言是他派人传的,但皇帝急躁导致出兵失利这种,就与他无关了。   手上不干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留下了蛛丝马迹。只要线放得够长,总会有鱼儿上钩。   暗中的尖刺最熬人,必须拔除。   可他越往下看,却越觉得不对劲。闻琉的眉毛紧紧皱起,他将手上的信看了好几遍,又接着拆开下一封。   一封又一封,都在说宴卿卿离京去扬州后,安心在扬州养胎,似乎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杨捕时与宴卿卿相处不多,他只能这样说。   闻琉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义姐怎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他的人?   不可能,她还没那么迟钝。   闻琉脑中想法一闪而过,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背上的伤被牵扯,鲜血开始从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他却像没感受到疼意样。   不好,出事了。   “来人!”   ……   闻琉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又掀起一阵波涛。   某些大臣本就猜这事悬,现在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御林军统领暗中盯着几个可疑的,也不打草惊蛇。   民间言论被紧紧压着,但私下的言论传得火热朝天,竟不知道怎么烧到了宴卿卿身上。   皇帝旁边极少女子,只有这个不同姓的义姐。听说他极其宠□□家这位小姐,宴家小姐出身高贵,又是已逝功臣之后,没有外戚,如果说皇帝要立她为后,倒也意料之中。   但礼部尚书亲信所说的皇帝早已成婚,又让人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家的家风正派,宴卿卿虽被人暗中说过有狐媚之气,但平日进退有度,是心性正直之人,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错误,倒没有人乱想她。   据说是皇帝爱慕宴家小姐,宴家小姐百般拒绝,最后在天子山时救了宴小姐一命,她被皇帝的深情感动,答应了他。   这种事闻所未闻,却也着实新奇荒谬。大多数人心思都放在了皇帝身上,上位者的事总是比别的要吸引人。   还有文人专门写了感人的话本子,痴情帝王与将军小姐的曲折逸事,广为流传,竟不少人读过或听人说起过,更有甚者,竟心疼起了话本的可怜儿。   很是怪异,几乎所有人都盲目地默认了闻琉已和宴卿卿成亲的事,偶尔有些不同的话语,也会被不动声色地压下。   有人在引导百姓的言论,官府越压,事情传得越快,但也幸好,并不是负面的。   晖朝风气开放,宴卿卿与闻琉又不是亲姐弟,不需要讲太多伦理,虽说有些迂腐人家是受不了,但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在乎。最多就是有些疑惑那孩子,可他们若是早已成婚,这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宴府的大门紧闭,两头威猛的石狮立在朱红大门前,没人出来否认这件事。事情传得更像真的,可实质不过是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统领瞒着宴卿卿的事,不让宴府透漏半点风声,他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却不料还是有人发觉了异常,如牢狱之中的赵紊。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许久,宴卿卿说到做到,当真没再来过。地牢四周围满了狱卒,要想越狱,难如登天,倒是能得个外界消息,但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跟他传递,只敢私下传几次。   赵紊既然能行反叛之事,那在京城中的人脉还是有的,可他出不去,只能咬牙让底下人偷偷去边疆送消息。   ……   宴卿卿只在吴州呆了两个多月,在此期间,她没再听过半分有关闻琉的事,相然也没刻意去打听。   府外倒是有过议论,但也仍然还是闻琉夺回两城的事。淮安县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顾及的是赋税多少,降水如何,对京城事务并不关注。   钱叔传了消息,说是在岭州找了处隐蔽的宅子。宴卿卿本就有意要走,便差人抹掉踪迹,辗转到了一旁的岭州。   岭州故县那小地方更加不便利,但宴卿卿目前只是想要个安定的地方,倒没有太多要求,她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   七月下旬正是最闷的日子,穿着轻薄的衣衫也常常出热汗,宴卿卿怀有身孕,身子受了影响,也出些了尴尬的小意外。   明明孩子还没出世,娇软的雪脯就开始漏乳白的奶水,时常打湿薄薄的衣裳,嫩滑的肌肤也染上白液的痕迹,弄得宴卿卿身上总有淡淡的乳香味,着实窘迫。   她看医书上说不是坏事,但出了这种情况也得好生养着,让人适当按揉,还要用温水轻拭。她性子并不腼腆,却也不好让丫鬟进来弄,只能自己沐浴时动手。   宴卿卿身子不好生养,但看这样子却也还好。至少生了孩子后是个奶水足的,怕是奶娘都不用请。   等宴卿卿肚子到七个月的时候,相然就差人出去提前找了三个稳婆在院中住下,都是朴素安分的。   大抵是因为这个月太过闷热,又或许是宴卿卿久未与闻琉一起,身子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和他时的快活,腿软得连走路都有些难。   闻琉身上处处都是硬的,年轻力壮的男人浑身散发猛兽般的侵略气息,宴卿卿以前总觉自己会永远下不了床。   她自然是羞恼无比,觉得自己实在真是想男人想多了,怀着孕竟还有那放荡念头。   宴卿卿只好把所有荒淫念头压下,就这样又慢慢过了大半个月。   而此时,故县才开始有人说起闻琉的事。   终究是离得太远太偏僻,他们说的不是闻琉大胜凯旋,而是闻琉的下落不明,这事在故县人口中传得更离谱,有的甚至说闻琉已经死了。   故县的县令是个不作为的,加上底下人不敢明说,他也没发现哪里错了。   宴卿卿腹中的孩子已经快要八个月,现在每日下地活动都觉得困难,但她还是得多走动。即是头胎又是双胎,孩子还有些大,不仅稳婆和相然怕,就连宴卿卿自己也怕。   她住的新院子在故县最边上,以山坡为院墙,比淮安县那个要大一些,山上的树木茂盛,大热的下午也能挡住灼热的阳光。   这天早上凉风习习,给宴卿卿送柴火的老汉和婆娘一起出来,准备送完柴火后给刚生产的儿媳妇和小孙子买些东西,遇上自己侄子,多聊了几句。   宴卿卿一手托着肚子,另一手撑扶腰肢,相然和几个丫鬟跟在一旁扶她,随她慢慢往厨房里走。   相然皱眉道:“一条帕子而已,奴婢来一趟就好了。”   “出来走走,也不拘着。”宴卿卿回,“后院走多了,心情烦闷,倒是想出去一趟”   宴卿卿昨日走了一圈,掉了条锦帕,没有下人捡到还她,今日便随便来这一趟。   “小姐得小心地滑,”相然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地上露水湿滑。”   “还有两个月,不用担心。”宴卿卿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淡淡的不安。   府中小厮正在和送柴火的老汉聊天。   听见皇上二字,宴卿卿的脚步顿了下来,相然不明所以。   宴卿卿摇摇头,说道:“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下,你帮我去拿件外套过来。”   她的肚子大,经常也走几步就累了,相然也没有怀疑,扶她到一旁坐下后,便让几个丫鬟在这好生照顾,回了一趟她的屋子。   这几个丫鬟都是在这里买的,相然都不太熟悉,不放心她们做事,宴卿卿的东西更不敢让她们单独碰。   等相然走后,那小厮和老汉的话还在继续。旁边丫鬟要给她去端壶热水,宴卿卿抬手止住,让她别发出声音。   闻琉的事她已经几个月都没打听,宴卿卿抬手揉着额头,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听上几句也无妨。   “皇上这也太突然了。”那老汉叹声,“边疆还在打着,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现在这个就不错,你说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宴卿卿的手僵了一下,心倏地往下沉,她快要听不出他说的出事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说:“把人带上来。”   柴火老汉是住山里的,平日就喜欢私下和人唠上几句朝廷之事,也就是这地方小,没人想害这糟老头子。这般口无遮拦,在别人家也议论皇家事,迟早都要进牢里蹲一场。   他被宴卿卿的丫鬟叫过来时还一脸懵然,宴卿卿身上气质逼人,将她的美艳藏了几分,让人不敢抬眼望她。她本就是宴家唯一的小姐,撑起宴家这么多年,自不可能让人看低。   老汉满脸皱纹都要团在一起,干瘪的身体战战兢兢。   她淡淡问:“你说皇上出了事?什么事?”   老汉哪里敢瞒她,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官家小姐,得罪不起,便一一将知道的话说给她听。   宴卿卿脸色越来越白,手心快要被指甲掐出血痕,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肚子有淡淡的疼意,都被心中想法冲淡。   胡说八道!闻琉怎么可能出事?宴卿卿半点不信,边疆的守将绝不会犯这种错,满口胡言乱语!   带着怒意的荒唐二字脱口而出,老汉和这小厮不知哪里惹恼了她,慌忙磕头告罪。   相然拿着件薄外套过来,见到此景不免有些惊讶,她连忙跑过来问宴卿卿发生什么。   宴卿卿嘴唇惨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瞬间,她面上竟有种莫名的呆滞。   微风吹起她身上的衣角,宴卿卿身子打了个颤。她的父亲死在边疆,兄长死在叛贼手中,闻琉被蒙古国人伏击……出事的都是她最亲的。   相然察觉不对,把衣裳给宴卿卿披上,对这二人道:“下去吧。”   那二人连忙起身下去。   “小姐怎么了?这两个人犯了什么事?”   宴卿卿紧紧攥着相然的手,她的手扶着肚子,肚子阵阵疼痛,额上开始冒薄汗。   相然慌忙问:“小姐?!”   宴卿卿疼得厉害,颤声道:“去叫大夫,稳婆。”   ……   与此同时,一队训练有素的人突然出现故县边上,前面马上一人风尘仆仆,素日里的清隽文雅样浑然不复,他眸中全是阴郁沉闷,身形消瘦见骨。   闻琉身上的伤还没养两天,便发觉事情不对,而赵紊的人恰好到了岩城,费了不少心思,见到闻琉。   他在边疆还没养便先一步回了京,问清事责后,重罚了御林军统领,又把底下所有的暗卫派出去找钱叔和宴卿卿。   钱叔是宴将军的人,最善躲藏,闻琉面无表情,派出去的人却从没停下过。   藏在朝中的蒙古国探子自以为掩饰得好,马脚不漏,不料正撞枪口。他的下场无人敢回想,朝中大臣此时仍然心惊胆战。   本以为皇上回来会让百姓镇定,朝堂安稳,没想到结果是百姓没乱,还传出许多奇怪话本,倒是朝中压着的乌云更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94章   听到闻琉在边疆出事时, 宴卿卿的心神一怔,大脑空白。她难以置信, 腹部突然阵阵疼痛,脸色苍白如雪, 只能立即让相然派人去把旁边的大夫和稳婆请过来。   她脑中的思绪全集中在那老汉的话,虽觉不可能, 但却心中着实是震惊无比,闻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别人算计?   假的,不可能的。   宴卿卿恨闻琉, 可她从来想过闻琉会死。她不断反驳着冒出来的想法, 而腹部的阵痛却由不得宴卿卿再乱想些别的。   她理智上并不相信那人口中说的话, 但却心脏如同撕裂般,茫然难受。相然和别的丫鬟急忙把她扶回了屋子,另几个丫鬟分别跑去找大夫和稳婆。   因为怕出意外, 稳婆和大夫都住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大夫给宴卿卿诊过脉后,马上让人下去熬催产的药。   宴卿卿要生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屋子中传出来,宴卿卿面容惨白,靠在床栏边上, 她一手抚住疼痛无比的肚子, 另一手紧紧抓住旁边的木栏。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流了下来, 白皙的脸上全是冷汗, 宴卿卿的胸脯急促起伏着,口中喘着大气。   她着实是难受极了,痛苦地叫了好几声。宴卿卿知道生孩子会疼,但她不知道会疼成这样,而这孩子才刚要八个月,会不会出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宴卿卿来不及想太多,一阵阵的痛苦便折磨得让她叫了出来,稳婆急忙给她后背垫了枕头。   “慢慢来,姑娘先别急,出不了事。”丫鬟不停地端热水上来,稳婆拧干帕子给宴卿卿擦汗,“还没到时候,深呼吸。”   宴卿卿紧咬住唇,腹部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喘息声夹杂有痛苦的吟呻。稳婆见她这样,连忙拿了块准备好干净布料,让宴卿卿张口咬住。   她咬住那布帕,握住床栏的手更加用力,指尖发白。额角的头发全都浸湿了,黏在白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的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水。   稳婆的手在她肚子上轻轻摸索着,扶着宴卿卿,随后把那枕头放平,让她慢慢躺下。腹部疼意袭击宴卿卿的大脑,她痛苦难耐,手紧紧抓住枕头边,仅是这个躺下小动作就让她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先试试行不行。”一稳婆接过丫鬟手里端的药,“不行的话再喝点药。”   宴卿卿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浑身都要被这疼意侵袭,曲起的双腿痛得颤抖,可身下却没有半分动静。   “孩子大了些,先起来走两圈,再试试。”稳婆说,“胎位是正的,姑娘别担心。”   这个稳婆安慰着宴卿卿,但另外两个稳婆皱眉互相望了眼,纷纷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宴卿卿这胎,甚是凶险。   她不止是早产,还有些难产的征兆。   ……   相然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心想宴卿卿怎么突然早产了?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她突然想起在院子里等着的那两个人,吩咐屋子旁的丫鬟注意厨房熬的药,小跑过去。   屋院宽敞,种着几棵茂盛的绿树,院墙的山体上还有裸露的石头,旁边有一院棚,那小厮两人就在那边呆着。小厮不知道宴卿卿怎么了,那卖柴火的老汉更加不知。   宴卿卿没有平安,他们也不敢走。   相然走过来,那老汉和小厮见了她,连忙跪下来。   她皱眉问:“你们与小姐说了什么?”   那两个人也是冤枉,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知道宴卿卿突然就受刺激了?   那小厮忙说:“我们什么都没说,小姐问皇上怎么了,我们如实回答了而已。”   相然步伐忽地停了下来,皇上?小姐不是不想听这种事吗?   “皇上怎么了?”   宴卿卿现在还在产房里,那老汉哪还敢多嘴?瑟瑟发抖地闭紧了嘴。   “说!”相然厉声道,“要是我家小姐和她孩子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语气严厉,那老汉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老朽只跟那小姐说皇上在边疆出事死了,别的一律都没说,绝没有冒犯之意,姑娘别报官,老朽真的没有说别的话。”   这里的人什么都敢说,但也怕极了被官府抓。   相然眼睛微睁,心倏地一沉。   她再次问:“你在小姐面前说了这话?”   那老汉不知皇上的死怎么会让宴卿卿和相然有那么大的反应,他急忙道:“老朽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宴小姐,这些话都是听别人说来的,跟老朽没关半点关系。”   这话没个根据,她家小姐怎可能信这种东西?等等,相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宴卿卿身边没有亲人,她和闻琉在一起如此久,两人关系又那样好,她会不会是哪里想多了?   如果真是这样,宴卿卿哪受得了这个突然的话语?她正在孕期,性子本就比往常要敏感许多,万一真的是想到了什么事……   相然眼皮一跳,转身就要回产房。   但门房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拦住了她,喘着大气说道:“相然姑娘,不好了,门口堵了一帮人,说要见小姐,气势汹汹的,小姐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这门房没说他看见高大的马上有一个人,周身冷厉之气,眸色淡淡,却让人心底发凉,就像在面对一个失控的疯子。   门房颤抖的说要来通报一声,那人点头准了,他这才如释重负地赶紧跑过来。   “什么?”相然大惊,“人在外面!?”   门房擦汗说:“我刚把门给锁了,那帮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么办?要报官吗?”   相然不清楚外面那帮人底细。到底是当初追杀他们的?还是闻琉派过来的?   无论是谁都不好,相然还没来得及出去,院子里就突然冲进了一帮训练有素的人,团团围住这个不算简陋的小地方。   那小厮锁了门,闻琉便直接让人撞开。   见到熟悉的面孔,相然脸上惊震,满心恐惧,后退了几步,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跪下。   “陛下圣安。”   她旁边有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见这阵仗,还以为是宴卿卿招惹了什么大人物。   可听到相然的话后,心中更为震惊,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也不敢头都低了下来。   他们上一刻还说着皇上出事的消息,哪成想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闻琉着一袭玄衣,身上未佩环玉,倒是简易地戴了个精致香囊。通体的贵气压得旁人喘息不得,盯着相然,淡色的眸子环顾四周。   “搜。”   暗卫就要进这些屋子,相然慌了,她顾不得自己安危,跪着上前几步,连忙磕头道:“望陛下今日不要生怒,小姐临盆,受不得刺激。”   闻琉的动作一顿,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她受不得刺激,朕就受得?”   可他还是抬手止住了暗卫的动作,闻琉没让相然起来,他看见有丫鬟端着水往内院走,皱眉跟了上去。   他那时心急如焚,得知宴卿卿消息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倒是带了药材,却根本来不及带别的医女。   宴卿卿住在内院里,看门的丫鬟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突然冒出来,吓了一大跳,连忙拦住他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不得冒犯我家小姐!”   “怎么?”闻琉淡淡看了她一眼,“连她相公也不能进去?”   那丫鬟惊愣,闻琉却径直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刚刚落在地上,屋内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他的动作定在了原地,丫鬟端着水盆要进进出出,闻琉在这挡着难免怪异。   但他就是动不了,闻琉愣了下来,仅仅是宴卿卿一声带着痛苦的叫喊,便把他所有的强硬击碎,身上的力气抽干了一样。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闻琉自京城离开到现在,已经有整整四个多月未见宴卿卿。   这四个月不同以往,他不知道宴卿卿的行踪,找不到宴卿卿的踪影,他甚至费了许久才确认她还活着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赵紊的人跟闻琉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宴家小姐没了,他那时差点没熬过去。   有丫鬟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见他呆愣愣地伫立在这不免有些生气和害怕。   突然跑出来挡路,让他走也不走,一副要哭的表情,也不知要做什么。   闻琉没想到自己会脆弱到这一地步,只听见宴卿卿的声音便整颗心都放了下来,他来这里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咬牙发狠誓要把她锁在宫中一辈子。可他一听见宴卿卿的声音,大脑就什么也不剩了。   大夫坐在宽敞的内院里,一个稳婆脸色难看地正跟他说着什么话。他们见了闻琉也心觉奇怪,让他赶紧出去。   闻琉哑声道:“我夫人怎么样了?”   他这话突如其来,那大夫和稳婆惊奇地看着他,又转头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心道这就是那姑娘的负心相公?   宴卿卿在这呆了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她相公,还以为她是遭人抛弃的落魄小姐,心中还不停为她可惜。   “你是她相公?”稳婆迟疑问,“有什么证据?”   闻琉没回答她的话,问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生子?她腹中孩子现在还不够月份,出了什么事?”   稳婆眉头紧皱,见他这急迫的态度,也只好暂时先信了他。   “卿姑娘的孩子大,现在出不来,喝了药也不见效果,再这么拖下去,迟早会出事。”   “我带了六百年人参,在外面的马上,含着可先提气,还有瓶保命的药丸,请先喂她服下,”闻琉说,“我要进去见我夫人,烦请这位婆婆进去时别告诉她。”   “女子产阁哪是男子能进的?净捣乱子。”那稳婆摇头,却也赶紧接过闻琉手中的瓷瓶,“我先去给卿姑娘服下,你在这里呆着。”   敢对当今圣上说这样的话,世上没几个,倒是庆幸这老妪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要吓个半死。   稳婆说是这么说,但她也不会这么去做,随便一个陌生男人的东西都敢拿给生孩子的孕妇吃,恐怕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闻琉跟在她身后,道:“我与夫人前几月起了争执,她离家出走好几月,望婆婆勿要让她发现我。”   他的语气没了刚才的平缓,青天白日里,稳婆后背竟有冰凉的冷意升起,手脚都冻得发麻。   帝王威严甚重,连朝中的老狐狸都不敢直面,山旮沓里的百姓哪承受得住?   幸好相然冒险闯了进来,稳婆这才信了闻琉。   院外围满了闻琉的人,密密麻麻不透风。   产房里的宴卿卿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她甚至已经疼得要动弹不得,有人扶着她的身子慢慢给她喂汤药,宴卿卿喝了下去,可就是没用。   宴卿卿疼得头晕眼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快要晕过去,一双温暖的大手与她手指相握,宴卿卿茫然睁开双眼。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要死了,宴卿卿见到闻琉在她旁边,面无表情的……慌张?她觉得可笑,随即腹部突然一阵针扎疼般的疼痛,把她的思维唤了回来。   稳婆连忙给宴卿卿喂了从闻琉那里拿来的药丸,让她别睡过去,再加把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宫中的药还是有效的,宴卿卿方才还疼得快要晕厥,现在好歹神智清醒了点。可腹部的疼痛又把这点理智卷走了。   宴卿卿小口开开合合,她双眸失神,一直着叫陛下。   “我在。”闻琉亲吻她的指尖,“我在,我一直都在。” 第95章   宴卿卿艰难地喘气, 闻琉在旁边拿着热帕子帮她擦身上的汗, 他亲吻她纤细的手指, 跟她说不要急,他在这等着。   她嘴里咬着块人参片, 过了许久, 孩子才出了个头。   稳婆焦急地说:“姑娘,再用点力,头出来了。”   可宴卿卿实在没了力气, 浑身乏力, 她喘得难受, 闻琉的手抖得厉害,他身体前倾,吻上她的脸庞, 给她换了片新的人参片。   闻琉强忍着镇定道:“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稳婆起初见他戾气重, 不敢让他进来,见他现在这样,又觉这对夫妻恩爱有加, 也不知道是因什么吵了起来。   大富人家的事情就是多, 稳婆也管不着。至于宴卿卿口中的陛下, 也被她听成别的话语, 心想那或许是闻琉的名字。   “卿姑娘, 再用些力, 就快了。”   孩子的头已经出来, 宴卿卿浑身也汗涔涔地,她的手紧紧用力,手指在闻琉的指缝中,他是皮糙肉厚的,竟也觉得十指连心,心口疼得发慌。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地响了起来,屋内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松,幸而第一个都出来了,第二个自然也快了。   一稳婆连忙把这孩子抱到一旁,另两个还在这边呆着,焦急地催着宴卿卿用劲。   此次临盆着实凶险,差点要了宴卿卿半条命,当第二个孩子出来之后,她已经完全撑不住,昏倒过去,最后入耳的只有闻琉慌张地叫了她一句卿姐姐。   宴卿卿睡了整整三天,期间迷茫的醒过几次,可还没说两句话,就又昏睡过去。   早产虽是不好,但她怀的是双胎,孩子又大了些,到底还是比满月再生要好一点。   等她再次清醒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故县的院子里。这个地方要比那里奢侈许多,连床榻的酥软几分。外边的天色黑沉沉的,边上还趴着一个沉睡着的闻琉,与她十指相握。   他的脸色有些颓唐,脸上长起来胡茬,虽然比宴卿卿要小两岁,但看着却比她大多了。   宴卿卿有些无奈,她的手才轻轻动了动,闻琉就倏地惊醒,他立马坐直起来,忙问宴卿卿觉得身子怎么样了。   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是两个男孩。”闻琉慢慢抬起她的手,带有胡茬的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还以为是龙凤胎,总归平安就好。”   宴卿卿的手被扎得紧,沉默了一会儿,她听到闻琉出事的消息时,真被吓得心都要漏跳了几拍,现在见他好好的,倒不知该怎样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尴尬。   而她离了京城,也不知道闻琉心中是怎么想的,生她气了吗?宴卿卿只能道:“抱过来我看看吧,我都没见过他们。”   “夜深了,都睡了,明早再抱过来。”闻琉轻声说,“先回家,好不好?”   闻琉来的时候她正在临盆,也不知道他那时脸上的漠然与狠厉。   宴卿卿觉得闻琉有点怪怪的,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陛下想问什么?”   闻琉执拗地重复着话:“回家吗?”   于闻琉而言,家指的是皇宫。宴卿卿迟疑好一会儿,望着他的眼睛,最后还是轻应了他一声。   她着实见不得闻琉那副要哭的样子,他那般强硬的人,该是顶天立地的。更何况,她也确实不想他让受伤。   宴卿卿鬼门关走了一回,又在那种危急时刻见上闻琉,心中对他到底是没了以前那样的抵触。   可要说把他做的一笔勾销,那也有些难,并不是谁都忍受闻琉所做之事。   “我听他们说,陛下在边疆出了事。”宴卿卿垂眸问,“是真的吗?伤哪儿了?”   “小伤,没有大碍。”闻琉答她,“倒是你……还好吗?”   宴卿卿道:“还好。”   “嗯,那就行。”   屋内陷入沉默的寂静之中,宴卿卿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会和闻琉变成这样。而闻琉似乎也没话再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陛下抱我一下,”宴卿卿还是开了口,“我想陛下了。”   现在这个时候,与闻琉计较得失,没那个必要。宴卿卿又会察言观色,哄人的法子不少。   闻琉身体一僵,起身照做,却只是轻轻搂了她一下,也不长抱,一下就要起来。   男人的气息浓烈又强势,倒不像他的表情。   宴卿卿抬起纤嫩的手,搭在他的背上,没有用力,闻琉却也没了要起身的准备,就这样抱着她。   她的胸脯有些胀痛,被闻琉这样压着委实不舒服,宴卿卿微微皱眉,却也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生了孩子约摸都会这样。   宴卿卿想明日得抱孩子过来喂养,一直这样胀着也难受得紧。   她手下的身体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哭一样,宴卿卿怔愣片刻,慢慢低头轻问:“陛下怎么了?”   闻琉却没有异样,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问:“要喝水吗?”   “不用。”宴卿卿没再多问,“上来睡吧。”   “我没事,你歇息吧,明早就把孩子抱过。”闻琉垂眸道,“许久未见你,我再抱抱。”   宴卿卿刚刚睡醒,并不疲倦,倒也不想睡。可闻琉,应该也不想让人看见他哭的样子。她以前不知与喜欢的人离别有何悲痛,现在却是深刻地了解那时的难受。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亲了亲闻琉俊朗的面庞,闻琉则将她抱得更紧些。   闻琉说:“重新开始好吗?姐姐还疼我吗?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嗯。”宴卿卿闭眼应了他。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相然手里端着碗药粥在一旁,两个丫鬟抱着两个孩子在她后边。   “小姐醒了?”相然惊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宴卿卿微微张口,想问闻琉去哪儿了,相然就转过头来,让丫鬟们把孩子抱近些。   “两个小少爷都还睡着,大少爷眉心有颗痣,眼瞧着好看。”   宴卿卿微怔,她的手撑在床上,长发披在细肩上,脸色有了些红润,相然扶她慢慢坐了起来。   “小姐身子还虚着,待会先喝些粥。您都睡了好几天了,要不是陛下说没事,我都快吓死了。”   闻琉这些天心一直扑在宴卿卿身上,她们这些丫鬟,倒没有多加关注,更没有惩罚。   宴卿卿初为人母,心中好奇又喜悦,道:“让我抱抱。”   丫鬟上前把孩子给宴卿卿,相然指着这两个丫鬟说:“这是奶娘苏氏,这是奶娘秦氏。”   那两个奶娘行礼,道了声宴小姐,宴卿卿点了点头,抱过孩子。   孩子刚喝了奶,现正睡着熟,宴卿卿越看越觉得喜欢,见大儿子眉心真有颗痣,心中还想以后莫不是要生得好看?   她说:“虽是皱巴巴的小小一团,但也折腾人。”   也幸好没事,早出世了这么多天,连她都怕。   “可不是,”相然笑了笑,“您都不知道这几天陛下有多着急,都没怎么合眼,用了好多珍贵药材。”   若没那些东西养着,宴卿卿现在或许连坐都坐不起来。   宴卿卿问:“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在哪?陛下去哪了?”   相然答她:“没什么事,还在故县,陛下也不知道哪去了,他说什么时候回去看您想法。”   “过几天再回京城。”宴卿卿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相然见她对回京之事松了口,心中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若是这时候她家小姐还不愿意回京,陛下那边怕是不好说。   宴卿卿笑道:“他们可是吃饱了?睡得香极了,我都要羡慕。”   相然凑近说:“刚刚还闹腾着,才刚几天的孩子,爱睡觉正常。”   秦奶娘过来行礼道:“陛下方才吩咐说您刚醒,怕您累着,孩子就给奴婢抱吧。”   宴卿卿确实觉得手酸,倒也不逞强,把孩子给回奶娘抱着。   “头个月得好好养着,”相然说,“小姐可别做太累的事。”   宴卿卿点头,问:“起名字了吗?”   过了这么多天,就算没个大名,小名也该有了。   相然说:“还没有,陛下说待会再过来和您商量。”   “知道了。”宴卿卿犹豫了会,“以后早上抱他们过来,不用喂他们,总觉自己已经做了母亲,也得和孩子亲近些。”   她胸口胀得都疼起来,怕是积了不少奶水,天天这样下去,那哪成?总不可能天天自己挤出来。   “确实得亲近。”闻琉突然走了进来,他方才是下去沐浴了,“姐姐刚刚醒来,多躺下歇息,喝药了吗?”   相然和奶娘忙跪下请安,闻琉坐在床沿边上,牵起宴卿卿柔滑的手。   他和宴卿卿好似已经没了隔阂,还是宴卿卿最喜欢温润如玉模样,即使他的眉眼间怎么也藏不住心底戾气。   宴卿卿看得出来,她心底叹了口气。   “你们下去吧。”宴卿卿对相然她们说,“明早把孩子抱过来。”   相然和奶娘应声下去。宴卿卿有些莫名的尴尬,闻琉却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抱。   宴卿卿微愣,迟疑片刻却没有对闻琉乱说别的话,反而环住了他的劲腰。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动作,只是觉得闻琉很不开心,所以想哄哄他。但闻琉还没有反应,宴卿卿却先红了脸。   “一会就喝。”她把脸上的红色往下压 ,又道,“歇息够了。”   闻琉却没有满足她这动作,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轻轻把宴卿卿往怀里搂,宴卿卿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   “孩子的名字回朝再起,两个都差点害你性命,得起个能镇得住场的,”闻琉的大手顺着宴卿卿的发丝往下慢慢滑,在她耳边说,“你身子还没好全,慢慢来。”   闻琉是皇帝,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宴卿卿听得出他不喜欢那两个孩子,只得叹气说:“陛下决定就好。”   闻琉的独占欲在此刻上升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高度,心脏空落落的,只有抱着宴卿卿才能察觉到那儿还在跳动。   他浑身都在叫嚣着要她,但理智告诉闻琉不能这么做,宴卿卿才刚生孩子,会出事。   闻琉疯狂压抑着自己的想法,他受不了宴卿卿会离开他这件事,无论是逃亡还是死亡。   但是宴卿卿并没有察觉到,亦或者说她察觉到了,但是在纵容,因为闻琉的样子着实怪异到了极点。   宴卿卿在那方面的心思并不强烈,也猜不到一个下流卑鄙的人脑中都在想什么,她问闻琉:“怎么了?”   “有点渴了。”闻琉的喉结上下滑动,“但是不想喝水。”   好想好想,要她。 第96章   光亮从窗牖射入屋子中, 屋内密不透风, 有些闷热, 轻纱薄幔高高挂起。桌椅整齐摆放,方桌上有碗汤药。   宴卿卿就算什么也不懂, 在闻琉那般强烈的注视下, 也明白了一两分。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回朝?”   宴卿卿避过这个话题,她是将军府大小姐,就算知道得再多, 也不敢厚着脸直白和别人讨论这般暧昧的事。   闻琉低眸说:“你再养两天就回去, 不用担心别的东西, 都处理好了,不会让你为难。”   他在退步,因为她不想谈那种事。   宴卿卿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愧疚, 闻琉似乎真的在处处为她着想,除了轮定安那件混事外, 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她轻叹道:“也不是不行,你动作慢些。”   宴卿卿对闻琉总是心软多一些,她理智而又清醒, 真算起来, 除了闻琉外, 也没人能得她那般无条件的宠溺。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答应对现在的他意味着什么, 这仿佛就像一句释放的咒语, 逼得闻琉发狂。   他压抑, 偏执以及……十分重欲。   闻琉轻轻应她一声, 站了起来,将金钩挂起淡色的纱幔放下,又慢慢坐回床榻边上,紧紧握住宴卿卿的双手,额头与她相抵,双目相对。   宴卿卿坐在床榻的被褥上,薄被盖住她的双腿,里衣倒是松垮,昨夜闻琉还趴在她身上哭了一次。   “孩子喝饱了,我帮姐姐弄出来。”闻琉蹭了蹭她的脸,“好吗?”   宴卿卿被他专注的眼神望着,无处躲藏。虽是答应了他,但她还是要脸面的,光天化日之下,这种白日淫宣做起来太考验人的性子。   她犹豫了半晌,只红脸说道:“陛下先出去找个碗来……”   宴卿卿从前一直不敢让闻琉知道这些污秽事,她总觉得他是清雅之人,知道了怪难为情的。   她气闻琉那样孟浪自己,但临盆那时的凶险倒让她的放弃了许多——宴卿卿也因为上次听见他的死讯而隐隐后怕。那句话陛下出了事,着实让她后背发凉。   闻琉轻声道:“我不做别的,喝几口行吗?”   宴卿卿不愿他亲自来,可瞥见他淡淡的失落神情时,又叹了口气,应他一声。   她自己也难受得紧,但孩子已经吃饱了,总不可能强硬地喂他们。   宴卿卿对闻琉说:“仅此一次。”   闻琉没说话,他的头慢慢来到宴卿卿硕满的胸脯前,倒没做别的,只是将头埋在沟壑之间,雪乳被分开,他左右蹭了蹭,口中呢喃一句好香。   即使隔着层里衣,闻琉的呼吸也全都跑进了她的肌肤,滚烫炽热。   宴卿卿身子一僵,一种奇异的感觉霎时传遍了她全身,酥得让她害怕起来,她抬手扶住闻琉的肩膀,心中忽然起了反悔之意。   闻琉却解了她旁边的系带,慢慢蹭掉她身上轻薄的衣物。胸乳被里衣摩挲着,又一轻一重地被他亲吻着,鼓胀之感比刚才更甚,宴卿卿轻咬住唇。   “陛下,你还是去拿个碗,我自己来,别弄了……”   宴卿卿僵在了原地,脸色突然涨红,口中的喘息没忍住,娇媚地叫了出来。   她的胸乳模样极好,圆润娇挺,肌肤凝脂如细玉,又因生得过于饱满,握是握不住的。   闻琉紧紧搂住她的背脊,宴卿卿与他紧密相依,里衣落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圆滑的细肩露了出来。   温热的舌头卷席宴卿卿大脑的冷静,底下有吞咽的声音,挺立的红果儿沾满了津液与香甜的白水。   宴卿卿还没生孩子之前,胸脯就开始漏那东西,现在更是不会少,有好些流了出来,又被闻琉舔了回去,倒是刺激得让她腿都软了。   “陛下慢……些点,”她声音都颤起来,“别舔了,慢些!”   那种地方最是敏感,宴卿卿愿意喂他喝那东西,但不想让他做别的多余事。   闻琉却将她搂得更紧,宴卿卿的手根本推不开他。她的脸通红一片,而闻琉攥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酥痒的触感让宴卿卿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别……舔了!”宴卿卿声音都变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他吃进了腹中,她羞得连嫩白的肌肤都要粉红起来,“闻琉!起来!”   闻琉心中突然爆发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而宴卿卿觉得大脑都要炸了,闻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吮吸的动作让宴卿卿觉得自己的魂都要给他 ,若没有他手臂支撑,她或许都坐不住。   这边是温热缠绵,另一侧空虚得紧,红尖被刺激得出了几滴白色的水珠,一只大手覆了上去,揉按轻捏。   闻琉当真是要把她给逼疯了。   宴卿卿的胸脯不断被他吮吸出白水,他若真想喝的话也就算了,可他竟然还把玩起来,带着香气的白液从他指缝间流出,此情此景,糜烂不堪。   宴卿卿憋红了脸,颜色艳丽,心底升起的感觉让人觉得羞耻极了。   闻琉这是做什么?难道还真当自己是几岁孩童吗?   “停下!”   他的动作慢慢顿了下来,手仍然搂住她光滑的背,从她饱满的胸脯离开,抬头开了口:“好姐姐,你答应我的,是我又错了吗?”   她瘫软地坐在床上,手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褥,身子半靠着闻琉,喘起气来。   一句“你别乱弄”就要脱口而出,可看着闻琉难过的表情,宴卿卿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闻琉松开她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嫩滑的脸,道:“你若真的不愿意,我也不会再强迫你,是我的错。”   宴卿卿雪脯轻轻起伏,小口喘着气,她还没缓过来,连拉起衣服都力气都没了,就这样袒身在闻琉面前。   闻琉就这样看着她,他的眼中永远只装得下她。   宴卿卿方才还对他心软,现在却有点不想搭理闻琉,他就是在揣着明白当糊涂。   可她最后还是转过头道:“我有些受不住。”   就这么一次,随他算了。   毕竟——她也有点想他。   “这几天姐姐喝的药,都是我千里迢迢从京城带过来的,”闻琉邀功似的,“来的路上太阳晒人,我都黑了不少。”   他不止是黑了些,宴卿卿还觉着他消瘦了好多,如果不是有高大的身架撑着,恐怕又得像小时候一样。   “陛下是没好好吃饭吗?”宴卿卿抿嘴问,“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闻琉靠在她锁骨上,顺着力度把她压在床上。   “今天确实没有好好吃饭,等姐姐喂我。”   他的头微微下移,饱满的雪峰上便又是一阵温热。   宴卿卿忽地身子颤抖起来,她紧紧咬着唇,心想下次再也不要答应这种事。   ……   宫里那么多药供着,闻琉自己又会医术,宴卿卿倒是好得快,隔了五天之后,他们就准备启程。   闻琉要回朝才给孩子起名字,她便先给孩子起了两个小名,大儿子叫静儿,小儿子叫宇儿。   宴卿卿没回在故县的那间院子,不知道那里的门都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闻琉来时的怒意她没见着,只看见闻琉待她的体贴照料,倒是让吃软不吃硬的宴卿卿对闻琉内疚起来。   她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该懂的东西还是懂的。总归是要嫁人,嫁了闻琉又如何?最多不过是多点闲话而已。   闻琉那天到底还是顾忌着宴卿卿的身子,除了做这事外,没敢多做别的。   宴卿卿却再也不敢任他胡来——也只是心中想想。   闻琉的脸长得俊气,眉目如画,精致无比,其中温润之色是宴卿卿最喜欢的。她自认不是好美色之人,可一被他望着,心就跳得厉害。他神情一失落,她就心软得什么都给忘了。   正如此次回京,她本欲和静儿,宇儿一起,却被闻琉截到他的马车上,被他悉心照顾了着。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宴卿卿倒是又喂了他几次。   她初见闻琉时心中有难以言表的喜悦,差点落泪,倒是因为正临盆所以没让他看出些什么。后来和他相处,与他谈了许多事,又与他亲近不少。   但闻琉却真的不太喜欢那两个孩子,宴卿卿说了许久才让他抱了一次自己儿子。父子同心,这孩子又是宴卿卿生的,抱过几次后,他也没了那么大的抵触。   宴卿卿回京,本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旁人再怎么说她不要脸面,她也不理会。   不料还没听见旁人说什么,反倒是先见了几位与她没什么关系的世家小姐。那几个小姐反应异常,看见宴卿卿后竟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一头雾水,可回来时见的人又大多是这反应,连曲觅荷见了她,也叹了几声气。   “先前陛下待你那样,我是敢怒不敢言,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以后就好生在一起吧,勿要像我与太子。”   宴卿卿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或许是闻琉做了什么事。   她问王管家,王管家这样大的年纪了,居然还抹着眼泪对她说:“小姐怎么不跟老奴说一声,成亲这种大事,怎能不说一声?”   宴卿卿更加茫然,追问了几句,才发觉她和闻琉的事已经出了好几本感人肺腑的话本。   皆说她是怎么地拒绝闻琉,闻琉又费了多少心思让她接受他。他们相爱已久,闻琉有退位之意,只是现在没人能继承大统,便没提出来。他怕朝中奸细加害于她,和她拜堂成亲,随后又不停地设计找出那个外邦探子。   宴卿卿有了身孕,但却在一次意外中被那探子派人追杀,不见踪影,为此闻琉从边疆回来后,废寝忘食找了她许久,朝中事务都丢给了大臣。   闻琉本就是修身养性的,去年还有大臣怕他出家当和尚,也不意外他这举动。   倒是有人牙痒痒这位皇帝的任性,但也办法说什么,朝中要臣大多是他的心腹,而他年纪轻轻,做出的功绩也不少。他寻得了宴卿卿,也带回了两个小皇子。也有不少大臣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皇帝总算有了皇嗣。   宴卿卿回来不到半月,立后大典便准备开始。其实她回来两三天就可以办了,毕竟礼部尚书已经准备了半年,只是闻琉想让宴卿卿再养养身子,所以给推迟了十几天。   恍如做梦一般,宴卿卿还未反应过来,便穿着合身的凤披霞冠,和闻琉一同祭了祖,听了司礼,接受了朝臣跪拜。   直到回了皇宫寝殿,她才恍惚地发觉,自己真的和闻琉成了婚。   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去年这时候她还在纠结与闻琉的关系。   孩子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今天在承礼殿睡下,与他们离得不远,却也干扰不了他们。宫殿四周都是红色锦缎,连桌椅的腿都绑了红绸带,喜庆无比,称得宴卿卿的脸也红上了几分。   殿门从外打开,闻琉挥了挥手,让里面服侍的宫女太监都下去。   他一步步走近,宴卿卿心中忽然紧张起来,她觉得太快了,快到连她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回京这段日子有些曲折,又因宴卿卿身子并未好全,闻琉一直都在克制。   闻琉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从桌上拿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慢慢走到了宴卿卿面前。   宴卿卿心怦怦乱跳,她垂眸不敢看他,闻琉却低头亲了她一口,嫣红的口脂被他吃进口中。   她脸上扑了些粉,又因着一抹红润,面容更加艳丽,长长的睫毛如同画扇般,让人移不开眼,酥胸遮在红色绸衣中,白净的手搭在一起。   “交杯酒。”   闻琉坐在一旁,将另一个杯子给了宴卿卿。宴卿卿转过头看他,闻琉一直在注视她,她脸微微红上几分,伸手接过这杯子,应了声嗯。   一杯清酒慢慢饮尽,跳动的烛光映着两个人的面容。偌大的寝宫内,寂静无声,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见,暧昧的氛围慢慢弥漫。   闻琉手上的杯子掉在雕花脚踏上,宴卿卿一惊,低头看了一眼,闻琉却猛地把她紧紧抱住,带有热意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密集而又狂热。   他口中不停地叫着姐姐,仿佛疯了一样,宴卿卿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她尝试着回应闻琉,下场便是舌根都要酥麻,被他搅了许久。   但也仅此而已。   宴卿卿才刚生了两个孩子,闻琉怕她出事,没有强行要她。而宴卿卿躺在闻琉怀里过了一夜,倒不是单纯的相拥而眠。   夜色幽深漫长,未来的日子还久。闻琉年轻力壮,宴卿卿也有得来受。 第97章 番外一   五月中旬, 天气正慢慢炎热起来, 人们穿得也轻薄了些,高大的树枝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绿叶, 灼热的阳光透过枝杈间的缝隙落到地上,随清风摇动。   一辆马车从皇宫中缓缓驶出,上边有宴家的标志, 里面坐着宴将军与五皇子。   闻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马车一角,不吵不闹, 安安静静。他刚从冷宫出来不久,身上还有被那些太监宫女虐待的痕迹, 夏天衣物单薄, 手臂上的红痕虽然消退了不少, 但也没遮不住太多。   他是第一次出皇宫,没见过外面的东西, 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如同一个小小的刺猬,浑身的尖刺全都立了起来。   宴将军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他有一儿一女,关系倒是亲近,但这位皇子隐隐透出的防备样,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宴将军名为宴宿,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 却不单纯像旁的将军样体壮如牛, 虽同样高大, 但因学过诗书,通体的气质,反而有儒将之称——不过是推崇宴将军的人乱称呼。   宴将军学的东西不少,不过大多都不喜欢,打着文人名义喝酒的事他时常做,说到底还是粗人一个,哪有心思猜一个冷宫皇子在想什么?   朝中大臣这两日议论纷纷,皆在说宴将军收了五皇子做徒弟的事。   他是实打实的功臣,从不居功自傲,回朝就交兵符,没人怀疑他别有心思。只是皇帝的态度模棱两可,引人猜测,在即位一事上,他会不会偏向别的皇子。   宴宿没想那么多,这五皇子年纪不大不小。大抵是因为从冷宫出来,虽一直防备人,但心性也算可以,至少没德妃和三皇子那样的急功近利,能躲场后宫纷争,他求之不得。   左右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都已经要十二岁多了,成不了大器。他又没有母妃,不用和他那些哥哥争夺大统,教习些武艺防身便行。   宴宿很是健谈,马车在路上还没走多远,他就和闻琉聊了起来。但闻琉却是个腼腆性子,宴将军不管怎么与他说话,他的回应都是嗯。   “五皇子平日可学过什么?”他开玩笑问,“若是没习过字,让臣家卿卿教你可好?”   闻琉从冷宫出来全是宴卿卿的功劳,宴宿自然要挑个两人都熟的话头。他心想这位皇子看起来也太小个了,长得像七八岁样,干瘪瘦小,路边乞丐都比他要大个。   而闻琉听到宴卿卿的名字,他倏地抬起头,望着宴将军,眼眸发亮,应了声好。   宴宿一噎,道:“卿卿学得是女儿字,五皇子是男子,得大气些,到时臣再替您找一个。”   宴将军摸了摸鼻子,心想卿卿可不一定愿意教,他可不能把女儿卖了。   ……   宴卿卿在宫中救过闻琉几次,但她也没把事情放心上。宴将军平日总不在府,皇后待宴卿卿好,在她心中便像母亲一样。皇后娘娘不太喜欢她做这种事,她也不愿让皇后娘娘不高兴。   漆红大门前立着两头威猛的石狮子,红柱高高立起,匾额上的大字透着英气,是皇帝亲手所提,底下石阶干净。   马车缓缓在大门前停了下来,一旁小厮跳下车,从马车后拿个结实的脚凳放在地上。   宴宿抱闻琉下来,但闻琉浑身僵硬,写着抗拒二字。宴宿也不会哄别人家的孩子,没有法子,只得下马车就把人给放下。   勋贵人家的府邸到底是不同,低奢豪贵,连花花草草都精致无比,偌大的宴府,不见半分颓靡之态。   闻琉心跳得极快,宴将军带着他每走一步,他的心脏就像要跳出来样,脸都涨红了起来。   宴宿以为他是初到宴府,十分拘谨,便也没再多说别的话。   闻琉却不是因那个原因。他怀里揣着条素色手帕,质地极好,是从御花园捡的。   宴卿卿和二公主玩耍时,因天气太热,流了汗,那时擦汗不小心落下,被闻琉给捡着了。   今日得还给那个姐姐,闻琉心想,她一定会夸自己的。   宴宿回府没到一会儿,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找他,说出了事。   宴将军皱眉打断那人的话,低头对闻琉说:“五皇子先前习武场等臣,臣待会就过去。”   他又抬头道:“从安那小子还没醒?”   小厮摇头回:“还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您可别让他看孩子。”   宴将军对小厮道:“小姐可回来了?让她带一下。”   小厮点了点头,闻琉什么也不懂,也跟着点了点头,小厮带他过去。他瘦瘦小小,脸倒长得还行,如果不是宴将军昨夜早有吩咐,怕是谁都认不出这位五皇子。   宴小将军昨天晚上跟赵郡王喝酒去了,现在还没起,宴卿卿倒是起了,但她不练武。   宴府习武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小厮让闻琉上座等候,又派人去拿些绿豆糕点上来。   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的,闻琉拘谨极了。他坐在紫檀嵌黄杨木雕花草椅子上,面容僵硬,一动不动,旁边的帷幔用银钩高高挂起,连小厮看着都觉好笑。   五皇子是冷宫皇子,总被人欺负,没人教授,也难怪会这样。   宴卿卿接了父亲的话,猜到他待会或许是赶不回来了,所以才让她过来闻琉。她倒是早已经习惯父亲的忙碌,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闻琉,宴卿卿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怎么熟络。   丫鬟端着茶水糕点过来,小厮接过托盘,把上面的糕点放下来,闻琉不怎么饿,僵着身子不敢动。   小厮退到一旁,眼尖地望见宴卿卿正走过来,忙行了个礼。   “小姐。”   闻琉猛然抬头,看见宴卿卿点了点头,徐步走来。   她面色温淡,微微蹙眉,头上有支白珍珠钗,镶玉金叶步摇轻轻晃动,身上穿的是杏色齐胸襦裙,系带翩翩垂下,似是刚出去了一趟。   她背后还跟着几个丫鬟,都留在了外面。   曲觅荷前几日不小心落了胎,这是她第二次流了。太子虽有心照料,但事务繁忙,只得让宴卿卿去多看看曲觅荷,宴卿卿也是才从东宫回来不久。   宴卿卿是最懂礼数,即便闻琉是个没有权势的冷宫皇子,她也不轻慢,先朝他行了礼。   闻琉有些茫然无措,他的手搭在扶手椅上。   宴卿卿的雪脯比同龄女子要圆润许多,腰肢纤细,凝脂肌肤柔滑,又是这副京城中最流行的装扮,倒看出了一些深深的沟线。   “宴家姐姐,我上次捡到了你的东西,”闻琉声音清脆,只是脸色通红,有些腼腆,他从怀里拿出那条帕子,“我总找不着你。”   若宴将军在此,怕会觉得惊奇,明明这五皇子来时还是那副生人勿近样,见了他家卿卿竟然软了下来。   宴卿卿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了这条锦帕,仔细看了两眼,确实是自己的,也不知他是在哪捡的。   她笑道:“多谢五皇子。”   闻琉红脸小声说:“不用谢。”   宴将军有事,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而宴卿卿下午还要再去次东宫,倒不能把闻琉落在这里。   宴卿卿想着要不要把兄长叫醒,一抬头便看见闻琉红着脸一直看着她。   他个头矮矮的,小脸红扑扑,目光清澈,却有淡淡的孺慕之意,见宴卿卿回望他,闻琉又慌张地低下了头。   宴卿卿顿了顿,心中猜到了什么,却也不想点明,最后还是让小厮下去把宴从安叫醒。   宴从安醒是醒了,但宿醉之后头疼欲裂,随口答应带闻琉在宴府逛了一圈。等宴卿卿走后,却直接让闻琉先去休息一会,他待会再回来。   宴小将军这句“再回来”用了大半天时间,等宴卿卿从东宫回宴府时,宴小将军还在睡着,但闻琉却是不见了。   宴府下人又找了大半天,到晚上的时候还没把人找到。若不是有丫鬟去帮宴卿卿铺床,恐怕还要再找上半天。   宴小将军睡糊涂了,把闻琉带到了后院,而闻琉似乎是找错了屋子。   他那时坐在宴卿卿床上,一副要哭的样子。   闻琉许多事情都不懂,宴卿卿有些心软,也就没追问,只是对宴将军说他在旁边屋子歇息,小厮没仔细找。   此时已经过了宫禁,闻琉就算回了皇宫也进不去,宴将军就让人打扫出一间房,专门给闻琉住。他留宿得多了,那间屋子也就径直留给了他。   宴卿卿没有察觉,她又丢了一条帕子。   ……   小时候的闻琉在宴卿卿心中,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虽有些腼腆,但好在性子温善,不会去害人。   在她发觉身子被闻琉欺辱前,她一直都这样想。   宴卿卿有些高看闻琉,至少不会害人这点,就不像闻琉。他十岁的时候,便亲手杀了冷宫一个欺负他最厉害的太监。   闻琉趁那人睡梦之中,给他用了极重的安神药,之后活生生将他捂死,又嫁祸给另一个太监,事后没任何人怀疑到这位五皇子。   阴毒狠厉仿佛是他的本性,即便他什么也不懂。而对宴卿卿,他初始的目的,也只是利用,想利用她逃离皇宫中的各种危险,他对皇位无意,但却再也不想回到冷宫。   可宴卿卿当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她说话时从不焦急,绵言细语,白嫩的身子柔软细滑,有种隐隐的馨香,闻琉不知道那是处子之香,只觉好闻醉人。   他在她面前的腼腆与脸红也不是装的,闻琉渴望得到她所有的目光。他年岁还小,不知道心底不断涌现的占有欲是什么,他仅仅只是想和她呆在一起。   但宴卿卿对他总有种疏离之感,闻琉十分讨厌那种感觉。   闻琉偷偷捡了一条宴卿卿的帕子,帕子上的味道香甜宜人,他不知道该怎么找时机还给她,便留在了身上。   他其实并不想还给宴卿卿,闻琉喜欢她用过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宴卿卿救过闻琉几次,他着实是黏宴卿卿,一有空便来缠着她,偏偏他的话不怎么多,不会扰了宴卿卿的清静,宴卿卿也就随了他。   闻琉几乎每次来宴府都找宴卿卿,安静在一旁看她习字练画。   宴卿卿倒猜得到闻琉是感激自己救过他。   她只叹气,心想闻琉这孩子纯善过了头,倘若以后有人也这样救他,他岂不是什么都要给人家?   但不管宴卿卿怎么教他,他都只是一副愣愣的脸,觉得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反倒让宴卿卿无奈。   她现在与闻琉并不是很相熟,也只是随便说两句。若换做是以后的闻琉,宴卿卿定是让他学着狠心。   后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倒让他们关系拉进几分。   闻琉力气太小,舞刀时根本拿不起刀,宴将军本想让他先练别的防身,如拳术一类。哪知他看见赵郡王和宴小将军都在练,便也想着练这个。   但他练刀没多久,手就被划伤了,没伤及要害,但闻琉流了许多血,整个右手都被纱布包了起来。   他那晚不想走,是宿在宴府。   天气炎热,闷得人心发慌。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可燥闷并没有减轻,反倒是滚烫热意又加重了些。   闻琉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的手再也不能动,无边际的血腥黑暗吞噬了他的手,父皇说他跟着宴将军没有用了,让他以后再也不必去宴府。   他第一次察觉到了恐慌。   闻琉噩梦惊醒,周边一片黑漆漆,没有月光驱散黑暗,可怖的后怕让他后脊骨发凉。   外室的小厮突然听到屋里面传来呜咽的声音,以为闻琉出了什么事,连忙推门进去,问他出了什么事。哪知他却是越哭越凶,泪流满面,竟抽泣起来。   小厮忙地找来宴将军和宴小将军,可闻琉见到他们,反倒哭得更厉害,喊着要找卿姐姐。   宴将军刚从书房过来,底下人还等着他回去商议战事,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不明白闻琉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他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但应付这事还真没办法。   宴从安小时候要是哭了,直接打一顿他就不敢再哭了。但闻琉再怎么也是皇子,即使再不受宠也是金贵打不得,更何况他是在宴家受的伤,怎么也不能让一直这样哭下去。   宴将军在这和宴小将军干着急,问闻琉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底下人又来催,他便让小厮去把宴卿卿给请过来。   宴将军平日最宠女儿,也了解她会哄孩子。整个宴府里,闻琉最听的不是他的话,而是宴卿卿的。   还没等宴卿卿过来,宴将军便急得先一步回了书房,情势紧迫,他没有歇息的时间。   宴小将军也不知道怎么让闻琉不哭,许了好多个承诺都没用,在一旁焦急走来走去。   宴卿卿来时,闻琉眼睛都是红的,见了宴卿卿后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和宴小将军对视了一眼,宴小将军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宴卿卿半信半疑,小厮刚下急匆匆地跑过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从床上起来,只随意将衣服套上。   闻琉方才还哭得厉害,见宴卿卿来了后反倒只流泪不出声了。宴卿卿走到床榻边上,还没有开口说话,闻琉便突然抱住她纤细的腰肢,他不停地抽泣,身子都颤抖起来。   宴卿卿无奈,她的手轻轻抚着闻琉的背脊,只能先回头道:“兄长先回去歇息吧,我记得你明日要去军营。”   宴小将军点了点头,对她眨了眨眼,做了个明日给她带好东西的口型。   宴卿卿手下的小身体还在抖着,她点头应了宴小将军,又低头问闻琉出了什么事。   闻琉紧紧抱着她的细腰,哭个不停,他鼻尖处都是宴卿卿的味道。   闻琉心中后怕,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宴卿卿,这个念头一上来,他便忍不住又酸了鼻子。   他的眼泪都快浸湿她的衣物,宴卿卿以为真出了大事,没敢推开他,她忙问:“到底是有什么事?手疼了吗?”   闻琉抽泣道:“我梦见……梦见再也不能来……宴府了,我的手……用不了。”   宴卿卿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是做了噩梦,松了口气,被逗得笑了笑,温暖的手摸了摸闻琉的头。   皇宫不禁皇子出行,但一个普通皇子若想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闻琉是宴将军徒弟,沾了宴将军的光才得以出来,他可能是害怕以后再也不能出宫了。   “噩梦而已,不能信。五皇子这么好看的手,哪会出事?”   “卿姐姐,我怕,好怕。”闻琉的头靠着她的小腹,抽泣着,“卿姐姐,卿姐姐……”   他不停地叫着宴卿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不怕再也不能来宴府,可他真是害怕再也不能见宴卿卿。   “不会出事的,”宴卿卿无奈,轻声对他说,“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闻琉却不敢信她,他泪眼朦胧,抱住宴卿卿的细腰,不经意间似乎蹭着宴卿卿敏感的胸脯,倒让宴卿卿身子僵了僵。   她现在正是女子发肉期,整个胸脯长得比身子快,这儿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大上许多,又软又绵,她的抹胸这几月来一直在改尺寸,现在有丝淡淡胀疼意,怕是还会再大些。   宴卿卿见闻琉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闻琉哭了许久,宴卿卿也和他说了很久的话,到最后,他终于才有些累了,慢慢在宴卿卿的怀里睡了过去。   他从冷宫出来,最会的是伪装,却没想过在宴卿卿面前装。男女之事他一概不通,闻琉并未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奇怪的想法,闻琉只觉得宴卿卿好极了,他好喜欢好喜欢她。 第98章 番外一   边疆那边出了乱子, 宴将军又要出征,宴卿卿倒并不意外, 她让下人给他做了些干粮, 让他一路小心。   宴将军无愧于百姓,却是愧对自己这双儿女。他临走之前摸了摸宴卿卿的头,让她好好看着宴家,又对宴小将军说他近日不能教闻琉,让他带五皇子去军营历练。   他已经向皇帝说过此事, 皇帝对这个儿子并不上心, 便让宴将军看着办就好。   闻琉虽是学得迟,但天赋却是俱佳, 连宴将军都觉得这是个苗子,只是有些可惜在冷宫中浪费了许多日子。   他愿意勤学苦练,宴将军作为师父,也不会拦着不让他学。   宴卿卿和闻琉呆在一起久了, 起初觉得闻琉年岁太小, 怕是会不适应军营的辛苦,后来才反应过来闻琉只是身量小了些,年纪却是足够的。   她和闻琉虽是亲近了,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淡淡的疏远, 幸而闻琉没有察觉, 她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宴小将军也是刚从军营回来不久, 去一次军营, 至少呆大半个月。   上次说给宴卿卿带好东西, 带了一大箱,金银首饰,绸缎衣裳都有,都是巡视时差人买的,他觉得样样都适合他妹妹,便把所有全给买了,让宴卿卿挑出合适的用。   宴家的男人似乎都是这样,宴将军带给宴卿卿带东西时也从不会少,就连赵紊也是如此。   闻琉十分黏宴卿卿,宴小将军与他说起要去军营时,闻琉怔愣许久,他面色犹豫,似是不怎么想去,但最后,他还是听话地点了头。   宴小将军听过宴卿卿喜欢这五皇子,对他自然没有什么隔阂,他和宴将军一样健谈,跟闻琉说了好几句夸奖话,直把闻琉的脸给夸红了。   闻琉在宴家那间屋子呆了几个时辰,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然后立即跑到了宴卿卿那里。   他要是去了军营,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卿姐姐了?   宴卿卿那时正坐在桌上看书,清脆的文竹盆景摆在案几一旁,见他表情奇怪,眼眶微红,就让丫鬟先行下去了。   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闻琉面容是最得人喜欢的,人又乖巧,宴家下人把他当做半个小少爷,以为他也将宴卿卿当做亲姐姐,连宴卿卿都是这样认为,故而总是对他心软几分。   他这副要哭的模样,宴卿卿也猜得到他怕是不想去军营。宴小将军以前也是不想去的,那时候还抱着小小的宴卿卿哭了半天,打死也不要抛下妹妹,最后却还是被宴将军带了出去,回来时人也成熟了许多。   宴卿卿虽是武将之女,心中却还是有些难受,好在皇后娘娘和太子都疼她,倒没让她长歪了。   她朝他招了招手,让闻琉过来,准备跟他说几句,闻琉却突然红眼撞到了她怀里,宴卿卿身子有点不稳,手连忙扶住案桌边沿。   说是撞入她怀中,只是因为闻琉的头压到敏感的胸脯,宴卿卿觉得那里疼极了。   那时还是炎炎夏日,屋内还放着冰,宴卿卿穿得自然也不多。她的胸脯嫩白,隐约能看见露出的白肉。   宴卿卿因为闻琉的身量太小总把他当成小孩,也知道他是听话的,倒不料闻琉对军营会那样抵触,他的头压着她的雪乳,无声地落着泪。   她好生尴尬,却也不好径直推开闻琉,只能抬手把他往怀里搂,让他轻点力度。   “怎么了?五皇子平日那么勇敢,今天怎么又哭了?”她低下头问闻琉,“可是怕了?”   闻琉眼中含泪,一点也不想离开宴卿卿,但他不敢对宴卿卿说这种话,只是摇了摇头,像是在蹭宴卿卿样。   “我是勇敢的,我不怕。”   他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错,宴卿卿却是被他弄得身子酥软,女子这儿本来就少人碰,尤其宴卿卿尚且还在长肉,哪受得住?   但她到底还是怜惜闻琉什么都不懂,他这样信任自己,她实在不好说些别的话。宴卿卿便心想着这次就算了,下次定不能再这样宠这孩子。   女人对弱小的事物或人总是多几分同情心,宴卿卿上次被闻琉蹭了胸脯,也在想下次不能由着他。   闻琉或许是第一次出远门,宴卿卿便跟他说了好些话。她的话闻琉还是听的,但闻琉在宴卿卿这儿依然哭了许久,回去的时候眼眶还红红的。   等他走后,宴卿卿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捂住胸口的泪痕,叫相然进来。宴卿卿让相然去和宴小将军多说几句话,闻琉还小,他做哥哥的多照顾些,她没说闻琉趴在她胸前哭的事。   这事说了也没用,闻琉又不怕苦,去了次回来,下次说不定就闹着去了。   ……   闻琉随宴小将军去了军营,第一件事便是早起操练。宴将军对事不对人,没让宴小将军给闻琉特殊的照顾。但妹妹专门派人来拜托,宴小将军就悄悄地给他开了后门。   可闻琉却是个直性子,怎么也不明白那样做有什么意义,一脸茫乎,直接拒了宴小将军,和那些新进来的小兵一同吃住。   那些孩子都比闻琉要高大,不是省油的灯,他个头小,有人照顾他,也有人欺负他。   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的饭吃掉,这些都是小事,闻琉没有证据,没告诉宴小将军,倒是自己悄悄啐了一口进饭里,也不管谁会吃掉。   他偶尔会去伙房找吃的,伙夫得了宴小将军吩咐,会多给他两个馒头,又凑巧发现他爱喝羊乳,便笑呵呵地将每日多出来的那份给了他。   旁人都嫌那膻味重,独他觉得好。   闻琉委实是勤苦,每日早起晚睡,进步飞速,有人想欺负也打不过他,倒让人不得不说上声敬佩。   幸好那群人进军营不是想当混混,人人都想当将军,久而久之,也没了精力去为难闻琉,和闻琉倒也平和说上了话。   闻琉以前接触的大多是宫中太监宫女,后来能出皇宫,便和宴卿卿见得最多,宴小将军那时还在军营,没见过几次。   但无论是谁,都没和闻琉讲过入不了耳的荤话。   这些从不同地方来的大孩子虽是努力了些,但终究还是耐不住整日训练的枯燥,有人大晚上拿出件私藏的女人小衣服,说是村里寡妇的,还香着呢。   整个营帐的十几号人都围了过去,闻琉对这个没兴趣,并不想浪费自己的睡觉时间。但私下的窃语还是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什么乳儿尖,什么软绵肉,下三滥的话弄得闻琉烦得要死。   但他最能忍耐,倒是一句话没说,睁眼看那说话人时,却见他正在嗅那小衣服的味道,闻琉霎时觉得恶心透了。   闻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行为恶心,如果真要他说哪里恶心,他是说不上的。闻琉判别对错的方法几乎都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主,冷宫中没人会教他辨别是非。   巧言令色,两面三刀……太监宫女的行为无一例外,都是这样。   宴家不同,至少他接触得最多的宴卿卿,从来就不会做这些事。他知道是宴卿卿的身份太高,高到她根本不必做这些小人会做的事。   而闻琉做的事,与其说是性子太直,倒不如说他自己也不懂。   闻琉渐渐与这些人保持了距离,营中的人皆是三五成群,他形影单只。   知道他身份的人以为他是性子高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孤僻的怪人。   闻琉好想宴卿卿。   乏味枯燥形容的便是军营中生活,除了宴卿卿,他不喜欢对别人说心里话,旁人都会说上两句“今日练得太累了”,闻琉连这种话都说不出来。   于闻琉而言,这些话即使说了出去,也没人会在乎,更有甚,还会遭太监的嗤笑。   他在军营里熬过了大半月,终于有了次回家的机会,但宴小将军有事耽搁了,闻琉不想和他一起等,便先回了京城。   那日凑巧是在下雨,淅沥沥的雨声没扰闻琉的好心情,而宴卿卿似乎出去了一趟,倒让他失落了一下,他突发奇想,想给宴卿卿个惊喜。   闻琉让府中看见他的下人都不要说他回来了,又躲过宴卿卿闺房的下人,悄悄藏进了她的闺房里。   宴卿卿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许久都没回来,闻琉是训练之后赶回来的,他还没休息,身体疲惫,还没等到宴卿卿,便睡了过去。   月亮慢慢升上天空,旖旎的银辉洒在大地上,树影摇曳,滴下几滴清凉的雨水。   小厮去闻琉屋子看了眼,没见灯亮,还以为闻琉早就走了,便也没派人去找他。   宴卿卿今日去静安寺找了笠缘师父,未曾想回来时下了暴雨,她没带伞,身上沾了凉丝丝的雨水,回来便让人备水沐浴。   闻琉藏的地方隐蔽,但也恰好是宴卿卿沐浴的地方,相然和宴卿卿说话,又朝丫鬟交代句熬碗姜汤过来。   他睡得迷迷糊糊,却是被丫鬟的说话声吵醒的。   当他睁眼时,身体便瞬间僵住了。   宴卿卿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面色有些疲倦。石榴红绣蝶罗裙慢慢解下,白皙的美背光洁无比。   丫鬟的动作有条不紊,旁边木架子搭着的衣物一件件变多。   相然问她明日可要去江府,她淡淡应了一声。再之后雪白的两只软绵跳了出来,弹软饱满,模样也漂亮极了,乳中深沟的样子,怕是没人见过。   松垮的里裤缓缓褪下,长直的细腿仿佛有莹白光泽,秀气的脚趾玲珑可爱,腿心藏着什么,闻琉觉得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的耳朵仿佛在回响着什么东西,快要把他整个人都震碎。   纤细的腰肢他平日抱过几次,可闻琉没想到会如此不盈一握,若是他那时用的力气大些,她是不是就出事了?   闻琉有些许的茫然,为什么她那处,那么白,那么大?   衣物已经从完美无瑕的身子脱下,都搭在木架子上,杏白诃子与里裤搭在另一边,宴卿卿轻轻摆手让丫鬟下去,她不喜别人伺候沐浴。   宴卿卿比闻琉要高上许多,他仰望她,觉得世上只有她最可信。乳儿尖,软绵肉,他脑子里立即闪过了这两个词。   美人入浴,香艳无比。   闻琉呆呆地看着闭眼小憩的宴卿卿,樱红的果儿夺去了他所有的视线,水好像少了些,她的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水波轻轻荡漾,浸满了深深的沟壑,素白的手上沾了水,滴落在水中,也溅起了淡淡的水纹。   宴卿卿没有休息很久,她今日疲倦,所以才会小憩会儿。   她想到这两天兄长和闻琉就要回来了,心想明日还是不去江府了。   宴卿卿转了个身,白皙的手臂搭在浴桶边沿上,香脊线条均称。   她最近穿的衣服又紧了些,今日着实勒得慌,胀痛也让她有些难受。她好面子,总觉得揉那儿不太好,便想换个姿势,遮挡一下手的动作。   闻琉不敢动弹,他看见她手中的饱满慢慢变着样子,纤细如葱白的指尖按着酥肉,一点一点地,加大力度。   宴卿卿是女人,她没有那种心思,这种动作又只是缓解胀疼,自然不会起什么反应。   倒是闻琉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冲击,却是怎么样都忘不掉,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又觉着想不透。   宴卿卿只是简单沐浴一番,不会再有多余的动作,但她的面容委实艳丽,仅仅是闭眼休息的样子,就能让人升起暧昧的遐想。   这次意外成了闻琉这一年最深刻的记忆,她身上的每一寸,他都没办法忘记。没有人告诉闻琉,他这样是不对的,但他隐隐觉得宴卿卿不喜欢。 第99章 番外一   闻琉走的时候, 宴卿卿已经熄灯歇息许久,连外室的丫鬟也在打着盹。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牖缝隙射入屋中,窗边照出一团淡淡的黑影。   路上的青石板清晰可见,闻琉双腿发软,跌跌撞撞, 扶着层峦假山突出的棱角, 慢慢往自己那间屋子走。   有巡夜的小厮发现了他,闻琉身体一僵, 只能说自己回来时太累, 在假山里睡着了。   他性子本就腼腆,倒也没人怀疑,只是让他快些回去歇息。才下过雨没多久,呆久了说不定会伤风。   闻琉撞见宴卿卿沐浴,心中思绪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着头不敢看小厮的眼睛, 有些匆忙地应了那人, 随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回京吹风淋了雨,头脑早已发热,换做平时他肯定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对劲。闻琉从冷宫中出来, 基本的药理还是会的。但他今日实在是慌极了,一躺在床上便昏睡过去,连锦被都没盖。   当他被发现, 人已经发起了高烧。   若不是他觉着口干舌燥, 迷茫醒了, 起来倒水喝时摔了一跤, 被路过的小厮听见了,怕是还会继续烧下去。   闻琉这突然的一病,直接把宴卿卿从睡梦中惊醒,穿好衣物急忙过来看他。   旖旎的梦境伴随着阵阵的热痛,嫩白的肌肤,细直的长腿,硕满的雪峰都不断在闻琉脑海里闪现,淡淡的香气在他鼻尖回旋,钻进他的心里,那儿好似要跳出来样。   他身上盖着被子,可衣物却是湿冷的,宴卿卿摸着就觉得凉。府中大夫今天回去了,别的还没请到,她皱了皱眉,转头让小厮先给闻琉换上衣物,自己出去在外面等候。   小厮应是。等宴卿卿出去后,小厮把干净衣服放在一旁,半掀开被子,给闻琉换上新衣服。当小厮解他裤子,发现其中湿濡时,倒是愣了愣。   但他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没多说别的,替闻琉换上了新裤子。   小厮没说话,心中却暗想这五皇子看起来小小一个,没想到那物竟然那么大。   以后还有得长,就算女子喜欢这种,怕也不一定受得了他。   也确实是,至少宴卿卿和他成婚之后,再怎么由着他,都被他的失控弄伤了好几次。若是旁人那样不会伤及人,追根究底还是闻琉入得太深。   这是男孩私密事,小厮也没敢告诉宴卿卿,他帮闻琉换下衣物后,大夫也刚赶过来。   诊病把脉,熬药喂药……等这些事做完时,天已经蒙蒙亮。宴卿卿要睡觉也没多少时间睡,便坐在红木圆桌旁,撑着头闭眼歇息。   闻琉头脑昏胀,醒来的时候还摸不清状况,眼神懵懂,只觉着身体像冰火两重天。   如果他没发这场烧,可能第二天醒来时就会忽然懂得什么,可他烧得昏昏沉沉,只记得梦中甜腻的柔滑,旁的却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宴卿卿并没有睡着,她听见有沙哑的声音在叫水,立即睁开了眼,走进里屋。   闻琉看见宴卿卿,脸霎时红了起来,而宴卿卿只以为他是病着,未曾多想。   “五皇子来宴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宴卿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幸好烧退了。”   “对不起。”他呆呆望着宴卿卿白皙的手腕,小声道歉,“我想给卿姐姐惊喜,我也不知道。”   闻琉下意识地回答了这句话,他觉得宴卿卿一定不想知道自己看了她身子。   宴卿卿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以后多注意身体,昨夜差点把我给吓着了,怎么突然跑假山睡觉去了?”   她大抵是问了昨夜巡夜的小厮,所以才这样问闻琉。可宴卿卿那张脸委实艳媚,闻琉一见她就想起了昨夜的场景,小小的心脏又乱跳起来。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她白皙的胸乳,怕她发现,闻琉连忙垂下了眸子,却又盯住她的腿。   旁的皇子这时已经有宫女引导通人事,他却还像个小孩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为卿姐姐会去假山,想跳出来,让你高兴一下。”   宴卿卿笑道:“这才下过雨,我哪会去那里?以后别惊喜了,你来见我,我就很高兴。”   闻琉的脸变得更加通红,他喜欢和宴卿卿在一起,自然也爱她这种话。他发觉自己变得奇怪,若不是盖着锦被,他怕是手脚都不会放。   素色帘幔被人掀开,相然手中端着檀色托盘进来,上面有碗温热的汤药。   “小姐,五皇子,药晾好了。”   相然看着宴卿卿,似乎是有话要说。江沐前几月出去了一趟,前几天才回来的,宴卿卿和他见过面,只是涂婉在旁边,倒也没说什么。   他方才派人送了信笺,邀她出去游玩,宴卿卿轻轻叹气,摇了摇头,闻琉在宴府发了热,自己总不可能留下他一个。   彼时的闻琉,还不知道江沐的存在。   她慢慢扶闻琉坐起来,娇挺的胸脯被手臂触及,宴卿卿没想法,闻琉身体却僵硬起来。   她拿过温热的药碗,轻轻给闻琉喂药,闻琉脸微微红,小口抿着药。   宴卿卿问他在军营过得怎么样,她语气温细,闻琉不想让她担心,便没说自己遭人欺负的事,倒是与她讲起在军中训练的苦日子,又说羊乳好喝,以后要和宴卿卿一起喝。   她捂嘴轻轻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太过纯善,以后得学着硬气些,万不可遭人欺负还替人隐瞒。”   宴家与军营密切联系,宴卿卿哪会不知道闻琉被人欺负的事?她让宴小将军上点心,宴小将军却回信说他是个好苗子,得让他历练一番。   本以为闻琉会向她告状,倒不料他会尽挑些好的说。   闻琉眼睛微微一酸,他拉着宴卿卿纤细的手腕,埋头进宴卿卿怀里。   宴卿卿知道他心底肯定有委屈,便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对他道:“人善良些固然好,但也不可再那样委屈自己,下次不许了,知道吗?”   她把闻琉当半个宴家人,自然不想让他受别人欺负,察觉闻琉似乎又在哭,宴卿卿无奈叹口气,低头哄了他许久。   ……   闻琉大抵正在长身子,在军营练得多,吃得多,才出去半月,宴卿卿便发觉他长高了许多,但因其身量小,也并没有高到哪去。   宴卿卿没去找江沐,江沐又正巧闲着,便来了一趟宴府。   他和宴卿卿的关系似乎很好,两人熟稔地谈话,他们站在一起,好像一对精致的璧人。   江沐长得本就不差。   闻琉后知后觉地问府中小厮,那个没见过的人是谁?   “那是小姐的未来夫婿,”他听见小厮说,“以后小姐嫁去江家的。”   如雷鸣轰顶般,闻琉僵在了原地,他知道嫁是什么意思。   二公主最近便闹着要嫁给一个没地位的商人。   闻琉没听过京城有什么出名的江家,他问了小厮才发觉只是个普通侍郎家的公子。   不配,他们一点都不相配。   闻琉发了场热病后,突然变得颓然起来,他的脸色莫名有些疲惫,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睡不着觉样。   但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多久,宴卿卿也就没好问他到底怎么了。   闻琉总是卿姐姐的叫着,见了她眼睛都亮起来,手里一有好东西就拿过来分她一份,没有小辈这样对过宴卿卿,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倘若她知晓闻琉做的事,怕是再也不会这样想。   夜色深凉,月亮藏在乌云之中,天上有几颗星星。皇子寝宫中的人都下去歇息了,只留一个太监在外面值夜。   殿门紧闭,里面的烛火没熄,闻琉似乎也没有熄灯的准备。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把锦被下的手拿了上来。   他手里有件杏白的诃子,依稀可看清被圆润撑起的弧度,这小衣服还没洗,上面沾有淡淡的女子清香,是宴卿卿穿过的,闻琉悄悄换走了。   这件质地极好的诃子,曾紧紧裹住宴卿卿饱满的胸脯。闻琉将它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几口,闻见了熟悉的味道后,他躁乱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他懵懵懂懂,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宴卿卿最近总觉得衣服紧,要换上新的,这衣物迟早会丢,他只是在丢掉之前捡回来而已。   闻琉讨厌江沐,他第一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人去死的欲望。   没几日后,闻琉便又要随晚回来的宴小将军去军营,他仍旧不太想过去,但宴卿卿夸他了,所以闻琉心想一定要坚持。   闻琉在冷宫时,日夜都在想明日该怎么活下去,他现在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也就没再想这种事。   在宴卿卿房中看见的一切印在他脑海里,即使他不想,香艳的画面也会时不时浮现上来。   闻琉还是睡不着觉,他睁着眼睛,坐了起来,胸口仿佛有一团烧得发热的火。   好想卿姐姐,她睡了吗?她会想自己吗?   七八月份,正是热得人睡不着的日子,寝宫外面吹阵阵凉风,窗牖被人打开,闻琉不想惊动太监,便从这里出去了。   他的寝殿离那些妃嫔住的地方比较远,在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   此处也有宫殿,但来的人少,连巡逻的御林军都来得都比较少。   闻琉不想被人发现,便爬上了树。   这里虽然少人来,但树木依旧被照料得很好,枝干粗壮,绿叶繁盛,习习凉风吹过,叶片摩擦,沙沙作响。   他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所以出来吹吹风,小小年纪,沉着脸的样子像个小大人。闻琉正欲回去,却突然发现了自己父皇身边的太监从底下走过。   他心中疑惑,便悄悄跟过去看了一眼。   皇帝和一个妃子到了一处宫殿,闻琉认识那妃子,那是个刚生下小公主的妃子。   闻琉没想过自己会看见那样糜烂的场景。   那妃子出身不高,并不怎么得宠,所以便想了个下流法子。皇后娘娘不喜旁人用狐媚术祸主,皇帝也由着皇后,因而他们来了这个地方。   那晚后,闻琉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帝王模样陡然破碎,很恶心。他回到寝殿后,便立即吐了,太监还以为他生了病,连忙问他怎么了,闻琉摇摇头,只说自己晚上吃多了。   可梦里的宴卿卿前倾着身子,笑着要将她身子的绵软凑近他嘴边时,他却移不开眼,不自觉地张开了口。   三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宠幸过两个宫女。   之后的几天里,宫里一个刚生产的妃子被皇后娘娘罚得丢了半条命,皇帝理亏,对这件事也没发表看法   宴卿卿进宫陪皇后娘娘时,凑巧听到这事,她手中的糕点都惊掉了,难以置信到极点。 第100章 番外一   皇帝与那妃子的荒唐事委实是令人震惊, 着实荒淫过头, 皇后罚了皇帝贴身的大太监,事情被压了下去, 谁也不敢再说。   皇后娘娘被气得半死,皇帝一把年纪还被打得四处乱跳,宴卿卿在门口听着声就觉得疼。   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听说以前也是好友, 爱情没多少, 亲情还多些。皇后娘娘是气这两个不要脸什么都敢做,如果不是她消息快,这件事都要传到外邦人耳里。   但宴卿卿并不知道闻琉目睹了全部。   她更不知道,闻琉虽然只看了那么会,却把场景都印在了脑海里, 记得一清二楚, 他又见过宴卿卿沐浴时的样子,两个画面汇合在一起, 实在让人心尖都发颤。   她酥胸生得圆而饱满, 娇挺白皙, 又软绵柔嫩, 本就是美极了, 于什么都没见过的闻琉而言, 更是忘不了。   他梦了宴卿卿好几次, 光怪陆离的梦境令闻琉慌张害怕, 每次醒来看见自己湿漉漉的里裤, 那种感觉尤甚,他觉着自己是得了难以启齿的绝症。   可闻琉并不讨厌,他喜欢那种感觉。   他次次都会咬宴卿卿那地方,有一次甚至还嘬出了甜腻的白水,他嘴里全是了。只不过比起他父皇,闻琉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之后呢?他之后该做的是什么?   闻琉只偷看到帝王俯身在一女子胸前,之后便回了寝宫,再下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闻琉这几日照样去宴府找宴卿卿,他黏着宴卿卿,却不吵她,在一旁安静看她写字绘画。   他隔两天又要去军营,宴卿卿虽是无奈,但也没说他。   闻琉不时瞥向她的胸脯,心中好奇,卿姐姐那儿香甜,以后生了孩子,会不会也是甜的?他不喜欢江沐,可以让卿姐姐给自己生一个吗?   江沐来过一次,见闻琉这样坐在旁边陪着宴卿卿,心中稍稍惊讶。   但他也没想歪,只以为闻琉被宴卿卿从冷宫救出,所以和她亲近些。   可江沐却没料到,日后闻琉和宴卿卿的关系会比现在好上几倍,连宴卿卿自己都没察觉。   或许是有了宴卿卿说的话,闻琉在军营里和以前大不相同,说得上话的同龄伙伴也有了几个。   他没想说自己的皇子身份,不仅是因为他不受宠,而且还在冷宫里住了十多年。后来也不知哪家公子犯了事,被家里送来了这里,一眼就认出来他。   幸好他平日是努力的,没人敢瞧不起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闻琉再怎么说也是皇家人。   他在营中不怎么合群,宴卿卿以为是他太过腼腆。这种性子说不得,对他便多宠了些。   再之后宴将军有事回来了一趟,在府中住了三天,宴小将军和闻琉也恰好从军营回来。   宴卿卿想,如果她母亲生下的孩子还活着,也该和闻琉是差不多大。   闻琉倒也像她亲弟弟,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一份,自己用藤草编的小狗,从那边摘下的野果,东西虽小但胜在心意。他眼睛那样好看,宴卿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都收了。   赵紊那时也来了趟宴府,他是大手笔,又最喜欢宴卿卿这个妹妹,随意就拿出支上好的珍珠簪子给宴卿卿。   和他一对比,闻琉那些小东西就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了。好在宴卿卿并没有区分对待,她知道闻琉是有些敏感的,等赵紊一走,就拉过闻琉的小手,让他到自己跟前。   宴卿卿想着跟他说说话,哪知闻琉却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头靠在宴卿卿的细肩上,还没等宴卿卿开口,闻琉便认真对她说:“以后我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卿姐姐。”   闻琉性格真的很腼腆,能说出这话,看来也是真觉得自己送的东西不好。   他在和赵紊较劲,宴卿卿被逗得一笑,捏了捏他通红的耳朵道:“你这些新鲜玩意我喜欢,以前父亲送过我,后来不知道丢哪去了。”   宴卿卿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性子又好,自然谁都宠她。   闻琉虽想要给她最好的,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种东西称得上最好。   金银首饰,华服绸缎等等,她都不缺。   闻琉抱着宴卿卿,还没想出要送什么,鼻尖就有股淡淡的处子之香,香香的,他喜欢极了。   而宴卿卿觉得闻琉尚小,又乖巧听话,她说什么都听,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他这样。   闻琉这张脸是极具欺骗力的。   他长大之后,通体气质温润如玉,清雅淡然,眉眼精致得如同画出来样,便是一句话不说,也能隐隐觉出些笑意,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小时候长得同样也是可爱,像宴卿卿就喜欢得紧,愿把人当弟弟看。   不过在别的女子眼里倒有点不同,他沉闷不爱说话,不像个皇子,心性要是高点,怕是还瞧不起他。   譬如太子妃曲觅荷,她现在还认为宴家被德妃算计,心中替宴家可惜。   闻琉那天大抵是太过高兴,大半夜抱着枕头来找宴卿卿。晚上没有月亮,漆黑一片,他差点被当做了贼。   要不是小厮看这人影小个,还认不出他。闻琉好像是睡了一觉刚醒来,看起来呆呆地,还说要同宴卿卿一起睡觉。   他想和宴卿卿说在军营中遇见的趣事。   军营那帮男孩都是挤在一个营帐里,也没人教他这方面的常识,倒是惹得宴家人都笑了。   宴小将军把人扛走后,宴卿卿便与宴将军商量着让人带一下闻琉。   他在皇宫不受重视,也没人关心他在想什么。   “跟皇后娘娘说声,让皇后娘娘给他派两个宫女,五皇子前段日子满了十三,总该提前知道些东西。”宴将军说,“总黏着你,这也不像话。”   宴卿卿笑了笑,摇头道:“他这孩子乖巧,我喜欢得紧,爹不也喜欢他吗?你明天就走了,我等过几日再进宫说说。”   宴将军得了个小徒弟,就算知道他以后出息可能不会太大,也比旁人要护着多些。   ……   德妃溺爱三皇子,为他准备的宫女姿色自然上乘,三皇子好奇这事,她也不犹豫,让宫女晚上去服侍,倒是小小年纪就破了童子身。   可闻琉却是个傻性子。   因宴卿卿时常进宫,便挑了个时候与皇后娘娘提了一句,皇后娘娘也觉得他确实到了年纪,便拨了几个有姿色又安分的宫女去教他。   当天晚上,太监领着宫女来闻琉寝宫,手中捧着个精致的雕花玉盒,盒中装有几本避火图,皆递与闻琉。   闻琉不明所以,但还是收下了这盒子。   太监一哂,上前对他说了几句话,他愣愣地听那太监说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闻琉那天刚从军营转回来,又在宴府练了一天,着实是累,他对女子并无感觉,也不想弄这些奇怪事,便让这些人出去,自己回殿睡了个好觉,留下迷茫的太监。   闻琉不想让别人进他寝殿——他殿内藏着不少宴卿卿的贴身物件,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让人脸红的。   闻琉殿中的太监宫女平常也不允许随意进出,他们只以为闻琉这是在冷宫养成的习惯,不敢多言。   而这太监却是不知道的,再说了,以前的皇子哪做出过这种事?他反应过来后,都想要拍门把闻琉叫起来,但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没那个胆子。   他们一行人在殿外等着,吹了一宿的冷风,闻琉醒来时他们还在。   闻琉睡得好,还疑惑地问了句他们怎么还不回去。   第二天,这件事便传遍了皇宫。大家都知道五皇子长在冷宫,无人教导,猜得到他懂得少,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迟钝,不少人都在暗中笑话他。   三皇子更是直接把人堵在出宫的路上,明里暗里将他冷嘲热讽了一顿,既说他是个傻子,又道他不会享福。   闻琉抢走了宴将军这个助力,三皇子自然是不喜他,巴不得他多出点糗。   闻琉没把三皇子的话放心上,他十分不明白。就算他允许那帮宫女进了寝宫,享福二字也是说不上的,说不定还会扰他睡眠,算不得划算。   他未尝过女子滋味,不知销魂乡是什么。夜晚梦见宴卿卿,也不过是弄她那处,看她涨红脸的样子,自己也红了脸,而旁的,闻琉什么都不懂。   昨夜的避火图更是没当回事,现在还放在床尾旁的几上。闻琉不喜赵紊,但不想在宴卿卿面前表现出来,便加倍用功,想要超过他,累了一天,也没力气去翻看那些图册。   宴卿卿今日在宴府,他不想在宫中耽搁时间,便没理三皇子,抬脚就要走。   三皇子双手抱胸,嘲笑道:“难怪是从冷宫出来的贱种。”   闻琉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骂他贱种的话,闻琉已经许久没听过。   三皇子母亲虽没什么家世,但也是正经的世家小姐。而闻琉母亲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清倌,长得清素雅淡,有不食烟火之气,皇帝最喜这种类型,便给她换身份进了宫。   与她相貌不符,那女子蛇蝎心肠,狠毒至极。她私下害死四皇子母妃,收养四皇子,却又因抚养不当,四皇子夭折。纸包不住火,皇帝厌恶后宫争斗,察觉此事后,直接把她被贬进冷宫。   皇帝不知她已经有一月身孕,那女子也恨帝王无心,没把这事说出去。   她本是想拿掉闻琉,可闻琉命硬,虽然几次都差点没了,但最后还是被她身边的老妪救了。后来闻琉出生,那女子突发风寒,也没活几天。幸好那老妪抚养了闻琉,但那老妪年纪大,只养他到四岁,便生病去世。   闻琉转头回了句话,皱着眉道:“边疆此时尚未安定,一味沉溺于女子身上,还要享福,皇兄怎么事情轻重都分不清?”   三皇子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别人说他好女色。   要不是有太监在旁边拉着,两人怕是会打起来,三皇子又骂了句:“下贱人生的,也好意思缠着宴家小姐。”   闻琉手攥得紧紧,却没再理他,径直走了。   但他终究不是大方之人,锱铢必较。   闻琉以后会向太医请教,也会在太医院中待了好长时间,他会医人,也知道该怎么不动声色地下毒。   ……   闻琉忍着眼泪去了宴府,却扑了个空,宴卿卿不在。   “江公子邀小姐去赏花了。”守卫对闻琉说,“她说若是您要是来了,没事的话,就先在府内等着,她一会儿就回来。”   宴将军前几日已经走了,宴小将军也不在府中,估计是和赵紊喝酒去了。   闻琉一人在宴府等了半天,小厮上来添了好几次茶水,宴卿卿也没有回来。   他没再等下去,闻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宫,只记得自己的腿像是生了铅一样重。   他害怕自己再在宴府呆下去,就会看见江沐送宴卿卿回来。   不过那天宴卿卿倒是坐自己马车回来的,她本不想外出,但江沐觉得家中闷,要是出去的话涂婉又会跟着,便邀了宴卿卿一起。   宴卿卿还以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涂婉回来路上扭了脚,肿了起来,倒是费了不少时间。   她与江沐是从小相识的好友,两人都没那种意思,倒也不介意成为夫妇,只是涂婉和江夫人,宴卿卿叹了声气。   等她回府时,小厮连忙和宴卿卿说了闻琉在府中等她半天,不久前才回的宫。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吩咐过的事。   宴卿卿心道坏了,闻琉生她气了。   她揉了揉额头,先让马夫备好马车,又让厨房准备东西,准备去皇宫一趟。   ……   闻琉一回宫便把自己关在殿内。他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他心智尚未成熟,对许多事情都是半懂不懂。   闻琉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对宴卿卿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妒恨是因为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讨厌江沐,恨极了他的存在。   闻琉还是在冷宫呆得久,连脑中的想法都是狠毒的,他想江沐要是死了,卿姐姐会不会就属于自己了?   他的头埋进被褥中。   闻琉委实伤心,眼眶都红了起来。   天色渐渐黯淡,外边也点起了灯,殿内却还是漆黑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摆,一太监在殿门外犹豫了片刻,朝里问道:“五皇子,您睡了吗?宴家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殿内迟迟没有动静,太监还以为闻琉睡了,转身要对后面的人说什么,门却突然打开了。   昏暗的灯光映着闻琉的脸,有些恐怖。太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又连忙低头,捧上宴家送来的食盒。   闻琉盯着他后面的人。   天还未完全黑下去,回廊干净,柱身直立。   宴卿卿站在太监后面,后面有几个宫女,金步摇轻轻晃动,她笑了笑,道:“我惹五皇子生气了?”   闻琉眼睛酸涩。   她算得上是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的,晚上入宫也时常留宿,住皇后娘娘的偏殿,与二公主一起。   宴卿卿疼闻琉,知他乖巧,不会随意轻易甩脸色走人,约摸是生了气。   而照闻琉的性子,他怕是连晚饭都会忘了吃。她便差下人做了些他喜欢的羊乳饼,送来给他。   闻琉咬着唇摇头,又慢慢抬起手臂捂住眼睛,身子一颤一颤。   宴卿卿叹了口气,轻轻拿过太监手中的食盒,手中的翡翠玉镯剔透,道:“夜要深了,怎么不点灯?五皇子磕着了怎么办?”   太监连忙应她:“奴才这就去。”   闻琉心中委屈,哭个不停,都抽泣起来。   宴卿卿心软了,她料到闻琉会生气,但没想到会哭成这般厉害。 第101章 番外一   现在正是闷热的时节, 殿门大开,凉风习习吹了进来, 明亮的烛光微微跳动。   闻琉方才是真委屈,手臂遮住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站在寝殿门前,眼泪从双颊留下来。宴卿卿哪受得了平日乖巧的孩子哭成这样?连忙问他是不是真生气了了, 闻琉反倒哭得越凶。   宴卿卿不得已把手上的食盒给了旁边宫女, 温热的嫩手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牵着他进了殿。   “卿姐姐好久都不回来, ”闻琉抽泣道,“我以为你晚上都不回了。”   他们坐在酸枝木嵌石面圆桌旁, 宫女把食盒中的吃食拿出来, 轻轻放在桌上,那些饼和菜还是暖暖的。   闻琉不习惯宫女布菜,宫女将菜食都拿出来后,便行了退礼。   宴卿卿一手提淡红的袖子,另一手拿起筷子给闻琉夹了吃的放碗里, 道:“本是想早些回去的,涂家小姐脚崴了, 肿得都走不了路,便让小厮先去请大夫, 我也不好先走。是我的错, 下次不会了”   闻琉摇头, 擦干泪痕道:“是我对不起卿姐姐, 都怪我自己回宫也不跟府中下人说声,害你担心。”   宴卿卿笑了,这孩子倒是真把她当姐姐,会心疼人。   她回道:“五皇子还是先吃饭吧,待会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闻琉望着她,眼眶还是通红的,“卿姐姐问吧,我不饿。”   他甫一说完,肚子便叫了起来。宴卿卿轻轻捂嘴笑了一声,让他先吃东西再说。   明亮的灯光摇晃着,映出她眉眼间诱人的狐媚气,精致的面容白皙无比,凝脂玉肌,她性子正经,但样貌却实在艳丽。   太监宫女都在外面候着,整个宫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闻琉的脸突然涨红起来,他匆忙应她,慌张低头提箸。   宴卿卿没觉着闻琉有何异常,还以为他是羞于刚才在太监和宫女面前哭了。   她的手搭在圆桌旁,娇挺的胸脯有美艳的弧度,浑圆如玉般。   闻琉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瞥,眼眶的红润还没退下去,他心中想,卿姐姐会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她要问他什么?   他想着事,吃得便慢了些,之后又怕宴卿卿等急了,便囫囵的咽东西。闻琉最近的饭量肉眼可见地在增长。宴卿卿已经让厨房多做了份别的,没想到他全都吃完了。   而闻琉摸着肚子,竟然还像没饱的样子。   “五皇子要长高了,”她开玩笑道,“男孩子就该多吃一些,待会让太监去御膳房问一下,别给饿着了。”   闻琉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卿姐姐想问什么?”   “皇后娘娘派的宫女,”宴卿卿身子微微前倾问,“你不喜欢?”   他微微一怔,没想到宴卿卿问的是这个。闻琉想了想,回道:“我不喜欢,她们人太多了,都进我屋子的话,扰着我睡觉。”   宴卿卿扶额,且不论皇后派来了几个人亦或者闻琉是否喜欢,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这傻孩子也不该直接拒绝,下了皇后娘娘面子。   “以后要是再过来,你让她们进殿就行,不会吵着你。”宴卿卿道,“你这年纪,总该懂些东西。”   她不好直接同闻琉说皇后娘娘那边落了面子。   闻琉有些不解,他道:“宫里面的宫女我素来见得多,没觉出有什么不同,要懂的东西不用她们教也会,若真要女子来教,卿姐姐不行吗?”   宴卿卿抬起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道:“小孩子尽说些瞎话,姐姐可真不行。”   闻琉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纠结道:“我对女子没有兴趣,不想再让她们来我殿中,卿姐姐帮我跟皇后娘娘说声,我不喜欢她们。”   这事哪说得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是引导通人事罢了。宴卿卿还想再多说些,闻琉就连忙摇头说不要。见闻琉实在不想,她心中也只好摇了摇头。闻琉还是太小了,这些事不懂,明年再派宫女过来也不迟。   “你喜欢什么样的?”宴卿卿问闻琉,“说来与我听听。”   闻琉心想我喜欢卿姐姐这样的,但他没说出来,他道:“我在冷宫时常被宫女欺负,她们见我年幼,总是使唤我做事,我若做得不好,她们还会打我。我一见她们就怵得慌,我都不喜欢。”   宴卿卿倒也知道闻琉在冷宫的处境,她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闻琉却反问了她一句:“那卿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男女之间的话,是江公子那样的吗?”   宴卿卿与江沐没有那种感情,只算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但她已确定要嫁他,说这种喜不喜欢,多此一举。   可闻琉问得认真,他的眼睛又生得好看,让人有些不忍欺骗。宴卿卿不由自主地想了想,除了父兄与太子外,她也极少接触别的男子,喜欢的约摸也只有他们这些。   “或许是谦虚温和些的,好相处,”宴卿卿笑道,“总归不是你这孩子,问什么怪问题?都把我绕进去了。”   宴卿卿这番话让闻琉失落了许久,他装作平常的听话样,可直到她离开的时候,他才慢慢回过神。   闻琉回到自己的床上,他的胸口中就像闷了一口喘不过来的气,难受心慌。   他想到昨晚那太监给他的玉盒,便起身拿了一本出来。他若是看了这些,应该就不是孩子了。   闻琉察觉得到自己在宴卿卿面前总是容易患得患失,他心中有隐隐猜想,自己或许并不把她当做亲姐姐,他也不想做她弟弟。   宴卿卿也不知道,她随口一句话对闻琉的影响有多大,此后闻琉对他的慢慢疏远,也只因她这句“不是你这孩子”   他想成为一个男人。   但闻琉喜欢她的温柔,即使心中想着离她远些点,她以后少见他,就不会再把他当做不懂事时,缠着她的孩子。可他还是舍不得,他在她身边安分地做了两年她喜欢的弟弟,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她和江沐那样的亲近。   他翻过皇后送过来的避火图,知道男女有何不同,见江沐握她手,心中妒怒,恨不得杀之后快。   或许是在军营中喝多了羊乳,他的饭量又大,闻琉身形逐渐高大。他在太医院学医,又窝在寝殿内看医术,去宴府的日子越来越少,与宴卿卿的关系也越来越远。   宴卿卿知道男孩子长大总会变一点,心中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   而江沐与宴卿卿关系也有些怪起来,江夫人先前不太喜欢她的艳媚,所以让涂婉插在他们中间,现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他们看得越发严。   倒弄得像前几朝一样,男女不得独处,连见面都得隔层纱。涂婉时时跟在他们这儿,连宴卿卿都感觉到了她的尴尬。丞相最疼江夫人这女儿,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宴卿卿和江沐也觉着麻烦,出去得就少了。   有一年夏天,宴家底下的几个大铺子出了些问题,空漏许多,明显不对,宴卿卿拿着账本在书房,一天一夜未休息,中途实在是撑不住,便在书房的躺椅小憩了一会。   她没想到许久未见的闻琉,竟会在这时来了趟宴府。   相然知道自家小姐以前与五皇子感情深厚,欣喜他来一趟宴府,连忙去找宴卿卿,却发现她已经歇下了。   闻琉那时并未让她吵醒宴卿卿,但却上前看了下那几个铺子的账本,又抽出张新纸,写了个安神的药方,让相然下去抓药来熬。   相然没怀疑过他对宴卿卿有不轨之心,放了两个丫鬟在里面伺候,拿着药方就下去熬药。   等她走后,闻琉翻了两页账本,又提起笔,似乎要记什么,宴府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为难地道了声五皇子,那东西不能碰。   即便闻琉是皇子,自家主子的东西也不该随便弄。   闻琉摇头说没事,见她们实在不好做,便让她们两个在门外侯着,把门掩上,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是皇子,又和自家小姐关系好,两个丫鬟只好照做。   ……   宴卿卿睡在书房的侧室,这儿旁侧有清湖,种着荷花,夏日会重建,挂上竹幔,淡淡的荷香随着清风游走,沁人心脾。   她一天一夜未睡,又一直看着书,自然是累的。宴卿卿穿着轻薄的罗裙,盖层轻纱,在躺椅上歇息,睡得昏沉。   外面的人轻轻放下笔,起身走了进来。   旁边有水波动的声音,不像是湖水流动,像是有人在洗手。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气,好似谁身上的熏香,宴卿卿睡得更加沉。   罗裙的裙摆轻轻掀起,轻纱盖在她细白的腿上,大手慢慢的向上游动,竹幔遮住外面的阳光。   秀气的脚趾仿佛受了刺激,陡然蜷缩起来,暧昧而又燥热地磨蹭着躺椅。   她的指尖粉嫩,同样微微蜷起,眉眼皱得厉害,小口微张,轻吐浊气。   若是有人进来从外看,只会见闻琉坐在躺椅旁,看着宴卿卿的脸。覆在罗裙之下的大手,是看不清的。   相然端着药上来,见那两丫鬟正在犯夏乏,觉得奇怪,把人叫醒之后,才把药端了进去。   而闻琉刚刚放下笔,他深吸了口气,把写的东西放在一旁,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相然道:“卿姐姐太累,我翻了一下,没多少就对完了,便把剩下的都给做了。这药你先晾一会,待会再把姐姐叫醒,徐太医约我有事,快到时间了,我便先回去了。”   相然还想留他一会儿。   闻琉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她只得道声慢走。   相然心中有些可惜,心道小姐还挺喜欢五皇子的,怎么他突然就不怎么来宴府了?   她掀开旁边珠帘,将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见宴卿卿面色有些潮红,便摸了摸她的头,觉得可能是屋子里的冰少了些,她被天气闷到了,便拿起小扇给她驱驱热。   宴卿卿身子清凉起来,她慢慢睁开眼,她双眸有些迷茫,身子还有些乏力。   相然把药拿过来,道:“小姐先喝了这碗安神药,五皇子刚来了,他看了账本,说帮您把剩下的做了。”   宴卿卿回过神,她揉了揉额头道:“我去看看。”   她手撑在躺椅上,要下地穿鞋,双脚却倏地一软,腿心有异样的刺激。   相然见她皱着眉,连忙问怎么了。   宴卿卿回道:“睡得太久,脚有些麻了,算起来小日子也快到了,也难怪。”   她那儿好生怪异,就像进过什么东西一样,腿酥麻得很。   天上挂着滚烫的太阳,阳光明媚。   闻琉坐在马车上,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其贴于胸口。他靠在马车壁上,怀中有块锦帕,上面有晶莹的黏液,不过没有血迹。   有人做错了事,天理难容,当下地狱。   闻琉闭紧了眼,那又怎样? 第102章 番外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 闻琉来宴府的次数依旧少得可怜, 宴卿卿曾派人去问过他那日来做什么,他也只是回道顺路去看看她。   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宴卿卿也不喜欢追问过多。她在宫中不常见他, 因他总是在殿内或者太医院,但她在外倒是见了闻琉几次, 只不过他性子淡了下来, 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她。   晖朝夫人小姐喜好风雅,为了家族的走动以及底下儿女的婚配, 时常邀世家公子小姐进自家山庄赏花吟诗。这种雅致的日子,难免会留人住一天, 让那些互有心思的人多相处会儿。   宴卿卿没想到闻琉会来这种地方。   倒不是闻琉没来过,若真这样还没什么值得想的。只是他以前陪宴卿卿走过一次,不知怎地有些讨厌这种事。   那时虽未与直说,但她也察觉得到一二,猜想或许是发生了令他不高兴的事,但宴卿卿问他,他却摇头说没有。   宴卿卿之所以记得最清楚,还是因为那次她没有留夜,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闻琉淋雨发热,他浑身冒冷汗, 一直往她怀里钻。   偏她穿得少, 马车里面又闷热着, 她身上也有薄热汗,襦裙贴紧身子,闻琉身体的滚烫都快透进她身子里。   最为尴尬地,或许还是因为宴卿卿那天沐浴时自己身子的异样,她羞恼得不敢见人。   明明闻琉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得无意识地往她怀里凑,偏她身子敏感,都快成瘫无力软泥。   闻琉似乎是和某家公子一起来的,他出宫没几次,认识的人竟也不少。闻琉见了宴卿卿,依旧像往常样叫了卿姐姐,但两人间的隔缝却还是存在,不比以往亲近。   宴卿卿心底自然是有些难受的,任谁宠了那么久的弟弟不亲自己了,都会如此。   那天江沐无事,也去了,这一次江夫人倒没再让涂婉跟着,她或许是觉得此事已经没法扭转。涂婉倒挺可怜,相府的孙小姐,再怎么也不必掺和进这件事,可她人唯唯诺诺,不会拒绝。   江夫人真不喜欢宴卿卿,加上她觉着涂婉对自己儿子有那么点意思,便更加希望自家人来做自己媳妇。   宴卿卿和江沐在八角亭中谈话,是有关几月后的婚事,闻琉在一处地方坐着,盯着他们看了很久,宴卿卿没有发觉,还是江沐那晚来她房间告诉她的。   她怔愣了片刻之后,想起了什么,心觉闻琉或许对她这姐姐还是有些上心的。他以前不太喜欢江沐,还跟她说过江沐身边女人太多,看起来不是好人。   他不太喜欢江沐,所以才跟她说这些,现在应该是怕江沐对她做什么,宴卿卿登时心中一松,这傻孩子也不是全都变了。   她笑了笑,没和江沐说原因。   宴将军从前生命垂危,被江家珍藏的血莲花救了一命,便与江大人约了娃娃亲。   江夫人这样反对,宴将军本不想履行这场婚事,但宴卿卿与江沐关系好,他也不想拆散对鸳鸯,便想以后宴卿卿若嫁了,让她带一队私兵做嫁妆,江夫人委屈不了她。   况且宴卿卿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   夜色深沉,风吹有些凉爽,但要是穿得少些,又会觉得太冷。这次赏花会赏的是初秋的菊,天气凉一些是难免的。   宴卿卿和江沐也没聊多久,宴将军就快回来了,那时再商量也不迟。   她不知道闻琉就在外面,手里拿着份凉掉的糕点,想是准备和她见上一面的。   他来这地方,也只是想要见宴卿卿,他们已经那么多天没说上一句话。   她看不见他,他也只再暗中看她。   但闻琉不想凑在她身边,让她再把自己当那什么都不懂的弟弟。   ……   皇帝年近不惑,本应是身体健壮,勤政治国的好时候,但他却一天比一天不好。   早些年太医就诊出他体内有了阴疽,他在后宫虽有些荒淫,但也只有那么一两次,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平日忧思过重,心神俱损。   京城治安良好,百姓生活安康,晖朝看似繁荣昌盛,可事实却是边疆战乱不断,内有王爷虎视眈眈。   闻琉头上的那些皇兄动作越发大,太子与二皇子斗得最为厉害,党派分系皆时刻提防。   闻琉好似无意于皇位,军营那边便没怎么再去,整日呆在宫中,不是学医就是看书,比起旁人,他安闲过了头。   他本来就是无权无势的皇子,皇帝不宠他,他母妃身份也普通,根本不可能有助力,谁也没把他放心上。   皇帝偏心太子,大家都看得出来,二皇子心中憋怒,甚是气愤。宴家,曲家等要臣也在太子麾下,他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若非他母妃娘家财力雄厚,祖父又有功勋在身,他或许什么都比不过太子。   京中的局势越发紧张,迫使每个人都在观望,皇帝对底下的争斗视而不见,令人松口气的是,宴将军在边疆取蒙古国战神七王爷首级。   帝王大喜,赏赐宴家,又擢宴小将军,拟派人降圣意至边疆。   但七王爷之死还没过去多久,宴将军战死的事情也同样传回了京城,百姓哗然,皆是不信。   消息传回宴家时,宴卿卿正欲进宫陪皇后。她心中震惊,看着回来传信的兵士,难以置信,后退了几步,双脚发软,竟昏倒过去。   宴小将军从军营赶回京城,怒发冲冠,立即请旨见圣颜,欲往边疆为父报仇,皇帝并未同意。   蒙古国呈递了降书,打着想要停战十年的名头,晖朝边疆靠宴将军撑着,暂无猛将,有实权的王爷心怀不轨,皇帝只得暂且应许,避免内乱外战。   赵紊母亲病重,早几天前就回了辽东,他走得急,都没跟宴卿卿见上一面。   宴小将军从皇宫回宴家,素来跳脱的性子安静下来。宴卿卿早就醒了,现正低垂细眸靠在床边,红着眼眶。她方才已经哭了许久,见宴小将军回来,开口叫了声兄长,声音沙哑。   相然立在旁边抹眼泪,道了声大少爷,行礼退下去。   宴卿卿是懂事的,她没在宴小将军面前哭,低着头,眼泪在眼中打转,愣是没掉下来。   他们母亲早逝,唯有父亲一个,纵使不常在一起,一家人和和睦睦。   宴小将军上前,轻轻抱住她的身子,对她说哥没事,哭吧,宴卿卿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衣服,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他身上掉。   她比宴小将军小几岁,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温柔的女子,可父亲和兄长这些年的宠爱,却是样样都放在心上。   出征之前,宴将军还对宴卿卿说过,等他这次回来,便要留在几月,看着宴卿卿风光大嫁,让京中女子都羡慕。   她连嫁衣都已经快绣好,世事难料。寻常人只是唏嘘一句英雄短命,哪人知他们这些做子女的难受?   ……   宴将军出事突然,谁也没料想到,宴家众人都希望他是在设计蒙古国诈亡。但是不可能,宴将军尸首已经运回边疆营帐。   宴小将军亲自赶往边疆,接回父亲遗骨。   蒙古国出名的将士没有几个,加上大汗年迈,身体逐渐有了老态,底下儿孙谁也不服谁,暗流涌动。七王爷死了,他们心中慌张,反倒安分了些。至少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战事发生。   宴卿卿一人留在府中,愈发难受。她白日里需面对来这吊唁的朝中大臣,不得丢掉半分宴家的颜面,即便脸色苍白,也不会失态,让人看了笑话。   晚上躺进被子里想起父亲时,她的眼泪却又止不住的流。   宴卿卿第一次这样直面生离死别,甚至来不及想自己应该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   她父亲不在了,她没有父亲了。   宴卿卿身边从不少人,可现在这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抽得出时间来陪她。   太子和二皇子闹得紧,他时间急迫,能来两次已算是对宴卿卿宠极了;赵紊母亲得了病,回了辽东,更不可能过来看她;江沐却不知为什么,一次都没来。   只有闻琉陪着她。   他来宴府的那晚上,宴卿卿起初没说什么话,但他一上来就抱着她。她鼻尖一酸,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怀里哭了很久,连自己已经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性子有些淡,或者说是闷,书看多了又不与人交往,变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闻琉不像从前那般黏她,哄人更是不会。他坐在床边,只会轻柔拍着她的背,又慢慢用手擦掉她的眼泪。   少年的身体像火一样炽热,烧到宴卿卿心底。闻琉已经长得比她高,她现在才意识到。   宴卿卿哭得打起了嗝,泪水糊了眼,上次在宴小将军面前,都没这样哭得厉害。   她兄长的伤心不比她少,宴卿卿不想增添他的难过。   相然站在这是没意义的,她退了出来,留宴卿卿和闻琉在房间里。   宴卿卿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她哭了这么长时间,加上闻琉身上有种安定人心的药草味,身子已经疲惫,撑不下去。   闻琉看着她通红的双颊,低下头把上面的泪痕慢慢舔干净。   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宴卿卿的身子,就这样抱着她,没做别的事。   闻琉是有那样病态的想法,甚至也挑着好几次适当的时间弄过她,即使他从没真正进入,但他知道现在那些事做不得。   他姐姐很难受,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宴将军战死着实出乎闻琉意料,他根本没心思动边疆那边的人。皇权交替若成功了,他们不认也得认,并不消多么强制。   这之后的几天,闻琉每晚都会翻墙来宴府陪着宴卿卿。他好像是有经验的,偷溜出来从未让人发现,幸而两人即使什么也不说,也从没有尴尬之感。   ……   宴家的其他亲戚前来吊唁,说着让她宽心些,却明里暗里地想宴卿卿在太子面前多说他们几句好话。   她了解自家这帮亲戚是什么德性,仗着宴将军的军功强抢民女,收受贿赂的坏事做得不少,好事却没做一件。   若非宴将军硬气将人送进官府,再三吩咐官兵看着人,如果再有犯者,直接收押,不用看他脸色,这些人恐怕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是以前,宴卿卿或许还会和气些,现在却是提不起半点精力,径直摆摆手,让下人送客。   这帮年纪都长于她,脸皮厚得惊人,说她这怎么能这样,得亏宴卿卿不吃这套,起身就走人,留小厮送人。   “宴将军不在了,宴小将军可是随他性子。”闻琉的声音突然响起,“还是诸位胆子大得不把将军府中的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