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飞吻的鱼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擒宠记 作者:柔南 文案 宗绫曾是宗家独女,嚣张跋扈,只要是她看上的就必须得到……不择手段。 包括他,那个清冷桀骜的少年……无论他眼里的厌恶多深。 大概是坏事做多了,最终她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她随远亲离开。 多年后,他再见到她时,发现她变了…… 而他也变了,变的反过来爱她,疯狂的爱上那个曾经厌恶的坏女孩。 一句话简介:曾经她对他不择手段,如今他对她不择手段。 PS:强宠文。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主角:宗绫、秦洬 ┃ 配角: ┃ 其它: ================= 第001章 接连几天的大雪,几乎整个和香镇都被雪覆盖。难得破云而出的日头扑散而下,为大地染上一片闪耀的银色,带来不少暖意。 银装素裹,玉树琼枝,景确实是好景。 各院巷口落上顶着红扑扑小脸玩雪的孩童不少,路上穿行与在各自门前扫雪的百姓也不少。 却是没人注意到偏镇中心处的一硬山式青瓦屋顶上相携而坐的两位姑娘。 冬月了,今日刚好是宗绫十六岁的生辰。 可惜她光长龄,个头却是依旧没多大变化。 瘦瘦小小的身躯被宽大的月白色斗篷包裹着,约莫是觉得暖了,她伸手掀下风帽,露出一张清丽无瑕的小脸。清水般的双眸微抬,落在下方那三个打雪仗的孩童身上,因被他们的活泼烂漫感染,她不由勾起嘴角。 她是个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惜脸色却明显有着异于常人的苍白,透着丝病态,不难看出她不是个身子健好的。 好在神态举止自然利落,看起来倒也并不显得她是有多孱弱的一个人。 她身旁挽着她胳膊的柳蓝玉见她迟迟未再语,不由催促着:“后来呢?你放了那场火之后呢?” 宗绫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三个孩童身上,神色恬淡乖巧:“我不知为何东南边的那库粮草也会被烧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闯祸了。那一晚北寇来犯……” “那然后?” “战事发生的措不及防,虽顺利平息,却不乏死伤,三表哥也没了。就像外头所传的,爹娘是为我赎罪抵命一道自刎于施家。” 时隔四年,再提到父母的死,她竟是比想象中的平静。 柳蓝玉默了下来,宗绫所说与外头所传相差无几。纵使如此,她依旧是站在宗绫这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伸手抚了抚宗绫的背部,谁遇到那种事都不会好过。她也不确定宗绫是否真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豁达。 宗绫继续道:“外祖父恨我,大舅与大舅母更恨我,自此我便再也没被允许踏入施家。不久后,祖母抑郁成疾,终也离我而去。” 她曾是边城隐州宗家的独女,父亲虽生于寒门,却拥有踔绝之能,年纪轻轻便以鱼跃龙门之势连连高中,考取功名,后升任隐州知府,不久又迎娶了隐州边将定国将军施衷缘唯一的小女儿。 她生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宗家与施家所有人掌心的宝贝疙瘩。大概是被惯坏了,养成了她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性子。 从小到大,她惹祸无数,欺负过的人也数不过来,本就臭名昭著。惹了那场大祸使得家破人亡后,她更是众人眼中的腌臜物,人人厌弃。 都骂她活该,她也确实活该。 柳蓝玉侧头看着宗绫的脸色,见无异样,便又问道:“那‘祁疏’呢?你终归是为他惹的祸,他可有过愧疚之心?” ‘祁疏’是宗绫曾不择手段想要得到之人,大概年长她三四岁,具体年龄她并不知,甚至不知他叫何名。她只听二表姐喊过他,似乎喊的是‘祁疏’哥哥,自此她便就一直称他为祁疏哥哥。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的名字并不是祁疏。因为起初外祖父说她瞎叫,外祖母更是说他并不叫祁疏。 怕她知道他的底,他更是没法摆脱他。谁都不告诉她,他是谁,叫什么。 她曾逼过二表姐几次,人家却紧咬牙关,半字不说。大概是怕她知道,也没再从二表姐嘴里蹦出过他的名。 她只知他来自耀都,大概十三四岁便以磨砺的目的来隐州助她外祖父镇守边境。外祖父对他极尊敬,称他为公子。 他才貌双绝,小小年纪便生的仪表非凡,自初见他,她便不知廉耻的将他视为自己所有。哪怕他再如何厌弃她,她也不管不顾。为他,她做过不少恶事,将任何对她有威胁之人视为眼中钉,哪怕是对她的二表姐施明絮。 她缠了他两年,最后自食其果。 父母自刎的那日,他不知因何缘由正站在施家正厅门口冷冷的看着里头的一幕,大概是有要事找外祖父。 那时的大变故她根本无法承受,没了父母,只剩下一群厌恶憎恨她的人。绝望痛哭不止的她看到他,下意识的朝他跑去,企图寻求他的庇护。 可是他却冷漠的转身走了。 想到那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一幕,想起爹娘的身体在她怀里迅速变得冰冷的感觉,她的心还是会隐隐做疼的。 她叹了口气,道:“他需要因何自愧?他不过只是一个无辜被厚颜无耻的小姑娘缠上的少年郎罢了,他未做任何事。” 柳蓝玉点了下头,又好奇的问:“那你还喜欢她么?” 隐州是边城,风俗民情不比其他地方那么拘谨,这儿的姑娘行事作风自是也要开放些。和香镇是隐州管辖下的一小镇,离的不远。柳蓝玉自小长在和香镇,性格又本更是比别家姑娘要洒脱活泼,是以问起这话倒是没有半点羞涩之态。 宗绫瞥她,似乎因她问出这问题而有些鄙夷:“你说呢?” 柳蓝玉大概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不由干干笑了下:“当我没问。” 宗绫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身上的悲剧虽不是由那个少年主导发生,却是因喜欢他而起。发生了这般大的事,还能再喜欢他,那才有鬼。 怕是还会避之如蛇蝎,连见都不想再见他。 宗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回家啦,今日我生辰,该回家吃柳婶做的美食了。” 柳蓝玉赶紧起身拉住她:“急什么呢?我还有好多没问呢!你凡事都只说了个大概,还有好多细节我没问呀!你若只是烧了西北面的粮草,东南面的主库为何也会被烧掉?若是那主库不烧,是否便不会酿成那悲剧?” 之前的宗绫从不会谈说过去,因为抗拒,如今好不容易能如此平静的正视过去,这说明她几乎已从阴影中走出来,如此才能好生去过将来。 柳蓝玉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既然宗绫能放得开,她便就不客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宗绫拉起风帽盖住自己那较苍白的小脸,哼道:“说太多,又渴又饿,我要回去。” 柳蓝玉闻言赶紧站起来:“好好好……回去,回去。” 经历过重大打击,心中抑郁又久积,所以宗绫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留下了些病根。柳蓝玉非常想让瘦小的宗绫变的与她一般康健,哪里敢让人家饿了渴了。 宗绫虽身子弱,却是个会武的,轻易间她的身子便敏捷的落了地。 见到她步伐轻盈的落地就朝回路走,柳蓝玉只能鼓着腮子瞪了瞪眼,也带上风帽老老实实的沿着旁边的靠墙树爬了下去。 “阿绫,等等我。”柳蓝玉忙追上宗绫挽住其胳膊,打趣,“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利索的病美人。” 做姑娘刁蛮跋扈些倒也罢,她却恶劣到为了个男儿郎设计陷害自己表姐,惹得隐州城差点沦陷于北寇手里。 宗绫的劣迹连耀都那边都不乏人所知,何况是整个隐州? 和香镇不大,每家每户的百姓也都认识宗绫。所以一路上难免会有不少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在也没人会上来对她不客气。 一来因她现在的家是柳家,柳家虽只是个小商户,但和香镇本就庙小,柳家在这里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不大会与柳家人做对。二来,她在和香镇生活了三四年,和香镇百姓对如今的她也算了解。 时间长了,大家也习惯了这么一个姑娘留在镇里,不如最初得知她就是传说中的宗绫时那般抗拒。就连关于她的闲话,说的人也越发少了。 宗绫自己也早已习惯外人看她时的目光,只是低眉顺目的与柳蓝玉并行朝柳家走去。 柳太太身穿厚实的锦袄,手提紫铜手炉,老早就在梓嬷嬷的陪同下候在柳宅大门口等着她们。 见到两丫头终于在外野够回来了,柳太太面含无奈道:“大冷天的也栓不住你们,尽是没个姑娘的样子。快进屋里吃饭,今日阿绫生辰,等你们许久了。” “好咧!”柳蓝玉欢快的拉着宗绫跨过门槛朝正厅跑去。 “慢些,姑娘家家的别成日撒疯。”柳太太跟在她们后面嚷嚷着,知道不会有人听她的,她也只能转而跟在后头嘀嘀咕咕的。 柳太太最愁的便是这两丫头的婚事,每每思起,她都不由连连叹气。 宗绫是不用说的,虽长得清丽可人,如今的她也够乖巧。可那名声却是太难以启齿,哪里还会有人家愿意结上这门亲事?今日整整十六岁了,从来都无人问津过。 柳蓝玉比宗绫大两个月,生的也是个貌美的,明艳动人,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光芒无限,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惜她性子野,这一片几乎没人不识不知。加上她与宗绫走得太近,人家看她也带了异色,来问的也不多。 但虽不多,也是有的不是?可这丫头铁了心非得在宗绫嫁出去后才考虑自己的亲事,否则她不放心。 总之这两丫头的婚事都这么耗着,谁也没法,柳老爷与柳太太只能尽其所能去托人留意着。 正厅里,柳老爷坐在中堂等着她们,见她们来了,他将手上正赏看的字画收了起来。 “回来了,上菜吧!”他的声音沉稳中透着威严。 宗绫与柳蓝玉进屋就脱下了身上的斗篷。 宗绫身着一身无杂色的烟白色袄裙,干净素雅。自父母逝去后,她便常日一身素色。 今日的柳蓝玉身着绣有迎春花的粉袄紫裙,鲜艳夺目。 二人站一起,差距甚显。 伴在柳太太身旁的梓嬷嬷转身去了灶房,不多时,八仙桌上便摆满了各种佳肴,都是由柳太太所做。荤素搭配,其色香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几人分坐四边,等着宗绫先动筷子。 柳家虽不是什么大门户,但富足有余,家里不乏些下人。平时都是由专门的厨娘张罗一家子的饮食。也只有特殊的日子里,素来都是随柳老爷忙活着铺子生意的柳太太才会亲自下厨,比如今日,宗绫的生辰。 柳太太的厨艺极好,能吃上她做的菜,还是这一大桌,当然让人欢喜。 柳家对宗绫有再生父母的恩德,望着眼前看着她充满善意的三口子,她掩下一腔感激之情,在柳蓝玉禁不住想要催促之前动了筷子。 柳蓝玉不断往宗绫碗里夹各种肉食:“多吃多吃,希望阿绫养好了身子,还能长高些,眼见着我越长越高,你却不见长,急死人了。” 柳蓝玉个子偏高,宗绫比她矮不少。 宗绫不挑食,来者不拒,柳太太看不下去,忙道:“虚不受补,还是多吃些蔬菜,多喝口汤。” 将宗绫养的这般瘦弱,柳太太心觉愧对离家三年的侄子柳无风。 柳无风是柳老爷的亲侄子,因柳家老太爷是宗家的前管家,柳无风少时也随祖父在宗家待过些时日。直到父母双亡,柳家老太爷才带着独孙辞回和香镇,帮长子打理留下的几个铺子生意。可惜天不遂人愿,柳家老太爷也在不久后病逝,柳无风又年幼,这家业便由柳无风的亲叔,也就是现在的柳老爷代为打理,待他能担事了,便交于他。 可偏偏柳无风也是个性子野的,极喜好逍遥。成日里无所事事,就爱练武闯荡着那什么江湖,极少回家,何况是做生意。 四年前,他突然带着病弱的宗绫回了家,自此就在家没出去,每日在家陪着她,将她捧在手心生怕被人欺负了去。 因此那时的柳蓝玉没少吃味。 直到三年前,他不知因何突然参加了武举,自此去了耀都再没回来过。 柳太太记得他走之前,慎重的吩咐了他们多次,一定要好生照顾宗绫,希望再来时,她能活蹦乱跳,白白胖胖的。 柳太太思此不由多看了宗绫几眼,白是够白,只是白的没什么生气,离胖更是不沾边。 不过倒是够活蹦乱跳。 柳太太心里门儿清,这丫头看似乖巧,实则比她闺女能蹦能跳,她只是比她闺女会看时事,毕竟经历过大风浪。 宗绫喝了口骨汤,抬起清澈的眸子迎视着柳太太,乖巧的微笑道:“柳婶,为何这般看着阿绫?” 柳太太没觉得尴尬,慈眉善目的回之一笑:“柳婶在想如何才能将阿绫养好些,免得你无风哥哥回来怪罪。” 想到柳无风,宗绫眼里的柔意更浓了。 这顿午饭吃的一如往常般温馨和睦,罢了宗绫便和柳蓝玉一道回房了。 宗绫站在窗边伸出手,飘下的雪落在那洁白素掌间迟迟未化。 看着掌间雪,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乖巧柔和的笑了起来:“又下雪了。” 柳蓝玉见了,不由嘀咕:“还下雪啊!真讨厌。”雪意味着冷,她不想冷。 这时丫鬟碧红跑了进来,目光亮晶晶的,非常兴奋道:“姑娘,公子捎家书回来了。” “真的?”宗绫闻言眸子比谁都亮。 “快去看看。”柳蓝玉拉着宗绫就跑出房间。 她们到正厅时,柳老爷正拿着书信在看,见两丫头来了,目光落在了宗绫身上,看似有些古怪。 “哎呦,老爷快说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呀?”柳太太急道,“看阿绫做甚?” 第002章 宗绫未注意到柳老爷的目光,只是提着裙子站在他跟前,睁着闪亮的眸子,迫切问道:“柳叔,无风哥哥说了些什么?” 柳老爷早已在不着痕迹间收回目光,语气听似淡定道:“先让你柳婶看下吧!”说着就将书信递给柳太太。 “这还有什么先后?一起看便是。”柳蓝玉贴到柳太太旁边,才刚低头欲看,就被柳老爷提着领子搁到一旁,“哎哎哎……爹这是作甚?” 柳老爷对待柳蓝玉的方式还真是粗鲁,似乎完全不当她是姑娘。 确实,她除了长得像姑娘,还真看不出哪里需要人家将她当娇滴滴的姑娘一般呵护着。 最重要的是,她没那自觉。 柳老爷呵斥:“在一旁候着。” 柳蓝玉蹙起柳眉,不悦噘嘴:“为何?” 没人给她做解释,旁边宗绫也只是按耐住自己拉着柳蓝玉的袖子,乖顺的眼睛盯着那书信的背面静静的候着。 两姑娘分明只差两个月,却因宗绫生的太过瘦弱,显得她似乎比柳蓝玉小了个两三年似的。 柳太太看着书信,也如柳老爷一般将目光落在了宗绫身上一会,明显信上的内容与宗绫有关。 意识到这点,宗绫不由得有些紧张,抓着柳蓝玉衣袖的力道重了些。 柳蓝玉性子急:“是与阿绫有关?爹娘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呢?”说着她就要从柳太太手里将信抢过来。 柳太太连忙躲开,嗔了她一眼:“像什么样?没大没小。”言罢又看了宗绫一眼,眸色有些复杂。 柳蓝玉不由跺脚:“那爹娘到底是给不给我们看呢?” 柳太太却将信折起收好,莫名细细打量起宗绫,眸中隐约透了丝锐利。不同于以往的怜悯或慈爱,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目光看着宗绫。 柳老爷坐到中堂上喝起了茶,似有其所思。 宗绫眸色清澈,毫不躲闪的迎视着柳太太,试探着询问:“柳婶?” 柳太太看了柳老爷一眼,见他点头才终于开口:“阿绫啊!你可愿意嫁给你无风哥哥?” 宗绫僵住,眼眸睁大了些,看起来好生无辜。渐渐的,那张本是白的过分的小脸上氤氲出越来越深的红晕。 “这……”她的脸皮可比以前薄了不少,“柳婶为何这样问?这与信中的内容有关吗?” 柳蓝玉回神,直接毫不遮掩蹦出一连串的问题:“哥想娶阿绫?在信中写了?那怎现在才说?就不怕阿绫早被人家说去了?” 虽说运气好,至今无哪家愿要宗绫做媳妇。 可她长得好看。 虽她性子不弱,又会武,是个会蹦哒的。可她识时务,外表看来确实弱小极易惹人怜爱,万一有谁愿意因她这出色的皮相忽略她的过往呢? 对于柳蓝玉这率直到几乎口无遮拦的性子,柳太太也没心思再说她了,只是仍旧看着嘴唇微抿的宗绫。 不难看出,宗绫定是愿意的。 柳无风之于她来说,恩情无限,是最伟岸的存在。在她最无助绝望时,是他给了她无限的温暖与依赖,让她再生。 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花朵,在他手心渐渐复苏重新盛开。 估计别说嫁给他,就算为他死,她也愿意。 柳无风在信中说过,未免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必须得她对他有意,愿嫁他为妻,方可看信。 柳太太不易察觉的叹息了一声,终是将信递给了宗绫。 宗绫接过时,目光从柳太太脸上落了一下。 她觉得,柳叔与柳婶似乎并不希望她成为无风哥哥的妻子。 柳蓝玉忙不迭的搂住宗绫,与她一道看信。 如柳太太所料,宗绫看到信中内容,因为太过感动而湿了眼眶。谁也没有想到,柳无风能为她做的会那么多。 功成名就,年少为将。上场杀敌,赫赫之功。 柳夫妇不知是该因柳无风的出息喜极而泣,还是该因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个孤苦无依的姑娘而心觉惆怅。 努力了这么久,他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变得和以前一样高贵,过着最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他办到了。 更重要的是,在他一无所有时,他从未说过自己对她的心思,怕给她造成困扰,怕挡了她该有的姻缘。哪怕是到今日,他也只想在确定她还未嫁人且毫无条件自愿嫁他的情况下,让她看信,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尊重她,爱护他,生怕她觉得有半点强求。 他在信中还说过,让她在家里等他来接。 本来这次来的不是家书,而是他的人。奈何在他一切准备妥当就要回家看看他的小姑娘是否嫁人,是否愿意嫁他时,西面阚昌边境被犯,将领无能平息,节节败退,阚昌城被攻破。一道圣旨命他即刻前去镇乱并一举拿下那始终不老实的奇陌国,是以他便只能将回隐州和香镇的事情搁下。 可想到这一去时间定是不短,他怕与她偏偏阴差阳错就在这时间里错过了,便就提前来了一封近乎是告白的家书。 看完了信,宗绫有些不舍的将其递回了柳太太手里。 柳太太大概是接受了这件事情,她伸手温柔的抚了抚宗绫的脑袋,道:“早该看出无风对阿绫是有那份心意的,可快四年了,他却从未有过其他表现。我们还以为他真当你是妹妹呢!如今也好,成就了一份佳缘。” 宗绫略显羞赧的点了下头。 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柳太太这话其实是违心的。只是她不想去想太多,她相信柳家所有人都是对她好的。 反应最大的就数柳蓝玉了,她兴奋的大声道:“那阿绫将来就是我嫂子了?哥对阿绫那么好,这下我能放心的相看夫家,赶紧嫁人了。” 一直未出声的柳老爷再难隐忍的呵斥出声:“你这丫头羞不羞?脸呢?”声音浑厚有力,怪骇人的。 谁让柳蓝玉这话实在是没羞没臊。 被训多了,柳蓝玉不以为意:“我只是说实话。”她拉过宗绫的手腕,意有所指的朝其挤了挤眉眼,贼兮兮道,“走,我们回屋里说说闺房话。” “诶?”柳太太还有些话要与宗绫说,可来不及拦住她们,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跑远。 溯风凛冽,白雪皑皑。不过只是一下午,这雪似乎更厚的许多,冬月里的黑夜也更是寒冷刺骨。 房间烧有地炕,相对比较暖和。 柳无风与宗绫这事不算小,柳蓝玉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噼里叭啦的没见她停嘴:“对了,你觉得哥他会是什么官?”信中并未交代。 宗绫却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雪出神,本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话,这下干脆什么都听不见了似的。 “喂!我与你说话呢!”柳蓝玉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她。 “我要自己去耀都找他。”宗绫突然出声,语中透着一抹不容质疑的坚定。 “什么?”柳蓝玉惊讶无比。 宗绫转头看着柳蓝玉,眼神明亮:“我要去耀都,即刻启程。” 柳蓝玉:“为何?” 信中的内容可以让宗绫清楚的感觉到柳无风将自己的姿态放的非常低,对她深情,却又透着小心翼翼,并未将自己与她放在同样的高度。 她想让他知道不只有他会以她为中心,她也能追着他跑。 她愿意为他也将自己姿态拉低,让他知道她对她与他对她未有不一样。 何况她迫不急待想见他,让他凯旋而归便能与她相见不是很好?无需再等到来和香镇接她。 成亲不成亲,她与他早就是一家人,无需顾忌那些世俗规矩。 宗绫将自己的想法如实与柳蓝玉说了,柳蓝玉并不是多反对,却舍不得她受长途跋涉之苦。 “要不,还是等哥来接你?”柳蓝玉不大放心。 宗绫坚持:“不必,晚饭时,我便与柳叔柳婶说这事,这几天我就启程。我会武,不会轻易被人欺负的。” 柳蓝玉:“可你身子骨弱呀!” 宗绫:“无碍的。” 晚饭时,宗绫真的与柳夫妇说起了这事。 起初他们自然是反对,隐州乃本国至北面,耀都靠南,其路途遥远,行路艰苦。宗绫又是个身弱的,哪能长时间承受这些。 宗绫拿着筷子,抿了下嘴,诚恳无比道:“我也想为无风哥哥做些什么。” 一直都是他在做,他在走,她也该迈出一步的。 柳夫妇不是个蠢的,宗绫能看出的,柳夫妇作为局外人又怎会看不出?他们心里其实也有为那傻侄子吃味的。 可吃味归吃味,宗绫这种状况确实不适合自己去。 柳太太劝道:“罢了,还是等无风回来吧!” “我想更快些见到无风哥哥。”宗绫的声音听似乖巧软嚅,其中却透着任谁都能听出的固执。 柳太太愣了下,突然想到她现在虽不如四年前那般不懂事,但骨子里的倔劲却是不易消除的。 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只安安静静的进食。 后来还是柳蓝玉先一步开口:“爹,娘,我陪阿绫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不待柳夫妇估量这话的可行性,她接着不害臊的道出,“兴许还能从那边相上个不错的青年才俊,膏腴子弟。” 话糙理不糙,柳夫妇瞬间就被说动。 如今柳无风在耀都身居高位,柳蓝玉跟他呆在耀都,可比呆在这小小的和香镇强的多。在耀都有他依忖着,不说能相上个豪门贵胄的,定也不会相差太远。 “可那也不用急于现在这一时。”柳太太犹豫,“两小姑娘,娘不放心。” 柳蓝玉:“那就给我们雇护卫,去城里雇个厉害的。”既然想到了也要去耀都,她就心急的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见识一下那天子脚下是何等模样。 这时柳老爷不着痕迹的扫了宗绫一眼,倏地开了口:“让他们去吧!” 夫妻多年,柳太太自然最了解柳老爷,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一番纠结后,终归是也答应了。 晚饭后,两丫头回到房里,柳蓝玉就突然问道:“阿绫,你说那祁疏是不是也在耀都?我还真好奇他是个什么人。” 宗绫对他的事情本就不感兴趣,想到自己如今与柳无风的关系,就更觉不该提他,便制止道:“以后莫再提他了,这将无风哥哥置于何地?” 柳蓝玉吐了下舌,与宗绫谈别的。 “那咱们何时启程,可想好了?” 第003章 两丫头催的紧,急着要走。隔日柳老爷就亲自去了隐州城里,想物色靠得住的护卫保两丫头一路的安全。 其实柳家也有些拳头功夫不错的人手,但总归是不如城里那些专门干这行的。这回挑的人不在多,只在精,价钱多高都行。 柳太太本来也想跟去,多个人看的准,奈何铺子里的生意离不得人,便只能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等着,生怕柳老爷一时眼瘸找了个没用的。 城里离隐州并不远,马车半天的功夫便能一个来回。可柳老爷这一去足足五天才回,足见其用心。 打量着眼前一身箭袖装,英姿颇为出众的青年,柳太太实在是看不出他的功夫如何,不由小声问柳老爷:“靠得住么?怎才找来一个。” 柳老爷侧头不知在柳太太耳边低语了些什么,柳太太瞬间睁大眼睛:“当真?” 柳老爷点头:“当真。” 柳太太放心的笑了:“如此我们倒是可以放心了。”她转而问青年,“请问公子的姓名?” 青年神色冷静严肃:“许悠持。” 这时得到通知的宗绫与柳蓝玉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许悠持,柳蓝玉愣了下,接而笑道:“看起来不错啊!”她说的不错自然是指长得不错,她当然也看不出人家功夫如何。 宗绫望着许悠持,面露疑惑。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人似乎从哪里见过。 许悠持神色淡淡的看着她颔了下首,大概算是初次见面的招呼。 对于自家父亲,柳蓝玉当然信任,关于许悠持的事情不用多问,她只忙问道:“那何时启程呢?” 宗绫收回落在许悠持身上的目光,压抑着心头的急切,体贴的应道:“三日后吧!这几日我们好好陪陪柳叔柳婶,去铺子里多干些活。” 她不确定柳夫妇是否会舍不得她,但一定会舍不得柳蓝玉,毕竟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 其他人都觉得这样甚好,便含着不舍应下了。 三日不长,转瞬即去。 走的那日,正好是十五,两丫头随柳太太去庙里拜神祈福后,方在午时中启程。 这日未再下雪,日头还算不错,却比平时还要冷。 好在马车里烧了暖炉,其他设施也齐全,能躺能滚足够大。吃的用的以及其他她们想不到的,柳太太都给准备的妥妥当当。 除了许悠持,还有碧红也跟她们一起上路了。柳太太说,她们两个都是不会过日子的,有个丫鬟照应着较好。 她们很认同,就没拒绝。 虽是长途颠簸,但她们一点也不觉得累,舒舒服服的窝在被窝里烤着暖炉,望着外头一直在变化的风景,别提有多新奇。 冬日里的东西不易坏,柳太太在马车里存了许多熟食。宗绫拿着放在暖炉上热过的红薯小口的啃着,想到外头赶马车的许悠持,便再次询问:“许大哥,累么?” 许悠持淡应:“不累。” “冷么?” “不冷。” “饿么?” “不饿。” 柳蓝玉不由噗的笑出声:“你就别问了,每次他都是这么回答。别的习武之人可不像你的身子那般弱,人家都是身强体壮的。” 这话倒是确实,只是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对了。”柳蓝玉想到什么,问道,“我听说你可有不少亲戚在耀都,好像……”她想了下,“你二舅一家子不就是在耀都么?似乎你大舅的儿女也在耀都。” “嗯!”知道施家人都厌恶自己,宗绫没多大兴致提起他们。 施家的根,本就在耀都,她外祖父只是后来才去了隐州镇守边境,除了她大舅一家子跟了过去,二舅一家子都一直守在耀都。后来大舅那房所出的儿女们,因为各种原因也回了耀都。 所以她的外亲大部分都在耀都。 柳蓝玉见她兴致缺缺,识相的没再提。 隐州在大晟至北,是大晟最冷的地方。当下她们是往南去,明显感觉到气温一直在变化,越来越暖和。 临近耀都时,外头的那点寒意对习惯北方寒冷的她们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觉得这里比隐州的春天还要温暖。 她们都将身上的袄裙换下,穿上薄一些複襦,再套上毛绒暖和的斗篷下马车步行着。 树草上残留着薄薄一层的雪,昭示着这里也是下过雪的,只是不会像北方的雪那么大那么厚。 随她们而行的碧红突然指着不远处:“姑娘看那里,有一卖热食的摊子。” 只顾新奇的看着风景闲聊的二人这才注意到前头确实有个不算大的摊子,隐约冒着热白烟。 马车里的吃食虽比干粮好,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她们吃腻,当下能吃些刚出炉的热食是极好的。 她们一道笑呵呵的跑了过去,后头的许悠持驾着马车不慌不忙的跟上。 这是家卖面条混沌的铺子,矮桌上零零星星的坐着几个男人,看来这附近该是有百姓居住的。 见有貌美的姑娘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来。好在许悠持及时过来,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这护卫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众人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吃自己的。 柳蓝玉与碧红各要了碗牛肉面,宗绫要了碗猪肉馅的馄饨。许悠持随意,宗绫就也替他要了碗馄饨。 柳家也是富裕门户,她们平时过的日子不会差,吃吃喝喝从未被亏待过。但此刻吃起最普通的食物却觉得异样美味,明知是太久没有吃上的缘故,还是不免会有一种这里的东西要更好吃的错觉。 柳蓝玉吃着就满足的笑了起来,极没出息道:“真好吃。” 宗绫抬眸瞥了她一眼,不由因其憨厚可爱的模样也甜甜的笑了。 柳蓝玉吃的最快,很快面汤都见了底,她正欲再要一碗时,注意到刚停下的一辆普通马车里下来了一位盖着面纱的独身姑娘。 那姑娘与宗绫一样,也是一身素色,个子大概与柳蓝玉差不多高,看起来却比宗绫还要柔弱。 或者说,她根本不是柔弱,而是虚弱。 宗绫顺着柳蓝玉的目光看过去时,那姑娘正孱弱的向摊主递出一文钱。 摊主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目光触及到她额头上面纱未盖住的伤疤,哼道:“两文钱一碗。” 她无力的出声:“那就半碗吧!随便什么都行。” 摊主算是个有人性的,直接给她下了整整一大碗面端到桌子上,没说话就回了炉子旁。 她将钱递给他时,他傲慢的摆了摆手:“不要了。” 她没拒绝对方的好意,紧紧的握住那文钱坐在桌子旁掀开面纱吃面,速度很快,看来是饿极了。 宗绫他们这一桌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掀开的面纱底下那面目全非的伤疤,极度狰狞。 她们看不下去了,收回目光。 柳蓝玉还在吃第二碗面时,那姑娘就吃罢理好面纱走了。可刚走不远,之前吃饱离去的三个男人突然冒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那三个男人打量着她的身子,其中一人色眯眯笑道:“缺钱么?虽说脸毁了,这身材可是不错,不如换钱?” “不必!”她越过他们就走。 填饱肚子的她体力好了不少,声音听起来也不如刚才那般无力。 “由不得你!”另一人拉住她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往大路旁拖。 摊子上有一猎户正在吃面,宗绫立刻起身过去对猎户道了声:“借大哥弓箭一用。” 言罢不待对方回答就迅速拿过对方面前的弓,并从箭袋抽出三支箭,转了个身。 站位,搭箭,瞄准,射箭。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三支箭同时精准的插入那三个男人的屁股上,令他们倒地惨叫连连。 柳蓝玉拍掌叫好:“实在是精彩。”她眸露不忍的瞥过那几个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坏人,“只是,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好多血啊!” 宗绫将弓还给那愣住的猎户,道了声谢后就往那姑娘那边走。 她哼道:“他们合该付出代价。” 只是射他们的屁股,已是仁慈。 那姑娘似乎也是个承过许多事的,起身还算镇定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抬眸看着向她走近的宗绫,见是一位身子不好的小姑娘救了她,含泪的眼眸中浮现出惊讶。 宗绫睁着清澈的眸子抬头看着同样比自己高的她,问道:“需要帮忙吗?”看似单纯乖巧且病弱,完全不像是个有手段又会武功的人。 反差太大,姑娘略微有些楞。 柳蓝玉先一步跑过去掀开了对方马车的车帘,见里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惊讶的大声道:“这位姐姐是被打劫了吗?” 姑娘对真诚的看着她的宗绫点了下头,吸了下鼻子,道出:“之前遇到山贼,将我携带的一切都洗劫空,他们还耍猴般给我留了一文钱。” 柳蓝玉过去自来熟的挽住她的胳膊:“你也是去耀都的?要不随我们一起吧!若你是耀都人的话,那更好,我们来自隐州,对这一片人生地不熟。” 碧红蹙眉,不赞同:“姑娘,不妥。出门在外,不该少了防备之心。” 柳蓝玉豪爽的挥了挥手:“怕什么,这姐姐哪里像坏人。” 碧红:“可是……” 柳蓝玉:“没可是,就这么定了。” 宗绫问那姑娘:“姐姐叫什么?” “解情。” “倒是个奇怪的名字。” 于是,解情就随他们一道上路了。 据解情所说,她是一名大夫。本也是耀都人,因意外只剩孤身一人颠簸而去,学了身医术后,打算回耀都开医馆。奈何她身上的意外总是不止,竟是接连遇事。这回亏宗绫相救,才得以保住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解情轻易便诊出宗绫的体弱是由巨大冲击与常年抑郁所致,她说只要宗绫的心病没了,一切好办,多多调养便好。 只是这偏瘦小的体格,却是没法改变了,只能期望以后还能再长长。 看出宗绫与解情都在遗憾,柳蓝玉赶紧说起好话:“好啦好啦,其实小家碧玉的也不错啦!何况……”她极不要脸的看了看宗绫的胸口,笑道,“估计是有先天优势,其实该发育的地方也还好啦!” 宗绫不由噗的笑出声,心中的阴郁迅速散了。 柳蓝玉一拍大腿:“现在有了解情姐姐,正好搭成一桌牌,来来来……咱们几个来打马吊吧!” 除了疯野,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打马吊了。 其他人没意见。 马车里早就备好了一只可活动的桌子,把腿拉开便能使,洗牌时,柳蓝玉问解情:“姐姐会玩吗?” 解情掩下疲惫,笑应:“会一点,可以凑个搭子。” “同道中人。” 加了个解情,能玩牌,马车里的氛围更是轻快许多。不断有姑娘放牌的吆喝声穿入外头赶马车的许悠持耳里,他始终面不改色。 哪怕马车里头似乎没有一个像女人的。 渐渐地,大概因为热情高涨的缘故,烧了暖炉的马车里竟让人感觉到一丝热意,宗绫便转身将后面的活窗给抵开了。 正欲回身时,抬眸间,她见到后头有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离他们不远,一看就知马车里头坐着身份不一般的人,应是也要前往耀都的。 宗绫眨了下眼,看着那辆马车,眸露兴致道:“那辆马车看起来真好。”比他们的好。 其他人闻言都凑过去看。 解情眸中划过诧异之色,道:“那是凊王府的马车,从那驾马车的人来看,里头坐的人定是凊亲王秦洬。” 柳蓝玉觉得惊奇极了:“是亲王?我们后头竟然跟着的是个亲王?” “秦洬……”宗绫不由喃喃出声。 不知怎的,这名字她听了不太舒服。 再没兴致,她坐了回去。 柳蓝玉还在问:“他是什么样子的?年轻的?还是老的?” 解情:“正是弱冠之年。” “长得呢?” “你想做什么?” “好奇嘛!” 其他人也没看多久,就坐回继续打牌。本来打算这么玩到天黑,后来看解情实在是疲惫,才让她躺在被窝里休息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往耀都赶去。 渐渐入夜,圆月悄挂,这又是个十五。 冬日的黑夜里,除了略显突兀的马车轱辘声,便静谧的只能听到风声,飕飕的透着直穿心境的寒意。 许久后,淳厚的男声响起,微微划破一丝寂静:“爷,前面那辆马车太大,久久不能找时机越过去。” 凉如水的夜里,依旧静悄悄的,许久未有回应声从马车里传出。 “唉……爷又睡了……” 第004章 剩下的路程不远,次日一早就从解情口中得知还有半日便可到耀都。 耀都是大晟的都城,来往于此的官商百姓不会少,离得越近,能见到的行人车辆就越多。 柳蓝玉推开后窗,见到那辆依旧不近不远跟着她们后头的马车,倒也不觉得的意外,颇感有趣的笑道:“咱们这蠢马车大的跟个房子似的,后头那马车也不小,怕是挡人家路了吧!” 宗绫正为自己梳理着头发,随意道:“那也没法。” “这一夜过去,人家都未有表示,该是不赶时间,就打算这么往耀都去了。”解情醒的最早,早已将自己打理整齐,虽然仍旧蒙着面纱,不难看出当下的她已彻底恢复元气。 宗绫不由多看了解情几眼,从其姿度言行来看,总觉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她也不会多问多怀疑,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如她自己。 解情说半日便是半日,就在日头最大的时候,她们下马车在城门守兵的监视下激动的踏进了耀都城内。 许悠持驾着马车被拦下里外查看了一番方停到她们边上。 那辆凊王府的马车进城时,两排的守兵立刻跪下行礼,将正在兴头上打量耀都的宗绫她们的目光吸引了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柳蓝玉不由感慨:“真好奇堂堂亲王是什么样子。” 可惜人家车帘却纹丝不动,窗牖也被从里头封住,隐约只能透过轻薄的绉纱看到里头人的侧脸轮廓,模模糊糊的,透着神秘。 宗绫也想到什么,便问解情:“亲王也是如此简出简行吗?” 解情柔声应道:“看个人吧!”如今是待在人来人往的都城内,不便将一个王爷放在口头上说道,她未多言。 看着两手空空的解情,宗绫道:“解情姐姐身文分文,暂时也无处可去,就与我们一道先去找无风哥哥的家可好?姐姐医术好,顺便还可帮我调理身子呢!” “对对对……姐姐不也说了如今耀都已没了亲人么?”柳蓝玉收起对凊亲王的好奇,也连连应和着并挽住解情的胳膊。 都是心善的人儿。 虽只是与解情相处了一天一夜,在感觉上却是特别投缘,只觉相见恨晚。 解情不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人,当下的她确实不适合独自分道,只能与宗绫她们一起走一步算一步。 她点头应下,继续一道而行。 经打听,她们才知柳无风如今竟是大晟最为骁勇善战的武将,威风凛凛,都称之为战神,任正二品金吾将军。他的家自然而然就是柳府,坐落于耀都的东南面。 听到正二品三个字,他们自是惊得不轻,连番找人确定才知不是乌龙。 沿路打听,她们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柳府大门两边有精卫把守着,威严气派,一看就知建造规模巨大,令她们看了都不由为之一震。 柳蓝玉呆了好半响,就要跑过去。 解情拉住她,劝道:“别过去,进不去的。” 宗绫掩下心中的激动,也赞同:“之前我们只是打听无风哥哥,人家看我们的目光就不一样。” 那种目光她很熟悉,就像当初她死缠着那个人时,旁人就是这么看她的。 顿了下,她继续道:“无风哥哥才貌双全,出类拔萃,怕是趋之若鹜的人家不少。我们若这么贸然上门,没有他亲自出面,门卫兵该会把我们当成妄想飞上枝头的女子。” 来之前他们从未想到柳无风会高位到这种地步,明明是一家人,却莫名让她们起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正二品,竟是比施家老太爷,宗绫的外祖父还要厉害。 “那我们怎么办?”柳蓝玉有些急了,柳无风与柳蓝玉都是独生,对她来说,柳无风便就是她的亲哥哥。自家哥的家却不能进。 宗绫突然想到柳太太给了她一封柳无风曾经捎回家的书信,她看过,那上面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不怕外人看到。 当时她还疑惑,柳太太说到时说不定会有用处。 她眼睛微亮,心觉柳太太果然是个有先见的,比她们这些见识短浅只知道一股脑往前冲的小丫头强多了。 她转身朝许悠持守着的马车跑去。 “干嘛呢?”柳蓝玉忙跟上。 宗绫迅速从马车里拿出那封信,笑道:“我们将这封信给柳府的管家看,人家定是认得无风哥哥的字迹。” “给我。”柳蓝玉抢过宗绫手里的信就跑到柳府大门前将信递给守兵,“我们是你们主子在老家的家人,这是我哥曾捎回家的家书。你们若不识得我哥的字迹,可以让你们管家过来辨认。” 开门见山,毫不墨迹。 这些守兵也都不是不讲道理的,接过那封信看了看,接而又将他们一一打量了一番。 其中一人问道:“可还有别的证明?” “这个。”宗绫拿下悬挂在自己腰际那成色陈旧的烟斗伸过去,“这是他送我的烟斗,与他身上的烟杆是成套的。” 以烟斗烟杆作为装饰品确实稀奇,但柳无风身上确实常年带着个没有斗的烟杆,还是款式最老最旧最普通的,与她手里的烟斗明显是一套。 他说,那是他祖父生前极少离手的东西。 如今是他觉得最为贵重的东西。 当初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送给她,如今她明白了,心里也感动无比。 守兵看了看那烟斗就转身进府了。 看着进去的那守兵的背影,宗绫莫名觉得一阵不舒服,不由嘟囔道:“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要进去。无风哥哥不在,我们在外等他便好。反正咱们有钱租个地方住,也有人保护我们。” 柳蓝玉看似大大咧咧,却是非常了解宗绫的,毕竟相知多年。 她搂着宗绫的肩头,了然道:“你是骨子里的傲气又犯了吧?觉得咱们在外人面前如此太过卑微了?” 宗绫闻言身子一僵,明显是被说中了。 柳蓝玉噘嘴:“还说要为哥做些什么呢!这就退缩了。” 宗绫赶紧摇头:“没,我不退缩,我想进去看看无风哥哥住的地方。”感受他的气息。 而不是只会坐着等他伏身为她做尽任何事。 不多时,柳府的管家就拿着那封信走了出来。他姓金,看样子大概有五十多岁,略微有些发福。锦衣华服的,比柳老爷穿的要好。 他看宗绫她们的眼神非常锐利,目光触及到宗绫挂回腰际的烟斗,冷道:“从公子老家来的亲戚?” 柳蓝玉大大方方介绍道:“不是亲戚,是亲人。我是他妹妹。”她指着宗绫,“她是我哥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管家多看了宗绫许久,见是个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他眼里的色彩越发的不善了,“字迹可以做假。” 都诧异,这是不信? 柳蓝玉就要发怒,解情拉住她,意有所指的劝道:“我们走吧!” 柳蓝玉气的跺脚:“可那明明就是我哥的字迹。” 这时管家突然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并抛撒,吩咐道:“来人,将她们撵走,莫再踏近柳府半步。”那鼻孔出气的冷傲语气非常让人生气。 在柳府的守兵就要上来撵她们时,许悠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施用轻功眨眼便挡到了她们面前。 柳蓝玉气道:“撵什么撵?我们又不是不走,你急甚?” 那些守兵不如金管家那般急不可耐的想她们消失,见到功夫不凡的许悠持,他们与他对恃着,还算有耐心的等着几位姑娘离去。 管家却似乎铁了心想要将事情做的更难看:“用撵的,妄想攀上咱们公子的狂蜂浪蝶可不少,不给些教训,她们定是还会不要脸的过来。” 被解情拉着走的柳蓝玉闻言也骂了起来:“待到我哥回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没脸。” 管家想让她们难看,许悠持不会让他如愿,所有守兵全上,却一一被他堵的死死的。 许悠持分寸把握的很好,虽与他们动了手,但没伤人,仅仅只是堵人。 管家看着眼前一幕冷下了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解情将不甘不愿的柳蓝玉与沉默的宗绫拉走上了马车后,许悠持就箭步回来驾着马车离开。 兴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走。 宗绫透过小窗口看着渐渐离远的柳府大门,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富丽堂皇,昭示着柳无风如今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想到自己的不堪,她不由心觉配不上他。 解情年长好几岁,轻易看出她怕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便扶着她的肩柔声安抚:“别想多了,试着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嗯?” “嗯!”宗绫趴入解情怀里。 柳蓝玉还在气哼哼的骂骂咧咧,见到宗绫似乎不开心,就对那管家怨气更重了:“他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跟我们过不去。” 解情道:“他本就是故意的。” 柳蓝玉歪头不解:“为何?”之前解情那么干脆的说走,她就觉得有猫腻。 解情应道:“从他的话与看阿绫姑娘时的敌意来看,他分明就是针对阿绫姑娘的。想来,他们家该是也有待嫁女眷吧!” “你是说……”柳蓝玉睁大眼睛,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解情的点头,让她确定心中所想,立刻大骂道:“那他不是痴心妄想吗?待我哥回来了,定要将他辞了去。哥真是眼瞎了,找这般趋炎附势还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当管家。” 现在的宗绫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快便想到把自己嫁给柳无风就是对他最好的,因为那是他要的。是以也抬头插起了话:“既然那管家有那份心思,又明知我有威胁,会不会暗中对我们做些什么?” 解情点头:“肯定会,所以近来咱们要当心了。” 柳蓝玉不由又将那金管家骂了一顿,接而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开医馆吧!”宗绫突然道。 柳蓝玉不解的看着她:“开医馆?” 宗绫弯眸一笑:“我们有钱,解情姐姐有医术,那就合伙开个医馆。也免得无所事事,还能赚钱。解情姐姐来耀都,本就是为了开医馆,不是么?” 柳夫妇够有先见,给她们留的以防万一的钱可不少。 柳蓝玉蹙眉:“可医馆不赚钱啊!”她都不好意思当着解情面说,女子开医馆更是没赚头。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不公,看待女大夫的眼光也不一样。 “那我们就想法子赚便是。只要能医人,名声做出来了,就不怕没生意。”宗绫倒是不担心,“解情姐姐,你说是不是?” 解情笑而不答,看来是随她们决定的。 只要有了想法,事情便易决定下来。 第005章 马车上了大街,她们就下来步行着,打算找个舒适的客栈先好生将身上清洗一番,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后,再在耀都逛逛盘个合适的铺子。 此时已临近酉时,凉意渐渐加深,不如北方人耐寒的解情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柳蓝玉指着前方一门面宽广,装潢不错的客栈,眼神明亮道:“那客栈看起来不错,我们去里头住。” 宗绫应下:“好。” 不想却有清冽中透着浓厚笑意的男子声从她们身后悠然的响起:“几位姑娘也是眼瘸,竟是能把青楼看成客栈。” 几人闻言步伐一顿,立刻转身,见是一位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华服公子,略微有些愣。 这…… “离得远,没看到招牌。”柳蓝玉难得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又没见过大城里的窑子是个什么样的。 公子本就是被宗绫娇小玲珑的个头所吸引的,当下目光也是第一时间落在宗绫的正脸上。见到她这张清丽绝色的乖巧小脸儿,眼神明显亮了不少,态度好了许多:“几位姑娘来自外地?陈某愿引路带几位姑娘去本城最舒适干净的客栈。” 宗绫不喜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对姐妹们道:“咱们走吧!” “好!”解情与柳蓝玉应下一道转身。 “诶?”公子本欲拦住她们的去路,许悠持突然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过来,挡在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 他不解:“你是?” 许悠持只做自己该做,自觉没必要回答任何多余的问题。 “陈三公子,这是又在调戏良家小姑娘?”倏尔有一姑娘的声音从她们侧边响起,音如莺啼,却是没有女子该有的温柔,透着明显的蛮横嚣张。 宗绫她们停下脚步,侧头望去,见到一身着华美而娇俏的小姑娘在丫鬟的伴同下踏出身后的衣铺,神色傲慢的将几位外地姑娘一一瞥过,后目光鄙夷的落在她口中的陈三公子脸上。 陈三公子诧异:“施家三姑娘?” 宗绫抿起了嘴,竟是施家人。 既然是施家三姑娘,且年纪明显只有十四五岁,那这小姑娘该是她的表妹施明雀了。 她记得施明雀年幼时是待在隐州的,后她的大表姐,也就施明雀的胞姐施明媚到了适婚年龄后,施明雀就随施明媚一起回了耀都。 那时的宗绫尚年幼,约莫只有五岁左右,施明雀更年幼。是以她们谁也不记得谁的长相。 施明雀叉腰拦在陈三公子面前,对许悠持大声道:“你们走,这登徒子你们得罪不起,就由我来挡着。” 宗绫不想与施家人碰面,耀都处处是权贵,他们也确实不宜惹谁,便道了声:“我们走吧!” 柳蓝玉听到这公子说这姑娘是施家人,那就也明白她的意思,便拉着解情与宗绫一道走了。 走之前,解情没忘向施明雀道声谢。 许悠持默不作声的回头赶马车。 陈三公子见宗绫渐走渐远,不由心急,便对施明雀挺了挺胸,道:“我堂堂平国公府三公子,又不是登徒子。” 施明雀抱胸冷笑,故意将话说的很大声,让他没脸:“三公子的名声如何,自己不会不知吧?我刚刚也明明看见三公子看那瘦瘦小小的姑娘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男不跟女斗,知道施家三姑娘也是个骄纵,脾气又不好的。陈三公子懒得与之多言,免得闹的难看,便神色不舍的看着宗绫背影叹了口气,还算算谦谦有礼的拱手作了个揖,以示告辞后,识趣的转身步伐幽幽的走了。 施明雀冷哼了声,转而看向宗绫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几位姑娘倒是有些奇怪。 宗绫他们走远后,柳蓝玉不由道:“这里果然是权贵满地的地方,解情姐姐,刚才那公子你知道是什么地位吗?” 解情在记忆中摸了下,道:“刚才那位施家姑娘喊他陈家三公子,那他该是平国公府里的平国公嫡次子。” 柳蓝玉愣住:“国公府里的公子?”又是一贵胄人物。 这耀都还真是神奇的地方,让她莫名觉得不安,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谁,落了个可怕的下场。 好在她还有一个任正二品大官的哥哥,只待他回来。 她再一次觉得跟解情在一起是对的,这样他们便能轻易知道谁不能得罪,行事能小心不少。 他们找了家客栈,就近观察到里头没有任何可疑的姑娘后,方放心的被里头的小二迎了进去。 洗掉一身的风尘,好生休息一晚后,日上三竿时,宗绫与柳蓝玉才被勤快些的解情给挖出了被窝。 借着看铺子的空挡,她们也好生将耀都游玩了一番,直到三日后,她们挑中城南的一间铺子。 这铺子所处的大街人流不多不少,离柳府不远,最重要的是离官府近,安全些。 铺子空间怪大,后头还有个院子与之相通,院子里有住房足够宗绫她们住下。她们人手够多,只半天功夫,前铺后院就被她们打扫干净。 在和香镇时,宗绫与柳蓝玉就因感情好,后来住的是一间房。这里房间不多,她们理所当然又是住的同一间。 解情与碧红住那间有两个床的。 剩下一间许悠持住着。 宗绫问过许悠持,他会保护她们多久,毕竟没人说过柳夫妇是长期雇用他的。未想他却说,他会无条件的一直追随她。 是她,而不是说她们。 宗绫一时觉得莫名其妙,问他是柳夫妇给的钱够多吗?他说就算是吧!绝口不提,其实他并未收一文钱。 许悠持话少,也聊不出个什么,吃过饭就各进各房了。 柳蓝玉在她们的新房间里来回欢快的蹦哒了好几圈才坐回了桌子旁,看着走进房门的宗绫眨眼笑道:“我们还未想好给医馆取什么名呢?” 宗绫神色看似无异的摆放着爹娘的牌位,接而看着爹娘的牌位道:“这个交给解情姐姐好了。” 大概是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柳蓝玉过来与宗绫拜了拜宗夫妇,拉她去到床边坐下,关怀的看着她:“我们睡吧?” “嗯!” 解情果然是早就想好了医馆的名,颐明医馆。 她说,她师父曾经也开了个医馆,就是这名。 所以这个医馆算是一种延续。 开医馆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大的小的各种用具,仅仅只是想到了的,就花了他们整整五天的时间才买好摆放好。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准备各种药材填充药柜。 医馆还未开张时,便就时不时有人过来指指点点,横过来竖过去,也都是一些说道女子开医馆如何如何的话。 她们早有准备,也并没往心里去。 目前只能先准备一些常用的药材,其他以后慢慢添置。 她们打量着终于准备妥当的医馆,心里的成就感别提多大了。宗绫与柳蓝玉都越发的庆幸能遇到解情。 开张的那日,医馆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特别多,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之间除了一个护卫是男的,其他全是姑娘家。除了一个蒙面纱的,其他的姑娘还都长得如花似玉,各有千秋。 有人说,这几个漂亮的姑娘怕是得不了安生了,更别说让医馆顺利开下去。 她们未放心里去。 作为大夫,只要能医人就是活菩萨,管它这个那个的。 她们相信解情。 “颐明医馆?”一穿着华贵明艳的姑娘在贴身丫鬟的开路下,站在了医馆的正门前,打量了招牌一会儿后便踏了进去。 柳蓝玉冲了过去,笑容满面:“姑娘可是要买药?” 那姑娘只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打量着医馆,状似自说自语:“一群姑娘家开医馆,倒是稀罕。”姿态极度傲慢,让人颇为不舒服。 柳蓝玉识趣的走开了。 解情正在桌子旁执笔记写还有什么需要添备的,听到声音,抬眸看了那姑娘一眼,眸光微微闪了下,若无其事的又低下了头。 宗绫正在解情面前喝着解情精心调制的药膳,医馆里的自己人身子不好,那对外面的人来说未免太没说服力。 所以她得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 这时,有谁喊了声:“凊王爷路过,快让道!” 那一直在以高姿态打量着医馆的姑娘闻声眼睛一亮:“小舅舅!”她立刻转身跑出医馆。 柳蓝玉也好奇的去到了门口。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刹那间迅速挤到了路两边,探着头看着那一身绯色衣袍,光华无双的男子骑马渐近。 “让开,快放开。”那姑娘心急的往外挤,身边丫鬟尽心尽力帮着她。 男子身材颀长,身姿卓尔不群。衣袂黑发微微飘摇间,是一张立体俊美的脸庞,如玉般无暇。斜飞入鬓的长眉下面是一双弧形完美又深邃而毫无情绪的墨眸,看不出喜怒冷暖,仿若未融入世间的遗世仙人。 养眼的事物总是引人趋之若鹜,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倾城绝世的男子在亲信的伴同下目不斜视的穿行而过。 那姑娘废了好大功夫挤过去时,就只能看到男子孤傲挺直的背影了。 她急得大喊了声:“小舅舅!”奈何人家没有半点反应,没法的她只能跑过去上了来时的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跟上去凊王府。 因男子是骑着彪马而过,被人群挡住的柳蓝玉也能勉强看到他那令人为之一震的姿色。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却足够她呆愣许久:“真好看的男子,比我哥还好看。” 宗绫一直在喝药膳,未有兴趣过去看。听了柳蓝玉的话,她就觉得不服气:“别胡说,无风哥哥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知道在她心里谁也比不过那比天高大的柳无风,柳蓝玉便也未反驳,只是好奇道:“凊王爷为何会路过这里?他的府邸就在南面吗?” 解情应道:“确实是南面,往南直走再东拐便就是凊王府,离这里怪近的,是个很清净的地方。” 柳蓝玉诧异:“他进出都得路过咱们这条街?” “嗯!” “那就巧了,可有的看了。” 宗绫想了下,也问道:“我刚才听那姑娘喊小舅舅,是喊他的?” 解情:“刚才那姑娘是凊王的胞姐蔓阳长公主的独女徐麓,他的外甥女。” 柳蓝玉更是觉得稀罕:“这么说,凊王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了?竟是这般年轻。” 解情:“凊王与圣上是同胞,先帝最小的皇子。” 宗绫不由又多看了解情一眼,总觉得她知道的还更多,不免有些好奇她以前在耀都扮演的是何角色。 第006章 医馆开张的这日,恰巧是小年,街上百姓不少,来来往往特地过来打量她们医馆的人整日不断,但没有一个是来看病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正儿八经光顾的,前前后后倒是有几个同为女性的妇道人家过来买女儿家常用却又比较*的药包,大概是觉得同为女子,说话方便些。 柳蓝玉收了钱,送当下来买药的年轻少妇离去后,笑眯眯的对宗绫与解情道:“我倒觉得咱们医馆可以主攻女客。” 正在练习识别药材的宗绫不以为意:“这不用刻意去做,顺其自然便好。”潜移默化间,他们医馆便能走出一条适合的路。 解情点好药材,下了梯子,建议道:“刚开张的时候没什么客人,也是闲的。我们可以自己去采草药制作药材,也能省下一笔数目不小的本钱。” 其他人应下:“这可行。” 许悠持依旧面无表情的抱着剑站在门边,以防有来找茬的。 后来也确实来了一帮找茬的,看穿着模样该是一帮游手好闲的流氓崽子。 只是不知人家是想来敲钱,还是冲着姑娘们的色相来的。因为人家还未来得及发挥,就被许悠持一招一个给打跑了。 跑之前,他们还极度嚣张的嚷嚷着:“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小爷们等着。” 宗绫与柳蓝玉面面相觑。 柳蓝玉怔怔道:“这是开张第一天就得罪道上的人咯?” 宗绫将食指搁在下唇上眨了眨眼,无辜道:“我觉得咱们医馆得有后台。”一群姑娘家开医馆确实容易招惹人家过来找茬,就怕事情会越滚越大。 碧红难得插了话,看起来倒是挺有底气的:“柳府啊!待到公子凯旋而归,便没人敢惹咱们颐明医馆。” “就怕哥还没回来,咱们医馆就被人砸了。”柳蓝玉难得杞人忧天起来。 解情摇头无奈笑道:“没那么可怕,耀都最不缺的便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地方。咱们北面的知府衙门,或是咱们南面的凊王府,东面不远还有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大人的府邸。其他远的近的可不少。” 既然看事最通透的解情都不怕,那事情估计真没有她们几个乡下丫头想的那么可怕,很快她们也就乐呵呵的该干嘛干嘛,就当没事儿一样。 今日特殊,耀都很多地方都有夜市,包括他们医馆所处的南康街。 南康街虽然比耀都最繁华的地方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也不乏人流如潮,各种摊子吆喝声不断,热闹极了。 而且这条街最大的特点便是姑娘家出入的比较多。 理由为何,宗绫她们暂时就不得而知。她们只知道,这里姑娘家出入的多,对她们医馆倒是有不小的好处。 吃了晚饭,宗绫与柳蓝玉便迫不及待出去玩儿了。夜市就在自家门前,不玩白不玩,何况小年的晚上人这么多,让她们觉得非常稀罕。 宗绫好歹是从隐州城里长大的,但柳蓝玉却只是在小小的和香镇长大的,一路上最欢快的就是她了。 沿着南康街往南走一些,有一片湖名曰月青湖,月青湖上是一座两头都有石像镇湖的拱桥。拱桥的那头不如这一头这般热闹,沿着道儿望过去,可以清晰的看到越靠南就安静,那头似乎没有夜市。 宗绫记得解情说过凊王府那边,是个很清净的地方。 看着那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家铺子开着门,她们自是没有兴趣再走过去。 不过这月青湖却是南康街最热闹的地儿。 这里景色宜人,湖边上地位宽阔,有不少设在这里的摊位卖着各种稀奇的玩意。除了游湖的,还有不少好玩的年轻人在这里凑热闹放烟花,场面甚为壮观。 一时间柳蓝玉都不由沉浸于这热闹非凡的夜市里玩的几乎忘乎所以,她从未想过会在有朝一日待在有这么多年轻人又繁华无比的地方玩。 如今的宗绫虽不如当初那般喜好惹是生非,走出过去阴影的她,却依旧是个好动喜玩的。 此时的她脸上一直挂着甜美动人的笑容,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侧目,不比打量本就长得耀眼夺目的柳蓝玉的人少。 “姑娘?”突然有人拦住她的去路,语中透着浓烈的喜悦。 宗绫抬眸看去,见到眼前的陈三公子,她略微有些愣。尤其是对方在看她时,眼里那神采让她再明白不过他打的是什么心思。 她感觉他是个轻薄之人,她不喜欢他。 她看了看前头未发现她被人拦住的柳蓝玉,歪头微微思索下对策后,突然勾唇对陈三公子咧嘴笑了下:“好巧啊!” 她的笑极美,如兰花初开,干净又迷人。清澈的眸子又如波光潋滟的湖水,点缀着星光。 他未想她会突然来这一出,一时只觉得非常晃眼,不由微愣。 趁他愣神之际,宗绫小小的身子突然钻入人群中迅速淹没。措不及防被摆脱的他回神后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却是再难找到佳人的倩影。 想到她的俏皮可爱,他不由托腮眼眸亮晶晶的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个让人想捧在手心宠爱的小姑娘。 柳蓝玉终于记起后面的宗绫,可回神却不见她的身影,下意识回头找人时,宗绫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拉着她跑开。 宗绫身子弱,跑不到多远,临近大路边时就停下喘息。 柳蓝玉一边为她拍背顺气,一边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跑什么呢?” 宗绫撇嘴:“我遇到那个平国公府的陈三公子了,我觉得她对我心怀不轨,非常干脆果断的摆脱了他。” “陈三公子?” “嗯!” “倒是巧了。”柳蓝玉觉得这问题有些严肃,“我觉得凡事还是得小心为妙,未免他与你接触多了,直接来个死缠烂打,咱们还是回去吧!” 宗绫点头认同,她们这些外地姑娘可斗不过本地权贵,那些执垮子弟。 不想柳蓝玉却又道:“不过我刚才看到有家摊位卖马吊牌,那里的马吊可精致了。我与摊主讨好价格正要买呢,却被你拉走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跑去把那副马吊买来。”言罢不待宗绫回应就转身跑了。 宗绫:“……” 她对柳蓝玉也是无可奈何了,干脆走到湖边上倚着柳树欣赏着水趣盎然的湖景,看着别人惬意游湖,倒也觉得不错。 只是她比较倒霉,那陈三公子竟是突然又从她侧边冒了出来。 “姑娘,真巧啊!” 宗绫待的这块地方还挺安静,这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将她吓了一跳,不由走开了些,蹙眉不悦:“怎的又是你?” 陈三公子脸皮颇厚,依旧笑的春风荡漾:“咱们几番相遇,也属缘分,不如认识一下也好。在下陈晗。” “男女有别。”宗绫尽量委婉拒绝,以免得罪人。 陈晗不放弃:“把握好分寸,也没何不可,不是么?” 宗绫正欲再说些什么时,见到两位姑娘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神色似有些不悦,气势似乎也有些汹汹。 待近了,其中一位绿衣姑娘开了口:“三哥,你怎的又在调戏姑娘?”这是陈晗的胞妹陈芝。 陈晗闻言立刻转身,见是妹妹陈芝与堂妹陈茵,随意的耸了耸肩:“我可没调戏人家姑娘,不过有缘几番相遇,想认识罢了。” 陈茵看起来要比陈芝娇蛮不少,她冷哼了声:“这话说出来可没人信,为了咱们平国公府的声誉,三哥收敛些。” 宗绫不由为陈晗觉得好笑,作为平国公嫡次子,向姑娘家搭个讪,却不是遭遇别家姑娘嘲弄,就是遭遇自家姑娘训斥。 还真是挺丢脸的。 陈晗明显也有这种自觉,转眸对宗绫略微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两位姑娘都是我的妹妹,平时管的比较宽,见笑了。” 宗绫摇了摇头,只想找个机会走开。 这时陈茵突然兴奋的大声道:“二姐,来了来了,凊王爷来了。”她立刻拉着陈芝朝大路那边跑去。 陈芝也是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强压制迫切,忙道:“矜持些矜持些。” 得到提醒,陈茵便立刻整了整仪容,与陈芝一道不徐不疾的继续朝大路那边步行。若能让对方看到自己更好,若看不到,能看到他也是好的。 她们趁小年来这边玩的目的就是为了能遇见凊王秦洬,不光是她们,许多姑娘也都是。无形中,除了她们,别的姑娘也都有意无意的朝这边靠了。 众所周知每一载的小年,秦洬都会在宫里与圣上一起吃饭。所以不少姑娘都希望能借此机会见见路过的他,毕竟姑娘家能出来玩的机会不多。 当下正是他打道回府的时候。 那些姑娘家对秦洬有兴致,陈晗可没有,见碍事的两个妹妹跑开了,他立刻神色轻快柔和的问宗绫:“敢问姑娘芳名?是来耀都投亲的?” 宗绫不想与他相识,故意道了声:“我也要去看凊王。” 说罢她就想越过他离去,却被他拦住。这回他说话的语中微含了些不服气:“他有什么好的?天下难见的怪脾气不说,还那么多姑娘……” 宗绫被他挡的有些烦了,不由加大了声音:“让开啊!” 这时,凊王府的马车正巧近了。仿若听到什么声音一般,马车里头微垂着脑袋的秦洬清冷的眸色极不明显的微动了下,接而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掀开了绉纱帘子,眸光第一时间淡淡的落在宗绫与陈晗那边。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陈晗的背影,隐约可看到对方拦住了一个头小小的姑娘。 没再多看,他收回了手,帘子覆下。 陈茵失望极了,不由嘟囔:“不是说他最近喜欢骑马出入么?怎的又是用了马车?”害她白期待一场。 陈芝也是叹了口气。 那边宗绫还在与陈晗周旋,她突然侧了个方向,终于越过了陈晗的身子。 与此同时,秦洬鬼使神差的又回头淡淡朝刚才那个地方看了眼。 马车外头的人无法通过那材质特殊的小窗帘看到里头,可里头人却是能将外头看的颇清。 他深邃无波的眸子懒懒的微眯,再次掀开了帘子。 第007章 只一瞬,绕过跟前柳树的陈晗又过去挡住宗绫的去路。 不过也够让秦洬知道被陈晗挡住之姑娘的模样。 “停车。”一如他那双素来平淡无波的墨眸,他的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的。低沉磁性,不徐不疾,轻轻的透过微凉的空间穿入正在驾马车的惊奕耳朵里。 惊奕闻言立刻手法纯熟的扯住马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惊奕恭敬的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秦洬没有说话,依旧只是神色无波的坐在马车里透着单格窗牖看着那头纠缠不休的男女,眸底太过平静,似乎并不是在看他感兴趣的事物。 月青湖游玩的姑娘本是失望连他的一张侧脸都未能见到,不想马车突然停下,这回都楞楞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正脸。 陈芝与陈茵更是喜极。 “二姐,你说凊王爷是在看哪里啊?”陈茵欢喜的语中透着一丝颤意,昭示着她的激动。 陈芝眼眸也是亮晶晶的,多希望他能看到她一眼,一时忘记说话。 惊奕透过被微风略吹起的珍贵锦帘,捕捉到秦洬的目光,他略微惊讶的顺着看过去。当他见到几番被陈晗拦住的宗绫时,眼眸睁大。 这是那宗家姑娘? 不是他记忆够好,而是这宗家姑娘当初倒缠王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无耻,最后还闹到隐州城差点被北寇攻破,死伤无数,自己又家破人亡,父母双双离去的地步。 试问,这世间又怎会有这种姑娘? 想到那个似乎不知脸皮子为何物的小姑娘,他就觉得一阵无语。 最重要的是,这都过去了四年,这丫头竟是没什么改变。 那小小的模样,让人觉得她似乎被冻龄了。 陈晗难得对一个姑娘这般执着,仿若怕错过了这次,就再难遇到有意躲着他的宗绫,这回明显是铁了心想要认识她。 宗绫脸上怒意渐浓:“我都说我不想认识你了,这么多人看着,莫不是你还想逼我不成?” 陈晗明显打算把赖皮进行到底:“可我就是想认识你,只是认识,姑娘也无需将我想的那般不堪。” 宗绫只恨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路数,却没有内力,否则也不至于被一个看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困住。 若非她身子太弱,也不至于修不了内功。 秦洬将宗绫那张略微苍白的小脸上的愤怒收入眼底,眸色依旧未有什么变化。 陈芝终于意识到他一直看着某个方向未曾移目,失落之余,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后定在再一次挡住宗绫的陈晗背上。 莫不是他在看她三哥? 这时陈茵也发现了猫腻,语含不悦道:“凊王爷莫不是在看三哥?”她不免有些怨怒,这三哥成日游手好闲倒也罢,怎么还能妨碍到她们姐妹入凊王爷的眼? 她们自是不怎么倾向于认为他在看宗绫。 一来是因为宗绫在她们看来不过只是个乡野小姑娘。二来是因为若他真对宗绫有兴趣,不至于任她被人调戏。 三嘛,他那眼神哪里像是在看中意的姑娘?看无关紧要的东西才差不多。 陈芝思考问题要缜密些,想到自家三哥现在做的事是纠缠于人家小姑娘。而秦洬是为圣上做事的,脾气虽怪,在协助圣上治国这一方面却是尽心尽力。 他能容许在那个养育他成人的皇兄治理下的国土上,存在朗朗乾坤下调戏良家姑娘的行为?而且她三哥还是侯爵之后。 怕陈晗惹出祸端,陈芝赶紧转身朝其跑去:“三哥……” 陈茵忙跟上。 见两个妹妹又回来,陈晗挑眉:“怎么?心上人走了,又来管三哥我结识新朋友?” 陈芝看了看一脸不悦的宗绫,拉过陈晗小声道:“你可能被凊王爷盯上了,行事小心些,莫让人抓到咱们平国公府的不是。” 陈茵则打量起宗绫,眸中依旧不免有些敌意,出于本能的。 宗绫无视陈茵的目光,只掂量着抓住机会顺利离开,避免再次被陈晗拦住的可能。他看着文弱,手脚倒是挺灵敏。 陈晗不解:“何意?” “凊王爷在看你呢!”陈茵语有不快的提示陈晗看过去,“你自己看。” 陈晗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秦洬是看着他们这边的。 只是他比生长于闺阁中的两个妹妹看问题更加通透,秦洬什么样的人,他可是知一二的,毕竟也随家中父兄学习过,也了解过官场上的事。 这位凊王爷脾气古怪,仿若遗世之仙,这世间任何事物都落不了他的眼里,更丝毫不能激起他心中的任何涟漪。他从不会去做非自己必要去做的事,别说看到谁调戏小姑娘,怕是就算谁弄死人家小姑娘,他都会目不斜视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虽为皇上效命还算尽心尽力,可那是因为皇上之于他来说,既为兄,也是如父亲一般将他捧在手心宠大的人。他冷情冷性,为皇上做事怕也只是在给这份恩德的面子。 在关乎于国家的大事上他会出把力,小事上他懒得去问。 那他在看什么? 陈晗不由回头又看向正悄悄迈步的宗绫,见她愣住后,勾唇笑了下:“希望下回我们还会有缘再见。” 言罢他如谦谦君子一般对她弯腰作了个揖,接而转身朝秦洬那边走去。 陈芝陈茵忙跟上,为能有机会借自家三哥制造的机会入一次秦洬的眼而心怀激荡,两手不由搁在小肚子前紧握。 宗绫见陈晗竟是突然走了,她只松了口气就转身欲跑,却看到终于回来的柳蓝玉正眸含惊艳的看着秦洬所在的方向发愣。 宗绫不满的撇了下嘴,快步走过去牵住柳蓝玉的手,匆匆朝秦洬那边瞥了眼后就拉着她跑走。 她嘴里嘟囔着:“不是扔下我不管,就是看美男。” 柳蓝玉回神随她牵着跑,还在赞叹:“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也与我们无关啊!咱们的身份又攀不上。”只匆匆一瞥,她并未看到秦洬长得什么样。 柳蓝玉:“哎呦!只是看看啦!养养眼。” 那头的陈家三兄妹步伐不徐不疾的走近凊王府的马车。 陈晗很快便注意到秦洬依旧未收回目光。他顺着回头看过去时,已看不到宗绫的身影,他摸不透对方在看什么。 他想,无论秦洬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被他纠缠的宗绫,于理,他还是该过来打个招呼比较合适。何况还能帮两个妹妹获取其注意力,以后在两个妹妹面前还能好说话些。 走近马车,陈晗就携着两个妹妹一道朝秦洬行礼:“平国公府陈晗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可是有什么事?”无论是不是看他,他都认下也无妨。 陈芝陈茵满心欢喜的行礼后就偷偷抬眸,却不想秦洬却转回了脑袋放下了帘子,只毫不给面子的给惊奕扔下一个字。 “走!” 姐妹俩立刻变了脸色,这受的打击可不小。望着已经转动轱辘离去的马车,脸涨得通红,感觉呼吸都跟着要停了一般。 若他们没有过来倒也罢,过来后却遭这般对待,她们怎么能受得住?不由都红了眼眶,觉得委屈极了。 陈晗倒是不以为意。 瞧瞧,皇上捧在手心当儿子带大的宝贝胞弟就是这么的任性,任谁也落不了他的眼里,就算落进去了,也不见得是被其当个人看着。 那么,他到底是在看谁呢? 陈晗不由转头看向刚才他纠缠宗绫的地方,那里虽没了她的倩影,那丝丝缕缕的心动感依旧萦绕在心头。 多么灵巧可人的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又不乏古灵精怪,让他心都跟着化了。 除了他们,那驾着马车的惊奕也是心怀心事。 他从未想过会再碰到宗绫,碰到也就罢了,他们家王爷竟然会特地让他停下马车,然后盯着那看似还是老样子的宗绫看。直到她钻入人群,见不到她的身影后,才吩咐离去。 从王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来看,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匪夷所思。 就算不解,他也不敢过问,只继续平稳的驾着马车往凊王府的方向去。 每每回到府中,秦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洗掉外头染上的一身风尘。 凊王府坐落于耀都的最南面,依南悠山而建。秦洬平时所住的是凊王府最靠南的悠水榭,因地理优势,悠水榭所处的这块地具有得天独厚的温泉资源,被特别改建成室内温泉,与他的寝屋相连。 秦洬不喜沐浴时有人伺候,不论男女,是以阿闫只能在寝屋候在通往浴池的门边等着,随时待命。 阿闫是专门伺候秦洬生活起居的侍从,宫里挑选过来的。 约莫一刻钟,换了一身浅色长袍的秦洬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垂眸任阿闫为他擦拭着倾泻在脸侧的一头被泉水淋湿的青丝。 他那张脸本就生的如玉般无暇,此刻因浸润了湿气,白里透着红晕,看起来倒是比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还要动人,隐隐透着一丝为之窒息的魅惑。 知道他不喜别人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他,所以他身边从不使用任何婢女。 阿闫始终抿着唇目不斜视。 待到他的头发半干时,阿闫侧身进了浴室收拾该收拾的。 寝屋与书房相通,沐浴后的秦洬看起来略微有些懒洋洋的,拖着一身宽大的长袍去了书房。 待到他从案几后头坐下拿起那本皇上给他的册子查看时,惊奕走了过来。 惊奕:“爷,可要查那宗姑娘为何会在耀都?” “不必!” 秦洬语气淡漠,神色毫无半点波澜,似乎对他来说,听到的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惊奕觉得,果然是他想多了。 第008章 宗绫拉着柳蓝玉钻入人群后就胡乱绕路回了医馆。 “那凊王爷真是完美的如神谪似的,那个皮肤哟,老远就看到隐约泛了月光,足以见得那张脸有多么无暇如玉。” 一路上柳蓝玉都在说那凊王何等何等的好看,回到医馆还拉着解情说。 解情只是无奈摇头笑道:“好了好了,你惊艳人家倒也罢,若是哪天有机会正面遇到,就可别这般犯痴,会惹恼他的。” 宗绫记得之前就听那陈晗说凊王爷的脾气古怪,就怕哪天柳蓝玉真的冲撞了人家,便也劝说:“以后看到了也无视去。” “我明白的,你们放心啦!”柳蓝玉心里也通透的很,只是欣赏欣赏“美色”罢了,若真要她靠近人家,她铁定不干。 自己几斤几两,她还能没数? 解情:“就怕你被迷了去,这耀都被他迷的失了魂的姑娘可不少。” “哼!”柳蓝玉挺胸不屑,“我岂是那般肤浅之人?” 宗绫将柳蓝玉打量了一番,据自己对其的了解。她觉得对方定会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将来若遇到有意的男子也不会遮遮掩掩。 想来人家确实仅仅只是单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 解情掩嘴打了个哈欠,疲惫道:“就等你们回来关门睡觉了,收拾收拾睡吧!” 宗绫点头,可想到那个缠着她的陈晗就觉得不安,便将刚才发生之事都与解情说了,并心怀忐忑的问道:“姐姐,我会不会招惹祸端了?” 解情闻言笑着安抚:“无碍的,据我所看,那陈三公子不是个恶人,想来只是贪玩了些罢了。我想,他确实只是想认识认识你。” 解情的年龄比宗绫与柳蓝玉大了半轮,又经历过诸多风雨,自是要比这两丫头看人看事要精准,也更是渊思寂虑。是以两丫头听了她的话就放心了。 他们一起将医馆收拾了一番,就关门去睡了。 日复一日,周遭的人都渐渐习惯这条街有一家由几位姑娘开的医馆,说三道四的人也歇的差不多。 这几日他们医馆的生意还算不错,不过仅仅只是卖药。传的越开,来医馆买药的女子就一天比一天多。 所以医馆里头销的最快的便是益母草、当归、郁金……等女子常备药。 除此之外,特地来看病的人一天也很难来一个。 随着宗绫她们辨药抓药越发的游刃有余,解情这个主大夫也算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不过她也看得开,想来之前她就想到。 最近医馆还算平静,未发生过任何大事,唯一也就只有一件趣事。那就是每日都有同一位眉清目秀的奇怪少年过来买药。 每次来,他也不买别的,就一个治疗外感风寒的药包。 而这趣处就在于他每次都是红着脸进门,磨磨蹭蹭的走出医馆时的速度又非常慢。每注意到医馆的姑娘们打量他,他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就更是红的可以滴血似的。 后来他们知道,他就是斜对面的衣铺锦丽庄的公子陆深予。 锦丽庄可是耀都最有名,最受那些世家贵女,名门千金欢迎的衣铺,那这陆深予的身价自然是不低。 今日他又来了。 他一来,柳蓝玉就连忙道:“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小公子,给你。”药包都准备好了。 陆深予迅速抬眉瞅了她一眼,就赶紧低下头状似极不自在的接过。出门时,几乎三步一顿,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纠结什么。 柳蓝玉看他红着脸离去后,不由嘟囔道:“不过只是来有姑娘家的医馆买药而已,用得着这般?瞧那脸红的,都快充血了,也不嫌难受。若是不好意思,换个地方买药得了。” 宗绫也觉得好笑:“别这么说,他也能帮我们销点药材,胡桃麻黄什么就靠他了,免得每日就只能出那么几种药,其他的霉了去。” 柳蓝玉检查着药柜里头的药材,随意道:“都干巴巴的,才几日,哪有那么容易霉。不过话说回来,那陆公子确实太不正常。这几日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没听说谁染了风寒几日都不见好。” 没有人看病,解情就看医书。她也插了话,见怪不怪道:“我看他啊,应该看上你们中的谁了,买药只是个幌子吧!” 宗绫与柳蓝玉立刻侧头看向她。 解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放下医书迎视着她们:“二位姑娘虽都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都是难得的美人,能让人看上也不意外。” 柳蓝玉眨了眨眼,立刻过去挽住解情的胳膊,笑嘻嘻道:“那姐姐觉得他看上了谁?你觉得是我迷人,还是阿绫迷人?”她的接受能力倒是挺强。 人无聊了就喜欢没事找事,宗绫也挺奇怪那陆深予到底是看上了谁,一双漂亮的眸子也盯着解情。 她们都不图别的,仅仅只是好奇。 他们几个当中就解情阅历最丰富,眼神最好,能看出什么的,自然只能是她。 不过这次解情只是无奈笑了下:“他每次过来都是低着头,看谁都红着脸,我可没看出来他是看上谁了。” 柳蓝玉依旧拉着她:“那你觉得我和阿绫谁最有可能?” 这时,碧红端着菜从后院走了进来:“几位姑娘,吃饭了。” “我不知道。”解情抽出被解情拉住的手,站起身去到饭桌旁。 柳蓝玉觉得无趣,没再问,也过去吃饭。 只有宗绫依旧坐在一边不动,嘟囔着:“每日没活干,还得坐在医馆里守着,肚子里的东西没处消,我不饿,不吃了。” 宗绫身子比她们弱,消食本来就要慢,每日还有药膳要喝,这肚子自是没地搁中饭。 解情这才想起这事,便道:“待会你们出去走走,以后每天都勤出去走,医馆有我就好。” 宗绫:“好啊!” 柳蓝玉哪怕是在医馆,也是停不住上蹿下跳的,所以她的肚子倒是挺饿的。只看着宗绫挑了下眉,便大口进食,好带宗绫一起出去遛弯。 只是今日这顿中饭吃的可不太顺利。 突然覆来的阴影,让她们同时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几个看似凶神恶煞的男人堵在门前。 状况实在是太明显,只一瞬她们便知这是又有人找医馆的茬。 解情与柳蓝玉嘴里有饭菜不方便,宗绫第一时间扯着嗓门大喊:“许大哥……” 下一瞬,去后院方便的许悠持便如疾风般冲了出来,眨眼间停在这群人跟前,冷道:“滚出去!” 大路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这医馆这回倒大霉了。” 领头的人鼻角有两撇胡须,身材虽挺瘦小,气势倒是挺大。见到瞬间停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愣了愣,接而叉腰中气十足的恶狠狠道:“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倒是挺胆肥,竟是敢欺负我毕爷的弟弟。” 宗绫她们想了下,心觉莫不是前几日被许悠持打跑的那帮流氓崽子找来的帮手? 这些人当中确实有几个表情看起来特别神气的年轻人,只是她们并记得上次那几个人的模样。 其中一人指着许悠持道:“就是这小子,把我们打的可疼了。” 那毕爷立刻看向许悠持:“今日……” “滚出去!”许悠持以冰冷中含着不耐的语气打断毕爷的话。 “什么?”毕爷气的双目圆瞪,“你这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爷本还想与你们好说,现在看,不必了。”他捋了捋袖子,“砸了这个医馆,上!” 所有的闹事者一并上来,但只是刹那间,许悠持迅速抓住了那毕爷迫其转了个身,用剑架住了其脖子,语中的寒意更胜了几分:“滚不滚?” 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可未想到他们什么都未看清,头儿就被莫名其妙挟持住了。 作为道上的人,立刻知道这护卫的功夫怕是极高,而且手法定是也狠,否则如何护得这几位姑娘的安危? 那毕爷立刻吓软了腿:“滚滚滚……刀剑不长眼,公子小心些。”气势瞬间没了。 许悠持没做纠缠,将那毕爷推开,带的那些人一道撞出了医馆摔倒在地,极狼狈。 “娘的!”那毕爷瞬间变脸,抢过手下手里的刀向许悠持冲去,“真是吃了熊心……” 他话未说完,就被许悠持一脚给踹飞。 好巧不巧的,一辆马车驶过,毕爷的身子砸了过去。若非驾马车的人技术好,瞬间转了方向,那马车铁定会被砸穿顶。 那马车里的人也会被砸的稀惨。 壮马的长嘶声惊得周围所有人都散的老远,也将宗绫她们这些姑娘们吓了一跳。 都认识这辆马车,也认识驾马车的人,顿时抽气声连连。 惊奕不悦的扔下鞭子,下来踢了那在地上疼的打滚的毕爷一下,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医馆门前的众人:“怎么回事?” 柳蓝玉赶紧跑出医馆,急着解释:“是这些地痞流氓,先找我们医馆的茬。与我们医馆的护卫打了起来,不小心砸了贵府马车。” 毕爷那帮人长期活动于这条街,又怎会认不出凊王府的马车以及凊王的亲信惊奕,这回吓得气都不敢喘。 宗绫与解情一道后柳蓝玉一步走过来。 惊奕抬眸看到宗绫,惊讶之余,下意识的赶紧转过身去,生怕她因他而发现马车坐着的人是谁。 他可没忘记这丫头的缠人功夫。 宗绫只来得及见到惊奕的背影,脑中想的是陈晗说这凊王是个脾气古怪的,她有些怕他不分青红皂白。 担忧间,她转眸朝马车的窗牗看去。 透过材质珍贵的纱帘,可以看到马车里头之人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面向着窗外面。 不知怎的,她莫名觉得他在看她。 顿时她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第009章 柳蓝玉见惊奕仿若被什么惊到一般突然转身,她心觉不明的看了看刚到自己身旁的宗绫与解情。 解情抿了下嘴,便拉着宗绫与柳蓝玉跪了下来,后面的碧红也随之跪下。只有许悠持依旧站在门前抱着剑看着突然转身的惊奕状似若有所思。 柳蓝玉愣了下,接而就着跪下的姿势,试探着询问:“大人?” 这人虽是给凊王爷驾马车的,但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联系上他刚才扔下鞭子过来斥人的不凡气势,想来也不只是车夫这么简单。 称一声大人应是不为过。 毕爷忍着疼痛爬起身,吓得伏地连连磕头:“王爷饶命,大人饶命,不是草民几个故意生事,而是这帮外地来的姑娘实在是过分。前几日民弟因看几位姑娘开医馆觉得稀奇,便想进来看看,不想却被他们医馆的护卫揍的一身伤。今日草民几个也不过只是过来要交代的啊!他们却是又动起手来。” 他带来的那些人也反应过来,慌忙颤抖着身子跪下。 谁都知道,得罪任何权贵都没得罪马车里的那位祖宗要可怕。 这位爷根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啊! “吼?”柳蓝玉听了毕爷的瞎话,不由更怒了,“你是睁着狗眼说瞎话吧?看看你们手头的家伙。连王爷也敢骗?” 那些人这才记起手里的家伙,脸色霎时更加苍白,恍若被烫了手一般,赶紧将家伙扔了。 此时的惊奕却是在惊讶家破人亡,性格糟糕透顶的宗绫竟会有这么多朋友,还开了这么个医馆。 好巧不巧的这医馆还是开在出入凊王府必须经过的南康街。 他该如何想呢? 知道自己怎想不重要,关键是马车里的那位如何想才是。 惊奕未多言,步回马车边站在车帘旁低语:“爷,是那位宗姑娘随自己的小姐妹从这里开了个医馆,被附近的流氓崽子找了茬。医馆里似乎有身手不错的护卫。”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都摸不透这位惊奕大人究竟在想什么,此时又是在与马车里的祖宗爷说些什么,只各怀忧虑的侯着。 宗绫忍着浑身的不适低了会头,后禁不住又抬头朝那窗牖处看去,模模糊糊中见对方似乎已是侧脸对着窗外,暗暗松了口气。 该是她想多了,亦或是他的气场太大,哪怕只是打量着外头的场景,她都会随着一起不自在。 惊奕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自家主子的回应。 马车里头极轻,轻到空灵的飘出一个字,虽是懒洋洋的,却极具穿透力。 “杀……” 如魔咒一般,鬼使神差的就连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都听到了。 天知道他是想杀谁,无论是不是医馆的人,都吓得立刻睁大了眼。 许悠持眯眼随时准备着救人。 周遭那些无辜的百姓早已跑的干干净净,生怕被殃及。 毕爷他们哆哆嗦嗦的使劲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大限将至,竟是都有了哭腔。 惊奕也不知自家主子口中的“杀”到底是指哪方。 若是曾经在隐州,他知道王爷因各种原由定是不会杀宗绫,可如今已物是人非,当初的理由已不能成为现在的理由。 不过为了保险,他宁愿相信王爷让他杀的人是那帮地痞流氓,这帮人能在这里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本就该死。 只是终归是在耀都城里的青天白日下,当街杀人实属不妥。 惊奕便壮着胆子提议:“爷,如此不妥,要不将他们送去北面的官府?”说这话时,他也是心怀忐忑的,生怕惹怒了主子。 只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意识到气氛不对,吓得一抖,立刻拱手领命,大声道:“属下这就处置了这帮地痞子。” 听到说是处置地痞子,宗绫她们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惊奕的速度非常快,“锵”的一声,他拔出腰间剑鞘中泛着寒光的宝剑,脚步微挪,剑影闪耀间,那帮地痞子还来不及再求饶,就睁大眼睛倒了地。 眨眼间剑就在目不斜视的惊奕手中利落的转了个方向,精准的的插.入剑鞘中。 鲜血由尸体的脖颈流下,染红了地面。 宗绫也是会武的,却看不清他究竟是用了几招杀了这几个人。 望着地上的尸体,柳蓝玉瞬间惨叫起来,惨白着小脸反射性拉着宗绫就往医馆里面跑。 就连一向淡然的解情也吓得一起跑进了医馆,惊恐的看着外面的一幕。 唯独被强制拉着躲进医馆的宗绫还算淡定。 她不怕。 经历过四年前爹娘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那一幕,别人的尸体又会有多可怕呢?能可怕的过她爹娘的尸体? 杀了这帮人后,惊奕就回到了马车上拾起马鞭子尝试性的驾马车离去。 没再听到秦洬让他继续杀人的吩咐,他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处置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倒是好向圣上交代些。若是杀了医馆那些无辜被欺凌的人,事情多少要麻烦些。 虽然他们爷压根就天不怕地不怕。 见到凊王府的马车离去,躲在门边偷偷打量着外头的解情算是明白他们医馆的人都安全了。 可看到门口满地的尸体,依旧是吓得赶紧把门关起。 她在医馆找了一圈未找到宗绫与柳蓝玉的身影,便去了后院。 此时柳蓝玉正拉着宗绫躲在房内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未有被吓到的宗绫体贴的安抚着被吓坏的柳蓝玉:“没事了没事了……死的都是坏人,与我们无关。” 解情在外面敲门:“阿绫?蓝玉?”不难听出,她的声音中也含着颤意。 她们当中,平时最泼的是柳蓝玉,若遇到事情,最胆小的也是柳蓝玉。毕竟就她未经历过风雨。 听到外头的动静,柳蓝玉更是吓得惊叫一声,钻入宗绫怀中颤抖。 见到素来活力张扬的柳蓝玉吓成这副模样,宗绫觉得心疼极了,忙道:“不怕不怕,是解情姐姐,坏人都走了。” 许久许久后,柳蓝玉才抬起惨白的小脸看着宗绫,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天色渐黑时,宗绫才将柳蓝玉哄好。 望着睡梦中还不安稳的柳蓝玉,宗绫抿起了嘴。想到一直守在房门外头的解情,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解情进了门,小声问:“怎么样?”此时的她早已收拾好心中的恐惧,看起来除了只担心柳蓝玉,倒没什么其他的异样。 宗绫回头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柳蓝玉,忧虑道:“睡着了,吓的可不轻了。” 解情过去轻轻抚了抚柳蓝玉的额头,柔声道:“近些日子我会开些药给她安神,过些时日便就好了。” 宗绫点头。 解情抬头看向宗绫,慰问:“阿绫可有受惊。” 宗绫只是睁着清澈中透着丝无辜的眼神,摇头:“没有,我不怕。” 解情打量了她一会,安心道:“那就好。” 宗绫身子骨弱,若受了惊吓,要比柳蓝玉麻烦的多。 解情继续道:“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敢来我们医馆找茬,多少算是因祸得福。就是苦了蓝玉妹妹。”说着她又心疼的看着睡梦中眉头深锁的柳蓝玉。 这凊亲王,还真是比想象中的可怕。 夜色渐渐拉开帷幕,空中繁星渐亮。 凊王府悠水榭的湖水在夜空的照射下,一片波光粼粼。湖上亭中点着绢灯,与夜色相映。 缕缕明净浑厚的琴声由亭中飘出,随着起伏的微风缭绕开来。 秦洬闲时的爱好便是弹琴,每每他坐在亭中弹琴时,惊奕便就站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那舒软恬静,如人低吟般让人觉得安逸又陶醉的琴声。 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灵巧熟稔的轻抚着琴弦,一缕青丝从秦洬的肩头划下,发梢打在弦上。 惊奕忍着睡意,连忙过去将那缕头发轻轻的揽到秦洬的背后。 秦洬低眸面不改色,薄唇淡启:“睡意几分?” 惊奕实在是不能估量自己的睡意几分,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感觉道:“约莫六分。”连他都觉得难忍,那该是有六分了。 秦洬没再说话,继续抚琴。 近些日子,他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非得练就出能靠弹琴把人给弹晕睡过去的本事。 是以惊奕就倒霉的成为了主子的试验品,只要闲时就得听主子弹奏出的每日都有些许变化的琴声。 惊奕觉得,主子的琴艺确实是天上难寻,地上难得,可老被这样对待也受不住不是? 在主子出神入化的琴艺下,他是越来越容易犯困了。但让他晕睡过去,那怎么可能? 琴艺再高也不能成妖术。 可他不敢说。 惊奕觉得,王爷就是闲的。成日里除了为那皇帝哥哥效命,就没有别的事。别人到了王爷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跑了。偏偏他家王爷无欲无求,偌大的王府就这么一个主子,几乎是空荡荡一片。 从小到大,似乎任何事物都落不了他的眼里。哪怕是对把他带大的皇上、陈皇后、与蔓阳长公主,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去顺从,因为他们也触不了他的逆鳞。 望着王爷那张淡漠的俊脸,惊奕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走入他的心里,成为这凊王府的王妃,为王府开枝散叶,带些人气。 他仿若就是天生没有明显的喜厌与情绪一般,让人觉得他会永远这么脱离尘世般活下去。 除了当初那宗姑娘让他发自全身心的厌恶过,发怒过。 第010章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一年中的最后一日。 不断有爆竹声如潮般从不同方向响起,此起彼伏,浓烈的硝烟味渐渐弥漫整个耀都城。原是微凉的气候,因厚重的年味而变得温暖起来,哪里都飘荡着一片片的欢声笑语。 炊烟袅袅下,每家百姓都先后准备着年夜饭,孩童们欢快的四处穿梭打闹。辛劳了一载,终于能在过年时安逸享受一番。 百姓要过年,宫里那位九五之尊也要过年。 齐云帝是个喜好热闹的,依着往年的习惯,在这一日,那些与皇族沾了亲的王孙贵胄,都可自主选择是否携眷入宫陪天子在安和殿吃年夜饭。 与天子一道过年何等隆恩,自是能来的都来了。 含欣公主秦馥诗携夫族施家众眷、香玲公主秦海媛携夫族薛家众眷、大皇子胥王秦蒙玉携妻族伶成侯府众眷、陈皇后的娘族平国公府以及其他妃嫔的娘族,还有那些未嫁娶的皇子公主都一一来了,老早就在这气势华美的安和殿候着。 安和殿格局分四段三阶,由造型别致的盘龙金栏给隔开。最高那阶自是皇帝的宝座。第二阶是皇帝与亲近者一起入座的宴桌,为上座。第三阶分两段坐落于安和殿左右两端,分别为男眷女眷的宴桌,为下座。 皇子公主们是圣上的子女,为最亲近的家人,自是在上座,其他人男女分开被宫中太监宫女安置在下座左右两端。 那些个与圣上同辈的亲王长公主们来的略晚些,除凊王秦洬外,最晚的便是俞亲王府的众眷与蔓阳长公主府的众眷。 当太监高昂尖锐的嗓门响起“俞亲王到”时,不少已入座的女眷都眼巴巴的看过去,只因俞王妃身边那温文俊逸的年轻男子——俞王唯一的儿子秦子蔺。 能让姑娘们这般心驰神往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男子,秦子蔺也确实不普通,身份归为俞王世子不说,就说那长相确实是难见的好。 他身姿不凡,袭了父亲俞王的那张仿若精雕过的俊美脸庞,又袭了母亲俞王妃柔和的气质。他的嘴角总是悬着一抹淡雅中透着随性的笑容,悠闲自若。 进了安和殿,他下意识侧身看向女桌的某个方向。 他有一双叫人心荡意牵的迷离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轻易便能叫人失了魂。就算都明知他看的是施家的二姑娘施明絮,却依旧禁不住因看到他的正脸而脸红心跳,同时对施明絮的嫉妒更深了几分。 与施家其他女眷一样,施明絮生的极美,甚至可以说是耀都最美的姑娘。此刻在宫灯的映照下,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更似染了云霞般动人。最重要的是她气质脱俗,秀丽端庄的不如其他姑娘那般好动,只是始终低眉顺目的微垂着脑袋。 秦子蔺看着与姑娘们坐在一起的施明絮,见她果然如往年般对他视若无睹,倒也没变脸,依旧微勾着嘴角任殿中太监将他领去了男桌。 而俞王与俞王妃被领至上座。 见秦子蔺离的远了,女桌这头就有姑娘压抑不住心中的嫉妒轻轻嘟囔着:“真是好本事,心里装着一个,还吊着一个。”这位是季宸妃的侄女,中书省断事官季大人的小孙女季雯。 其他姑娘听了也都面露不屑,甚至连同为施家人的施明雀,也对这个堂姐颇为厌恶,看到人家排挤施明絮,施明雀反而嘲弄的笑了起来。 这时平国公府的陈茵也忍不住愤怒的开口了:“若是见好就收接受了俞王世子倒也罢,偏偏还要死缠着凊王爷,就不怕等成老姑婆人家也不会要你。”她虽愤怒,声音压的倒是挺低,除了离得近的姑娘们,另一桌的长妇们什么都不能听见。 陈芝捏了捏陈茵的小手,示意她别多嘴。 有人小声附和着:“这不是已经成老姑婆了?这十七已经满了许久了吧?” 其他人闻言偷笑。 可施明絮始终面不改色,端庄的模样中透着清冷,当她们狗吠一般。渐渐地,都觉得无趣了,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都各自说些别的事去了。 很快蔓阳长公主府的人就到了,徐麓神色高傲的随蔓阳长公主入了上座。蔓阳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夫君逝去多年,府中素来只有她们母女两位主子。 蔓阳长公主也是风姿绰约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丰韵聘婷。不难看出,她的眉眼与秦洬有些相似。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入座,许多姑娘所期待的秦洬终于迟迟到来。 殿口太监的那声“凊亲王到”,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因为出于惧怕他,还是因为想与他连姻亲,都足以让他成为此刻安和殿的中心人物。 秦洬一身暗紫色衣袍,内敛中透着一丝张扬。与秦子蔺的温和闲适不同,他永远都是神色清冷的如没有喜怒哀乐的琉璃娃娃一般。 看到秦洬,徐麓立刻站了起来,高兴极了:“小舅舅!”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徐麓,目不斜视的被领去了上座,俞亲王的旁边。 俞亲王侧头笑看着秦洬:“七弟今年来的倒是挺早。” 俞亲王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在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上似乎并没留下多少痕迹,反因年纪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而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秦洬闻言,倒是难得也侧头看向俞亲王,宫灯的光在他那双墨眸中映出点点星光,依旧幽深难辨:“二哥更早。”语气平淡,明明是寒暄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同桌的其他亲王皇子公主们无不觉得不适,很想让他还是别说话了,实在是怪渗人。 却是没那个胆。 他们当中与秦洬走得最近的便是二皇子脩王秦蒙湛,秦蒙湛抬眸看了小皇叔秦洬一眼,冷冷而无谓的勾了下唇。 俞亲王迎视着秦洬,布满笑意的眸底有着常人难以发现的阴冷。 须臾后,还是俞亲王先一步收回了目光,执杯看似随和的喝了口茶,低眉间更是让人无法发现他的异样。 徐麓见两位舅舅没再说话,迫不及待起身想去秦洬那边,被蔓阳长公主按住并斥道:“你皇舅舅快来了,规矩些。” 徐麓不悦的看着低眉与俞亲王一样在品茶,未看她一眼的秦洬,叽咕了声:“小舅舅,你怎的不看看阿麓?”她今日特地穿了锦丽庄所出的那套玉色绣百花曳地裙,她自认极美。 秦洬抬眉神色淡淡的看向徐麓,夸了声:“阿麓今日很漂亮。”话虽如此说,眼里却毫无惊艳之色,分明只是敷衍。 偏偏徐麓闻言依旧是喜上眉梢,神色中的骄傲得意更是明显。 这就是她的小舅舅,全天下最完美的男子,却偏偏对她不一样。若不在意,何须敷衍?以他的脾气,直接忽视就是。 她知道,下头的那些姑娘们都羡慕嫉妒的紧。 约莫估量着皇上该到的时候,安和殿内渐渐安静下来,随后一声尖锐响亮的“皇上驾到”,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 一身龙袍的齐云帝在陈皇后与众妃嫔的伴随下步入安和殿,并在所有王孙贵胄与内外命妇们的大礼下入了上座。 齐云帝看起来是个非常随和的人,他面带笑容的抬手:“都平身吧!” 这只是一个除夕宴,并非上朝,加上齐云帝性子好,整个安和殿的气氛倒还算融洽,也都是有说有笑。 尤其是齐云帝说的话也特别接地气:“今年的除夕与往年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亲戚,别拘着。” 其他人自是点头应好。 几乎每年这时,齐云帝都会因看到在座的那帮世家贵女们而突发奇想的问秦洬:“阿洬啊,这又是一年过去,可有意中人了?” 他这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洬脸上。尤其是施明絮,也趁机与旁人一起紧盯着秦洬,将一腔期盼压至心底。 “没有。”秦洬回答的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让大家都相信他确实未对哪个姑娘有半点意思。 满含嘲讽的轻笑声落入施明絮的耳里,她状似无异的低下了头。 她的母亲,邻桌的施二夫人眼里却是有着明显的失望。想到自家宝贝闺女等了秦洬这么多年,她就越发的心急。 有了这个插曲,施明絮自是免不了又被同桌的姑娘们一阵冷嘲热讽,她依旧状似并不在意,仿若自己对秦洬无意。 男桌那边的公子哥们也聊的挺热闹。 尤其是陈晗,当下他正在与同桌的公子们道:“前些日子,我遇到几个外地来的姑娘,其中有一位个子娇俏玲珑的,长得真是乖巧可人,眼眸子如天上的皎月一般纯净。不过她似乎身子不大好,偏于瘦弱。不知各位可在哪里见过?” 他分明就是趁此机会打听宗绫的下落。 他的堂兄陈丹反问他:“你看上人家了?” 陈晗的耳根子难得有些红了:“你们就说说可有见过这么几位外地姑娘?我后来还遇到我说的那位姑娘一次,是在南康街的月青湖。” 秦洬的功夫极好,陈晗在打听时又未加以掩饰。是以陈晗的话想传入他的耳朵里并不难。 他右胳膊懒懒的搭在桌子上,目光随意的落在手中缓缓转动的酒杯上,不时小泯一口。 仿若安和殿所有的人与话都与他无关。 第011章 吃了年夜饭,除圣上近亲的皇族人外,其他人就陆陆续续的回自家去守岁了。 其实也都心知肚明,来宫里吃年夜饭也就图个皇恩,上座是圣上,周身都是王孙贵胄,都怪拘谨的,没有几个真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菜的。那些端上来的五花八门的玉盘珍馐,纵使再如何色香味俱全,最后也都难动。 是以大家回去了也是还会在自家再吃一次年夜饭的。索性“大家”要聚宴,“小家”也更是要团圆,这种习惯放任了也好。 剩下一干皇族之人随圣上一道前往内廷戏楼去听戏。 秦洬孤家寡人,理所应当的要跟着自家皇兄一道守岁。 蔓阳长公主母女俩府中无其他家眷,照往年习惯,也是会留下来的。不仅如此,每年她们都会将施明絮给唤下伴在左右。 施家二老爷二夫人知她们是想给自家女儿制造接近秦洬的机会,自是会满心欢喜的任施明絮留下。 施家二夫人身份尊贵,为中书省正一品右丞相李瀚林之女,从小便与蔓阳长公主交好,施明絮也算是蔓阳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在蔓阳长公主眼里,施明絮美丽端庄,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佳人,最重要的是够痴心。 她觉得没有哪位姑娘比这姑娘更适合自己那完美无缺的弟弟了。 齐云帝特地与大家一道步行前往戏楼,拉着秦洬随便扯着家常,无非就是在给他灌输娶妻的好处。唠唠叨叨的,着实像一个父亲。 按年龄,齐云帝做他的父亲也确实绰绰有余,谁让先帝就是年迈了也突兀的给他们生了个比自家孩子还小的小皇弟。先帝后来去了,这小皇弟便由胞兄胞姐看着长大,说是把他当儿子养完全不为过。 不论齐云帝怎说,秦洬始终无声的听着。看似乖顺,实则齐云帝非常明白,这小皇弟依旧只是在敷衍他呢! 齐云帝不由有些气结,抿了下说的有些干的嘴唇,眼波微转了下,故意道:“阿洬啊!既然你自个找不到中意的,要不皇兄给你指个王妃吧?皇兄的眼光你总该信的。” 齐云帝这话一说,其他跟在后头分堆小声细语的人都一致齐刷刷的看向秦洬,就想看看这看似听话的凊王爷到底会如何应对。 尤其是走在一起的蔓阳长公主与施明絮,眼睛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洬。 若是秦洬答应让皇上指婚,那施明絮必定会被选中。毕竟她无论是身份,还是品行都是上乘,加上有蔓阳长公主在中间和泥,事情必成。 徐麓与施明絮一起玩到大,也只认她做自己的小舅母,其他姑娘想都别想。 徐麓性子急,还未等到秦洬回答,就笑吟吟的在施明絮耳根子处悄声喊了下:“小舅母……” 施明絮闻言脸蛋微红,对徐麓摇了摇头,示意其莫再胡闹。 齐云帝虽鲜少勉强秦洬做他不愿做的事,但只要齐云帝以略强硬的方式开口,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次都还是摸不透秦洬该如何回答,毕竟他性子古怪,岂能受得住府中多个女人? 让人意外的是,秦洬很快就淡淡的回应了:“一切但凭皇兄做主。” 蔓阳长公主脸上笑意难掩,看着秦洬满意的点了下头。 徐麓更是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不由喜滋滋的开口:“皇舅舅,这物色小舅母的事,便就交给母亲好了。” 唯独施明絮本人脸上喜色并不明显,仿若不大相信自己多年的等待终能开花结果。 果然,齐云帝却是突然叹息道:“罢了罢了,朕不强人所难。想来阿洬虽嘴上答应,心里可不乐意,朕还是识趣一点的罢。” 对于秦洬的性子,这天下唯有齐云帝摸得最透。这小子看似对几个带大他的人百依百顺,有什么都会应下,实则却最会扔软钉子。 天晓得这回他应下齐云帝的要求,背地里又会如何破坏。 他私底下做事也更是我行我素,从不考虑后果。 就拿昨日南康街的事来说,当街杀人,他可没考虑过事后需要如何交代。 齐云帝这话一出,徐麓脸色立刻大变,愤然之余正要说话,蔓阳长公主及时按住她。 蔓阳长公主神色严厉的对徐麓摇了下头,方对齐云帝温和道:“阿洬年纪不小了,若是皇兄都不治一治,怕是他还能不止的耗下去。” “臣妹觉得……”蔓阳长公主看了施明絮一眼,正要借机再荐出这丫头。施明絮连忙拉住她的手,眸含恳求的望着她,让她莫说下去,模样怪可怜。 蔓阳长公主知道施明絮是个脸皮薄的,便只能暗暗叹息了声转而继续道:“皇兄,臣妹觉得来年还是让阿洬成家了吧!”说着她就打起了感情牌,叹息,“否则臣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安不下心。” 齐云帝却是没再说话了。他了解秦洬,同样也了解胞妹蔓阳长公主。他贵为一代明君,又岂是等闲之辈? 这个恶人他能做得了倒也罢,偏偏他做不了。他宠爱这个小皇弟,同样更忌惮其所身负的天绝之才。 蔓阳长公主暗暗蹙眉。 戏楼听戏时,男女分坐两边,蔓阳长公主纵使想顺其自然的帮施明絮靠近秦洬也难。 只待正子时散场时,齐云帝坐着御辇离去。她才携着女儿徐麓与施明絮靠近秦洬,以长姐的姿态,柔声道:“阿洬,陪姐走走吧!” 秦洬淡应了声:“嗯!” “小舅舅!”徐麓迫不及待欢快的挽住秦洬的胳膊。 施明絮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他们贴在一起的身子,嘴唇微抿。 蔓阳长公主婉拒了宫中为他们准备的辇车,与秦洬一道缓缓步出戏楼,往朝华门的方向走。 秦洬从不会主动说话,都是蔓阳长公主与徐麓在说,他偶尔答一声。 说来说去,轻易便绕回秦洬的婚事上。蔓阳长公主试探着问他:“对于自己的亲事,阿洬如今可有何看法?” 秦洬只很直接的应了声:“不想娶。” 他的回答实在是太干脆,瞬间便堵住了蔓阳长公主接下来想说的话。她不由端起了架子,精秀的眉晕间透着一丝管教幼弟时才有的严厉:“阿洬,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不开窍?” 徐麓禁不住想把施明絮往秦洬面前推,被蔓阳长公主瞪了一下,才极不甘的作罢。她实在是想不通母亲为何就不能强硬一些,小舅舅明明很听母亲的话。 蔓阳长公主不轻易刻意让施明絮直面对着秦洬,也是怕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气会让大家难堪。凡事总得循循渐进,急不得。若让秦洬觉得施明絮是个不自爱,没脸皮的姑娘,事情更是难成。 所以想让施明絮嫁给秦洬,就让他们这些边上人委婉些推波助澜就好。 蔓阳长公主与秦洬说话,很多时候都感觉像是在弹棉花,总觉得这力不知该往哪里发。最后没了法子,出朝华门时,她便直接道:“姐困得慌,阿洬就代姐送明絮回施家吧!” 这是以长姐的姿态施令,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不想这时惊奕却牵了两匹马走过来,在蔓阳长公主觉得不妙之际,秦洬淡道:“今日怕是不方便。” 男女授受不亲,当下他只骑了匹马入宫,总不可能让施明絮与他同乘一匹马。与惊奕同一匹更是不可能。 这一点谁都可想到。 蔓阳长公主实在是看不出秦洬是否故意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她寻思着该如何应对时,秦洬却对她状似恭顺道了声:“姐,别过!”言罢不待她回应,便驱马离去。 徐麓气的跺脚:“母亲,女追男隔层纱,怎就不让明絮姐姐主动一些?明絮姐姐这般好,小舅舅又怎会轻易拒绝?” 蔓阳长公主眉头微蹙:“你以为每个人都像那隐州的宗绫一般厚脸皮?” 提到传说中的宗绫,徐麓心生厌恶:“怎把明絮姐姐与那种人放一起比?恶心死了。” 蔓阳长公主拉过始终垂头不语的施明絮,安抚道:“别难过,本宫定是不会让明絮的一腔痴心被辜负。” 施明絮摇头:“明絮不会强求王爷的。” 见施明絮多年如一日不求回报的痴心于自家弟弟,蔓阳长公主只觉得又满意又心疼。 能配得上她弟弟的,合该是这种姑娘。 南康街,颐明医馆。 “姐姐,疼……”一声可怜兮兮的娇呼在除夕夜后迎接新年的如潮爆竹声间微弱的响起。 此时解情正毫不嫌弃的握着宗绫的脚腕轻揉着,安抚道:“先揉揉再上药,一会就好了,乖……” 守岁刚过,她们本是要关门去歇息,不想娇弱的宗绫在后院踩了颗石子,崴了脚,疼的她小脸更是无血色。 顾念着男女有别,解情立马亲自将宗绫背回了医馆内。医馆里药材齐全,治脚不是难事,可前期按揉时的疼痛却是极厉害的。 “再来一下,忍着点,嗯?”对解情来说,宗绫与柳蓝玉就是小妹妹,是以她总会以大姐姐的姿态去对她们。 宗绫抿者嘴,坚强道:“我会忍的。” 马蹄声响起,秦洬与惊奕骑马穿梭于南康街,黑夜中他的俊脸淡如水。甚至在路过颐明医馆听到宗绫的痛呼声,依旧面不改色。 宗绫从未想到这一下会这么钻心的疼,疼的她小脸上起了丝冷汗。 听到马蹄声,她抬眸透过窗子看向路过的二人。 因眸含薄泪,眼前的黑夜仿若染了一丝雾气。只见薄雾中那天资秀出如谪仙下世般的男子目不斜视的穿行而过。 第012章 转瞬便到了年后第一个节日——上元节。 上元亦是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民间在这日最主要的习俗便是吃汤圆赏月。上元节又名灯节,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活动甚多,大部分都是与灯有关的。例如猜灯谜、戏龙灯、耍花灯、以及孩童们玩的提灯送喜等等。 这也是难得的一个自夜达旦,男女混玩的节日,甚受年轻男女的喜爱。 每年这个时候,徐麓便会早早好生打扮一番后拖着蔓阳长公主去凊王府,由母亲亲自出面让小舅舅陪她出去玩。纵使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认,没几位长辈在的时候,小舅舅对她的无视便会更彻底些。 在耀都这种靠南的地方,正月里已是非常温暖的时候。 徐麓今日穿着还算轻薄艳丽的对襟齐胸云绣百合襦裙,挽着仪态雍容的蔓阳长公主在婢女书谣与老仆绿嬷嬷的伴随下踏进凊王府悠水榭。 徐麓放开蔓阳长公主,迫不及待沿着水上廊桥快奔至秦洬的书房,欢快的喊了声:“小舅舅!” 此时秦洬正垂眸看齐云帝给他的文册,册上记录的是众内阁辅臣的名单职务以及目前出现的问题。随着内阁权利的日益增大,其与六部甚至是皇权难免矛盾重重,是以整治内阁的任务便落在他手里。 未等他作反应,徐麓就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亲昵极了:“小舅舅,呆会陪阿麓去玩。” “嗯!”秦洬未抬眸,只懒懒淡淡的应下。 徐麓就喜欢依顺自己的秦洬,不由更是欢快:“那阿麓先在这里玩,待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就一块出去。” 蔓阳长公主不徐不疾的踏入书房,清冷的语中不乏温和:“先在这里玩可以,可别打扰到你小舅舅办正事。” 徐麓噘嘴:“今日可是上元佳节,做什么也差不了这么一会儿。”说着她就要拉起秦洬,“小舅舅,先陪阿麓说会话可好?” “嗯!”秦洬应下。 徐麓见他依旧不抬眉,便不悦了,不由将秦洬手里的册子抢走,撒娇:“小舅舅抬头看看阿麓今日好不好看嘛?” 对于徐麓的不敬,蔓阳长公主虽心有不悦,却也懒得说什么,只是在绿嬷嬷的搀扶下从一旁雕式精雅的黄花梨镶玉石带几扶手椅坐下。 秦洬终于抬头,倚着靠背椅姿态慵懒的望向蔓阳长公主,轻飘飘的喊了声:“姐!”算是招呼了。 脾性古怪的他能对自己这般尊重,蔓阳长公主算是满意的,只道:“今日就如往年般,你陪阿麓出去玩,本宫去凝烟阁歇会。” 蔓阳长公主与徐麓平时会时常来凊王府,久而久之,凝烟阁便成了她们歇脚的地方。 秦洬站起身朝蔓阳长公主走过去将她扶起,一道走出书房,依习惯,就算他不主动,她也会开口要求他送她过去。 徐麓忙扔下手中册,跟了上去,嘴里嚷嚷着:“小舅舅看看阿麓今天好不好看嘛……” 不想这时蔓阳长公主却手扶额头打了个癫,脸露不适之态。 绿嬷嬷脸色大变,忙拖着蔓阳长公主的身子:“公主这是怎的了?” “母亲!”徐麓连忙过去从绿嬷嬷手里接过蔓阳长公主的身子,脸露担忧之色,“母亲这是哪里不舒服?” 秦洬低头看着手中挽着的长姐,深邃的眸底看不出可是有担忧,目光倒是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蔓阳长公主略疲惫的捶了捶脑门处:“突然全身乏力,头很晕。” 绿嬷嬷问:“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给公主看看?” 她们这些娇生贵养的人儿,随便有个头疼脑热的,便就觉得不得了。徐麓担忧道:“可王府里并没有府医啊!” 凊王府素来就只有秦洬这么一个主子,他又是个命硬的,多年来身子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府医要来也是多余。 这时婢女书谣想到什么,赶紧出声:“对了,最近南康街那头不是开了个医馆吗?虽然主大夫是位女子,但兴许女子更能了解长公主贵体上的病症。” 毕竟蔓阳长公主身上的问题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太医看过,服了太医开的方子是好多了,可今日这不是又犯了? 都是女子,蔓阳长公主并不觉得女大夫会比别的大夫差,说不定同为女子反而能更专攻些,说话也方便些,便略无力道:“那派个人过去将那女大夫唤过来吧!” 绿嬷嬷正要应下,徐麓阻道:“还是让书谣过去,年轻人速度快些。” 书谣:“是!” 跟在秦洬身后一直没有发声的惊奕看似脸色依旧刚正严肃,心里却不由有些犯了懵。 不知将那女大夫请过来时,那宗姑娘是否会跟来。 若是她也来了…… 惊奕看了看始终没有说话,神色难辨的秦洬,心觉无论如何,王爷该是心里有数的。 书谣跑开后,徐麓与秦洬扶着蔓阳长公主仍旧朝凝烟阁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颐明医馆,自打除夕前日那场“屠杀”之后,医馆更是门庭冷清,除了那依旧雷打不动,时不时来买药包的陆深予。 她们不知道门口的尸体后来是哪里去了,也无意去知道。 因这些日子柳蓝玉一直郁郁寡欢的,连门都极少出,宗绫与解情的心思也都放在开导柳蓝玉身上,有关陆深予的趣事也就没谁去关注了。 这回解情目送神色沉郁的陆深予走出医馆后,就想去后院去看看柳蓝玉,当下宗绫也在房里。 她正欲迈步,就见一身着婢女装的书谣焦急的踏入医馆。 书谣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解情身上:“这位姑娘可是这医馆的主大夫?” 解情点头:“姑娘这是要?” 这时宗绫与柳蓝玉正相携从后院踏进医馆,解情见了就将书谣搁在一旁,问柳蓝玉,“蓝玉感觉还好?你总算肯出门了。” 柳蓝玉脸色微白,只半个月便瘦了一大圈。她挺了挺胸,逞强道:“我柳蓝玉可是那般脆弱?我现在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以后也能与你们一样不怕了。” 宗绫闻言不由一笑,倒是没说什么话去笑话人家。 解情略感无奈:“哪还有下一次?这些日子医馆连个活人都难见。”何况是死人。 蔓阳长公主的身子可耽误不得,书谣见她们竟是将她撂在一边,不由沉下了脸:“你们医馆竟是这般待客的?” 柳蓝玉闻声赶紧跑了过去,难得恢复了活力:“这位姑娘是要看病还是要买药?” 书谣没理柳蓝玉,只是将几位姑娘一一看过:“谁是主大夫?随我去凊王府给蔓阳长公主看看身子。” 书谣神色冷傲,仿若眼前几位姑娘都只是蝼蚁之族。能被请入凊王府给蔓阳长公主看病,那是何等的抬举这个医馆,她们合该伏地激动流涕。 宗绫与柳蓝玉倒是惊讶的忘记说话。 尤其是柳蓝玉,听到说去凊王府,脸都白了。其实她心里并不希望医馆的人去凊王府给那些身居高位的皇亲看病,就怕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可也知这事由不得她们拒绝,只能把心头的不安压下。 解情仍旧神色温和无异,只恭敬道:“那烦请姑娘带路了,我去拿药箱。”她知道凊王府无府医,蔓阳长公主在那里身子不适,能找到她们医馆,也不是奇事。 就在宗绫估量着若是看好了长公主,能得到多么可观的报酬时,迅速调节好心情的柳蓝玉推了推她:“阿绫,你陪姐姐一道过去,搭把手。” 宗绫看到柳蓝玉给自己使得眼色,立刻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便道:“好,我陪姐姐一道过去。” 那里是王府,有个人照应着也好。柳蓝玉对凊王爷心有畏惧,自是得有宗绫陪着去。 解情又怎会不了解她们的心思,只笑了笑。就算她们不说她也得让个人跟去学习的,学多了对医馆也好。 书谣不耐:“快些,长公主的身子你们耽搁不起。” 解情背着药箱走过来:“走吧!” 她们随书谣上了马车往南面凊王府的方向而去,徒留柳蓝玉一脸担忧的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那狗王爷真的好可怕。 第013章 沿着南康街往南去,一直到尽头再东拐沿着静谧广阔的悠长大道一路往前去,最后她们所坐的马车停在了门庭浩大,建造规格气派又不乏严谨的凊王府大门口。 堂堂亲王府,自是不乏精装守兵把守。还有那镇守王府的狮子也更是雕刻传神,狰狞又威武。 单是这凊王府的门庭就无形透着让人不敢造次的肃穆。 宗绫多少有些经历,这次她虽惊讶的不由拘谨起来,倒也过得去。这些皇族宗室者的府邸再如何不同凡响,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书谣见宗绫与解情见到了王府,却神色并无明显异样,只当她们都是刻意压制住了心中骇然。 书谣清冷道:“王府里头很大,待会可要跟紧我了,免得走丢了被王府侍卫抓了去。” 宗绫与解情点头应下。 入了凊王府,只见画栋飞甍,朱阁青楼,犹如神工意匠。宗绫微愣了下,便快速跟上书谣沿着白石铺成的路前行踏上湖上石桥。曲折回廊,小路幽静,她们所路过之处不乏水木清华,绿树成荫。 王府果然是王府,宗绫终究还是为之美景震撼了。 近四年她都生活在做生意的柳家,来了耀都更是开起了医馆,所以在心里不免估量起建造这么个劳民伤财的王府到底该花多少钱。 解情倒是始终面不改色,见宗绫目光四处游离,怕她走丢便细心的牵住了她的手。 她们走了许久便到达离王府大门还算近的凝烟阁。 此时蔓阳长公主正在套间暖阁里头歇息着,秦洬在她对面垂眸坐着品茶,神色清冷淡漠的仿若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哪怕蔓阳长公主偶尔会因不适叹息一声。 蔓阳长公主倒是不介意他的不问她事,心里觉得这孩子不过就是性子内敛话少,就算关心也不会挂嘴边。 老早就在正屋门口候着的徐麓见到正走过来的宗绫与解情,连忙跑回屋里将秦洬拉起:“小舅舅,你现在去外头东面的亭子里呆着。”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她就拉着他出去了,虽然他压根就不需要反应。 徐麓拉着秦洬去到东面的亭子里,将他按坐在石凳上背对着西面,并道:“小舅舅,你就在这里呆着,待会那两姑娘走了,你再回去。” 她才不允许别的姑娘有机会与她的小舅舅近距离接触,这个便宜,她谁也不让占。 随行而来的惊奕实在是看不透清冷的神色中透着一丝慵懒无所谓的秦洬如今到底是做何感想,毕竟他这个做手下的都禁不住为主子厌恶这个怪事多多,不自量力的外甥女。 安置好自家小舅舅,徐麓就去拦截住朝正屋走的宗绫与解情,神色冷傲的打量着她们:“颐明医馆来的?” 解情领着宗绫福了个身。 书谣应道:“回禀姑娘,她们确实是颐明医馆来的。年长的这位是主大夫,年幼的这位是助手。” “跟我进来!”徐麓倒也没为难她们,毕竟母亲的身体最为重要。 跟着徐麓再次迈起步伐时,宗绫不由侧头朝那不远处的亭中看去,见到亭中坐着的那笔挺修长的背影,她未多想,收回了目光。 入了正屋右走便进了蔓阳长公主所在的暖阁,此刻她正姿态慵懒的侧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由绿嬷嬷给她轻轻按揉疲乏无力的身子。 解情向蔓阳长公主福身:“民女见过长公主。” 宗绫依着照做,未免惹事,她没有再四处胡乱张望。 蔓阳长公主神色略显疲惫的打量起她们,目光定在解情那张被面纱遮盖住的脸上,淡问:“你就是那新开的医馆里的主大夫?” 解情:“回禀长公主,民女正是。” 蔓阳长公主那双眼也怪犀利,一眼便看出解情这张脸毁了,便道:“既是毁了容,作为大夫的你治不好自己的脸?” 解情神色淡定自若:“民女不想治。” 蔓阳长公主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也看得出来这女大夫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没再多言,懒懒的招了下手:“都是女子,直接过来把脉吧!” 解情将药箱递给宗绫拿着,自己靠近了蔓阳长公主为其诊脉。 陪在蔓阳长公主身旁的徐麓随意的打量起宗绫,见到这么一张清丽绝色的小脸却是长在这么一个乡下小姑娘身上,不屑之余,又是觉得可惜。 许是徐麓的目光太灼人,宗绫便抬头朝其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徐麓见宗绫眸色清澈,对她竟毫无半点惧色,不由有些不悦:“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莫名的,她讨厌这丫头的一双眼睛。 蔓阳长公主见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解情:“本宫这是何症?” 解情再问了蔓阳长公主身子有哪处不适后,才道:“长公主安心,长公主的身子无大碍,只是气阴两虚之症。” “无大碍?”徐麓闻言道,“既是无大碍,你就给治好了,可别说了大话。” 解情又问:“长公主这症状有些时日了吧?是否吃过别的方子?” 绿嬷嬷替蔓阳长公主应道:“前段时间吃过宫里太医开的方子,好了些时日,今日却是又犯了。” 解情点头:“这体虚,尤其女子体虚,需考虑固远的治疗法子。民女这里有套针法,先给长公主扎一次缓一缓,之后长公主按民女的方子要多吃上些时日。” “多吃上些时日?”徐麓蹙眉问道,“那是多久?” 解情:“半年左右方可让长公主气血阴阳平衡,贵体康健。” “半年?”徐麓的声音拉大,略有些尖锐刺耳,“让你自己吃半年的药试试,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无大碍?” 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滋味却是不好受,何况半年,莫不是要堂堂长公主做长期药罐子一般的人儿? 就连蔓阳长公主眸中也有不悦。 解情未有慌乱,解释道:“各位主子误会,民女开的方子并非药方,是膳方。膳方虽吃的时长,却是能根本上解决长公主贵体上的问题,以后绝不易再犯。” 徐麓面露怀疑:“你的意思说不用吃药?” 解情:“民女给长公主施针后,便就不用再吃药。” 蔓阳长公主开口:“你且开个方子给本宫看看。” 解情的医术终归是具有真材实料,只开了方子给蔓阳长公主看。方子上的条目确实都是平时不少见的一些食物,而蔓阳长公主也听过以膳食调身的说法,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加上自己也是个有见地的人,也就被说服了。 后来解情给蔓阳长公主扎了几针,使其神清气爽脸色红润后,对方也就更相信了。 既然能医堂堂长公主,这赏赐自是少不了。 见到书谣端过来的那几锭金元宝,解情本想拿一锭作罢。 宗绫看出她的意图,连忙上前不要脸的道了声:“我来拿吧!”紧接着将那些金元宝通通收下。 无风哥哥说过,拿富人的钱,千万不要手软。 徐麓见宗绫这副贪婪的模样,冷哼了声,倒也没说什么。大概是觉得这副市井姿态才适合这种贱民。 拿了钱,仍由书谣领她们出去。 出了凝烟阁,书谣就道:“想来你们该是知道出去的路,我就不送了。记得可别在王府多做逗留,被抓了没人救你们。” 她们应下。 徐麓后脚出了正屋,却是没在东面的亭中看到秦洬的身影,不由拧眉:“奇怪,小舅舅这是去哪里了?” 未多做犹豫,她便去寻了。 宗绫与解情在离凝烟阁远了些时,宗绫开口对解情道:“姐姐,以后收诊费的时候,可别手软,咱们医馆最近的日子可紧巴着呢!无风哥哥说,这些大贵人用的可都是民脂民膏,本来就是咱们百姓的钱,他们的钱能捞则捞。” 解情闻言笑道:“以前我还没听说过你那无风哥哥那般爱财。” 宗绫不服气:“爱财有什么错?咱们过日子就得钱,又不是取不义之财?”想到柳无风那没个正形的模样,她就不由拉开了笑脸。 解情:“好好好……阿绫的无风哥哥是最好的。” 宗绫:“当然!” 西面的天空有云霞氤氲开,空中吹起了一丝微凉的风。浓密的常青树枝上,秦洬双手担在脑后懒洋洋的躺在上头,透过那零零星星的缝隙,微眯着眸子赏看着越来越红的天色。 以他的性子,爱去哪便去哪,当然不会真的依了那外甥女在亭中不动。 在宗绫与解情路过时,树下守着王爷的惊奕特地躲在树的另一侧,以防被宗绫发现,同时不解有那么多条出王府的路,她们偏走了这条。 惊奕心中略有不屑,没想到那宗姑娘竟是又加了一个缺点——爱财。 大概是因为女人的第六感太准确,越过那棵树时,宗绫抬起了头,见到了树上身姿慵懒的躺在上面的男子。 她略有些惊讶。 似有感应一般,秦洬侧过脑袋,撞上了她的目光,眸色幽深无波。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脸上,那略显妖治的脸庞让她瞬间想起初见时那个同是云霞满空的傍晚,同样被夕阳染红的清冷少年。 四目相对,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第014章 宗绫不由后退了一步,仿若看到秽物一般。 “嗷……”她小小的脚却是又被地上凸起的石子拌了下,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解情闻声连忙侧身扶住她:“阿绫这是又崴脚了?” 宗绫忍着疼摇头,小声道:“没事,我们走吧!” “真的没事?”解情看着她比平时更苍白的小脸,心有怀疑。 那棵树偏高也偏浓密,秦洬静静地待在树上躺着,并不易让人发现,宗绫能鬼使神差的发现也属偶然。 “真的没事。”宗绫理了理心中的百般思绪与震撼,撒谎道,“我只是看到了一条蛇爬过去,吓到了。” “蛇?”解情朝左右有草的地方打量了一番,虽明知这里的草并不会引蛇出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故装信了,“那腿可疼?” 宗绫有意隐瞒,解情不会去逼问。 “不疼!”宗绫实在是不想与当初的祁疏一上一下在一处待着,拉起解情忍住脚腕处的那丝疼痛就快步朝前走。 早已在不经意间收回了目光的秦洬,又侧头懒懒淡淡的透过密树的缝隙朝她的背影看了过去,眸光微转间,落在她那微微有些瘸的腿上。 直到再也不能看到她的背影,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上方。 难得的,他的眸中有了若有所思之色,极淡极淡,淡的让人极不易发现。 树下躲在一侧的惊奕抬头看了看主子,他是很诧异那宗姑娘竟然变得这般娇弱且隐忍,不知道王爷如何看的。 行了一段距离,宗绫的脚越瘸越厉害,解情终于发现,便赶紧停下稳稳的扶住她,眸中担忧深浓:“不是说没事?快坐下给我看看。” 宗绫摇头:“真的没事,比上次好多了。”想了下,她又道,“要不姐姐给我揉揉,揉揉该是没事的。” 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人家这些皇亲贵族用完就随便打发走也正常,所以她们还得自己走回医馆,她任性不得。 解情四处打量了一番,见没人,才扶着宗绫从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她脱下宗绫的鞋子探了探她脚上各处,方松了口气:“确实没大事,只是扯了下筋,我给你揉几下就好。” “嗯!”宗绫略微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祁疏为何会在这里,也不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没兴趣知道,却是不由因他而想起曾经的种种。 曾经的她那么愚蠢,那么不要脸,旁人哪怕是提到她的名字都会觉得脏了耳朵。为了他,她更是不堪到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看到他,就犹如曾经的一切再次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让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解情轻柔的按揉下,宗绫脚踝处的疼痛渐渐消失。抛开脑中的一切,她起身随解情离开了凊王府。 凊王府离医馆虽不远,步行却还是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回到医馆,身子骨偏弱的宗绫累的够呛。 柳蓝玉见到她们平安归来,松了口气后,忙给宗绫端茶,并满怀好奇的打听:“堂堂亲王府是什么样子的?那位长公主又是什么样子的?”凊王爷太可怕,她下意识的忽视了去。 解情放下药箱笑了笑,未说话。 宗绫喝了口茶,顺了口气,方道:“凊王府当然又大又气派的了,长公主肯定是很漂亮的了。”她说的虽简单,却也是实话。 柳蓝玉不满,推了推她:“你就说详细一些啦!” 宗绫眨了眨眼:“可我也不好形容啊!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情能让你更感兴趣。”说着她就起身过去打开药箱,拿出里面几锭金元宝一一搁在桌子上摆好,非常稀罕的样子。 柳蓝玉果然对这个更感兴趣,眼睛都没眨一下的缓缓靠近:“天哪!这也太阔绰了吧?皇族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言语间,她拿起金元宝打量着。 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但现在正是需要钱之时,见到这些钱自是觉得倍儿亲。 解情抬头看了看这两个小财迷,不由笑出声:“好啦好啦……钱财不易外露,把钱都收起来。” 柳蓝玉闻言立刻将这些钱收起,生怕真有地痞流氓再登门。 今日是上元节,宗绫与好不容易从上次那惊吓中走出来的柳蓝玉自是要出去玩的,在出去玩之前解情给她们分派了些活,规定干完了才能出门。 两丫头都不是懒的,干活都非常积极。 柳蓝玉与碧红去了后院使用药碾合作碎药,宗绫身子弱些,素来干的都是轻活,她端着这几天与碧红一起采来的一篮子新鲜柴胡坐到医馆的靠窗处,一边将柴胡挑拣去茎一边好奇的看着街上的热闹。 亦如以往,这个张灯结彩的上元节,南康街出入偏多的依旧是一些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她知道,这都是因那住在凊王府的凊王爷。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她眸中起了些沉意,低下了头。 后来干完自己那份活的解情拿着医书走过来从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她,关心道:“自打凊王府出来后,你就总似乎有心事。” 宗绫撇了下嘴,道:“知道姐姐厉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理理情绪便好。” 确实不是大事,只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又因他想起了那些本该看开的事。 解情知道这丫头看似乖巧,实则是个固执的,也就没再问。为了让这丫头能早些出去玩,她放下医书帮她干着手头活。 这会街上算是进入了上元之夜的高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龙灯在百姓的舞动下游过,引得路边的人都停下观看。 街上灯火辉煌,一片感染人心的热闹繁华,喧喧嚷嚷。 蔓阳长公主府的马车在侍卫的开路下好不容易通过人潮从颐明医馆门口停住,注意到的人都看了过来,医馆周遭的氛围安静了不少。 秦洬先一步动作利落随意的跳下马车,然后回身将蔓阳长公主扶了下来,徐麓随后。 宗绫正低头心绪不宁。解情对窗外的光景不感兴趣,也低着头只顾动作熟稔的炮制手头的柴胡。 所以她们都未注意到几位贵人正踏入医馆。还是从后院干完活走出来的柳蓝玉先一步发现这几个人。 柳蓝玉立刻睁大眼睛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看到秦洬那张明明俊美绝伦却让她觉得像魔鬼的脸,更是白了脸。 解情意识不对劲,转头看了过来,先是看到柳蓝玉的异样,再顺着看到正站在医馆中央环视打量四周的几位贵人。 见是秦洬与蔓阳长公主母女,解情也觉得惊讶,她迅速正色站起身行礼:“王爷,长公主。”不论是见到何人,她素来都非常淡定。 见到秦洬那张脸,宗绫愣了会后,低着头也站起身。她的脸色沉沉的,并不好看,因他实在是不想见到他。 原来他是王爷,身份如此尊贵。 凊王爷秦洬? 祁疏……秦洬……她早该想到的。 只有柳蓝玉行礼时有些慌乱,见宗绫未出声,心觉这些贵人怕是不喜欢她们吵,也就没有开口发声。 秦洬的目光从低着头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宗绫身上淡淡瞥过。 徐麓见这医馆里没有一个人对他们下跪,心中不悦。只见母亲与小舅舅都未在意,她也就罢了,自觉与这些不懂事的贱民斤斤计较也是降身份。 蔓阳长公主的神色倒是看起来还算温和,大概是觉得解情医术不错而且行事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是个值得她刮目相看的女子。 她在绿嬷嬷的搀扶下靠窗坐下,打量着外头的热闹,道出:“本宫本打算在王府歇着,可托姑娘的福,当下精神却是极好,便想到出来凑凑街上的热闹也好。你们这医馆坐落于南康街的中心,本宫就在这待着吧!” 就算要玩,她也不可能与那些年轻人一般在街上跑来跑去。索性对这个医馆与主大夫印象不错,便就想到来这里坐了。 蔓阳长公主见几位姑娘还在那里楞着,便又道了声:“你们该干嘛便干嘛,本宫随便看看。” 搞不清楚状况的柳蓝玉还在震惊她们医馆怎的就突然与这些皇亲国戚走的这般近了。眼前可都是可以在皇宫随意走动的人,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与胞弟。 解情虽也惊讶,但对她的冲击倒不是多大,只乖乖的过去奉茶。 而一直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到神色的宗绫在听到蔓阳长公主的话后,坐了回去,埋头继续干活。 见这一个个的,没有半点礼数,还真把他们当普通客人对待,徐麓终是忍不住要开口数落:“你们……” “阿麓!”蔓阳长公主喝住她。 徐麓不甘不愿的跺了下脚,转头正想对秦洬说他们出去玩,却见他竟是在看着某个方向,若有所思。 她心觉不妙,寻着望去,见到他看的人竟是宗绫。 宗绫始终低着头,纤细的手指将与新鲜柴胡掺杂在一起的杂质挑出,并将其多余的茎部去处。她的动作娴熟利落,与民间那些能干活的普通姑娘并无多大区别。 徐麓顿时心中大不悦,只恨不得过去处死那竟吸引了她小舅舅目光的贱丫头。她气呼呼的立刻拉起秦洬就朝外走:“小舅舅,我们出去玩。” 秦洬满不在乎的就那么被拉走了,惊奕紧随。 徐麓不悦秦洬看宗绫,宗绫自己更是不悦。她虽未看秦洬,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还在冲击中的柳蓝玉幽幽的移到宗绫的身边帮忙,想与宗绫说话却又不敢,当下她们医馆里可坐着皇帝的胞妹。 蔓阳长公主似乎只对解情感兴趣,她品着解情为她奉的茶,淡道:“这是什么茶?味道挺独特。” 解情站在她身旁应道:“是民女为长公主调制的药茶,可助长公主贵体恢复康健,还能美白皮肤抗衰老。” 蔓阳长公主闻言越发欣赏解情,照理说她该顺着问一问这茶里头放了什么,可她却是突然道:“解大夫举止得体,谈吐不俗,气度不卑不亢,本宫倒是有些好奇解大夫是出自哪家的闺秀?” 这分明就是闲得慌没事找事,对解情这个人好奇起来了。 解情抿了下嘴,不慌不忙道:“民女一介孤儿,只是经历多些,看的多些罢了。” 蔓阳长公主打量了解情一会儿,没再说话,清冷的目光落在窗外。 就在柳蓝玉绷着神经时,宗绫终于做完手头上的事情。 柳蓝玉松了口气,起身拉住宗绫,小声道:“我们去玩?”当下她真不想待在医馆里。 宗绫侧头看着解情,询问:“姐姐?” 解情对她笑了下,无声告诉她们,一切安心。 宗绫与柳蓝玉相继向蔓阳长公主行了个礼,见她懒懒挥手,得到大赦的她们就跑出了医馆。 第015章 出了医馆,街上不少因医馆有贵人而打量里头的百姓目光都转移到宗绫与柳蓝玉身上,都非常好奇这些丫头与皇族人到底有何关系。 柳蓝玉将宗绫拉远,如负重担般松了口气,道:“咱们医馆还真是了不得,先是惹得凊王爷让手下杀死了找我们医馆茬的流氓,然后又是姐姐被请入凊王府给长公主看病,赚了一大笔钱不说,人家竟是跑咱们医馆闲坐。咱们医馆这是何德何能一次次受这种吓人的待遇?还真是奇了。” 听她的语气,似乎并觉得这是福,而是压力。毕竟身份悬殊太大,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些阴晴不定的贵戚权门。 听到凊王爷三个字,宗绫就觉得不舒服,便扯开话题道:“我们就这样出来,你就不担心独自面对长公主的姐姐么?” 柳蓝玉倒是觉得放心的很,摆了摆手道:“放心吧!姐姐那么聪明,没那么容易惹怒那长公主的。再说医馆里还有许大哥坐镇呢!多我们两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丫头也是拖累。” 她说的话确实在理,只难免还是让人有些担心。 宗绫沉默之余,柳蓝玉问道:“咱们去哪儿玩?” 自从见到秦洬之后,宗绫就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每看到他,那让她觉得绝望至极,痛苦不堪的记忆便就更加深刻一分,令她心中起了一丝缭绕不去的无助感。 她一直以为她走出阴影了,却未想到会“触景生情”。 这世间所存在的人当中,她最依赖的莫过于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捧在手心疼爱的柳无风,这种时候她难免会想起他。 耀都很大,她们医馆算是坐落于耀都城的最南面了,所以坐落于耀都东南面的柳府,当下等于是在她们医馆的东北方向。 宗绫抬眸望着东北方柳府的方向,睁着满含思念与期待的眸子:“我想无风哥哥了,我们去柳府大门口待一会儿吧?” 她本就长得弱小,这回搭上这个幽幽的表情与软绵绵的语气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很可怜。 柳蓝玉心中一动,拉住她的手打量起她的脸,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细想一下,我发现从凊王府回来后,你就有些不对劲,这回却又莫名其妙想去哥的家门口待会。”她眼眸子突然睁大,“莫不是你在凊王府受委屈了?” 宗绫瞥她:“就当我受了委屈好了,我们还能怎么着?” 柳蓝玉噎了噎,耸肩无奈道:“确实不能怎么着。”与那些贵人接触,她们能毫毛无损,已是天大的恩德。 于是她们二人便朝柳府去了。 柳府虽然没主子在,却也是大红灯笼挂着,看门口的红色碎屑就知不久前这里也放了爆竹,看起来挺喜气,只是怪冷清。 她们只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底下望着柳府大门处。 柳蓝玉叹息道:“也不知哥究竟何时能回来。” 宗绫沉默着,仿若只看着柳无风经常出没的地方,就能找到一丝安全感,满足感。 这时,有两位穿着条件还算不错的姑娘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并一路往柳府大门走去。 宗绫与柳蓝玉看着这两位姑娘,心头觉得有些诧异。 待那两位姑娘走近了,其中一位粉衣姑娘对守卫道:“我们是与金管家的闺女听薇姑娘约好去玩的闺中好友,麻烦守卫大哥能……” 她的话未说完,那位听薇姑娘便在父亲金管家的伴随下走了出来。 “好啦,不用通传,我来了。”金听薇的声音挺好听,绵言细语的。长得也不错,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穿的是一身清新雅丽的黄色交领袄裙。 两位姑娘是金听薇的闺友,见到她与金管家,便行了个礼:“金叔叔。”看起来都挺乖巧。 金管家人模人样的点了下头:“去吧!别玩太疯,记得早些回来。” 金管家给几位姑娘安排了两位府中侍卫跟着,好生各种嘱咐了一番就让她们走了。 就在宗绫与柳蓝玉因看到眼前一幕而心觉复杂时,本来转身要进府的金管家突然停下脚步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她们不由一惊,连忙躲在了树的另外一边。 金管家看到宗绫的白色衣角,似想到什么,立刻眯起了眼,冷声吩咐门边的守卫:“去把树后的人给抓过来!” 宗绫与柳蓝玉闻言一惊,赶紧慌慌张张的跑了。 不知是有意放水,还是柳府里的人本就是这般没用,她们竟是轻而易举的便躲过了这一劫。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喘气时,柳蓝玉愤然道:“想来也只有那管家与我们过不去,那些守兵行事倒是挺保守,知道我们不见得是他们可以得罪的。” 什么守兵水平会差到连两个小姑娘都抓不到? 她们自是不信的。 因为跑动量大,柳蓝玉一张脸累的红扑扑的,但宗绫却反而脸色更是苍白,顺气的时间也要多很多。 柳蓝玉自己顺过气就连忙扶住宗绫帮她抚背,关心道:“感觉如何?” 宗绫摇头:“没……没事……”她心中却是想着那管家父女俩霸占她无风哥哥的府邸当自家的一幕。 顺好气,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讨厌那管家,也讨厌他女儿。”娇蛮的语中透着率真,还蛮可爱,引得旁人都朝她看过去。 柳蓝玉叉腰愤慨道:“谁不讨厌?待哥回来了,不把他们赶出去,我就不姓柳。” 她们一边就着金管家的事情愤怒唠叨,一边朝南康街的方向逛着回去。 路过一家速成画摊时,柳蓝玉觉得特别稀奇,便拉着宗绫来到摊前,眸含光彩的看着摊子上的话:“看起来还不错,真可以速成?” 摊主是个书生,长相一般,气度倒是不错。他温和道:“确实是速成,二位姑娘可想要画什么?” 柳蓝玉想了下,挽着宗绫的胳膊笑道:“画人,就画我们两个在一起的。” 书生略觉得诧异,很快便应下:“好!” 这时却响起另外一姑娘的声音:“先给我们画。”声音虽好听,却透着霸道骄横,还挺熟悉。 宗绫侧头望去,见是施明雀,她愣了下,转眸见到施明雀身旁的施明絮时,更是僵住了身子。 这时施明絮也侧头朝她看了过去,一见到是她,秋水般的眸子立刻睁大了,明显非常震惊。 柳蓝玉本下意识的想与人争论先来后到的道理,侧头却见到都是权贵家族里的人,而且还是宗绫的外亲,便也惊讶起来。 与施明絮施明雀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公子,是宗绫的四表哥,她二舅施德的二儿子,施佩倾。 施家人都长得好看,施佩倾也不例外。一身蓝白搭配的衣袍,长得清新俊逸,气质温润如玉。 就在施佩倾与施明雀不知宗绫与施明絮为何这般望着彼此发愣时,施明絮先一步开口了:“绫表妹?”惊讶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激动。 “绫表妹?”施佩倾闻言看着宗绫略一思索,便想起来,顿时也是惊讶万分。 他与宗绫在少时也是见过几面的,却是很久远的事了,若没个人提醒,他还真是很难想起来眼前这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表妹宗绫。 宗绫回神,却是不知该与他们说些什么,当下她只想转身离去。 “绫表妹?”施明雀打量着宗绫,态度瞬间变得更加不友好,“莫不是你就是那不知廉耻,害死三哥的宗绫?” 施明絮闻言忙拉了拉施明雀,轻喝:“小妹!” 施明雀素来不将施明絮放在眼里,只继续眸若含刀般打量宗绫:“你不是比我大一年,怎看起来比我还小?” 宗绫未语,只是对他们轻点了下头,拉起柳蓝玉转身就要走。 施明絮突然伸手拉住她:“表妹,既然能有缘相见,就一起聚聚吧!” 施明雀冷哼了声。 施佩倾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名声有些吓人的表妹,便没再说话,只是神色还算友好的打量着她。 宗绫对施明絮心怀愧疚,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一起聚聚。施明絮建议一起去月青湖游花灯船,她也应下了。 几人一起朝月青湖的方向走去,基本上都只是施明絮在与宗绫讲话,无非是问这几年她在哪里,如今又为何会在耀都。 宗绫与其打了个太极,最终也没说出个什么名堂。 她是真的不想与施家人牵扯太深了。 柳蓝玉看出她不开心,便拉了拉她的手,小声道:“阿绫,要不我们还是不与他们一道了吧?” 宗绫摇头表示无碍。 施佩倾在见到宗绫的第一眼开始,便心生好感。只是后来得知她就是他那臭名昭著的宗绫表妹,心里的感觉就有那么些微妙了。可渐渐的,他发现她似乎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莫名的,他也想搭话,便道:“表妹不用觉得拘谨。” 宗绫摇了摇头:“还好。” 唯一就施明雀看宗绫的眼神仿若想将她剐了,几番唇舌之剑射向她,都被施明絮给劝阻了。 施家三兄妹早就在月青湖定好了装饰华美,张灯结彩挂着满当当的花灯的画舫,一行人到了就直接上去了。 她们坐在上头放花灯,吃糕点赏夜景。气氛看似挺和谐,却透着一丝诡谲,只施明絮与施佩倾看起来还算正常,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 施明絮打量着宗绫那张略有病态的小脸,眸中的激动之意还未消去:“阿绫的身子不好吗?” 宗绫轻轻应道:“有一点。” 施明絮看起来有些心疼:“表妹这些年该是受了不少苦的。” 宗绫默。 施明絮微微笑了下:“不过阿绫看起来还是没怎么变,真好,不像我,都快成老姑娘了。”言语间,她的眸中划过暗色。 施佩倾看着陆地上扎堆玩上元游戏的热闹盛况,便道:“要不咱们还是下去了罢。”这表妹分明就是不想与他们待在一块,下去与其他百姓一丝玩,兴许还能自在些。 不想这时却有熟悉的声音从隔壁画舫响起:“絮姐……絮姐……”是徐麓的声音。 这头的人转头望过去,目光首先捕捉到的不是徐麓,而是她身边那懒懒倚着船柱赏看夜景的秦洬。 波光潋滟的湖面飘满各色花灯,将与圆月相应的夜色染成炫目的色彩,令他那张清冷的俊脸也隐隐泛出一丝妖异之色。 他是个气势强大的人,也是个能让人觉得惊艳的人,哪怕看了再多次。 就在这头的人都愣住之时,宗绫的目光只是淡淡从他脸上瞥过。 第016章 徐麓明显很高兴遇到施明絮,嚷嚷着:“来来来,靠过来,咱们一起玩。” 两画舫近了,徐麓就拉着秦洬要来施明絮他们这边,不想秦洬却不容拒绝的抽出自己那只被徐麓挽住的胳膊,起身施用轻功在湖面如蜻蜓点水般踏着湖面迅速飘走。 落了岸,他负手步行而去,只留给他们一个漠然的背影。 徐麓还保持着拉他的姿势,愣愣的的看着渐走渐远的他,好一会儿才回神,顿时又气又委屈,不由涨红着脸跺起了脚,大喊着:“小舅舅,你给我回来。” 她不过只是想他多陪陪她,顺便撮合撮合他与施明絮,他却当着大家的面不给她脸,这着实让她气的不轻。 站在这边的施明絮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暗沉。 施佩倾与施明雀倒是满不在乎,尤其是施明雀,侧头打量着施明絮,嗤了声,分明就是喜闻乐见。 施佩倾似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曾经最缠秦洬的宗绫,却见她只是神色如常的与柳蓝玉在就着那头街上的热闹轻声说些什么,仿若根本没看到秦洬一般。 他挑了下眉,她果然是变了吧!毕竟承受了那么大的代价。 徐麓知道若秦洬要走,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无用,便只能满心不甘的来到施明絮他们这边,不想会看到颐明医馆的两个民间乡下丫头,顿时眉头皱的更紧,把气撒到她们身上,怒道:“这两丫头怎会坐在这里?谁给她们的胆?也不掂量自己的身份。来人……” 她正要吩咐人将宗绫与柳蓝玉赶下去,施明絮连忙拉住她,解释:“她们是我的表妹与其闺友,多年不见,有缘再聚,便一起玩了。” 施明雀巴不得那个害死她哥的宗绫难看,便故意哼道:“那个头小小的,是我们的表姐妹,宗绫。” 宗绫的大名,知道的人可不少,尤其是耀都的贵戚权门。 徐麓一听施明雀说对方是宗绫,脸色更是难看了:“原来是那个臭名昭著,死活缠着我小舅舅的贱丫头啊!” 其语中的厌恶太浓,浓的渗人。 柳蓝玉闻言第一个不能忍,下意识想站起来与徐麓吵,好在被宗绫及时拉住,事情才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像徐麓这种骄纵跋扈的贵女,最惹不得。 照理说,遇到欺凌弱小之事,施佩倾这种君子该是会施以援手的。可他对宗绫的感觉终归是太微妙,说对她完全没有怨气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活生生的一个兄弟因她没了。 是以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还是施明絮赶紧站出来护住宗绫,无奈道:“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表妹也受到了有过而无不及的惩罚,阿麓妹妹就给我一个面子,别再提了吧!” 徐麓也不想与这种恶心的贱民一般计较,可也不愿意与这种人待在一起,冷道:“不提便不提,但让她滚下去。” 她虽厌恶宗绫,可对方终究是影响不了她,更影响不了她的小舅舅,所以赶离她的视线,免得脏了她的眼睛也就罢了。 施明絮放低姿态:“阿麓妹妹,别这样。” 这时宗绫拉着柳蓝玉站起来,对施明絮弯了下腰,冷静道:“多谢二表姐的维护,我们就此别过。” 言罢她们便去画舫的后头要求船夫靠岸。 施明絮追了过去,倒也没勉强,只道:“让表妹受委屈,是二表姐的不是,表妹现在离开也好。只是,表妹就不能说一说,如今住在何处?” 宗绫摇了摇头,固执的没有说。 徐麓看不过去,跑过来将施明絮拉走:“纵使她是你表妹,可她德行败坏,与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免得坏了你的名声。你莫不是忘记当初在隐州她是如何欺负你的了?若不是为了陷害你,她又怎会惹出那么大的祸?” 施明絮:“表妹当初只是年幼无知,她所受的惩罚已经够了。”大概是想到当初宗绫所付出的惨烈代价,她叹息了一声。 宗绫听着她们渐渐离远的对话,抿起了嘴。 不遇到秦洬,她还能过的好好的。如今遇到秦洬了,仿若她身边的一切都跟着她混乱不堪的心境一起乱了。 明知错不在他,她却还是不由的厌恶起他。 她突然发现,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当初缠着的人是凊亲王秦洬,唯独她这个当事人,到现在才知道。 秦洬是耀都所有权贵的焦点人物,估计当初秦洬在隐州呆了两年的事情,都是知道的。 二人上了岸,柳蓝玉就迫不及待安慰宗绫:“随便他人如何看,我们过好自己的便可。” 宗绫却是一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早习惯了呀。我当初既然能做出那种事情,就该被说。” 她只是因秦洬清晰的想到过去的事情,而心有沉郁罢了。 柳蓝玉打量着她,见她确实不在意,才松了口气,接而道:“话说回来,你二表姐心倒是挺大的,竟是还能对你这般好。你说过,你当初可没少欺负她。” 想到施明絮,宗绫心中也是怪复杂,只道了声:“她一直都这样没脾气。” 可柳蓝玉想了想,却道:“我总觉得你那二表姐怪怪的,虽说你那个表妹尖酸刻薄,却比你二表姐让我觉得自在。” 宗绫没应话,只是加快了步伐,沿着南康街左右赏看起来。 柳蓝玉忙跟上她。 他们谁也不知秦洬并没走远,竟是还在月青湖周围。喜庆热闹的上元氛围下,也没人看见他正懒懒的躺在一悬山式屋顶上打量着空中圆月。 他素来这般,无论尘世如何喧嚣,他都犹如隔绝了一般。 似是感应到什么,他转头略懒散的看向了下面车水马龙般的人流。 这个上元佳节的南康街,看似华灯璀璨,繁闹中透着祥和。却是危机四伏,其中隐藏的杀手还真是不少。 没再犯懒,他忽地起身,从容挺拔的身姿瞬间便稳稳的站在了街上。 来来去去的百姓没想到会突然从天上跳下来一个人,都吓的离他远远的。 秦洬面不改色,迈步就穿着人流往北走。 步伐不徐不疾,犹如闲散漫步。 不久过后倏地一支飞镖朝他回去。他只神情淡然的在耳朵微动的同时一挥袖,那支飞镖便就迅速原路还回。 速度太快,凶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中大腿。随之而来的便是凊王府的精卫在躲在暗处的惊奕的指挥下,迅速过去抓住那乔装打扮成玩客的杀手。 几乎没有停顿的,另一个方向又一支飞镖朝负手前行的秦洬飞去,没有任何意外的,飞镖在他的挥袖间原路返回扎中对方的大腿。 躲在暗处的惊奕沿着飞镖的方向立刻发现杀手的位置,迅速又派其他精卫过去将人抓住。 一路上,不断有武器朝秦洬飞去,一一被打回,再被凊王府的精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住。 街上的氛围依旧是欢乐喧闹,一派祥意,仿若其中不曾发生任何危机之事。 大概是剩下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手实在想不通他为何次次都没事,便突然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抓住一位无辜的百姓站在了秦洬的身后喝住他。 “秦洬!” 声音响亮而又冰冷,瞬间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他们一见到有杀手,立刻都慌乱的四散而去。 拥挤的人流一旦受惊,其效果自是不言而喻的。 本是悠闲自得的拿着手中糖人边走边时不时轻舔一下的宗绫,猝不及防看到如潮般涌来的人流,立刻扔下手中糖人,回过头想拉柳蓝玉躲开,却是没见人,只能自个迅速朝边上跑去,才免于被踩。 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纵使躲过去,她还是被人家铺子门口石阶绊倒,脑袋正巧撞上人家门口作为装饰用的陶瓷花瓶。 她身子弱,哪经得起如此折腾,登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如此她还不忘赶紧爬起身晃了晃脑袋,左右找寻柳蓝玉的身影。 铺子里的伙计跑了出来,好心关心:“姑娘没事吧?” 宗绫没理,只是朝回走想找柳蓝玉。 伙计连忙道:“姑娘,你头撞伤了。” 宗绫什么都不顾,晕乎乎的只顾快步寻着。 而北头的秦洬,听到有人喊他,他只停下脚步,神色淡然的并没有回头。 那黑衣杀手的身子绷紧着,其实非常紧张,却强提起气势,将手中的大刀更是朝身前那打着哆嗦的百姓靠近了些,恶狠狠道:“来比一比,是我先被你制住,还是这无辜的百姓先被我杀死。” 秦洬终于不紧不慢的转过头,平静的打量着眼前杀手,薄唇淡启:“好……” 黑衣杀手突然握紧刀柄正要划手中百姓的脖颈时,十多支镖器一并朝秦洬飞去,衣袂飘摇间,他迅速跃地而起转了个身,清冷的眸子将周遭环视了一圈。 那些没了人流掩护的杀手虽躲得还算紧,却依旧是一一落入秦洬的眼里。 他脚尖点地画了个圈,随之一跺地,地上的那些镖器分别以不一样的角度落在他两手间被他发了出去。 躲在暗处的杀手被他制服了,而那抓着无辜百姓的杀手也被惊奕扔过来的剑刺中了胳膊,正被王府精卫抓着。 剩下的精卫顺着镖器射去的方向将其他杀手也都抓住。 是以,这场刺杀行动也算告一段落。 惊奕吩咐精卫们将人都带走,自己站在秦洬面前等待吩咐。 秦洬没说话,转身继续在这因突然状况而安静的几乎无人的南康街朝南溜达着。 惊奕知道王爷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理由,便也继续隐藏到暗处随时等待着协助他。 秦洬朝南走了一会,却突然东拐进入了一小巷,接而跃起落在屋顶上躺了下来,继续若无其事的赏月。 须臾,一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握着一柄在月光与节灯的照射下泛着寒芒的细剑,沿着并列的屋顶疾速朝秦洬而去。 此女子轻功极好,想来在这些杀手中算是很重要的人物。 她迅速落在离秦洬不远处,提起剑就朝他刺去,却被他轻易起身躲了去。她眸子一凛,转了个身与他周旋起来。 秦洬动作利落随意,仿若是在与她玩儿一般。后来约莫是不想与她玩了,便打落她手中的剑并拿到自己手里一脚将她踢了下去。 随之下去的是那把被秦洬扔下去的剑,稳稳的扎在她的胸口,将她钉在墙上。 “唔……”女杀手几乎忍不住要惨叫,疼痛让她浑身颤抖着。 秦洬落在她面前,眸子依旧是平静无波的,略显慵懒悠闲的姿态,仿若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随意伸出两只手指夹住刺入她胸前的剑,稍一用力,剑柄带着一点残刃断裂下来被他拿在手里。 似乎是因为嫌弃人家,他使用残刃拨开女杀手的面纱。 女杀手长得很普通,还很黑,实在是不显眼。 他使用残刃轻划着对方的脸,淡道:“头目?” 女杀手倒是挺硬气,什么都不说,只愤然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秦洬没说话,只是突然用力将残刃扎入她的脸上,真真的划动起来。一下一下,鲜血淋淋,而他面不改色。 他素来不喜长得比他黑的人。 女杀手终是忍不住惨叫起来,凄厉无比。却依旧没求饶,没肯招半分自己的来历,又是受谁指示。 南康街上,朝南没寻到柳蓝玉的宗绫,正重新朝北走去。脑袋本就晕乎乎的她听到惨叫声本以为只是错觉,却听到惨叫不停,这才知不是错觉。 下意识的,她沿着惨叫声寻到了秦洬刚才所入的小巷子。 她什么都不怕,她唯一就担心这惨叫声是柳蓝玉的,所以越朝里走,她就越担心。 直到她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甚至可以看到脸下森然的白骨,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她不怕完整的尸体,却不代表她不怕活人顶着这么一张血腥见骨的脸。 巨大的冲击让头脑本就发晕的宗绫终于晕了过去。 秦洬转头,平静的目光落在晕倒在地的宗绫身上。 第017章 一直站在不远处静待吩咐的惊奕,也未想到突然会有个小姑娘轻飘飘的如游魂似的来到这里,他第一眼便发现这小姑娘就是宗绫。惊讶之余,却看到她晕了过去。 不难猜到,想来是被吓晕的。 惊奕立刻过去半蹲下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宗绫,见其额头有青红的淤痕,没多想就去到秦洬跟前禀报:“爷,是宗姑娘,额头有伤。” 秦洬未语,只是懒懒的将手中带血的残刃扔了去,不紧不慢的过去从宗绫跟前站定,借着月光打量着她。 须臾,他收回目光迈步就走,明显不打算管地上的宗绫。 他会这样事不关己,惊奕也不觉得意外,只喊了声:“来人,将这女杀手带回去。” 两名精卫过来将奄奄一息的女杀手拖走。 惊奕再看了地上的宗绫一眼,越过她跟上秦洬。 南康街很长,除了这发生过意外的一段,其他位段虽有些胆小的闻风早早回家或是改去别的地儿玩了,剩下的人也不少,依旧还挺热闹。 这些热闹声掺杂着别的街道传来的喧嚣声,清晰的回荡在小巷的周围。却掩不住这一方天地的森冷诡谲。仿若受那女杀手的凄惨经历影响,有冷风在小巷嗡嗡的吹过。 冷意让躺在地上的宗绫脸色更是苍白了。 负手而去的秦洬一身淡紫色长袍与及腰长发一起被风吹起,他本身平静无波的眸子也随之微不可觉的动了下。 他突然站着不动了。 惊奕以为他这是又发现什么危险,立刻警惕的左右打量起来,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动静。 却看到他家王爷突然转身朝回走。 一开始他还以为王爷大概是因发现什么而心有其他掂量,却没想到他竟是重新站回了宗绫身边,低头看着她。 惊奕只觉得诧异极了,走了过去,试着询问:“爷?” 如今的宗绫很瘦弱,虽看得出她比曾经是长大了,却看不出她是个已有十六岁的姑娘。 当下她额头有伤,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可怜。 秦洬看着她时的神情虽依旧没有多大起伏,却是难得开了口:“去找人来救她。” 惊奕闻言立刻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应下:“是!”接而转身迅速离去。 之前的精卫都分别抓着杀手们回去了,如今这里只有秦洬和惊奕。他们两个自是都不可能去抱地上的宗绫,若要救她,只能一个去找人,一个在这里守着。 纵使如此,秦洬的作为依旧能将人惊的不轻。 随着惊奕的离去,筋骨犯懒的秦洬蹲下身竟是不嫌弃的用两指夹住宗绫的裙角扯开了些,接而直接隔着她的裙摆坐在了地上。 他的一双膝盖曲起,双手搭在上头。 他抬头看了看圆月,目光随意的又落在她脸上。 昏睡中的她似乎很痛苦,小嘴越发的青紫,隐隐发着抖。 他本该是不管她的,能在此守到来人救她已是仁至义尽,却鬼神神差的在见到她这副模样后,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背。 这一碰才发现她的体温冰凉透骨,明显被冷的不清。 他清冷的眸中终于划过一丝淡淡的不喜,至于不喜什么,兴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就那么任她冷着,闭上眸子假寐起来。 不久后他又忽地睁开了深邃的眸子,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干脆起身弯腰抱起她,面不改色的施用轻功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寒意浓烈的小巷。 他的轻功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是以很快便抱着她从颐明医馆的门前落了地。却见医馆大门紧闭,听力极好的他可以判断出里面没有半个人。 他略一顿,这回没再犹豫,抱着她往自己的王府去了。 他抱着宗绫到达凊王府悠水榭时,三皇子秦蒙棋与四皇子秦蒙翼正在湖上亭中因下棋而起了争议。 秦蒙翼:“三哥,你耍赖,你不能欺负我小。”因他尚年幼,声音中还有着少年人才有的清脆。 秦蒙棋冷哼:“你不能因为你小,就名堂多。下不下?不下我玩别的去。” 秦蒙翼正欲回嘴,抬眸就见到秦洬抱着一个人进入悠水榭。他面露喜色,起身就跑过去:“小皇叔,你可终于回来了。” 待到近了,秦蒙翼发现秦洬怀里抱着的竟是一位姑娘,登时更是喜的跟在秦洬后头嚷嚷着:“小皇叔,这是你的意中人吗?我终于有小皇婶了吗?” 秦蒙棋慢一步走过来,听到秦蒙翼说秦洬抱着小皇婶,立刻快步追上去。在秦洬将宗绫放在书房的套间暖阁里的榻上之后,才发现是个乡下丫头。 他面露嫌弃:“哪里来的乡下小姑娘?” 秦蒙棋已整满十五,他看着宗绫,总觉得她还不如他大,让她做他的小皇婶实在是亏。 不是他们大题小做,而是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这个跟仙人似的的小皇叔靠近过任何女子,更别说抱人家来王府。 这分明是要娶人家的节奏。 秦洬没理这两个叽叽喳喳的侄子,只是对跟过来的阿闫吩咐了声:“给她拿床被子,处理下伤口。” 没等阿闫回应,秦洬迈步就去了自己的寝屋右转进了浴池间。 阿闫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去拿了床没用过的干净被子盖住宗绫冰冷的身子,接而细心的给她处理着额头的伤口。 秦蒙棋与秦蒙翼又就着宗绫是不是小皇婶的事情吵着。 秦蒙棋坚决不认这土土的小丫头做他的小皇婶,态度不大好:“兴许小皇叔只是救了她,小皇叔怎会要一个毛丫头?” 秦蒙翼反驳:“不是毛丫头,明明很漂亮。” 秦蒙翼还没满十一,年纪尚幼,对他来说,宗绫就是个让他觉得很惊艳的漂亮姐姐。 阿闫不敢让两位皇子别吵到榻上的姑娘休息,给她的额头上了膏药后,就去了寝屋浴池间门口等着伺候主子。 秦洬沐浴完,换了身青绿色衣衫。他披着一头半干的黑发回到书房时,两个侄子还在暖阁里头吵。 秦洬朝案几后头走去时,目光似有似无的从阿闫身上瞥过。 阿闫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去暖阁那边对两位皇子恭敬道:“三殿下,四殿下,这位姑娘在此休息,作为男儿身,实在是不宜再待在这里。” 秦蒙棋与秦蒙翼这才发现他们唐突了,便住了嘴走出暖阁。 阿闫扯下暖阁的纱帘,将他们这些男儿身隔绝在外头。 秦蒙翼跑到已执起笔批注文册的秦洬身旁,笑嘻嘻道:“小皇叔,里头那位姐姐真的会是我的小皇婶吗?” 一会儿说姐姐,一会儿说小皇婶,听起来似乎挺微妙。 秦蒙棋要年长,多少还是不敢打扰这位脾性古怪的小皇叔办正事,只冷哼了声,去到一旁坐下了。 他们二人本是在外头灯会玩的,后来玩累了,便就来离得近的凊王府,想看了看小皇叔就回去。 秦洬素来话少,他们叽叽呱呱一阵觉得没意思,也就离开了。只留秦洬在书房办公,宗绫在暖阁昏睡,阿闫守着。 这个气氛寂静的有些诡异。 就是太过寂静,暖阁里宗绫微弱的声音更是能清晰的落在这头听力极好的秦洬耳里。 “无风哥哥……”睡梦中的她,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软软嚅嚅的,似孩童般在委屈。 秦洬手下执笔的动作一顿,接而继续若无其事的批注文册。 惊奕来时见自家主子在书房待着,略微觉得惊讶。 他本疑惑为何他带着颐明医馆的人回小巷时却不见人,而那宗姑娘现在又在何处?却突然听到从暖阁那边飘出的声音。 “无风哥哥……” 宗绫的声音很软很甜,听了极舒服,如能沁人心脾般的甜嚅,也让人极易辨认。 惊奕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王爷竟然把她带到王府了。 他本还担心王爷此举会让宗绫黏上来,毕竟她缠人的功夫他可是亲眼目睹过。不想却一次次听到她嘴里极依恋的飘出“无风哥哥”几个字,就知这丫头怕是变心了。 思此,他看了看案几后头垂眸面不改色的王爷,心头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复杂感。 宗绫醒时,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时。 她抚着疼痛的额头颤了颤浓密黑长的眼睫,睁开眼便看到顶上陌生的绘着精致纹理的硬天花。 她眨了眨眼,立刻坐起身环视四周。 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见还是之前穿的衣服,而且完好无缺,除了有些脏。 她松了口气的下一瞬就又提起了心脏。 她连忙下榻想找鞋,却发现自己的鞋压根就没脱,便直接下地跑出了暖阁。 她心里浮现过自己现在所处状况的各种可能,却从未想过自己出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那垂头执笔正书写着什么的秦洬。 她震惊的僵在原地。 感觉到她的目光,秦洬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眸光淡漠,仿若他并不是昨日那个好心救她,甚至抱她的人。 她终于想起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而那人跟前站着一个人。 似乎就是他。 她没兴趣去考虑他怎会那般残忍,残忍的就像是个魔鬼。也没兴趣考虑是否是他将她救过来的,又是如何救的。 她只知道她不想见他,见他准没好事。 知道无论如何,都不是他对不起她,而是她自作自受。 所以她弯腰对他道了声谢就走。 秦洬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突然轻飘飘的问了声:“无风哥哥是谁?”听起来,他只是随意问问,并非真的很感兴趣。 “与你无关!” 宗绫终究还是藏不住对他的排斥,迈步就跑了出去。 第018章 宗绫顺着上次的记忆一路快步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那张小脸始终沉沉的。 想到自己还不知昨晚是如何到的凊王府,她就觉得心有不安。毕竟她不可能会自己飞过来,定是有人搭把手。 所以昨晚定是有人碰过她的。 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那有着淡淡药材味的身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她总觉得身上有属于别人的味道。 她想,肯定不是他自己动手的。 毕竟他那么厌恶她。 宗绫步行回到医馆时,解情正坐在里头因什么事愁眉不展。 突然覆来的阴影引起解情的注意力,她立刻抬头朝门口看去,见到正扶着门框喘气的宗绫,眼睛陡亮。 “阿绫!”她连忙起身跑过去扶住宗绫略有些无力的身子。 宗绫虽累,眼神倒依旧清明,她喊了声“姐姐”,由着解情将她扶进医馆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温水。 解情满含担忧的执起她的手,一边为她把脉,一边盯着她额头上那还未消失的淤痕,问道:“我的好妹妹,你这一晚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是去哪里了?” 宗绫倒也没有隐瞒,歇了口气方道:“昨晚南康街的北头有些混乱,我因此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蓝玉也不知何时与我走散。后来脑袋本就晕乎乎的我被一些可怕的东西刺激了一下,晕了过去,是凊王爷将我救去了王府。对了,蓝玉他们呢?” 她打量四周,却发现只有解情一人在这里。 解情闻言愣了下,好半响才不可思议道:“凊王爷救你?还将你带去他的王府?”纵使她见多识广,却从不认为凊王爷会是个会救人家小姑娘的人。 解情所想,宗绫能理解。就是她自己,也不相信像他那种冷情冷性之人会管别人死活,还是他对素来厌恶至极的她。 可他这回确实是救了她,理由她没兴趣多想。她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解情的问题。 解情看着宗绫,眸色微动了下,没再多问,只是道:“昨晚蓝玉回来说与你走散,就在我们打算都出去找你时,凊王爷的亲信惊奕大人过来告诉我们,你正在北头的百名巷中昏迷不醒。我们便就都跟着去找你了,不想到时根本就不见你的踪影。问惊奕大人,人家也只说不知道,谁也没想到你会被王爷带去王府。我们找了你一整夜,当下蓝玉他们还在外面找。” 宗绫知道柳蓝玉定是快急死了,正要起身去找她,被解情拉住:“你受了撞击与惊吓,现在身子正是弱的时候,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便是。我这就去给你配副药,你去房里歇着。” 宗绫也知这副比常人瘦弱的身子骨是她的硬伤,未免成为拖累,她便乖乖听解情的回房歇息了。 现在虽是上元次日,节日的氛围依旧没有消失,整个耀都城依旧布满精致奇幻的花灯,大大小小,璀璨夺目。 柳蓝玉游走于南康街北头东西伸展的桐林街,脸上挂满担忧,仿若随时要哭出来一般。紧皱的眉头,也似乎许久没有舒展过。 昨晚她不过只是转个身多看了眼路边的花灯,再回头却没看见宗绫的身影,反而被突然涌来的人流给挤远。 她不断向路边百姓比划宗绫的身材与模样,殊不知昨晚宗绫根本就没来过这条街。 她吸了吸鼻子,没法子了,便只能再回南康街打听。 南康街见到过宗绫的人确实不少,可昨晚最后她去哪儿了却是没有人看见,打听再多也无半点收获。 记得昨晚那惊奕大人说宗绫晕倒在百名巷,她想了下便又再次朝百名巷的方向走去,只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她没发现此时正有两名老早就注意到她的男人一路尾随着她。 直到进了巷子,那两个男人才露面一前一后将她堵在巷中,色眯眯的朝着她吹口哨。 “你们……”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朝边上靠,却被他们顺势逼到了墙根,她慌乱了,“你们别过来,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钱?”左边那位长得凶恶些的男人流里流气的笑了笑,“小姑娘倒是识趣,不过嘛……” 他伸手要去抚摸她那吹弹可破的白嫩小脸,吓得她立刻抱着脑袋蹲下身,直哆嗦着说:“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们别碰我。” 她很识趣,可人家却不买账,不顾她的挣扎朝她伸去爪子。 此时巷尾处,一身白衣的秦子蔺正手拿收起的折扇抵着下颌,姿态随意的立在地上那一摊血迹跟前看着若有所思。 想起刚才在南康街看到的几处血迹,他勾唇轻笑了下。 他的这小皇叔,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倒是棘手了。 兴许是觉得该发现的也都发现的差不多了,他悠然的转过身打算离开这里,却听到姑娘家高喊救命的声音。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却更不是个喜欢见死不救的人。 他一双英挺的剑眉眉尾微微挑了下,状似施施然,却以犹如鬼魅的速度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柳蓝玉的胡乱挣扎让那凶恶的男人不耐了,抬起脚就踢中她的肚子,“非得老子打的你不能动了才乖。” 另一看起来瘦些的男人不由心疼起来:“游哥,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轻点。” 柳蓝玉抱着肚子蜷缩在墙根,疼的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却依旧睁大惊恐的双眼看着眼前两位恶徒,生怕他们再朝她扑过来。 就在两位恶徒再次朝她扑过去时,她看到不远处立着的挺秀身姿,立刻更是抓紧自己胸口已破的衣裳,躲开他们的爪子哭着大声求救起来:“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平时那活力张扬的姑娘,此刻柔弱可怜的让人极心疼。 当下能出现这么一个人模人样不像坏人的公子,对她来说无异于天神下凡,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两位恶徒只扑到侧过去的柳蓝玉下身,因她还如此动作灵敏而怒火中烧,下意识抬手就要直接掀她的裙子。 “两位兄台。”突然响起的男声,爽朗清越中透着一丝温润的笑意,仿若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趁恶徒发愣转过身去时,柳蓝玉赶紧爬的远远的,动作麻溜的跑去秦子蔺的身后睁着含泪的双眸警惕的看着恶徒。 那叫游哥的长相凶恶者啐了口唾液:“哪里来的小白脸?少多管闲事。” 秦子蔺未理对方,只是侧过身看向身后的柳蓝玉,见她脸色不对,便问:“姑娘被他们伤了?” 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又极温柔。 柳蓝玉瞬间因他安心下来,弱声道:“他们踢了我的肚子。”话语间,她连忙尽量整理自己被撕破的衣服。 好在衣服虽破了,但未见肉。 恶徒游哥见被无视,登时更怒了:“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就要过去对秦子蔺动手,却被同伴拉住。 那瘦些的同伴有些紧张:“游哥,从这公子的穿着打扮来看,非富即贵。” 恶徒游哥闻言这才意识到确实不能无意得罪贵人,毕竟都城最不缺的就是各路贵人。于是他便对秦子蔺抬了抬下巴,恶狠狠道:“报上名来。” 秦子蔺似笑非笑:“秦子蔺。” 俞王世子秦子蔺,这都城怕是无人不晓得。 再看他这俊秀谦润的模样,完全可以媲的上传说中那俞王世子的风流美名,耀都大多数姑娘们的向往。 他们不想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却又不敢不相信,就怕一个眼瞎丢了性命,便吓得赶紧跪下来:“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秦子蔺只是侧头问柳蓝玉:“姑娘可还能自己走?” 柳蓝玉喏喏的点了下头,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 “姑娘的家住何处?” “南康街,月青湖北头的颐明医馆。”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离去时,秦子蔺还故意回头朝两恶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吓得他们瑟瑟发抖,连连磕头。 仿若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头也不回的领着柳蓝玉走了。 他很细心,到巷口时不忘让她等在这里,就近去给她买了件外衫披着,并弄了辆马车,将她扶了上去后,让人将她送走了。 一路上她都觉得晕乎乎的,哪怕是到了医馆被嘴里叨念着什么的解情扶下马车,她都未回神。 直到解情脱下她的外衫,见到里头破了的衣服时,不由脸色大变的拉大了声音:“蓝玉,这是怎么回事?” 柳蓝玉这才心有余悸的扑到解情怀里,哭道:“我差点被坏人毁了清白,幸好有人救了我。” 解情闻言也是吓得不轻,赶紧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部:“你们这两个丫头啊!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出事。快给我说说,这都是怎会事?又是谁救了你?” 柳蓝玉哽咽着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解情说了。 “俞王世子秦子蔺?”解情惊讶。 第019章 当下正是日头大好的中午,施府厨房已将中饭差不多准备妥当。 施二夫人起身在老仆华嬷嬷的陪同下来到女儿施明絮的寒锦苑,见到正在亭边拿着剪刀修剪观叶的施明絮,便步了过去。 “明絮的脚这是好了?”她侧身打量着施明絮的下身,见其似乎没大碍了。 施明絮微诧异于母亲的突然到来,勾唇微微一笑,道:“好了。” 昨晚南康街暴·乱,她不慎跌倒崴了腿。好在不严重,只休息了一晚就能活动自如。这会正趁阳光大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施二夫人满意的点头:“那就好,娘一个人用餐怪冷清的,过来与你一道。”说着就吩咐伴在施明絮身旁的丫头夏樱,“去吩咐厨房准备下。” 夏樱应下离去。 不多时,两人份的饭菜便摆放妥当,施二夫人与施明絮一道去屋里坐了下来。 昨晚兄妹几人回来的匆忙,施明絮又伤了脚,所以也都没功夫提别的。趁着这空,施二夫人满眸期待的问道:“昨晚可有遇到凊王爷?” 施明絮垂眸掩下黯淡之色,低声道:“遇是遇到了,可他走的早,我们也没能说得上话。” 她没好把话说的太难听,怕母亲听到不高兴。 纵使如此,施二夫人也是失落不已,叹息道:“虽说自打大了以后,你也没做出什么主动的事情,免得难看。可……” “娘!”施明絮有意突然打断施二夫人的话,扯开话题道:“我们昨晚遇到了绫表妹。” “绫表妹?”施二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才惊讶道,“你是说隐州你已逝姑父姑母的女儿宗绫?” 施明絮点头。 “她来做什么?”虽说当初宗绫惹得那场祸并没给他们二房造成什么损失,可提到那么一个没德行的外甥女,施二夫人也是欢喜不起来。 施明絮:“我也不知道,表妹似乎并不想与我们施家扯上关系,无论什么都未告知于我们。” 施二夫人闻言哼了哼:“也不知那丫头想做什么怪。若是痛改前非,变得识趣了也好,免得与咱们家走得近了,连累咱们家的名声。” 施明絮默了一瞬,却是道:“娘,咱们把表妹接回家吧!她孤苦一人在外实在是可怜。这个世上,她没有别的亲人,也只有我们了。” 施二夫人闻言惊得不轻:“你说什么?”将宗绫接到施府,这可是她从来不敢想的。 施明絮试着说服母亲:“表妹那么瘦弱可怜的一个姑娘活动在都城,若是被外人知道,定是会说咱们家心狠。毕竟她已受了该受的惩罚,又孤苦可怜。” 施二夫人自是没那么容易答应,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放下筷子道:“我不答应。” 施府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那德行败坏的丫头连累了去,实在是难以想象。 施明絮知道母亲顾忌的是什么,便道:“若是任由表妹流落在外,外人得知定是会认为咱们施家的人做的绝情。若是将表妹接回来,还能博个大肚心善的美名。毕竟话是人传出去的。” 施二夫人看着施明絮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心中似想到什么,顿时有了动摇之意,便就着其中利弊掂量起来。 施明絮自是了解自己母亲的,见到对方眼里划过的异光,她抿起了嘴。 上元过后,节庆的余热延续了多日方彻底过去。 颐明医馆托蔓阳长公主的福,自上元那日后,上门的人多了不少。看病的,买药的都有,一改之前的门庭冷清。 宗绫额头伤不重,几日后也就消的差不多。 柳蓝玉受的是心理上的创伤,清白虽保住,别人也什么都没看到,那种惊吓也够她闷闷不乐多日。她总觉得自来了耀都后,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特别多。 宗绫刚得知柳蓝玉身上发生的事情,也是吓得不轻,心觉好在一切都只是有惊无险。 这日她们正在医馆角落的屏风后头吃饭。 宗绫时不时往柳蓝玉碗里夹菜,没提那些不好的事情,只道:“最近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都把体力补足了好干活。” 柳蓝玉故作无谓的笑了下,正要说话时,透过屏风隐约看到有人进医馆,便立刻擦了擦嘴跑去迎客,却见又是那陆深予。 只见陆深予怀里抱着一只纯白色小奶狗,估约不到两个月,但体型却很大。黑圆圆的眼睛,白胖胖毛绒绒的一团,极可爱。 柳蓝玉看着那只小奶狗愣了愣,忍着想去抚摸的冲动,抬头问陆深予:“小公子抓药的?还是那个方子?” 这时宗绫与解情也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解情笑道:“最近公子总是抓不同的药,不知今日是?” 柳蓝玉连着两次被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院,见到陆深予的机会不多,还不知这个变化。 不过这次陆深予却红着脸将小奶狗搁在身前的桌子上,腼腆的低着头并未看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只轻声道:“这个给姑娘们。” 宗绫她们闻言都愣住。 陆深予继续道:“这狗好驯,且威猛,长大可保护姑娘们,免得总遇到危险。”他难得对她们说这么多话,涨红的脸昭示着他鼓了很大勇气。 “这……”解情看了看宗绫与柳蓝玉,她突然都有些好奇这小公子到底是看上谁了,竟是这般用心。 陆深予没多言,转身就要走,这时却突然闯进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庞偏圆,圆溜溜的眼眸子,白嫩嫩的有不小的婴儿肥,看起来煞是可爱。宗绫她们见了,都不由同时来回看了看她与那条小奶狗。 真像! 对于她的到来,陆深予显然又意外又不悦:“表妹……你……” 小姑娘进门就满含敌意的看了看医馆内最漂亮的两位姑娘——宗绫与柳蓝玉,怒道:“不许你们仗着有张狐狸精一样的脸,就缠着我表哥,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宗绫、柳蓝玉:“……” 陆深予脸色沉了下来:“别胡闹!” 小姑娘显然是怕他的,不甘不愿气呼呼的过去抱起小奶狗,拉住陆深予的胳膊就把他往医馆外头拖,力气不小。 她嘴里嚷嚷着:“我不允许你把它送给别人。” 陆深予大概是因为羞愧,就随她拉走了。 见人家走远,宗绫她们面面相觑起来,显然有些懵。 她们本也没把这闹剧当一回事,不想继续吃饭时,一位身穿昂价锦袄的老妇人领着丫鬟婆子满具气势的踏进了医馆。 宗绫她们连忙又放下碗筷迎了过来。她们认得这老夫人,是斜对面锦丽庄的陆老太太,陆深予的祖母。 柳蓝玉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架势一看就知不是好事。 陆老太太目光犀利的打量着宗绫与柳蓝玉,冰冷道:“咱们的铺子能开在一起也算缘分,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希望能和气生财是不是?” 听着陆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话,宗绫她们自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柳蓝玉脾气最不好,不由又开了口:“老太太有话直说,你们这一家子总是莫名其妙朝我们医馆跑,让我们好生困惑。”她的语气也好不起来。 这话说的仿若是锦丽庄的人在胡闹一般,陆老太太顿时更恶劣了态度,喝道:“都城岂是你们几个外地小丫头能兴风作浪的?若是想医馆继续在这条街开下去,就离深予远点。” 这回医馆的姐妹们更是愣了。 解情回神淡然的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严重了。” “这哪里是严重?分明就是嚣张。”柳蓝玉不由叉腰怒道,“老太太莫不是当南康街是你们家的?” 宗绫拉住柳蓝玉,尽量语气温和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人与陆公子有瓜葛。若老太太不放心,下次他若再登门,我们定是会将他拒之门外。” 陆老太太怎么听都觉得这分明是在说她孙子不要脸缠着她们,登时更是怒了:“既然几位姑娘这般没眼色,那就休怪老身……” 当看到突然而至走到自己身旁的施明雀,陆老太太愣住:“三姑娘?” 施明雀身着扑蝶云锦绣花袄裙,华美中透着让人不敢怠慢的贵气。 她只是抱胸打量陆老太太这一行人,冷喝:“说啊!怎不继续说?这医馆是施家表姑娘开的,陆老太太这是想要如何呢?” “施家表姑娘?”陆老太太惊住,不由打量起宗绫她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放下姿态连连道歉,“都怪老奴有眼不识……” 施明雀不耐打断:“现在就滚出来,少这里啰啰嗦嗦。” “是是是……”陆老太太赶紧领着丫鬟婆子速度麻溜的离去,生怕慢一步就被这施家的骄横三姑娘给嫉恨住。 宗绫看着施明雀抿起了嘴:“表妹这是?” 她疑惑施明雀的到来,也更不悦。 施明雀哼了声,没理她,只是打量起这个医馆,转身不经意间就见到门口骑行而过的秦洬。 现在正当日头最大的正午,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如玉镀光辉,胜似皎月。施明雀见后愣了愣,立刻正色过去紧盯着他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 宗绫也有看到秦洬,只是却未有半点兴趣多看他一眼。她只是继续看着眸中不乏爱慕之色的施明雀,对于秦洬祸害姑娘的本事并不觉得意外。 直到再也见不到秦洬远离的身影,施明雀才转过身看着宗绫,此刻她眼里的鄙夷更浓,不由凶起宗绫:“未想到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竟还死性不改。” 明显是觉得宗绫他们把医馆开在这里就是故意的。 宗绫没打算解释,只是再问了一次:“表妹怎会来我们医馆?又是所谓何事?” “好奇来看看。”施明雀没好气道。 只要施家人有心查,只要宗绫还在耀都,她便藏不住身。 施明雀冷冷的上下打量宗绫:“若叔父叔母得知他们好心要接回施家的外甥女竟还是这幅德行,也不知会如何想。” 大概是没了兴致,扔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她转身就走。 “等等!”宗绫想要喊住她,“表妹这话是何意?” 施明雀不理,上了马车离去,徒留心觉不妙的宗绫沉下了脸。 第020章 “阿绫……”柳蓝玉愣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拉住神色不大好的宗绫,“你表妹她这是何意?什么叔父叔母要接你回施家?” 解情显然也意外宗绫与施家的关系,不过见宗绫似乎不悦,也没多问,只是过去拉住宗绫另外一只手,轻抚她的背部已作安抚。 宗绫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解情:“姐姐,我有话与你说。” 解情点头:“说吧!姐姐听着。” 虽然与解情相处时间并不长,如今她们都当彼此是家人,宗绫将解情拉到一旁坐下:“姐姐可曾听过隐州城的宗家?宗家有一个德行恶劣至极的独女,就是我。” 解情摇头:“都城以外的人与事,我并不了解。” 虽然当初宗绫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整个大晟鲜少有人没听过。但四年前的解情却几乎苟延残喘的身处世外,是以对外头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 宗绫点头,继续道:“我父亲曾是隐州知府……” 宗绫看似恬淡的将自己的背景,与曾做过的坏事,以及为“祁疏”惹的祸,对解情娓娓道来。 除了祁疏的身份。 解情听后虽惊讶,却是没有对她有任何看法的,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道:“阿绫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分析施家人若真的有意将你接回去,是所为何由吧?” 毕竟她们几个也就解情年长不少,见识广,对事对物也都看的更透。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将这事告知于她也无妨。 宗绫点了点头:“他们会真有这个意思?” 她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不想与施家扯上关系而不悦,还是因在内心深处还在乎他们的态度而心神不宁。 解情伸手理了理宗绫额际的碎发,柔声道:“他们该是真的有意将你接进施家吧,或许是真好心,也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这些大户人家考虑的总是会很多。若他们任你这般娇弱孤苦的姑娘流落都城,在名声上,怕是施家也讨不得好。把你接过去,也不见得一定不好,他们该是有一番掂量的。” 宗绫抬眸,抿嘴道:“也就说,他们要将我接回去,并不意外?” 解情点头,又道:“阿绫不想进施家?” 柳蓝玉插嘴道:“肯定不想,施家里头人事复杂,阿绫心思纯净,谁知道待她进了施家,人家会如何待她?若施家二老爷二夫人是真心倒还好,若真是有其他掂量,那阿绫在那么一个人情凉薄的地方待着多累?” 解情叹了口气:“就怕人家真是有目的的,若真如此,阿绫进不进施家就由不得她了。” 柳蓝玉皱眉:“那该怎么办?”都城权贵的霸道厉害,她们也都领教过,由不得她们肆意而为。 宗绫站起身,故作随意道:“罢了罢了,不想,人家不见得真愿意让我这种人进门。” 说着她就去干活了。 话说回离开医馆的施明雀,她一回施家,坐在正厅中堂上的施二夫人就问道:“她是何反应?” 施明雀坐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温茶,边品边无所谓道:“扔下叔父叔母的意思,我就走了,走之前看她脸色不好,明显是不想来我们施家。” 说到这,她不由嗤之以鼻。在那破医馆能随时见到凊王爷,能舍得离开医馆来这个没有人情味的施家才怪。 施二夫人身旁的施明絮闻言不觉得意外,没说话。 施二夫人道:“看来她倒是变得挺有骨气,放着我们施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要,偏要守着一个医馆自个操劳生活。” 如此,施二夫人倒更觉得将宗绫接回施家的决定可行,至少那丫头如今变了不少,不见得能给他们施家带来麻烦。 利大于弊,最重要的是能踩着那丫头给自家女儿博个好名声,快些让凊王爷看到她女儿的好。 于是事情也算是决定了。 当然,施二夫人的心思自是不会让其他人得知。 待傍晚施家二老爷施德回来后,施二夫人便对丈夫道:“宗绫那丫头,我看哪,她是真的洗心革面了。今日我让小侄女去打探了下,发现确实如查到的那般。既如此,咱们就不该让她流落在外,接过来吧!也怪可怜。” 家里的大小事务素来都是由施二夫人负责,接宗绫进来的利弊,她也都与丈夫说过,所以施德并不反对。 施德吹了口手中绘着釉上青花的茶杯中的热茶,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事夫人看着办便好。”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外甥女,小妹施英唯一的血脉,施德也不是多嫌弃。事情过去多年,那丫头承受的也够多。 施二夫人想了下,又问:“那老爷觉得该谁去接她比较合适呢?阿戡如何?” 施佩戡是宗绫的二表哥,施德与施二夫人的长子。如今正随宗绫的大表哥施佩志在兵部做事,是个既实诚,又能干的人。 最主要的是他人好,看起来忠厚,不至于把那丫头吓到。让她知道他们施家二房人都是心底好的,也不至于不肯过来。 不想施德却放下茶杯,道出:“让他去做甚?你这个做舅母的,合该亲自去,多关心关心晚辈。” 施二夫人闻言愣住。 让她去亲自去接宗绫,绝非她所愿,可她也不好驳回,便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下。 不久下人们将晚饭准备妥当,夫妻二人坐下用餐。 后来施德又道:“近些年来,娘没少派人找那丫头。这回若得知那丫头在府上,定是会迫不及待回都,娘想她了。” 施二夫人闻言手中筷子差点落下,只觉得惊讶无比:“娘一直在派人找那丫头?” 施德:“嗯!虽说当年娘也极怨那丫头,可毕竟是心头的宝,没过多久,她就想得紧,何况那丫头毕竟是被两家人给宠坏的,错也不全在她,而她小小年纪受的惩罚也够多。” 听到这,施二夫人就心觉不是滋味。 自打施家老太爷领着妻子与大房去了隐州镇守边境之后,多年来这耀都的施府内院都以她为首,若是婆婆回来压在她上头…… 她抬头看了看丈夫眉目间明显多出来的轻快,知他是巴不得母亲回来。 压在胸口的郁气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发。 早知老夫人还疼那丫头,会为那丫头回都。接其进施家之事,她就不会决定的这般干脆。 第021章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季节。 这天趁着风和日丽,解情打发了宗绫前去城外青月山摘山茶花。据解情说,青月山的山茶素来都开的好,尤其是山腰上那尼姑庵后头更是繁花似锦,品种齐全,可摘来炮制成药材。 由于柳蓝玉两番受惊,就算她嚷嚷着说没事,其他人还是一致要求她继续在医馆压惊。而许悠持留着保护医馆,所以与宗绫一道的仍是丫鬟碧红一人。 青月山离耀都城有十多里的路,为了节省时间,宗绫便领着碧红一道骑快马而去,反正她的骑术好。 两位姑娘身着男装,骑着骏马穿梭于街上,俊俏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陈晗踏出一间专门卖奇物的铺子,抬眸就见到心心念念想再见到的姑娘骑行而过,就算她身着男装,他也一眼便认出对方。 他面露喜色,没做犹豫,回身给铺子的老板塞了块银子:“不管门口那匹马是谁的,我都骑走了。” 言罢不待对方回应,就动作潇洒利落的上马朝宗绫追去。 街上有人,不宜加速,宗绫握着马缰绳不紧不慢前行着,乍发现追上来与她们并行的陈晗,微一惊。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陈晗的笑容极耀眼,明显心情极好。 宗绫身后搂着她腰的碧红面露警惕之色:“姑娘?” 碧红记得陈晗,初到耀都城的那天,他们就见到过他,所以碧红知道眼前的贵公子是来自国公府里的大人物。 她担心宗绫被纠缠上。 宗绫记得解情说过,陈晗虽贪玩,但并不坏,便只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只双腿微微用力一夹,马行的速度便快了不少。 可她快,陈晗跟着也快。 他仿若看不到她的排斥,只看了看挂在马后身的两个篮子,笑问:“姑娘这是要去采花?” 现在这个季节百花锦簇,他时常会看到采花的姑娘。不过倒是没看过像宗绫她们这样穿男装骑行而去的,觉得稀奇的紧。尤其是看她明明瘦弱娇小的模样,骑术却是极好,一副驾轻就熟的姿态,颇具英气。 宗绫心觉他倒是挺有眼力,可见平时没少在外面四处玩乐,才见得多。 陈晗丝毫不介意眼前小姑娘的冷漠,只继续没脸没皮道:“我陪你一起,顺便搭个手。” 宗绫没理他,也没看他,既然他不是坏人,甩又甩不掉,那就随他去了。只希望渐渐他觉得无趣了,便会不再招惹她。 两匹马速度不紧不慢的穿过北城门时,陈晗先是诧异,接着轻快道:“你们竟是要去城外,如此甚好。”他最爱做的事,便是玩。与宗绫一起踏春,他更乐意。 出了城门,他们西转朝青月山的方向加快了速度。 规模宏伟雄壮的石青色城墙之上,秦洬负手而立,和风轻轻吹拂他的衣袍,微微作响。 他本只是透过垛口打量着别处,不经意间垂眸却见到一身男装的宗绫带着同伴骑行西去而过,旁边的陈晗笑容满面的侧头一直在与她说些什么。 他波澜不惊的眸光定在她身上,追随着她的身影直至看不见后,又打量起别处。 宗绫很敏感,她有感觉到莫名不适,只是未等她发现原由,那种感觉便消失无踪。她没多想,加快了速度。 为了考虑宗绫的身子骨,他们劳逸结合,约莫两个时辰才到青月山的山脚。 山腰的尼姑庵坐落的不高,抬头能见。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马拴住,便就徒步上去了。 陈晗见宗绫瘦弱的仿若吹一阵风过来就能让她滚下去的模样,心中不免担忧,禁不住想扶她,可走近时却被她挑眉一瞪,只能讪讪的收回已伸过去的手。 碧红手里拿着两个篮子,时不时警惕的打量陈晗,生怕她轻薄了宗绫。 明明是个娇弱的美人,却没个娇弱的自觉,总把自己当能干的人一般使。陈晗真是越与宗绫接触,就越想靠近她。 他略一想,便记起两位妹妹似乎曾说过青月山上的山茶长得极好,于是道:“姑娘是来采山茶的?” 其实一路上他也未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时间久了,宗绫有些觉得老这般不给人家面子有些过意不去。 她难得应了声:“嗯!” 花一般都是用来赏看的,这么整篮整篮大量采去,实在是可惜。毕竟花折下不久,便会凋落。 陈晗虽这么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想方设法打探宗绫的芳名与住处,但始终无果。 进了尼姑庵,宗绫与庵中师太交涉时,他才知她们采山茶竟是为了炮制药材。如此便能断定宗绫要么是开医馆的,要么是专门卖药的。 很快他们便被引去尼姑庵后头。 芬芳馥郁的香味扑来,放眼望去是一片片千姿百态的鲜艳花朵,赛金光、东方亮、花牡丹……品种繁多,如彩色绸缎,美的让人眼前一亮。 宗绫想到自己将要折下眼前娇艳的美,不免有些可惜。 没多想,她从碧红手里接过一只篮子快步钻进了参差不齐的花林开始采花儿。 陈晗见她们将山茶分类搁在篮子里,便也有模有样的去帮忙了。每次他都跟在宗绫后头,时不时搭话,看起来很享受这种时光。 他折下一朵粉色的美人茶,搁到宗绫眼前:“看,这朵美人茶小小的一瓣像不像你?轻柔素雅,又透着惹人怜惜的孤弱。” 宗绫没说话,面不改色的直接抢过来搁入篮中。既然采下来了,断没有浪费的道理。 陈晗见了,又笑了起来,笑中透了些无奈,不解她怎会这般冷情冷性。 为了赶在天暗之前回去,宗绫与碧红采花的动作很利索,速度很快。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不出对这些花有半分怜惜。 为了能博得美人起一点反应,陈晗眸光一亮,趁宗绫迈步前快狠准的踢了颗偏大的石子在她的脚前,企图来个英雄救美。 可他未想到的是宗绫的听力极好,就算她不能修炼内功,可这么大颗石头突然的活动也足够她感觉到。 宗绫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石头,侧头瞪了他一眼:“老实些!” 陈晗愣。 近邻未时,她们提着满满的两篮山茶下了山,上马踏上归路。后来也依旧是走走歇歇,两个时辰左右到的耀都城。 傍晚的霞晖自西而起,进了城门,宗绫不由朝西面看去。 离城门不远处停着一辆构造精致贵气的马车。马车里头的陈芝与陈茵见到陈晗的到来,连忙下了马车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看她们的模样,明显不快极了。 陈茵嗔道:“三哥,今日是我的生辰,你说过晌午会送礼物给我?可礼物呢?你竟是与别人一道出城去玩儿了?” 每年陈芝或是陈茵生辰,陈晗都会送些极稀罕又能最招她们喜欢的礼物。所以今日陈茵生辰便满含期待的如约等着,却等了一场空。性子急的她便拉着陈芝一道出来找人,经打听才知这个贪玩的三哥竟是出城了。 她们在这里可是等了快两个时辰。 陈晗这才想起自己本是在亲自逛街给堂妹陈茵挑礼物的,后却被宗绫“勾走”,登时只觉得讪讪然,低头好笑的摸了摸鼻子,掂量着如何应付这个小气的堂妹。 此时秦洬在惊奕的伴随下走下城墙,转身他便见到再次遇到的宗绫。他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开,接过守兵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就走。 两姐妹连带着两名同行的婢女本只是挡陈晗的,却把宗绫她们无意间一并挡住了。 陈芝见到宗绫,不由疑惑:“我怎觉得这位小公子好生熟悉?是三哥的新认识的好友?” 宗绫朝她礼数性的点了下头,扯住马缰绳转了方向越过她们就要离去,抬眸就见到朝这边来的秦洬。 四目相对时,宗绫下意识微皱起了眉头。 见她这明显排斥见到他的模样,秦洬眉尾稍稍挑了下,转了个身上了路,速度不紧不慢的离去。 陈芝也看到秦洬,登时呆住,其他人也随之看到他。 宗绫垂眸双腿一夹马身也上路了。陈晗想跟去,可碍于两个妹妹,便只能作罢,很有信心能有缘再与她相遇。 上路后宗绫才意识到自己与前头的秦洬是同路的。 她微抿着唇垂下眼帘。 他身着一身雪青色衣裳,迎风微动。他的背影干净修长,线条完美,被自西而来的霞光染出一层让人有些恍惚的光晕。 两匹马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路上仿若都没有变动过。 宗绫本是不想注意他的,可不经意间却想到他的身份是亲王,据说又很受皇帝器重,不知他是否知道西面阚昌边境与奇陌国的战况,是否知道无风哥哥何时能归来。 她不想与他说话,可更想知道无风哥哥的事情。 如此有些纠结起来。 她努力告诉自己与他并不是仇人,他也救过她,问他一个问题该是无妨的。若他能理便好,若不理也罢。 她没多做犹豫,突然加快了速度追上他。 发现她的动作,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转头他就见到带着丫鬟与他并列骑行的宗绫。 宗绫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你认识金吾将军柳无风吗?” 秦洬轻飘飘的收回目光,许久未说话,仿若没见到追上来的宗绫,仿若没听到她的问题。 没得到答案,宗绫虽失落,也不意外。他不理她纯属正常。 未想多做纠缠,她正欲加快速度,将这个本就不想见的人甩开。 不想这时他却突然淡淡开口:“认识。” 第022章 宗绫身子一僵,下意识转头看他,在看到那张极不愿见的脸之后又立刻垂下了眼帘。 “据说他奉命去阚昌镇乱,你知他大概何时归来吗?” 这张脸还真是看一次就掏心掏肺的疼一次,为自己过去的自作自受疼,为逝去的父母疼。但想到自己可能即将知道无风哥哥的消息,她就不由提起了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他的回答。 秦洬侧头淡淡的又朝她看去,在她那张不施粉黛,略有些病态的小脸上落了一瞬,又移开目光。 秦洬:“不了解。” 宗绫:“……” 知道自己再问也是多余,她迫不及待加快速度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惊奕看了看前头离的远远的宗绫,再看了看身侧的秦洬。敢情如今她愿意与王爷说句话,还得托她那现任心上人的原由?否则就把王爷当秽物了? 惊奕心里很明白王爷确实不了解她所问的那茬事,他素来都是万中挑一的又冷又懒。有些事除非是皇上特地让他知道,否则他素来懒得去了解半分。 街上人流大,宗绫想彻底甩开秦洬不易,所以后头的他一直能看到她在哪里。只是因她个子小,身子几乎都被身后的碧红挡住。 惊奕望着秦洬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怪怪的。 前头从后面搭着宗绫双肩的碧红紧绷的身子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刚才看到宗绫竟是去与那可怕的凊王爷搭话,她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她不解宗绫怎会那般大胆,更不解那般孤冷的凊王爷为何还会回应,最不解宗绫得不到答案就毫无礼数的将凊王爷甩在身后的行为。 无论如何,都好吓人,吓得她脸上惨白之色许久不退。 “姑娘……”实在是怕宗绫的不懂礼数会惹出祸端,碧红不由想说些什么,“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 “无碍!”宗绫语气不明的打断碧红的话。 碧红想说就算凊王爷难得好心救过她一次,她也不该就这般将人家不放在眼里。可看她这副心里有数的模样,便就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到了医馆,宗绫跳下马背提着两篮子的山茶跑进医馆:“我回来啦!” 牵着马正要去栓的碧红下意识看了看后头离的有些远的秦洬,心里仍旧虚得慌,毕竟那可是亲王。 解情见到蹦蹦跳跳跑进来的宗绫,过去接过那两篮子的山茶。 柳蓝玉则似乎有些心情不好的挽住她的胳膊。 宗绫正要说什么,不经意间就看到侧边坐着一位珠围翠绕,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放下茶杯在婢女与嬷嬷伴随下起身缓缓朝她走来。 宗绫愣了愣。 “这就是阿绫吗?”施二夫人嘴角微翘,看起来挺和善,“长得真好看,大了不少。” 宗绫认得对方就是自己那见过不多次的二舅母,她比较敏感,分明就从对方打量自己的神色中看到一丝虚假。 何况她哪里是长大不少,分明就有些发育不良。 她不由想起之前施明雀所说的,二舅与二舅母打算将她接进施家的事,心头微沉。 “二舅母!”她还算有礼的喊了声,微抿的小嘴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轻快。 施二夫人继续看着宗绫,看似心疼道:“阿绫这些年该是吃了不少苦吧?当初那个明艳的小姑娘,如今……” 当她看到外头骑行而过的秦洬时,话语停住,眸色微变。这才想起这是秦洬出入王府必经的南康街,登时看宗绫的目光就有那么些意味不明了。 宗绫不用回头,也知对方定是看到了路过的秦洬,大概是也觉得她将医馆开在这里是别有目的吧! 可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问道:“不知二舅母来找阿绫所为何事?” 施二夫人:“刚才舅母就与阿绫的两位姐妹说过了,阿绫当初虽犯了大错,可已受到应有惩罚。舅母与你二舅谈过,任阿绫这般在外头磋砣也不是办法,实在是可怜的紧。咱们施家终归是你如今唯一的一家亲人,岂能再绝情的对你不管不顾?瞧瞧你这瘦弱的模样,真是越看越不忍心。” 大概是不喜她还打秦洬的注意,施二夫人的语气隐隐冷了些,虽不明显,却足够让宗绫发现。 宗绫道:“阿绫并不可怜,阿绫如今也有家人,劳二舅二舅母挂心了。” 施二夫人在来之前本来还有些犹豫,如今看到秦洬路过之后,她更是坚定了要宗绫离开这个医馆的决心。 于是她便道:“所谓血浓于水,无论你在外头结交的人与你感情多深,你身上留着的血一半是咱们施家的,没了宗家,咱们施家就该担起监护你的责任。” 语中透着一丝强硬,分明就不打算给宗绫回绝的余地,直接把长辈的架子搬了出来。 施二夫人也看的很明白,这医馆的几个丫头,包括宗绫,也都是有眼力的聪明姑娘。都看得出施家既然决定将宗绫接回,就由不得她拒绝。 宗绫虽心有不快,可也知任性不得。若施家人是真心想管她倒好,若是有目的,那就由不得她想如何便如何,免得拖累了柳蓝玉她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二舅母且让阿绫考虑个几日。”就这么依了也实在是不甘心,毕竟她是真的不愿进施家。 施家人对她来说比秦洬好不了多少,当初想弄死她,逼的爹娘不得不自刎抵命救她的就是他们。 其实无论是施家人,还是秦洬,她都不该怨的,一切都只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害死爹娘的是她自己。 可他们的存在却难免让她觉得有阴影。 施二夫人也没将她逼的太紧,半真半假的与她寒暄了一番就走了。 施二夫人一走,柳蓝玉就不由愤愤道:“她果然是想用强硬的手法将阿绫接走,凭什么?” 宗绫没说话,只叹了口气从一旁坐下。 早知就不心急先一步来耀都了,如今她不想牵扯的人都牵扯了,偏偏没个可帮她的人。 不知现在跑掉可来得及? 这头几位姑娘家就着这事商议起来,那头的施二夫人回到施家直奔后花园。 这时节花开的最好,施明雀正在花园里吃着糕点赏花,挺悠闲自在。 施二夫人见到施明雀就不由嗔道:“你这丫头,怎不说她们医馆坐落的地方正是凊王爷出入的必经之路?”下面得来的消息也只说是城南,她平时出门少,若非看到秦洬,还不能发现那里就是南康街。 施明雀一听就有些不服了:“叔母又没问。” 施二夫人闻言噎了噎,没再多较真,只问道:“你二姐呢?” 施明雀淡道:“不知道。” 施二夫人转身便去了寒锦苑,就见到施明絮在亭中练习弹琴。 容颜姣好,玉手芊芊,气质娴静。弹出的琴声也是婉转悦耳,其琴艺没几个人能比。 看到自己这天仙似的女儿,施二夫人顿时只觉心情愉快了不少,自认为打动凊王爷是迟早的事。 见到母亲,施明絮收音喊了声:“娘。” 施二夫人从施明絮身旁坐下:“今日娘去了你表妹哪儿。” “哦?”施明絮略诧异,“娘是去问表妹可愿回施家的?那她的反应如何?” 施二夫人没与施明絮说其他,只道:“过几天她自然是得进施家的,不过既然她和小姐妹们开的医馆是在南康街,那这几天,你就多去那里坐坐。” “南康街?”施明絮很惊讶,显然也不知道宗绫她们的医馆就开在南康街。 “是啊!”施二夫人颇不是滋味道,“也不知那丫头是不是还在不自量力打凊王爷的主意。” 施明絮沉默下来。 施二夫人:“记得多去那医馆坐坐,嗯?” 施明絮:“好!” 春日的傍晚不比冬日那般寒冷,虽有微风吹过,也只是微凉。偶有昆虫的鸣叫声响起,哪怕是入夜了也能感觉到不乏生机勃勃。 凊王府悠水榭中,秦洬沐浴好换了身衣袍,披散的头发由后轻束,步伐略显散漫的沿着曲折木桥朝湖上亭中走去。 他坐在早就搁好的古琴后头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如珠落玉盘的妙韵缭绕开来。 惊奕乖乖站在他身旁再次做实验品。 这时,二皇子脩王秦蒙湛抱着儿子阿晨踏入悠水榭,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亭中弹琴的小皇叔身上,没觉得意外,神色不惊的抱着儿子走了过去。 来到亭中,秦蒙湛坐下将儿子阿晨放下。 阿晨乖巧的朝秦洬喊了声:“小皇叔公。” 阿晨今天五岁,长得极漂亮,粉雕玉琢的,据说是像他那在他满月后就消失无踪的娘亲。不过他的气质极像父亲秦蒙湛,虽还小,眉晕间却透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清冷,估计长大后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冷冰冰的人。 秦蒙湛看着秦洬那灵巧拨动琴弦的手指,道:“青月山的山腰上有个尼姑庵,很可疑。” 秦蒙湛虽也是个情绪不多的人,却又和秦洬完全不一样。 秦洬的气质会让人觉得琢磨不定,不冷不热,清淡慵懒,长得也偏阴柔。 而秦蒙湛则是会让人感觉到冰冷,哪怕是他的一勾唇都会让人感觉凉入心底,长得也偏冷硬,感觉就是个硬邦邦的冰块。 秦洬没有回应。 秦蒙湛继续道:“挑个合适的时机,去一趟?” 秦蒙湛与小皇叔秦洬难得处的挺合拍,素来也走得近。加上秦洬很懒,很多事情,他都会让这个侄子来做。 秦洬淡应:“嗯!” 第023章 春风和煦,哪怕是早上也能感觉到一阵阵舒暖怡人。宁静的夕阳自东而起,为大地染上一缕明媚的金光。 一辆富贵繁华的马车在叫卖声不断的街道穿行,马蹄的践踏声与车轮轱辘声不紧不慢的响着,富有节奏。 马车里坐的是施明絮与施明雀,以及她们的贴身婢女夏樱和问香。 施明絮话不多,施明雀懒得与她说,是以两人只分坐两头看着窗牖外头的街景。气氛虽沉默的很,倒不显得怪异,显然这是两姐妹相处的常态。 今日施明絮受施二夫人所催,特地前往颐明医馆。 大概是未免施明絮此举让人多想,施二夫人连施明雀也一起催来了。索性施明雀觉得想看看戏,也就跟着来了。 这时夏樱微微撩开车帘,正欲说医馆就在前头不远,却见到迎面不远处并列骑行而来的秦洬与秦蒙湛。 夏樱连忙推了施明絮一下,小声提醒:“二姑娘,你看。” 夏樱这一提醒,马车里其他的人都透过微微掀开了一点车帘的缝隙看过去,几乎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洬靠近并与她们的马车擦行而过。 施明雀收回了目光,冷哼了声,故意讽道:“咱们施府的马车与普通马车可不一样,可是很好认的。偏偏却没引得他的注意,其原由不言而喻。” 施明絮早习惯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并没说话。 随着秦洬与秦蒙湛的过去,他们的马车也停在了颐明医馆的门口,引得路边百姓都看了过来。 大概是都在想,这群姑娘开的医馆真是不简单,三天两头有贵人登门,让人觉得稀罕的紧。 施明絮与施明雀踏下马车时,正巧看到柳蓝玉站在医馆门口昂着脖子看着秦洬与秦蒙湛离开的方向。 柳蓝玉侧头看到她们,略微惊讶了一下,接而警惕的跑进医馆挽住宗绫的胳膊,生怕好姐妹被这些强势的权贵给接走。 对于柳蓝玉刚才那看秦洬与秦蒙湛的德行,施明雀嗤之以鼻。心觉这些心机女还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此时宗绫她们正在准备去城外青月山采药的各项事宜。包括解情与柳蓝玉,也都换了一身便行的男装。他们打算今日全员出动去青月山的山顶采一些珍贵难寻的药,大大的节省一笔开支。 见到两位表姐妹踏进医馆,宗绫抿起了嘴。 大概是看出宗绫的排斥,施明絮微微无奈一笑:“我们来看看表妹,不知表妹你们这是整装待发去做什么呢?” 施明絮是宗绫对不起过的人,宗绫努力缓和了表情:“我们去采药。” “采药?”施明絮微微一愣,“你们医馆的药材都是你们亲手采来炮制的?”要知道,一群姑娘家做这些不是易事。 宗绫:“极少是,今日我们只是打算一道出去踏春登山,顺便采些药下来。” 解情说,青月山山顶的珍贵药材不少。她们是开医馆的,听到这话难免将采药的位置搁在心中之重。 施明雀冷冷的打量着一身牙色男装像个小少年一般的宗绫,没有说话。 宗绫没再说话,只希望两位表姐妹见他们要出门,能就此离去罢了。 不想施明絮却道:“不知医馆里可还有其他男装?不如我陪表妹你们一道去吧?还能帮个忙。” “还有我呢!”施明雀漫不经心道。反正她来都来了,一起去登山玩玩也无妨,闲的也是闲的。 宗绫心中不喜,想说她们是千金之体,身子娇贵。可又想到自己的身子更弱,便知这话没有说服力。 施明絮过去牵住宗绫的手:“别拒绝我,嗯?我每日活动于闺阁中,真羡慕你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宗绫:“会很累,你们会吃不住的。” 施明雀受不了被看扁,顿时柳眉倒竖:“你这副病秧子模样都能受得住,我们怎会受不住?” “小妹!”施明絮喝了声。 施明雀:“轮不到你管我。” 解情拉了拉宗绫的手:“罢了,一起去吧!否则快晚了。”既然这施家的两位姑娘没事找事,那就随她们去了。 “嗯!”宗绫也没再推辞。 于是这次的出行队伍中加了五个人,两位施家姑娘与两位施家的婢女,还有施家的车夫。反正大家都是姑娘,谁也拖累不了谁。 医馆大门锁住,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北而去。 宗绫坐在马车里沉默的看着窗外,心里想的是柳无风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归来,莫不是真要她去施家等着? 虽当下在耀都的施府与隐州那个施府是两个地方,却是一家。 她实在不想进去。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晗骑着马追上来与宗绫她们的马车并行,看着窗牖内侧的宗绫,脸上一片神采飞扬。 宗绫诧异的侧头看着他:“怎又是你?” 陈晗倒是很得意:“我也好奇怎又是我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分。”他本来在后头只看到她们的马车,因他记得她们的马车模样,是以又牵过一匹马赶了上来。 施明雀从窗牖将脑袋伸出了一些,看着前头的陈晗,蹙眉冷哼:“这个登徒子。”懒得过问,她又坐了回去。 施明絮透过夏樱掀开的车帘看着前头纠缠着宗绫的陈晗,问施明雀:“陈三公子认识阿绫?” 施明雀不屑一顾:“大概是看上了。” 施明絮闻言秀眉微蹙,大概是不悦像陈晗那种人纠缠宗绫,眸中有忧心之意。 这次陈晗依然是纠缠上了宗绫,再次随着她一道出城了。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总是找话与马车里头的宗绫说,哪怕窗牖已被宗绫用纱帘封住。 知道陈晗不是坏人,柳蓝玉与解情倒是不觉得困扰,反而觉得好笑。 柳蓝玉想到什么,突然小声道:“关于施家人非得将阿绫接回去的事,咱们要不找陈三公子帮忙吧?” 人家毕竟是国公府里的。 解情不赞同:“陈三公子成日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找他帮忙的话,他也只会再找家人。这分明就是给他找麻烦,还不见得行得通。” “哦!”柳蓝玉失望。 他们大概巳时中到的青月山。 看着再次登临的青月山,宗绫心有感慨,不得不说这青月山还真处处是宝。 陈晗看着她们准备的工具,笑道:“看来这次你们是要大干一场啊?有我这个男儿身帮忙,定是能事半功倍。” 对于陈晗,宗绫除了觉得他有点烦,倒没其他感觉,依旧只是以不厌不睬的方式对待他。 施明雀见势就知这登徒子怕是跟宗绫已经挺熟了,嗤了声,没说什么,只跟在他们后头上山。 走在最前头的柳蓝玉想到刚才看到的秦蒙湛,便问解情:“姐姐,刚才与凊王爷在一起的是谁?看起来也不一般。” 解情垂了垂眸,淡道:“那是二皇子秦蒙湛。” 柳蓝玉不由感叹:“这些姓秦的皇族人长得还真都是不赖,尤其是上次救我的那俞王世子。” “俞王世子?”施明雀不由插了话,“他救过你?” 施明雀虽刻薄,柳蓝玉却感觉对方不是那么碍眼,便应了下:“嗯!”想到那俞王世子,她莫名有些脸红。 施明雀打量着柳蓝玉,算是看出门道了,冷笑道:“莫不是你喜欢上他了?也对,他确实有迷倒万千姑娘的资本。” 柳蓝玉:“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罢了。”她不认为一面之缘便能让她倾心。 施明雀当她脸皮子薄,继续道:“不过俞王世子看中的可是我二姐施明絮。”说着她就不屑的看了看脸色沉下来的施明絮,“人家可是等了她好几年,至今未娶。”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施明絮脸上,见她脸色不好,明显是不喜欢别人提这个。 可施明雀偏要提,她就喜欢看施明絮不痛快,便继续道:“放着那么痴心的人儿不要,偏要妄想自己得不到的。” 当着众人的面不给人家脸,陈晗有些看不过去,连忙打着哈哈道:“你们看,咱们快到上头的尼姑庵了,可要去那里头坐坐再上……” 这时宗绫突然捂住腹部闷哼了声。 陈晗下意识想要扶她,被生怕外男靠近了宗绫的柳蓝玉给挤开,差点翻下去,好在有惊无险。 柳蓝玉急道:“阿绫这是怎么了?” 解情执起宗绫的手腕号脉。 宗绫嘴唇白了些:“我突然腹痛。” 柳蓝玉诧异:“想方便?” “不是。”解情出声,“是吃了冷风。阿绫身子弱,抵抗力不如我们好,才会觉得很疼。好在马上要到上头的尼姑庵,咱们要些刚开的热水给她喝下便好。”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此时的尼姑庵大门口正守着两名正装精卫,尼姑庵的佛堂里头,为数不多几位尼姑被几名精卫持刀逼在角落。 惊奕手里提着一枚看不出何门何派的金色令牌,冷道:“这个,可认识?” 秦蒙湛站在一旁等着惊奕的审问。 这尼姑庵的庵主人称静秀师太,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除她之外庵中只有六名尼姑,都被押到了这个佛堂。 她们瑟缩着身子,惊恐的看着眼前突然冲进来将她们都抓住的男子们,似乎都很无辜。 这时站在门口背对着佛堂的秦洬眉眼微动,透过趟开的大院门,眼力较好的他清楚的看到有一群年轻人正朝上来。 他没兴趣细看他们是谁,转身走回了佛堂里头。 终于到了尼姑庵,不方便扶宗绫的陈晗三步并两步跑了上去,却见门口守着两名精卫持刀挡在他面前。 他诧异:“你们?” 精卫:“王爷有令,今日庵内不接受任何香客。” 其他人靠近了,都觉莫名其妙的打量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守门人。 柳蓝玉道:“我们不是香客,我们是登山的,路过要点热水喝。”他们虽也有水,可都快凉了。 精卫不理,只如门神般面无表情的挡着他们。 陈晗皱眉:“你们是凊王府的人?”他认得凊王府的精卫,暗道若真是凊王府的人,那就麻烦了。 他认得,施明絮与施明雀自然也认得。 想着之前有遇到秦洬与秦蒙湛,施明絮眸色微动,莫不是凊王爷他们现在就在里头? 施明雀侧头看了看紧抿着唇看似非常不舒服的宗绫,冷笑了下:“莫不是你故意的?故意来这里,故意腹痛?” 柳蓝玉因为心急,不由顶撞起施明雀:“何为故意?”她稍一想,又道,“莫不是你觉得阿绫看上了凊王爷?” 解情拉了拉柳蓝玉:“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 陈晗看了看宗绫那可怜的模样,心有不耐的对两名精卫道:“我是平国公府的三公子,还望通融,我们只是要点热水。” 见没得到回应,施明絮也心急道:“我是施家的二姑娘,求通融。” 无论是谁的名头,两名精卫依旧面不改色。 施明絮垂了垂眸。 这时宗绫道:“罢了,我们上山吧!沿路摘些草药吃便行。”秦洬那该登仙似的凉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柳蓝玉蹙眉:“可没经历过炮制的草药怎能乱吃?” “让我来!”一直跟在后头没说话的许悠持突然迈步走上前,正要硬闯,却被宗绫拉住。 宗绫:“我还是吃草药吧!咱们这里太多无辜,得罪不起人家。何况我现在感觉好了不少,兴许呆会就没事了。” 一番纠结,他们最终还是怀着对秦洬的怨气继续往山上爬,打算沿路注意是否有些合适的草药直接给宗绫吃了。 尼姑庵的佛堂靠右,他们未想到他们所路过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与佛堂通着的窗户。 陈晗见了,立刻跑过去将半掩的窗子推开,并不能见到靠窗那面墙的一群被精卫押住的尼姑,只能见到站在另一头的秦洬与秦蒙湛。 秦洬与秦蒙湛看了过来,目光一凉一冰。 陈晗虽诧异他们怎会有兴趣来这个小尼姑庵,但更想要热水,便特地温和的态度:“平国公府三公子,恳请王爷三皇子让我们进去取点热水。” 秦洬素来都不是通情理之人,惊奕见王爷没反应,便立刻过去要轰人。 这时静秀师太突然喊了起来:“救命……救……” 惊奕忽地抽出剑刺中一小尼姑的大腿,对方的惨叫声打断静秀师太的呼救声。 那头的宗绫闻声脸色一变:“静秀师太!” 她虽与静秀师太接触的不多,但也算是受过恩惠的。之前采药采山茶,身子弱的她没少受静秀师太的贴心照顾。 想到秦洬的杀伐果断,惨无人道,她立刻跑了过去。 柳蓝玉他们惊:“阿绫!” 宗绫也与陈晗一样只看到了神色凉薄的秦洬与秦蒙湛。 如此她才心觉没底,她想问秦洬在做什么,却又知他定是不会理她,便干脆推开碍事的陈晗直接爬上窗户,企图进去看。 她速度敏捷利落,其他人跑过去时,她已经爬上了窗户。 只是她身子不舒服,不想刚爬上就踩空,整个人朝前栽去。 “阿绫!”众人惊。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秦洬突如鬼魅般过去伸手拖住宗绫的身子。 宗绫低头看了下落在她右胸上的大手,再抬头愣愣的看向秦洬那张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俊脸。 他只是想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过去救她时才会只伸过去了手,却没意识到姑娘家的身体特征。 或者说冷情冷性的他活了二十年都没意识到过,是以连他自己都略有些发怔。 第024章 宗绫蹙眉,下意识想要把他那只狼爪给拂开时,他大概是心里有些好奇,竟是不仅不主动放开,还下意识收爪捏了下。 本就羞愤不已的她,登时更是如被电击了一般,睁大了眼眸子,双目喷火,愤怒的看着他:“你混蛋!” 她想也不想就对着他的手背用尽全力狠狠一挠,再将他的手推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想打眼前那还似乎一脸无辜的他。 她那一骂让本就愣住的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一口冷气,待大家看到秦洬抬起手淡淡的看着手背那几条鲜红的抓痕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到眼前一幕,秦蒙湛冷冷的眸中难得划过一丝微不可觉的玩味。 窗外的人虽看不到这一面,但由秦洬与宗绫刚才的那姿势也能猜到一些。基本上也都了解秦洬是何种人,知他定不是故意。 陈晗连忙也爬了进来,将宗绫护在身后,忍着心中的不是滋味代宗绫道歉道:“遇到这种事,阿绫姑娘的反应也可理解,还望王爷不记小人过。” 窗外的柳蓝玉怕秦洬对宗绫不利,也想爬进来,可事不过三。精卫这次有备,便没人能进的来。 解情拉住柳蓝玉的手,小声安抚道:“没事的。” 解情是个人精,她能分析出别人所不能分析出的,联系种种,她确定秦洬不会伤害宗绫。 一直在她们身后抱着剑的许悠持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里头,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有出手的必要。 施明雀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皱着眉头。 施明絮紧抿着唇,站在施明雀的身后透过其耳侧的一点缝隙打量着秦洬的表情,见他淡淡的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嘲讽,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洬此刻的神情是宗绫最熟悉的,以前的他在面对她的时候,眸中最不缺的便是厌恶与嘲讽。大概是现在成熟了,没以前那么神形于色而已。 宗绫压着怒意四处打量了起来,转了个身终于见到被押在一起的尼姑们,还有其中一小尼姑腿上的血。 “静秀师太!”她下意识走过去。 这时秦洬淡淡开口:“把人都赶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名精卫过来把宗绫与陈晗往外推。 陈晗是松了口气,宗绫却是不悦:“你想做什么?” 现在的她也没心情顾及那好了不少的腹痛,以及被秦洬轻薄的事情,毕竟也不可能找他负责。 不想让她得罪秦洬,陈晗下意识拉住她的胳膊,劝道:“王爷定是不会莫名特地过来抓人家,我们走吧!我们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 这四个字让宗绫清醒了些。 是啊!她得罪不起这些权贵。若意气用事不但救不了人家,更是会连累自己与身边的无辜朋友。 何况她了解秦洬的性子,若非事出有因,断是不会过来特地与一群尼姑过不去。而且与他在一起办事的还是二皇子。 莫不是这尼姑庵有问题? 她来不及再打量这些尼姑是否是真有猫腻的模样,就已被逼的后退至看不到佛堂里的地方。 这时解情他们跑回了大门口等着他们。 解情喊道:“阿绫回来!” 宗绫最相信解情,无论做什么事,相信解情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既然解情喊她回去,那她只能看着佛堂那边咬了咬牙,转身就跑出了大院门。 虽然心里有疙瘩让她几乎喘不开来气,可她更怕自己的不懂事与不自量力会作大死。 就像曾经那个可笑至极的她。 陈晗还想到宗绫的身子,便大声道:“王爷,求让我们弄点热水,阿绫姑娘身子不舒服,需要热水。” 只是得不到回应。 后来大概是都死心了,也自觉秦洬能放过以下犯上的宗绫已是不易,便再次不甘不愿的走了。 都自动将刚才秦洬无意“轻薄”宗绫的事情压在心里不提,知道这事只能是个哑巴亏。 这一次,他们老老实实朝山上去。 柳蓝玉问宗绫:“阿绫,感觉还好吗?” 宗绫:“还好,不怎么疼。” 解情抚摸着宗绫的脑袋,安慰道:“是不是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一般难受?觉得自己不问师太们的事不知是否是对的?” 宗绫点头,闷闷道:“我接触过她们,她们对我很好。” 解情:“可你要知道,苍蝇不叮无缝蛋,若这个尼姑庵没有问题,凊王爷与二皇子又怎会亲自过来押住她们?何况原因无论如何,我们都做不了什么。”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理智压过了她的情感。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施明雀突然问施明絮:“在隐州的时候,凊王爷就是这么对宗绫的么?竟然会管她的死活?”据她所知,凊王爷该是不会管任何死活才对,刚才竟然会搭把手救人。 施明絮:“凊王爷与祖父也算有些交情。”言下之意,都是看在定国将军施衷缘的份上。 可施明雀却突然毫不给面子道:“我倒要看看哪天你出事的时候,凊王爷会不会管你的死活。” 施明絮未语。 青月山虽高,但挺好爬,一路上他们走走歇歇,看到不错的药材就用药锄挖下放入药篓中。 想要寻好的药材,自是不易,她们到山顶时已是未时。也就说,待到她们寻的差不多时,必定是得走夜路才能回去。 这些也都是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的。 “咦?”陈晗突然指着左边不远处一棵松树后头的凸起山石道,“那上面的玩意是不是就是铁皮石斛?” 解情面露喜色:“是的。”说着她就要过去把其拔下来。 许悠持拦住她:“我去。” 解情想到那个地方确实有些危险,便点头应下,看着许悠持使用轻功毫无惊险的将那棵铁皮石斛拔下回来。 她接过搁在身后的药篓里。 望着药篓中的各种药材,她笑道:“收成颇为丰厚,真是意料之外。”多双眼睛寻着,果然是事半功倍的。 柳蓝玉与施明絮扶着宗绫从一旁坐下歇着。 宗绫侧头问额头有一层薄汗的施明絮:“二表姐,你累吗?” 施明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累,感觉还蛮痛快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忘了在隐州时我也习过武?” 毕竟施家武将多,宗绫会习过武,施明絮会习过武也不意外。 宗绫点头。 陈晗看着挂在药篓上的羊皮水囊,想到这一路上宗绫还没喝过水,便问:“阿绫姑娘渴吗?” 目前的她不宜喝冷水,所以大家都有喝水,唯独她一次都未喝过。 宗绫强忍着舔唇的冲动摇了摇头,免得给大家惹麻烦。 解情将水囊递给宗绫:“喝一点点吧!别急着吞,在嘴里过过再吞。” 宗绫接过抿了点水,感觉好多了,她就立刻站起身:“我去找药了。”说着就背起药篓,拿着药锄行动了。 陈晗连忙跟了上去照应她。 其他人也没再多休息,沿着山顶一路砍着杂草分散开去。 话说回山腰尼姑庵的佛堂内。 惊奕将这些尼姑好生拷问一番,哪怕将除静秀师太的其他小尼姑一个一个杀掉也无法从对方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最后秦洬道了声:“带回去。” 于是几名精卫便押着脸色惨白的静秀师太下山,剩下的人则在尼姑庵里继续搜查着。 秦洬与秦蒙湛则在佛堂前的院中石桌旁坐下。 秦蒙湛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秦洬那依旧风淡云轻的模样,道:“刚才那陈三公子说要热水是因那阿绫姑娘身子不舒服?” 难得让他看到秦洬特别对待一些的人,他自是耳朵竖直了些,眼神放亮了些。 秦洬置若未闻,只背对着石桌倚坐着,眸色淡淡的看着远方青山。 秦蒙湛虽神色依旧没有温度,却是好心劝道:“看那阿绫姑娘脸有病态,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是挺可怜。为侄觉得,还是派人送点热水给她为好。” 免得他这个傻皇叔哪天真对人家有了那方面的心思,想对人家好,人家却不要。 他从不觉得真有无情之人,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那阿绫姑娘倒是有可能。 见秦洬没有反应,秦蒙湛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单肘抵着石桌,因头又有些疼而用手捏了捏眉心。 这时押送静秀师太的其中一名精卫却跑了回来:“回禀王爷,那老尼姑跑了,似乎是朝山顶的方向,其他人已追去。只是似乎她对这片山况很熟悉,很快便没了踪迹。” 既然能跑,那定是武功很高强了。 没人做责备手下这种无意义的事,秦蒙湛看了素来筋骨常犯懒的秦洬一眼,很自觉的起身施用轻功跳上屋顶飞速朝山顶的方向追去。 须臾,秦洬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 第025章 大家虽都是分散找药,但也不会离的太远,免得谁出事其他人没能及时发现。 这时施明絮痛哼了声,敏锐的宗绫第一时间听到,便转头看向被草木掩映在另外一头的施明絮。 “二表姐,你怎么了?” 施明絮看着白嫩小手被杂草刮出的血痕,故作无事道:“没事,只是看见一只小虫子,吓一跳。” 听其声音,宗绫也觉得对方确实是无事,便没再多问,只继续四处环视着,心觉该换个地方继续时,解情开口了。 解情大声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其他人应下陆陆续续的走向原来所待的那片比较空旷的地方,打算先喝口水吃点准备好的食物歇会。 离的稍远些的施明絮特地将那只有血痕的手藏于袖中,迈步回走。不想突然有人从她身后托住她的身子用手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她僵住身子。 那头早等在空旷处的许悠持见了,立刻过去了些。 “站住!”挟持住施明絮的正是那逃跑的静秀师太,此刻她的脸上没了以往的温和慈悲,只如普通的杀手般冷漠。 许悠持明显也看出对方是个高手,便没急着过去,只面无表情的紧盯着对方,打算见机行事。 其他人听到声音,都纷纷站到许悠持身后,见到施明絮被静秀师太挟持着,都变了脸色。 施明雀只冷冷的看着。 解情心有忧虑,若是施明絮在与他们一起时出的事,怕是不好向施家人交代。 这时秦蒙湛突然跳了过来,落在他们的侧边。 他神色不变的看着静秀师太。 静秀师太的身子绷紧了些,冷道:“这位是施家二姑娘吧?据说与凊王爷有渊源,就不怕我杀了她?” 秦蒙湛:“试试。” 素来都知二皇子秦蒙湛冷酷无情,极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施明絮闻言倒未露难堪之色,仍只是觉得害怕,并屏气凝神的企图找到从静秀师太手里脱身的机会。 静秀师太:“试试便……”未说完整句话,一块大石头陡的砸上她的后脑,让头晕目眩的她不由松开施明絮倒在地上。 而拿石头砸她的正是不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她身后的宗绫。 宗绫愣愣的任手中石头落地,心中感受难以形容。她吸了口气扶住塌下肩头松了一口气的施明絮:“二表姐。” 秦蒙湛看了看还有些能耐的宗绫,迈步朝静秀师太走去。 解情他们也松了口气,一起走过去。 不想这时明明破头晕过去的静秀师太陡的睁开眼睛握住身侧的枯枝起身就朝宗绫刺去。 目睹这一幕的解情他们脸色陡变:“阿绫!” 快步流星间,秦洬忽地出现,踢中跟前的石子瞬间打上静秀师太的额头,卡入骨中。 静秀师太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倒了地。 秦蒙湛掐好了时间速度,不想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小皇叔抢先一步。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回过头看着静秀师太尸体微愣的宗绫。 其他人回神,连忙过去围住宗绫与施明絮,将她们拉开离那可怕的尸体远了些。 柳蓝玉抱住宗绫,几乎哭了出来:“真是吓死我了。” 宗绫拍着柳蓝玉的背部哄道:“我自己都没吓到,祸害遗千年嘛!” 秦蒙湛看着地上的尸体,对身侧秦洬道:“活口死了。” 秦洬:“失手。”他转身就走。 秦蒙湛:“……” 因宗绫的平安而松了口气的陈晗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洬的背影,他就不信对方上来是为了杀静秀师太,这分明就是要活捉,却偏偏阴差阳错为了宗绫杀了静秀师太。 据他所知,秦洬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武功更不会差到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好。 他总觉得哪里似乎有那么些不对。 解情叹气:“今日出门之前没看黄历,罢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宗绫看向似有心事的施明絮,以为对方是被吓到了,即使对方意识到她的目光而回神对她无事般一笑。 “好,回去吧!”宗绫应道。 于是一行人收拾收拾便朝山下走去。 山腰时,陈晗看着宗绫素来都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心道:“阿绫姑娘腹部可还有不舒服。” 宗绫:“有倒是有点,但无什大碍。” 陈晗:“想来凊王爷他们也走了,待会我们路过尼姑庵时,进去装点烧开的热水带上?毕竟都是姑娘家,免得路上受凉。” 虽说现在是提前回去,但天色依旧不早。 施明絮淡柔道:“不过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热水估计需要我们自己现烧。” 施明雀不以为意:“那就烧呗!” 其实也不是各位之前想的不够周到,只是谁也未想到凊王爷与二皇子会突然过来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否则别说热水,在庵里吃点素斋都不成问题。 后来路过佛堂的右窗时,他们朝里看了看,见没人,便绕回大门处一起走了进去。 解情看着佛堂那边,眸色暗了暗,突然道:“你们去烧吧!我去拜拜佛。”语中透着一丝既不易让人发现的苍凉。 与解情离得近的柳蓝玉无意中发现其异样,关心道:“我陪姐姐去吧?”她与宗绫都知解情定是有一个悲惨的过去,只是都识趣没有多问过。 解情点头,随她了。 施明雀不想跟着宗绫他们去灶房那么脏的地方,从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宗绫他们找到灶房进入后才发现柴火不够,宗绫便道:“碧红,许大哥,你们去捡点柴火过来吧!” 许悠持与碧红应下离去。 宗绫没让施明絮干这种活,将她按坐在一旁:“表姐休息会。” 施明絮似有心事,淡笑着应下后,倚着墙壁闭上了眼睛,想着一次次与秦洬的相遇,却又一次次被他无视的彻底的经历。 正在往锅里倒水的宗绫抬头见陈晗蹲在灶口看着她发愣,便问:“你会烧火吗?” 陈晗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似乎不会。” 宗绫过去将他赶开:“那我烧火,你倒水去,差不多了就把锅盖住。” “好!”陈晗特享受这种时光,喜滋滋的就与她换活了。 刚才他见宗绫动作利落的提过水桶,拿起水瓢往锅里装水,就莫名觉得心头暖暖的。可想到她这么娇弱,干活却这般利索,便知她该是吃过不少苦的,于是又不免觉得一阵酸涩。 陈晗本是倚着灶壁颇为悠闲的与宗绫说着话,后来见宗绫打了哈欠,就道:“我看了几次,如今已知如何加火,要不你坐在一边休息会。” 宗绫素来不拒绝休息,毕竟休息好,她能更少成为他人的拖累,便从旁边另外一个马扎子坐下也倚着墙壁闭上眼。 日头最烈的时候渐渐过去,当下空中有着一丝不大明显的凉意,轻轻拂在被大晒过的脸上,感觉还蛮清爽。 谁也不会想到秦洬与秦蒙湛其实并未离去,只是坐在屋顶面无表情的将下面那一幕幕收入眼底。 这时一名精卫从后头跳了上来,拱手道:“王爷,整座山都搜过,未发现什么。” 秦洬看着远方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懒懒淡淡道:“将人都赶走,继续搜尼姑庵。” 精卫:“是!” 几名精卫很快便被召集,大步入了尼姑庵。 施明雀见了,立刻诧异的站起身,想喊宗绫他们,后来想到什么,略显幸灾乐祸的乖乖被赶了出去。 佛堂里头的解情与柳蓝玉还跪在佛像面前祈祷着什么,突然进来的精卫将她们吓一跳。 “这……”柳蓝玉睁大眼睛,“怎么又回来了?” 知道这些人只是要赶她们走,她们倒没有多慌乱,只乖乖的出去了。 出去后柳蓝玉看了看四周,便道:“阿绫他们还没被赶出来啊!” 解情:“大概是灶房比较偏,他们还未发现。” 柳蓝玉:“哦!那我们等着吧!” 知道秦洬不会伤人,她们都挺放心。 精卫们着重搜查的是寝室那边,灶房里头掺杂着柴火被烧的啪啪作响声,宗绫他们还未意识到外面的异常。 陈晗说的没错,当下的他确实能有模有样的往灶里头加柴,虽然隐隐透着一丝笨拙,倒也能应付。 空闲时,他会不由看着宗绫的侧颜。 她的呼吸很平稳,黑长浓密的眼睫会时不时如蝶羽般扑闪一下,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睡着,还只是假寐会,毕竟身边坐着一名外男。 她的头发很细,如孩童的一般,微微泛着一丝黑亮的光泽。发质看起来很软很软,让他不由动了动手指,想伸手摸一摸。 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白嫩如霜,只是没有什么血色,略有病态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意。脸蛋小小的,虽瘦,但因脸骨小,还是显得润不见骨。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陈晗似乎看痴了,鬼使神差的,竟是如着魔般朝她的侧脸移去。 这时,步伐悠闲,负手而来的秦洬站在灶房门口,他捡起门旁草堆里那既不易让人发现的令牌放在手里把看着。 这枚令牌与惊奕之前展现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侧头不经意间抬起清冷无波的眼眸,就见到陈晗渐渐靠近宗绫的侧脸。 第026章 秦洬收回目光,转过身站了一瞬,迈步离去。 并不知自己的举动落入他人眼里的陈晗只一心一意屏住呼吸靠近宗绫,不想宗绫突然睁开眼,侧头看向他。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四目相对。 陈晗愣了下,顿时清醒过来,赶紧缩了回去,红晕瞬间爬满他的俊脸,他禁不住想甩自己几个耳光子。 宗绫本还疑惑他在做什么,见到他这副表情便立刻想到某一方面。她眯眼冷了语气:“你莫不是想轻薄我?” 她并未真的睡着,感觉不对劲才突然睁眼。 施明絮闻声也睁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气氛不太对的二人。 陈晗摇头否认,睁着看似无辜的眼睛撒谎:“没没没……我只是从未见过谁的眼睫能长成你那样的,密黑齐长,好看极了,无聊的我就禁不住想凑近数数。” 虽是个谎言,倒也符合他平时没个正型的德行。宗绫虽心生怀疑,却也懒得多想,只故意凶道:“以后离我远点。” 陈晗做了亏心事,不免乖巧起来,点头:“我会少靠近你。” 宗绫想了下,又道:“你若是看上我了,那我奉劝你,我对你未有半点兴趣,我有对象了。” 这话虽然绝情,但未免扯出不必要的麻烦,她觉得她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若只是她自作多情,那更好。 陈晗立刻看向她,见她眸底清澈明净,看似毫无杂质,却恰恰证实了她心中的毫无情意。 他暗暗叹了口气,没说话。 早知她对自己无意,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外头,秦洬神色无异的走远后,秦蒙湛见见到他,便迎了过来。 秦蒙湛:“没有任何结果。” 秦洬:“回去。” 秦蒙湛跟在秦洬身旁接过其手里的令牌:“灶房那头捡的?” “嗯!” 秦洬步伐略显散漫的往大院门的方向走,姿态神色都与平时无异。 一行人走出尼姑庵时,外头解情他们正在等宗绫他们,两路人难免碰面,解情他们都站在一旁绷紧神经沉默着。 秦蒙湛冷漠的扫过众人,目光从一身男装带着帷帽遮住脸的解情身上稍稍落了一瞬,又漠然移开。 望着秦蒙湛离去的背影,柳蓝玉不由对解情小声道:“那个二皇子看起来真冷,似乎比凊王爷还可怕。” 垂眸的解情闻言淡笑:“我想,应该没人能比让人捉摸不定的凊王爷可怕。走吧!我们去找阿绫。” 他们找到灶房时,宗绫他们正坐在里头相处无言。听到声音,都转头朝门口看去。 柳蓝玉见宗绫没事,就松了口气,跑过去将锅盖微微掀开了些,道:“快开了呢!” 这时施明雀皱眉道:“他们竟是都没发现你们?” 不仅没发现,他们在灶房似乎待的还很自在。 都进来了,陈晗庆幸气氛中的尴尬终于能缓和些,便轻快道:“我们运气好。” 施明雀哼了声,没再说话。 “我来加火吧!”解情过去将陈晗赶开,熟练的拨了拨里头的柴火,火的势头瞬间大了起来。 水开后,每位姑娘喝了些暖暖脏腑后,就装了些带上走了。 离开这个尼姑庵时,宗绫侧头看着佛堂那边,浓郁的死亡气息告诉她,这个曾透着温馨慈悲的尼姑庵怕是都死干净了。 尸体该是被处理了吧! 柳蓝玉挽着她的胳膊:“阿绫在想什么?” 宗绫收回目光:“没什么。” 柳蓝玉也打量起四周:“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师太们都去了何处。”经历过上一次之后,对死人,她的恐惧小了不少。 “当然是死了呗!”施明雀看似不以为意,但心中受的惊吓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素来讨厌示弱。 柳蓝玉闻言下意识拉着宗绫加快了步伐迈出院门。 当下已是申时,日头西斜,一阵凉意如阴风般袭来,也让其他人打了个激灵,赶紧离开这个变得如阴宅似的的尼姑庵。 下了山,马蹄与车轱辘声起,两辆马车与一匹马载着大家往耀都城的方向去。 之前不方便,如今没外人在,与宗绫解情共乘一辆马车的柳蓝玉看了看宗绫的胸口,眉间尽是不悦:“无端遭这等羞辱,真让人生气。” 宗绫倒是看得开:“那能如何?莫不是还要人家负责?别说我愿不愿意,就算是愿意,人家怕是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解情看着窗外出神没说话,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一上马车,宗绫就犯困,便将脑袋搭在解情肩头闭上了眼睛。刚才在那灶房不放心睡,现在放心了。 “对了,之前在山顶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绕到……” 柳蓝玉正欲问宗绫之前她是如何在没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绕到静秀师太身后的,见她睡了,便噤声叹了口气。 外头骑行的陈晗本想找宗绫讲话,透过窗牖看见她似乎睡了,便就作罢。 他们是大概一个半时辰到的耀都城,此时日头已剩下火焰般的余晖,为整座城镀上了一层梦幻之色。 柳蓝玉想推醒宗绫,解情示意她噤声,并指了指外头的陈晗。 柳蓝玉恍然,便对外头的陈晗道:“陈三公子现在离开吧!”虽明知陈晗的身份尊贵,可相处过后实在是对他生不起敬畏之心。 陈晗本还想借此机会得知宗绫住在何处,暗暗窃喜之际措不及防被宗绫的小姐妹下了逐客令。 陈晗虽贪玩,但不蠢,看得出来宗绫的姐妹们都是人精,不是他三言两语便能忽悠过去的。 就在他正思量对策时,柳蓝玉眨眼故意道:“若三公子不肯离去,就别怪我们在阿绫耳边吹你的逆风哦!” 对于柳蓝玉的胆大包天,以下犯上,解情也只是但笑不语。何况只要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犯一犯上也罢。 陈晗噎了噎,知道闺中好友这种生物的厉害之处,便不得不故作洒脱的笑道:“也罢,家中母亲怕是在等我回去,我就不往城南去了,免得晚归被数落。” 陈晗扯了扯马缰绳,还算老实的看着她们的马车离去。随着宗绫她们的马车,后头还有坐着施明雀与施明絮的施家马车。 其实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他知道阿绫姑娘是施家的表姑娘,如此他怎么也不怕没路子打探对方。 之前与宗绫在一起,他没心思去想别的,只暗暗记下她这施家表姑娘的身份。如今静下心,他不由疑惑起来,若她是施家的表姑娘,那该也是大户人家才是,怎的是个普通百姓? 阿绫姑娘……施家的表姑娘…… 宗绫…… 他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些,她是那传说中的宗绫?那个纠缠凊王爷,做尽坏事,最后自食其果的宗绫? 渐渐行远的马车中,柳蓝玉一直透过后窗看着陈晗,免得他偷偷尾随她们至医馆。后看到他似乎一直在远处发呆,便没有多想,转回身。 柳蓝玉不由发自内心道:“其实我觉得陈三公子这人蛮好相处的。” 宗绫看起来睡的挺熟,一缕碎发滑到她的耳侧,解情伸手帮她理了理,淡道:“无论如何,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若陈晗对宗绫只是一时觉得有意思倒没什么,若真起了心思就难保不会出事。毕竟执念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宗绫喜欢听解情的话,柳蓝玉照样也喜欢,她点了点头,看向窗外。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后来在她也昏昏欲睡时,她看到秦子蔺从一家看不出是何门面的阁楼踏出。 她眼睛一亮,赶紧道:“许大哥停车。” 随着马车的停下,她连忙跑下去喊住欲踏上马车的秦子蔺:“秦公子。” 她不知以她的身份该如何称呼一位亲王府的世子,便就称呼他为公子了。 秦子蔺闻声抬头看了过来,见到她,一时未想起是谁,便只是收回那只已踏上车板的脚,神色还算温和的看着她。 这时后头跟着一起停下的施家马车里,施明雀看着外头的一幕,哼道:“这柳姑娘胆子还蛮大的。” 施明絮对秦子蔺的事情不感兴趣,大概是不想他看到自己,便朝侧边的坐垫移去,避开了能让秦子蔺发现她的角度。 施明雀继续说着风凉话:“凊王爷是不可能要你的。我看那柳姑娘也是个绝色的人儿,最重要的是,人家真实率直,不像你成日里就爱装模作样,虚伪至极。若她能将人中龙凤的俞王世子勾走也好。我倒要看看到时自命清高的你,还能谁要。” 施明絮仍旧保持沉默。 马车的停下让宗绫醒了过来,她懵懵懂懂的未发现柳蓝玉,便问解情:“到了?”因初醒,她的嗓子有些沙哑,那丝沙哑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显软嚅。 解情摇头,牵着她一道下了马车。 这时柳蓝玉正因接触到秦子蔺那双自带笑意的桃花眼而微愣,不大理解自己突然下来喊住他是为了什么。 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还算清爽的笑道:“谢谢公子之前的相救之恩。” 这么一听,宗绫便知眼前这位就是俞王世子秦子蔺了,果然有勾尽天下姑娘的皮相。 秦子蔺本觉得眼前这位姑娘甚是熟悉,如今听她这话稍一想便想起来她是谁:“原来是姑娘,不过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一如之前,他的声音中总是透着温润闲适,如清泉般悦耳。 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施明雀跳下马车,抱胸对秦子蔺喊了声:“俞亲王世子,好巧啊!” 秦子蔺闻声转过头,见到施明雀身后的施府马车,浅浅勾唇道:“确实巧。” 施明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可不只有我,我二姐也在。” 听到说施明絮也在,秦子蔺这才微有惊讶之色,目光落在马车上,明知故问道:“既然遇到,二姑娘何不下来打个招呼?” 施明絮自是不会理,秦子蔺也不觉有什么,只转而问施明雀:“天色不早了,可我记得去施府并不是这条路。” 施明雀向宗绫抬了抬下巴:“喏,那瘦瘦小小的姑娘是我的表姐,在南康街南头开了个医馆,我们一道过去坐坐。” “表姐?”秦子蔺打量起宗绫,聪明如他,瞬间便猜到她可能有的身份,“宗家姑娘?” 除了已落魄的宗绫,施家哪会有平民表姑娘。 毕竟是名人,还是唯一能让秦洬起情绪的名人,他不由将她多打量了几眼。 这个宗姑娘与传说中那十恶不赦的小姑娘差距甚大,看起来瘦弱娇柔,似乎还挺容易让人产生怜悯之心。 柳蓝玉是个护短的,哪怕她对秦子蔺心有感激,也不希望宗绫被他如此像货物一般打量,便不由挡在了宗绫面前。 秦子蔺看着柳蓝玉这副母鸡护崽子一般的模样,不免觉得可爱又有趣,轻笑了下。 柳蓝玉总觉得这厮能勾人魂,心觉不安的她便没打算多留,道了声:“公子的恩德,小女子有机会定会报答,后会有期。”说着她便回身拉着宗绫上了马车。 随着宗绫她们那辆马车的走动,施明雀顿觉无趣,便与秦子蔺道了个别,也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施明絮所在的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秦子蔺那张脸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只是那双眸中比刚才显得幽深了不少。 到了医馆,施明絮与施明雀跟着一道进医馆坐下。 等到宗绫她们从后院将药材与工具放好走出来时,施明絮道:“表妹可想好何时回施家?” 宗绫怔了下,道:“我不想回施家,我现在过得很好。” 施明絮叹气道:“回施家一样能过得好,表妹已满十六了吧!也该说门亲事了,而不是继续在外蹉跎着。回去最起码能相个好人家。” 这时柳蓝玉也走了出来挽住宗绫的胳膊,戒备中透着骄傲:“阿绫不需要相亲事,我哥便是阿绫未婚夫,比谁都好。” 施明雀嗤道:“再好也不过只是平头老百姓,能好过施家给找的?” 柳蓝玉:“我哥是金吾将军柳无风,确实能好过施家给找的任何一个人。”对于想接宗绫走的任何人,柳蓝玉都喜欢不起来。 “柳无风?”施明雀先是惊讶,然后笑了起来,“还真爱开玩笑。”明显是不信。 柳无风才貌双绝,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比他们施家任何一个男人的地位都要高,短短三年便战功累累,被百姓奉为战神,神一般的存在。 也难怪人家不相信眼前的人能与柳无风有那层关系。 柳蓝玉还想争辩,解情制住她,因为说再多也是无用。柳蓝玉便不甘不愿的只能作罢。 就在宗绫打算与施明絮沟通时,施明絮站起身过去拉着宗绫的手,柔声道:“大家都是为你好。我改日再来见你,嗯?” 宗绫未说其他,只是睁着清澈漂亮的眸子看着施明絮:“表姐,我不想进施家。” 她自是不好说施家的不是,只希望这个善解人意的表姐能听进她的话,帮她回绝二舅与二舅母的“好意”。 施明絮拍了拍宗绫的手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施明雀看着宗绫,讽道:“傻子,还当她是好人,她还不如我好。”她哼了声,也走了。 看着施府的马车离开后,柳蓝玉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在想什么,自以为是。” 宗绫也算是想开了不少,故作随意道:“就算不得不回施家也无碍的,无风哥哥的官比我外祖父的还要大。待到无风哥哥回来,就让他做主带我离开施家。” 柳蓝玉拖着下巴:“我觉得我还是得去想法设法探探我哥的消息,好心里有个数。” 解情倒是不如他们那般杞人忧天,只道:“都洗洗休息吧!” 宗绫与柳蓝玉点头。 凊王府悠水榭。 天色渐黑,今日的鸟啼蝉鸣之声要比往日热闹些,似奏出的独特音律,秦洬轻抚出的琴声与之相应,别有一番意境。 惊奕依旧挺直着身子站在秦洬身后听琴。 琴声婉转柔和,如轻轻湍动的流水,由耳朵滑入四肢百骸让人身心舒畅。之后又如化作软羽,轻抚着身上每一处毛孔,温柔舒服的让人不由想闭眼细细享受。 惊奕心觉王爷那靠琴声催眠的本事确实越来越高,这回才刚开始不久,他便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他不由想打盹时,琴声戛然而止。 惊奕抬头看向秦洬,见他正微微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宗绫挠出的血痕,因他背面相对,看不到其当下神色。 起初惊奕并未多想,不想却看到秦洬翻转手掌,看着自己的手掌间。 他心里咯噔了下,不由想起王爷今日在青月山尼姑庵佛堂内抓到宗姑娘那一处的一幕。 王爷看抓痕勉强能理解,那看掌心呢? 惊奕看不出秦洬究竟在想什么,只心觉怪异的依旧静静候在秦洬身后。 仿若因为没了琴声,四周的蝉鸟之声也莫名小了不少,时间在这渐渐变得更加静谧的夜里流淌着。 突然,秦洬放下手掌,语气不明的出声了:“天明时,将那医馆赶离吧!” 惊奕从不认为现在的王爷仍厌恶宗绫,甚至还觉得他似乎唯独对宗绫不太一样。当下乍一听到王爷这个无情的吩咐,只觉得惊讶不已。 惊奕心觉哪里怪怪的,却又不敢多问,他总觉得王爷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周遭的气氛也仿若凝滞起来了一般,让他觉得莫名有些紧张。 惊奕应下吩咐后,秦洬就起身拖着略懒散的步伐回屋了。月光的映射下,他那双眸子依旧幽深平静,如一摊无波的湖水。 次日一早,惊奕便就去了颐明医馆。 因昨日都挺辛苦,所以宗绫与柳蓝玉当下还在房里睡着,只解情老早就守着医馆看医书。 碧红在打扫卫生,许悠持抱着剑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清早路上行人不多,略显幽静,马蹄声轻易便吸引了解情的注意力。 她抬起头就看到惊奕踏进医馆。 解情略惊讶,起身迎了过去,从容淡定道:“不知道大人光临所为何事?” 碧红放下抹布,赶紧去了后院去唤宗绫与柳蓝玉。 惊奕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宗绫,便直接道:“王爷有令,这个医馆不得再出现在这条街。” 解情眉头微蹙:“还望大人告知原由。” 惊奕:“你无需知道,即刻去准备,限时一日。”其实秦洬并未给期限,他心想着还是让这个医馆早消失的好,以免惹王爷不快。 就在惊奕转身既走时,宗绫从后院踏进医馆,不解道:“什么限时一日?”她本在房里洗漱,碧红说惊奕进了医馆,她就立刻过来了。 惊奕停下脚步。 解情将惊奕的要求与宗绫说了,宗绫闻言声音立刻拉高:“秦洬要我们的医馆在一日之内从南康街消失?” 惊奕回过身看着宗绫,默认,但不喜宗绫直呼自家王爷的名讳。 宗绫第一反应便想到秦洬是冲她来的,就为了让她不再出现在他的眼前。她不知道他为何偏偏现在发神经,但因她无疑。 她沉下了脸。 “太阳下山时,我便再过来,希望那时看不见你们这个医馆。”惊奕无情言罢就朝外走。 “等等!”宗绫突然唤住他。 惊奕停下脚步转回身,淡淡的看着她。 宗绫压着对秦洬的怨气,认命道:“其实大人很明白,他定是冲我来的。大人也明白我与施家的关系,这几天我将会回施家。所以,这个医馆不用消失了吧?” 一天之内让他们的医馆消失在南康街,必定会元气大伤。届时拿着贱卖医馆的钱,天晓得还能不能再开一个不错的医馆。 何况这施家她想不去也难,倒不如顺势而为。 惊奕本不该相信施家还会愿意接纳她,可想到昨日她与施家那两位姑娘似乎关系不错,便就暂且信了。 其实他也不想为难几位可怜的姑娘,只是有命在身。既然宗绫她能从这个医馆消失,想必也能让他向王爷交代。 惊奕:“你今天就离开这个医馆,莫再出现在爷的面前。” 宗绫垂眸:“好。” 惊奕离去后,宗绫的肩便挎了下来。她从未想过,最后还是秦洬将她逼进的施家,没有一点回绝的余地。 她好讨厌他。 解情扶着宗绫的肩头拍了拍,叹息道:“是不是怨他?” 宗绫:“人家位高权重,我怨不怨无意义。” 解情顿了会,突然道:“其实,他就是祁疏吧?” 宗绫身子微僵,没有说话。 解情眸中划出一道意味不明之色,道:“相信我,他会受到惩罚的。” 宗绫抬眸看解情,眸有不解:“谁能惩罚的了他啊?” 解情抚着宗绫这张绝色小脸,笑道:“你啊!” 宗绫撇嘴:“不好笑。不过我想,就算我要去施家,也是暂时的。我一定会很快离开那里。” 既然改变不了,便乐观对待好了。 经历过以前的种种,还有什么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解情也知事情很难改变,毕竟她们如今都是活在底层的百姓。只要能活着,还有什么事情是可怕的呢? 所以她也没有多劝说什么,毕竟想太多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今日施明絮与施明雀又来了,来时宗绫正在医馆后院炮制昨日采来的药材,看起来非常专注。 施明絮见了,便过去略显笨拙的帮忙。 看到多出来的一双手,宗绫抬头,见到施明絮,她乖巧恬淡的笑了下:“二表姐,你来的正好,待会我跟你们一起回施家吧?” 施明絮惊讶:“表妹这是?” “凊王爷要赶我走。”宗绫的语气听起来还算随意,大概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看开了些。 她知道杞人忧天也无用,如今只满怀希望的期待无风哥哥能快些回来接她。 但心中的堵塞感,只有她自己知道。 施明雀抱胸打量着宗绫比往时还要苍白的小脸,淡道:“凊王爷赶你走?怎早不赶,现在赶?” 宗绫:“不知道。” 施明絮眸色微动,看着宗绫:“你很难过?” 宗绫:“是很难过,但不是为了秦洬,是为了不得不去施家。”她早与施明絮说过不想进施家,也不觉得这心思需要隐瞒。 柳蓝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推开房门便见到宗绫与施家姐妹在后院,不由暗道:这两人怎跟阴魂似的? 宗绫回头看着柳蓝玉:“好姐姐,你可终于愿意起来,这活都我一个人干的。” 柳蓝玉伸了伸懒腰道:“我洗漱下便开始干活。” 柳蓝玉未想到她再出来便得到的是宗绫待会要与施明絮他们一道去施家的消息,顿时有点懵。 后来被告知是秦洬的原因,她更懵。 她不解:“凊王爷为何要与你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宗绫:“因为他就是祁疏。” “什么?”本来正着手干活的柳蓝玉立刻站起身,“他就是那个看不上我家阿绫的瞎子?他竟然是个亲王?” 宗绫拉下柳蓝玉,嗔道:“还有人在呢!注意些。” 施明雀嗤了声,转身去医馆了。 施明絮看起来未有异色,只道:“表妹进房收拾下吧!这里我来帮忙。” “好!”宗绫站起身洗了个手就回房了,她怕自己的速度慢了,秦洬便不再给医馆机会。 柳蓝玉只觉得憋屈至极,如今的阿绫根本就没缠着他,他为何还要做的这般绝情? 可偏偏她却不知该怎么办。 她又能找谁去理论? 本来她就生气,当下看正在低头择药材的施明絮更是不顺眼,她洗了个手就进屋去找宗绫了。 两姐妹在房里一直磨到饭点过了都没出来。 解情知道宗绫与柳蓝玉即将分开,有许多话要说。尤其是柳蓝玉,怕是难以平气,需要沟通,便就没喊她们出来,只吩咐碧红晚些做饭。 再出来时,宗绫提出了包袱,她道:“早上与傍晚容易遇到凊王爷,我就赶着这个不大可能遇到他的时辰走吧!” 他不想见到她,她也更是不想见到他。 她大概是与柳蓝玉说好了,柳蓝玉只闷闷的没说话。 解情舍不得她:“吃顿饭再走?” 宗绫:“好。” 在屏风后头吃饭时,大家免不了一阵寒暄,这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心里更是哽的难受。 施明絮与施明雀大概都不算娇养的姑娘,所以都没嫌弃医馆的饭菜朴素,也都坐下来吃饭了。 施明雀见宗绫她们那副仿若施家是龙潭虎穴一般的模样,哼了声。 吃过饭见天色不早,宗绫便拿起包袱随施明絮她们一道朝医馆外走,不想会见到骑行而过的秦洬。 宗绫下意识的赶紧躲到门旁,生怕他看到自己。 他是身份尊贵,能主宰他人来去甚至是生死的王爷。他既然不想看到她,未免再惹到他,她就不该让他看见她在这个医馆里。 施明絮叹了口气,过去取下宗绫的包袱替她拿着。 约莫估计秦洬已离远,宗绫才沉着脸随施明絮她们走出去上了施府的马车,在柳蓝玉与解情的不舍目光下离去。 施府。 施二夫人听下人说含欣公主秦馥诗已回施家,当下正在自己的天荷院歇着。她想到过几天就要回施府的宗绫,便起身唤上儿媳妇慕容琴去了天荷院。 秦馥诗是齐云帝的大女儿,大房大公子施佩志的妻子,夫妻二人成婚多年,素来都是施府与公主府两头住着。 施二夫人与慕容琴到天荷院时,在亭中晒了会太阳的秦馥诗起身正要回屋。 抬眸见到二人,秦馥诗端庄雍容的迎了过去:“叔母来的可巧,回来的路上我让人买了些醉念阁的点心,一起进屋品尝?” 看得出来,施二夫人平时没少走动于天荷院,秦馥诗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淡淡笑着。 “也好。”施二夫人温和道,“叔母正有些话要与公主谈谈。” 几人一道朝正屋走去,秦馥诗随意问道:“不知叔母要谈的是些什么?” 施二夫人叹了声气,便就将宗绫在耀都的事以及要将其接回施家的事都与秦馥诗说了,末了又道:“那丫头似乎刚满十六,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成老姑娘。” 秦馥诗对施家那点事兴趣不大,所以当听到与宗绫有关的事,除了对这丫头的德行不屑之外,倒没其他的感觉,只了然道:“叔母是想让我给留意下合适的人家?” 施二夫人点头:“既入了咱们家,这就是咱们的事了。” 秦馥诗笑了笑:“叔母倒是有心了。” 施二夫人会选择找她一个堂堂公主给宗绫那么一个没名声没身份的丫头留意合适的夫家,这说明施二夫人是想尽力让宗绫嫁的好些,期望甚高。 也不知是真好心,还是有其他目的,反正秦馥诗应下了,尽力而为吧! 进屋后,品着糕点时,秦馥诗问施二夫人:“不知表妹何时会回施府?”声音随意淡然,不过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施二夫人正要说还要过些天,就听下人来报说是表姑娘宗绫随施明絮施明雀回府了。 施二夫人愣了一会儿便询问下人,得知没搞错后就问秦馥诗可要一道去看看。 秦馥诗兴趣不大,就拒绝了。 因施家大房的二公子,也就是宗绫的三表哥施佩樾是因宗绫引起的那场战事而战亡,当年他还不满十六岁。所以施家大房的人难免会对宗绫的怨气重些,秦馥诗随夫家离宗绫保持些距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满心不解宗绫为何会早来的施二夫人与儿媳妇慕容琴到正厅时,施明絮正拉着宗绫介绍施府剩下的几处独院让其挑选。 宗绫抬眸见到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乖巧的喊了声:“二舅母。” 施二夫人看似热情的迎过去:“阿绫怎这么急着过来了?是明絮劝说的?” 宗绫摇头,老实道:“是凊王爷不让我出现在南康街,他厌恶见到我。为了保住医馆,我便提前过来了。” 她看得出来施二夫人想施明絮嫁入凊王府,也不喜欢她与秦洬有牵扯。若让其知道她不会有希望入得了秦洬的眼,想来她在施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果然,施二夫人闻言眼里的笑意明显真诚了些:“早来也好,只是阿绫来的匆忙,舅母未来得及吩咐下人收拾个院子出来。阿绫先与表姐表妹一道在府上逛逛,春日的花开得好,你们几位姑娘家可以相携去后花园赏赏花。” 施明絮挽着宗绫的胳膊道:“刚才我与表妹概括了下几个独院的情况,只是表妹拿不定主意住哪个。我就替表妹决定了,就住风萍院吧!那儿安静,离我那儿也近些。” 施二夫人没意见,应下让下人去收拾了。 离开正厅,施明絮就对宗绫笑道:“阿绫在施家,我就不愁没个说话交心的人了。” 自打进了施府大门后,宗绫就觉得越发闷得慌,只恨不得马上掉头就离开。可知道自己任性不得,直告诉自己,忍忍便好,待到无风哥哥回来,她便能离开了。 施明絮想到什么,又道:“对了。过几日就是蔓阳长公主的生辰,下了帖子请施家所有女眷过去热闹,阿绫陪我们一块去吧?” 宗绫摇头:“我不想去。” 这时后头的施明雀突然讽道:“带她去做什么?彰显二姐你的心善大度?”毕竟曾经宗绫是如何欺负施明絮的,贵圈中可鲜少无人知的。 施明絮收起脸上的笑意,无奈道:“过去的事,三妹又何须再提?” “虚伪!”施明雀懒得与她说,转身就走了。 宗绫这次回来,得到消息的二老爷施德、二公子施佩戡、四公子施佩倾都陆陆续续的与她见面了。 但也在耀都的大房大公子施佩志夫妇与已经嫁入伶成侯府的施明媚就都没从她面前出现过。估计得到她回施家的消息,呕都呕死,何况是见她。 她知道大房的人看到她会膈应,就像她待在施府会不舒服一样。反正她也不大想见到他们,所以也算是松了口气。 之后几日除了施明絮会拉她一道逛逛聊聊,她就一直乖乖待在风萍院中,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等到无风哥哥回来。 在施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要省事不少。 这个春季极少下雨,几乎每日都是阳光明媚。南康街上车水马龙般,日日热闹如常。 秦洬与秦蒙湛从颐明医馆骑行而过。 伴着的惊奕不由侧头朝医馆里头匆匆一瞥,心觉似乎好些日子没见那宗姑娘了,看来是真打算彻底消失在王爷跟前吧! 惊奕看了看秦洬,只见他依旧神色淡淡,仿若宗绫从未存在过。 王爷果然还是老样子。 到达王府时,守兵突然递出一封信。 惊奕接过,问道:“谁的?” 守兵道:“是施府的婢女送来的,说是施家表姑娘宗姑娘写给王爷的。” 走入王府的秦洬脚步未停。 惊奕看了看秦洬的背影,想到他对宗绫的排斥,便觉得这封信怕是不该出现,免得碍了他的眼。 就在惊奕欲让人将信处理掉时,不知何时过来的秦蒙湛将信接了过去。 惊奕看了看面无表情边走边拆信封看信的秦蒙湛,微怔了下便跟了上去。 回到悠水榭,秦洬就直接去了浴池间沐浴。 这一次他沐浴的时间比较长,超过两刻钟后才拖着慵懒的步伐漫不经心的走出沐浴间坐在一旁的榻上任阿闫为他擦拭披在身后的湿发。 他静静地闭着眼,懒洋洋的像只猫儿般。 湿发半干后他起身去了书房,走到案几后头坐下他就见到被放在上头的那封信展开的信。 信上寥寥几个字:从不悔,从未变。 秦蒙湛故意展开给秦洬看,就是要看看其反应。或许是因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而觉不平衡,有时看到秦洬那总是与仙人似的模样,不大顺眼。 秦洬只神色不惊的吩咐阿闫:“烧了。” 随着阿闫将信烧掉,秦蒙湛问道:“宗姑娘还在执迷不悟,小皇叔作何感想?” 秦洬接过阿闫递给他的案卷扫视着,许久未语。 就在都认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淡淡出声:“那不是她的字迹。”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人就都觉得有些微妙了。 尤其是惊奕,他尤记得王爷只在四年前看到过宗绫的字迹。 第027章 在施府风萍院,宗绫平时无聊,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拿着柳无风给她的几本武书来看。 她虽身体底子太弱,连内功都难练,修些武招自保也是好的。何况近段时间,她的内功也小有气色。希望相辅相成中,她的身子也能强健些。 这日一早她就起来拿着一本比较高深的点穴功法坐在亭中细看着。 这本功法她以前总觉得蛮不易懂,自从跟解情多少了解了些医术后,再看倒是觉得明朗简易许多。 这时施家给她配的贴身婢女令香端着点心小粥踏进院中,轻轻喊了声:“姑娘,该用早点了。” “好!”宗绫起身进了屋。 就在宗绫就着点心吃着精致小巧的水晶包时,施明絮在贴身婢女夏樱的陪伴下走了进来:“绫表妹。” 宗绫抬眸:“二表姐。” 施明絮从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进食,温声道:“表妹待会陪我去一趟锦丽庄吧?据说那里出了本新的衣款册。若有合适的,咱们一人定一套。” 锦丽庄是百年老字号,他们的衣服素来很受他们这些高男贵女欢迎。 宗绫闻言摇头:“表姐该是知道,因为凊王爷的缘故,我不能去南康街的。” 施明絮轻柔一笑:“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只要表妹换身男装,再带个帷帽,就算遇到了他,他也不能发现你的。” 宗绫意味不明的看着施明絮,欲言又止。 施明絮不解:“表妹?” 宗绫低头默了一瞬,突然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困惑。” “表妹但说不妨。” “表姐为何会与我这般亲昵?是忘了曾经我对你的欺辱吗?” 那时的宗绫嚣张跋扈,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何况是被她视为情敌的施明絮,没少受她的辱骂与迫害。 施明絮闻言愣了下,接而苦涩的笑了下,抿唇失落道:“因为我知道表妹不会拒绝我,改过自新后的表妹觉得欠我的。我也不知我到底哪里不好,鲜少有同龄的姑娘看我顺眼,哪怕是三妹,都喜欢与别人一样处处排挤我。我也想要个可以交心的人。” 宗绫垂眸,施明絮这话听起来或许有些不厚道,虽有利用她的愧疚心的意思,但也能谅解。 施明絮略紧张的问她:“表妹是嫌我烦了?” “没有。”想起曾经的宗绫站起身,“那我换身衣服就走吧!” 施明絮给宗绫准备的是一套纯黑色直裾,帷帽亦是黑色,一看便知换上便没人能认出她。 走出风萍院时,宗绫不由嘀咕道:“我觉得我现在似乎像个跑江湖的少年郎。” 施明絮闻言不由掩嘴一笑。 快到大门时,大房大公子施佩志正踏进来。 施佩志生的玉树临风,也是极好看的。只是看起来偏于老成,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让人见了不由心生敬畏之心。 当他见到迎面而来还未把帷帽带上的宗绫时,瞬间就认出她,他浓眉微皱。纵使早听说她被接回了施家,乍一见到,仍不是滋味。 “大哥!”施明絮神色自然的走近,对施佩志微微一笑。 宗绫尤记得当年施佩志是很恨她的,是以她一直低着头,当自己不存在。 施佩志对施明絮点了下头,越过她们朝里走。只是走了没多远,他不由回头看了看宗绫那瘦小的背影,似想到什么,转了方向去了施明雀那儿。 见到施明雀,他直接问道:“你绫表姐可是会陪你们去蔓阳长公主府的陪蔓阳长公主过生辰?” 施明雀随意道:“会吧!二姐不是非得她去么?而她又那么听二姐的话。” 施佩志正色道:“你想法子让她别去,免得碍了凊王爷的眼。” 蔓阳长公主生辰,凊王爷势必会去。未免宗绫惹凊王爷不快,还是别让宗绫出现在他眼前的好。 施明雀觉得有些无趣:“我尽力吧!” 要知道,那宗绫因为欠施明絮的比较多,改过自新的她几乎被那虚伪的女人吃的死死的。 施佩志不悦:“什么尽力?是一定。” “好好好……” 另一头的宗绫与施明絮上了马车直奔南康街,谁也没有提刚才遇到的施佩志。 大房的子女,除了施明雀,已出阁的施明媚与做了驸马的施佩志平时都极少出没施府,也无需顾忌他们太多。 到了南康街,宗绫就迫不及待进了医馆与柳蓝玉抱作一团。 柳蓝玉红着眼睛打量着宗绫,好笑道:“你怎么像个江湖儿郎?” 宗绫在柳蓝玉肩头亲昵的蹭了蹭:“这样凊王爷就不会发现我啊!我惹不起他,总躲得起吧?” 姐妹俩四年来从未分开过,这几日可想的紧。 解情也打量着宗绫,笑道:“乔装过来,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过还是得注意些,凊王爷可精明着呢!” 宗绫不以为意道:“他素来懒得多看我一眼,绝对认不出我的。” 解情只摇头笑。 施明絮望着宗绫与柳蓝玉那般亲昵的模样,垂了垂略显黯淡的眸子,因为宗绫对她却总是客客气气的,对她好也只因欠她。 作为姑娘家,又怎会不希望能有个可交心的闺中人。 “对了。”宗绫突然道,“我这趟是陪表姐去锦丽庄看衣裳的。” “锦丽庄?”柳蓝玉蹙眉,“你们要去光顾那个老虔婆的生意?” “老虔婆?”施明絮闻言不解。 想到上次,柳蓝玉就禁不住撇嘴:“不久前,那锦丽庄老太太来我们医馆找茬呢!搞得好像我们勾引她孙子似的,还想赶我们走。” 施明絮惊讶:“还有这等事?如此,我倒是不知该不该给面子去他们家铺子了。” 宗绫道:“去吧,这是我们医馆与锦丽庄的恩怨,表姐不必掺和。” 这话太见外,让施明絮听了颇觉不是滋味。为了拉近与宗绫的关系,她便道:“表妹陪我过去,我替你们出气?” “啊?”宗绫一时没反应过来素来端庄的施明絮怎会有这种想法。 “走吧!”施明絮拉起她就往外走,直奔锦丽庄。 锦丽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还算干净。 一见到施明絮,掌柜眼一亮,睛连忙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二姑娘,是想要些什么?是看成衣?还是要看衣款册?” 施明絮没说要什么,只问道:“你们老太太呢?” 掌柜道:“老太太今日待在陆宅,不知三姑娘是要……” 施明絮正想让其把陆家老太太喊过来,掌柜看着门口又是眼睛一亮:“二公子。” 来者正是平国公府的二公子陈丹,也是相貌堂堂,品貌不凡。 陈丹也是痴心于施明絮的人,当他见到转头看过来的施明絮时,略微怔了下,便立刻作揖道:“二姑娘。”还算沉得住气。 施明絮抓住宗绫的胳膊紧了紧,明显不想遇到对她有意的人,免得凑到一块对她名声有碍。 施明絮强忍着不悦对陈丹颔首已作招呼后,连忙拉着宗绫又出了锦丽庄。 陈丹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浮现浓烈的情意与无可奈何。 他知道她痴心的是凊王爷,也觉得能配得上她的合该是凊王爷那种人中龙凤,所以他平时也并不奢望什么。 这时掌柜掩下对少了一位大主顾的遗憾,对陈丹恭敬哈腰道:“二公子是想要什么?” 陈丹收回落在施明絮身上的目光道:“听说最近你们铺子出了一本新衣款册,我来看看可有合适于我妹的。” 掌柜:“好好好……” 外头被施明絮拉着快到医馆的宗绫不由回头朝锦丽庄多看了几眼,她想,那位公子该是也对她二表姐有意的吧! 不得不说,为了避嫌,二表姐当真是足够谨慎。 想到施明絮却只对那个无情的秦洬痴心,她就不由叹息,未想到抬眸不经意间,她竟看到他朝这边骑行而来。 她脸色一变,纵使知道自己带了帷帽,依旧慌张的赶紧跑进了即将走到的医馆,躲在了门内侧。 施明絮愣愣的看着空了的手,再看了看渐近的秦洬,瞬间明白宗绫在跑什么。 她脸色微变。 医馆里头的柳蓝玉与解情猝不及防看到如一阵风般跑进来的宗绫,也都怔住。 柳蓝玉过去给她顺气:“阿绫你在躲什么?” 宗绫无辜眨眼道:“躲秦洬啊!要是他看到我还出入南康街,怕是会把咱们的医馆给赶走了。” 柳蓝玉闻言站到门口朝南面看去,果然看到秦洬骑行而近,并目不斜视的从医馆路过。 她冷哼了声,走回去拉着宗绫坐下:“他过去了。”这个凊王爷真是太讨厌。 宗绫想到什么,便道:“你们说,为了能让我随时来医馆。要不咱们把医馆卖了换个地方吧?只要不急卖,定能买个好价钱,换个好地方。” 柳蓝玉想了下,道:“感觉不值当啊!你躲着点,凊王爷定是不会发现的。除非是能让你离开施家,否则换了也是无意义。” 宗绫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觉得也是。 这时外头的施明絮见秦洬仍是没看她一眼,就那么行到看不见后,只得压下心中失落朝医馆走去。 见到脸色不大好的施明絮,宗绫关心道:“表姐这是不舒服?” 施明絮勉强笑了笑:“没有。” 现在这个时辰点,南康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虽叫卖声不断,却显得一片和祥。 秦洬与侄子秦蒙翼各骑一匹马,每路过一处,路边的人都会陡的安静下来看着他们。 秦蒙翼似乎在因想什么,而显得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小皇叔,小皇婶呢?我怎就再没见她去过王府。” 秦洬依旧脸色淡然,未语。 第028章 见秦洬没理,秦蒙翼不由又问了声:“小皇叔,小皇婶在哪里?” 不想秦洬却突然轻飘飘道:“很喜欢她?” 明明与平时无异的腔调语气,淡淡的,懒懒的,却莫名让人听了不由觉得一阵寒栗。 惊奕握着马缰绳的手不由顿了下,想去看看王爷当下的表情,却又不敢。 不过王爷素来都是高深莫测,怕是也看不出什么。 秦蒙翼是个神经大条的,闻言怔了怔就道:“喜欢。”直觉让他看那小小软软的姐姐特别顺眼,他觉得那就该是他的小皇婶。 秦洬:“那许配给你?” 秦蒙翼:“……” 虽说听秦洬这话,似乎他对宗绫是真的完全没有兴趣。可他素来很懒,懒的连话都懒得说,但涉及到宗绫,他却会莫名其妙变得话多一些,甚至说些无意义的。 而且宗绫的存在总能打破他浑身所散发的淡如青烟的气息,哪怕是厌恶。 反正最了解他的惊奕就是这么看的。 只是看不透罢了。 秦蒙翼嘀咕起来:“我才十一岁。” 秦洬没再理他,他也被堵住嘴,没再提宗绫。 秦蒙翼今日一早就过来找小皇叔,不过就是闲的想来看看能不能再见到小皇婶,对于那个小皇婶他就是想亲近。只是无论他如何问小皇叔,人家都不理他。后来便就与小皇叔一道去入宫。 几人行到桐林街时,秦蒙湛坐着马车由西而来。他的王府就在桐林街的西头,离南康街与桐林街的交叉口不远。 每次秦洬去皇宫,多数时候都能与秦蒙湛碰头。 见到秦蒙湛,秦蒙翼就靠过去喊了声:“二哥。” 秦蒙湛只是靠近窗牖看着斜后头不紧不慢骑行的秦洬,夕阳在秦洬白玉般的俊脸上镀上一层梦幻的光辉,朦胧之下依旧没有波澜。 “小皇叔还是很白。”秦蒙湛突然道。 自从两个月前,秦蒙湛无意中对秦洬说了一句小皇叔比女人还白后,只要日头好的时候,秦洬都会骑行出入。明显是想把自己晒黑些,可惜似乎怎么晒还是那副模样。 虽然明知秦洬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秦蒙湛还是这么说了,说过之后目光在他脸上落了一瞬,又坐了回去。 一阵惯有的头疼袭来,秦蒙湛抬手捏了捏眉心,倚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他们一道往北去,入了皇宫朝华门。 南康街上颐明医馆。 宗绫好不容易能回一次医馆,自是如何也舍不得离开。哪怕是在医馆干活,也觉得津津有味。 本来施明絮还想拉她去锦丽庄继续出气,被她拒绝,毕竟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施明絮也不真的是争强好胜之人,没勉强,便就坐在医馆的窗口处看着街上行人,一双美眸极少离开。 他不看她,她能看到他也好。 只是一直都天色快黑都没看到秦洬归来的身影。 就在施明絮还不想放弃时,宗绫走了过来:“表姐,我们该回去了。”纵使她不想走,也知道必须走,否则晚归了,怕是都会赖她带坏了二表姐。 “好!”施明絮垂眸掩下失落站起身。 柳蓝玉紧紧的拉着宗绫,不舍的情绪让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阿绫以后多回来,乔装之后凊王爷发现不了你的。” “嗯!”宗绫亦是不舍。 解情无奈叹了声气,过去拉开宗绫与柳蓝玉牵在一起的手,道:“好了好了,让阿绫与二姑娘早些回去,免得难看。” 宗绫能懂的道理,解情自是更能懂。在施府里头,怕是有什么事都很容易算到宗绫头上,毕竟都知她曾经的恶劣。 宗绫再一次在小姐妹不舍的目光中与施明絮一起上了施府的马车。 随着离医馆远了,宗绫的目光才收回落到施明絮愁雾漫漫的脸上。 她知道对方定是盼着能看秦洬一眼的。 几次她想相劝都作罢,毕竟施明絮能坚持这么多年就知劝也无用,反而能让她惹出不痛快。 接收到宗绫的目光,施明絮落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她看着宗绫,开口想说些什么,终是作罢。 宗绫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便就没问。 后来二人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一路和静的回到了施府。 施明絮随宗绫一道去了风萍院一起用过晚膳后才离开朝自己的寒锦苑走去,就在她刚要踏入院中时,施二夫人跟前的婢女初霜迎了过来。 初霜向她福了个身:“二夫人唤二姑娘过去一趟。” 施明絮了解自己的母亲,想来让她过去也是因为宗绫的事,可她也不好不去,便就随初霜去了翠宁院。 当下到了快该准备歇息的时辰,二老爷施德也早已回府,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在正屋侯着的施二夫人见到施明絮过来,便放下了茶杯对其招了招手:“来娘身旁坐着。” 施明絮从婢女搬过来的湘妃竹雕花蝶靠背椅上坐下:“娘。” 施二夫人打量了自家女儿一会儿,问道:“刚才是在风萍院与你表妹一道进餐的?” 施明絮点头。 施二夫人眉间浮出一丝不悦,道:“不是娘嫌弃你表妹,只是她那名声实在不太好。你以后啊,可以对她好,但还是尽量别走近了,免得对你名声有碍。” 施明絮猜到娘找她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只不大走心的应下了:“女儿知道。” 知女莫若母,施二夫人怎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便立刻严肃些:“别把娘的话当耳边风。你可以让外人知道你对她不计前嫌,但不可与她太过交好。凡事适可而止,免得凊王爷连你也一起讨厌了。” “嗯!”施明絮点头。 施二夫人看着施明絮略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实在没底,掂量着以后将这个女儿看紧些的好。 风萍院中,宗绫站在房间的窗口处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一根枝头从侧边伸了过来,将皎月割开。 她正心想着,明天得把这根调皮的枝头给折了时,令香来禀:“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宗绫转过头就见到施明雀正踏进她的房间。 施明雀哼道:“在赏月?倒是好雅兴。” 宗绫未说话,只等施明雀自己说明来意。 施明雀也懒得卖关子,直接道:“我来只是想与你说,三日后的蔓阳长公主生辰,你别跟我们一道去。”既然是答应了大哥的事,她总得办。 “好。”宗绫应下。 虽与宗绫相处的不多,也不了解她以前具体到底坏成什么样,但施明雀也算看出现在的宗绫是个什么样的。 说白了就是个傻瓜,一个因过去而自卑的傻瓜。饱经世变不但让她改过自新了,也磨灭了她的性子。 这个傻瓜也很识趣,很了解自己的处境。 施明雀以睥睨万物般的姿态打量着宗绫,傲慢道:“我突然相信你是真的不再喜欢凊王爷了。可惜这个让你对他死心的代价还真大,如今这模样竟是让我瞧着都觉得可怜了。” 宗绫看似温顺,实则心静如水,根本就没把施明雀这些废话听进耳朵里面去。 见她始终什么话都乖乖听着,施明雀觉得无趣,哼了声就走了。 宗绫看着施明雀的背影,只觉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很爱没事找事,就如曾经的她,就爱没事欺负人玩。 就连无风哥哥也被她欺负过。 不过少时的她贵人多忘事,后来只隐约记得宗府前管家带过一位年长她好几岁的少年在宗府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她似乎老是把那位少年当下人打骂,而他却总是笑嘻嘻的由着她,仿若总是不会生气一般。 这些都是无风哥哥在四年前救了她之后,提醒了她一番,她才很努力想起来的。 除了有些模糊的记忆,她不记得任何其他,毕竟曾经的她又怎会将一个下人放在眼里? 如今思起来,她不免又觉得以前的自己可笑。 尤记得当她得知无风哥哥也是她欺负过的人后,她就生怕他也像别人一样不管她,扔下她,吓得很惨。 那时的他就直哄着她,告诉她,他从未怪她,反而皮贱的喜欢被她欺负。 一开始她是不信的,觉得哪有这种人,直到他说了一句:“你小时候软软甜甜的一小团,实在是太可爱,可爱到我愿意被你欺负。” 之后她才勉强信了,因为她知道少时的自己,那副冰雕玉琢般的甜软皮相就是她的杀手锏。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后来他叹息着又说一句:“可惜你现在不可爱了。” 她听后又紧张了,可怜巴巴的抓着他的衣袖:“是因为我太瘦了吗?那我可以吃胖的。” 之后她就使劲吃,逮到什么都吃,可惜稍微吃多一点就吐。 他本只是想哄着日日沉郁寡欢的她多吃些东西,却未想到她几乎什么都不能多吃几口,因为身子早就在那半年的折腾中出了问题。 后来他寸步不离的陪着她,用尽全身心帮她调理身子,把她当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呵护着。 可惜她有心病的拖累,最终还是留下了病根。 思绪从曾经的那一幕幕收回,宗绫低头看着自己那纤细到仿若一捏就断的手腕。 她觉得她得想法子把自己养胖些的。 第029章 次日宗绫乖乖待在风萍院中。 她本想继续看武书增进武艺,后来二表嫂慕容琴过来说是要教她刺绣,说是姑娘家要嫁人,不会些绣活说不过去。 其实也都是施二夫人吩咐的。 宗绫从小对这种活不感兴趣,在宗家时,她懒得学,身边的人都拿她没办法。到了和香镇柳家,倒是与柳蓝玉一起在柳婶的要求下碰过一些,却也只会些皮毛,算是等于不会。 她不好拒绝人家,且突然也想亲自绣些玩意送给柳无风,便就应下亲自与慕容琴一道将底布固定在花绷子上并穿针引线,还算认真的与对方学了起来。 慕容琴问宗绫:“娘说表妹该是对刺绣一窍不通,不知可是真的?” 慕容琴是个端庄随和的姑娘,气质上除了显得柔弱些,其他方面让宗绫感觉她与解情有那么些相似。 宗绫对慕容琴挺有好感,笑了笑,道:“碰过一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慕容琴并没因宗绫的过去而有所看不起她,反而看她这般瘦弱的模样而心生怜悯,她拿过一张绣品搁在宗绫面前:“表妹先照着绣一绣这探春试试,让表嫂摸摸表妹的底。” 探春颜色单一,色彩深浅变动不大,是个简单的花样。 宗绫:“好!” 就在她在慕容琴的指点下学的正起劲时,内宅管家婆灿嬷嬷突然领着婢女用托盘端了些锦衣首饰过来。 望着眼前那一堆精美的衣服与首饰,宗绫不由有些愣。 灿嬷嬷还算恭敬的解释说:“这都是二夫人吩咐老奴特地给姑娘送过来的。二夫人说,表姑娘平时老是荆钗布裙的,实在是寒酸,既然入了施府,自然没有委屈你的道理。以后施府其他姑娘有的,你都得有。” 灿嬷嬷其实在心底对宗绫这种德行败坏的姑娘是不耻的,只是做主子的都能把她当一回事,那自是轮不到做下人的给她甩脸色。 听起来倒真感觉施二夫人确实对她关怀备至,好的没话说。只是宗绫却感觉内心起不了一丝涟漪,只看似乖巧的一一收下了。 灿嬷嬷走后,慕容琴就笑道:“从生活到亲事,娘对表妹还真是照料的面面俱到。” 宗绫对这些锦衣首饰,感觉最多的就是觉得值钱,若让她穿用,她实在是没有兴趣。她正想着若她不穿不用,待二舅母见了,她该如何应对时,乍听到慕容琴的话,觉得疑惑:“亲事?” 慕容琴不觉得有什么,便直接道:“表妹该是不知二舅母正托人给表妹留意着相看夫家呢!” 没有该有的羞赧之色,宗绫闻言反而蹙眉:“为什么?” 若是别的,她有什么不满意都可隐忍,反正是小事。若是二舅母想把手伸到她的姻缘上,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慕容琴见宗绫明显不高兴,略有些发怔:“表妹这是不想娘插手你的亲事?” “不想!”宗绫回答的很干脆。 “为何?”慕容琴是个传统的闺阁女子,“表妹都满十六了,要不了几个月就十七,不好再耽搁了。” “反正我不想。”宗绫难得表现出任性的一面,“就算二舅母给我相好了,我也不要。我已有了意中人,他也说过要娶我。” 慕容琴诧异:“还有这事?” “嗯!若是可以,希望表嫂能代我向二舅母说说。除了我所说的那个人,我谁都不嫁。” “不知表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数。” 宗绫正想说,想了想又止住,叹息道:“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反正我不嫁别人就是了。” “表妹不说又怎知我们不信?” 宗绫觉得慕容琴是个靠谱的,犹豫了下便道:“是金吾将军柳无风,我是他在老家的未婚妻。” 慕容琴手中的花绷子差点惊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宗绫。 宗绫:“我知道这很难以让人相信,你们就当我又痴心妄想好了,反正我只要他。”她不在乎被人误会,只要不被二舅母插手她的姻缘。 慕容琴确实觉得很难信,张了张嘴,终是叹了口气道:“我会尽力与娘说说表妹的心思。” “嗯!” 凡事有一就不难有二,与慕容琴学着刺绣的宗绫不由又心痒痒想去医馆,便与慕容琴道:“表嫂想出去玩吗?我想去南康街。” 慕容琴知道这丫头虽然人在施府,但这心明显还在那医馆内,只无奈摇了摇头:“我就不出去了,表妹想去医馆便去吧!” 施府并没有限制宗绫的自由。 只是宗绫闻言却没有自己一人去,竟硬是难得任性的拉着慕容琴一起去了。 直觉告诉她,二表嫂这个人值得她拉近关系,在施府多个亲近的人,她也能好过不少。 这次依旧是乔装去的医馆,柳蓝玉见宗绫这么快又回来,高兴极了。忙拉着宗绫坐下,笑道:“这么常来,那与没有住进施府时的差距不大啊!” 来到医馆,宗绫也觉得浑身轻松自在:“不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来来来……和我一起干活。” “嗯!” 被宗绫拉来的慕容琴只觉新奇的打量着这家由姑娘们开的医馆,目光触及到柜台后面整理药材的解情,又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纵使解情带了面纱,也很容易让人发现那张脸是毁了的。未免唐突,慕容琴下意识不去多看人家,怕人家多想。 就在她转了个眸看向别处时,竟见到平国公府的三公子陈晗踏进了医馆,登时觉得惊讶。 解情看到陈晗的踏入也是惊讶的很。 陈晗见到解情,眼睛一亮。 “果然是这里,我终于找到了。”他快步走近解情,语调轻快的喊道,“小姐姐,阿绫姑娘一定在这里对不对?” 解情觉得无奈极了,没有说话。 但这对陈晗来说,算是默认了。他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在医馆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宗绫,便向解情作了个揖快步去了后院。 宗绫正在后院与柳蓝玉一起磨药制作跌打膏药,抬眸就见到因看到她而一脸欢喜的陈晗。 宗绫惊得不轻:“你怎么来了?” 陈晗从一旁的木桩凳子屈膝坐下,看着宗绫欢快道:“当然是找来的,我就说我们有缘,找到你是迟早的。” 柳蓝玉想说他阴魂不散,可顾忌到他的身份,便只能不甘不愿嘟囔道:“一个外男怎可闯进人家家里来?” 这个后院就是他们的家。 若不是因许悠持也住着这个家,解情定是会拦着他。 陈晗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确实不妥,便讪讪的笑道:“一时太激动,没想太多。反正朗朗乾坤,也没啥。” 来都来了,宗绫她们也都无可奈何。试着赶了,见赶不走,便就不理他了,反正宗绫如今也不是住在这里。 陈晗望着正在干活的宗绫,心中想着的是她的身份——宗绫。 他想,无论以前她多么恶劣,多么咎由自取,反正她受的苦定是够多的。他只知道不管以前的她是怎样的,反正他所遇到的她,是他喜欢的。 宗绫被他盯恼了,不由有些凶了起来:“你再看我就出去。” 柳蓝玉也嘀嘀咕咕:“就是,出去。” 陈晗低头用拳头磨了磨自己的鼻头笑了笑,突然起身屁颠屁颠的过去:“我来帮你们磨药。” 坐在医馆中的慕容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起解情:“解大夫,陈三公子他这是?” 她觉得有些不安,毕竟那陈三公子的名声着实不好,据说很爱调戏姑娘,她怕他纠缠上宗绫。 解情微微无奈摇头,意思很明显。 慕容琴觉得有些不妙了,掂量着如何杜绝陈晗对宗绫的纠缠。 因为陈晗在的缘故,为了表现自己对他的无意,宗绫老早就与慕容琴上了去施府的马车。 慕容琴立刻问道:“表妹,你与陈三公子很熟?” 宗绫摇头老实道:“不熟,是他老是跟个登徒子似的纠缠我。” 慕容琴闻言微蹙起眉:“表妹以后尽量离他远些,他名声不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宗绫知道慕容琴是为她好,乖巧的笑了下:“好。” 宗绫本就显小,这么一笑就更显小,惹得慕容琴不由母性泛滥,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 回到施府,慕容琴就被施二夫人派人叫去了翠宁院。 施二夫人问慕容琴:“你今日陪阿绫去了医馆?” 慕容琴微微颔首:“嗯!” 施二夫人意味不明的道了声:“那丫头倒是挺能笼络人心。”想到什么,她又道,“我托你做的事情,进度如何?可有合适的人家?” 关于宗绫的亲事,施二夫人托的人可不止含欣公主秦馥诗,其中就有她的儿媳妇慕容琴。 想到宗绫今日说的话,慕容琴道:“娘,表妹说她有未婚夫。” 施二夫人惊讶:“有未婚夫?谁?” 慕容琴将宗绫的原话与施二夫人说了,施二夫人闻言想也不想就否认去相信,只正色道:“那丫头要胡闹,咱们却不能任她胡闹。” 施二夫人心觉那宗绫倒是好样的,专门妄想自己攀不上的。 柳无风岂是她能纠缠的? 慕容琴想到陈晗对宗绫有意之事,她知道,若她把这事告诉了施二夫人,那对方十有八.九觉得这门婚事可成。 为了不让宗绫被那种执垮子糟蹋了去,慕容琴绝口没提他。 另一头的风萍院中。 施明絮老早就在亭中等着宗绫,见到其慢悠悠的踏进来,她就迎了过去:“表妹。” “二表姐。”宗绫看着施明絮靠近自己。 施明絮拉着宗绫去亭中坐下,亲自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表妹去医馆,怎不喊上我呢?” 宗绫低头喝水:“一时没想到。” 其实她也不知怎的,明明知道施明絮是对自己好的,她却总是没有想亲近对方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相比之下,与二表嫂慕容琴相处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在多了。 施明絮倒没有真的生气,转了话头突然道:“我不是与你说蔓阳长公主快要过生辰了么?” 宗绫:“嗯!” 施明絮叹息道:“后日便是蔓阳长公主的生辰。我知道你不想去,我本也不想勉强,可今日蔓阳长公主突然派人过来点名要你也去。” 宗绫诧异:“为什么?”她这种人,人家对她不该唯恐避之不及吗? “我也不知。”施明絮想了想,道,“或许是对你好奇吧!无论如何,这是怎的也拒绝不得的。” 宗绫垂头抿嘴,心觉这些坐享荣华的人真是都好闲。 施明絮知道宗绫不高兴,便问:“表妹是怕遇到凊王爷。” “不是。” 她只怕在南康街遇到他,因为怕他迁怒于医馆。若是因施家的关系而遇到他,他又不能赖在医馆头上,赖也只能赖施家。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去罢了。 第30章 坐落于耀都靠西面的脩王府中, 两顶缀金罗幔的轿子被抬着穿梭于气势宏伟的建筑与清幽雅致的秀丽风光间,直奔王府北面的花园中。 琪花瑶草间, 立着一处飞檐翘角的青瓦亭。亭下秦蒙湛身着一身玄色长袍,正在神色肃冷的自己与自己下棋。 他的亲信杜勋正在向他禀报近些日子所查到的情况。 关于秦洬被人刺杀之事,若好查倒也罢,偏偏不好查,不难想到其背后主谋怕是非常不简单, 所隐藏的阴谋会非常大。 就在他沉默着继续下棋之际, 那两顶轿子从庭前落地,嬷嬷掀开帷幔,从里头扶出一位雍容华贵的绝色妇人。 秦蒙湛执棋的动作顿住, 看似毫不意外的站起身走下阶梯扶住她, 喊了声:“母妃。” 来者正是秦蒙湛的生母韩淑妃。 韩淑妃对嬷嬷使了个眼色,接而拍了拍秦蒙湛的手, 被他扶入亭中坐下:“阿湛又在一个人下棋?” 秦蒙湛:“嗯!” 这时嬷嬷引着那位从后面轿子下来的姑娘踏入亭中,在韩淑妃的示意下坐在其旁边。 姑娘生的非常娇艳,温顺的低着头, 小巧的耳垂周围因为羞意而氤氲出红晕。她是韩淑妃亲自为秦蒙湛物色并带过来给他的侍妾孟氏。 这些年,韩淑妃没少往秦蒙湛这里送人,只是送一个没一个,因此想找到愿意的人也越来越不容易。 她心知肚明那些姑娘都哪里去了,只是不点破,想着总能有一个让他再动心的。 秦蒙湛亲自倒了杯温水搁到韩淑妃面前,没有看那孟氏一眼。 韩淑妃见了不由道:“绿儿, 给殿下沏茶。” 孟氏闻言便伸手动作端庄温柔的给身旁的秦蒙湛沏了杯茶水,轻声道:“殿下,请喝茶。” 韩淑妃问秦蒙湛:“绿儿是城东有名的书香世家孟家二房的四姑娘,从小也受了些文墨清气的熏陶,阿湛觉得如何?” 秦蒙湛没有拒绝,接过绿儿递过来的茶水喝下,道了声:“母妃的心意,儿子心领了。” 每次他都是如此乖乖应下,因为就算不应下,韩淑妃也会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他硬是不肯应下,她也会把人留下。 那倒不如应下将她快些打发走。 几次下来,韩淑妃又怎会不了解自己这儿子的心思。她想说他,却也知道说再多都无用,只希望真有哪个姑娘能引起他的兴趣。 时间能磨灭一切,她就不信真的不能将那个女人从他的心里抹去。 她只顾吩咐孟氏不断服侍着秦蒙湛,与他叙了会家常就走了。 明知是虎穴,却还要过来,孟氏又怎会是个识趣的人?其实就是个不知死活的,奢望自己能成为秦蒙湛眼里那不一样的人。 随着韩淑妃的离去,孟氏就软弱无骨的瘫入他怀中。 秦蒙湛脸上一片森寒,碍于知道未离远的韩淑妃在轿子里暗窥着这边的情况,才没有动手。 秦蒙湛深暗冰冷的眸光射在前方,语气诡谲难辨:“知道以前被送过来的女人都哪里去了么?” 周遭的温度倏地变冷,仿若瞬间由暖春进入寒冬。 孟氏终于不由打了个哆嗦,想临阵脱逃,却又不甘心,只咬了咬牙,娇柔的伸出手努力挑逗着他,道:“绿儿不知。” “她们死了。” “绿儿不信殿下是那种人。” 孟氏确实生的极美,比韩淑妃以往送过来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羞怯起来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大胆起来婵娟此豸,仿若无骨的妖精,媚态天成,怕是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招架。 也难怪韩淑妃会挑中她,也难怪她有自信。 可惜这任何男人当中不包括秦蒙湛,就在韩淑妃终于离远了,他陡的伸出手握住她的脖颈。 他望着变了脸色的孟氏,阴冷的笑了:“你会信的。” 言罢不待孟氏有反应,他就捏断了她的脖子,将她如秽物一般扔了出去,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任何妄想夺紫荆位置的人,都该死。 一丝不苟的书房内,正中墙上不高不低的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位年轻的美妇。 美妇嘴角含笑,气度端庄。身着一身白衣,生的秀丽脱俗,如仙子一般。画中的她栩栩如生,仿若真人站在画中,足见得画者的用心。 将被其他女人碰过的身子洗过并换了身干净衣服的秦蒙湛站在画前抚摸她的脸,目光痴迷眷恋。 渐渐的,他再次缓缓贴过去轻轻亲上了画中人的嘴角,幽幽道:“紫荆,我说过等你十年,还有五年,你若再不回来,再见面,我便——杀了你。” 五年来,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绕是他的亲信杜勋见多了,却依旧不由汗毛倒立。 “你有本事能躲一辈子么?”秦蒙湛紧盯着画中人的眼睛,眼里的火热仿若要将她给焚烧。 “爹爹……”小皇孙阿晨小小的身影突然跑进书房。 不着痕迹间,秦蒙湛神色恢复正常,转身任儿子扑入他的怀中。 阿晨眨着纯真的双眸看着父亲:“爹爹,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秦蒙湛与他说过今日会带他去小皇叔公那里玩。 阿晨再如何像个小老头,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喜欢的不是去凊王府,而是路上那个看尽街上繁闹趣事的过程。 “好!”秦蒙湛抱起儿子就往走,并吩咐杜勋,“备车。” 今日秦洬并未出门,秦蒙湛抱着儿子去到凊王府悠水榭时,无聊的他正在亭下抚琴。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当下秦洬身着一身精白色的居家长袍,宽大随性,就连一头青丝都只是轻轻束在身后。 他眸子微垂,一缕碎发由额侧垂下。浓密的眼帘挡去了他眼底的神色,看起来只是略显慵懒的专注于指下的琴弦。 阿晨落地照旧向秦洬乖巧的喊了声:“小皇叔公。” “嗯!”秦洬淡淡的应了声。 秦蒙湛暂时未说话,只是神色不变倚着柱子听琴声。 直到秦洬突然慢条斯文的说了声:“你身上有死亡的气息。” “嗯!”秦蒙湛看了眼莫名变得会说废话的小皇叔,捏了捏眉心已缓解脑仁突然又起来的疼痛。 沉默了会,他道:“这几天的调查,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秦洬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蒙湛:“近几年,耀都周边总是会陆陆续续的出现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近两个月尤其频繁。仿若是有幕后黑手召集着他们暗中花了多年时间筹划着什么,而最近打算为其目的实施动作。之前暗杀小皇叔的也是门派杂乱却明显有头牵着的江湖人,那令牌应该不是江湖门派的令牌,而是他们联盟的小号召令,他们一起在为某人做事。” 秦洬淡道:“紧盯着俞王。” 秦蒙湛闻言凉凉勾唇:“小皇叔莫不是心里早就有数?”他明明话未说完,小皇叔却瞬间想到二皇叔俞亲王秦陵。 秦蒙湛继续道:“最近秦子蔺确实出入频繁,甚至在小皇叔被暗杀后那天去过百名巷。只是找不到直接的证据证明俞王府有参与这件事,那家伙也是个鬼精明。” 虽说在外人看来表现的不太明显,但细心点不难发现俞亲王隐隐似乎在视自己的七弟秦洬为眼中钉,毕竟二人在一块时,气氛总有那么些微妙。 秦蒙湛:“若真和俞王府有关,小皇叔觉得是因为什么?”大量勾结江湖人,这还真不是小事。 秦洬:“皇位。” 秦蒙湛眸子眯了下,略一思索,冷道:“若他想要皇位,小皇叔确实是个很大的绊脚石。” 当今圣上最得力的助手莫过于自己那拥有天绝之才的七弟秦洬,若想要皇位,不先弄死他,确实是个大.麻烦。 如此看来,以后秦洬怕是难以安宁。 秦蒙湛因头痛而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来时我看到一个算命的,好奇给那宗姑娘算了一卦。” 不过就是突发奇想,让算了算小皇叔与宗绫的姻缘,他急着看秦洬从仙入凡,与他一样。 若小皇叔与宗绫真有戏,他少不得要推一推。 不用看也知秦洬当下的模样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但秦蒙湛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周遭的气氛凝滞了一些。 他喜欢打破小皇叔宁静的心境。 相对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秦蒙湛摸了摸乖巧覆在他膝盖上的阿晨细软的头发,继续道:“不想人家却告诉我,宗姑娘竟是真凰之命,极有可能母仪天下。” 秦蒙湛突然睁眼侧头看着秦洬:“你说,她是会嫁给父皇,还是会嫁给哪一位即将登位皇子?” 这话非常大逆不道,但他自觉在面对小皇叔时无需顾忌太多。 第31章 蔓阳长公主既然派了人过来点名要宗绫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施二夫人自是容不得宗绫由着性子想不去就不去。 在去路的马车里时,施明絮劝说她:“表妹不能因为过去而一直自卑的活在壳子里, 过去的事你已付出代价,现在就该自信点,嗯?” 宗绫没再多言,反正说了也无用。 只要不是大事,不被插手姻缘, 她满足她们便好。对如今的她来说, 没有什么是了不得的事。 蔓阳长公主府有专门的露天戏台坐落于一处庭院中,生辰这日,收到帖子的都陆陆续续老早就去了贵府, 被安置在这里听戏。 来的男子都是蔓阳长公主的近亲晚辈, 寥寥几个,被安排在左端前排。其他坐的都是些女眷, 不多不少,都是能蔓阳长公主面前说得上话的皇族勋贵。有认真听戏的,有扎在一起聊闲话的, 时不时有女子的笑声传出。 场上不乏热闹,也不会让人觉得纷乱吵闹,算是一片祥和。 当施家女眷们过来时,那些好事的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几乎都是落在宗绫身上的,有鄙夷的,有好整以暇当戏看的, 目光各色。 很明显,都知那传说中的坏姑娘被施家人好心接了回去。 正坐在前头被人攀谈的蔓阳长公主难得站起身,丹唇轻勾着领女儿徐麓亲自迎了过来。 蔓阳长公主轻轻牵着发小施二夫人朝前去:“每年你们都是最晚的,可真让人好等。” 宗绫微垂着头,本想从最后面挑个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却被施明絮紧紧的挽住拉着跟上了前头的蔓阳长公主与施二夫人。 为了撮合施明絮与秦洬,每年施家的女眷都是顶着众女的嫉妒被要求与蔓阳长公主一起坐在前头。 徐麓从施明絮的另一旁挽着她,见她与宗绫这般亲昵,禁不住本想破口大骂,想到今日的日子特殊,未免扫兴,只瞪了宗绫一眼,便压下脾气。 一直到入座,蔓阳长公主都未看过宗绫一眼,大概是不屑看。 对宗绫来说,被无视总好过被针锋相对。只是如此倒想不通人家到底要她过来干嘛,就为供别人观赏的?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目光始终未曾移去,仿若想将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来。想来若不是场合不对,她们怕是要向她扑过来,当下只隐隐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声。 好在她被人用有色眼神看惯了,倒没有多少不自在。 施明絮本想与宗绫一道坐一块,蔓阳长公主见了就道:“明絮怎坐到后面去了,来,依着你娘旁边坐。” 蔓阳长公主左边专门空出来一个位置,那是给秦洬留的。别的亲王府可以只来女眷,不来亲王,但被她当儿子带大的秦洬是必须来的。 施明絮柔声道:“我陪表妹坐这就好,她初来乍到,怕她认生。” 徐麓直接过去拉起施明絮,不耐道:“行了行了,别管她,反正听戏也是无聊,走,你陪我玩去。”说着就不容拒绝的拉着施明絮走开了。 除了她们,早就有不少姑娘结伴去玩儿了,剩下的几乎都是些长妇。 宗绫身旁的施明雀冷冷的看着施明絮走远后,贴近宗绫道:“今天肯定有你的戏给人看,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应对。傻——瓜。” “宗姑娘……”这时宗绫身后突然响起了颇为熟悉的声音。 宗绫回头望去,就见陈晗的两个妹妹陈芝与陈茵站在后头。 宗绫面露疑惑的看着她们。 陈芝俏皮的眨了眨眼:“就让我们来陪你玩吧!” 陈茵是不屑陪宗绫这种人玩的,可碍于家中三哥的吩咐,便不得不随着陈芝一道过来了。 宗绫摇头:“谢谢,不必了。”她觉得她还是待着不动比较好。 有人愿意接近她,周遭人的目光更是觉得稀奇的紧紧贴在这边,就连蔓阳长公主都回头看了过来。 “来吧,来玩吧!”陈芝干脆也与徐麓拖施明絮一样过去将宗绫拖走了。 陈芝陈茵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被拉着离开的宗绫就那么因她们的鲁莽而正正的撞到了刚走过来的人。 随着宗绫因鼻子撞到对方坚硬的胳膊而闷哼出声,周遭瞬间变的寂静起来,气氛迅速随之诡异。 拉着宗绫的陈芝也碰到了来者,她立刻转头,当她见到宗绫身前那天资秀出,神色淡凉的男子,吓得脸色一白。 宗绫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抬头见到眼前的人竟是一袭紫衣,垂着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的秦洬。 她眉头皱了皱,道了声“对不起”后,就主动拉着被吓的僵住身子不动的陈芝陈茵走开。 别人怕他,但宗绫不怕。若是他要因见到她而迁怒到什么,直接去迁怒蔓阳长公主与施家的人好了。 周遭的人十有八.九都在认为是宗绫死性不改,又在想法子吸引凊王爷的注意。同时也都了解凊王爷的脾气,就等着他让人将宗绫赶出去。 都乐呵呵的等着看戏。 但让人意外的是,秦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迈步去到蔓阳长公主的旁边坐下。 随着他一道来的还有三个与他走的比较近的侄子,二皇子秦蒙湛、三皇子秦蒙棋、四皇子秦蒙翼。三个侄子向蔓阳长公主说了些吉利话,就去了左端的前排座位坐下。 这时反应过来的平国公夫人与其妯娌礼部尚书夫人赶紧一道快步过来向秦洬与蔓阳长公主赔罪:“小女鲁莽,还望王爷恕罪。” 相比来说,更不悦的是蔓阳长公主,她离得近,明明白白知道是平国公的这两位姑娘闹的事。只是今日是她的生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平国公府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她便做主对身旁懒懒的倚着靠背椅看戏,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秦洬道:“阿洬,这事就这么过了?” 秦洬淡应:“嗯!” 两位夫人总算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之后才离去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掂量着回去要好好教导家中两个不懂事的姑娘。 想到陈芝陈茵竟是会与那宗绫当着众人的面凑到一块,两位夫人更是沉下了脸。 与宗绫在一起玩,这分明就是在败坏自己的名声。 随着两位夫人的走开,蔓阳长公主侧头对秦洬低声道:“今日怎的这么不小心?竟是被那姓宗的撞到了身子,多恶心。” 据她所知,他武艺高强,动作敏捷,该是不会被人撞到才是。以前也不是没有不怕死的姑娘企图以这种法子获取他的注意,都被他看似散漫,实则干脆利落的躲开了去。 今日倒好,竟是被人撞得结结实实,他却一动不动。反而是那宗绫莫名反应极快的跑开了去。 这事情分明就不对劲。 秦洬只淡看着戏台,没说话。 蔓阳长公主几乎无时不忘帮施明絮在秦洬心里刷好感,便对候在一旁听候吩咐的婢女使了下眼色,对方立刻得令去找施明絮了。 不多时,施明絮与徐麓便相携走了回来。 施明絮正想去后面,却见宗绫不在,不由疑惑:“咦?表妹呢?”说着她便四处看了看,就见宗绫正与陈芝陈茵待在不远处掩映在花木那头的湖边。 她正要过去,施二夫人道:“还不快来娘旁边坐,快开席了,别乱跑。” 蔓阳长公主看着乖乖坐到施二夫人身旁的施明絮,嘴唇微勾:“明絮素来善良,不仅不计前嫌好心提议将宗姑娘接回施家教养着,还待人家这般热诚,真是一个傻姑娘。”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说,分明就是说给秦洬听的。 施明絮垂了垂眸,看似没好意思说话。 徐麓也哼道:“平时给那丫头一口饭吃就得了,可别太掏心窝,免得哪天被她从背后捅了一刀。” 施明絮扯了扯徐麓的衣袖,脸含无奈道:“别这么说她,她现在是个好姑娘。” 徐麓:“嗤!也只有你会信。” 施二夫人眸中划过一道轻快之色,心觉她将宗绫接回施府没有错。只要有宗绫在,就不愁没有个好的话头去捧她女儿。 只是那坐在左边的秦洬始终仿若置身事外,对身侧的叽叽喳喳之声置若未闻,只淡看着戏台。 不少人都知道蔓阳长公主替凊王爷相中的是施明絮,是以见到她们凑在秦洬身旁以施明絮为话头闲聊,不由胸口都溢满对施明絮的嫉妒,谁还有兴趣去注意那让人不屑一顾的宗绫。 湖边的宗绫只坐在边上看着碧波粼粼的湖面,百无聊赖的用一根细枝拨弄着湖水,耳边响的是陈芝与陈茵的搭话。 陈茵与宗绫相处的时候有些高傲,陈芝还算温和。 陈芝看了看戏台那边,再看了看宗绫那满不在乎的神色,调侃道:“那施明絮到哪都是中心,连你这种名人都比不过她。” 陈茵不屑道:“我看那施明絮定是会步宗姑娘的后尘,凊王爷明明对她无意。” “对了。”宗绫突然侧头看向她们,“你们无端陪我玩,莫不是受你们三哥所托?” 除了陈晗,她想不到这两姑娘愿意亲近她的理由。 陈茵直接点头:“嗯!三哥怕你在这里被排挤受委屈呗!多两个人给你撑撑腰,心里能舒坦些。”直接说出来也能帮她们三哥刷刷好感。 陈芝见宗绫脸上未有怒色,便笑道:“姑娘家,有人陪着,不至于太容易觉得委屈孤单。” 看来,陈晗将宗绫的事情都对这两个妹妹说了,估计没少讨好这两个比较刁钻的妹妹。 这时平国公府的婢女再次跑了过来,紧张不已道:“二姑娘三姑娘,两位夫人说你们再不回去,她们便亲自过来拉人了。” 平国公夫人与礼部尚书夫人派人来了好几次,都被陈芝陈茵给打发了去,估计实在是没办法,便威胁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过去便是。”陈茵不耐的站起身。 陈芝拉了拉宗绫的衣袖,问道:“你过去么?” 宗绫摇头:“我就不过去了。” 陈芝看得出来她是个孤僻的性子,一人待在这里反而自在些,便道:“那我们先过去,你若有需要就找我们,我们会尽量帮衬着你的。” 宗绫微笑:“谢谢!” 陈芝陈茵走开后,宗绫便取下了腰间的烟斗,垂眸出神的看着。 烟斗是由枣木所制,由一撮红绳引着,款式与成色都很老旧,但更干净。红褐色的表面透着长期磨动而起的光泽,证明它经常被宗绫拿起把看。 宗绫看着它,仿若睹物思人。 耳伴是戏台那边传来的戏曲声,抑扬顿挫,余音绕梁,湖面仿若也因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而有节奏的微微波动着。 忽地一阵凉风吹来,吹乱了湖波的节奏,宗绫不由打了个哆嗦,握着烟斗的力道不由紧了些。 那头戏台下面,本是看着戏台的秦洬也微微感觉到一丝凉意扑来。不知是想到什么,他侧头看向了湖边的宗绫。 身形弱小,形单影只,透着孤寂。 第32章 秦洬是场上的中心人物, 虽说没什么人敢光明正大的盯着他瞧,不少姑娘却也会找机会脸红心跳的时不时偷瞄一下他, 哪怕只是后脑勺。 如此别人不难发现他在做什么,顿时都有些疑惑素来冷清的他是在转头特地看什么。 他身旁的蔓阳长公主发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宗绫什么都没发现。她当然不会认为他在看宗绫,只问道:“阿洬在看什么?” 这话一出, 施二夫人以及正低头说着什么的施明絮与徐麓也朝他看去。 秦洬轻飘飘的收回目光, 没说话。 蔓阳长公主没较真,继续与施二夫人闲聊。 坐在秦洬正后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施明雀不由来回看了看前头的秦洬与那头湖边的宗绫。她觉得,她大概是多想了。 这时施明絮突然侧头看向那头的宗绫, 道了声:“我去让表妹过来。”说着就起身朝宗绫那儿走去。 徐麓跟在她后头不悦道:“管她做什么?她那么识趣的自己待着不是更好?过来也是碍眼。”若非知道娘非得宗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断是不会容忍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他们府上。 施明絮:“好啦!别说她了,乖, 听我的。” 坐在湖边的宗绫手拿烟斗,用脚尖轻轻拨弄着湖水,一阵湿凉的感觉从脚尖传来, 让她不由抖了下身子。 可之后她不但不收回脚,反而更深入了些。 施明絮过去见到调皮的宗绫竟是把那双绣有白兰的新鞋子给故意弄湿,愣了愣,赶紧过去拉起她,嗔道:“寒从脚入,表妹身子本来就虚,怎可这般不小心?” 宗绫没想过要说话, 只沉默着任由施明絮将她拉回去。 也见到宗绫这番奇怪作为的徐麓骂了声:“真是有病。” 施明絮将宗绫拉回去坐下后,弯腰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可有湿到里面去?可要换双鞋?” 宗绫摇头:“不用,没湿透。” 徐麓又过去将施明絮拉开去了前头:“你就老老实实和我们坐一起,别老凑到她身边。” 对于施明絮这善良到傻的性子,蔓阳长公主是觉得又满意又无奈。他侧头看了看秦洬,见他仍旧没有反应,不由有些心急,不知到底如何才能让她看到施明絮的好。 她不是没想过要摆出长姐的架子直接要求他娶了施明絮,可又怕他不乐意,闹得大家难看,更让她自己难看。 宗绫从小就不喜欢听戏,觉得咿咿呀呀的实在难听,戏台上那些戏子扮成那样也很难看,是以她只继续低着头看自己的烟斗,想着那个腰间挂着一根烟杆,以烟杆做武器的男子。 因她一直安安静静不乱动,她的存在感也都慢慢消的差不多了。别人本觉得还能从她身上找乐子看,后也都觉得没意思,就几乎没人注意她。 对别人来说,最碍眼的依旧是那唯一有机会入凊王爷眼里的施明絮,不少人暗暗恨得牙痒痒。 宗绫习惯了被人用有色眼睛去看,也知道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更知道如何让自己忽视周遭自己不喜欢的一切。 她只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一只手指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到了她的眼前,在她因突然出现的手而发愣时,那只手猝不及防的取走了她手里的烟斗。 她神色一变,仿若自己最宝贝的东西被人抢走,立刻神色肃冽的抬头看去,就见到斜前方秦洬微垂着的侧脸,而他手里把看的正是她的烟斗。 因这诡异的一幕,周遭瞬间又安静下来,仿若见了鬼似的。 宗绫压抑着过去抢的冲动,道了声:“还给我。”哪怕她刻意温和了语气,却依旧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冷漠。 他没理,只继续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圆润的烟斗,仿若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有花儿,竟是能让她那么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招惹人家姑娘,还是曾经他最厌恶,最臭名昭著的宗绫,见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去想。 蔓阳长公主变了脸色,低声道:“怎么抢她的东西?还给她。” 徐麓回神,立刻过去就要抢秦洬手里的烟斗,却被他轻易躲开。她登时不悦极了:“拿她的东西做什么?也不嫌脏?小舅舅快扔了它呀!” 徐麓还想扑过去抢,他却抬起手再次躲开,与此同时,他只觉一阵柔软细腻触过他的手指,拇指与食指夹着的烟斗不翼而飞。 他回头看去,就见钻了空子抢走烟斗的宗绫起身跑走了,仿若生怕他看中她的宝贝,要以势抢夺。 徐麓讨厌秦洬注意到任何姑娘,她气呼呼的一跺脚:“小舅舅这是干嘛啊?”她心里对宗绫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蔓阳长公主生怕别人想偏,正了正色,故意趁着周遭还很寂静的空档拉高了声音道:“阿洬喜欢玩烟斗,买一个便是,又何须抢人家姑娘的?耀都有许多卖这玩意的铺子,改日姐亲自去给你挑一个。” 她这么一说,就都相信他只是对烟斗感兴趣了。 不过他这番孩子气的作为实在让人不解。 喜欢就抢人家小姑娘的? 果然是脾性古怪。 那宗绫也是古怪,一姑娘家腰间挂个烟斗做饰品,像个什么样? 施二夫人看了看又回到那湖边一个人待着的宗绫,又看了看自己那垂眸不语的女儿,心里觉得怪不是滋味。 戏台那头通过蔓阳长公主的调和,气氛渐渐恢复正常,渐渐地也都继续听戏看戏,闲聊的继续闲聊。后来大概是看戏看到有笑点的地方,传起不大不小的哄笑声。 这回宗绫待在了湖的另外一头,离戏台那边远了不少。 她将烟斗挂回腰间安心的拍了拍,隐隐松了口气。 无风哥哥不在,这个烟斗替他陪着她。 那个衣香鬓影的世界与她格格不入,她宁愿坐在这里看湖水。只是有点事宜愿为,后来大概是台上的戏不合年轻人的口味,更多姑娘散开来赏看这蔓阳长公主府的风景,偶尔会有人路过她身旁指指点点一下。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看起来是个病秧子。” “她的问题可不只病秧子这一点。” “也是,能把丑事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还背了那么多的人命,也只有她了。” “好了好了,听说她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别惹恼了她,把咱们推湖里去。” “嗤!她敢么?” “咳咳!”突然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宗绫身后几位姑娘的对话,“欺负人家孤零零的小姑娘,似乎不妥吧?” 帮宗绫说话的来者是一位长得还算清俊的年轻公子,颇具风流。那几位一见到他,就仿若见到洪水猛兽一般,赶紧散开了去。 宗绫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明明就含着不正常的精光。 她知道这人是个登徒子,便起身要走,不想被他迅速过去拦住,甚至伸出手中折扇去挑她下巴。 宗绫赶紧皱眉后退了一步,冷道:“这是蔓阳长公主府。”提醒他别乱来。 “我知道这是哪里。”他调笑着朝前走去,就要靠近她,“姑娘着实是可怜,我可以保护你,怎样?” 她本下意识要侧身躲开,不想他却突然如受了一股力一般,倒去了湖里,“扑通”一声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有姑娘大喊:“来人哪!有人落湖啦!” 很快便有人下去救人了。 宗绫不解的看了看自己周身,明明不见其他人,不明白他如何会落湖。 索性与她无关,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两位姑娘拦住,其中一位姑娘恶狠狠的的看着她:“你竟敢把我哥推入湖中。”看来这姑娘是那公子的妹妹。 宗绫否认:“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你敢推我哥,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这时戏台那边的人也都一块过来了,其中有一位贵妇走的尤其快,脸上挂着焦急,这大概是那公子与眼前这位姑娘的母亲了。 “映儿!”贵妇赶紧扑到被捞上来的儿子身旁,扶着坐在地上咳水的他。 这一家子是蔓阳长公主已逝先夫徐家的人,徐夫人以及儿子徐映,女儿徐鸯。 徐鸯指着宗绫,大声道:“是她推我哥入湖的。” 过来的施二夫人与施明絮也都来到了宗绫身旁,还有陈芝陈茵不顾家人的阻拦过去贴在宗绫身边。 徐鸯想强拉宗绫去徐夫人面前,被施明絮给制住。施明絮将宗绫护在自己身后:“徐姑娘这是做甚?” 徐鸯狠狠瞪了施明絮一眼:“是她推我哥入湖的。” 施二夫人闻言严肃了脸色:“阿绫,可有此事?” 宗绫只面无表情道:“他调戏我,我躲开之时他就莫名其妙掉入湖中。” 徐鸯:“莫名其妙掉入湖中?谁信?” 这时徐夫人也冷着脸色站起身对施二夫人道:“二夫人,既然这前科累累的宗绫如今是你们施家监护教养的,这事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施明絮立刻道:“可阿绫说不是她推的,何况一开始是徐公子不敬在先。” 站在一旁抱胸看戏的施明雀阴阳怪气的哼道:“徐公子也是前科累累哦!”否则也不至于姑娘家见到就躲。 施明雀这话一针见血,徐夫人脸色难看了不少:“你们这是何意?揪着没影的事,不打算给交代?” “好了,先别闹。”蔓阳长公主按了按太阳穴,颇为头疼道,“事实如何,找周边看到的人问问就是。” 宗绫不是好姑娘,徐映也不是好男儿。 虽说蔓阳长公主更烦这个惹事精宗绫,可也不能盲目的当着众人面欺负一个小姑娘,何况人还是她叫来的。 后来通过目击者所言,徐映好像确实在纠缠宗绫,宗绫躲开,后来也不知怎的徐映就落湖了。但周围没有其他人,必是宗绫推的无疑了。 得到结果,徐夫人冷道:“也就是说,映儿是不是在纠缠宗姑娘还不一定,毕竟只是好像。但人家推映儿入湖却是事实,总不可能是映儿自己跳下去的。” 徐鸯也不屑道:“我哥再如何,也不会对这样一个人有意思。” 施二夫人不满的看着惹事精宗绫,以长辈的口吻命令:“阿绫,还不快赔不是。” 若是以往,宗绫定是会隐忍着去道歉了,反正没人会信她,她也得罪不起任何人。可这时,她却想任性起来。 她清楚的看到施二夫人看她时,眼里的不满。 她想,若能逼的对方将她赶出施家更好。 所以她只看似死性不改的微抿着唇。 施明絮拍了拍宗绫的背部已作安抚后,对施二夫人道:“事实如何,还是未知。” 徐夫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施二夫人为了大事化小,便只固执的让宗绫道歉:“阿绫,快赔个不是。” 宗绫不出声。 施明絮上前:“我来替阿绫赔不是。” 就在徐夫人再想说什么时,被带走换衣服的徐映突然半路跑了回来。他一见眼前这阵势就知原由,便立刻道:“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入湖中的。” “什么?”徐夫人见到折回来的徐映,黑下脸色冷喝:“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去换身衣服,否则着凉了。” 徐映神色不明的看了低头不语的宗绫一眼,这般孤弱的姑娘,他可舍不得她受欺负,又落地有声的道了声:“我说,是我自己调戏她不得,反恶有恶报自己掉入了湖中。” 这是要把所有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一直坐在戏台底下未过来的秦洬淡淡的看着湖边吵不停的众人,透过缝隙看着掩映在人群中被不少人护着的宗绫。 明明是众矢之的,可她似乎是置身事外。 第33章 徐映能到今日姑娘家见之色变的地步, 自然也跟家人的宠溺放纵有关。 只要他固执的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徐夫人也无可奈何, 只拉着他就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现在就去换身衣裳。” 这时施明絮却突然正色大声道:“既如此,是不是你们该向阿绫道歉?欺负她在先,冤枉她在后。” “就是,就这么算了, 阿绫姑娘岂不是太屈?”陈茵也附和道。 她性子泼, 又心直口快。纵使不喜欢宗绫,但这次在蔓阳长公主府帮衬宗绫是她和陈芝的责任,这都是事先答应三哥的。 礼部尚书夫人亲自过去想拉开女儿陈茵, 却被这个任性的女儿给挣脱, 只气的想当即抽她,低声道:“给我走!” 徐夫人脸色难看极了, 正想把锅又甩给宗绫,不想她那看了漂亮姑娘就不争气的儿子突然过去站在宗绫面前弯腰作揖:“都是我的错,还望宗姑娘原谅。” 他看着宗绫的眼神亮晶晶的, 一身湿衣还没换,身上全是水,看起来有些滑稽。 “好!”宗绫被他们这些人吵的有些烦,为了息事宁人,速度很快的表示自己不计较。 徐夫人实在是怕这儿子受寒,冷着脸过去将他拉走了。 事情也就这么告一段落。 施二夫人难得热心的过去亲自牵着宗绫往戏台那边走,劝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 躲着点,看别的姑娘多精明,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跟他硬碰硬。” 施二夫人时不时侧头打量宗绫一番,之前她因为有偏见,都未发现这丫头的姿色确实好。 乖巧清丽,又透着弱柳扶风般的娇弱以及不容于俗世般的气度。也难怪能让小伙子见了她,连她的过去都不计较都要靠近。 那徐映见了她,分明就丢了魂。 如此会勾人的姑娘,或许能给他们施家带来大用处。 施二夫人本想拉着宗绫去戏台坐在自己身旁,这时蔓阳长公主府里的管事过来通知该开席了,并请各位宾客去前院入座。 于是都陆陆续续的离开这个庭院,慢慢朝前院走去。 陈芝陈茵趁机过去将被施二夫人牵着的宗绫拉开与她们姐妹俩走一起,施明絮见了大概觉得有人与宗绫亲近也好,只看了看她们,没说什么。 但施二夫人见了不由心中又有些不悦,她可从没见过她的女儿施明絮能有这等待遇。 她的女儿哪次不是被闺秀们孤立? 入座时,除了蔓阳长公主所入的那桌都是些她亲近的人,例如秦洬与几个侄子侄女,还有施二夫人母女,其他人就各凭关系入座。 施明絮本想拉宗绫和她坐一起,但被陈芝陈茵先一步将宗绫拉到另一张姑娘桌。未免宗绫受欺负,她们把她安排在两人中间。 照理说,宗绫的加入,少不得被其他姑娘排挤,可难得的是整桌人都离奇的和谐。 这都是因本该上座的安宇公主秦秋雁莫名坐到了这一桌。 秦秋雁是齐云帝的小女儿,为陈皇后所处,其身份尊贵非凡。有她在,谁还敢造次? 秦秋雁睁着黑圆可爱的眼眸子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宗绫,眸中并无恶意,仿若只是在觉得好奇。 接收到秦秋雁的目光,宗绫抬眸看过去。 陈芝小声提醒她:“这是小公主。” 见自己终于被宗绫注意,秦秋雁笑道:“宗姑娘,我想问问你腰上那烟斗是哪里来的?” 宗绫抿了下嘴,道:“故人相赠。”若她说实话,少不得被人明嘲暗讽。 不过她倒是奇怪,莫不是这些贵人都对烟斗感兴趣?那何不直接去买?他们要什么能没有?何故盯着她这只破旧的烟斗? 秦秋雁又道:“能借来给我看看么?”作为最受宠的嫡出小公主,能这般没有架子,倒是难得。 不想宗绫却努力卑屈了语气摇头:“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恕难从命,若公主要责罚,民女甘愿受罚。” 就当她小气不懂迂回,反正她不想答应。 她这番不识好歹,让周遭的气氛凝固了些,都暗暗好笑,等着看这小祖宗如何处置她。 秦秋雁毕竟身份尊贵,未想被这个傻姑娘这般不留情的拒绝,觉得新鲜稀奇之余也觉得愤怒。她立刻站起身,不悦道了声:“不给就不给,小气鬼,小傻子。”说着她就跑回了上座。 蔓阳长公主见小侄女气呼呼的跑回来,便问:“这是怎的了?怎气成这番模样?” 秦秋雁愤慨道:“还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宗绫,我不过只是想看看她的烟斗,她竟敢拒绝我。” 蔓阳长公主闻言看了看身旁慢条斯文啜着酒水的秦洬,又看了看因为一个破烟斗气红脸的秦秋雁,真是不解怎都喜欢宗绫那烟斗。 不得不说,那宗绫真是事精,什么事情遇到她就会变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 压下对宗绫的不喜,蔓阳长公主劝道:“好了好了,既然都这么喜欢烟斗,改日给你们大家都送个好的。” “那不一样。”秦秋雁嘟着嘴,“宗绫腰上那烟斗和金吾将军腰上那烟杆好配,就跟一对似的。” 话说到这份上,岂有不懂她的道理。 这小丫头分明就是对那柳无风有意思。 施二夫人闻言了然一笑,贴心道:“既然小公主喜欢,回去就由我这个做舅母的让她把那烟斗送于你?” “不必了。”秦秋雁夹了口菜递入嘴中,“她分明就把那烟斗当眼珠子似的,本公主不会强人所难。” 你一言我一句,秦洬始终仿若置身事外。 后来聊着,蔓阳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亲自替身旁的阿晨剔鱼刺的秦蒙湛身上,见他神色冷漠,比秦洬的冷淡还要拒人千里。 “来,阿晨,来姑祖母这里。”蔓阳长公主向阿晨招了招手。 阿晨乖巧的在婢女的帮助下跳下椅子去了蔓阳长公主那边,任蔓阳长公主抱在怀里哄着:“阿晨想要吃什么?姑祖母帮你。” “阿晨最近喜欢吃肉。” “好,吃肉,阿晨最近长得可真快。” 蔓阳长公主看着阿晨时是一脸慈爱宠溺,看着秦蒙湛时却又化为无奈:“阿湛还没中意的姑娘?” “没有。” “王府里一直没个主母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大男人亲自带孩子。”蔓阳长公主试着道,“若是你母妃找不到你喜欢的,就让姑母给你留意着?” “不必,劳烦姑母有心了。”秦蒙湛这话虽说的客客气气,那不带感情的模样语气却让人觉得怪渗人。 知道秦蒙湛是个固执的,蔓阳长公主叹道:“也罢,既然阿湛不喜,那姑母便不提了。” 几桌子人就着玉盘珍馐各自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品完府里的各色佳肴,停席时已是未时。后来一个杂技团被引了过来表演,他们便就着饭后的点心零嘴看耍杂技。 蔓阳长公主觉得小腹有些不适,便道:“膳后还是多走走的好,咱们去后花园散步赏花?本宫府里的花开的极好,尤其时下正是桃花盛开之事,那一片片花红,美极了。” 施二夫人笑应:“也好,那一起去逛逛也好。” “桃花?”施明絮起身道,“表妹很喜欢桃花,我去问问她可要去。” 徐麓不满嘀咕:“怎时刻都不忘她?” 蔓阳长公主吩咐婢女分别去各桌通气,有意赏花的,便一块去。 另一桌的宗绫正在听陈芝陈茵与她说话,冷不丁被身后突然而至的施明絮搭住肩头,她回头望去。 施明絮微笑道:“表妹,我们要去后花园赏花,你可要去?据说那里的桃花开得好,表妹不是最喜欢桃花?” 不想宗绫却蹙了蹙眉:“我不喜欢桃花,表姐,我不去了。” 施明絮不解:“表妹何时不喜欢桃花了?” “早就不喜欢了。”自从不喜欢秦洬了,她就连桃花也不喜欢了。 施明絮挽住她的胳膊:“那就当是陪我去?” 宗绫摇头:“表姐,我不想去。”她总觉得她还是尽量别乱动的好。 施明絮见她坚持,便应下:“那好吧!表妹若有事派人去喊我。” “嗯!” 蔓阳长公主见大家都得到了招呼,便仪态端方的缓缓起身对秦洬道:“阿洬,陪姐去走走。” 她从不会认为秦洬会拒绝,所以说这话时是理所应当的。 不想秦洬却淡淡开口:“这杂技耍的好,我不去。” 他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侧脸,目光懒懒落在台上,时不时张嘴接过惊奕给他剥的花生慢嚼着,仿若真的很感兴趣似的。 当着众人的面,蔓阳长公主瞬间就觉得脸被打了一下。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看得出来,只要他开口拒绝了她,便没那么容易再被说服。 未免他继续任性的让她没脸,她不得不压下心头不悦拉住想去强拉他的徐麓,故作若无其事道:“也好。” 徐麓不满,想挣脱蔓阳长公主突然变得有力的手:“我要小舅舅陪我们去。” 蔓阳长公主轻斥:“行了,别勉强你小舅舅。” 不想错过任何让秦洬与施明絮相处的施二夫人也是心有不悦,可当下施明絮已经作势要走,也不好突然特地让她留下。 于是陆陆续续的,一大半的人就这么走了。 陈芝陈茵本想陪着宗绫,被平国公府的人硬拽而去。 控场的大人物都走了,剩下一些想趁机获取秦洬注意力的姑娘留了下来。她们本都暗暗关注着秦洬,后见到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宗绫,便响起了流言蜚语声。 “凊王爷不走,她也不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了,死性不改。” “……” 冷嘲热讽的话如潮般一句一句蹦出来。因秦洬在上座看似出神的看着耍杂技,离她们较远,都以为他听不见。 后来徐映不知哪里蹦了出来,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后脑,笑嘻嘻道:“睡了?” 听到徐映的声音,宗绫立刻抬起头警惕的看着他。 徐映自命风流的摇了摇手中折扇,眨眼道:“刚才我替你掩盖了你推我入湖的事实,你打算如何感激我?” 宗绫:“我没有推你。” 徐映不以为意:“好了好了,知道你固执。不过你听听,这么多人在说你坏话,要不要我帮你堵住她们的嘴?前提是,你得嫁给我。” 看来他还认真起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宗绫起身就要走,却被他拦住。 在秦洬旁边陪着一道留下来看杂技的秦蒙翼见到自己认定的小皇婶又在被人纠缠,立刻起身跑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响起:“放开小……”意识到什么,他赶紧捂住嘴,顿了会又道,“放开小姐姐。” 秦蒙翼过去就推开徐映,将宗绫护在身后。 宗绫望着眼前的小少年,一时有些疑惑,不解他是谁,也不解他对她这般护犊子般的模样是为什么。 徐映正要说什么,却见东面突然跳出来四个黑衣人,他神色一变,吓得转身就跑,也没想到拉宗绫一起。 黑衣人是冲秦洬去的,刀刃都朝他刺去,秦洬起身施用轻功躲开袭击,跳到另外一张桌子上立着。 衣摆轻扬的他,漫不经心看着那些黑衣人,三个在与惊奕打在一起,一个再次向他袭来。 就在对方靠近他之际,他跳下去三两下便抢过对方手里的刀架住其脖子,淡道:“两个选择,是死还是说。” 场上其他的女宾客吓得呆住,好一会儿才回神都朝不远处的廊庑下跑去。 宗绫虽不怕,但也有跟着她们一起跑,只是刚跑动几步就意识到不对,低头一看,见烟斗不在,这才神色大变的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就见她的烟斗落在之前她所待的桌角。 就在她踌躇着该不该过去捡之时,突然从南面又跳出一名黑衣杀手极速靠近她,抓住她的胳膊用刀架住她的脖子。 宗绫愣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走运”。 每次有秦洬在都不会有好事,若早知他也留了下来,她宁愿去陪表姐赏花。 秦洬见到宗绫被人挟持,眸子难得懒懒的微眯了起来。 不待对方作反应,他迅速干脆利落的杀了手中黑衣杀手,以精准快速到可怕的手法将刀投向挟持住宗绫的人。 一声压抑颤抖的闷哼响起,挟持住她的人整只右手掉落,在其还未缓过来之际就被突然而至默秦洬掐住了脖颈。 秦洬神色淡然的看着其他黑衣人,虽无声,却让其他人再也不敢乱动。 惊奕吩咐蔓阳长公主府的侍卫:“都活捉起来。” 宗绫见事情解决,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要过去捡自己的烟斗,却突然有一只流星镖朝她射去。 流星镖都是萃了毒的。 她功夫有限,就算发现了也无法躲开,只陡的睁大眼睛。 温热的触感覆在她的胳膊上,周遭的环境陡的一旋转,她被一股力量迅速拉开,落入男性气息强烈的坚硬胸膛。 他在她头顶低喝:“别乱动!” 第34章 听到秦洬低沉磁性中透着一丝特有的慵懒随意的声音, 本是呆住的宗绫瞬间回神。 她心下又是一骇,下意识要离开, 秦洬却搂着她转了个身躲开另外一只飞过来的流星镖,随即带着她施用轻功上了屋顶。 杀手都是非常敏锐的,见秦洬这种无心的人竟是会救宗绫,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人愿意试试这丫头是否能威胁到他。 秦洬淡淡一抬眉便看到四周屋顶正脊后头还躲了几个近身杀手与使暗器的杀手, 他们见到被发现, 便一致杀意凛冽的飞过来攻击他。 他将宗绫按在怀里,看似随意实则速度诡异的伸出脚尖挑起一块瓦片接在手上。瓦片在他手上成为几块瞬间被他投了出去,精准的射中那几个杀手大腿。 其中一个杀手大概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头目, 武艺高强, 竟是躲开了去。 宗绫知道现在很危险,纵使不想待在他怀里, 却只能咬牙忍着。心中怨他怎不将她扔到别处去。 每次碰到他没好事不说,还老是被占便宜。 她对他的怨气越发的重了。 秦洬朝四周环视了一番,大概是确定不会再有突然对她不利的人, 迅速将她带回了地面放开她去追那最后的头目。 场上其他杀手也都被惊奕带人活捉,算是安全了。 那些躲在廊庑下的人还睁大眼睛看着宗绫,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幕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凊王爷竟然抱她! 宗绫沉着脸看向众人,又收回目光低下头默默去捡回自己的烟斗小心翼翼的挂回腰间,生怕它再掉。 秦蒙翼第一个回神跑了回来靠近她,笑嘻嘻道:“我就说你会是我的小皇婶嘛!小皇叔老是抱你。” 小皇叔…… 宗绫侧头看着秦蒙翼, 原来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也是皇族的啊! 他认识自己,他说秦洬老是抱她,那大概是她被救去王府的那次,昏迷不醒的她被他瞧见了。 原来那次秦洬也抱了她。 她心里更是不高兴了。 “诶?你流血了。”秦蒙翼看到她白嫩的脖颈上那条血痕,脸色大惊。 宗绫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前,低头看到食指上的那点血迹,才发现刚才挟持她的人用力偏大,划破了她的脖子。 她后知后觉,这才感觉到伤处有火辣尖锐的疼痛感。 徐映不知何时跑了回来,闻言连忙伸手转过她的身子,盯着她脖前的血痕一瞧,刚想怜香惜玉一番,就被她一把给推开。 宗绫离他远远的,蹙眉喝道:“别靠近我!” 秦蒙翼连忙过去将徐映给推开,摆出皇子的架子冷道:“本殿下不准你靠近她!” 见到这般娇弱的姑娘受了伤,还是自己中意的,徐映只觉得心疼极了:“宗姑娘有伤,我带宗姑娘去上药如何?”那副模样,仿若恨不得立刻朝宗绫扑去。 这时其他躲在廊庑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几乎都围在这里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宗绫,不少人眸中喷着熊熊烈火。 若非看四皇子秦蒙翼护着,怕是早有人找宗绫的事。 “不用你,我带小姐姐去。”秦蒙翼说着就要去拉宗绫走,也被宗绫给躲开。 知道对方是皇子,又是对自己好的人,宗绫对秦蒙翼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不必了,一点小伤,待它结痂了便好。” 确实是小伤,她那么一摸,也只摸下了一小丝的血。待会她去颐明医馆让解情帮她防一防留疤便好。 “小事?”秦蒙翼周围的姑娘哪个不是娇生惯养,一点事就觉得了不得的,乍听到宗绫说这是小事,只觉得难以置信。 宗绫点头:“嗯!” 那些去后花园的人得到消息,除了害怕被连累而早早离去的,其他人也都在这时过来了。 “表妹!”施明絮快步跑到宗绫面前拉着她紧张不已的检查,待看到她脖子上的伤,便惊得不轻,“你受伤了?” 宗绫:“没事!” 施二夫人也迎了过去,见其他人都好好的,唯独宗绫受了伤,不由看似心疼道:“怎的就你受伤了?” 这时终于有姑娘禁不住酸溜溜的出声道:“还不是因为宗姑娘呆的跟个傻子似的,其他人见到有刺客,都知道跑,唯独她跑几步突然停了。若不是凊王爷好心救她,她怕是死几次了。”言罢还低声补了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凊王爷救她?” “这怎么可能?” 这话头一起,其他人就都你一言我一句的问了起来,于是刚才所发生之事的细节后来也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宗绫身上,什么色彩都有,羡慕的、嫉妒的、沉郁的、难以置信的…… 这不仅是抱不抱与抱的够不够亲密的事,而且若宗绫有心要缠秦洬的话,完全可以此为由头再纠缠秦洬对她负责。 还有秦洬的作为分明就反常。 徐麓最沉不住气,她怎会允许有人这样占她小舅舅的便宜,忍不住大骂起来:“你分明就是死性不改,故意不跑,我的小舅舅岂是你能……” 蔓阳长公主脸色沉沉的,拉过想冲到宗绫面前的女儿,阻止了其继续胡闹,喝道:“老实些。” 当着众人面撒泼,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 施二夫人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女儿连靠近秦洬的机会都没有获取到过,如今却被宗绫捡了一个大便宜,且还不知秦洬为何会这样对她。 据说,秦洬冷心绝情,就算一时兴起顺手救个人,也不至于会一直将人家搁怀里护着。 如此,施二夫人就算努力压制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气度温和,在看宗绫的目光中依旧透着冷意。 宗绫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施二夫人的异样,她不想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连忙道:“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凊王爷自是会将宾客护的周到一些。” 言下之意,秦洬救她都是看在蔓阳长公主的面子上。若宾客在这里出了事,蔓阳长公主多少要担责任。 如此一说,也都相信了不少,毕竟除此他们想不出还能有其他别的理由。 蔓阳长公主在听到宗绫的话后,脸色温和了不少,她道:“好了好了,这事情也就这么过了。只要宗姑娘不会借此做文章便行。” 后面那话说的意味深长,分明就有威胁宗绫之意。 宗绫连忙识趣道:“我不会!” 蔓阳长公主还算满意的点头,只要这丫头当着众人面说出这话,以后也不好行打自己脸的事。 施明絮的脸色本来有些白,后来被她自己调节心情缓了过来。她挽着宗绫,温柔道:“表妹没事便是万福。” 在众人怀着对宗绫这份“运气”的嫉妒中,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蔓阳长公主在生辰这日邀请众人过来就是为了热闹的,本来还要安排其他有趣的活动闹一闹,但经历过这事,也就作罢让宾客都散了。 在回路的马车里,施明絮的目光又落回宗绫脖子上的细小血痕,这才惊道:“我们竟忘记给表妹拿些药擦一擦。” 宗绫伸手摸了摸那血痕,道:“已经结痂了,无碍,我待会去趟医馆让解情姐姐给我看看。” 施二夫人的心情也算是调和过来了,想也知秦洬不可能会对宗绫有意。她道:“府里有府医,何须跑那里去看?” 宗绫:“反正天色尚早,我去那儿帮帮忙。” 施二夫人想到什么,便道:“明絮陪你表妹过去。” “好。”施明絮应下后,垂眸看到宗绫的烟斗款腰饰,想到这玩意算是出名了,不由好奇道,“表妹可愿把你的烟斗给我看看?” 宗绫犹豫了会,终是压下不情愿答应了。 施明絮接过烟斗打量了会,道:“这烟斗的年岁不少了,表妹哪儿来的?” 宗绫看了想插手她婚事的施二夫人一眼,老实道:“是无风哥哥给我的。” 果然,施二夫人闻言就想起慕容琴的话,皱起了眉头,以一副教斥的语气道:“阿绫,金吾将军不是你可以攀得上的,以后莫再打这个心思。” 施二夫人只当这烟斗是宗绫自己找来的,反正她也没注意到过柳无风的烟杆,也不知宗绫的烟斗与柳无风的烟杆到底有多配。 知道人家不会信自己,宗绫任性道:“无论舅母信不信,反正我就要他。” 今日她就把话撂这了,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会尽一切可能保住自己的婚姻自主权。 她这话一出,施二夫人免不了对她软硬兼施,进行一番教导,奈何宗绫这次却油盐不进。 这时的蔓阳长公主府内。 收拾了所有杀手,秦洬给了蔓阳长公主一个交代后,便离开。 抱着儿子一直在等着他的秦蒙湛招呼他上了自己的马车,便问:“可从那些杀手嘴里问出些什么?” 秦洬倚着车壁假寐:“只得一枚令牌。” 他本来就懒,当下抓了人忙过之后,声音更是轻飘飘的,慵懒散漫极了。 秦蒙湛知道他的意思,那些嘴硬的杀手怕是就像上次一样,最后都死了,偏偏却不知他们究竟是为何死的。 秦蒙湛是一个冷漠寡言的人,唯独在面对这个小皇叔时,话会多些。想到刚才在蔓阳长公主府所听到的,他的眸中划过一道微不可觉的玩味:“都说你那么尽心尽力的保护宗姑娘,是为了姑母,我不信。” 秦洬并未回应,只继续闭着眼,呼吸均匀,脸色无波,仿若已经睡着了。 但秦蒙湛知道他没睡。 静默了一阵后,秦洬突然启唇:“今日落水的是谁?” 对于这很少记人的小皇叔,秦蒙湛完全不意外他会连蔓阳长公主府夫家的人都不认识。 秦蒙湛应道:“姑母夫家的人,先驸马前太子少傅徐是新的侄子徐映。” 秦洬淡道:“削了徐家。” 绕是素来神色冰冷如秦蒙湛,这回都不由露出一些惊讶之色:“无端削?” “嗯!” “为何这般对他们家?” 秦洬静默许久,久到连秦蒙湛都不确定他是否睡着。 就在秦蒙湛以为等不到答案时,他才懒洋洋,慢悠悠道:“不顺眼……” 第35章 宗绫在施明絮的陪伴下到医馆时, 解情与柳蓝玉都不在医馆里头。碧红说她们是去了俞王府给俞王妃看病。 “给俞王妃看病?”宗绫没见过俞王妃,但既然人家是王妃, 那派头自是很大的。又有大人物找解情看病,她难免觉得惊讶。 碧红应道:“是的,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宗绫点了点头,坐下休息时不免有些担心俞王府的人不好惹,怕自己那两个好姐妹受到欺负。自从来到这都城后, 她对这些贵胄大户越来越忌惮了。 想了下, 她问施明絮:“表姐,今日俞王妃有去蔓阳长公主府吗?是哪个?”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当时自己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管是哪个她都没见到, 问这个问题也是白搭。 施明絮看出宗绫的担忧,便道:“俞王妃素来身子都不大好, 除了大事,王公贵胄的聚会活动她极少有参加的。不过听说她性子温和,是个好相处的, 表妹不用担心。” 宗绫安心了些,歇息够了后便自己在医馆里头找活干。 去出诊的解情与柳蓝玉早早就到了俞王府开始给俞王妃诊病,应俞王妃的要求,屋内只留下主大夫解情一人。 俞王妃是个温柔贴心的女子,她安排了府中婢女领柳蓝玉在附近赏看王府的如画风景。 上次解情带的是宗绫去凊王府,这次来俞王府,柳蓝玉有幸也能一睹堂堂一个亲王府的风光, 自是兴致勃勃。 想到刚才所见到的虽年纪不小,却风韵不亚于姑娘家的俞王妃。对方虽为堂堂亲王妃,但待人亲和温慈。她不由暗暗感叹,不愧是秦子蔺的娘,都让人感觉奇好,不会端半点架子。 大概是觉得这俞王府的主子都好,她在这里逛的也挺自在,没有那种惶惶然的拘谨感。 这时俞王府的另外一名婢女走到她面前恭敬道:“府内特地为姑娘准备了些点心,就在湖上亭中,姑娘可要去品尝?” 柳蓝玉只要感觉自在了,便不会客气,就大大方方的点头随对方过去了。能尝一尝王府出的点心,也是福气。 落座后她拿起一块粉色桃花糕细细打量着,见桃花糕小巧精致,透着一丝光泽,个是个的都一般大小,怎的也舍不得就这么把对方给吃了。 这般手艺,吃下去倒是可惜了。 就在她踌躇间,抬眉就见到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秦子蔺路过,大概是要去看母亲俞王妃的。 她莫名一喜,下意识就站起喊了声:“秦公子!” 仿若怕对方听不到似的,她的声音很大,周遭本是安逸待着的鸟儿们都因受惊大力扑扇着翅膀跑开了去。 喊过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却也没想太多,干脆就这么着了,迈步朝他快步走了过去。 秦子蔺听到声音就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这回他记得这个活泼的姑娘,与宗绫关系要好的,只是不知她的身份姓名罢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等着她靠近。 柳蓝玉站在他面前,笑道:“好巧啊,恩公!”迎着阳光,她的笑容仿若也镀了一层光,显得格外灿烂。 秦子蔺见到她这般明媚的模样,也被感染的勾起了嘴角:“姑娘怎会在这里?是娘的客人?” 见到他那双迷离梦幻的桃花眼勾勒出的笑容,柳蓝玉不由晃了晃神,继而赶紧把眼神移开,并道出自己此行的原由。 秦子蔺闻言不作他想,他从不认为女子的医术就会差。既然解大夫能被请来,必定是娘从哪里得知她医术如何。 他也知娘的身子素来不好,看过不少大夫,只是很难有好转。 不过既然娘突然会找大夫过来,想来是身子又出状况了,他不免担心起来,便温和的对柳蓝玉道:“我这就去看看娘,姑娘玩好,有何要求,只管吩咐下人去做。” “哦!好。”柳蓝玉怔怔点头,心头总觉得他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让人如沐春风,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秦子蔺对她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柳蓝玉直觉他该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便没多看他的背影,转身回到了亭下并下定决心品尝起那些糕点。 香甜可口,入口即化,一口下来让她再没怜惜这些精致的小宝贝,一个一个全入了肚。 当她食罢喝了口水时,解情正被俞王妃身边的黎嬷嬷领着朝这边走过来。 柳蓝玉赶紧迎过去拉住解情的手,问道:“如何?” 解情没说与俞王妃的病情有关的事,只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 当她们回到医馆时,宗绫与施明絮还在。 宗绫见到她们,连忙从药柜前的梯子上爬下跑了过来:“怎样?可有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解情闻言一笑:“看来阿绫一直在担心了,安心,俞王妃性子随和温柔,一般人冲撞不到她。” “那就好。”宗绫向柳蓝玉伸出手,“诊费呢?多少?” 柳蓝玉挽着宗绫的胳膊,眼眸闪耀:“你猜猜多少钱?” 医馆外头正坐在马车里前往凊王府的秦蒙翼百无聊赖之际,抬眸就透过窗牖见到医馆里头宗绫正满脸笑容打量着手头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 此刻的她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财迷,与在蔓阳长公主府那个看似孤僻的她完全不同。 秦蒙翼愣了愣,连忙吩咐停下马车下来跑进了医馆:“小皇……小姐姐……”因他心里已认定她就是自己的小皇婶,总是差点喊漏嘴。 见到他,宗绫她们都觉得非常意外。 宗绫疑惑:“你……” 秦蒙翼开心道:“我路过啊!小姐姐怎么会在这里?是看病的?”说着他就紧张起来,“小姐姐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又落在宗绫的脖子上:“是来给伤口上药的?” “上药?”柳蓝玉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宗绫脖子上的伤,顿时一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解情没多言,赶紧拉过宗绫去上药。 宗绫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下自己这伤的由来,弄得柳蓝玉非常郁闷,碍于施明絮在也不好数落施家护人不周。 抓住空档,施明絮压下心头不解,问秦蒙翼:“殿下怎会与阿绫似乎关系挺熟?” “因为……” 秦蒙翼就要回答,被宗绫打断:“因为在蔓阳长公主府前院时,你们走后,那徐公子又去欺负我,他帮过我。” 至今宗绫都不知秦蒙翼是几皇子,也没多大兴趣知道他是几皇子。 施明絮也不知有没有意识到宗绫似乎想掩饰什么,只看了她一眼,便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柳蓝玉见秦蒙翼被称为殿下,便知这漂亮的小男孩也是皇族人,一时没敢多说话,只贴近宗绫小声问:“他是谁啊?” 宗绫看着柳蓝玉无辜的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知他究竟具体是谁。 不想秦蒙翼听力极好,毫无架子的热心介绍:“我是四皇子秦蒙翼,小姐姐可要记住我哦!” 纵使猜到他的大概身份,宗绫与柳蓝玉还是惊得不轻。尤其是柳蓝玉,连忙拘谨起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小姐姐,我有话要与你私底下说。”秦蒙翼直接过去亲昵的拉着宗绫就朝一旁走。 宗绫看了看自己那被他拉住的衣袖,没有说话,任他将自己拉到一旁。 秦蒙翼正要靠近宗绫的耳朵说话,宗绫连忙躲开。 虽然他还小,但也要顾忌些男女有别。 秦蒙翼对她招了下手,小声道:“是不方便让人听到的悄悄话,你过来些,我不会贴上你的。” 宗绫犹豫了一下,终是离他近了些。 秦蒙翼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徐映落湖时,我正在院角的一棵茂密的大榕树上玩,几乎没人注意。我看到一名婢女站在花丛后头朝徐映扔了一颗石头,之后徐映就落湖了。” 宗绫闻言眉头微动了下。 秦蒙翼继续道:“照理说,扔一颗石头不至于能把人打入湖中,可我就是觉得奇怪,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你。” 宗绫:“那婢女呢?是谁?” 秦蒙翼:“我不认识那婢女,后来也没再见到她。” 宗绫垂了垂眸,或许秦蒙翼不懂,但她却很清楚只要那颗石头打中徐映身上特定的穴位,便能让他受力倒入湖中。 若真是有人想要害徐映,或者是目的为陷害她,那么秦蒙翼所说的那婢女是会武功的。 “但是……”秦蒙翼有些困扰的挠了挠头,“刚才我在路过翰子巷口时无意看到你们施府的婢女在和一名身穿短打装的女子在说话,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总觉得那女子与那扔石子的婢女身形好像。” 宗绫抬眸:“施府的婢女?谁?” 秦蒙翼摇头:“我只认得她的装束就是施府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改日我若见到了,便一定能认出,到时告诉你。” “嗯!”宗绫因这个消息沉郁之余,对秦蒙翼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位四皇子真是个热心的好人。 若是施府有人找高手将徐映打下湖,也不知是不是冲着她来的。若是的话,那又是谁? 目的就为了让她陷入众矢之的? 她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施明絮一眼,嘴唇微抿着垂了垂眼帘,对秦蒙翼道了声:“谢谢!” 第36章 话说自蔓阳长公主生辰那日后, 那徐映回去便死活要娶宗绫为妻,各种逼着家人给他去施家提亲。 对此徐夫人免不得要气的心肝肚肺都跟着疼, 气咻咻的各种贬低宗绫,说她德行败坏,身份卑贱,攀不上他们徐家。而且还是个不好生养的弱质姑娘,除了一张脸, 身上一无是处。 但徐映是徐家独苗, 素来就被惯的不成样,他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是以如何都是油盐不进, 甚至闹绝食。 最疼他的祖母徐老夫人, 见到几日下来孙子瘦了一大圈,为了个姑娘上心到这步田地, 终是不忍心,便一咬牙,对徐夫人道:“罢了, 随他吧!” 徐夫人不甘心,这几日她也是被气的茶不思饭不想,现在的状态比那不成器的儿子好不了多少。 一听到老夫人这要妥协的话,她惊的不轻,道:“若映儿看上的是别的身家清白的姑娘倒也罢,可这宗绫算什么?当初不仅为了凊王爷不知廉耻的害的自己家破人亡不说,身上还背负了许多无辜百姓与将士的生命。她是造了孽的, 这种人怎能嫁于映儿,将血债带入我们徐家?” 可徐老夫人仍旧舍不得宝贝孙子受折腾,想了想,便道:“那丫头的报应也遭的差不多,兴许没你想的那么糟,何况如今她已被施家接纳,背景算不上差。”其实她也不喜欢宗绫,可没法子,只能尽力想想她的可取之处。 徐夫人想到之前见到的宗绫那副不服管教的模样,就觉得心生不喜:“不行,我还是再去找几个姑娘给映儿看看,兴许他就变心了。” 可结果事宜愿为,徐映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漂亮的姑娘都入不得他的眼。 眼见着宝贝孙子一日日的被折腾下去,徐老夫人终是坐不住,对徐夫人摆起了脸色:“马上答应他,改日去施府提亲。那丫头再不好,待进门了再调.教就是。” 婆婆都强硬的施压了,徐夫人几番相劝无果,最后不得不压下心中郁气应下,心里掂量着以后如何教导那么一个没规矩的坏丫头。 徐老夫人想了下,又道:“最近我也派人查过,那丫头最喜欢去南康街的颐明医馆,若她再去,咱们便趁机去医馆会会她。”施家终归是有人坐镇的。 徐夫人心里堵了一口气没处发,觉得这宗绫实在是太差了,却也只能黑着脸闷闷的应下。 这边徐家为一个宗绫闹得鸡犬不宁,最终是决定答应徐映去施家提亲。另一头的平国公府也为陈晗想娶宗绫这事,而搞得气氛多日都不对。 好在陈晗不如徐映那般无脑,他知道每日在母亲平国公夫人耳边以理晓之,以情动之。 自从他从两个妹妹那里得知宗绫在蔓阳长公主府被人欺负以及施家人的态度后,他就觉得还是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的好。 虽知一开始她定是不会同意,但他会努力,总能打动她。无论如何,得先提亲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被拒绝也无妨。 “娘,宗姑娘虽过往令人难以启齿,但她饱经世故,如今的她真的是乖巧又懂事。”这日陈晗仍旧努力在平国公夫人面前磨她的耳根子。 平国公夫人是个精明人,蔓阳长公主府那次,她看得出来宗绫确实是个好姑娘,只是这名声实在不好,若进了门免不得拖累他们平国公府被外头嘲笑。 陈晗老早就看出平国公夫人终于有松动之意,便继续趁热打铁:“不管外头如何说,只要咱们过得好就是了。”想了下,他眨眼道,“以后为了能破除流言蜚语,护住自己心爱的人,儿子定是会好好念书,考取功名,让外头人知道,她是个旺夫的。” 平国公夫人闻言不由掩嘴笑出声,接而拍了下他的脑门,嗔道:“没个正形的,若娘不答应你,你是不是打算日日在娘耳根子前念叨?” 不仅他念叨,陈芝陈茵那两个丫头也轮番过来念叨,她实在是被吵的头疼。 陈晗脸上一喜:“那娘是答应了?” 平国公夫人:“行了行了,好生念书去。” “好好好,我去念书。” 陈芝陈茵站在门外看着欢喜跑走的陈晗,只觉得诧异之际。她们真未想到只是念叨个几天,倒真成事了。 他们平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果然是个开明的。 宗绫不曾得知自己已无意闹了徐陈两家,这日她照旧欢欢喜喜的乔装去了颐明医馆。 也只有和柳蓝玉她们在一起,她才感觉自在。 因她老去医馆,柳蓝玉她们也都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面的见怪不怪了。 当下医馆也没什么活,柳蓝玉拉着宗绫坐在窗口闲聊。宗绫怕被秦洬看到,与柳蓝玉一道将桌子朝一旁挪了些。 她们聊着聊着便把话头聊到了锦丽庄的陆老太太身上,柳蓝玉笑道:“那陆老太太现在见到咱们医馆的人可客气了。其实想想,咱们医馆还真是许多贵人都踏足过,这条街哪个铺子都多少忌惮咱们。” 宗绫剥了粒花生肉正欲递进自己嘴里,被柳蓝玉伸手截了过去吃了。 她抬眉瞥了柳蓝玉一眼:“瞧你神气的。” 柳蓝玉正欲再抢宗绫手里的花生肉时,见到两名贵妇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踏进医馆。 她心里咯噔了下,一看就知对方来路不简单,便赶紧起身迎了过去,姿态恭敬的笑道:“两位夫人是要……”她本欲问她们可是要看大夫,可见她们以及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像是有问题的。 宗绫回过头见到来人,一眼便认出徐夫人,下意识眉头微皱了些。 徐夫人也见到宗绫,神色冷了冷,示意徐老夫人看过去:“娘,那瘦瘦小小的丫头便是。” 解情站在柳蓝玉身旁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宗绫,打算静观其变。 徐夫人搀扶着头发银白的徐老夫人走向宗绫,并从下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站在对面的宗绫。 徐老夫人虽疼孙子,但在外头却是个厉害的,她眉眼锋利,寻常人只与她对视一眼都难以消受。 徐老夫人自是看宗绫不顺眼,让这种姑娘进门玷污门第,她觉得呕的要死,几乎恨不得上去抽她。可她更视孙子为命,再不乐意也没办法。 宗绫低着头,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徐夫人冷道:“抬起头来,让老夫人瞧瞧。”这张把他好好一个儿子迷的神魂颠倒的脸,她真是越看越气。 宗绫识趣的抬起头,神色无异的看着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看了她一会儿,语气不明的开口:“你便是宗绫?” 宗绫:“嗯!” 从徐老夫人的眼里看不出是否对她满意,只道了声:“给老身沏杯茶过来。”姜还是老的辣,再厌恶也不至于会形于色。 宗绫沉默着乖乖给她沏茶去了。 徐老夫人一直打量着看似低眉顺目,手脚伶俐的宗绫,待其将茶水奉过来时,也不急着接过,只任其端着茶杯站在自己面前。 柳蓝玉看不过去,想过去替宗绫,被解情拉住,解情示意她别乱动。 目前宗绫也拿不准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只先依着,走一步是一步。 直到宗绫觉得手脚都有些酸时,徐老夫人才道了声:“茶凉了,去换一杯。” 宗绫便去换了杯。 这回徐老夫人没再刁难她,接过温茶轻呡了口,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女四书》可有读过?读了几本?” 宗绫老实道:“没碰过!” 徐老夫人喝茶的动作顿住,看着宗绫的目光中透着丝不悦。 徐夫人本想说两句,后来想想说太多也是掉格,便只眸光犀利的打量着宗绫,仿若对方只是件不合格的货物。 徐老夫人喝了茶,将茶杯递给宗绫,对其他人道了声:“走吧!”这丫头略莫什么样的人,她也都清楚了。 徐夫人扶着徐老夫人走出医馆大门后,不满道:“那丫头真是一无是处。” 徐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罢了,再如何不好,进门好生教导就是了。明日一早就去提亲,隆重些。” 徐夫人不甘不愿的应下:“好。” 宗绫她们看着徐家人离去后,柳蓝玉不由皱眉道:“这群人是来干嘛的?喝喝茶,刁难刁难阿绫?” 宗绫想了想,也想不透对方是来干嘛。若只是因为上次蔓阳长公主府时的事情过来找她麻烦,这点刁难她受得住。 柳蓝玉问宗绫:“你认识他们么?” “在蔓阳长公主府见过。”宗绫便将那日的事情给柳蓝玉与解情说了。 柳蓝玉闻言不由对徐家人嗤之以鼻,并问解情:“姐姐,你觉得她们是干嘛?” 解情微一思索,道:“我倒觉得她们像是来考察阿绫的。” 柳蓝玉:“考察?” 解情眨了眨眼:“大概是那徐公子看中阿绫,想娶她?当然,我只是随口说说,毕竟那种人又怎会愿意让阿绫进门。” 柳蓝玉闻言立刻睁大眼睛骂了起来:“娶个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了解情的话,宗绫再联想徐家那两夫人的态度,不由心里也觉得没底。正是思索间,她抬眸就见到骑行而过的秦洬。 她心头一咯噔,连忙一溜烟缩到了边上,生怕他看到她在医馆里。 现在正是晌午,日头大好时,三月天里的气候没有丝毫凉意。温暖到略显燥热的阳光铺在秦洬身上,他觉得挺好。 本是眼神懒懒微眯着享受阳光,缓缓骑行的他,在路过医馆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睁开了不少,侧头看向了医馆里头。 他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小小身影。 每次路过医馆时,惊奕都会暗暗观察王爷的反应,之前每次都不见王爷有何异样,今日却见他看了看医馆,这让惊奕觉得有些稀奇。 这一觉稀奇,惊奕就不由又想起上次王爷那般周到的将宗姑娘放到怀里护着的情形。 惊奕还未来得及继续多想就看到秦洬突然扯住马缰绳停了下来,他连忙也跟着停下。 随着惊奕的停下,秦洬淡道:“靠过来……” 惊奕不疑有他,促使着马靠秦洬近了些。 随之秦洬突然目不斜视的伸手抽出惊奕腰间宝剑,不待惊奕做反应,剑光闪耀间,那把剑在秦洬的操控下划破了惊奕的胳膊。 极迅速又干净利落的剑法,惊奕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剑就已入了他腰上的剑鞘,随之而来的是胳膊上的尖锐疼痛。 惊奕:“……” 他想问他做错了什么,可他不敢,只捂着不断流血的胳膊。 秦洬扯着马缰绳转了个头朝回走,惊奕连忙跟上。 秦洬从医馆门前停下意味不明的抬眸看了看医馆里头,接而在柳蓝玉她们见了鬼似的目光中步伐略显漫不经心的踏进医馆。 惊奕愣了下,赶紧跟上。 当看到秦洬进入,柳蓝玉她们都被惊的怔住,便没来得及通知躲在离门侧不远的宗绫,以至于宗绫看到他后,只能连忙就近转过身坐下背对着这边。 柳蓝玉反应过来后,才看了看背对着这边坐在桌子旁的宗绫,只觉得又慌乱又生气。 真不知这狗王爷突然抽了什么风。 解情作为一个大夫,救死扶伤是她的本能,她见惊奕胳膊上的伤,就知他们进医馆大概就是因为惊奕身上的伤。 解情对惊奕道:“大人这边坐。” 惊奕看了看姿态悠闲,神色淡然走到宗绫背后的那张椅子坐下的秦洬。 这是故意弄伤他,过来包扎伤口玩儿呢? 第37章 因为秦洬他们的进入, 医馆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解情让惊奕去到里侧坐下,移了个屏风挡住, 便细心的给他处理伤口,没去注意前面那几个神色各异,不言不语的人。 柳蓝玉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想去宗绫身旁坐,又怕引得秦洬注意到乔装过的宗绫, 只能撅了撅嘴, 去检查药材。 她干着手里的活,还不忘时刻关注着秦洬与宗绫那边。 相比来说,最紧张的还是背对着秦洬而坐的宗绫。他的存在感极其强烈, 强烈到她几乎控制不住要站起身赶紧跑掉。 她不怕他, 但怕他马上脾气发作将她们的医馆给端了。 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秦洬,看他的模样倒是挺悠闲自在, 只淡淡的打量着这打理的一尘不染的医馆,深邃无波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觉得这个医馆如何。 他气质高贵不凡, 身姿修长,就这么坐在医馆的椅子上,一双腿难免会向前曲出不少,显得与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 他本就长得极好,怕是天上地下再难寻的俊美。今日身着一身象牙白色的长袍,飘逸翩翩,更如谪仙下凡。只是姿态略显慵懒随意, 若是神仙,那也是个目中无人的懒神仙。 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身旁背对着他的宗绫。 宗绫知道他是个精明的人,所以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大概是紧绷久了,身子虚弱的她有些受不住,不由轻轻咳了起来。 解情在给惊奕包扎伤口,柳蓝玉他们在防备着秦洬,倒是没人注意到宗绫略微的不适。 听到宗绫的咳嗽声,秦洬的目光从她的后脑瞥过。 宗绫极度敏感,尤其是他那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淡漠眼神,总觉得莫名能烫到人似的。她不由颤了下身子,赶紧捂嘴掩饰住了自己的不适。 她猜,他肯定看了她一眼。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在千盼万盼着解情手脚快些时,她感觉他动了,不由更加绷紧了身子。 当感觉到有人从她身旁绕过去,她下意识侧头去看,就见到一个身姿颀长的人走过去。她没抬高脑袋,只看到对方的腰部,就知是谁,吓得心头狠狠一咯噔。 看到秦洬从自己对面坐下,她立刻低下了头。 柳蓝玉立刻睁大眼睛,连忙跑了过来,毕恭毕敬道:“王爷,这里脏,要不去别的地方坐?” 秦洬没说话,只两手随意的分别搁在大腿上和桌子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紧埋着脑袋的宗绫身上,依旧是那淡然随意,幽深莫测的目光,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都到这份上,宗绫知道她定是认出自己了,毕竟在医馆里头,她不会带帷帽。在他转回来之前,她是想带的,可帷帽根本不在这里。 她暗暗一咬牙,干脆抬头迎视着他,听候他想对自己或对医馆的发落,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那头屏风后头的惊奕被包扎好伤口就站起身,不想却看到自家王爷与那宗姑娘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惊的差点一屁股又坐回去。压了压惊,他暗暗注意着二人。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时,秦洬淡淡的出声了:“四年前,你后来去了哪里?” 宗绫:“……” 不仅宗绫一时觉得脑袋转不过弯来,其他人也不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包括惊奕。 他管她四年前后来去了哪里? 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后来找过她。 其实不可能,他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宗绫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为了医馆,她只能压下心头不喜,轻描淡写的老实道:“跟远亲走了。” 秦洬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身上,仿若想把她整个人给看透一般。也不知他究竟是想看出什么,后来或许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就绕过桌子不慌不忙的朝外走。 惊奕见了,连忙跟上。 宗绫愣了愣,后来想到医馆的事,连忙站起身喊住他:“秦洬!” 秦洬负手站住,并未回头。 她下意识喊出他的名讳,并未想太多,后来感觉周遭的气氛突然凝固,她略显讪讪的重喊了声:“凊王爷,关于医馆……” “你随意。”扔下三个字,他迈步就走。 别人或许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但惊奕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他这是不再刁难宗绫的意思。 但让惊奕疑惑的是他突然的改变。 莫不是对她救着救着,抱着抱着,真生出感情了? 看着秦洬上马不紧不慢的离去,宗绫与柳蓝玉只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他那话的意思。 宗绫便问解情:“姐姐,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意思?”解情也不确定秦洬的意思,但看惊奕没留下来多说什么,那应该就是不再刁难宗绫的意思。 宗绫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次日一早。 有两路礼金隆重的提亲队穿梭于必经的各街道前往施府,分别是由徐府与平国公府派出的人。街上甚是热闹,都在好奇并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嫁到都城贵胄大户。 本在自个府上独自下棋的秦蒙湛,突然听到徐家已派人去施家提亲的消息,落棋的那只手一顿,暗觉这事有些不妙。 前几日小皇叔让他削了徐家,他虽答应了,却不想无端去削,毕竟说不过去,不好向父皇交代。是以他派了人盯着徐家人,想着抓住个什么把柄,名正言顺的削人家也好。不想徐家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若要被小皇叔知道徐家不仅好好的,还去向宗绫提亲,免不得要变本加厉的怪罪他。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给那个感情迟钝的小皇叔保住极可能会成为凊王妃的宗绫,否则保不得哪天小皇叔开窍了拿他是问。 他微一思索,便吩咐杜勋:“马上派人去施家为我向宗姑娘提亲,赶在他们交换庚贴之前。” 杜勋闻言惊得不轻,但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办了。 远在耀都东北面的施府风萍院内,宗绫照例在练功,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有三路人直奔她而来。 刚起床没多久的施二夫人正在婢女与嬷嬷的伴随下在后花园散步,呼吸着晨间的清新空气,据说这样可以强健身子。 随着年龄的越大,她是越来越注重养生了。 她没事就喜欢与陪伴她多年的老仆华嬷嬷说话,这会她又想到自己女儿与凊王爷的事情,不由老话长谈:“你说,凊王爷到底哪天才能看到明絮的好?” 华嬷嬷自是会捡好话说:“夫人不用愁,凊王爷虽开窍晚,但总归是要娶妻的。二姑娘那么好,又那么痴心,这凊王妃的身份是二姑娘的无疑了。夫人只要等着王爷开窍便好。” 施二夫人觉得也是,那颗不踏实的心渐渐又安定了下来。 这时突然有婢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二夫人,徐家派人过来提亲了。” 施二夫人闻言惊讶:“提亲?向谁提亲?” “奴婢不知。” 施二夫人没再犹豫,快步随报消息的婢女去了徐家人正在等候的施府正厅。 徐家请的媒人是徐映的三姨母吴三夫人,吴大夫人为大理寺左少卿吴锦年的妻子,吴家是声势显赫的大家族,家中男子多位高权重。吴三夫人是姐妹几个中嫁的最好的,托她为媒,面子上过的去。 这个时候施家的男人们也都刚刚出门,徐家来的人只等来了施二夫人。 见到施二夫人,吴三夫人少不得要与她说些场面话,然后道明了自己的来由。 施二夫人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向自己女儿施明絮提的,毕竟在她心里自己女儿是最好的,合该是最讨人喜欢的。后来想到对方是徐映,便忆起那日徐映被宗绫迷住的事情。 于是她问:“这提亲的对象是我那外甥女阿绫?” 吴三夫人拿着帕子掩嘴笑了笑,正要说话:“那当……”抬眸就见施府的康管家跑了过来。 康管家急切道:“夫人,平国公府派人来提亲了。” 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惊道:“平国公府?陈二公子?”据她所知,那陈丹一直痴心于她的女儿施明絮。 可他不是一直不敢肖想么? 这回若平国公府过来提亲,她这一拒绝,少不得要多少得罪平国公府,这事倒是有些棘手了。 康管家顺好气,立刻道:“不是陈二公子,是陈三公子。” “陈三公子?”施二夫人闻言立刻皱眉,那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平国公府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厚道。 无论如何,这人还是得迎进来,要拒亲也得恭恭敬敬,委婉的跟人家说。 人被迎进来时,她才发现陈晗是亲自来的。见他红光满面的,不得不说,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又好玩又没个功名。 陈晗彬彬有礼的作礼:“晚辈见过二夫人。” “来,三公子这边坐。”施二夫人亲自迎着陈晗坐下。 “二夫人客气了。”陈晗态度端方谦和,嘴角含笑,让人见了感觉很舒服。他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晚辈就不卖关子了,这趟来是想向阿绫姑娘提亲。” 施二夫人眸光亲和的打量着陈晗,心里掂量着该如何拒亲,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只诧异道:“三公子也是来提亲于阿绫的?” “也?”陈晗这才端正了眼色看向对面坐在紫檀木镶理石靠背椅上的吴三夫人。 见到对方看自己时的那复杂眼神后,他方明白当下的状况。 第38章 说到声名狼藉, 德行恶劣的宗绫,怕是都会认为这么一个姑娘是不会有人要的。就算有人愿意娶, 估计也是些歪瓜裂枣的人家。 但如今她有人要了,还是同时两家都城大户,王公贵胄。虽然徐映与陈晗的名声都不好,但对外人来说,这还是宗绫高攀了。 当下施府的正厅因两家的对峙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通过施二夫人的叙述, 双方也都明白了状况。吴三夫人自觉是得罪不起平国公府,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也不行,徐家那外甥可是铁了心要这宗绫。 陈晗压根就不指望这次提亲能成功,他也相信他不能成, 徐家更不能成, 所以他看起来倒是不如吴三夫人那般姿态紧绷。 吴三夫人状似娴庄大方的问陈晗:“不知三姑娘是怎的也瞧上了宗姑娘?” 陈晗笑答:“有几个月了,我与阿绫姑娘比较有缘, 她初到都城时,我们便认识了。” 吴三夫人闻言脸色有那么些僵硬。 不得不说平国公府的地位比吴徐两家都要高,面前的陈三公子也气度不凡, 压根就不像传闻中那般,几乎能把她侄子比到泥里去。 若要施二夫人选,理所应当更乐意选陈晗,毕竟平国公府是有爵位的。但这事也不好现在就当面说,她委婉道:“这事待我问过阿绫……” 不想她话未说话,康管家又跑了过来。 这回康管家就如火烧了眉毛一般,生怕耽误了什么似的, 他一口气道出:“二夫人,脩王府派人来提亲了。” “脩王府?”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足见其惊讶。 陈晗与吴三夫人也惊得不轻,就怕人家也是来与他们抢人的,到时他们可没资格去争。 施二夫人按了按额头,总觉得今日跟见了鬼似的。这脩王府的人可由不得他们怠慢,她赶紧快步出去迎人了。 陈晗与吴三夫人也跟了过去。 施二夫人见到脩王府派来的人是杜勋,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对方是给二皇子提的,还是给别人提的,例如杜勋自个。 施二夫人打量着杜勋,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人这是?” 杜勋作揖道:“属下是来为二殿下向宗姑娘提亲的。” 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前二皇子妃的二皇子秦蒙湛竟然要娶宗绫,这真是惊到了所有人,觉得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施二夫人闻言不由趔趄了下,还真是见鬼了。 有了二皇子,现在岂有平国公府与徐家的事?陈晗与吴三夫人脸色都不是多好,毕竟秦蒙湛身份尊贵,是最有为的皇子,而且长情。 施二夫人只感觉飘忽忽的,但还不忘将杜勋迎入正厅。 一变二,二变三,这气氛就更是说不出的诡异了。弄得施二夫人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么一比,就显得她女儿施明絮无人问津了。 大公子施佩志与其妻含欣公主秦馥诗过来时,就见到正厅里很是热闹,便唤了个下人过来问。 得知三家人向宗绫提亲,他们难免也是万分震惊,尤其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其中一个竟还是二皇子。 秦馥诗愣了好一会儿,才蹙眉不可思议道:“二哥怎会愿意娶她?韩淑妃怎会答应?父皇又怎会答应?这是闹着玩吗?” 施佩志从惊讶中回神,扶着秦馥诗的胳膊:“走吧!这事与我们无关。”他做不到对宗绫过去做的事既往不咎,未免起冲突,与她有关的事还是多回避的好。 秦馥诗一切随丈夫,秦蒙湛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管,便点了下头怀着不明所以的心与施佩志在正厅里的人还没发现他们之际走了。 当下的施二夫人真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当下又没个能担事的与她分担做决定,好不容易才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将两家人都打发走了。 脩王府中的秦蒙湛听到杜勋的复命,只若无其事的继续自个下棋。 没想到小皇叔的情敌还真不少。 杜勋想了下,壮着胆子问主子:“二殿下,恕属下斗胆过问,二殿下此举是?” 秦蒙湛执手落下一枚棋子,左手捏了捏又开始疼的脑袋,应道:“还有谁敢与本殿下抢人呢?” 杜勋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主子的意思,顿觉主子这招做的太绝,也太任性。 另一头的徐府内,徐家人从吴三夫人嘴里得到消息后,更是惊的不轻。 “陈晗那个纨绔子想娶宗绫倒也罢,怎的二皇子也想娶?”徐老夫人看着徐映落下非得娶宗绫的狠话后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脑仁疼死了。 这世界的人都是疯了么? 都拿一个腌臜物当香饽饽。 吴三夫人叹气:“这事是千真万确啊!这无论是陈三公子还是二皇子,都能把映儿比下去,人家凭什么选咱们?何况谁敢与二皇子抢人?” 她这话虽贬低了徐映,却也是事实。徐老夫人与徐夫人再不高兴,也得憋着。 关键是徐映那死脑筋,这该让他们如何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后悔当初没早早的把那宗绫给定了,也好过如今这进退两难,想要人家进门却要不到的地步。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哪经得起长时间折腾。之前本就因徐映非得要娶宗绫,她不得不答应而郁结。当下更是被愁的卧床不起,生病了。 徐家自此一团糟。 关于三家人同时去施府向宗绫提亲的事,施二夫人忙派人将丈夫与儿子早早唤回了家。 二房的人都得到消息聚在正厅里,无不觉得震撼。 “二皇子也想娶阿绫?”施明絮心觉疑惑,之前她没看出来秦蒙湛像是对宗绫有意的样子。 施二夫人看着丈夫施德:“老爷怎么看?” 施德初得知消息,虽震惊,倒不会如施二夫人那般被惊的晕乎乎的,连思考能力都没有。 他道:“这事哪里需要纠结?二皇子心狠手辣,冷面无情。那种人看上一个女子岂会有松手的道理?可记得前二皇子妃?” 竟丈夫这一提醒,施二夫人如梦初醒。 如今这脩王府,宗绫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毕竟二皇子的身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为人更是他们不可以得罪的。 施二夫人清醒过后,想问题就顺溜的多。她左右一寻思,觉得让宗绫嫁给秦蒙湛,再好不过。 后来他们派人将宗绫唤去了正厅。 宗绫进门就见到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施二夫人,仿若想看出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怎会那么惹男人喜欢。 施明絮过去挽住宗绫的胳膊,笑道:“表妹,我们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宗绫敏感的觉得,他们想说的事情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好消息。 结果如她所料,三家人一起向她提亲,不仅不是个好消息,还是个烂消息。 不待施二夫人说完今日的事,她直接开口拒绝:“我不嫁,我谁都不嫁,我只要无风哥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不嫁。拒亲,全拒了。” 很晚才得到消息的施明雀进门就听到宗绫的话,不由不嫌事大的笑道:“要是凊王爷也派人来向表姐提亲就好玩了。” 本来正厅里的气氛就因为宗绫的话而不对,听到施明雀的话后更加不对,施二夫人看施明雀的目光透着不悦。 施明雀耸了耸肩,过去挑个位置坐下。 施二夫人收回目光过去拉着宗绫的手,好说道:“这徐家与平国公府,咱们拒了就拒了,可这二皇子,不是咱们想拒就拒的。” “我亲自去,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宗绫抽开被施二夫人握住的手,转身就跑。 她有些功夫,跑起来自是极快,让其他人都觉得措手不及。 施德喝道:“来人拦住她!” 宗绫出去就遇到相携着要出府的施佩志夫妇,她愣了愣,越过他们就走。 看着宗绫远去的背影,秦馥诗问赶过来的施二夫人他们:“她这是去干嘛?” 施二夫人急道:“这丫头任性起来跟头牛似的,她竟然要去找二皇子拒亲。” “找二皇子?”施佩志闻言剑眉微皱。 他不担心宗绫拒亲是否会得罪秦蒙湛,但他担心她会误打误撞去了凊王府,毕竟秦蒙湛最喜欢往凊王府跑。而秦洬又那般厌恶她,难保她不会惹到凊王爷连累到他们施家。 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莫过于脾性古怪的秦洬。 思此施佩志便施用轻功追上宗绫拦在她面前,正色道:“回去!” 见到大表哥竟是会与自己说话,宗绫愣了愣后,抿嘴道:“好,我回去。” 望着乖顺的跟着施佩志一起走回来的宗绫,施二夫人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二皇子与凊王爷要好,她可不想宗绫拒绝二皇子的事情影响到她女儿与凊王爷的事。 施二夫人示意施明絮过去劝劝宗绫,施明絮回神立刻朝宗绫走过去。 但宗绫却闷闷的扔下一句:“我回风萍院了,都别过来,让我一个人静静。”然后转身离去。 施明絮本想跟去,被施二夫人拉住,道:“让她静静,别打扰她。”她是怕一个不小心,宗绫又不乖了。 施德威严下令:“派人看住她。” 施佩戡得令下去吩咐了。 看着丈夫的离去,慕容琴抿了抿嘴,神色并不好。 所有人都觉得宗绫因为不能接受即将到来的亲事,而闷闷不乐的将自己关在房里。 却不知略莫一个时辰过后,她使用自己修炼的更熟稔的点穴法将多出来的几个看住她的婢女一一撂倒,利用身形娇小敏捷的优势,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施府。 第39章 宗绫离开施家并未直接去脩王府, 而是去了颐明医馆找她的小姐们出主意。 有人向宗绫提亲不稀奇,稀奇的是三家一起, 更稀奇的是二皇子秦蒙湛还是其中一个。 听完宗绫的话,柳蓝玉惊的直眨眼,怔怔道:“这都城的人也太有眼光了吧?” 宗绫推了推她,嗔道:“别闹,我来是找你们出主意的, 究竟该如何拒绝二皇子。”她可记得那二皇子是个冷面罗刹, 怪渗人的,她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柳蓝玉回神,后知后觉的愁了起来。 “是啊, 该如何拒亲?”柳蓝玉茫然的看向解情, “姐姐,该如何拒亲?” 不想解情却在发呆, 思绪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姐姐?”见到解情状态不对,宗绫小心翼翼的喊了起来,可解情没反应, 她便加大了声音,“姐姐?” 解情终于回神,目光有了些焦距,略显茫然的看着眼前担忧的看着她的宗绫与柳蓝玉,问道:“怎么了?” 宗绫打量着解情:“本来是我怎么了,现在是我问你怎么了。” 解情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没怎么。” 知道解情的心思很深,若她不愿说, 宗绫与柳蓝玉也不会多问,宗绫只又道:“姐姐,我该如何回绝二皇子的提亲?施家人是明显想把我嫁给他的。” 解情应道:“直接与他说便好。据说二皇子为人冷酷,又极有手段,若是想与他玩猫腻,定是行不通的,只能与他开诚布公的谈,或许能治本。” 柳蓝玉想了想,道:“这样行得通么?” 解情:“试试便知。” 宗绫想了想,也觉得该如此,便拉过解情的手:“那姐姐陪我过去吧!你在能多给我出出主意。” “我?”解情愣了愣,不由多看了柳蓝玉几眼。 柳蓝玉立刻坐远了些,道:“姐姐不会想要我去吧?我笨手笨脚的,性子又冲动,不如你陪阿绫去的好。” 这是正理,解情想拒绝都无从拒绝,只能犹犹豫豫的应下,问道:“现在去吗?” 宗绫站起身:“当然是现在,我怕夜长梦多。” “好吧!” 解情垂下眼帘盖好面纱再拿了个帷帽带上,便与宗绫一道前往脩王府了。 脩王府中,老早就得到秦蒙湛竟派人去施府向宗绫提亲之事的韩淑妃再次来找秦蒙湛。 她神色颇冷,下了轿子就快步走向他。 她直接从正在下棋的秦蒙湛跟前坐下,问道:“你要娶施家的表姑娘宗绫?”纵使仍旧是以前那端庄雍容的模样,但那微微颤抖的语气昭示了她内心压着怒气。 她儿子看上的姑娘,身世一个比一个奇葩,这实在是有些让她消受不住。 秦蒙湛抬眸看了母妃一眼,语气还算温和道:“只是提亲玩儿的,不娶她,母妃大可放心。” “提亲玩儿?”韩淑妃脸色好了些,只是不解,“这事还能玩?有何好玩的?” 若非是因为皇上素来都不喜拿捏一群儿女的婚事,他这向人家提亲前不奏明的行为足够惹怒皇上。 秦蒙湛敷衍着:“有两家人去向宗姑娘提亲,我闲得慌,也去凑个热闹。” 韩淑妃闻言嗔道:“这种热闹你也凑?阿湛若觉得无聊,就赶紧娶妃。”她没提上次的孟氏,心知肚明其最后的下场。 秦蒙湛执手落下一枚棋子,面无表情道:“紫荆又没死。” 韩淑妃压下心头的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关于紫荆的事,她也不好多言,免得闹得彼此都不痛快。 脩王府大门口,宗绫与解情很意外的只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便就被迎了进去,一路被引去秦蒙湛所待的花园那儿。 宗绫低声问解情:“莫不是二皇子提前打了招呼?” “应该是吧!”解情目不斜视,只顾跟着往前走。 她们二人到达花园时,韩淑妃正起身要离去,抬眸见到两位姑娘进入,漂亮的眸中微不可觉的划过一丝锐利的光。 秦蒙湛未回头,他身姿挺直,眉眼微垂着,只顾着下棋。 待到宗绫与解情走近了,韩淑妃跟前最懂她心思的嬷嬷过去站到二人面前,问道:“哪里来的?” 宗绫看似乖顺有礼道:“回嬷嬷,我们来找二殿下有点事。” 不待嬷嬷继续说什么,秦蒙湛出声:“请二位姑娘入座。” 宗绫走到秦蒙湛跟前行了个礼,道:“我们不用入座,关于今日二殿下派人去施家提亲之事,民女只想求二殿下收回念头。” 说这话后,她不由紧紧的抿起嘴,心头紧张无比,生怕二皇子不留情面。毕竟以她的身份得罪不起他。 解情握住她的时候,无声安抚着她。 这么一听,韩淑妃便知这大概就是宗绫,看她的眼神虽冷了些,倒也懒得表明自己的身份提醒对方向自己行礼并摆架子刁难对方。 解情不着痕迹的扫了韩淑妃一眼,又垂下眼帘。 秦蒙湛闻言终于抬眸看向宗绫,眸无情绪的打量着这个漂亮又柔弱的姑娘。 他还真不知他那小皇叔为何独独对这么一个纤细的一阵风都经不起似的姑娘不一样。 若真成亲了,她能经得住小皇叔折腾? 宗绫被他打量的略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那素来不带一丝感情的眼里透着别有深意。 韩淑妃以为他是真对宗绫有意思,不由喝了声:“阿湛!” 秦蒙湛识趣的收回目光,执起棋子,启唇道:“宗姑娘想拒亲,随便拒,我不会娶你。” 他这话一出,宗绫有些愣,摸不透他这是何意。 只是凑热闹提亲玩儿的? 还是打算要惩罚她的不识好歹? 这回韩淑妃算是明白他确实无意娶她,至于提亲的理由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状似有些乏了,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本宫先回去,改日再来看阿湛。” 秦蒙湛:“母妃走好。” 宗绫这才意识到这名极富存在感的华美贵妇是秦蒙湛的娘,齐云帝的妃子,惊讶之余庆幸自己并未冲撞到对方,对方也并非喜欢没事找事之人。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等着韩淑妃离开。 之后她又问秦蒙湛:“二殿下刚才所言?”实在是让她太意外,不由觉得有些悬,希望能再确认确认。 秦蒙湛默了一瞬,道:“我只是帮你拦苍蝇,帮小皇叔守住这未来的凊王妃。” 宗绫闻言不明所以,想再过问时,解情拉了拉她,小声道:“我们走吧!” 宗绫知道解情让她走定是因为事情是真的解决了,便向秦蒙湛告了辞,与解情一道离去。 路上时,宗绫不由吁气道:“还真是虚惊一场,也不知这二皇子是在玩什么。”后来秦蒙湛所说的那话与秦洬有关,她也懒得多揣测。 想了下,她又问解情:“姐姐,你说他是真的不会娶我,我随便拒亲都无碍吗?”感觉是太奇怪了。 关于秦洬的事情,宗绫不想深入考虑,但解情却能看的透透的。她知道二皇子这次提亲的原由。 解情淡笑,牵住她的手安抚道:“无碍的,回去只管与施家人说。” “那便最好了。”宗绫点头。 未免夜长梦多,宗绫将解情送回了医馆就早早独自回了施家。 当施家的下人看到本该被看在风萍院中的宗绫大喇喇从正门走进来,赶紧跑去通知施德与施二夫人了。 宗绫待在正厅等着施家人的到来。 施明絮第一个跑进来过去拉住宗绫的手,急道:“表妹莫不是去脩王府了?若是冲撞了二皇子可了得?” 宗绫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与施明絮说些什么。 不多时施德与施二夫人就急急的进来了,施二夫人脸色很难看,上来就想数落宗绫一顿,但被施德止住,因为大房的施佩志夫妇也难得后一步踏进正厅。 施二夫人只努力温和了语气,问宗绫:“阿绫去找二皇子了?”语中难免透着丝严厉。 宗绫也不与他们墨迹,直接开门见山:“找了,二皇子说他只是提亲玩儿的,不会娶我,咱们只管拒亲便可。” “玩?”挽着丈夫施佩志坐下的秦馥诗闻言若有所思的出声。 其他人也都惊讶。 “哪有人拿这事玩的?”施二夫人不由将事情想歪,“莫不是你这丫头为了让我们给你拒亲,故意撒谎?” 秦馥诗接过婢女沏的茶,思索着道:“我倒相信二哥是真的玩儿的。”她比施家其他人要更加清楚她那二哥对紫荆那种偏执成狂的感情。 本来都是坚决不信宗绫的话,毕竟哪会有人拿这种事情玩。当下又一听作为二皇子妹妹的含欣公主都这么说,不由就有些拿捏不准了,想听听她的意思。 施佩志问妻子:“诗诗何故这么说?” 他们夫妻俩本对宗绫的事没兴趣,不过只是担心她闯到凊王府冲撞到秦洬,才过来看情况。 “因为二哥他不可能变心。”秦馥诗看着宗绫的目光有些傲慢,问道,“若我猜的没错,表妹在见二哥时,定是感觉不到他对你有任何情意?” 宗绫想到秦蒙湛后来说的那句帮秦洬守住未来凊王妃的话。 她知道自己断是不可把这事说出,只抿嘴点了点头,故意道:“他看我就像看玩物似的。” 能与凊王爷相处的那么愉快,估计性子多少也是古怪的,大家一时不知作何想。 施二夫人脸色越发的不好,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宗绫:“当时二皇子的母妃也在,二皇子对其说因为有两家人向我提亲,他便也凑个热闹。” 越说,都越相信秦蒙湛不是真的要娶宗绫。 其实想也是,有两个纨绔子看上她还说得过去,人家堂堂一个皇子看上她本就说不过去。 这时一直沉着脸的施德开了口:“要不阿志与公主陪我一道去脩王府走一遭,如此揣测也不是办法。” 当下他们真是拒亲不敢,不拒又怕宗绫说的是真的,到时岂不是闹笑话? “可是……”施二夫人还是不甘心,毕竟若宗绫嫁给二皇子,定能帮她女儿施明絮与凊王爷搭桥牵线。 施德瞥了妻子一眼,止住了妻子的话。 施二夫人冷冷的看了宗绫一眼,觉得这门亲事就是宗绫亲手给毁的。 既然叔父都开了口,施佩志也不好拒绝,毕竟他的妻子是秦蒙湛的妹妹,在秦蒙湛面前比较好说话。 于是三人便一道出门前往脩王府了。 正厅内只剩下宗绫与施二夫人母女,气氛有些不好。 宗绫知道二舅母这是怨上自己了,便道了声:“我回自己屋了。”言罢快步离去。 施明絮正想说着什么,却只能看着宗绫离去的背影抿起了嘴。 她感觉得到,表妹在疏离她。 施德与施佩志夫妇到脩王府时并没见到秦蒙湛,略一打听知他又去了凊王府,便掉转头顺着去了凊王府。 今日的秦洬大概也挺闲,打扮随性的他正在亭下弹琴。 秦蒙湛则在他身旁教儿子阿晨下棋。 凊王府依山傍水而建,青山下,绿水上,桃红柳绿之后,有婉转动人的琴声缭绕开来,还有孩童软嚅清脆的询问声,与低沉的解答声。 男人与孩子,在这流水落花间,是别样的和谐。 过来的施家三人都不由愣了愣,总觉得眼前如一幅画,只是这画里似乎多了个男人,少了个女人。 还真是物以类聚! 秦馥诗先一步回神,姿态贤淑雍容的迈步沿着水上廊桥朝湖上亭走去。 施德与施佩志叔侄俩跟上。 阿晨看到秦馥诗夫妇就放下胖户小手里的棋子,迈着小短腿极礼貌的迎了过来,乖巧的喊道:“大姑母,大姑夫。” 秦馥诗蹲下身摸了摸阿晨小小绒绒的脑袋,温柔的笑道:“阿晨今日玩的可开心?” 阿晨睁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施德是长辈,有些话要他先开口比较有诚意,他分别向秦洬与秦蒙湛行了个礼后,便语气恭敬谦和的问秦蒙湛:“下官此来有一事相问,不知二殿下可方便?” 秦蒙湛伸手招了儿子过去继续与他一道下棋,没说话。 许久等不到对方回应,施德干脆道:“今早二殿下派人去施府提亲,不知殿下是……”话点到为止,他相信对方能明白。 可是秦蒙湛依旧不说话,仿若当他们施家人不存在,久久不语。 时间缓缓在流逝,施德他们实在吃不透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施德终归是宗绫的二舅,心中不由对秦蒙湛起了一丝怨气,这是她外甥女的亲事,岂能儿戏成如此不明不白? 这不是等于在耽搁宗绫的亲事? 秦馥诗也觉得秦蒙湛此举有些说不过去,便好言以妹妹的身份道:“阿绫表妹年岁不小了,总得嫁人的,若是二哥对她无意,真只是提亲玩儿的,还是说清楚的好,也好让叔父叔母回去商量是接受哪门亲事。以表妹的状况,能有今日造化已是不易,就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随着秦馥诗的话,本来视来的几人于无物般的秦洬那双抚琴的手微不可觉的顿了下,琴声的节奏极不明显的断了断。 在场的都是敏锐聪慧之人,这点微小的变化自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尤其是琴艺精湛的秦馥诗,心含疑惑的看了看那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小皇叔。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她不会。 秦蒙湛没回秦馥诗的话,只是看着大概已经稳好心神的秦洬,终于开口:“小皇叔,今日一早有三家人一起去施家向宗绫提亲,徐家,陈家,以及我。” 秦洬干脆收指抬手轻按住琴弦,抬眸淡淡的看着秦蒙湛。 秦蒙湛知道小皇叔是在无声询问徐家的事,倒是不心虚,只道:“我这不是在找时机么?” 言罢他又补了句:“宗姑娘那么讨男人喜欢,我横插一杠能大有用处不是?” 他打量着秦洬,知道对方定是懂自己的意思。他也想知道他这个小皇叔究竟有没有开窍,又会如何做。 其他几人只觉得二人是在打哑谜,摸不透他们在说什么。 秦洬默了一瞬,垂眸随意的曲起手指继续抚琴,薄唇轻启:“各位请回!” “什么?”施德不解秦洬这是何意。 他们过来什么都没问到便被打发走,这如何也说不过去。 刚才含欣公主秦馥诗与二皇子秦蒙湛所说的话,凊王爷秦洬也听到了,这事分明就是二皇子在为难他们施家以及他们施家的表姑娘宗绫。凊王爷不出头倒也罢,还这般不通情理。 秦馥诗暗暗打量着秦洬,女人的心思都是比较细的,直觉又准。 她总觉得小皇叔这分明就是有与二哥狼狈为奸的意思。 知道秦洬是说一不二的人,施佩志拉了拉施德的袖子:“这事还是回去从长计议。”他不在乎宗绫的婚事是否被耽搁,只在乎他们施家会不会得罪秦洬。 都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凊王爷。 施德也知这个理,只想着待明日再去一趟脩王府避过凊王爷,继续与二皇子谈论这件事。这回他不得不压着心中怨气与施佩志夫妇一无所获的离去。 望着施家人都走远后,秦蒙湛打量着不知何时已改为单手,百无聊赖且略显孩子气的拨弄着琴弦的小皇叔。 他知道,小皇叔定是在想事情。 离去的施家几人中,施德独自一辆马车,施佩志与妻子秦馥诗同坐一辆。 秦馥诗一直在想刚才在凊王府时秦洬的各项反应,久久未语。 施佩志见妻子状态不对,便问拉过她的小手握住,关心道:“诗诗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秦馥诗渐渐回神,看着丈夫:“阿志,你说我小皇叔会不会喜欢阿绫表妹?” 施佩志闻言微愣,素来透着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仿若觉得这是听了非常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摸了摸妻子的脑袋,道:“怎么可能?凊王爷喜欢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喜欢她。” “为何?”终归没有亲眼所见过,秦馥诗无法想象当年小皇叔到底厌恶宗绫到了何种地步。她觉得小皇叔喜欢宗绫不是不可能的。 “好了好了。”施佩志道,“相信我,别多想。” 秦馥诗觉得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她不想丈夫的任何妹妹嫁于小皇叔,那样乱了辈分,她还得喊对方一句小皇婶,多不舒服。 回去之后,施德就将今日的事情与妻子说了。都当是秦洬不喜外人入凊王府,商量着次日就去脩王府再找秦蒙湛谈谈。 但让人郁闷的是,秦蒙湛避客了,接连几天施德带着侄子侄媳都见不到秦蒙湛。 后来施德不由发怒:“二皇子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究竟意欲何为?” 不探探人家的心思,他们施家也不好贸然拒亲,哪怕都心知肚明人家心思不纯,十有八.九不是真的想娶宗绫。 后来施德为了不耽搁外甥女,几番想要带着不明不白的心斗胆拒绝秦蒙湛的提亲,毕竟他也是堂堂从二品都指挥使同知,施家代代为官,为朝廷立下丰功伟绩,岂有这么被耍的道理? 但施二夫人巴不得宗绫与二皇子的婚事能成,所以几番察觉到丈夫的心思,她都费劲功夫劝住。 如此,宗绫的亲事也算是被秦蒙湛这横插一杠给吊住了。 施二夫人做主将另外两家给拒了。 当然,别家人也不见得敢与二皇子作对再打她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困成狗,事后总觉得写的哪里不对劲。 可也不好改,(T▽T),就酱紫了,咱要去拼接下来三天的大肥章了。 第40章 时间匆匆, 转瞬便到了清明时。 在民间,清明时节的活动也甚多, 例如踏青、扫墓、插柳……以至于路上行人繁多,不断有人进城出城,城郊各处时不时能遇到结伴而行的人。 宗绫之前就与解情约好在今日陪其去扫墓,同时也是为了躲施明絮。 她本想早早就去医馆,不想还未走出风萍院就见到施明絮窈窕端庄的身影踏了进来。 施明絮见到宗绫一身轻便的缟色窄袖交领襦裙, 便柔问道:“阿绫可是要去踏青?我们一起吧?” 宗绫摇头:“不了, 我已与解情姐姐约好陪她去扫墓。” “这……”施明絮垂了垂眸,莹白的脸上有些黯淡之色,“本想老早就约你, 可几番过来找表妹都见不到人。既然表妹已和解大夫约好, 便去吧!” “嗯!”不给施明絮多说的机会,宗绫快步就走了。 施明絮确实还想说些什么, 可宗绫离开的速度太快,仿若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 望着宗绫的背影,施明絮也只能走了。 依照约好的, 宗绫将之前就在施家马厩挑好的那匹最强壮的骏马骑去颐明医馆。 既然要去扫墓,自是避不开踏青,使马匹要比使马车要快要方便的多。反正她们就两人去。 骑着骏马快到医馆大门时,她抬眸无意见到了骑行而过正往医馆里头张望的陆深予。 自从上次陆老太太与其表妹找过医馆的事之后,他就极少出现,也更是没进过医馆。大概是太过羞愧的缘故,毕竟他是个脸皮子薄的人。 当下的他还是眉清目秀的, 只是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看着医馆里头时的眼神透着黯淡。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父亲陆老爷以及牵马的家丁,大概也是去扫墓。 越过医馆大门时,他才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与宗绫擦肩而过。 宗绫停下看着他萧瑟单薄的背影,心道原来他喜欢上的人是蓝玉。 这时柳蓝玉跑出医馆站在门口打算眺望宗绫可到来,不想出来就见到骑在一匹高大壮实的黑马上的宗绫。 “阿绫!”柳蓝玉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呢?” 宗绫闻言收回目光下了马,随意道:“刚才我看见陆公子路过,他看着医馆里头。” “他有什么好看的?”柳蓝玉不以为意的牵着宗绫朝里走,“东西都已备妥,你们去吧!”今日她守着医馆。 “好!” 她们将所需之物都挂在马后,没多犹豫,宗绫与解情同乘一匹马上路了。 宗绫比解情的骑术好,她在前头,解情从后头扶着她。 清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让人开心的日子,所以一路上宗绫与解情的话都不是很多,只随意打量着路上比往日都要多的行人。 因清明时民间活动特殊,街上男女老少都有,有欢欢喜喜在一起玩游戏的年轻人或小孩,有带着纸钱香烛等等要出城的。 宗绫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个欢欢喜喜的在踢蹴鞠的小孩身上,她记得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无忧无虑的。 解情的手突然从后头伸过来握住马缰绳驱着马停了下来。 “阿绫?”她唤了唤宗绫。 “嗯?”宗绫回神,侧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解情叹气:“别想太多了,刚才都差点将马骑到人家摊子前去了。” “这……”宗绫闻言这才打起精神,“我什么都不想了。”随着她的双腿微夹,黑马继续徐徐前行。 不想多日不见的陈晗骑着骏马迎面过来拦住她们的去路。 “阿绫姑娘。”他笑嘻嘻的看了看她们所带之物,“是去扫墓么?我陪你们去。” 宗绫想起陈晗之前也有向她提亲的事,就心觉不悦,若非当初的情况特殊,还有两家提亲,二舅母大概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她讨厌他这番作为,因此看他也没以前顺眼了。 宗绫语气冷了些:“你一个男儿身,就不用去祭拜先人之墓么?专门跑过来勾搭姑娘?”言罢转了个方向越过他就走。 陈晗知道她在气什么,跟着她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上次提亲,我只是想让阿绫姑娘明白我的心意。你看,为了你,我说服了我的家人,他们都接受你了。” “别跟着我!”宗绫虽有气,但更多的是不想给他希望。 “阿绫姑娘……原谅我……”陈晗语气更软了些。 宗绫侧头凉凉看他:“我当然可以原谅你,但你别缠着我,现在离我远点。”其实并无原谅不原谅之说。 陈晗见她目光冷清,透着很强烈的排斥。知道不能把她逼急了,便叹息道:“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宗绫未语,只加快了速度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看着远去的人儿,陈晗俊秀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他总觉得让她接受他是件非常遥远的事。 宗绫身后的解情回头看了看停在原地渐渐变得渺小的身影,对宗绫道:“陈三公子简简单单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宗绫:“可我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嗯!”解情回过头道,“既没那个意思,离远点也好。” 宗绫小嘴微微张了下,想问一问解情的故事,最后还是作罢。 出了城门,她们朝东骑行了一些距离后,便下来牵着马迈腿慢走着。 今年的清明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的气候中,空气透着一丝湿润。山明水秀,郁郁葱葱间,他们时不时会遇到一些人,有形单影只的,有成群结队说说笑笑的。 细细感受着清明的气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百姓要扫墓,皇室人同样也得扫墓。 前一日齐云帝已领着皇室众贵去到太庙进行过祭祀典礼,今日便各自出行去扫墓。 为了尽可能不骚扰到百姓,踏坏庄稼并损坏到环境,齐云帝的扫墓仪仗队尽可能精简着,护卫的军队略莫只有千人出头,都是些一等一的精兵。 宽大豪华的御驾辇车镶金嵌玉,雕龙刻凤,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 齐云帝一身简便的玄色龙袍,正掀开华美明亮的纱帘透过窗牖看着自己治理下的风调雨顺的大好河山,眸如深潭,倒是看不出他是否满意。 随齐云帝去扫墓的还有秦洬与几个侄子,他们各骑一匹骏马分别在辇车的前后左右缓缓前行着。 秦洬今日身着一身蓝灰色便装,比平时穿的要深沉些,以往身上总透着的那丝慵懒随性,隐隐中收敛了不少。 他骑着一匹白马在辇车前不远处领驾,神色无波的看着前方。本是目不斜视的他,似感应到什么,侧头朝左方看了过去。 他如湖水般的眸子微动了下。 这时车里头的齐云帝正欲收回目光放下纱帘时,无意中便见到不远处的小路上,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牵着一匹黑马前行。她嘴角含笑,似是在与身旁人说些什么。 齐云帝眸露惊色。 阿英? “停!”他立刻吩咐出去,声中透着明显因激动而起的颤意。 “停驾!”随着友公公一声尖锐高昂的声音响起,仪仗队有条不紊的缓缓停下,精兵都笔直的站着。 齐云帝立刻撩开车帘示意友公公看过去:“那头那位牵黑马的小姑娘,把她唤过来。” “喏!”友公公能在齐云帝身旁做事,功夫自是不凡。为了不让圣上久等,他一跃而起,踏着树枝跳到了宗绫跟前,挡住其去路。 从天而降的人,将宗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装束不像正常百姓,明明年纪挺老却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的……怪人。 友公公一甩手上的拂尘搭在胳膊上,锐利的眸子打量着这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尖声尖气的道出:“陛下有令,让这位姑娘过去一趟。” 宗绫怔怔的看着友公公,一时还是反应过来。 还是见多识广的解情将她拉回神,示意她回头看过去。 当她见到这辈子都未见到过的帝王仪仗队时,惊讶的睁大眼睛:“姐姐,那是什么?” 这也太气派了些,还以为是玉皇大帝下凡了呢! 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民间小姑娘的反应,友公公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生怕她再磨蹭下去会惹圣上不快,便拉高了声音:“姑娘,随杂家过去一趟。” 宗绫看了看解情脸色突然变得极严肃的模样,询问:“姐姐?” “去吧!”解情拉住这个傻姑娘的手,“我陪你一块去。” “嗯!”细想一下,回过神的宗绫也算明白是谁唤她过去。 她连一个施家都抗拒不了,何况是皇上。 不敢耽搁,他们的步伐很快,沿着小路往大路上绕。 敏锐的宗绫毫无意外的又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那异样的目光,她眉头微蹙,顺着感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身姿挺秀的绝色男子正坐在马背上侧头打量着她。 她分辨不出他眸底的神色,只觉得不悦。 看到她皱的越发紧的眉头,秦洬收回了目光。 齐云帝早已下了辇车,站在路旁等着宗绫。 他负手而立,虽上了年纪,依旧风姿不减。优雅尊贵中透着作为皇帝才能有的王者之气,虽神色平和近人,依旧让人不敢直视于他。 待宗绫近了,他立刻快步迎了过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激动浮于表。 看着宗绫这张熟悉的脸,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仿若有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其他人何曾见过那个素来从容淡定的皇上显现过这种模样,谁都跟着惊讶。就连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秦洬也侧头低眸看向他,薄唇微抿了些。 宗绫在解情的示意下赶紧跪了下来:“民女叩见皇上。” 宗绫不知道当今圣上见到自己为何会这般激动,她只知道自己很紧张,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抬头。 “快快平身。”齐云帝赶紧将她唤起并问道,“姑娘你是……你是施英的女儿宗绫?” 这么一听,宗绫便知他是认识自己娘的,而且与她娘的关系挺好。细细想来,她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外祖父是后来才去镇守隐州边境的,她娘施英是在耀都长大的,作为世家贵女的她能认识他也不意外。 知道对方无恶意,宗绫点了点头。 齐云帝眼力好,就算乍一看她觉得只有十三四岁,但细一看便知她只是长得瘦弱,他知道她已十六了。 关于当年宗绫做的事,以及宗家的变故,他都是知道的。 以齐云帝与施英的关系,说他完全没有一丝厌恶怨恨这个最会惹祸的小姑娘,那是不可能的。但理智告诉他,当年她还小,被惯坏了,其父母的以死赎罪也只是为了换取最疼爱的女儿一世安好。 尊重施英的选择,就不该去责怪她的女儿。 当下再一见到那传说中的坏女孩已成了今日这般懂事乖巧的模样,丝毫没有辜负其在天父母之灵而平安懂事的活着,他对她的那丝隐藏于心底的厌恶怨恨也都消失了。 看着她,他如一个最慈爱的长辈:“陪小姐妹去祭坟扫墓?”据他所知,耀都没有需要她祭拜的人。 宗绫仍旧只是点头。 “打算去哪里?” “秋月镇。” 解情说,她的老家是在二十里外的秋月镇,已故的亲人都葬在秋月镇。 “那巧。”齐云帝笑道,“朕的第一站也是秋月镇,不如二位姑娘与朕一道前往,朕正想与你多聊聊。” 宗绫终于抬头,诧异的看着齐云帝。 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竟能与当今皇上扯上关系。 能受圣上邀请是承蒙了天大的恩泽,友公公见宗绫在犹豫,想开口喝她,可想到齐云帝对她的态度,便不敢贸然。 齐云帝看着宗绫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差点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他微微晃了晃神。 待在秦洬身旁的秦蒙湛一直打量着相对而站的宗绫与齐云帝,敏锐如他,怕是父皇多少有些把宗绫当成其母了。 他似乎听母妃说过,父皇始终挂记着曾求而不得的施英。 思此,他侧头看了看眸子微垂着看向前方地面的秦洬,浓密的眼睫挡住了其眸子,摸不透他的情绪。 宗绫不敢拒绝皇上,毕竟圣心难测,不能不识好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齐云帝上了辇车,命人将帘子彻底敞开固定好,在宗绫下意识与解情一道上马时,他向宗绫招了招手,温和道:“既然要聊,宗姑娘就上来吧!车上宽敞,那位姑娘也一道上来吧!” 难怪他要将帘子大喇喇的敞开着,就是怕人多想。 齐云帝这话一出,就连那些原本面不改色的精兵都不由僵住了身子。 始终只颇不屑的看着别处的大皇子秦蒙玉闻言终于侧头看向了那宗绫,眸中划过讽色。 与皇帝同乘一辆车,这岂止是皇恩滚滚来那么简单。 根本就是震惊天下的事。 宗绫不知龙辇只有皇上与皇后能上,只是不由疑惑,她娘与皇上的关系真的那么好么?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怕再耽搁下去会消磨圣上的耐心,她不由紧张的握住解情的手。 她有些无助,这次的事情让她一时消受不住。 对方毕竟是说一不二,任何人都不得忤逆的九五之尊。 解情用眼神示意宗绫安心,主动牵着她一道往辇车走去,并踏了上去。 二人并排坐好,尽力与齐云帝远了些。 友公公见都坐稳,便压下心头的骇然,飘忽忽的喊了声:“起驾!”看来是被震惊的几乎不知今夕是何夕。 仪仗队齐刷刷的迅速前行着。 坐在辇车里头,车帘又是大敞着,周遭的一切能一览无遗。宗绫几次看过去都能不小心看到前头秦洬的背影,又淡淡的移开。 齐云帝一直打量着宗绫这张像极了故人的脸,问道:“朕该称呼你什么好呢?” 宗绫乖顺道:“亲戚友人都喊民女阿绫。” 齐云帝点头勾唇:“好,那朕也唤你阿绫,不知阿绫怎会来到耀都?是施家人将你找回来的?” “是民女自己过来的。”与齐云帝同处一车,宗绫实在是做不到不拘谨。一紧张,她就不由低头握住自己腰间的烟斗。 齐云帝的目光顺着看向她的烟斗,他稍一思索,便道:“这烟斗怎么看起来与金吾将军柳无风的烟杆是一对?” 提到柳无风,宗绫眼睛一亮,立刻抬头看向齐云帝,什么紧张啊害怕啊都被扔了,她只急着问道:“皇上可知无风哥哥何时归来?” 齐云帝反问:“你认识他?” 宗绫点头:“认识,他是我的恩人。”她不可能见人就说自己是柳无风的未婚妻。 齐云帝道:“金吾将军武艺高超,又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战场良将。阚昌边境的战乱已被平息。当下他已领军攻入奇陌国,相信不出几个月,他便能彻底拿下奇陌,凯旋归来。” “还要几个月?”宗绫难掩失落。 看到小姑娘耷拉下来的小脸,齐云帝失笑:“打仗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几个月已是短的。” “嗯!”宗绫也知这个理,闷闷的点了下头。 齐云帝见小姑娘不开心,不由想哄哄,便道:“朕来与你讲些你娘小时候的趣事吧?” 宗绫抬头疑惑的看着齐云帝:“我娘小时候?” 渐渐的,她感觉皇上就是个慈爱贴心的长辈,心中的拘谨感已少了不许多。 “嗯!”齐云帝道,“你娘少时也是个活泼到刁蛮的性子,争强好胜,嚣张跋扈,谁若让她不痛快,她便十倍奉还。朕以前老实,又不会功夫,也没少受她欺负。” 提到记忆中的坏女孩,齐云帝眸中的色彩越发的温柔了。说的越多,他沉浸在记忆中就越深。 听着齐云帝一件一件事到来,宗绫觉得惊讶又稀罕。 她只知她娘以前是个娇纵的姑娘,却从未想到和她以前有些像。 不一样的是,她娘不算坏,而她却很坏。 气势如虹的帝王仪仗队路过,路上见了的百姓都得飞快的让道,并会远远的昂着脖子看向整齐的精兵所护着的御驾。 今年去扫墓的仪仗队有那么些不一样,因为车帘是敞开的,很容易看到车里的人。 离大路大概十米远的湖边,施家一起出来踏青的女眷们在那里数鸭子玩。当她们发现帝王的扫墓仪仗队路过,也都和其他百姓一般眼睛不眨的打量着。 施明絮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秦洬那张在阳光下泛着白玉般光泽的俊脸,嘴唇不由抿起。 “咦?那辇车里头是不是坐着阿绫表妹?”慕容琴第一时间发现与齐云帝同乘一辆车的宗绫,眼睛睁大了不少,以为自己看错了。 施明雀也觉得震惊:“还真是她,可她怎会……” 与皇上在一起是奇事,上了皇帝的龙驾更是天大的奇事,比上次三家人一起向宗绫提亲,还有一家是二皇子还要来的惊奇百倍。 在辇车驶过去之前,施明絮最后看到了宗绫一眼,愣的不知该如何思考。 几人面面相觑,被震撼的久久不能言。 辇车里头的齐云帝无意中透着窗牖也看到了那头湖边的几位施家女眷,当他的目光落在施明絮那张呆怔的小脸上时,不由想起皇妹蔓阳长公主几次提议将这姑娘许给秦洬的事。 因蔓阳长公主的缘故,他想不注意这个姑娘也难。 温婉端庄,容颜绝色,又够痴心,确实能配得上他的小皇弟。但这事也得看他那性子古怪的小皇弟是如何想的。 想了下,他便提声试探着问前头的秦洬:“阿洬,刚才可有见到那施家二姑娘?” “没有。”秦洬没有回头,只扔下两个字,答声中毫无起伏,唯一就透着一丝索然,明显对那施家二姑娘没有半点兴趣。 这一点不仅齐云帝意识到了,就连听到他声音的宗绫也听到了。 宗绫想到执意要嫁给他,而年复一年的耽搁自己青春的施明絮,以及那信心满满的二舅母,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想。 似乎总是姑娘在为他作死,而他却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明明白白的表现了自己的立场。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祸水吧! 秋月镇并不远,仪仗队到时正是日头大好之时。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投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阴影。偶有一阵微风飘过,响起轻轻的悉索声。 齐云帝已坐着轿子与一干皇室子孙浩浩汤汤的沿着林间小路进入前往先人之墓。 宗绫与解情属于外女,不方便过去,便守在仪仗这里。 齐云帝说,待会顺路送她们去解情家的墓地。 大概是老早就想找时机与宗绫说话,四皇子秦蒙翼不知是寻了个什么由头跑了回来,兴奋的喊着:“小姐姐!” 宗绫与解情正在树荫下蹲着说话,听到秦蒙翼的声音,都转头看了过去。 秦蒙翼站到宗绫面前,开心道:“我就说你与小皇叔有缘嘛!怎么都能凑到一块。” “四殿下怎不说我与你有缘呢?”宗绫伸手摘了片翠绿的树叶搁到小手上把玩,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想提秦洬。 “好好好……咱们有缘。”秦蒙翼过去取下自己所骑的那匹马上的一个大包袱跑到宗绫面前蹲下打开。 宗绫好奇的看到他竟然拿出一个材质华美的软质秋千。 秦蒙翼看出她感兴趣,便笑道:“我挂好给你玩。”说着他便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左方的两棵离得不近不远,刚好合适荡秋千的桃树。 宗绫看着他手脚利索的爬上树,并将秋千的两端固定好。 解情不由失笑,对宗绫道:“这小皇子还真能玩。” 秦蒙翼坐在秋千下方的垫子上试了试,觉得够结实,便回来拉住宗绫的袖子,将她牵了过去按在秋千上:“小姐姐,你玩玩。” “好!”宗绫骨子里还是个好玩的,她伸脚一借力,便荡了起来。 荡秋千也是以前的宗绫很喜欢玩的一件事,只是后来一直没心思去想,便多年没碰过。 如今感受着忽高忽低的刺激感,她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 看到心目中的小皇婶被自己哄的这么开心,秦蒙翼不由觉得心里倍儿甜,他想了下,又道:“小姐姐,我去给你抓蝴蝶玩。” 言罢他又跑开了。 解情站在原处看着宗绫漂亮的小脸上那璀璨夺目的笑容,嘴角也勾起了笑意。 除了她,还有不知何时站在去往墓地的林间小路旁的秦洬也正看着宗绫。 他姿态略显随意的抱胸倚着身后大树,右腿微曲的抵着树干,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棵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随着两指的搓动而轻晃着。 这时秦蒙翼抓住了两只蝴蝶跑向宗绫:“姐姐,我在你面前把蝴蝶放了,你在秋千上抓着玩。” “好!” “我放了。” 秦蒙湛言罢就从宗绫面前将两只蝴蝶给放了,随着蝴蝶的飞动,宗绫一手紧紧抓着秋千,一手试着去抓蝴蝶。待蝴蝶飞高了,她便荡的更高去抓。 每次蝴蝶跑远了,秦蒙翼便给她抓回来。 大概是因为平时抓多了蝴蝶,秦蒙翼这本事倒是挺高,极少有落空的。 望着宗绫那张越玩越开心而难得变得白里透红的小脸,秦洬始终不曾移去目光,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有东西划过,却又难以捕捉。 秋千所搭的正是两棵桃树,盛开的桃花随着秋千的晃动而零零星星的落下。 花下笑容灿烂的小姑娘,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女。时间仿若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那个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如今长不大似的她,俨然还是那个她。 秦洬本是深邃无波的眸子里起了一起波澜,就像微动吹过。那是他眼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恍惚之色。 大概是想活动活动,齐云帝回来时并没有坐轿子,而是步行着左右赏看着。 这个林间开了不少桃花,颇具意境。 路过秦洬面前时,齐云帝站在了他面前,侧头就看到状似与平时无异,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的色彩明显与平时不一样的小皇弟。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齐云帝才发现他正在看玩的正起劲的宗绫。 见到桃花下,落花后的小姑娘,齐云帝的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以为是记忆中的小阿英。 但他知道不是,便定了定神收回目光看向秦洬,喊了声:“阿洬?” 不想秦洬却仿若没听到似的。 跟在齐云帝身旁的秦蒙湛来回看了看宗绫与秦洬,眸中微不可觉的划过一道精光。 看来,他盼的事情很快便要到来了。 齐云帝想起曾经宗绫死缠过这个仿若没心似的小皇弟,心觉莫不是这小姑娘的惊世之举终究还是在他心里不知不觉扎了根? 就在齐云帝就着这事思索着什么时,秦洬突然自己回神了。 他侧头就看到齐云帝,眸中未露惊讶之色,只淡淡喊了声:“皇兄!”看起来仿若刚才他为宗绫失神之事只是他人的一场错觉。 处事不惊如齐云帝,他只点了下头:“走吧!” 那头玩的小脸上已起了一丝薄汗的宗绫见到皇上他们回来了,便连忙下了秋千,并帮秦蒙翼一起将秋千取下收好。 齐云帝只看着走近仪仗的宗绫微微一笑:“上车吧!朕送你们。” “嗯!”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上龙驾就容易的多,少了之前的拘谨紧绷感。 随着仪仗队的平稳行驶,齐云帝看着正拿手帕擦那粉嫩小脸上薄汗的宗绫:“朕记得阿绫曾经喜欢过阿洬吧?还追了他两年。”仍旧温和亲人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试探。 宗绫拿着手帕的手一顿,嘴唇微抿了下,明显不喜欢提这茬事。 她垂眸意味不明道:“那都是过去年少无知,民女自知高攀不起,早几年便没了心思。” 齐云帝仿若看不出她的不喜一般,又问:“是没了心思,还是没了感觉?” 宗绫:“没了心思,更没了感觉。” 齐云帝眉头微挑:“半点感觉都没了?” “没了。”宗绫回答的很干脆,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齐云帝看了看前头秦洬那线条完美的后背,知道功夫极好的小皇弟定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就是不知他当下在作何想。 齐云帝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如此倒是可惜了。” 齐云帝心知经历过那些事情,宗绫不再喜欢秦洬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段倒追的感情让她惨烈到家破人亡。事情虽不是秦洬的错,是宗绫曾经的人品有问题而自作孽,但也算是因他而起。 可想到这个无情无爱的小皇弟好不容易动心,虽然动心的时间不对,齐云帝还是不由盼着宗绫能成为凊王妃。 齐云帝从不喜欢在姻缘上勉强任何人,心觉还是看他们将来的造化吧! 就在齐云帝觉得乏了,正欲阖目小憩时,前头的秦洬抬手一示意,仪仗队立即停了下来。 秦洬的功夫最高,秦蒙湛知道他定是发现了什么,便细细的感应着。 秦蒙湛也发现了什么之后,立刻冷哼:“护驾备战!” 精兵们立刻沿着龙驾围开,将圣上紧紧的护住。 很快便有数目惊人的黑衣杀手从四面八方如天罗地网一般朝他们围了过来,个个眸中杀意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许是受到隐藏在他们之间的头目指示,他们突然齐刷刷杀了过来。 杀手与精卫杀成一团。 秦蒙湛与秦蒙玉则立即跳到后面一辆车边护住小皇孙们。 武器碰撞的声音嘈杂一片,不时有鲜血溅落于地面。 秦洬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背,朝厮杀处走去时明明看似犹如闲庭散步,速度却如闪电。 一杀手还没看清他是如何靠近的,就被他轻而易举的夺去了手中的大刀手法精准迅速的削了脖子。 秦洬夺过大刀就以诡谲如魅般的步伐移动着,所过之处,尸首成堆的添加。而他却始终面色淡然,蓝灰色的衣袍上未沾任何血泽。 辇车里的宗绫睁大眼睛看着杀人如削泥的秦洬,许久才回神。 她见到站在辇车前正拿着弓箭手法普通的射杀杀手的秦蒙翼,便过去夺过他手里的弓箭,道:“你躲车里头去,我来。” 说着她便跳上辇车蹲在前头手法精准熟稔的一次三发的射杀不远处的杀手,矢不虚发,每次都能让三人同时倒地。 看到明明看似弱不禁风,却箭法高超的宗绫,被护在辇车里头的齐云帝他们自是惊讶的说不上话来。 箭袋里头的箭悉数用去,宗绫便问秦蒙翼:“可还有箭?” “有。”秦蒙翼布满了对她的崇拜,他指了指周边的几匹马,马身上都挂着箭袋,那都是专门远程护驾的精卫所使的。 宗绫看了看周遭的形势,见一时不会有人靠近,便跳下车就朝最近的那匹挂着箭袋的骏马跑去。 她速度敏捷,很快便拿着箭袋跑了回来。 她自觉每次来回跑铁定会有危险,这次她便没再继续射杀,只是搭好箭矢,摆好姿势,紧盯着四方,防止有漏网之鱼靠近他们这边。 这时辇车左前方隐没于杀手中的一人,眸子紧盯着从宗绫身后侧出了身子打量外头战况的齐云帝,其中划过一道可怕的精光。 既是头目,武功自是极高。他手握宝剑跃地而起,以人剑合一的方式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齐云帝刺去。 宗绫转头见到他时,立刻松开弓弦。 但对方的速度太快,她自知那慌乱的一箭极可能射不到对方,所以箭矢飞出时,她同时迅速将齐云帝给推开。 如她所料,遇到这么一个高手,她射出的箭难得虚发了。 眼见着对方要刺中她时,秦洬天神般的身影陡的从天而降拦腰将那头目的身体由砍成两半。 鲜血溅了宗绫一身。 秦洬目光凉凉的看了眼被宗绫推进辇车里头的齐云帝后,就继续杀人去了,那眼神仿若透着一丝责备之意。 齐云帝略心虚的摸了下鼻子,自知自己这次掉以轻心了,差点连累了救驾有功的宗绫。 宗绫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那一分为二的尸体,然后怔怔的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己那身缟色衣服上的鲜血,不由干呕起来。 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既为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而觉得恐怖,又为自己这身溅了他人鲜血的衣服而觉得极度恶心。 她刚才本就与秦蒙翼一起玩的挺累,紧绷着身子射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更是觉得有些虚脱,如今再被这么血腥恶心的一闹,她自知自己怕是熬不住了。 她将脑袋搭在解情的肩上,无力道:“我忍不住了,先晕一晕。” 齐云帝:“……” 解情也被那具一分为二的尸体吓得不轻,低头看着宗绫苍白的脸色,知道她是真的已经晕了。 解情叹了口气。 齐云帝来回看了看地上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与宗绫身上那大片的血迹,心觉这小皇弟实在是太简单暴戾,也不知顾及下人家小姑娘。 枉他拥有天绝之才,在某些方面却是个二愣子。 一场厮杀之后,杀手全数制服,只留了几个活口派人押回耀都,其他全数剿杀。 秦洬全身上下依旧没有半点不洁,仿若只是玩了一场。他回来正欲上马领驾继续前行,回头便见到脸色惨白,一身他人鲜血的宗绫倚在解情怀里昏睡。 他眸色微动了下。 就在所有人未想到的时候,他大概也意识到让宗绫顶着那身血衣实在太恶心,竟伸手不慌不忙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他走过去递给解情,淡道:“给她换上。” 解情愣了下,赶紧摆手:“不了,男女有别。” 秦洬从来不是个墨迹的人,他干脆靠近将他的外衣扔到了宗绫怀里,转身就走。 齐云帝道了声:“换上。”便很自觉的下了辇车。 友公公过去贴心的将车帘盖住。 解情看着那件属于外男的衣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可圣上都开了口,何况情况特殊。她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冤家,最后终是拿起秦洬的衣服给宗绫换上。 第41章 宗绫醒来时, 日头已西斜。 她睁着迷雾蒙蒙的眼睛看了看周身,目光触及到一脸温和的看着她的齐云帝, 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正与当朝皇帝一起使用龙驾。 她不由一惊,赶紧坐直了身子,又开始拘谨起来了。 齐云帝失笑:“这是睡一觉就忘了你与朕已是能相处自如了?” 宗绫闻言歪了歪小脑袋。 当下的她身穿秦洬的衣服,衣袖卷起, 衣摆绑起。宽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 就犹如小孩穿大人的衣服,看起来让人觉得可爱了不少。 好一会儿她才回神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想起那一分为二的血腥尸体, 想起自己那身属于别人的恶心鲜血。 她不由又干呕了两下, 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 没看到熟悉的大片血迹,只看到穿在自己身上非常怪的大衣服。她怔怔的打量着这件透着强烈男性气息的蓝灰色衣服, 后又抬眸看了看秦洬。 他只身穿简便利落的直袖直裾,他的外衣不见了。 他素来喜欢穿单色衣服,她身上这将自己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服与他身上的直裾颜色一模一样。 她眉头一皱, 碍于齐云帝在而没敢生气,只嘀咕着:“我怎么穿了凊王爷的衣服?”好嫌弃。 解情握住她的手,解释道:“你的衣服上全是别人的血,你受得了么?” 宗绫摇头。 可她也受不了秦洬的衣服穿在她身上。 男女授受不亲,穿男子穿过的衣服又像什么话呢? 她黑着脸,下意识要将衣服脱下,被解情按住手。解情嗔她:“别胡闹!”哪有当众脱衣服的。 “我……”宗绫有些生解情的气, 闷闷的低下了头,“又不只他有衣服。” 解情:“……” 这她倒是没多想了。 不过周身都是男子,穿谁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宗绫极力去忽视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疑惑道:“姐姐可有去祭拜先人了?” “这……”解情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还是齐云帝开了口:“在阿绫醒前,解姑娘就已去过秋月镇南头小岭,当下正是前往木暨山的路上。” “木暨山?”宗绫不解,她对隐州附近以外的地方并不了解。 “木暨山是朕要去的下一站,略莫百来里路。”齐云帝继续道,“朕觉得与阿绫甚是投缘,便做主让阿绫相陪了。” 言罢他不着痕迹的瞥了前头的秦洬一眼。 宗绫愣住,心道再亲民的皇帝,骨子里都是霸道的。 可她能说什么? 看着她发愣的模样与记忆中小阿英几乎一样,齐云帝不由又晃了晃神。只是对方明显比小阿英要瘦弱不少。 齐云帝突然叹息了一声,道:“阿绫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宗绫摇头:“还好。” “你现在住哪儿?” 宗绫犹豫了下,应道:“二舅与二舅母做主让我回去了。” 齐云帝微微点头:“哦,那就是住在施家了。住在这样的人家,难免需要应付各家高门贵妇女,怕是没少受奚落吧?” 宗绫垂眸,不敢撒谎,只道:“我不在乎。” 被迫接受了秦洬穿过的衣服,又随齐云帝一起去往木暨山的事实,宗绫有一下没一下被齐云帝搭着话。 时间掐的还算好,天色快黑时,仪仗队便到了驿站。 看着被友公公引着进入驿站内的齐云帝,宗绫紧紧抓住身上的衣服,慢吞吞的移动着步伐,几次想说自己与解情要回去,却不敢。 秦洬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太宽大,绑住的衣摆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松开来。她一脚踏上前摆,措不及防间整个人登时便朝右前方倒了去。 她心下一惊,好在有人路过及时扶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她松一口气之余,熟悉的气息让她立刻感觉到扶住她的是谁,她抬头就看到松开她走过去的秦洬。 只见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垂了垂眼眸子,弯下腰将衣摆细心的绑好。 只是,看着自己所穿的是从他身上拔下的衣服,心里就不是滋味。 不知是一直在注意哪里许久才回神的解情,见到蹲下身绑衣摆的宗绫,便也弯下腰来帮她。 这时齐云帝突然转过头看向刚直起身的她,温和道:“怎不进来,先陪朕一道用膳,待会去房里好生歇歇。” 因为老早得到通知,是以驿站里头只有仪仗队里的人。关于皇帝的食宿,里头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秦蒙翼跑回来热心的将宗绫往里推:“小姐姐进去吧!” 除齐云帝与秦洬之外,饭桌上还有四个皇子,秦蒙玉、秦蒙湛、秦蒙棋、秦蒙翼,另外有两个小皇孙,分别为秦蒙湛的儿子阿晨与秦蒙玉的儿子阿健。 宗绫被齐云帝喊到了左手旁坐着,他的右手旁坐的是秦洬。 等于宗绫与秦洬是面对面的。 自打从饭桌前坐下后,秦洬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着,那双眸子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难测。 大概是看她穿自己的衣服,觉得很稀奇。 确实,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她一个姑娘家身上,就仿若她瘦弱的身子被他的气息密密麻麻的包裹着。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她这番模样,自己心里是何种感受。 大概是用膳不喜说话,齐云帝只无声的优雅进食。就算看到秦洬大喇喇的将宗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连菜都忘记夹,他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人又何曾没注意到这一幕?也都装作没看见。 安静的气氛中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因齐云帝身旁那两人的缘故,透着浓郁的尴尬。 让气氛变得诡谲的罪魁祸首秦洬手拿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一会吃口菜,一会吃口饭,不紧不慢的进着食。 这顿饭,宗绫只觉得味如嚼蜡,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混入帝王仪仗队中。 还穿了秦洬的衣服。 驿站的房间宽敞舒适,宗绫与解情躺在一张床上。 宗绫侧身看着解情:“姐姐,我们可不可以与皇上说,我们走啊?” 据说君要臣死,臣都会不得不死。若她拒绝皇上那伴君出行的邀请,是不是太过大逆不道? 不想解情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挺好玩的,就这么着吧!没事的,就当是出游。”她垂下眼帘,在宗绫看不见的角落,她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浓郁的温柔,透着慈爱。 “嗯?”宗绫不解,“姐姐何曾变得这般贪玩?” 解情对她笑了下:“睡吧!” 既然解情都如此说了,她便没再多言,点了下头就闭上了眼睛。 一早友公公便过来将宗绫与解情唤起。 穿衣时,宗绫拿着秦洬的那件外衣在犹豫是否继续穿。 解情看出她的想法,便道:“不远处便是花河镇,到时候我们再去买衣裳。这衣服你先将就着吧!” “嗯!”宗绫乖乖将衣服穿上。 她们在房里吃了早点才下楼。 除了秦洬与圣上,其他所有人都在门口等着启程继续赶路。秦蒙翼见到宗绫,连忙迎了过去:“小姐姐可睡好了?” 对于秦蒙翼,宗绫是很有好感的,她微微一笑:“挺好的。” 秦蒙湛见到齐云帝与秦洬终于一起下楼,便抱起儿子阿晨朝外走。 宗绫回头就见到齐云帝身旁的秦洬又在看她。 或者说,在看她身上的衣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看到这个素来冷情冷性,没有情绪似的男子眼里划过一道类似于满意的东西,稍纵即逝。 宗绫转过身正欲与其他人一起走出去,无意见到解情的目光落在秦蒙湛的儿子身上。她以为对方只是见那孩子好看,所以喜欢,便没多想。 下一站木暨山很快就到了。 木暨山四面环水,要坐船才能过去。这里老早就有当地衙门准备好的大船,一干人拥簇着齐云帝上去了。 老规矩,宗绫与解情在这里候着。 虽要用到船,其实距离并不远,宗绫他们在这头可以看到那头把守在河边的精兵们。 她还挺好奇皇家墓地是何样子。 这里风景如画,山清水秀。齐云帝他们回来后未急着走,而是在这里歇息起来。 齐云帝很喜欢欣赏自己治理下的大好河山,当下正在河边负手站在黄罗伞下看着远方,似在出神。 逮到机会,秦蒙翼又过来找宗绫,指着北头道:“姐姐,我记得那头不远处有一片梨树,当下正是梨花盛开时,咱们去玩?” 他记得三姐秦秋雁说过,梨花是最好看的。所以他就理所应当觉得姑娘家都喜欢梨花,宗绫也会喜欢梨花。 事实上,宗绫确实挺喜欢梨花,便挽着解情的胳膊:“姐姐不是喜欢玩吗?那咱们去赏梨花去?” 阿晨小小的身子突然跑了过来,他拉住秦蒙翼的衣袖,睁着眼睛道:“四叔,阿晨也喜欢梨花,阿晨也去赏梨花好不好?” 乖巧又礼貌,长得有那么精致可人,谁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孩子。 宗绫想到解情喜欢孩子,便笑着道:“那就一起去呗!” 解情一双眸子落在阿晨身上,呼吸隐隐透着急促,她突然大步过去从阿晨跟前蹲下,温柔道:“让我抱你去好不好?” 宗绫低头看着蹲在阿晨面前的解情,总觉得对方非常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仍旧想,可能是比较喜欢孩子吧!尤其是小皇孙这般漂亮又乖巧的孩子。 纵使解情带了面纱,也能清晰的看到她那张脸是毁了的,狰狞可怕。偏偏阿晨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乖乖应下:“好。” 然后朝她伸出了两只短短的小胳膊,一副要抱抱的软萌模样,让人见了,不由心都跟着化了。 不远处,秦洬正懒懒的躺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闭目休息。 坐在秦洬对面树枝上的秦蒙湛头疼病又犯了,他低头狠狠地捏了捏眉心。抬眸间,他下意识去看儿子去哪儿玩了,就见到他那性格素来孤冷的儿子竟是像个普通娃儿一般向他人要抱抱。 他不由眯了下眼睛,顺着看向了将阿晨抱入怀里的解情。 他看不到那张面纱底下是何模样,但他却莫名清晰的感觉到她在笑,笑的欢欢喜喜,浑身透着温柔慈爱,犹如一个母亲。 解情知道秦蒙湛在看她,但她并无慌乱之色,只小心翼翼抱着阿晨与宗绫他们一道朝北走。 秦蒙翼记得没错,这里确实有一片梨树,当下开满了梨花,层层叠叠,如雪花堆满枝头。 一阵春风吹过,他们闻到淡淡的清香,不由都勾起了嘴角。 宗绫觉得解情确实说的没错,这次出游的确挺好玩的,不枉她们被动着在外头走一遭。 宗绫从梨树底坐下,伸手接过飘落下的娇嫩小花朵搁在手心把玩。 秦蒙翼不知何时又抓来两只蝴蝶递到她面前:“小姐姐,给你。” 那头牵着解情手的阿晨见到蝴蝶,抬头看着解情:“阿晨也想要蝴蝶。”语中竟是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非常难得。 解情环视了四周,见到不少蝴蝶停在洁白素雅的梨花上,她柔声道:“我来陪你抓蝴蝶好不好?” 阿晨漂亮的眼眸子闪了闪,明显很开心,他点头:“好。”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梨树间穿梭着,蹦蹦跳跳的阿晨小脸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纯真笑容。 听到孩童清脆的笑声,不知何时爬到树上去坐的宗绫不由抬头看了过来。 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过这个小皇孙,因为这个小娃儿实在是太好看了。只是看起来一直冷冷清清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如今看到他像个正常的孩子,她愣了愣,随即也不由笑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之前从没见解情姐姐这么开心过。 原来姐姐这么喜欢小孩子,还这么会哄孩子。 看着莫名变了个样的小侄子,同样坐在树上的秦蒙翼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有些见鬼了的感觉。 许是受地上那一大一小的感染,宗绫看到头顶那簇梨花前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不由也下意识伸手去抓。 蝴蝶很敏捷,她一抓扑了个空。 见它飞高了,在另外一簇梨花上待着,似是在采花蜜,她便起身打算站在树枝上伸手去抓。 不想一脚踏了空。 “小姐姐。”秦蒙翼大惊。 不知何时来到梨花林的秦洬,似箭如梭般移过去将宗绫稳稳接在怀里,拖住她的身子,就像抱住小孩一般。 宗绫下意识抬手抓住眼前的人,定神就见到近在咫尺的那张完美无暇的正脸,望到他那双如深潭漩涡般会吸人的双眸里,她不由怔住。 秦洬身材高大挺拔,宗绫身材娇小玲珑。俊男抱着美女,在飘落着梨花的林中就像一副画,一副让人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一对的画。 秦洬没有将她放下来,只是望着她那张透着病态白的小脸,淡漠的语中隐隐透着一丝不悦:“你似乎老出状况。” 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变了性子,却变不了骨子里的莽撞粗心。 听到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她瞬间回神,狠狠推开他,跳出他的怀抱,眉眼中浮现了厌恶之色。 她是老出状况,但好巧不巧的都是有他在才出状况。 他根本就是她的克星。 秦洬不仅从她眼里看出厌恶,还看到隐藏于她眼底最深处的怨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大概是觉得她看他时,那眼里的神色太刺眼。 他突然道:“四年前我找过你,那时你家没人。”他的声音听似依旧是没什么起伏,却似乎是想要向她证明什么。 或许是证明他并没有对她不闻不问,并没有真的完全弃她不顾。 听到这话,周遭本来因眼前这一幕而呆住的人,更是露出诧异之色。 站在不远处的秦蒙湛眉头微挑了下。 他的小皇叔果然是以前就动了情的,只是未来得及开窍,未来得及继续加深这份感情,二人便错过,那份心动也被时间给消磨去了。 缘分很奇妙,既已错过,却又要总是阴差阳错的将他们凑在一起,重新让其一步步开始开窍。 或许这便是劫。 作为当事人的宗绫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却被她强压于心底。没有人比亲身经历过去的她更了解曾经的他多么厌恶她,她也素来都觉得他不可能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软化。 尤记得那半年的水深火热中,她仍旧死性不改的盼望他能来找她。 盼着盼着,对他的期待渐渐成了刺骨的恨,恨着恨着就累的精疲力尽了,再也不愿意去想了。 以前的她真是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啊! 可那份喜欢终究还是消磨殆尽了。 现在他却说他找过她。 是在无风哥哥救走她之后吧? 她不知道那时她若等到了他,还会不会再喜欢他。 反正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不过只当是得知一件比较稀奇的事情而已。 震惊,不过只是因为曾经觉得不可能。因为曾经用尽全身骨血,每一次的心跳呼吸去期盼过。 “哦!”她低下头,转身就走了,仿若并不在意。 她终究已不是那个执迷不悟的小女孩了。 秦洬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里原本还有的怨恨在他的话之后如烟一般消散了,可剩下的无喜无悲,仿若他是个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却是更碍眼的。 秦洬终究是秦洬,他只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穷追不舍。 宗绫走到解情身旁,随意道:“看来他们是过来找我们回去的,我们回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她还是那个她,没什么不一样。 解情扫了朝这边走过来的秦蒙湛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阿晨,微垂着的眼帘掩盖着浓郁到化不开的不舍。 秦蒙湛从她解情手里接过自己的儿子,离去前看了她一眼。 他明明并无恶意,但天生气质森冷,眸无情绪的他,那一眼仍旧能让人感觉冷冰冰的。 解情垂眸任宗绫牵着跟在阿晨他们的后面。 秦蒙翼伴着秦洬跟在宗绫她们后头慢走着。 他时不时偷窥一下小皇叔,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敢开口。 他总觉得气氛不对,总觉得小皇叔的心情并不好,却又从对方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上找不出怎么个不好法。 齐云帝看到一起回来的六人,敏锐的注意到气氛不太对。 当他看到阿晨因不舍而沉下的小脸时,他本以为是因为这个小皇孙不开心影响了气氛。 但后来他的目光不由又落在跟着宗绫身后四五步远的秦洬身上,当下的秦洬看似步伐闲适,姿态散漫,目光淡淡的赏看着旁道的风景。 可他莫名觉得真正让气氛凝滞如此的就是他这小皇弟。 上了辇车,齐云帝打量着与平时无异的宗绫,问道:“你们刚才在北面梨花林发生了什么?” 宗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怔道:“抓蝴蝶,还有,我差点落树,凊王爷救了我。”她没有说谎。 还好齐云帝并没细问,只是略有些诧异:“阿洬救了你?” “嗯!” 齐云帝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如解情所说的,他们很快便到了花河镇。 花河镇这头并无皇室陵墓,但宗绫实在是不想穿着秦洬的衣服到处晃悠,感觉实在是太别扭。所以她斗胆向齐云帝说出了自己想去买身衣服的事,他爽快的应了,并也想去靠花与河出名的花河镇逛逛。 仪仗队并没入花河镇,齐云帝选择了微服的方式与皇室子孙们一起进的镇。 宗绫姐妹俩与他们分成了两道,约好一个时辰后仪仗那里汇合。 花河镇很美,河道交错于镇中,河旁百花锦簇,美不胜收。甚至走在路上也能踩到飘落的花瓣,如身处仙境。 宗绫她们沿街欣赏着风景,好不容易见到一家成衣铺子,便就进去了。 宗绫喜欢穿素色衣裳,她选了件没有任何花纹的水绿色交领襦裙换上。 解情见她捧着秦洬的那件外衣从后头的试衣间走出,脸上似有沉思之色。她便问道:“阿绫,怎么了?” 宗绫:“我在想,该如何处理这件衣服。” 解情倒是被问到了,想了下,便道:“要不就这么回去还给他吧!” “可我穿过了,他会嫌弃的。”宗绫心里有了决定,便拿着秦洬那件衣服搁在柜台上,“掌柜,这件衣服,我卖给你。” 给他,他会嫌弃,扔了又可惜,不如就这么卖了贴补医馆来的好。 他那么金贵的身份,衣服肯定也很金贵,能卖个大把的钱。 片刻功夫,宗绫拿着一袋银子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医馆。 不敢让皇上等她们,她们先一步到了镇外仪仗处,许久后才看到齐云帝领着一干子孙朝这头不慌不忙的走过来,侧着头似乎在闲聊着什么。 见到等候在那里的宗绫与解情,秦蒙翼快步跑了过来。 当她看到宗绫身上所穿的那身新衣裳时,却未发现他家小皇叔的外衣,便好奇的问道:“小姐姐,小皇叔的外衣呢?” 知道藏不住,宗绫便老实道:“我知道我穿过的衣服,凊王爷不会再要,便卖了啊!”总比说扔了好。 正巧这是齐云帝与秦洬他们走近,当听到她的话,无不露出诧异到无语之色,都一致侧头看向正眸色不明的看着宗绫的秦洬。 齐云帝不由失笑:“哈哈哈……卖了也罢,走,继续赶路。” 看着面不改色走过去上马的秦洬,大皇子秦蒙玉透着阴暗的眼底划过一丝精光,不由多看了与齐云帝一起上了辇车的宗绫几眼。 兜兜转转,跟着扫墓的齐云帝玩了多日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归路。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玩的挺不错。尤其是解情,与小皇孙阿晨很合得来,笑容比平时多了不少。 辇车上,齐云帝望着宗绫那张熟悉的脸,纵使明知她不是阿英,不由还是觉得有点不舍。 他无声叹了口气。 宗绫敏感的知道齐云帝有心事,但她更知道轮不到她去过问,只侧头看着外头的风景。 这时有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迎面而来。 前头领驾的秦洬抬手示意仪仗队停下,因为迎面而来的是俞王府的马车,也是去扫墓的。 他们都是皇室之人,能遇到并不意外。 齐云帝素来清和的眸子微眯了点,立刻对解情道:“解姑娘挡住阿绫,别让她被对面马车里的人看了去。” 解情得令赶紧挡住宗绫小小的身子。 宗绫不知道为什么要挡住她,只知道乖乖依了便是。 俞亲王带着儿子秦子蔺从对面马车上下来,从仪仗队跟前站住行礼。 俞亲王嘴角含笑,眸色温和:“皇兄。” 齐云帝下了辇车,负手从俞亲王跟前站定,也笑道:“二弟来的似乎有些晚,是被什么耽搁了?” 两个人都在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气氛不对。 “确实,有些私事。”俞亲王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辇车里的人,见到那蒙着面纱的解情,又收了回来。 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随便寒暄了几句就各自上车交错而过。 俞亲王锐利的目光透过窗牖看着辇车的方向,眸底冰寒一片。 他又怎会不知里头还藏有一人? 坐在俞亲王对面的秦子蔺素来都知道自个父亲在外头是一面,私底下又是一面,他只神色随意的看着外头风景。 多日后帝王仪仗队终于踏上耀都的土地,众多位高权重的大臣老早就在耀都城门之外侯着圣驾。 “恭迎吾皇,吾皇万岁。”齐刷刷的一片叩君之礼。 看到齐云帝下去朝众臣走去让他们平身,宗绫与解情也赶紧下去跑到了别处,站在一旁。 众臣看到两位姑娘从龙驾而下,无不惊讶万分。 齐云帝朝宗绫走去,从她跟前站定,笑道:“做皇帝非常辛苦,这刚扫墓回来,便得去祈国寺拜佛。咱们就此一别,他日再见。” 宗绫点头。 亲眼目睹了浩浩汤汤,光芒万丈的仪仗队在众朝中大臣与精兵护卫的拥簇下离去后,宗绫才收回目光与解情一道回头骑着她们那匹黑马进了城。 回到医馆,柳蓝玉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两个好姐妹抱住,骂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死在外面了,这究竟是去哪儿了?” 宗绫一边替柳蓝玉擦眼泪,一边将遇到的奇事告诉了柳蓝玉。 柳蓝玉听的一愣一愣,几乎尖叫出声:“皇上?你们竟是上了皇上的龙驾?” “好啦好啦。”宗绫见柳蓝玉这么激动,不由嗔道,“小声点,别让外头人听了去。这不过只是托我娘的福而已。” 说到这个,柳蓝玉突然不安了:“阿绫,你说皇上是不是看上你娘了?会不会突然把你当成你娘,非得你进宫做他的女人啊?” 宗绫闻言在柳蓝玉额头轻拍了下,柳眉倒竖:“胡说八道什么?” 正在放东西的解情不由笑了笑:“这你就放心了,我看哪,皇上想要阿绫当凊王妃才差不多。” 精明如她,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些。 柳蓝玉不解:“这是何意?” 宗绫不悦:“别谈这个。”她把那一袋卖衣服的钱递给柳蓝玉,“喏,贴补医馆的。” 柳蓝玉眸露看到钱时才有的精光,她把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惊问:“怎会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不跟你说了,我去休息。”趁施家人没发现她回了耀都,她打算在医馆先住着。 不过事宜愿为,施家人迫不及待想知道她为何会与皇上在一起,还上了龙驾,并且多日不归。所以老早就在城门处安插了眼线,很快她便被施家派来的人招了回去。 面对将她围在中心的施家众人,宗绫有些不解他们怎会知道这事。 施二夫人看到宗绫只睁着清澈无辜的眸子看着他们,不由催促着:“阿绫怎还不说话?你究竟是为何上了龙驾。” 想到宗绫总是能得到自己女儿得不到机遇,施二夫人这心里难免梗的慌。 坐在中堂上,手里拿着茶杯的施德一直打量着宗绫这张脸,似想到什么,立刻道:“莫不是因为你娘?” 宗绫点了点头。 施二夫人这才想起曾经齐云帝想娶施英不得的事,顿时觉得这心里有些复杂。 施明絮闻言不由疑惑:“爹这话何意?” 施德只低头喝了口温茶,没有回答。 施二夫人这时也想到什么,立刻道:“老爷,皇上不会将阿绫当阿英的替身了吧?莫不是皇上想……”她欲言又止。 若是如此,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施二夫人想任何事情的出发点几乎都是为了让她女儿施明絮嫁给秦洬,施德又怎会不知她那心思。 施德立刻冷了脸色:“少胡说八道。纵使皇上想要,我这个当舅的也不可能将阿英唯一的女儿推入皇宫后院中。” 齐云帝年纪不小,又不缺嫔妃,何故让阿英的女儿进入这火坑。 施二夫人不得不识趣的打消这个心思。 宗绫看的出来施二夫人是希望她入宫的,她怕施二夫人暗中陷害她,便道:“皇上待我就像长辈。” 齐云帝性子温和,爱子如命,是为明君,想也知不会做这等糊涂事。 说待故人之女是端着长辈的姿态,倒是符合他那英明的形象。 施二夫人想了下,便过去拉着宗绫的手,小声嘱咐着:“下次若遇到好的机遇,记得带上你二表姐,多给她与凊王爷制造些相处的机会。” 宗绫敷衍着点了下头。 施二夫人又怎会不知这丫头看似温顺,实则叛逆的很,只想着改日慢慢来,反正人在施家屋檐下。 这时施明絮提议道:“娘,表妹也累了,就让她回去歇歇吧!” 施二夫人闻言点头:“去吧!明絮送你表妹过去吧!” 不想一直坐在边上未说话的施明雀突然过去挽住宗绫的胳膊,故意道:“还是我送表姐过去吧!我有些私房话要与表姐说。”说着她便将宗绫拉了出去,还不忘回头道,“二姐可别跟过来哦!” 施二夫人眉头皱起,施明絮抿起了嘴,母女俩只能看着宗绫与施明雀快速走远。 走远后,施明雀才厌恶的放开宗绫的胳膊,冷讽道:“你的能耐倒是不小,竟是连皇上都能勾搭到。” 宗绫知道施明雀将她拉出来定是有话说,便只静等着。 施明雀哼了哼:“你该是早已发现我二姐是个虚伪的了吧?你看我对你多好,帮你摆脱了她。” 宗绫未答。 施明雀:“算你聪明。我想啊,你若要是能把那高高在上又虚伪恶心的女人狠狠地比下去再好不过。我就等着看她那张清高的脸如何破碎。” 看来她真的看施明絮非常不顺眼。 施明雀突然略感无趣:“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给凊王爷,可惜你勾搭不了凊王爷。”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了。 看着施明雀走远后,宗绫神色无异的迈步离去,仿若施明雀什么话都没与她说过。 夜幕降下,空中皎月被繁星拥簇着。 今夜的风有些大,吹的窗子摇摇晃晃起来,划破了夜里的寂静,有些吵。 寒锦苑的寝屋内,夏樱走过去本欲把窗户关好,不想已换上寝衣的施明絮突然幽幽的走了过来,淡道:“别关,我赏赏这夜色。” 夏樱应下伴在施明絮身旁陪她一起赏月。 许久后,施明絮终于缓缓开了口:“夏樱,你说究竟如何才能靠近他?总不可能还像少时那般刻意去接近他。” 她语中的哀伤太浓,在这凉如水的夜色里显得更如化不来的墨,让夏樱听了不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施明絮叹息了声:“表妹的运气真好。”总能接近到他,却偏偏相互无意。 一句一句的苦水道出,渐渐地,她抬头的眼眶红了起来,被夏樱借着月光收入眼底。 夏樱最看不得自家姑娘这副忧郁到恨不得死去的模样,不由握了握拳头,眸中浮现出阴暗的异色。 秦洬总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人为他心碎,为他付出全部。 当下正被人记挂的他正在凊王府悠水榭中的浴池间沐浴。 宽敞的浴池间内设施齐全,温泉四周的壁上点缀着简单低调的装饰。温泉表面氤氲着雾气,四周的空间也都湿润的。 这个浴池间美好的就像是仙境。 秦洬的身子隐没于布满雾气的水下,一头青丝如水藻般四散开来,随着清水微微浮动。 平时穿衣的他显得有些清瘦,如今脱了衣服,却可以从那布满水珠看似白皙无暇,却充满力量的肩头看出他的身板子并不如平时看到的那般单薄。 他阖着眼,突然低头整个人隐没于水中。 再出来时,泉水沿着那张如精雕玉琢般的俊脸线条滴落到他那微微起伏着,透着强劲的胸膛,再继续流到水中与其融为一起。 守在浴池间的阿闫不由有些焦心。 自王爷回来,他就感觉到王爷似乎心情不好,当下见他在浴池间呆了半个时辰都不曾出来,就更加确定其心情不好。 阿闫从未见到过王爷的身子,只想到王爷那白玉般的肌肤,他真担心王爷再这样泡下去,能泡脱一层皮。 这时惊奕走了进来,浓眉微蹙:“爷还没出来?” 阿闫脸上尽是担忧之色:“没有。” 他们总不可能就这么闯进去。 惊奕回身走回书房,对老早就带着儿子阿晨等在那里的秦蒙湛道:“二殿下,爷在浴池间呆了半个时辰。” 平时明明只需一刻钟。 秦蒙湛低头把玩着儿子软胖白嫩的小手,面不改色道:“大概快出来了。” 据他看来,现在小皇叔对宗绫的感情还没到深处。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还有的折腾。 就像他,被那狠心的紫荆折腾到如此地步。 想到紫荆,他眸中划过冷色,透着恨意的冷色。 结果如秦蒙湛所料,秦洬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宽大长袍沿着浴池间与寝屋相通的走道慢悠悠的拖着懒散的步子走了出来。 他坐在旁边的榻上任阿闫帮他擦拭着一头湿发。 从他的脸上与脖颈处,可以看出比以往沐浴后更深的红晕。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丝妖异感。 他仍旧阖着眼,薄唇微抿着。 秦蒙湛的听力极好,可以听到寝屋里头微弱的响动。 他只待着小皇叔出来便好。 第42章 青月山山腰的尼姑庵自上次被灭门之后, 便一直寂寥阴森的如鬼宅一般。只两个多月过去,极少有人踏足的这里已布了不少杂草。 一身白衣的秦子蔺独自在这荒芜一片的尼姑庵内缓缓四处走动着,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迎着阳光打量着四周,似是想看出些什么。 忽地, 一阵极不明显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他眉尾微挑,嘴唇微勾, 心觉也没有必要躲, 便就回身不紧不慢的走到院门口看着一身深黑色衣袍的秦蒙湛从下头踏上来。 感觉到上头有人,秦蒙湛抬头。当看到堂弟秦子蔺时, 他倒也不惊讶,只继续步伐不停。 看着靠近的秦蒙湛,秦子蔺笑了起来:“倒是巧啊,堂兄也对这个荒废的尼姑庵感兴趣。” 秦蒙湛虽冷, 倒不至于像那小皇叔一般懒的连话都不说, 只道:“堂弟如何会对这个尼姑庵感兴趣?” 秦子蔺再将身后的荒凉打量了一番,随意道:“听说这个尼姑庵的人突然都消失了, 我便好奇过来看看。堂兄也知道,我素来都闲的喜欢晃来晃去。” “那你随意。”秦蒙湛迈入尼姑庵,也不知是在查看着什么。 两人看似和谐, 称兄道弟,实则各怀心思。 秦子蔺大概是略觉得乏味了,便道:“堂兄慢慢看,我先回去了。”言罢甩开折扇, 扇了扇那张被日头晒得有些热的俊脸,转身便要走。 秦蒙湛这时却走了出来:“一起?” 秦子蔺挑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了?不知堂兄这是要看些什么。” 秦蒙湛面不改色的越到秦子蔺前头:“你想看什么,我便想看什么。” 秦子蔺闻言一声轻笑。 一人骑着一匹马朝耀都城的方向而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话。 到了耀都,秦子蔺得知秦蒙湛要去凊王府,便心血来潮,道出自己突然想去看一看小皇叔。 于是二人就一起朝凊王府的方向而去,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哥两好的样子。 颐明医馆中,有人买了几副药,柳蓝玉笑嘻嘻的收了钱,正送人家出门。不想抬眸却见到恩人秦子蔺,她下意识亮了眼眸子,喊道:“秦公子,秦恩公。” 这个声音很熟悉,这个称呼也熟悉。 本是与秦蒙湛一起过去的秦子蔺回头看了过来,见到柳蓝玉,他扯了扯马缰绳,停了下来。 秦蒙湛眼眸子有些凛意,也随之停下。 柳蓝玉跑了过去,见秦子蔺与秦蒙湛一起往南去,便知他们定是要去凊王府的,只还是忍不住笑眯眯的问废话:“恩公是要去凊王府的吗?” 每次见到她俏脸上的那纯真璀璨的笑容,秦子蔺就不由也会被感染的跟着笑起来:“是啊!柳姑娘怎会在这里?” 柳蓝玉指了指身后的医馆,热心道:“你看见那医馆了吗?那是我和小姐妹一起开的。恩公下次若有需要可以进去坐坐歇歇。” 很多年轻男女都喜欢来南康街玩,颐明医馆所处地段好,对来往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歇脚处。 秦子蔺抬眸看着颐明医馆的招牌,眸中微不可觉的划过别的东西,想到手下所调查到的事情。 他干脆下了马,道:“既然柳姑娘这般热心,我现在就进去坐坐如何?” 柳蓝玉未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只眨着眼眸子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啊!” 这傻乎乎的模样让秦子蔺不由又是轻轻一笑,转而对坐在马上的秦蒙湛道:“我突然对姑娘家们开的医馆有兴趣,改日再去看望小皇叔。” 秦蒙湛没有温度的目光从秦子蔺脸上扫过,道了声:“好。”便离去。 秦子蔺素来都会透着笑意的眸子落在秦蒙湛的背影上,眸底深处的色彩让人看不透。 过了一瞬,他转身对柳蓝玉温润亲和的笑道:“柳姑娘引我进去吧!” “好!”柳蓝玉快步跑到医馆门口伸手示意,“恩公请进。” 秦蒙湛一路面无表情的朝南而去,然后东拐进入静谧广阔的悠长大道后,便加快了速度。 从凊王府大门口停下,他便见到一名丫头向门口的守兵递出一封信,娇娇柔柔,小心翼翼道:“奴婢是施府表姑娘宗姑娘的贴身婢女令香,这是表姑娘特令奴婢交于凊王爷的信。” “宗姑娘的贴身婢女?”秦蒙湛下马走了过去,冷冷的打量着这名丫头。 他记得这丫头身上的服饰风格确实像是施府的。 令香听到这毫无感情的声音,下意识不由一颤,转过身便见到气度冰冷,但英俊非凡的秦蒙湛。 她不知道他是谁,可从他身上通体散发的慑人贵气,便可判断出他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而且能出入凊王府,多半是皇族。 她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正是。” 秦蒙湛打量了她一瞬,走近道:“把信给我。” 令香不敢不从,低着头将信递了出去。 秦蒙湛接过就迈步进了凊王府。 当下秦洬照旧在亭下抚琴,眸子微垂着,浓密的眼睫挡住他眼里的神色。只见到他那张不紧不松轻阖着的薄唇,透着诱人的红润。 还真是活色生香,偏偏某女对他没兴趣了。 秦蒙湛过去将信拆开搁在桌子上:“这是自称为宗姑娘贴身婢女的丫头送来了,说是宗姑娘令她给你的。” 秦洬抬眸只清清浅浅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若那封信不存在似的。 想也知如今的宗绫已不是当初的宗绫,也不可能会没事去招惹秦洬,秦蒙湛只从古琴前头的棋盘前坐下。 他执起一枚棋子落下,开口道:“施府明显有人想陷宗姑娘于不义,大概是以为小皇叔还像当年那般厌恶宗姑娘,想制造一些混乱。好在只是小打小闹,影响不了什么。” 秦洬只专注于抚琴,神色淡淡的,也不知是听没听进。 直到秦蒙湛又道:“秦子蔺大概盯上宗姑娘了。” 否则他想不到秦子蔺为何会对那医馆感兴趣,他自是不会相信秦子蔺会看上宗绫的小姐妹。因为都知道秦子蔺年纪不小却不娶妻的原因,是那施府的二姑娘施明絮。 秦子蔺能盯上宗绫完全不意外,毕竟秦洬对宗绫实在是太特别。若那些杀手就是俞王府派的人,那秦子蔺定然有办法知道秦洬几番倾心相救于宗绫的事。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冷情冷性的男子,总会遇到闯入他心尖的女子,只时间早晚的问题。 秦子蔺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秦洬看似没有反应,但这次秦蒙湛清楚他肯定听进去了,便问:“可要派人去保护她?” 明知小皇叔一定会愿意保护宗绫,秦蒙湛还是明知故问,目的就是想听听他的答案,更加确定他的心思。 秦洬手下的动作快了些,琴音的节奏被拉起,他淡声道:“全力。” 保护她,还特地说了全力保护。 听到这个答案,秦蒙湛觉得非常满意。 秦蒙湛一手执棋落棋,不紧不慢的说着自己在青月山见到秦子蔺之事,并道出自己的见解。 约莫觉得该回去陪儿子,他才起身离去。 路过颐明医馆时,也不知在医馆因何而呆了良久的秦子蔺牵着马正要上去离开。 见到从凊王府回来的秦蒙湛,秦子蔺笑着招了下手:“很巧,咱们一起回去。” 秦蒙湛:“好。” 医馆门口的柳蓝玉看着一起来一起去堂兄弟俩,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的关系根本就不好。 里头的解情向在门口发愣的柳蓝玉轻喊道:“好了,别看了,过来添下药材。玉竹、白芷、苏叶什么的。” “好咧!” 柳蓝玉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医馆。 日复一日,时间过的挺快。宗绫仍旧是医馆与施家两头跑,没什么大事,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最近二表嫂慕容琴时常会拉着她练琴。 慕容琴对她说:“你这丫头看似乖巧温顺,但却不难看出你身上无形中散发的桀骜不驯之气,只是隐藏的比较深罢了。练琴能修身养性,使人情绪沉淀,里外平和,有利于身心健康。” 慕容琴是个极细心的人,没说她感觉宗绫有心病,只是若没有足够的细心,便极难发现罢了。 宗绫挺喜欢与慕容琴相处,便就不拒绝,这日仍旧在慕容琴的指点下学琴。 后花园也有宗绫喜欢的梨花,这次慕容琴将宗绫拉去了后花园,从亭中坐下弹琴。 宗绫看着眼前如雪压满枝头的梨花便更能带入感觉,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有些笨拙的弹奏出还算婉转柔和的琴声。 慕容琴坐在宗绫身旁,嘴角含笑,静静地听着。 突然,看着梨花的宗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垂下了眼帘,琴声陡乱,如珠子一窝蜂的胡乱落在玉盘中,有些刺耳。 慕容琴叹了口气,压住宗绫的手:“歇会,先吃些点心吧?”这丫头每每静下心之后,总是会想别的,极易牵动她。 宗绫勾唇笑了笑,状似无异的点头:“好。” 点心是五彩盘,里头有五种颜色的精致样式。宗绫拿起一块梅花饼递入嘴中,香软可口,味道极好。 二人吃着点心闲聊时,施明絮领着一位姑娘正朝这边缓缓散着步。 这姑娘身着鲜亮华美,点缀着百花的对襟齐胸襦裙,正指着那几棵梨树笑道:“絮姐,你看那梨花,你们施府的梨花开的真好。” 这姑娘是大房长女施明媚的小姑子任柒柒,是伶成侯任济的小女儿,长得也是个俏丽的小姑娘。 施明絮微微一笑,欲搭话,抬眸就见到右方亭中的宗绫与慕容琴。她眸光闪了闪,便走了过去:“二嫂,表妹,你们是在这儿练琴的?” 她也听说过慕容琴最近时常教宗绫练琴,两人关系甚好。 “是啊!”慕容琴柔和的看着与施明絮一起走进亭中的任柒柒,笑道,“柒柒姑娘又来赏花?” “嗯!”任柒柒神色颇为不屑的打量着宗绫,“这位便是那臭名昭著,臭不要脸的宗绫吗?”说话极为不客气。 这话一出,气氛陡的有些变了。 慕容琴拉住宗绫的手,无声的安抚着她。 施明絮则说起任柒柒:“好了,表妹无论如何也是咱们施家人,柒柒说话别这么难听。” 任柒柒不以为意的哼了哼:“我也没办法啊!这种又贱又坏的人,我看不顺眼啊!” 说着她就坐下拿了块红色如意糕递入嘴中慢悠悠的吃了起来,一双眼睛极不敬的将宗绫将货物一样打量,仿若想看出这传说中的十恶不赦的坏女孩与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施明絮大概是想给宗绫解围,过去挽住宗绫的胳膊:“阿绫,我们去走走吧!” 宗绫现在心下有些烦躁,也不想待在这里被这娇纵的丫头这么看着,便与施明絮一道起身走了。 不想任柒柒却扔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如意糕追了上去:“我也走走。” 慕容琴看着眼前渐行渐远的三人,叹了口气,没跟过去,只坐在宗绫刚才的位置上熟稔的弹奏出优美动听的琴声。 施明絮侧头问宗绫:“表妹最近的琴艺如何?可要我帮忙指点几分?” “不必了,表嫂的琴艺很好,她会教我。”宗绫的声音还算温和,看不出她对施明絮有多排斥。 跟着她们后面的任柒柒闻言不由掩嘴嘲弄的笑了起来:“贱人就是贱人,练琴也不能成为淑女。贱就贱,认了吧!心是黑的,做什么也不可能看起来像白的。” 这话还真有够毒的,宗绫见到过不少拐弯抹角嫌弃她的人了,最近倒是没遇到过像任柒柒这般说她的人。 纵使习惯了奚落的她,这回都不由微抿起了嘴,心头不大高兴。 施明絮只觉得万分尴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停下脚步看着任柒柒嗔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看出素来脾气好的施明絮也生气了,任柒柒耸了耸肩,哼了声:“不说就不说,说这种贱人,怕烂嘴。” 施明絮:“……” 施明絮拉着宗绫离任柒柒远了不少,这回任柒柒没再跟过去,只是从一旁路过的石桌旁坐下。 施明絮柔声安抚着垂着眼帘的宗绫:“表妹别与她计较,她就一张嘴厉害,其实人不坏。” “嗯!”宗绫淡淡的应了声。 施明絮没作他想,只以为素来温顺乖巧的宗绫是真的不计较。毕竟这种事情,她肯定遇到过不少。 施明絮还想拉宗绫走走聊聊,这时宗绫突然出声:“表姐,我想回去吃点心。” “这样啊!”施明絮柔柔的打量了她一番,应下,“那好吧,我们回去。”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与宗绫相处的机会,施明絮难免想找话说:“刚才我看见桌子上是五彩盘,阿绫喜欢哪种味道的?” 宗绫微抬眸看了眼前方石桌旁不屑看了她一眼的任柒柒,应道:“我喜欢那梅花饼,因为她最好看。” 施明絮闻言不由有些失笑:“表妹不看味道的么?” “基本不看,因为我不挑食。” 她们路过任柒柒身旁时,任柒柒突然站起身,正欲和她们一道回去,这时宗绫却忽地如被推了一般从石凳旁倒下,胳膊撞在石凳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施明絮一惊,看到宗绫咬唇忍痛的模样,赶紧蹲下身去扶她:“表妹这是怎么了?” 刚过来的施明雀见到这一幕,便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宗绫面前环胸打量着她,眸底没有任何关心之色,只如看戏一般。 宗绫被施明絮扶着从石凳坐下,抱着看似被撞疼的胳膊,睁着有些微红的眸子看着任柒柒。她本就长得瘦弱,小脸上又透着病态白,如今这么有些哭意,看起来就更是凄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不由会起恻隐之心。 任柒柒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高兴了:“你这个喜欢缠着男人的贱人看着我干嘛?被你这样看着真恶心。” 施明雀想到刚才走过来时,记得是任柒柒站起身后宗绫才突然如被推而倒下的,想到什么,她侧头瞥着任柒柒:“莫不是你推的她?” 任柒柒闻言更是不悦:“谁推她了,我还怕脏手呢!” 施明雀看到宗绫这副模样,也觉得怪可怜的,便斥道:“推了便推了,敢做就敢认。谁让你来我们家耀武扬威的?滚出去!” 施明雀与任柒柒素来就喜吵架,当下见任柒柒在他们施府耀武扬威,还欺负弱者,施明雀便逮着机会对任柒柒毫不客气起来。 任柒柒不由炸毛了,怒道:“我没推她,你别血口喷人。” 施明絮低头温柔的问宗绫:“阿绫,柒柒推你了吗?” 任柒柒也想让宗绫给自己证明清白,便直直的看着她。不想她垂了垂眸,故作犹豫了一番后,竟说道:“我从她身旁路过时,她推的。” 任柒柒闻言更是气的大怒,跨步上前就要打她,施明雀立刻过去将任柒柒推开。 因为施明雀的力气很大,任柒柒被推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任柒柒知道自己不是施明雀的对手,便坐在地上气的哭了:“我没有推她,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施明雀冷哼:“这种事情,你做的还少吗?滚滚滚……赶紧滚出我们家,以后别三天两头过来。” 任柒柒岂能忍受这般羞辱,她忍着屁股上的疼痛站起身,一抹眼泪,愤怒道极致的嘶吼道:“滚就滚,以后你求我过来,我都不过来。”言罢她狠狠地瞪了宗绫一眼,就跑了。 施家四公子,施德的二儿子施佩倾刚过来,就被哭哭啼啼跑过去的任柒柒给撞开。 他愣愣摸着被撞疼的胳膊看了看任柒柒飞快离去的背影,嘟囔道:“这是怎么了?伤心的路都看不清了?” 回过头他就看到抱着胳膊,很可怜的坐在那里的宗绫,便走了过来:“表妹这是怎的了?被伶成侯府的二姑娘欺负了?” 连他没见到都会这么认为,足见任柒柒平时是个跋扈到不知收敛的姑娘。 施二夫人本在另一个地方散步,听到吵闹声她就走了过来,不想却看到自家次子在关心宗绫。 想到宗绫这狐媚子一般的体质,施二夫人心下一惊,连忙过去将儿子拉开,对他道:“这里都是姑娘家,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施佩倾倒没想太多,只道:“我今日休假,过来走走。” 施二夫人嗔道:“休假也得读书,回书房看书去。” “好吧!”施佩倾看了眼始终垂着眸的宗绫,转身就走了。 他未想到自己那一眼更是让施二夫人心肝都跟着一起颤了几颤,脸色相当难看。 施明絮没注意到施二夫人脸上的异样,只低头对宗绫道:“表妹?我送你回去休息?” 宗绫点了点头,当下的她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施明絮闻言很开心她能不再疏离自己,便扶着她起身,转头对施明雀道:“三妹,你去东面亭中与二嫂说声,我先送表妹回去了。” 施明雀哼了声,转身就去了。 施明絮对施二夫人道了声:“娘,我们先走了。” 当下施二夫人根本没心思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在施明絮与宗绫离开里后连忙去了东面亭子。 她得和儿媳好好谈一谈宗绫的婚事,若二皇子那里没指望。她得赶紧把宗绫嫁了去,免得留在家里是祸害,勾搭家中的男子。 宗绫被施明絮送去风萍院后,便以不舒服为由将施明絮打发了去。 她懒懒的倚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刚才施明絮几番关心的问起她的胳膊可有大事,都被她三言两语给搪塞了去。因为她的胳膊根本不痛,她不过只是想利用自己看似柔弱无害,又极易让人起保护欲的体质去惩罚那任柒柒罢了。 只要她想,她也是有武器的。 结果比她想象的要好,那么一个嘴毒的姑娘不会再来施家了。 最近这段时日,她莫名总是觉得有些烦躁,令她承受不了任柒柒那么恶毒的言语攻击。 “唉……”她骨子里终究还是有很坏的一面。 她叹了口气,便躺下闭上了眼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气候也一天比一天燥热。这里是南方,街上的行人百姓已陆陆续续有些开始换上了单薄的衣服。 大概宗绫与秦洬的缘分还没到秦蒙湛所期待的那种地步,好些日子他们都没再相遇过。 他们就是如此,缘分不把他们凑到一起,他们便很难有任何交集。 这日秦蒙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烟斗,一只与宗绫身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烟斗。 当下秦洬正坐在书房处理齐云帝交给他的公务,秦蒙湛踏入时,他并未抬眸。 秦蒙湛故意走过去拿着那只烟斗在他面前晃了晃:“小皇叔看看这个?” 秦洬终于抬眸看向那只烟斗,眸色微动了下,伸手从秦蒙湛手里接过,淡问:“哪里来的?” 秦蒙湛面不改色的撒谎:“刚才路过颐明医馆时捡的。”如此小皇叔便会确定这只烟斗就是宗绫的了。 不想秦洬只是随便翻看了几下,突然随手将那只烟斗扔了。 秦蒙湛:“……” 秦蒙湛知道,小皇叔是认出这只烟斗不是宗绫的。不由心下感慨小皇叔真是有心,竟是能清清楚楚的记住宗绫那只烟斗的模样。 秦蒙湛略感无趣:“小皇叔就不觉得她太过在乎那只烟斗?像是通过那只烟斗在乎某一个人。” 听到秦蒙湛提这些,秦洬眼帘微垂了些。 秦蒙湛发现小皇叔的异样,便问:“小皇叔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秦洬未答,只掩下某些异样,抬起波澜不惊,与平时无异的眸子问道:“关于俞王府,最近调查的如何?” 秦蒙湛也没与秦洬纠缠前面那个问题,只道:“反正咱们功夫了得,我建议咱们亲自走一遭俞王府。” 秦洬缓缓应下:“嗯!” 俞王府中,解情与柳蓝玉再次过来给俞王妃看病。 这一次柳蓝玉并没有被支出去,不过也没有听懂解情与俞王妃打哑谜似的对话。她只知道俞王妃的病情很严重,解情只能尽力而为。具体什么病,她并未从她们嘴里听出个一二来。 聊过病情,俞王妃便和和气气的与她们说些别的。一开始谈的是颐明医馆,女子开医馆的处境。 看的出来,俞王妃平时也没个能时常说话的人,这话头一起,她们便什么都聊了,逗得俞王妃都不由有些兴奋起来,小脸都跟着微红。 俞王妃浅笑着,眸底尽是对外头世界的向往,她叹息道:“可惜我多年来都没能有个机会出去走一遭。解大夫与柳姑娘真是见多识广。” 后来秦子蔺来了,她们才止住了话头。 秦子蔺进来看到颐明医馆来的两位姑娘,略有些惊讶,接而分别对她们点头笑了下,便过去坐在俞王妃身旁,关心道:“娘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了?” 俞王妃拍着儿子的手背摇了摇头,温柔道:“没有,只是例行查体的。” 听到这话,柳蓝玉略有些惊讶,心道从刚才俞王妃与解情姐姐的话来看,并不像是俞王妃所说的那般。 难怪这病看的神神秘秘的,想来俞王妃在隐瞒自己的病情。 秦子蔺见母亲脸色比平时还要红润,便不疑有他。 这时解情起身对俞王妃道:“当下也不早,民女与姐妹便不烦扰了,民女告退。” “好!”俞王妃对秦子蔺嘱咐道,“子蔺去送送二位吧!” “嗯!”秦子蔺应下便起身对解情与柳蓝玉道,“二位请。” 解情本想婉拒,毕竟以她们的身份哪能蒙俞王世子招呼,可见柳蓝玉欢欢喜喜的应下走了出来,便暗暗叹息了一番,跟了出去。 来到屋外,柳蓝玉就不由迫不及待找秦子蔺说话:“真的好巧啊!每次我们来这里,都能看到你过来。” 秦子蔺微微颔首,眼眸含笑:“嗯!很巧。” 秦子蔺很热情,一路走走聊聊,送她们到了俞王府的大门口,方停下脚步,温和的浅笑道:“家母的病情有劳二位了。” 丝毫没有作为世子该有的架子,让柳蓝玉对这位恩公的好感更是倍增:“不劳不劳,恩公对我恩重如山,无需说这种见外话。” 见到她又傻又活泼的模样,秦子蔺不由又轻笑出声。 这丫头当真是太有感染力。 解情清楚的知道秦子蔺是痴心于施明絮的,何况身份不合,实在怕柳蓝玉这傻丫头就这么陷了进去,便拉着她就走:“走吧,天色不早了。” 柳蓝玉就那么被解情强拉着上了马车,中间不由回头多看了站在大门口的秦子蔺几眼,眸中透着不舍。 秦子蔺只对她点了下,然后看着她们离远。 马车里,解情不由劝说起柳蓝玉:“都知道俞王世子痴心于施家二姑娘,这么多年不成亲就是在等施家二姑娘。你可悠着点,千万别陷进去了。何况咱们这种身份,攀不上的,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差点忘形的柳蓝玉这才意识到这些严重的问题,眸子便有些黯淡了下来,只点了点头:“哦!” 天色渐黑,皎月当空时,一辆马车从俞王府停下。 俞亲王高大挺拔的身姿从马车下来,在亲信的伴随下大步踏进了王府。 他的眸色黝黑深沉,在夜色泛出晦暗不明的幽光。他是一个危险的人,尤其是在黑夜里,从不需要隐藏他自己那身如黑雾缭绕的煞气。 他身后的亲信阿复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俞亲王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接过阿复递过来的册子,飞快的翻阅着。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眸子危险的眯起。 他阴冷出声:“找,继续找,翻遍全天下,我就不信找不到足够的有用能人。” 阿复:“是!” 这时得到丈夫回来消息的俞王妃端着自己亲手泡的茶走了进来。 俞亲王抬眸看到温婉端庄,又透着羸弱的妻子。她还是那么美,小脸秀丽白皙,哪怕是快四十的人了,却依旧风韵不亚于外头的小姑娘。 不得不说,他当初选人的眼光很好。 她能让他在她的温柔乡里欲罢不能,又安分守己从不给他惹麻烦,还给他生了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 但是那又如何? 他淡漠的目光只是从她脸上瞥过,就低头做自己的事。 看的出来,这个妻子再好,他也不在乎。 见到丈夫的目光只毫无感情的从自己身上搁了会就收回,俞王妃强压着心头的酸楚过去将摆放些茶水的托盘轻轻搁上了桌面。 她走到他身后动作熟稔小心的给他捏着肩头与后背各处,不言不语,生怕打扰到他,惹他生气。 她的手很巧,多年来也让她更能摸透他的所有喜好,将他伺候的服服帖帖。 全程二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一个只顾处理自己的事情,一个在后面温柔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就在这个书房的屋顶上坐着两个人。 秦洬与秦蒙湛。 二人武艺高强,气功都是修炼的如火纯青,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呼吸轻重与频率。他们在上面,放松警惕的俞亲王不能发现也是正常。 秦洬的右膝曲起,右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抬眸看着空中月色。纵使下头书房内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他也不见有任何不耐之色。 秦蒙湛也不是性子急的,只静待着时机。 书房里,在俞王妃巧妙的手法下,略感疲惫的俞亲王闭上了那双透着深沉的眸子,幽幽道:“盼盼的这双手真是越发的巧了。” 他的亲信阿复知道接下来自己大概不宜留在这里,便退了出去。 俞王妃柔柔的垂了垂眼帘,轻声道:“只要爷觉得能解乏便好。” 俞亲王突然意味不明的低低沉沉的笑了起来:“解乏倒是能解乏,不过想到你这双手还有别的用处……” 他微微一偏身,陡的将俞王妃娇软的身子拉到怀里,低头用自己冷硬的鼻尖抵着她光滑如玉的小鼻尖。 见她脸蛋微红,他嘴唇前移,在她娇软的小嘴上轻啄了一口。尔后满意的看到她更是脸若桃花,他忽视掉她眼底掩饰不住的真真切切的恐慌,便干脆狠狠地含住她,并顺手拖起她的身子将她搁在案桌上。 俞亲王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连扯带撕的使她彻底坦诚在自己怀里,轻抚着手下的光滑细腻,便开始了自己凶猛的禽.兽之举。 女人似哭非哭,忽高忽低,勾人极难不遐想翩翩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上头的二人耳朵里。 秦蒙湛有过妻子,他能想象的到下头在书房里就能行起的夫妻之事究竟有多激情香艳。 毕竟无论是俞亲王,还是俞王妃,都是受了岁月的优待者,风韵多年如一日的出众。 不过小皇叔…… 他侧头看着仍旧神色淡淡,仿若不知道下头人在干什么的秦洬,不由心觉一阵怪异。 “爷……爷……”女人娇媚入骨的泣声传来,“别……” 低泣突然化成似痛苦似舒服的尖叫声。 这时秦洬的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子终于有些异色,那是划过的淡淡不悦。他在嫌那声音太刺耳,好吵。 俞亲王宝刀不老,下头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换了一处又一处,直至好半夜俞王妃的声音微弱的几乎不曾响起,才渐渐平息。 他们还从不知道,只野心勃勃的似乎从不对女人感兴趣的俞亲王在家里竟能如此孟.浪。倒是可怜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唯一妻子。 他们更不曾知道过来会听了这么久的床.事。 偏偏叔侄二人的脸色依旧是一个淡,一个冷,仿若并没有受影响,但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终于盼到俞亲王抱着昏睡的妻子离去时,叔侄二人离开了屋顶,如猫一般毫无声响的跳了下来。 他们动作利索的由窗户进入书房。 俞亲王的书房很大,本是摆放的有条有理的东西都因刚才的夫妻之事而乱做一团。 叔侄二人找了许久,倒是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 直到他们无意中翻出一副画。 若那副画是放在其他地方,他们断是不会有兴趣去打开,偏偏那副画是搁在抽屉的最深处。 秦洬便动作随意的打开了,当看到画中熟悉的人儿时,他黑眸微眯。 秦蒙湛凑过来一看,发现画中人儿和宗绫很像,但又明显不是宗绫,想来就是宗绫的娘了。好像俞亲王曾经也想娶那施英。 相信小皇叔也能发现这人不是宗绫。 但就在秦蒙湛转身走开时,秦洬突然不慌不忙的把画撕了,一下一下,将那画撕的粉碎,然后随手一抛,如雪花一般散落开来。 秦蒙湛:“……” 他可以理解为,这是连个像宗绫的画都不想被别的男人私藏着? 最终他们什么都没发现,暗格的痕迹也没找到。想来也是,俞亲王毕竟老奸巨猾,岂是他们轻易能找到把柄的。 他们也不过只是随便过来走一遭罢了。 离开时,秦蒙湛无意中想到刚才在屋顶听到的那些声音,可不相信小皇叔真的一点都不懂。活了这么久,总能耳濡目染一些。 秦蒙湛故意道:“刚才在屋顶,小皇叔可有想到那宗姑娘?” 秦洬闻言抬头看了看布满繁星的夜空。 曾经也是这么一个黑夜中,不过只有十一岁那么点大的宗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香.艳至极的秘戏连环图,找法子钻到了他房里展开逼着他看。 她总说他跟要登仙似的,得开窍开窍。 无意中瞥到那画上的人几眼,他便厌恶至极的派人将她轰了出去,自此再也没有给她靠近他住处的机会。 其实那个时候他觉得不是他要登仙了,而是她真成神了。 十一岁的女娃拿着那种图去勾搭男子。 估计她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秦蒙湛打量着秦洬,见他眸中微有恍惚之意,猜他大概是在想宗绫,便没打扰。 但就在这时,秦洬突然侧头凉凉的看了这个老喜欢在他耳根子提宗绫的侄子一眼。 第43章 今日的天空灰蒙蒙的, 日头被云层遮蔽着, 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秦洬素来都很懒, 若非因为皮肤太白,也不会想着总是骑行出入而多被日头晒晒。今日既是阴天,要入宫的他自是坐在马车里的。 他倚着车壁懒懒的阖着眼睛, 呼吸均匀,似睡非睡的模样。 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庞, 似乎如何晒也改变不了半分。 马车驶过一家猪肉摊,摊主在吆喝着:“来来来……今日的猪肉又肥又嫩, 都过来瞧瞧哟!” 两名提着篮子要去买菜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们稀罕的打量着猪肉摊摊主身上的那件质量上乘的蓝灰色外衣。 其中一名缟衣妇人啧啧称奇:“猪牛子, 你身上这件衣服哪来的?这料子不一般啊!一看就知很值钱。” 被称为猪牛子的摊主伸手装模作样的拂了拂肩头,得意道:“怎么样?不错吧?这是前几天咱买来的。” 另一名绿衣妇人尖着嗓子问道:“猪牛子,你这是赚大钱了?买这么好的衣服?穿起来还真像那么那么回事。” 就在猪牛子更加洋洋得意的扬起脖子要继续说些什么时,缟衣妇人又道:“得了吧!就猪牛子这一身的猪肉味,就算穿身锦丽庄的衣裳, 看起来也是不伦不类的。” “走走走……”猪牛子登时不乐了,虎着脸开始轰人, “不买肉就别在这里挡咱的生意。” 站在不远处的夏樱目睹凊王府的马车离远后,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那猪肉摊的摊主身上。 那件衣服,她见过。上次陪女主子们去踏青,看到给帝王仪仗队领驾的凊王爷,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裳。 那些平头老百姓不识货,她却识货。她想, 就算那件衣服不是凊王爷的,别人也认不出。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这是编了个谎言让心地善良的二姑娘给她的。她昨日就看到了猪牛子穿这衣服,早就想把这衣服买下来。 价格也谈好了。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熟人,便走过去将手里的两锭银子搁在猪肉摊子上:“喏,钱我准备好了,你现在就把衣服卖给我。” 看到那两锭十两一锭的银子,猪牛子眼睛明明亮了亮,却突然道:“我不卖了。”好不容易遇到这种冤大头,他岂有不宰的道理。 早知这人会玩这一出,夏樱干脆一咬牙把自己攢的钱都给了他,冷道:“就这些了,你若是不卖就算了。” 猪牛子见好就收,立刻笑开了花:“好好好……你现在就进去脱给你。” 夏樱再绷着神经左右看了看,便随着猪牛子进屋了。 拿到衣服,她就收好匆匆离去。到了施府大门时正巧看到宗绫从里头走出来,她下意识心头咯噔了下。 夏樱对迎面走近的宗绫行了个礼:“表姑娘。” 宗绫轻轻颔首,从夏樱跟前越过。敏感如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丫头有问题,她暗暗将疑惑压入心底。 夏樱抱着装有那件衣服的包袱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的往施府里头走。 宗绫回头看了她一眼,过去就上了老早吩咐令香让人牵过来的黑马,动身去了颐明医馆。 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远,夏樱这才感觉彻底放松下来。 约莫午时的时候,她才顺其自然的遇到令香。不去刻意找人家,也就是怕被人抓到把柄。 再跟令香约定好避人耳目在东侧门的大槐树底下见面后,她将那装着那件衣服的包袱递给令香:“在宗姑娘房里将这件衣服找个地方藏起来,包袱扔了。约莫觉得我进去了,轻易便能发现即可。” 令香接过衣服应下:“好!” “事情办牢些,尽量掩人耳目。” “好。” 抱着包袱,令香低着头回到了风萍院。她想了下,便将那件衣服从包袱里解出,搁到了宗绫的床底下,还故意扯出一角。她相信无心的宗绫是不能发现的,有心的夏樱定是能发现。 做好这一系列事情,她就走出了房间关好房门。 这时突然有频率很快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一惊,立刻转头看去。便看到已嫁入伶成侯府的施家大房大姑娘施明媚沉着脸在婢女的伴随下朝这边走来。 她连忙迎了过去。 施明媚身着白色刺玫广袖诃子裙,头挽双刀髻,气质雍容华贵。她不仅是施家的第一个姑娘,也是第一个孩子,她身上很自然的透出长姐该有的架势与凌厉。 “宗绫呢?”施明媚冷声问令香。 同辈中人,最恨宗绫的莫过于施明媚。宗绫那个惹祸精害死了自己那乖顺懂事,少年秀出的弟弟。他去世时,也不过只有十六岁。 她对宗绫的那份恨,至今无法消弭。 令香低着头:“回大姑奶奶,姑娘她早时就出去了。” 施明媚快步去到正屋坐下,吩咐道:“立刻让她回来,别让我久等。”气势汹汹的,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闻讯而来的施二夫人见到坐在亭下的施明媚,立刻迎了过去:“听说明媚气势汹汹的回来,还来到风萍院,这是怎的了?” 哪怕是见到施二夫人,施明媚身上的气势也未收敛,她反而站起来语带气愤道:“说起来,叔母也真是,怎的可以任由柒柒被宗绫那个坏丫头给欺负?” 施二夫人诧异:“阿绫欺负柒柒姑娘?何时的事儿?” 施明媚看施二夫人那副明显是真的不知道的模样,这才语气好了些,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与施二夫人说了。 任柒柒是她的小姑子,她岂会任其被宗绫那个恶毒的人给欺负了去? 她本就恨宗绫,就算逝者已逝,过去的事宗绫也受到惩罚,那她忍了,反正眼不见为净。但这次任柒柒被欺负,她必须得讨回来。 但不想施二夫人听到这话却道:“阿绫哪能欺负的了柒柒姑娘啊,我看哪,确实是柒柒推了阿绫吧!” 施明媚还没见过如今的宗绫,不知道其软弱可欺到了何种地步,但她一清二楚。自是与施明雀她们一样,觉得是任柒柒欺负宗绫了。 施明媚听到这话,眸子一眯:“叔母这是何意?竟然帮宗绫?你不能因为宗绫她可怜,就惯着她。那种人,越惯越坏,她犯错就得受教训。” 施二夫人了解施明媚对宗绫的偏见,便劝说道:“待你见到……” 不想这时康管家却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声音激动响亮道:“二夫人,二夫人,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回来了。” 施二夫人与施明媚的身子同时僵住,眸露震惊。 施明媚赶紧过去站在康管家旁边:“你说的可是真的?祖母怎会连信都没捎一个,就回来了?” 康管家连连点头:“回大姑奶奶,奴才不会妄言,老夫人进府就打听表姑娘住在何处,当下正往风萍院赶来呢!” 施二夫人压下心头不适,看似热心道:“别愣着了,咱们赶紧过去迎接你祖母吧!” “嗯!”施明媚也快步跟着施二夫人过去迎接。 不想她们还未踏出风萍院,施家老夫人就嚷嚷着进入:“绫儿……绫儿……我的绫儿。”苍老的声音中透着颤意,足见她对宗绫思念深厚。 老夫人身穿黛蓝色的妆花褙子,已过花甲的她脸上有明显的皱纹,鬓角已添了不少银色。不过看起来却手脚利索,喊起宗绫的名儿来也是中气十足。 一身明显的风尘,昭示着她进府就没有逗留马上跑来了这里。 见到她这般在乎宗绫,无论是施二夫人还是施明媚,心里都觉得特不是滋味。 尤其施明媚,过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压住心中的火气道:“祖母怎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回来了呀?怎没让人去接你?” “老夫人!”施二夫人对老夫人行了个礼,才道,“老夫人不是没打招呼,只是谁也不知老夫人的速度会这么快。” 之前施家就收到了口信。 老夫人分别看了看大孙女与小儿媳妇,颔首之后,急道:“绫儿呢?绫儿怎不出来?” 施明媚蹙眉道:“祖母别喊了,她不在。祖母赶了多日的路,定是也累了。先去歇歇吧!”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多年不会想到回耀都的祖母,这次是为了宗绫才回来的。 越想越来气,她不由发起了牢骚:“宗绫那丫头坏死了,仍旧死性不改,竟是连伶成侯府的二姑娘都能欺负。祖母,待她回来,你可要好生训训她。这事不仅是柒柒一个人被她欺负的事,也是伶成侯府托我过来要交代的。祖母来了也好,刚才叔母竟是偏要站在宗绫那头,说是柒柒欺负了宗绫。” 老夫人闻言不悦:“别一口一个宗绫,那是你表妹。她现在在那里?快带我过去。”她当真是急不可耐的想见见她的宝贝外孙女。 施二夫人劝道:“老夫人一路辛苦了,还是先歇着吧!儿媳这就去派人将阿绫喊过来,也把老爷他们都喊过来为老夫人接风洗尘。” 老夫人是个性子躁的,立刻问道:“她现在哪儿?” 施二夫人也不想老夫人太将那宗绫当一回事,便道:“在南康街的一家医馆里,那丫头性子野,老爱往外跑。” 一听到宗绫在那么远的南康街,老夫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施二夫人她们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老夫人。” “祖母。” 随着老夫人她们的离去,在家的女眷,施明絮、施明雀、慕容琴得到消息也都赶紧去了颐明医馆。 先一步到医馆的是施明媚刚到风萍院就派出的令香。 当宗绫听到令香的话,她也不惊讶。她早知任柒柒那个人不是好惹的,当初也不过只是没压抑住自己罢了。 柳蓝玉愤怒道:“那什么伶成侯府二姑娘怎那么霸道?欺负了人,还如此穷追不舍的说人家的不是?” 这时宗绫在柳蓝玉耳根子前轻声说了些什么,柳蓝玉顿觉无语的看着宗绫,不由干咳了两下。 令香看不懂她们的猫腻,只问道:“姑娘可要回去?” “不回去。”宗绫反而不慌不忙的从一旁坐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到时再说。她能演一次戏,便能演第二次戏。 令香噎了噎,也不敢顶着这个结果回去复命,便站在了宗绫身旁,打算待其回去时,她才跟着回去。 不想宗绫椅子还没坐热,正要喝口茶时,就见到熟悉到让她震惊的身影快步踏入医馆。 外祖母? 老夫人进入医馆就侧头看了过来,当看到宗绫时,她反而不动了,只是颤抖着唇瓣看着曾经被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外孙女? “绫儿?”老夫人眼眶红了。 宗绫怔怔的歪着头,有些不知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明明记得当初外祖母也是不管她的。 跟在老夫人后头的施二夫人见到宗绫还在发愣,便催促道:“阿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住你外祖母?” 宗绫能感觉到外祖母似乎又变回那个疼她的外祖母,便乖乖走了过来扶住她,轻喊了声:“外祖母。”清清浅浅,娇娇柔柔的声音。 她的声音没变,却少了曾经的活力张扬。 老夫人活了一辈子,又怎会听不出她声音中的中气不足,再一看她的脸色,以及瘦弱到四年来都没怎么长个的模样,老夫人瞬间明白宗绫的身体状况。 她颤抖着手想抚上宗绫的脸,却终是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叹息的轻拍着宗绫的背部:“唉……绫儿受苦了。” 就是这么一句饱含心疼的话,让宗绫觉得酸涩了起来。 她从来不怪外祖母不管她,因为她这个惹事精害死了其最优秀最疼爱的孙子——她的三表哥施佩樾,还有其唯一的女儿——她的娘亲。 何况那时的外祖母没有像别人一样恨她,用冰冷的目光去看她。外祖母只是不想见她,逃避见到她,否则要如何面对她呢? “我不苦。”宗绫违心的道了声,毕竟一切只是她咎由自取,当年死的合该是她。 站在一旁的施明媚实在看不得宗绫这般遭人疼爱,对她来说,宗绫合该继续受折磨才是。 想到自己那已化为尘土,被人遗忘的弟弟,再看到宗绫好好的站在这里被捧着。施明媚立刻冷冷道了声:“表妹,冤枉柒柒推倒你的事,你不该交代一下?” 这句表妹咬牙特别狠,仿若想将宗绫给撕碎了。 老夫人闻言放开了宗绫,看了眼神色冷傲,坚持要个交代不罢休的大孙女,回头正想问宗绫这事。 这时赶过来的施明絮她们踏了进来。 施明絮快步跑到老夫人面前,乖巧中透着激动道:“祖母!” 老夫人抬手摸了摸施明絮的脑袋,慈爱道:“絮儿啊……” 施明絮笑着点头:“嗯!我是絮儿。” 施明雀不喜玩这肉麻兮兮的一套,只对施明媚道:“表姐可没冤枉任柒柒,我亲眼看到就是她推倒的表姐。怎么反倒是她紧抓不放了?”想也知肯定是那任柒柒回去告了状。 见到连亲妹妹施明雀都帮宗绫,施明媚只觉得心中更是火烧的厉害,语中怒意更胜:“你觉得她比柒柒老实?” 施明雀嘟囔道:“本来就老实。” “行了行了。”既然施明雀都说亲眼看见了,本来就偏爱宗绫的老夫人就也相信定是那什么任柒柒欺负宗绫。 老夫人摸了摸宗绫这张病态白的脸,叹息了一声。 现在的绫儿一看就知是软弱好欺的。以她的过往,这些高门贵女,怕是极少看到她不去奚落一番的。 施明媚实在是不甘心,又道:“祖母,无论如何,总得让表妹去道个不是,否则这伶成侯府,怕是就这么得罪了。到时让孙女我在那头如何自处?”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也不想施明媚难做,便道:“改日我亲自登门去谈谈。” 施明媚只能强压住愤怒,去到一旁坐下。 一路上施二夫人也与老夫人说过宗绫与小姐妹们在这里开了个医馆,老夫人牵着宗绫打量着医馆,眼梢尽是欣慰之色。 柳蓝玉只愣愣的牵着面不改色的解情站在一旁打量着医馆突然多出来的众人。 她想,有了阿绫的外祖母在,阿绫在施家的日子定是好过多了。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柳蓝玉与解情脸上,亲和的问道:“是你们吗?与绫儿一起开医馆的。” 柳蓝玉赶紧热情道:“回老夫人,是的。” “好好好……”老夫人知道宗绫喜欢待在这里,便与宗绫坐在医馆里头问起了宗绫这些年的经历,也说起了这些自己对宗绫的思念。 得知隐州和香镇的柳家是宗绫的恩人,老夫人对柳蓝玉更是热情的紧。 中间施二夫人她们几次催促着她回去,她都不肯。老夫人的精力很好,仿若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哪怕是后来施家的男丁们得到消息通通扔下公务过来了,一大家子的人相劝,她都不肯走。 见到老夫人待自己又如以前那么好,只是模样却比以前苍老了不少,宗绫想来也知罪魁祸首是自己。 无论如何,外祖母对宗绫真是足够好的了,是她惹外祖母伤心的。 思此,她往老夫人怀里蹭了蹭,软软绵绵的喊了声:“外祖母……”眼眶红红的,因为心酸自责。 这时凊王府的马车路过。 秦洬撩开纱帘便看到里头与老夫人抱作一团的宗绫,他眸色微闪了下。直到马车过去后,薄唇才缓缓轻启:“停车……” 声音虽小,但极具穿透力,足够让前头驾着马车的惊奕听见。 惊奕常日跟着秦洬,自是知道秦洬的心思,他不仅停了,还转了个方向从医馆门口停下。 施家的人也都看到凊王府的马车过去,当下再看到马车又特地调转头从医馆门口停下,便都诧异的迎了过去。 见到秦洬撩开车帘看着医馆里头,施德忙领着儿侄们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听到外面的声响,宗绫顶着红通通的眼睛朝外头看了过去。当见到秦洬,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转了身背对着他。 秦洬眼神很好,清楚看到她眼里的星光,他以为她在委屈什么。 当下因为老夫人在的缘故,医馆里外有众多施家的人,都以为秦洬是在看老夫人。毕竟当初在隐州时,施家老太爷老夫人没少照料他,也是因为老太爷的缘故,秦洬才给死缠着他的宗绫留了一份薄面。 大概是见惯了宗绫对自己的冷漠,秦洬只微垂了下眼帘,便鬼使神差的起身下了马车。 看到秦洬竟然会因为老夫人下马车,众人更是诧异,没想到老夫人在他的面前能有如此大的特待。 施二夫人眼里划过亮光。 但老夫人看到缓缓踏进医馆的秦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她老脸一沉,虎声虎气道:“你来做什么?” 虽明知当初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喜欢宗绫而已,但她还是不由看他特别不顺眼起来,总觉得这小子就是一个祸水。 施二夫人实在不想老夫人的不识好歹惹得凊王爷跟其关系生疏了去,正想劝些什么,被施德止住。 宗绫知道秦洬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垂了垂头。 秦洬低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坐在他身前的宗绫头顶一眼,转而看着老夫人淡淡的喊了声:“师母。” “啥?”老夫人一时愣住,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 这孩子素来清清淡淡的,又目中无人,以前可没见他正视过她一眼,现在不仅正视了,竟然还喊起师母来了。 在场其他人并不知发生在隐州的具体事情,只当凊王爷果然够尊重老夫人,实属难得。 这时宗绫突然拉着老夫人站起身:“外祖母,我带你去我之前住的房间看看吧?” “好好好……走走走……” 老夫人看到秦洬就来气,却又不能拿人家如何,当下便不由瞪了他一眼后,兴冲冲的与宗绫一起朝后院去了。 徒留秦洬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让人看不懂其眸底的神色。 老夫人这态度可急坏了众人。 凊王爷的性子素来都不好,对老夫人的尊重怕是也经不起她这般无理的挥霍几次就完了。 于是大家便不由开始为老夫人说好话。 第44章 不知何时,有人给秦洬搬来了一个椅子。 本想识趣离去的秦洬垂眸看了眼那椅子, 是由榆木所制的靠背椅, 样式很普通, 但擦的一尘不染。 秦洬没有拒绝,干脆坐在椅子上闭眸打算歇会想着些事情。 看着姿态慵懒的倚着靠背椅环胸阖目小憩的凊王爷,无论是施二夫人, 还是施家的一些其他人,都希望他能抬眸看施明絮一眼。 都知道施明絮死心眼,谁也不希望自家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被耽搁了。 偏偏秦洬仿若周身的人不存在一般, 一动不动,眼睛也始终未睁开。 怕打搅到他, 其他人也没敢出声。 施二夫人故意悄悄拉着施明絮从秦洬对面远些的地方坐下, 只希望他睁眼便能看到她,远些又能显得不是故意的。 施明絮脸蛋红红的, 想起身被施二夫人按住, 不得不坐在那里。 医馆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味,闻到萦绕在鼻息间的药材味, 闭眸不动的秦洬眼睫极不明显的微颤了下,悄悄想到宗绫身上的味道。 他抱过她许多次, 每次她身上都有淡淡的药材味,哪怕不重, 他都鬼使神差的记住了那味。 大概是越想,他心头越是泛起一阵阵不适。 他陡的睁开了漆黑的眸子。 施明絮所处的位置很巧妙,他一睁眼, 入目的便是她。她正红着脸无措的收回目光,似是也没想到会与他对视,正不知如何是好。 秦洬自是没兴趣去管施明絮的心思,也仿若没看到她一般,在众人心有喜意时站起了身,就朝外走。 这时不知何时离去的令香拿了件衣服跑进来,看起来相当急,差点迎面撞上秦洬的身子。 施二夫人斥道:“莽莽撞撞的,像什么?” 秦洬低头就注意到令香手里的衣服是他的,便没越过她离去,而且让开道让她过去了。 令香压下因秦洬在跟前,而心脏狂跳到几乎破膛而出的感觉,将衣服抱在怀里,将医馆环视了一圈,似是想找她素来伺候着的宗绫。 但因没见着,便只能低着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施明絮一眼就认出令香手里抱着的衣服是秦洬的,便压下心头被秦洬忽视的伤痛走过去,疑惑道:“这衣服……” 一直待在医馆里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的施明雀也走了过来,直接惊异道:“这衣服怎那么像凊王爷的?” 这姐妹俩都喜欢秦洬,那天看到领驾的他,自是一双眸光都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恨不得看出个窟窿来。自是轻易便能记住他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凊王爷的?” 其他人见本来要走的秦洬也没走了,正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令香,一副打算看她要玩什么的模样。 便知事情有些复杂,那衣服怕真与他有关。 于是都震惊了。 秦洬的衣服落在令香怀里,这事情真是又匪夷所思,又骇人。 施二夫人冷着脸,以斥责的语气问令香:“怎么回事?这衣服哪里来的?” 令香一副吓的一哆嗦的模样,仿若难以启齿这衣服的来处。 若这只是后宅的事,作为施家二老爷的施德自是不会过问的。可当下这衣服可能就是秦洬的,便沉着声音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令香吓得跪下:“回二老爷,回二夫人,这衣服是夏樱姐从表姑娘房间的床底下发现的。夏樱姐偏要说这是凊王爷的,是表姑娘偷了凊王爷的衣服,奴婢才赶紧过来找表姑娘。” 这时一向不会多事的慕容琴发现了一个问题,便问令香:“我记得之前你明明在医馆?如何回去了?” 令香:“奴婢想到风萍院中的观叶还未修剪,便回去了,表姑娘素来都不喜奴婢贴身跟着。” 慕容琴:“那夏樱为何会去表姑娘的房间?” 令香:“夏樱不知二姑娘的去处,便以为二姑娘去了风萍院,遂去找。当时奴婢正在表姑娘房里净尘,不小心摔坏了花瓶,她听到声音便进去了。” 施二夫人可不管这些细节,只注意到宗绫偷秦洬的衣服这事。她过去将那衣服的料子摸了摸,顺滑柔软,便知这是最上好的料子,够的上他的品味。 只是依旧有些不确定,毕竟当事人还什么话都没说。 施德斗着胆问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正双手抱胸,姿态随意的倚着门框看戏的秦洬:“王爷,这衣服……” 秦洬未答,只转而淡淡的看向路上的行人。 但聪明人都知道,那衣服若与他无关,他也不会留下来,便都算是确定这衣服就是他的了。 施二夫人脸色渐渐更难看了起来,便吩咐身旁的丫头:“立刻去将表姑娘与老夫人请出来。” 施二夫人介意的是宗绫竟然打秦洬的注意。 施德介意的是宗绫竟然偷秦洬的衣服,他以为秦洬不走,就是为了要交代的。得罪秦洬,他的脸色自然也不好,连忙过去道歉:“下官先代外甥女向王爷陪个不是。” 他的两个儿子施佩戡与施佩倾也站在他身旁朝秦洬作了个揖。 秦洬倒没什么反应,直到宗绫与老夫人携手过来时,他才抬眸看了过去。 见到他还没走,宗绫眼里明显有着不悦,收回了目光不去看他。 老夫人更是虎着脸,知秦洬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当今皇上都要仰仗的人物,轮不到她摆谱,便只能忍住没将他赶出去。 老夫人问众人:“将我们喊出来做甚?” 一直没说话的施明媚眸中闪耀着讽色,心觉宗绫这回可真是逃不过去了,恶人总归是要有报应的。 施二夫人从令香手里拿过那件衣服,就递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阿绫这回可是犯了大错。”说着她还冷冷的看了宗绫一眼。 宗绫看到那件被自己卖了的衣服,只觉得诧异之际,下意识道:“这衣服怎会在这里?” 她这话一出,就算不信她偷了秦洬衣服的,也都不得不信了。 老夫人看了看身旁的宗绫,问二儿媳妇:“阿绫犯了什么错?” 施二夫人语气马上就重了起来:“偷衣服,她竟然还死性不改的偷凊王爷的衣服藏在自己房里,被她的贴身婢女令香,与夏樱发现的。” 宗绫只觉得好懵:“谁偷他衣服了?” “证据确凿,你还想不认么?”施明媚阴阳怪气的出声,“祖母,这丫头还死性不改,到底该怎么着呢?” 老夫人不喜都对宗绫咄咄逼人的场景,便沉下脸,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施二夫人命令跪在地上的令香:“还不快将事情的经过好好说于老夫人一听。” 令香赶紧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到令香头头是道的述说,宗绫不悦道:“我没偷他的衣服,谁知道这件衣服是哪个人弄来的。” 施二夫人当下看宗绫越发的不顺眼了,冷道:“那你说这衣服哪里来的?莫不是我们其他人偷的?” “好了好了。”施德怕再这样吵下去秦洬会不耐,便对宗绫下令,“无论如何,先陪个不是,毕竟衣服就是从你屋里发现的。” 无论凊王爷接不接受,总得先给人家一个交代。 施德与这个外甥女接触的并不多,多少还是对她的品行抱有怀疑,这个锅算是暂时扣在她身上了。 有了老夫人在,宗绫难免依赖起来,她挽着老夫人的隔壁:“外祖母,我没偷,我对他的人都没兴趣,何况只是件衣服。” 老夫人不管宗绫有没有偷,下意识就护她,摆出老夫人的架子道:“我相信绫儿,现在就把夏樱与令香关起来,好生拷问,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明媚哼道:“可这事情总得问问王爷愿不愿意。” 都知道,凊王爷可不会是个有耐心跟别人各种周旋的人,凡事自是解决的越快越好。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洬身上,他一直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街上行人,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宗绫知道施家人有多忌惮秦洬,怕是他不做表示,其他人不会放过她。 不想让外祖母为难,她难得过去站在了秦洬的跟前看着他,正色道:“我没有偷你的衣服,你该知道的。” 秦洬收回落在街上的眸光,低头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个头小小的宗绫,在众人以为他估计不会开口的时候,说话了:“我还可以多给你几件。” 闻言周遭的人都惊呆了,完全不懂他这话是何意。 不知是不是宗绫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有笑。纵使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有何变化,可她就是觉得他的再笑。 亦或者,心里在笑。 哪怕分明没看到他笑,她也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而觉得惊讶,惊讶从来不会笑的他竟然会给人笑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她就回神,不悦道:“你明知我把你的衣服卖了,怎还说这种话误导他人?”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面露诧异,也不懂宗绫这话是何意。 施德道:“阿绫把话说清楚。” 宗绫便道出:“上次我跟帝王仪仗队出游,救圣驾时,被溅了一身血。后来换了凊王爷的衣服,然后路过花河镇,我买了身衣服后,就把他的衣服卖了。” 她不知道秦洬会不会承认,反正她先把话撂在这里了。 可是当下根本不只秦洬会不会承认的问题,其他人听了,分明就不信。 施明媚讽道:“当着王爷的面说胡话,表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谁都知道秦洬有多厌恶宗绫,相信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宗绫穿,倒不如相信猪会爬树。 宗绫走回老夫人旁边挽住其胳膊,低头不悦抿嘴,心头实在想不通秦洬到底在玩什么。 老夫人只来回打量着秦洬与自己身旁的宗绫,仿若是看出了什么,她老眼微微眯了下。 施二夫人看着明显又有些犯倔的宗绫,喝道:“还不快给凊王爷一个交代?” 老夫人见施二夫人一直这么对待宗绫,眉头一竖:“我这个老夫人还在呢!你还有完没完了?” 这些年来,耀都这边的施家都是施二夫人打理做主的,当下被婆婆呵斥,她先是一愣,接而脸红了起来,心里实在是不甘。 “她没说谎。” 秦洬又看了眼宗绫那张写满不高兴的脸,大概是觉得不能玩过头了,便突然扔下这几个,负手就走出了医馆。 众人愣愣的看着他上马车离去,一时没能理解这是何意。 “外祖母,你看,我是冤枉的。”宗绫不忍再让外祖母失望,连忙道。 “也就是说,凊王爷当真把自己的衣服给阿绫穿了?”施二夫人怔怔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怕施二夫人多想,宗绫连忙又道:“当时他的衣服也有些血,他扔了,便被我捡了。” 纵使可疑,可都更不会相信秦洬会对宗绫特别,也就都信了。只是又总觉得秦洬有哪里不对劲,但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令香。”施二夫人转而看向缩在角落的令香,逼问,“还不快解释一下?” 令香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道,这衣服确实是夏樱姐从表姑娘床底下发现的。” 老夫人沉着脸下令:“立刻回去审夏樱。” 随着老夫人一声令下,施家人终于都一起离开了医馆,前往施府。 马车里头,老夫人拉着宗绫的手,细细打量着这个曾喜欢秦洬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外孙女,问道:“绫儿可还喜欢那凊王爷?” “不喜欢。”宗绫摇头。 “哦!”老夫人不由想到秦洬对宗绫的态度,终归是多活几十年的她多少还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只是她没多说。 后面一辆马车里,施二夫人越想越不对劲,便问女儿施明絮:“明絮,你可有觉得凊王爷有些奇怪?” 可施明絮一直垂着眼帘,仿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得不到回答,施二夫人便看向施明絮,喊了声:“明絮?” 未得到回应,她又喊了声:“明絮?” 许多声之后,施明絮才回神,脸有茫然之色:“娘,怎么了?” 施二夫人打量着似有心事的女儿,问道:“你在发什么呆?” 施明絮压下心头的深沉,故作无事道:“我在想凊王爷的那件衣服为何会出现在表妹的房里。” 一心一意思索秦洬的异样,施二夫人倒是忘了正视这个问题,想了下,便不悦道:“兴许是你表妹根本就没卖那衣服,自个藏起来了。” 若是以往,施明絮定是会为宗绫辩解几番,可今日难得的,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微垂的眼帘下,她的眸色有些隐晦明。 回到施府,老夫人便将令香与夏樱两个丫头一起喊到自己面前好生盘问着,可两丫头却始终不改口,偏咬定那衣服就是宗绫房间发现的。 当下也没个别的证据证明那衣服是从哪里来的,事情也就暂时这么僵持了下来。 最后老夫人在大家的劝说下,终于肯去休息了。 阴天的黑夜里,风有点大,透着丝寒凉。 夏樱端着一碗安神汤朝寒锦苑走去,突觉一阵阴风似的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手里的那盅安神汤差点打翻。 莫名的,她觉得一阵不安。 看了看四周,她加快了脚步朝寒锦苑去,却不想刚看到寒锦苑在眼前就有人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嘴。 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就那么怀着惊骇的心被抓走了。 惊奕扛着夏樱,飞快的施用轻功沿着成排的屋顶飞快前行,直到从凊王府悠水榭中的湖上亭前停下。 惊奕随手就将她扔在地上,站在了正在弹奏古琴的秦洬身后。 当下的夏樱已被塞住了嘴,只能覆在地上无声震惊的看着前方垂眸未看到她一眼的秦洬。 他的琴艺无异是最好的,好到几乎可以摄魂。他的容颜更是最好的,好到几乎可以迷住天下人。 他素来喜欢穿浅色衣裳,今日的他难得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与黑夜相融,更让人捉摸不透他这个人。 无论他的琴艺如何、他长得如何、他的衣服又如何……直觉让夏樱觉得现在的他非常危险,她惊恐无比,覆在地上瑟缩不止,脸色惨无血色。 时间缓缓的流逝着,谁也没有发声,静谧的夜里只有动人婉转的琴声缭绕许久才渐渐散去。 秦洬抬手轻按住琴弦,止住了那一丝余音。 他抬起幽深漆黑的眸子看向夏樱,伸手接过惊奕递过来的匕首。 只是一眼,夏樱更是吓得如被冻住了一般。 秦洬站起身朝她走去,夜风微微吹动着他的衣摆,匕首在绢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寒芒,刺的夏樱眼睛通红,连连摇头,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秦洬抬脚就将她踹到在地,一脚踩在她的胸口,用匕首刁落她嘴里的白布。 他左胳膊抵着曲起的大腿,弯腰懒懒的打量着她,似是不喜她这么跟吓傻似的安安静静的,他突然脚下一用力。 “啊……”夏樱登时惨叫起来,疼的脸色更是白如纸。 秦洬手里的匕首缓缓在夏樱那张白嫩的脸上移动着,仿若随时能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吓得她立刻收声,不敢动弹半分,只瞪大雾气蒙蒙的双眼,眼泪哗哗的流。 她实在不懂凊王爷为何要将她抓来这里,还如此待她,要很努力才哆哆嗦嗦的出声:“王……王爷,奴婢……” 秦洬只突然懒洋洋道:“那件衣服是你搁入宗绫房间的?” 夏樱未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问题,不敢有半分隐瞒,她颤抖着声音应下:“是……是奴婢……” “信也是你写来给本王的?” “是……是……” 秦洬手下的匕首陡的一用力,白嫩的脸上瞬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夏樱又惊又疼,钻心的感觉让她抬手捧着脸惨叫起来。 看出来秦洬嫌吵,惊奕过去又将夏樱的嘴给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夏樱流着眼泪惊恐的看着眼前明明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却如魔鬼似的秦洬,不断摇头。 秦洬手里的匕首在夏樱脸上换了没血的地方游走着,继续淡问:“有人指示你?” 夏樱仍旧摇头。 大概是分不清她摇头是害怕还是否认,秦洬随手又将她嘴里的白布刁落。 夏樱赶紧连脸上的疼痛都不顾了,哭道:“没有人指示奴婢。”她是二姑娘的贴身婢女,若要被怀疑,二姑娘最容易被怀疑,她不能拖累二姑娘。 秦洬:“理由。” 她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她知道在他面前是不能玩任何小伎俩的,便说实话:“奴婢只是想借表姑娘制造让王爷与施府有牵扯的机会,那样才能让二姑娘更多的机会与王爷见面。” 说来说去,就是衷心惹的祸。 秦洬手下的匕首实打实的在夏樱脸上滑动起来,一下一下,鲜血淋漓。 悠水榭中惨叫连连传出,凄厉刺骨的声音让这微凉的夜里更显寒凉。 直到她面目全非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秦洬才将手里那占有鲜血的匕首扔在了她身上。 仿若无事般,他拖着散漫的步子重新回到古琴前抚琴。 惊奕面不改色的问道:“爷,如何处理她?” 秦洬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已不同的节奏挑动着,意味不明的淡道:“送回去。” 惊奕知道王爷这么做定是有其理由,便应下:“是!” 第45章 今晚宗绫是陪老夫人一起睡的,祖孙二人仿若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中间好几次, 老夫人都侧着身子抚摸着宗绫苍白的小脸叹息:“绫儿真的是受苦了啊!” 宗绫垂眸, 乖巧道:“这都是绫儿罪有应得。” 老夫人摇头:“你当初还小, 又能懂多少呢!只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把你惯坏了。” 关于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无益, 凡事也都该往前看。老夫人只希望她的绫儿能忘记过去,活的好好的,这也是她女儿女婿在天之灵所希望的。 顿了会, 老夫人突然又问道:“绫儿真的不喜欢那秦洬小子了?”问这话时,她紧盯着宗绫的眼睛, 仿若想看出些什么。 “不喜欢。”宗绫仍旧是回答的很干脆。 可就是太干脆, 才让老夫人眸底划过一丝异色。她本就是个精明之人,何况活了一辈子, 能看透人家不能看透的, 也不意外。 无论如何,上天冥冥之中, 自会对这些痴男怨女们做一番安排的。 老夫人什么都不指望,就指望能带着女儿女婿的期望一起, 希望外孙女能活的开开心心。 宗绫想到什么,脸色突然脸色微红, 抬眸看了老夫人一眼,有些扭捏道:“外祖母,我有要嫁的人了。” 老夫人诧异:“什么?谁?哪个臭小子?” 宗绫知道外祖母一定会信她的话, 便将自己与柳无风的事情一五一十与之说了。 结果如她所料,外祖母是信她的。 只是老夫人信归信,却面露怀疑的问她:“绫儿喜欢他吗?” “喜欢啊?”宗绫理所应当道,“无风哥哥对我有大恩大德,那么好的人,合该我以身相许啊!” 只要他愿意娶她,她就嫁。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傻丫头,喜欢一个人哪会需要这种理由呢?” 宗绫闻言怔了怔。 老夫人适时换了话题,说到自己这些年对宗绫的思念如何,又是如何派人去找她的,后来得到她在耀都施府的消息,自己又是多高兴的。 宗绫越听越感动,便钻入老夫人蹭动了起来。 她知道,外祖母曾经定是纠结了许久。无论如何,外祖母终能对过去她做的事情渐渐释怀,还对她这么好,已是不容易。 祖孙二人亲亲昵昵的,到好晚才睡去。 老夫人回来,自是大事,次日一早施佩志与其妻秦馥诗就赶了过来,去了老夫人的慈心院。不多时,施明媚与其夫君伶成侯长子任本宇也过来了。 只是因昨晚祖孙二人睡醒的晚,当下两人都还在赖床。 这真是让守在这里的一帮人有些无语。 渐渐地,施家众人也都全来了,在慈心院里坐的坐,站的站,还挺热闹的。 不过想到老夫人对宗绫宠到这种地步,不少人心里可不是滋味。尤其是施明媚,后来竟气不过硬是拉着丈夫任本宇离去了。 施二夫人心里也不是多舒坦,毕竟现在不仅有老夫人压她头上,怕是以后宗绫那丫头也得压她头上了。 后来老夫人与宗绫终于迟迟起床与外面等候的众人见面。 施佩志夫妇连忙上去与老夫人寒暄着时,施明絮慌忙的跑了进来。 她担忧无比道:“夏樱不见了。” 虽只是婢女,但施二夫人知道这个婢女对女儿来说有多重要,毕竟是一块长大的,何况若非是真的有事,女儿也不会特地过来在这档子说。 施二夫人便问道:“何时不见的?多久了?” 施明絮应道:“昨晚上便不见的,当时我让她去给我熬碗安神汤,但后来却迟迟不归。当时我并未多想,便就入睡了。不想次日一早起来都不见她,我四处都找了问了,可仍是找不到她的踪迹。”话语间,她眼里的忧色越发的重了。 “可派人找了?” “找了,派了侍卫继续寻着。” 不想她话刚说完,就有侍卫来报,说是发现夏樱在自己床上待着。 “床上待着?”施明絮诧异。之前她也有去偏房去寻人,只是倒没去床上看。 “是!” 若说夏樱赖床不起,铁定不是可能,想来也是有其他的事情。施明絮想了下,连忙快步跑出了慈心院。 慈心院的其他人本来以为没事了,都拥簇着老夫人,打算一起去用膳。 不想很快施明絮就派了人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夏樱毁容了,面目全非。” 虽说只是个婢女,可突然毁容,事情也是可大可小的,施二夫人一惊,先一步朝寒锦苑而去。 其他施家女眷也抱着各种心理跟去了。 被儿孙陪着的老夫人拉着宗绫的手:“走,咱们也看看是怎回事。” 后宅的女人素来都是活在一方天地中,闲了便会找事情做。当下发生这种事情,就连老夫人也免不得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让好好一姑娘毁容了。 宗绫与老夫人去到寒锦苑偏房时,施明絮正坐在床边拿着手绢抹泪。 大夫正在给满脸鲜血,不言不语的夏樱处理脸上的伤口。当她脸上的鲜血被洗净时,看到她脸上一道又一道翻开的肉,本就吓傻了的众人更是捂住胸口别过脸去。 宗绫下意识背过身缩在老夫人怀里,被老夫人轻拍着背部安抚着。 宗绫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她看见秦洬毁了一名姑娘的脸,那伤口比夏樱脸上的还要深,可见到森然白骨。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施二夫人脸色相当的难看,后宅在她的打理下发生这种事情,这不是当众在老夫人面前打她的脸么? 她逼问着:“夏樱,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可不管她如何问,夏樱就跟丢了魂一样,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直到伤口处理好,被纱布包起来后,施明絮扶着她转过身从床上躺下时,她目及到已经回过身看着她的宗绫,当即立刻惨叫着推开施明絮,跑到墙角蹲着惊恐的看着宗绫,嘴里喃喃着:“我错了,我错了……” 宗绫被看的莫名其妙。 这么一来,众人看宗绫的目光就有那么些意味深长了。 但老夫人立刻沉着脸道:“看着绫儿做甚,从昨天到现在,绫儿都没离开过我半步,莫不是你们还认为与她有关?” 这话说的虽在理,可夏樱也不可能莫名其妙怕宗绫不是?无论是不是她干的,事情怕是也会有关。 施明雀突地笑道:“谁都不怕,偏怕表姐,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未免再刺激到夏樱,宗绫站在了老夫人身后,夏樱才渐渐平息下来,乖乖任由施明絮扶回床上。 如今的施二夫人是看宗绫越来越不顺眼了,逮到机会免不了想要说些什么。 但被老夫人先逮住话头,哼道:“无论事实如何,查过便知。偌大的施府,莫不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都没法查出来?” 谁也不敢与老夫人作对,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想着一切待查明再说。 都窝在这里就着夏樱这事随便说了番话后,渐渐地,大家也就觉得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都纷纷陪老夫人一起去用膳了。 用过膳之后,就又都陪老夫人去了后花园玩。玩的时候还是有人会不由提起夏樱那张脸的事,都觉得心里多少有些沉沉郁郁的,毕竟那脸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施明絮一直在夏樱房里陪着夏樱,各种安抚,各种诱哄,希望夏樱能神志清楚些,说些话。 可夏樱始终神色呆滞涣散,直到施明絮故意说了“宗绫”两个字之后,她才抱着脑袋哭道:“我不敢了,王爷,我再也不敢害表姑娘了,再也不敢了……” 施明絮怔住,眼睛睁得大大的,许久才消化掉夏樱的话。 施明絮抱住夏樱,哄道:“不怕不怕,我是二姑娘,不怕不怕,乖……”她的眸色黑黑沉沉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故意喊了声:“凊王爷。” 不出她所料,夏樱更是吓得一把将她给推开,抱着脑袋四处乱躲:“不要,不要,不要毁奴婢的脸,不要……” 施明絮仿若比夏樱更加失了魂,抱着膝盖无助的坐在墙角,眸色呆滞的望着前方。 早在昨日,敏锐的她就注意到秦洬看宗绫的眼神不一样。当下听到夏樱断断续续的话,她又怎能不多想呢? 这是她曾经认为的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吧? 待在夏樱的房间里,她就如夏樱一般,傻傻的,一动不动。 直到施二夫人派人来喊她去正厅与老夫人一道用午膳,她才收捡好了情绪起身离开了夏樱的房间。 老夫人刚来耀都,施家只要在耀都的,无论男女,哪怕是有公务缠身,也得尽量抽身过来陪陪她的。 当下一家人就着饭桌,时不时与老夫人搭着话,气氛和谐。 后来老夫人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问起了施明絮:“絮儿,这婚事怎么还在耽搁着?” 提到这事,施德与施二夫人就觉得有些尴尬,还是施德看似脸色无异道:“就这么一个女儿,儿子想把她多留几年。” 老夫人面露不赞同:“可都已十七岁半了吧?再留得留成老姑娘了。”其实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可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 若是往时,施明絮定是会娇羞的低下头。 现在她确实也低下头了,只是脸上没有任何娇羞之态,若细心一点,不难看出她那是面无表情。 食罢,老夫人便将其他人支走该干嘛去干嘛了,自己拉着宗绫坐在中堂道:“绫儿,我们现在就去柳府?” 这是她们昨晚就说好的,老夫人虽大把年纪,但武功极好,带着宗绫潜入一个把手不森严的柳府不是问题。 宗绫点头:“好啊!” 于是二人便欢欢喜喜的挽着手走出了正厅。 不知何时站在东面墙角后头的施明絮走了出来,眸色意味不明的看着祖孙二人走远。 哪怕后来没看到祖孙二人,她也久久未动。 许久许久,久到施二夫人找了过来,她方回神。 施二夫人拉起她的手,担忧的问道:“你在这里走什么神?让娘好找。刚才吃饭时,你又在想什么?” 知女莫若母,施二夫人老早就发现女儿的异样。 不想施明絮突然如着了魔一般紧紧握住施二夫人的手,死死的看着对方:“娘,把表妹嫁给四哥吧?” 施德与施二夫人的次子,施府的四公子施佩倾,是施家唯一未娶妻的男子。 施二夫人闻言脸色一黑,一把推开女儿,喝道:“你今日是发的什么疯?” “我……”施明絮立刻回神,低着头没再说话。 施二夫人总觉得女儿今天不对劲,她觉得得找个地方与其好好聊聊,便拉着她一道就快步走了。 柳府。 老夫人果然是有了多年武功底子的人,又老谋深算,轻易便凭着老辣姜的本事带宗绫潜入柳府。 虽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柳无风所住的院子,但也算顺顺利利。 柳府只有柳无风一个主子,是以柳府的侍卫并不多,柳无风所住的地方也只有院口有守兵。 老夫人带着宗绫从旁边施用轻功就进去了。 她们进的是柳无风书房。 柳无风是个粗人,他的书房没什么墨宝书籍。里头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平时不多用的到这个书房。 里头一尘不染,明显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想到自己现在待的是柳无风的书房,宗绫就觉得特安心。就像他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也是特安心的。 老夫人四处打量着,当打量到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画时,她震惊的眨了好几下眼,道:“这柳无风的品味未免太差了些。” 墙上那副画也不知谁画的,实在太丑,丑的不忍直视,分明就是初学者的水平都达不到。 这根本是不会画画,却偏要画画。 宗绫循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副画,一副画技惨不忍睹的画。 画上的人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大概只可以看得出是个姑娘,一个个头偏小的姑娘。 宗绫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无风哥哥根本就不会画画,这大概是他后来抽风了,也想卖弄卖弄风雅,便学的,还极自恋的,颇为得意的挂了起来。 她们没再这里多待,免得被发现,后来又一道去街上玩去了。 次日一早。 昨日气愤离去的施明媚就又过来找老夫人。毕竟是长姐,做事也不能太过意气用事。她来无非就是说些好话,哄哄老人家,也算是个孝顺的人。 碍于宗绫总伴在老夫人身旁,施明媚不想看到她,觉得堵得慌,便找了个由头就又离去。 在去往施府大门的路上,不巧她听到有婢女在墙角在谈夏樱毁容的事情。 “听说夏樱姐脸上可狰狞了,一道一道的,这脸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毁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可恐怖了,而且我还听说她本来是痴痴傻傻的,后来看到表姑娘,却又吓得如见到鬼一般,就仿若表姑娘就是凶手似的。” “这话可别……” 当其中一名婢女发现施明媚的存在时,吓得立刻低着脖子噤声,赶紧示意其他人过来行礼:“大姑奶奶。” 作为下人,说主子的闲话,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事,她们都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都知这大姑奶奶不是和善易处的人。 不想施明媚什么都没说,只问道:“夏樱在哪里?” “回大姑奶奶,在寒锦苑的偏房。” 施明媚二话不说,就转了个方向去了寒锦苑。 当下施明絮正留在夏樱的房间里,一口口的喂对方喝粥。 夏樱的脸上缠着白纱,不过看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眼里正有些焦距的望着施明絮手中碗里的粥,知道要喝。 施明絮抬眸见到施明媚突然的进入,略有些惊讶的喊了声:“大姐。” 施明媚过去打量着夏樱,问道:“是谁害她如此的?” 施明絮摇头:“还不知道,派了人正在调查。” 施明媚:“我听下人说,她怕宗绫?”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夏樱突然拂开施明絮手里的碗,快步跑到墙角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惶惶恐恐的四处张望着,仿若生怕有人过来害她。 施明絮连忙过去将夏樱拉入怀中,对施明絮摇头:“大姐,别提她的名字,夏樱害怕。” 施明媚冷笑:“是她害的?” 施明絮仍旧只是摇头:“不是她,待查出来便知道了。” 施明媚:“都这样子了?还说不是她?” 施明絮低头,只抚摸着夏樱的脑袋,没再说是还不是,仿若有心事一般。 许久后,她突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她,但不想再见到她。可如今都在一家,终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突然好后悔当初让娘接她回来,要是她不在施家了,该多好,夏樱或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看起来,她这么想都只是为了夏樱,因为主仆情深。 施明媚哼道:“那就把她弄走就好了。”想到宗绫一直与老夫人待在一起,她就觉得万分不舒服。 看来,她确实得想法子把宗绫给弄离施家。 施明絮摇头:“自从上次那场三家一起提亲的闹剧之后,娘就没为表妹物色到像样的人家。总不可能让表妹随便嫁了,毕竟是咱们的表妹。” “像样的亲事?”施明媚微微沉思起来。 像那种人又何须给她找像样的亲事呢? 她不由想到她那贵为大皇子妃的大姑子任潇潇正在为大皇子秦蒙玉物色姬侍的事。 秦蒙玉的胥王府姬妾侍妾一大把,可偏偏他总缺女人似的。 这些年,看似贤淑大方的任潇潇可没少为了笼络秦蒙玉的心,而亲自揽下这活,反正左右都只是姬侍,谁也不可能威胁到她。 望着只顾扶着夏樱去坐下的施明絮,施明媚道了声:“我走了,保重。”知道夏樱对这个妹妹有多重要,施明媚才加了后面两个字。 “嗯!” 直到施明媚走出房间,施明絮都没有去看其一眼,只从桌子上倒了杯茶喂给夏樱喝,眸中闪着隐晦不明的色彩。 施明媚离开施府便直接去了俞王府找大皇子妃。 当大皇子妃任潇潇听到嫂子要举荐自己的表妹宗绫给大皇子做姬侍时,难免有些惊讶。毕竟宗绫再如何,现在也是施府的表姑娘,入住施府后,地位自是得不一样的。 任潇潇问道:“你确定?那可是你表妹?” 施明媚品了口胥王府的茶,淡道:“我倒希望没这个表妹。”那样阿樾便能好好活着。 任潇潇与施明媚姑嫂关系极好,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便应下:“那好吧!上次在蔓阳长公主,我也见到过你表妹的模样,殿下他定是能感兴趣。” 施明媚想了下,道:“过几日便是端午,就借端午的机会吧!” 端午那日,王侯将相世家贵胄的所有男女眷们都会受圣邀,一道去七夏庄过端午,看赛龙舟。 她们可借那次机会让大皇子见见宗绫,只要大皇子对宗绫有兴趣,那便不是宗家同不同意宗绫入胥王府的事情了。 她们有的是法子让宗绫不得不入胥王府,只要大皇子肯配合。 第46章 仲夏端午这日,按照每年的惯例, 众王公重臣都会收到圣上的邀请圣贴, 举家一道去城郊北面的七夏庄随齐云帝欢度这个喜庆的节日。 施家为高官世家, 自是也不例外。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只要收到圣贴的人家,除非真的是情况太特殊, 否则有谁不去七夏庄,便就是藐视圣恩,自然宗绫也随着老夫人一道去了。 七夏庄离耀都不远, 就在南头,依山傍水而建, 算是耀都里外方圆百里最气候宜人又风景优美的地方。 施家众人到达七夏庄前头的阳明湖时, 湖前搭起的观台上早已有许多人坐在上头特别安排好的地方吃茶闲聊,气氛融洽的等候着圣驾来临。 其中就有平国公府与伶成侯府的众眷。 见到施家的人过来, 作为亲家的伶成侯府的女眷都迎了过来。 伶成侯夫人上来就自然的拉着施家老夫人的手, 亲昵热情的笑道:“老夫人可算来了,多年没见, 老夫人还是没变。” 体面话就是体面话,老夫人哪里是没变, 而是变得太多了。经历过四年前的事情,看起来比她本来的年纪还要衰老至少十岁。若非因为她是习武之人, 也不会像当下这般行动利落如年轻人。 老夫人是个性子直的,不喜欢玩这些虚的,只随便笑了笑, 敷衍道:“侯夫人才是真的没变。” 施明媚了解自家祖母,便挽着老夫人道:“祖母,走,去那头坐。” 施家与伶成侯府的人一路客客气气的互相寒暄着被分别引至该待的地方坐好。 男左女右,宗绫她们随老夫人被引至了右头偏前方坐着。 借着这档子机会,老夫人与伶成侯夫人说起了上次宗绫与任柒柒之事,无非就是说小孩子玩闹,孰是孰非也好,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事情也就作罢了。 对于这件事情,伶成侯夫人心里是压着怒气,就等着如儿媳妇施明媚所说的,老夫人亲自与她说说。毕竟是长辈,她也没有依依不饶的理。只心想着,若再有下次,她决不饶恕那宗绫。 宗绫坐在后头赏看着前头停在湖岸边那花花绿绿的,在日头闪耀着各色光色的龙舟,冷不丁的被前头的伶成侯夫人凉凉的瞥了眼,便抿了抿嘴,低下了头端起了身旁茶几上的茶杯轻呡着。 来这里是凑一起欢快过节的,只要不瞎胡闹,自是没有拘着的道理。除了这里看赛龙舟的台子,后头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的地儿,专门供坐不住的年轻男女们随便玩些别的游戏。 这时不知从何处跑过来的陈芝陈茵拉起宗绫的手:“你可算来了,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放风筝。” 她们姐妹俩老早就去了别的地方玩,后来受那个一心挂念着宗绫的陈晗所托,过来拉宗绫一起去玩。 宗绫挺喜欢这两姐妹,也不喜欢坐在这里。直觉告诉她,身旁那不言不语,看似依旧端庄柔和的施明絮有问题。坐在其身旁实在是压抑,便就随陈芝陈茵一道去了。 随着宗绫的离开,施明絮转头朝她看了过去,看着那娇小玲珑,轻盈婀娜,轻易便能迷住许多男子的身姿。 慕容琴见到施明絮看着宗绫,问道:“二妹也想去玩吗?” 施明絮神色柔和的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如表妹那般好动。” 慕容琴闻言觉得也是,她也觉得绫表妹这个人,看似温顺乖巧,实则骨子里倔强好动,不是个可以随便压得住的人。 慕容琴想到宗绫那可能刻在骨子里,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病,不由心有叹息。 思索间,她又不由多看了施明絮一眼。 陈芝陈茵带着宗绫找了个的地方,便开始跑风筝,却是怎的也跑不起来。 陈茵不由跺脚,嘟嘴道:“什么嘛?刚才不也跑起来了。”单纯的她一时倒未意识到挑这个不容易跑起风筝的地方就是给陈晗表现的。 对于这个性子虽挺跋扈,却头脑简单的妹妹,陈芝不由失笑。 这时一身湖蓝色衣袍,自觉风流倜傥的陈晗满面春风的陈晗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嘴角轻勾着:“要我来帮忙吗?” 说这话时,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不时的瞟向宗绫。见她脸色无异,只睁着清澈如水的眼睛和他两个妹妹一起看着他,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再生他气便好,他会继续努力靠近她。 陈茵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在干嘛,便立刻笑着点头:“要,当然要。喏,三哥,给你。”她将手上那绕满线的线辘递给陈晗。 陈晗看起来还算有经验,姿势标准,只是每每风筝即将起来时,却又莫名的掉了下来。 偏偏每次他都还不慌不忙的继续。 中间宗绫几次建议这固执的三兄妹换个地方,这里不仅风小,还因周遭亭台阁楼构造结构特殊的缘故而使这一片地儿风向有些不稳。 偏偏这三兄妹就是固执的说这里能跑起来,刚才他们就跑起来了。 宗绫有些失笑,这几人仿若是来搞笑似的。 在宗绫背对着的不远处,俞亲王府的一家三口被迎去了阳明湖观台上坐下。 俞亲王与俞亲王妃就只有秦子蔺这一个儿子,再无其他儿女。好在俞亲王妃身份尊贵,她的到来让不少别家女眷迎了过来拥簇着她去入座,也不至于让她孤孤单单。 看着和儿子一道去那边入座,始终不看自己一眼,不关心自己一下的丈夫,俞亲王妃柔和漂亮的眼底一片暗色,偏偏因不少贵眷找她搭话,而不得不强颜欢笑。 她一直关注着俞亲王,仿若只要这么看着他,素来鲜少出门,极少与人交集的她就能安心些。 这时,俞亲王略莫是觉得有些无聊,侧头四处随意的打量了起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宗绫身上时,一阵熟悉感袭上心头。但因离的实在太远,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他又略觉无趣的收回了目光。 随着俞亲王,俞亲王妃也朝宗绫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见到几个少男少女在玩,她也收回了目光。 俞亲王非比常人,纵使在大众场合收敛了那浑身的戾气,但只是他的轻轻一瞥依旧能让人身有森寒之意。 敏感的宗绫意识到有人看她,便抬眸朝那边的湖边观台上看去。没看出所以然,就没再继续看。 她看着还在固执的三兄妹,叹气道:“我是来和你们一起放风筝的,不是来看你们跑风筝的呀!” 陈晗一直在暗暗关注着宗绫,知道她的耐心在渐渐消磨着。他想了一下,跑到她跟前将线辘递给他,笑的温煦又耀眼:“要不你来试试。” 这段时间,可把他想的紧,能有时间与她说句话,他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好。”宗绫没看他,只从他手里接过线辘。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仍旧比较疏离,陈晗心下又有些失落,不过被他压制了下去,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再笑眯眯的与她说话:“去吧!” 宗绫放过的风筝也不少,她的技术还不错。她姿势标准的一手拿着线辘,一手轻扯着线,朝另外一处空旷的地儿跑去。 她时不时回身看一看风筝,转回身时倒没注意到有人从她的侧面走过来。 冷不丁的,她撞到对方的肩头,彼此阻断了对方的去路。 她下意识抬头,就撞入秦洬那素来无波却深邃吸人的黑眸里。 她心头一咯噔,连忙后退了几步。 所谓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她与他这样的。 二人相撞的事情,不仅落入这头的陈家三兄妹眼里,也落在那头阳明湖前正时刻关注着秦洬到来的女眷们眼里,鲜少有不妒忌宗绫这“故意之举”的。 陈晗怔了怔,过来正欲替宗绫道歉时,宗绫下意识瞪了那看着她面不改色的秦洬一眼,就越过他继续跑风筝去了。 秦洬眸色微闪了下。 这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她敢一次又一次对他不敬。 陈晗向秦洬作了个揖,恭敬道:“平国公府三公子,代宗姑娘向王爷赔个不是,希望王爷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虽然凭着之前的经验,陈晗知道秦洬不见得会与宗绫计较这种事情,但觉还是谨慎些好。 毕竟谁也得罪不起眼前这位祖宗,包括当今圣上。 秦洬转而打量起陈晗,眸中虽波澜不惊,却透着无形的压迫力。让陈晗不由身子微僵,总觉得事情不大妙。 好在最终秦洬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迈步被领着朝观台的方向去了。 陈晗松了口气,便将两个因秦洬而出神的妹妹唤醒,一道朝宗绫跑走的方向追去。 秦洬入了座,就朝那正在跑风筝的宗绫看过去。 她的技术很好,能找地儿,能把握风向,不时她手里的风筝便高高挂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与几只别人的风筝一起落在空中。 他看到陈晗过去从宗绫的手里接过线辘,时不时与她说些什么,看起来两人的关系挺好。 距离太远,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却足够让他心有不快。 他回过头,合上眼,细细的感受着胸腔那股无端翻滚的郁气,想着某些他早该理清楚的事情。 不多时,胥王府的人也来了。 大概是任潇潇早与秦蒙玉说过宗绫的事儿,入了座,秦蒙玉就满含打量之色的朝宗绫的方向看去。 离得远,他倒是看不到小姑娘的脸如何,不过看那身形,确实是个身材玲珑的姑娘。但要不要这个姑娘,还得待看看她的脸再说。上次虽见过她,倒没细细去看过。 渐渐地人都来齐,宗绫被施家的人唤了回去。 这时秦蒙玉才看清她那张清丽乖巧的小脸。 之前没细看,如今带了心思去看,还真是越看越满意。尤其是这种娇娇柔柔的,极易惹人怜,更易惹人有欺负欲的女子,更是让他起了心思。 秦蒙玉的表情被这头的施明媚与任潇潇收入眼底,施明媚更是心头笑了起来。 像宗绫这种人,合该被一个极易见异思迁的男人纳为妾,再冷落,一辈子身份卑贱的独守空闺,被毁了去。 随着宗绫的入座,很快便圣驾来临,所有人一起回身行礼:“恭迎吾皇,吾皇万岁。” 齐云帝嘴角勾着笑,脸上一片亲和之色,他抬手:“都平身坐下吧!” “谢吾皇。” 齐云帝入座前,本想朝宗绫那边看一眼,后想到俞亲王一直在关注着他,他便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想法。 这事,倒是他疏忽了。 随着齐云帝的入座,祭好的龙头随之而来。 参加龙舟比赛的,都是有意向拿彩头的皇室与王侯高官家的年轻子弟,其中就有施家的施佩倾,还有三皇子秦蒙棋,都信誓旦旦的做着赛前准备。 随着锣声震天,宗绫吓了一跳,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烟斗。 这一摸,她更是心头一骇,低头看去。 她的烟斗不见了。 看赛龙舟的时候,也不是规定了不能走动。宗绫见后头各处偶尔可见对赛龙舟没兴趣的少男少女在玩别的,她想了下,便与老夫人说了下,就离开去寻烟斗了。 她以为将刚才去过的地方都寻一边,便一定能寻到,不想到处走了两遍,却没见到烟斗。 这下,她是真的不由慌了,慌的她四处胡乱寻了起来。 观台上,与齐云帝并排而坐的秦洬神色幽幽的看着已经在广阔的湖边跑动起来的龙舟,大掌间随意转动的,赫然就是宗绫所不见了的烟斗。 烟斗对宗绫来说极其重要,她四处焦急的跑动着。越是寻不到,她就越急。耳伴是因为比赛高.潮而响起的喝彩声,对她来说犹如无声。 自打宗绫走开,秦蒙玉就时不时回头看她,明显对她兴趣很大。偶尔她跑近了,可见到她那张透着焦急的小脸。她的眼眶渐渐有了些红晕,楚楚动人。 秦蒙玉真是越看越想把这丫头放在怀里呵护。 他这么大喇喇的毫不遮掩的模样,不仅任潇潇与施明媚注意到了,施明絮也注意到了。 就连秦洬也侧头朝秦蒙玉看了过去,眸子微不可觉的眯了眯。 宗绫走开的实在太久,关心她的人难免会注意到。 就在宗绫急的越发的像无头苍蝇时,陈晗也过去了,问道:“阿绫姑娘这是在寻什么?我来帮你。” 宗绫立刻道:“烟斗,一个老旧的,很普通的枣木烟斗。” 自打这烟斗在蔓阳长公主府那次掉过之后,她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每次都确定那烟斗在腰间挂紧了才敢出门。 不想这次却还是丢了,丢的这么莫名其妙。 “就是你一直携带在身上的那个?”陈晗问道。他老早就注意到她的腰饰与别人的不同,是个烟斗。 “嗯!” “我帮你。”陈晗没犹豫,便也四处寻了起来,并时不时问遇到的侍卫太监宫女们。 可是没有,烟斗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奇怪。”陈晗托腮面露疑惑之色,“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都说没捡到,也说没看见谁捡到。 宗绫倚着一旁的大树白着脸歇了口气,便又开始寻了起来。 知道她身子弱,不宜太劳累,陈晗过去拉住她的衣袖,劝道:“别找了,我帮你就是,你先歇着。” 宗绫抽出自己的袖子,固执的继续找着。 烟斗重要,不仅仅是因为那是无风哥哥给她的,更是因为那是他祖父曾经不离手的东西,是意义深重的遗物。 丢了他祖父的遗物,这让她如何向他交代? 这时老夫人也在施明絮的挽扶下走了过来,关心道:“还没找着吗?” 见到老夫人过来,宗绫停下脚步过去扶住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摇了摇头,道:“外祖母过去坐着吧!寻到了我便回去。” 老夫人见宗绫脸色越发的苍白,白皙的额头与小巧的鼻尖都起了一丝薄汗,觉得心疼极了:“回去吧!若真丢了,是找不回来的,乖?” 宗绫仍旧是摇头:“我再找找。” 施明絮温柔道:“我也来帮表妹吧!” 知道宗绫固执,老夫人便吩咐身边的良嬷嬷:“去,多喊些人过来寻着,让雀儿,琴儿都过来。” “是!”良嬷嬷应下就去喊人了。 后来跟着良嬷嬷的不仅有施明雀与慕容琴,还有施二夫人与施明媚。 施明媚过去有意无意的将宗绫推开,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对宗绫不悦道:“不过只是个廉价的烟斗,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若寻不到,就回去了吧!也免得大家跟着祖母一起担心你。” 知道施明媚看自己不顺眼,宗绫没与她多说,转过身就去继续寻。 施明絮、施明雀、慕容琴以及一些喊过来的下人,都一起寻了起来。 施二夫人还没见过像宗绫这么会惹事的,真越看她越不顺眼。她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回去吧!这儿有他们就够了,若再寻不到,他们便会劝着阿绫回去的。” “我也帮忙寻着吧!”老夫人看的出来,绫儿这丫头怕是绝不会轻易放弃,防止其不顾身子虚弱,继续固执下去的方法就是,她也一起。 绫儿是个孝顺的人,见不得她辛苦的。 施明媚先一步看不过去了,心怒老夫人对宗绫的重视,转身便离去。 为了博个孝名,施二夫人也只能陪着老夫人。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施二夫人实在是一双腿开始发酸,便不由对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宗绫道:“阿绫,回去吧!你看看老夫人,莫不是要老夫人一直在帮你寻着?” 宗绫这才注意到老夫人也在帮她寻,便立刻过去扶住老夫人,担忧道:“外祖母,你怎也在寻?”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小手:“外祖母怎能看着绫儿焦心呢?”当下的宗绫嘴唇白里泛紫,怕是再寻下去,非得体力不支不可。 宗绫劝道:“外祖母回去歇着吧!绫儿找着了便会回去的。” 老夫人看着宗绫摇了摇头。 宗绫不傻,看得出来老夫人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她终是咬牙道:“那……那我们回去吧!” 老夫人闻言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慈爱的笑了笑:“好孩子。” 宗绫终于还是怀着一颗郁郁寡欢的心与大家一道回去了,虽然后来入了座,她却还是记挂着那个烟斗。 她丢了无风哥哥他祖父的遗物,她该怎么向他交代呢? 这回她的心事太重,以至于秦洬落在她脸上那难得透着隐晦之色的目光,敏感的她都会发现。 当下的她,脸色沉而苍白,嘴唇白中透紫,泛着红晕的眼睛微眯了些,一副几欲累昏过去的模样。 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早已不只有薄汗,大汗已沾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脸侧。她的胸口起伏着,微弱而又急促。 这一切的状态都昭示着她为那么一个破烟斗紧张到了何种地步,怕是若非老夫人相劝,她会从观台的后场晕过去。 渐渐地,秦洬的眸子越显漆黑幽深了。 他那握着烟斗的手微微往里一收,再缓缓张开时,那烟斗已化成了红色的粉末从他的手掌缓缓洒落,被微风吹起了一丝不大明显的灰尘在他的大腿周边缭绕着。 果然是这么重要啊! 第47章 在宗绫觉得浑浑噩噩中, 划龙舟比赛结束,她没有兴趣去关注是哪家的青年才俊拿了彩头, 只知道不是施家的四公子施佩倾,因为没听到周身的施家女眷有欢呼声。 看了赛龙舟, 大家就要随齐云帝移驾至骑射场看骑射比赛。宗绫以想坐在这里休息为由留了下来,她身旁站着老夫人嘱托留下来看着她的令香。 她了解自己的身体底子,任性下去对她没有好处, 最后也只是让关心她的人担忧罢了, 所以确实是坐在这里闭着眼睛休息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渐渐不再头晕目眩, 感觉精力恢复了过来,她才喝了口茶,站起身在观台的后场慢悠悠的晃着。 纵使知道烟斗怕是找不回来了,她也依旧是有些不甘心啊! “宗姑娘这是要寻什么?能寻的这般执着?是宝贝?”陌生中的男声, 透着丝让人不适的邪气, 是在她身后响起的。 宗绫闻言立刻警惕的转身,只见一位一身华服的公子。他浑身贵气逼人, 二十几岁的模样。 宗绫并没注意过秦蒙玉,所以并不认识他,当下只觉得他不是好人。 在暗处奉秦洬之命在这里看着宗绫的惊奕, 见到秦蒙玉过来之后,他便悄无声的迅速离去。 直觉告诉宗绫,这位公子虽然身份不凡,但和当初在蔓阳长公主府调戏她的徐映定是同一种货色。 她转过身就走, 不想理他。 秦蒙玉暂时倒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迈着长腿负手跟在她身后,随手招来一名侍卫,问道:“这位姑娘是在寻什么?” 这场上所有的人都被陈晗拉着打听过,是以眼下这名侍卫也知道宗绫在寻什么,便一五一十的与秦蒙玉说了。 宗绫一直提防着身后人,听到侍卫称这位公子为殿下,才知这人也是一名皇子,还是一名她见过的看起来最品行不端的皇子。 一看便知他不是好人。 “烟斗?”秦蒙玉看着宗绫的背影,眼里透着丝淫邪,爽朗道,“宗姑娘爱好果然特殊?若是喜欢,本殿下把这整个耀都的烟斗都买来任君挑选,如何?” 宗绫不理他,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是不安全,便要走,却被他挡住去路。 宗绫后退了多步,眸含警惕,却不敢多说话,毕竟对方是皇子。 秦蒙玉紧盯着她这张巴掌大的粉嫩小脸,突然笑道:“若姑娘喜欢先前那只,那我来与你一道寻着,如何?” 他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宗绫摇了摇头。 “寻吧!乖……”秦蒙玉这是铁了心要与她在这里培养感情,就当是幽会。 宗绫本还想继续摇头,却觉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她顿觉不妙。 这感觉与她平时体力不支时不一样,这不是由身体虚弱造成的。 而是…… 被下了药! 渐渐越来越支撑不住自己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秦蒙玉那张笑的特别欠揍的脸。 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却是会有一个这种无耻的儿子。 秦蒙玉也是个走过这道的精明人,一眼便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估计是有人将一切给他准备妥当了。 他从不是一个拒绝享乐的人,现成的美人儿被送到他面前,他岂有拒绝的道理。他邪气十足的勾了勾唇,便伸手要去扶住她那仿佛随时要倒下的娇小身子。 不想她纵使到了如此地步,意志力倒是蛮强,动作也非常利索。 她迅速躲过他伸过来的魔爪,转身便跌跌撞撞的跑走。 望着眼前倔强的跑动着的如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儿,秦蒙玉眼里的色彩更浓,便朝她跨了过来。 当下宗绫的脑袋只如一团浆糊,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跑。 秦蒙玉倒是不慌不忙,只跟在她身后,后来略莫是觉得两人这么追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就要追上她。 不想哪里突然飞出一把剑,准确的插在他胳膊上,破肉穿骨,剧烈的任谁也无法承受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他疼的目眦欲裂,低吼与闷哼连连,脑袋上很快便起了一片冷汗。 他抱着胳膊,瞪着腥红到可怕的眼睛转身狠狠地看去,就看到负手闲步走来的小皇叔秦洬。 “是你?”秦蒙玉素来就视这个小皇叔秦洬为眼中钉,如今被对方伤,他更是恨不得扑上去将其挫骨扬飞。 秦洬目光幽邃的看了眼那没有力气再跑,不知何时已缩在墙根紧紧的抱住自己,目光迷离通红的死盯他们这边瑟瑟发抖的宗绫。 她看到他来了,所以……便没跑了。 秦洬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过去就抽出插在秦蒙玉胳膊上的剑,速度不紧不慢,熬人至极。 秦蒙玉疼的立刻张嘴惨叫起来,还不忘恶狠狠的喊了声:“秦洬……”那声音就犹如冤魂一般布满了阴狠的怨气。 他胳膊上的伤口得到释放,鲜血如注的流着,瞬间便在地上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迹。 秦洬随意的将手中剑扔回身旁惊奕的手里,淡淡的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却素来都不成气候的大侄子。 他上前就抬手懒懒的拍了拍秦蒙玉那张脸,趋近对方的脸,淡道:“你该庆幸你没碰到她。” 这是在告诉秦蒙玉,若其真的碰到了宗绫,后果便不只是这皮肉之苦。 也更是一个警告。 秦蒙玉捂住伤口,因太过疼痛而喘着粗气,狰狞的脸上尽是不甘心。 可他不甘心有何用? 他暂时斗不过这个神经病。 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再不处理怕是会一直血流不止的伤口,他一咬牙,狠狠地瞪了秦洬一眼,便怀着满腔的怨恨离去。 他从没想到,冷情冷性的秦洬也会有在乎的女人。 他会还回去,他一定会还回去。 缩在墙根的宗绫努力微睁着含泪的眸子看着那一步一步背光朝她走来的绝色男子。 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竟然从她面前蹲下,看着他眸色不明的迎视着她。 她本就瘦弱,如今这副模样,更是可怜的如只流浪猫儿一般,又软又小,又受尽委屈。 她看着他,眼泪从眼角滑落,直至沿着下巴滴落到衣襟间。 她突然无力启唇,微弱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丢下这句话,她终是再也支撑不住,瘫倒了身子,被秦洬顺势接过搂在怀里。 抱着怀中人儿,秦洬低头看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伸手理了理她额际凌乱又湿润的细软发丝,想着她晕倒前看着他时那含恨的复杂眼神。 明明他是救她的人,她却在恨他。 此时正有两个人站在东面偏远处的回廊底下,是施明絮与施明雀。 老夫人本来因为不放心,要过来找宗绫,后来被施二夫人拦下,并打发了她们两个过来看看。 看着秦洬抱起宗绫迈步离去,施明絮的脸色越来越白,白的如死人一般。她的身子颤抖着,指甲掐入肉中,仿若下一瞬就能因为这次打击而吐血身亡。 素来傲慢的施明雀,这回脸上的色彩也是又有疑惑又有震惊。她抓着脑袋,想破头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她回神时,眼前也再也没有秦洬与宗绫的身影。 她赶紧跑了过去寻,却是晚了。 回身,她就见到施明絮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哼了声,不理对方,她迈步就走了。 虽然她也喜欢凊王爷,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不知道凊王爷为何抱宗绫,她只知道当她看到施明絮那副仿若天塌下来一般的模样,她觉得神清气爽。 虽然看到这事,她也几乎震惊的合不上嘴。 回到骑射场,老夫人就拉着小孙女的手,问道:“绫儿呢?她现在如何呢?” 这事情施明雀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怕是说出来大家也都不相信,反而觉得她胡闹,在胡言乱语。 她便耸肩道:“去问二姐咯!” 不多时施明絮也收拾好情绪低头走了过来,当老夫人问她宗绫的情况时,她压下眼底的暗沉之色,应道:“我们没看见她。” 听到施明絮的答案,施明雀眉头一挑。 她又怎会猜不透这虚伪女人的想法,不就是怕众人知道宗绫与凊王爷有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若凊王爷与宗绫没有更深入的关系还好,若有了更深入的关系,这事若被捅开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怕是秦洬与宗绫想不被绑在一起也难。 若她猜的没错,这虚伪的女人怕是要悄无声息的在事情闹大之前做些不为人知的手脚。 毕竟凊王爷可是这虚伪女人的命。 施明雀巴不得施明絮狠狠地把自己给作进去,所以她便也就没有拆穿,打算等着看好戏。 骑射比赛结束后,便是自由活动,活动时可以随意选择是继续在七夏庄玩,还是回去。 胥王府的人因为秦蒙玉手上有伤的缘故,一家子老早就踏上了回耀都的路。 马车里头,任潇潇望着丈夫秦蒙玉那缠着白纱的手,只觉得愧疚不已。 关于秦洬救了宗绫,并伤了他的事,他都满含气愤的与她说了。 当下的秦蒙玉一张脸黑沉沉的,许久不曾说话,吓得坐在任潇潇怀里的儿子阿健也不敢发一声。 后来任潇潇试探着喊了声:“殿下?” “回去便马上准备去施府提亲。”秦蒙玉突然目光灼灼的阴冷出声。 “什么?”任潇潇面露不解。 要知道,能用得着提亲,那最起码是要将对方封为侧妃。 莫不是…… 任潇潇面露震惊之色。 胥王府虽然后宅女人多,却素来只有她这个正妃,其他尽是一些说不上话的卑贱姬侍。知道威胁不了自己的地位,任潇潇方能如此大方。 若宗绫那么一个狐媚子一般的丫头成了胥王府的侧妃…… 后果怕是不敢设想。 扔下这句话,秦蒙玉没有再说话,一双阴冷的眸子里尽是琢磨之色。 任潇潇脸上的色彩变了又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胥王府的渐渐离远的七夏庄。 老夫人携着一干施府的人四处寻人,却是死活也寻不到宗绫的身影。找周围的人的问了也是无果,就犹如宗绫那丢失的烟斗一般,消失的不仅没有痕迹,也没有半点信息。 就好像被人特地抹去了她的踪迹一般。 这下老夫人可急坏了,只希望那个任性的外孙女是不打招呼就回去了,于是便就也领着施家一干人早早就离开了七夏庄。 施明絮望着在正厅里急得团团转的老夫人,眸色深沉的骇人。 没再在这多做逗留,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寒锦苑。 站在亭中,她伸手抚摸着那把由稀有古木所制的古琴,通红的眸子突地落下一滴眼泪搭在琴弦上,激起一丝空灵的琴音。 她的记忆不由飘到曾经。 她尤记得六年前,隐州边境混乱一片,北寇与境内匪贼轮番造事。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秦洬便被圣上派去了隐州协助她的祖父施衷缘镇守边境,更多的也是为了磨砺他。 那时候她也只刚满十一,从小便喜欢秦洬的她以去祖父祖母身边过段时间为借口也跟着过去了。 当时的她年纪小,做事不如现在这般矜持而顾忌的多。看到漂亮精致的表妹宗绫喜欢缠着他,便就心慌慌的也会时不时去军营找他。 尤记得那时他虽然会像现在这样视他为无物一般,却从不会像对宗绫一样那般恶劣。每每看到他对宗绫那般厌恶的姿态,她便都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现在想来,在他心里不一样的不是她,而是宗绫。 全天下那么多人,他独独讨厌一个宗绫。 在她沉浸于过去的记忆中时,秦子蔺正屈膝坐在屋顶上看着她。 今日在七夏庄的那一幕,一直尾随于她的秦子蔺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所以才心有担忧的过来。 他虽心疼她,但也庆幸他的机会终归是要来了。 若非没有自信得到她,他又怎会等她这么年呢? 想到这,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在施家因为老夫人太过担心宗绫而急了一晚上时,宗绫在七夏庄中专供秦洬休息的寝殿中渐渐转醒。 当下已是次日大亮时,一丝黄色夕阳由窗外射进,在寝殿里映出大片的光晕。 这里的采光很好。 宗绫只觉得自己睡了非常舒适的一觉,以至于哪怕是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她的眼里也难得没有警惕之色,只面露茫然之色的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当她看到负手站在窗口似是在看夕阳的挺秀男子时,她抿起了嘴。 她并没有忘记昨日发生的种种,如今清醒了,她也知自己该感激他,而不是迁怒于他。 只是终归男女有别,他这样守在这里真的好么? 看这周遭精妙又深沉的构建与奢华又低调的陈设,或许这里还是他住的地儿。 她知道敏锐的他定是发现她醒了。 她低头细心的理了理自己那身未被换下的衣服,隐约可以闻到一股子流过大汗后的腥味。 她庆幸他没让陌生人为她清理身子换衣服。 她穿了鞋就站起身对着他的后背福了个身,道:“谢谢王爷一而三再而三的搭救之恩。” 说完这句话,她便就朝出口走去。 不想这时秦洬却懒懒淡淡的开口了:“本王让你走了?” 话语间,他缓慢的转过身姿态散漫的斜倚着窗台打量着她。 他看起来还是那个他,俊美无双,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幽深难辨,总是让人无法琢磨。 当下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宗绫想不出他哪里不一样,也懒得去想,只微垂着眼帘等待他说出将她唤下的目的。 看着眼前这个虽变得对他很客气,却明显透着疏离的丫头。 秦洬觉得,还是那个神志不清的她看起来比较顺眼。 宗绫不想与他说话,他也没再开口,只是一直打量着她,眸中微微透着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她穿的仍旧是昨日那身藕色的对襟半臂襦裙,现在的她不如以前那般总是穿的张扬明艳,倒是如他素来一般,喜欢穿没有任何杂色花式的衣裳。 显得简洁清雅,干干净净的。 她的衣摆上还有些昨日从墙根沾来的红泥之色,鬓发凌乱,又显得她这个人有些邋遢狼狈,像一个从外头捡来的脏猫儿。 宗绫不知道他一直这样打量着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抬头朝他看了过去,眸中透着丝不悦。 秦洬只迎视着她,仍旧不说话,但那双黑眸看似平静,却似乎压着让人极不易察觉的瞬息万变。 宗绫被他那双似有魔力般的黑眸弄的心头一咯噔,下意识不想再与他干耗,迈步就走。 秦洬终于说话了:“你打算又去找那破烟斗?” 听到这话,宗绫停下脚步,想到什么,立刻回头疑惑的看他:“莫不是你看见了我的烟斗?” 他这话说的没错,她确实要去再找找那只烟斗。 秦洬未答,只是一步步缓慢朝她走近,目光始终不曾从她那双眼睛移开,仿若是想看出些什么。 他语速缓慢的反问:“那烟斗哪里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宗绫总觉得他不喜欢她那只烟斗。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别过脸,语中透着不耐道:“你管我那只烟斗哪里来的?你就说你有没有看见。” 他还真是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 秦洬顿了良久后,却突然漫不经心的淡道:“破烟斗而已。” 宗绫:“……” 虽然从他那张素来高深莫测的俊脸上看不出所以然,但宗绫确定他就是不喜欢她的烟斗。 这么一来,她莫名有些怀疑烟斗的失踪与他有关。 她又问了声:“你究竟有没有看到我的烟斗。” 但他却不理她了,只是转身缓缓去到桌子旁坐下,不紧不慢的分别为她与自己倒了杯水。 他端起茶杯微微呡了口,眸色不明的看着前方。 宗绫也确实渴了,便过去端起另一杯水一口喝下,再问了声:“你究竟有没有看到我的烟斗?” 与他相处,实在是不舒服。 秦洬久久未答,宗绫压着想立刻转身离去的冲动继续等待着他的答案。 后来她又道了声:“到底有还是没有?”她语中的焦急之意渐渐消散,而趋于平静无波。 后来许久又是未有谁出声。 宗绫只看着仍旧只是慢悠悠品茶的秦洬,后来或许对他失望了,没再逼问,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这时秦洬却倏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断了她离去的动作。 她手腕很纤细,他的手轻易便能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大概是怕这么细的手腕被他不经意间就捏碎了,他本是用力的手掌瞬间又改为虚握。 宗绫低头看了眼落在他大掌间的手腕,下意识厌恶的就要将他甩开。 不想秦洬突然出声:“我好像……想娶你。” 素来起伏不大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极不易让人发现的困惑,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焦虑。 以他这种性格,在产生这种情感心理后,心境里能有如此细腻的变化纯属正常。 但这与宗绫又有什么关系呢? 趁着被他虚握的机会,她压下心头的震惊感,陡的缩回自己的手,淡而绝情的道了声:“你只是好像想娶我,而我却是确定不想嫁你。” 扔下这句话,她便快步跑了,仿若再与他多处一瞬,都是煎熬。 秦洬缓慢的抬起那只握过她手腕的手,垂头眸色不明的看着自己那还残留她余温的手掌间。 久久不曾动弹。 第48章 觉得离秦洬的寝殿比较远了, 宗绫才脚步有些虚浮的略不在状态的喘着气朝前继续走着。 她的嘴角勾着一丝惨淡绝望的笑。 他竟然对她起心思了,就在她因为喜欢他, 而做坏事遭报应使得自己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之后, 他竟然对她起心思了。 是因为她以前太坏,而现在不坏了? 这更加说明,以前她若不那么坏, 她能一家一直美满着, 还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份感情。 她抬起自己的手,无措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心。 多么美好的一切, 全部葬送在自己这双胡作乱作的手里。 秦洬的话再次提醒了她,过去的她究竟有多么不堪,爹娘的死究竟有多么冤。 神游不知何处的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许久许久不曾回神。 直到受秦洬之令沿路保护她的惊奕终于受不住走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面无表情的喊了声:“宗姑娘。” 若非听到有男声, 她怕是不见得回神。 瞬间从自厌的思绪中抽离的她,抬眸就见到挡在自己面前的惊奕, 下意识蹙了下眉头。 理智上,她知道秦洬什么错都没有,可情感上难免总是会因为过去的事对秦洬有些迁怒, 总觉得心头梗着一根刺似的。 是以看到秦洬的亲信惊奕时,她也会心头不大舒服。 对于宗绫拒绝自家王爷的事,惊奕是一清二楚的,当下又看到她连自己也一起排斥, 就知道王爷想娶到她的希望实在渺茫。 扔下心头的杂念,他道:“宗姑娘一直在七夏庄瞎晃悠,怕是再如此下去会出事,还是由我来送你离开七夏庄吧!” 惊奕这么一说,宗绫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认得离开之路的,却一直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瞎走着。 七夏庄平时专门供皇室之人过来度假,偶尔还会用于避暑,自然是个很大的地方。 她立刻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片很陌生的地儿,四周雕栏玉砌。 她没有拒绝,点头淡淡的应下:“好。” “随我来。” “嗯!” 待到日头几乎当中,惊奕领着她走出浩大的七夏庄时,她才意识到之前神游太虚的自己怕是走了反路。 惊奕不仅贴心的给她备了马车,还沿路偷偷紧跟着保护她。 直至看到她入了施府后,才转身离去复命。 她才走入施府不久,老夫人就闻讯快步迎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大帮人,生怕其一大把的年纪莽莽撞撞摔了去。 老夫人抬起双手紧紧的握住宗绫的肩头,激动的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就知她无什么大事,便大声满含担忧的问道:“绫儿这一晚上都是去哪里了啊?可把外祖母急死了。” 宗绫:“我……” 看到老夫人眼底的青色,她便知其这一晚上因为太过担忧自己,怕是一直没有合眼。 可心疼之余,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挽着老夫人的施二夫人严厉的出声了:“你一未出阁的姑娘,私自在外头过夜已是犯了大忌,现在莫不是连个交代都没有?” 宗绫拉住老夫人的手,垂了垂眸,轻描淡写道:“我遇到了坏人,然后有人救了我,我在恩人那里过了一夜。” 施二夫人不悦:“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宗绫想了下,又道:“我会好好说,但只与外祖母说。” 若是被二舅母知道她与秦洬的事,怕是得闹翻天,何况作为一个皇子,意图迷.奸姑娘家,可不是小事。 这话说的施二夫人可不开心了,敢情有了老夫人在,她却连过问后宅姑娘犯忌之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老夫人知道现在的宗绫是个性子深沉的,不如曾经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她能选择隐瞒此事,定是有理由,便犯反握住宗绫的手,道:“好好好……只与外祖母说。” “可是……”施二夫人还想拿影响门风说事。 “行了。”老夫人一晚上没合眼,当下看到宗绫回来,也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当下实在累得慌,没什么耐心再应付别的。 当下这个家是老夫人最大,施二夫人只能压下心头的不甘闭了嘴。 宗绫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我陪外祖母去休息?” 昨晚她虽在秦洬那儿,却是睡的特别好,大概与自己中的药有关。但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却因为她这个事儿精担忧成这般。 想到这,她真不知道老夫人放下过去是好还是不好。 似乎疼她的人总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好。”老夫人的声音还有些颤意,明显是还心有余悸。这足以见得,宗绫的失踪到底让她担忧到了何种地步。 宗绫挽着老夫人前往慈心院时,施二夫人她们也一起随着,其中就有一直不言不语的施明絮。 敏感的宗绫老早就觉得施明絮不对劲,她不由侧头朝其看去。 由于施明絮是在那头施二夫人身旁的,忽掩忽现之间,宗绫并不能看到施明絮脸上的表情,却足以让她感觉到诡异。 不由的,她想起自己昨日中药之事,而那时她唯一入口了的,只有令香递给她的茶水。 而之前衣服那事,也是令香与夏樱一起一口咬定衣服就是从她房里寻到的。 令香、夏樱、二表姐……这三个可是有某种特殊意义上的关联? 无论有没有关联,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觉得她还是撤了令香,再也不要什么贴身婢女的好。 于是她便突然对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不想要令香伺候我了。” 老夫人闻言诧异:“怎的不要她了?” 听到宗绫这话,施明絮也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朝她看去,看似仍旧柔和的目光中有一种诡异的色彩,隐晦不清的。 跟在众位主子后头的令香闻言脸上露出无措之色,不知如何是好,跟着主子们的步伐有些凌乱。 “绫儿就是不想要。”宗绫摇了摇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就给我撤了吧!以后风萍院就别让别人过去了,我也不需要人伺候,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 这是件小事,老夫人没有不依的道理,便就应下了:“好好好……都依你。” 这时施明絮语气如平时一般温柔道:“那让令香去我院中吧!” 施二夫人看了眼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对劲的女儿,道了声:“也好,令香是个机灵懂事的。” 跟在后头的令香低头福了个身:“奴婢定是能与其他姐姐们一起将寒锦苑的一切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进了慈心院,除宗绫以外的其他人就都离去了。 在房里,老夫人将服侍她的下人都支了出去,拉着宗绫坐下,问道:“快与外祖母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宗绫垂眸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昨日遇到的事情一一说了,除了秦洬对自己有心思之事。 老夫人闻言首先便因为秦蒙玉的事情而气愤难当,不由怒道:“那个秦蒙玉真是个畜生。” 宗绫乖巧的抚摸着老夫人的后背安抚着对方的怒气,问道:“秦蒙玉?他是大皇子么?” 这个年纪,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大皇子了。 老夫人冷哼:“是又如何,他这种人真是侮辱了这个身份,也难怪圣上迟迟不立太子。秦洬那小子怎的不干脆把那厮那只手给砍了去,也好过让他继续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想到及时救宗绫的是那祸水秦洬,老夫人心头感觉不由有些复杂,看了看宗绫的脸色,掩下心头的某些心思,她叹了口气,道:“照理说,我本该向凊王爷道声谢的,可实在是不想见他。” 宗绫扶着老夫人躺下,淡道:“那就不去了吧!” 老夫人拍了拍宗绫的手,还心有余悸:“好在一切只是有惊无险。” 宗绫睡够了,便没有与老夫人一道睡,只帮老夫人掖好被子,乖巧温柔道:“老夫人别想这些了,先睡吧!待会起来咱们一起吃粽子。” 老夫人慈爱的笑了笑:“好!” 看着变得乖巧懂事的外孙女这张与女儿施英有七分相似的脸,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宗绫坐在床边倚着床架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就如个木头人一般,一直都不曾动过。 直到老夫人后来休息的差不多醒来后,她才亲自伺候着老夫人梳洗后一起去了正厅和其他人一起团圆吃粽子。 施家一家老少就着一桌子口味繁多且美味的粽子,吃的还算皆大欢喜,有说有笑的,非常热闹。 远在城南的凊王府却冷清极了。 这次的端午,秦洬难得让人准备了些粽子端到他的书房。 放下手头的公务,他止住阿闫要帮他剥粽子的动作,伸手亲自拿起一只粽子不紧不慢的剥了起来。 这粽子虽然包的够紧实,煮的也够好。当剥开时,却也难免会让他沾到一些黏腻腻的糯米。 但看起来,他并不介意,只面不改色的拿起一双筷子将粽子架了起来,搁在眼前淡淡的打量着。 这是一只红豆粽子,红豆已被煮熟,与因太紧致而熟过之后几乎看不出米粒的暗黄色糯米挤在一起。看起来很亮,闻起来很香,倒是难得让他起了丝食欲。 他便将四角粽子的一角搁入嘴中轻轻咬了口。 香软不黏口。 味道确实是不错。 看着那被他咬了一口的红豆粽子,他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里起了丝微微的波澜,似有思绪之色在其中浮动。 曾在隐州时,有一次施府一家子如其他家庭一般,围在一起过端午,由施家老太爷施衷缘特地请形单影只的他一起去正厅吃粽子。 性子怪癖喜静的他自是拒绝的。 相比来说,他宁愿躺在树上看月亮。 在隐州的施府后花园有一颗大樟树,平时没事了,他便喜欢躺在上头看空中的景色。因枝叶茂密,极少会有人发现他。 可偏生的就被让他厌恶至极,见了就想退避三舍的小小宗绫给发现了。 那时她提着食篮站在树底下望着他,欢喜道:“我就知道祁疏哥哥躲在这里,我给你带了粽子来呢!” 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亮到仿若恨不得上前一口把他吞了似的,让他见了总会浑身不适,恨不得一脚把她踹飞了。 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便没再搭理她。 可她是个脸皮厚到无耻的,手脚功夫也不差,毫无意外的,她直接选择也往树上爬。 见到她要上来,他起身要走,她见了,漂亮如星的眼睛一睁,急的赶紧道:“祁疏哥哥,你别走别走,我下去我下去,我蹲在下头守着你就好。” 话语间,她赶紧利索的下去了。 他没再走,任她在下头提着个食篮子晃悠来晃悠去的。 她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祁疏哥哥,你喜欢哪种口味的粽子啊?这里有甜的,有咸的,有放了肉的、有放了红豆的、有放了鸡蛋的、还有红枣啊绿豆啊……不过我最喜欢吃红豆的,咸红豆的。” 她又睁着那仿若想把他吞了的眼神望着他,笑眯眯的讨好道:“祁疏哥哥,要不我给你剥个红豆的粽子尝尝吧!味道真的很好哦!” 毫无意外的,他不会理她,而她若无其事的从树边蹲下将食篮搁在地上打开,从里头拿了个粽子剥了起来。 紧实的粽子戳在筷子上很牢固,随着她举着试图蹦起来递给他的动作,却依旧没有掉。 小姑娘个头很小,蹦的倒是挺高,一上一下许久不曾停。 “祁疏哥哥,你就尝尝嘛!祁疏哥哥,这是红豆的。” 实在是被她吵的不耐烦,他起身就跳下了大樟树,没有看她一眼,越过她就走。 她跟在他身后像个尾巴一般:“祁疏哥哥,你尝尝啊!红豆的很好吃的呀!祁疏哥哥,祁疏……啊……” 她腿短,追他难免吃力,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大概是有下人在扶她,他隐约听到她在大骂:“滚开,不要你扶我,谁让你不把这儿的石子清理干净。” 她就是这个样子,嚣张跋扈。 后来爬起来的她又朝他追去:“祁疏哥哥,吃粽子啊!我们一起吃粽子啊……祁疏哥哥……” 最终她自是不可能追上他,更不可能让他吃进一口粽子。 想着曾经一直觉得不在乎,却离奇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中的种种。他想,他真的懂了什么。 难得的,伴着回忆,他竟是速度缓慢的吃进了一个粽子。 而且还觉得味道奇好。 “祁疏哥哥……吃粽子啊……红豆的……” 他放下筷子倚着靠背椅阖上了眼,耳边一直回荡着稚嫩清脆的少女声,久久不曾散去,缭耳不止…… “红豆的……” 当下的胥王府中,一家子也围在一起吃过粽子。 入睡时,任潇潇温柔贴心的帮秦蒙玉宽衣后,便要服侍他睡觉,绝口不提宗绫之事。 这实在是梗在她胸口的一根大刺。 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上了床,秦蒙玉就开口:“我让你准备的提亲事宜,可开始着手准备了?” 任潇潇其实什么都没准备,却不敢实话实话,只不大情愿的点了点头。 想到秦洬对自己的残忍羞辱,秦蒙玉眸中戾气尽显,他森冷了语气道:“明日就去提亲。” 既然是秦洬看上的女人,他岂有放过的道理? 虽知当下秦蒙玉要娶宗绫的原由是因为秦洬,任潇潇这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毕竟人都娶进来了,谁难保那丫头凭着姿色不会爬到她头上来。 侧妃可不比姬侍能任她随意处置。 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来反对,便不得不应下,并派人将此消息带去通知了施明媚。 施明媚虽不满意宗绫竟然能成为大皇子的侧妃,但想到宗绫若入了胥王府,无论如何只有任她们拿捏的份,便感觉还算过得去。 次日一早她便带着这个大消息去了施府知会众人。 当老夫人得知胥王府派的提亲队正在路上时,气的是火冒三丈。 像那种毫无出息又色.欲熏心之人,竟然妄想娶她的绫儿。她宁愿将她的绫儿嫁给清清白白的平头老百姓,也不愿其嫁给那个畜生。 这还真当他们施府没人了? 老夫人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好,让他来提,看老身答不答应。” 施明媚早就知道老夫人这个暴脾气会冲动,才会提前过来说这事。她劝道:“虽只是侧妃,但配表妹也绰绰有余,表妹名声不好,若能嫁到胥王府,真是不错了。” 秦蒙玉到底怎么会看上宗绫?在七夏庄时又是谁向宗绫下的药?宗绫回来后又为何撤了令香? 老夫人心里岂会没个谱? 能煽动秦蒙玉的不就那几个? 老夫人意味不明的瞥了施明媚一眼,将心中的怀疑压下。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愿意把事情朝坏处想。 老夫人沉声道:“一切待提亲队来了再说。” 除了老夫人,施二夫人也是不大愿宗绫嫁入胥王府,毕竟据说胥王府与凊王府的关系可不好。 当下她也只掂量着如何将这门婚事拒了去。 想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夫人在,事情该是不难。 相比来说,作为当事人的宗绫倒是比较平静,只是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垂眸看着地面,仿佛有些不在状态。 直觉告诉她,这场提亲会和上次一样,又是一场闹剧。 趁着提亲队过来之前的空档,施明媚一直在老夫人边上磨耳根子,说的无非是嫁入胥王府多么多么好的话。 若能劝得动也好,劝不动至少能让老夫人的情绪不那么大,免得闹得大家都难看。就算这次胥王府被拒亲,还有的是路子可以走。 只是奇怪的是,在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时,也不见提亲队的到来。 这事情就让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施明媚身上。 老夫人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施明媚突然觉得心里也有点悬,只道:“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再等等。” 还真不知道是施明媚在闹着玩,还真是提亲队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在施家一干众人等的无趣时,远在胥王府的秦蒙玉得到一个让他气的七窍冒烟的事。 他的提亲队被劫了。 施家毕竟不如别的人家,就这么清清白白的去提亲,对方极有可能不会同意。毕竟他也看出来了,老夫人视那外孙女如命。 所以这次提亲,他是下了价值数万两的重礼的。 不想就这么被劫了。 让他气的更想吐血的是,劫队的人还报了名,说是凊王府派的人。还说只要他有钱提亲,他提一次,对方劫一次。 就当是捡钱。 他们胥王府的钱也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哪会有一次数万两的去挥霍的道理? 若被父皇知道,要他好看。 秦蒙玉气的牙痒痒。 那个秦洬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这事情他自是不会就这么完了,那个宗绫,他是娶定了。 当下城南的凊王府中。 秦洬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拖着散漫的步伐围着让惊奕带人劫来重礼淡淡的打量着。 看起来,确实很值钱的样子。 后来他缓缓走回亭下古琴前垂眸随意拨弄着琴弦,本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思绪飘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惊奕终于等到王爷说话。 秦洬淡道:“通通换成银子,给颐明医馆。” 他记得,现在的她似乎很爱钱。 第49章 提亲这条路行不通, 秦蒙玉次日一早就进宫去见陈皇后。 其目的就是为了要一道赐婚懿旨。 秦蒙玉最大的优势,便是由陈皇后所出, 为齐云帝的嫡长子。他自觉只是要道懿旨娶个侧妃回府而已,定是能手到擒来。 但没想到当他进入陈皇后的凤朝宫, 却会看到沉着脸坐在那儿的齐云帝。 齐云帝性子素来温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脸含温雅的笑容,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很舒适。 秦蒙玉极少见过齐云帝这副模样, 顿觉有些不妙。 他抬手低头行礼:“父皇,母后。”看起来倒有点皇长子的架势, 让人极难将他与那个色.欲熏心的他联系在一起。 其实陈皇后也摸不透齐云帝突然沉着脸来凤朝宫是因为什么,她问过没得到答案,便就安安静静的待在齐云帝身边。 她清楚的感觉到当儿子秦蒙玉进来时,皇上身上的沉郁之气更浓了。 如此她能猜到让皇上心情不好的原由, 定是因她这个比其他皇子要不讨皇上喜欢的儿子造成的。 思此, 她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对这傻儿子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齐云帝没急着发怒, 只是突然沉着声问秦蒙玉:“阿玉这一大早来找你母后,是所为何事?” 秦蒙玉并不知道齐云帝发怒一定是与他有关,便老实道:“儿臣只是来向母后要一道懿旨。” 齐云帝语中的温度又压低了一些, 使周遭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他又问道:“何懿旨?” 秦蒙玉有些不解的抬眸看了齐云帝一眼,答:“赐婚懿旨。” 齐云帝:“看上了谁?” 秦蒙玉虽知齐云帝很看重那宗绫,但他从不认为嫁为自己的侧妃是委屈了她,便老实道:“就是施府的宗姑娘。” “啪!” 不想他话音刚落, 齐云帝就一个箭步过来狠狠地将秦蒙玉给甩了一巴掌。 秦蒙玉措不及防被那大力的一巴掌呼倒在地,胳膊上的伤口狠狠地摔在地上,登时便疼的他龇牙咧嘴起来,额际冷汗淋漓。 陈皇后见势脸色一白,赶紧过去扶他,焦急心疼道:“皇上,阿玉胳膊上还有伤啊!” 齐云帝指着疼的脸色惨白的秦蒙玉,冷道:“你问问他这伤口是哪里来的。”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陈皇后心疼眼眶都红了,她不解道:“不是因遇到不明刺客被伤的么?” 当时秦蒙玉携府中众眷提前离开七夏庄时,就是如此说的。 齐云帝冰冷的目光落在秦蒙玉身上:“朕只当你只是难成气候,只是比较好.色。倒没想到你竟是连迷.奸清白姑娘这种龌龊之事都可以做的出来。” 一方面,他确实是气愤施英的女儿差点被毁,但更多的却是气愤自己的嫡长子竟会是如此德行。 秦蒙玉睁大眼睛看着齐云帝,心下知道秦洬那个混蛋定是将七夏庄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父皇。 他在父皇心里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如此一来…… 父皇竟然说他难成气候…… 他登时气的心肝肚肺都跟着疼,胳膊上的那点皮肉之疼又能算的了什么? 当下他是恨不得喝秦洬的血,吃秦洬的肉。 陈皇后闻言脸色也白了,不可置信道:“皇上这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阿玉?” 齐云帝只觉头疼至极,伸手轻轻捶了捶脑袋,对陈皇后冷道:“这都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这次朕姑且放过他,若他再犯事,就别怪朕将他逐出宗室,也免得这秦氏皇室的脸被他丢尽。” 扔下这句话,他甩袖就愤然离去,扔下陈皇后与秦蒙玉如天塌下来一般待在原地不能动弹。 除了秦蒙玉,施明媚也在施府挨骂。 昨日在施府没等到提亲队,施明媚便去了胥王府问情况,才知提亲队被劫。并知今日一早秦蒙玉便会去宫里找皇后要懿旨,当天便会下到施府。 所以今日施明媚又去了施府,她当然不会说懿旨之事,否则老夫人定是会马上入宫。所以她也只随口说了句大皇子今日会再派人过来。 但又是等了大半天,什么都没等到。 老夫人忍不住沉声训起了施明媚:“你是多希望绫儿嫁入胥王府?今日祖母就把话撂这儿了。无论胥王府来不来人,若来了,老身就把人给打出去。你也别再两头吹风,别以为祖母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以后若再在祖母这里提半句胥王府有关的话,就别怪祖母把你也给赶出去。” 施明媚是施家长女,初次被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被这么不给脸的训了起来,迎着众人有色的眼神,她只觉得脸儿火辣生疼,难堪至极。 被老夫人说了一通,她便暗暗瞪了宗绫一眼,愤怒的离去。 她总得知道到底是谁在处处与她过不去。 接连两天,施家人都因为施明媚的话而提着心,当下发现只是闹剧,也都散了。 日子也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着。 但施明絮却不觉得平静,只觉得煎熬无比,一颗心仿若放在油锅里翻过来覆过去的煎炸着。 她知道阻止宗绫嫁入胥王府的一定是秦洬。 哪怕只是诬陷了宗绫一次,他都会将夏樱害成那般模样。若大皇子要娶宗绫,他又怎会坐视不理?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感觉被人扼住了呼吸一般,生不如死。 她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阻止秦洬继续喜欢宗绫的机会。 后来让她等到了。 蔓阳长公主终于派人下了贴让她去蔓阳长公主府玩。 去蔓阳长公主府的时候,她未施粉黛,面容憔悴苍白,整个人一看就觉瘦了一大圈。 当蔓阳长公主见到她这副模样,惊诧不已,便拉着她的手关心的问道:“你这是怎的了?才没几日不见,便憔悴成这副模样?” “我……”施明絮眼眶红了红,仿若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把话哽在喉间。 徐麓也极关心施明絮,便也道:“快说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出气。” 施明絮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不开心罢了。” “不开心?”蔓阳长公主是个精明人,想了下,眼睛微眯起,立刻问道,“是因为阿洬?” “这……”施明絮咬了咬唇,大概是因为说到伤心处,她的眼眶更红了。 “果然是因为阿洬。”蔓阳长公主感觉不妙,“他到底怎么了?”若他只是如往时一般忽视这丫头,她断是不可能会伤神成如此模样。 施明絮摇了摇头:“王爷没怎么。” 徐麓挽着她的胳膊,催促道:“絮姐快说嘛,小舅舅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与小舅舅有关的事怎可隐瞒我们?” 在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夹击下,她终于凄然的道出:“王爷好像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为他欣慰。” “什么?”徐麓闻言立刻睁大眼睛,“小舅舅有喜欢的人了?絮姐如何会这么说?” 蔓阳长公主脸色都沉了下来:“喜欢的是谁?” 施明絮摇头:“我不知道。” 蔓阳长公主立刻又问:“那你如何会这么说?” 施明絮仍旧只是摇头。 再问,她却是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虽听起来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却由不得不去重视。 蔓阳长公主自觉有的是方法得知秦洬喜欢的是谁,便立刻派了人去盯住凊王府。 待到施明絮走后,徐麓便立刻拉着蔓阳长公主的手,急道:“咱们赶紧去凊王府,可别让哪个贱人把小舅舅给勾走了呀!” 蔓阳长公主也觉得不放心。 在她看来,没有任何人能比施明絮更适合她那才貌双绝的弟弟。若他真有了别人,她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想了想,她们母女俩便决定去凊王府走一遭。 马车里,蔓阳长公主好生嘱咐着徐麓:“待到了凊王府,你可别乱说话,免得惹你小舅舅不快。” 她素来都知这个弟弟看似挺顺着她,实则并不是个好把控的。未免闹的难看,她们母女俩还是谨慎些好。 “哦!”想到小舅舅有可能喜欢上哪个姑娘,徐麓就觉得心中不快极了,只恨不得撕了那不知在哪个角落待着的姑娘。 凊王府中,被多人惦念的秦洬照旧正在亭下神色淡淡的抚着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 惊奕正站在他身旁禀报着秦蒙玉这几日的动向,还有所获取的与俞王府有关的种种疑点。 最重要的是,还有与宗绫有关的事情。 只是秦洬仿若没什么心情听的下去,他的心思也不知是在指下的琴弦上,还是在别的地方。 这几日他似乎总是在走神,每日做的事情就是抚琴,也不出门。 对比,惊奕都觉得无奈了。 直到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突然来临,才让惊奕压下心头的复杂感,站到了一旁侯着。 “小舅舅。”徐麓跑过去就挽住秦洬的胳膊,彻底打乱了琴音的节奏。 秦洬干脆换成单手随意的拨弄着琴弦,抬眉看了蔓阳长公主一眼,喊了声“姐”,算是招呼了。 之后他只垂眸继续拨着琴弦玩。 纵使只是单手,他也能奏出美妙的琴音。 蔓阳长公主从他的对面坐下,认真的打量着他。浓密的眼睫挡住了他眸底的神色,乍一看,她倒是看不出现在的他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看来依旧是那个素来情绪淡如青烟的他。 蔓阳长公主冷静出声:“听说阿洬最近几天都没出门?” 秦洬淡应:“嗯!” 蔓阳长公主眸色微闪了下,问道:“因为什么呢?” 她本想小心翼翼的试探秦洬的话,不想他却随意的直接道出:“大概……是因为我想娶的人,不想嫁我。” 语不惊人死不休。 听他的意思,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愿意出门的。 蔓阳长公主立刻眯起了眼。 徐麓立刻震惊的站起身,几乎尖声道:“小舅舅你在说什么?你想娶谁?” “阿麓!”蔓阳长公主心下也是骇然的,但也知不可在这个脾性古怪的弟弟面前太过颐指气使。 徐麓这回就犹如被触了逆鳞一般,根本就不听蔓阳长公主的话,只愤然跺脚道:“小舅舅,你到底想娶谁?是哪个贱丫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洬抬眉凉凉的瞥了她一眼。 明明还是那淡漠的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徐麓不由打了哆嗦,却还死不悔改道:“莫不是就因为我背地里骂了她一句,小舅舅还要与我生气?” 若真是这个原因,那她更是气的不能自己。 她的小舅舅凭什么因为别的女人迁怒她? 蔓阳长公主心下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多年不曾开窍的弟弟是真的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而且还非常护短。 若徐麓与他杠下去,后果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堪。 让她女儿难堪,便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堪,蔓阳长公主岂能容许自己那张脸被踩。 她便立刻起身过去对徐麓喝了声:“闭嘴!” 蔓阳长公主这一声喝,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将徐麓都吓了一跳。 徐麓回了些神,急道:“母亲,你快与小舅舅说,任何女人,他都不能娶。”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允许任何来路不明的女人抢走她的小舅舅。 这时秦洬单手按住琴弦,又淡淡出声:“姐若没什么事,请回吧!” 他嫌吵了。 “什么?”蔓阳长公主惊讶的看向他,诧异他竟然会向她下逐客令? 这事摆明了不让她过问他的感情私事? 她只觉万分不悦。 秦洬终归是不好将对自己有恩的胞姐赶出去,他没再出声,只是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朝书房的方向走去,只留给她们自己的背影。 惊奕了解王爷的心思,在徐麓想向其追过去时,他拦住了对方。 “狗奴才,你给我滚开!”徐麓想推开惊奕不得,便就骂,骂过之后又对着秦洬的背影大喊,“小舅舅,小舅舅……” “别喊了。”蔓阳长公主看着秦洬的背影,还算冷静。 “可是母亲……” 蔓阳长公主果断转身就走:“待回去再说。” 她的一张脸黑沉沉的,极难看。 无论如何,她总得先查出秦洬心里那个人是谁,之后再从长计议。 她绝不允许她这个完美无双的弟弟随随便便娶一个让她觉得不满意的。 徐麓也知这个理,只能咬牙不甘不愿的先跟着蔓阳长公主走了。心里估量着待知道他想娶的人是谁,她绝不放过。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离去,惊奕立刻去了书房。 秦洬正倚着靠背椅假寐,感觉到惊奕的到来,他淡声吩咐:“盯紧她们。” 惊奕:“是!” 当下正被秦洬日日越想越觉得比前一刻更挂念的宗绫,正朝施府大门走去,打算去颐明医馆呆呆。 自从外祖母回来后,她有好几日没去过医馆,有些想姐妹们了。 待路过正厅时,她见到施二夫人正在里头与别人说话。隐约听起来,似乎是有人过来向才及笄没多久的施明雀提亲。 她对此兴趣不大,直接就越过正厅出了施府。 她到医馆时,没看到解情与柳蓝玉,却是看到了正在此地等候解情的贵客。秦子蔺与其母俞王妃。 当看到宗绫进入,秦子蔺长眉微挑了下。 他可清楚记得在七夏庄时,他亲眼看到秦洬对她的呵护,还将她抱走了。 思此,他对这丫头的兴趣更大了。 宗绫认识秦子蔺,但不认识眼前这柔柔弱弱,非常面善的俞王妃,是以在看俞王妃时有些疑惑之态。 秦子蔺嘴角含笑,彬彬有礼的介绍:“在下秦子蔺,这位是我的母亲。” 宗绫愣了下,赶紧向他们行了个礼:“见过世子爷,见过王妃。不知二位到此所为何事?” 俞王妃柔柔的笑道:“我们难得出来逛逛,后来我略感不适,便就来了这个医馆,哪知解大夫出诊去了。” 俞王妃的嘴唇有些泛白,明显是有哪里不舒服。 宗绫不是大夫,虽跟着解情懂了些皮毛,但也不敢枉自给人家看病,便只颔了下首,礼貌道:“二位久等了。” 俞王妃轻轻摇了下头:“无碍。” 宗绫唤来碧红,问道:“姐姐与蓝玉可说是要去哪里出诊的?” 碧红应道:“是桐林街,好像是说什么富商大贾刘家。” 宗绫点头:“嗯!你去催催她们早些回来,医馆有我守着便好。”毕竟是大贵人,岂有让人家多等的道理。 她本想再去给秦子蔺与俞王妃添点茶,不想碧红却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待会可以去房里看看,有惊喜。” 宗绫闻言疑惑。 碧红想了下,又道:“不过也可能是惊吓。”言罢她就快步跑出了医馆。 想到碧红所说的惊喜或是惊吓,宗绫是几次想抽空去后面看看。可当下有贵人在这里,她也不好走开,便只能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过去给秦子蔺与俞王妃添茶。 可她心里始终挂念着,房里到底有什么呢? 不经意间,她抬眸看向了外头,正巧看到了一辆马车路过。而透过窗牖,她看到了里头的秦蒙湛。 看到秦蒙湛,她便知他是要去凊王府的。 想到凊王府的秦洬,她垂了垂眸,脸色有些沉。 秦子蔺时不时会打量宗绫一会儿,想看看这个能让秦洬喜欢上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无意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窗外穿过去的马车。 那是脩王府的马车。 里头的秦蒙湛转眸便与秦子蔺碰巧四目相对。 秦子蔺勾唇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秦蒙湛眸中色彩更冷,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到了凊王府,秦蒙湛就抱着儿子阿晨下去一路朝秦洬所在的悠水榭而去。 这时秦洬还在书房没出来,正处理着齐云帝刚派人给他送过来的公务。 进了书房,秦蒙湛就放下儿子,待儿子喊了秦洬一声后,才打量着这个多日不见的小皇叔,道:“听说小皇叔多日没出门?” 秦洬未语。 秦蒙湛接过阿闫递过来的茶喂儿子喝了口,然后自己又喝了口,突然道:“我刚才看到宗姑娘在医馆。” 秦洬手头的笔微不可觉的顿了下,他淡淡的应了声:“嗯!” 秦蒙湛抚摸着儿子小小的脑袋,不紧不慢的又道:“除了宗姑娘,我还看见秦子蔺在那里,若我猜的没错,怕是很快他的手便真的伸到宗姑娘身上。” 看起来小皇叔虽没什么反应,但秦蒙湛知道他定是听进去了。 秦蒙湛继续打量着秦洬,见他虽情绪没多大变化,但明显比往时更清瘦了些。 看来这次多日不出门是因为有心事。 之前在七夏庄,秦洬将宗绫抱入自己寝殿待了一晚上的事,秦蒙湛也是知道的。他想,无论进展到了哪一步,怕是都挺深入的。 例如告白。 秦蒙湛便问小皇叔:“莫不是宗姑娘拒绝了小皇叔?” 纵使小皇叔没回答,他也知道自己是蒙对了,便略感有趣道:“小皇叔可要我这个过来人给你指点几招?” 秦洬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意道:“你媳妇跑了。” 秦蒙湛:“……” 第50章 就在宗绫总时不时想着房里会有什么时, 去出诊的解情与柳蓝玉终于回来了。 当见到俞王妃与秦子蔺,解情只惊讶了下, 便朝俞王妃迎了过去行了个礼,问道:“王妃这是身子有不舒服?怎会亲自过来呢?” 俞王妃微笑道:“闲逛时身子有点不舒服, 便就过来了。” 解情:“王妃随民女来这边坐。” 俞王妃:“好。” 自看到秦子蔺后,柳蓝玉下意识不由觉得欢喜起来,早把之前解情对她说的话扔到脑后, 笑嘻嘻的对秦子蔺喊了声:“恩公好啊!” 秦子蔺不由也勾唇一笑:“好。” 宗绫不知道柳蓝玉心里的事, 只过去拉着柳蓝玉,小声道:“碧红说房里有惊喜或是惊吓?” 一提这个, 柳蓝玉瞬间回神,赶紧拉着宗绫去后院:“来来来……我让你看看,好多好多的钱啊!” “钱?”宗绫有些不解。 待到进了房间,柳蓝玉打开一个很大的紫檀木盒子, 从里面拿出大把大把的银票搁到宗绫面前。 宗绫诧异的接过看了看上头的数额, 顿时惊的睁大眼睛,并赶紧把那些银票的数额都看了看。 这加起来分明就是有数万两的银票。 “这……这……”许久后, 宗绫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惊讶不已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柳蓝玉看了看宗绫的神色, 略有些犹豫的道出:“是凊王爷给我们医馆的。” 宗绫闻言身子陡僵,怔了许久才道:“他给我们医馆的?何时的事?” 柳蓝玉应道:“就在端午的后两日晌午左右。” 宗绫登时对这些钱没了兴趣,放下手上的银票,又问道:“他为何给医馆这么多钱?” 柳蓝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与你有关呢!” “我?”宗绫垂眸想了想, 实在是想不通秦洬为何会突然给医馆这么多钱。她不知道他此举与她有没有关,总觉得她们医馆没道理要他这么多钱。 可想还他,估计也由不得她们。 柳蓝玉可是越看这些银票越喜欢,不经意间抬眸见到宗绫眉头深锁着,心头咯噔了下,问道:“阿绫是想将这些钱还回去?” 宗绫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不还了,就这么搁着吧!别动,也别花。” 柳蓝玉觉得也是,便欢欢喜喜的点头:“就是嘛!人家是王爷,赏赐我们,我们岂有不收的权利。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他给这些钱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啊?” “没有吧!”宗绫不想自己与秦洬那点不会有结果的破事闹得人尽皆知。 “没有?”柳蓝玉打量了宗绫几眼,见看不出异样,便就低头把银票全部收起来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若生怕不小心撕了哪张。 见到小财迷柳蓝玉这副宝贝钱财的模样,宗绫不由勾了勾嘴角,心中的疑虑仍旧挥之不去。 不由的,她想起在七夏庄时,秦洬对她说过的话。 将这些钱收好,她们就回了前头医馆。 当下俞王妃与秦子蔺已经离去,解情正坐在那里眉头深锁着,似是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 宗绫过去问道:“姐姐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啊?” 解情在想的是俞王妃那病,怕是已经活不久了。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儿。 可这事她也不能随意向其他人说,便只摇了摇头,淡道:“没什么。刚才你们是去看那些银票去了?” “嗯!”宗绫应了声。 解情是个精明的,她猜得到宗绫的打算,便也没多说什么。 她与凊王爷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们这些外人,且看着便好。 多日不曾来医馆,这一次宗绫在这里一直待到了很晚,中间都是与两位姐妹说些闲话。多日不曾见,几人的话倒是不少。 只是之间宗绫一直略有些心不在焉,柳蓝玉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或者说,其实接连几日,她都是心不在焉的。 这日她回去时,没有使用马车,而是徒步在街上慢悠悠的晃着,随意的看着路两旁的铺子。 不想这一晃,待她回神时,天已经黑了。 她登时一惊,赶紧回身上了一直跟在她后头的施府马车,并吩咐车夫:“大叔,麻烦快些回去。” “是!” 她没有感觉到,从她走出医馆时,便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她。 直到马车进了一条人不多的小道时,二人才出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随着马车陡的停下,她疑惑的掀开帘子望了过去,见到两名身穿黑色劲装,一看便知是高手的男子,她眸露警惕之色。 这时车夫大概是见形势不妙,立刻跳下马车跑了。 不待她多说什么,两人便快步冲了过来。 宗绫身上有携带便捷的匕首,她伸手按住匕首的把手,随时准备着趁对方防不胜防时,立刻将其抽出腰间朝对方捅过去。 不想周遭却突然又飞出了几个人伸剑挡住了那两人靠近她。 两路人立刻打成一团。 宗绫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心思去想,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的空档,她连忙跳上马背,使用匕首快速去处了套在马身上的枷锁。 她骑着马转了个方向就跑了。 她一路未停,直至进了施府的大门,她才倚着墙壁松了口气,并连连喘气。 她感觉的到,那两人并不是想杀她,因为他们身上并没有杀气。若有杀气,她早能感觉到有人盯着她。 若不是杀,那便是要捉她。 那是谁要捉她呢? 又是谁在救她呢? 正在她出神思索之际,老夫人迎了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老夫人语有责备之意,正想训一训这个晚归的丫头,不想走近却看到宗绫满头大汗,正在喘着粗气,顿时变了脸色,赶紧过去扶住她,紧张道:“绫儿这是怎么了?” 宗绫摇了摇头,隐瞒道:“因为我在医馆一待就忘了时辰,见天色黑了,我便加快了骑行的速度,累到了。” 老夫人并不知她去颐明医馆用的是马车,闻言便责备道:“瞧你,快跟外祖母回去洗洗,吃点东西再休息。” “好。” 另一头城南的凊王府中,秦洬正阖着眼听着惊奕的禀报。 有人对宗绫出手了。 或许真如他的二侄秦蒙湛所说,就是秦子蔺派的人。可惜活捉过来的人仍旧闭嘴什么都不说,也死的不明不白。 惊奕低着头,静待着始终不曾言语的王爷说话。 只是王爷却闭嘴不语,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时一名锦衣卫飞快的穿梭于王府,直至从悠水榭书房正中停下,对秦洬作揖道:“传皇上口谕,令凊王爷即刻入宫。” 大晚上过来招他觐见,铁定是有急事。 秦洬睁眼淡淡的将来者扫了一眼,启唇随意道:“马上便去。” 锦衣卫得令便退下了。 秦洬似乎有些懒得动,只仍坐在那里假寐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寝屋换衣服。 之后他带着惊奕骑行入宫了。 事情大概是真的很急,这回明明该是入寝之时,齐云帝却在御案后头候着秦洬。 待看到秦洬过来,他连忙迎了过去:“阿洬可算来了。” 秦洬抬眸问他:“所为何事?” 齐云帝立刻道:“刚才传来消息,西南的鸠淦城突遇数万不知来路的匪寇联合袭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鸠淦城知府仁知时的头颅被悬于城门之上。” 这确实是件奇事,就连秦洬闻言也觉得微有些诧异之意。 奇陌国已被金吾将军柳无风以迅雷之势彻底攻下,当下他们的战队正在来时的路上。 却未想没开心几天,西南又发生这种离奇的事情,仿若就是有人在特地给大晟制造混乱。 齐云帝脸色非常不好,他抓着秦洬的胳膊:“事情实在太过紧急,只有阿洬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此事。” 秦洬淡应:“好。” 有秦洬在,齐云帝觉得安心了不少,便道:“朕已为阿洬准备了一万精兵,正已在北城门候着。” 秦洬:“不必!” 齐云帝还未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不必是何意,毕竟这么棘手的事情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解决。 这时秦洬又面不改色的道了声:“记得帮我保护好宗绫,毫发无损。” “嗯?”齐云帝更是诧异,“保护好宗绫?” “嗯!”秦洬应下便转身离去,未待齐云帝来得及再说什么,他便施用轻功消失于黑夜中。 “不必带兵?”齐云帝呢喃,“保护好宗绫?” 如他所说,秦洬回到凊王府换了身箭袖便装,只带了惊奕一人,连夜离开了耀都城。 秦洬与惊奕二人一路骑行,快马朝西南鸠淦城的方向赶。 惊奕看得出来,王爷这次是真的很急,但绝对不会是因为鸠淦城的事情急,因为以王爷的本事,处理任何事情都会游刃有余,大不必如此心慌。 根据这些日子王爷的状态来看,惊奕知道他之所以会急,定然是因为宗绫,急着早些返程。 一路快马加鞭,中途在驿站换了多次马,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他们便跑过一半的路程。 后来从一处分叉口时,他们停了下来。 毕竟没去过鸠淦城,他们大多数时候需要借助地图的帮助。 停下惊奕就下意识从身上捞地图,却未想到那份本该在他身上的地图莫名不翼而飞。 “这……”惊奕一时不知该如何与王爷说,这是他第一次办事这般不利。大概是一路跑太急,地图被颠落而没发现。 秦洬不用看也知惊奕在支吾什么,他轻扫了惊奕一眼,听到什么声音,他便抬眸朝右手方那条道上看去。 只见一匹黑马朝他们这边不紧不慢的晃晃悠悠的过来,马背上躺着一个人,一身青色的轻便衣裳,他的脸上盖着斗笠。 隐约可听到低沉的哼曲声。 能在马背上躺的这么悠然自在,功夫定是不赖。 不过秦洬可没兴趣管其这些,只等着对方靠近了,让惊奕去问路。 待到对面近了,惊奕立刻伸剑挡住对方的去路,问道:“去往鸠淦城,该往哪条道?” 那人倒是没被吓到,脸上斗笠也没取下,只仍旧保持着原来的躺姿,翘着二郎腿,伸出右手,极欠揍的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惊奕倒不觉得惊讶,只摸了摸钱袋,见钱袋还在,从里头拿出一锭银子,靠近递给了那人。 不想那人接过银子,却还保持着要钱的手势。 惊奕便又给了他一锭。 还好那厮知道见好就收,打个老长的哈欠后,声音清冽随意道:“二位大爷别走我来时的这条道便可。” 秦洬没再犹豫,一夹马身就朝左手方那条道而去。 从躺在马身上那个财迷身旁路过时,他侧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看,他便看到了对方腰间的那根烟杆,与被他毁了的那只烟斗极像是一对的烟杆。 他瞳孔微收了些。 没人再挡路,那个财迷也继续躺在马背上悠哉悠哉的哼着曲儿,沿着秦洬来的那道晃晃悠悠的离去,之后又朝东南方向拐了。 多日后,金吾将军的战队得胜回朝。 由南城门到皇宫朝华门的必经之路两旁站满了百姓,都只想目睹这仅仅只用了半年功夫,便平定阚昌边境的混乱,并一举拿下奇陌国的年轻战神是何等风姿。 其中就有相携而来站在人群中的宗绫与柳蓝玉。 两丫头脸上布满了欢喜,很高兴等了半年终于等来了柳无风。 只是,让她们,也让其他百姓失望的是,柳无风并不在战队里头。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在宗绫与柳蓝玉面面相觑时,耳边响起别人的声音。 “这柳将军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这还真难说。以往每次有战队回都,都能看到主将一起归来,若看不到,那就说明是凶多吉少哟!” 听到这话,宗绫与柳蓝玉皆是心头一咯噔。 她们拉着手跑到人少的地方。 柳蓝玉急着问道:“莫不是我哥他真的出事了?” 宗绫脸上也是一片担忧,却强忍着不去胡思乱想,摇头道:“不会的,无风哥哥那般皮实的一个人,怎会那么容易出事?” 柳蓝玉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怎么回事?他为何不回来?” 宗绫深吸一口气,抚了抚柳蓝玉的背部,努力冷静道:“你先回医馆,我回施府想法子打探消息。” “好!”柳蓝玉应下。 回了施府,宗绫就直奔老夫人的慈心院。 她拉着老夫人的手,焦急无比道:“外祖母,无风哥哥没有回来,外祖母帮我得知无风哥哥为何没有回来好不好?” 老夫人也是诧异:“没有回来?怎么会?” 在老夫人面前,宗绫总是会显得脆弱一些,她眼眶有些红了:“真的没有回来,战队里头没有他。” 战队里头没有主将,这事情可不小,老夫人也是吓了一跳。 之前她二儿子施德也并没有说过柳无风有出事,想来是真的不知道柳无风的事,毕竟这不是小事,没有不谈的道理。 为了安宗绫的心,免得把这么娇弱的姑娘给急坏了,老夫人便拉着宗绫就走,道:“走,外祖母直接带你入宫面圣。” 无论是什么事,圣上定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说到做到,立刻便凭着诰命之身携宗绫入宫去了。 路过正厅时,她们遇到了施明絮。 施明絮见到宗绫,眸色闪了闪,压下眼底异色便迎了过来:“祖母与表妹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入宫。”扔下这两个字,老夫人正要越过施明絮,却见她脸色憔悴,不由心生关心,便停步问道,“絮儿这是哪里不舒服?” 施明絮低头抚了抚脸,摇头道:“没什么不舒服,祖母,我能随你们一道入宫么?我也想去玩玩,最近在家里都闷坏了。”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哪有不疼的道理。她摸了摸施明絮的脸,以为这个孙女是有什么心事,出去散心确实是个不错的路子,便道:“好,祖母带你去。” 宗绫抬眸看了眼越来越不对劲的施明絮,没有说话。 当下还是入宫获取无风哥哥的消息最重要。 马车里,老夫人一直打量着施明絮,拍着她的手背关心道:“最近絮儿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施明絮只微微一笑:“一些私事,无大事,出来逛逛便好。祖母这是为何要带表妹入宫?” 老夫人叹了口气:“入宫就知道了。” 施明絮便没再多问,只抬眸看向似有心事的宗绫,问道:“表妹这也是有些心事?” 宗绫没有说话,如今的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这个让她不由心生警惕的表姐说话。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虚伪。 对于施家老夫人,齐云帝对她还挺尊重,哪怕是她带了两个孙女入宫。 她们入了宫便立刻被引进了殿中御案前。 见到老夫人,齐云帝连忙迎了上来:“快快平身,施老夫人这是因何急事入宫的?” 老夫人便斗胆将此次入宫的原由与齐云帝说了。 齐云帝闻言只觉得诧异:“打听金吾将军柳无风的去向?”他看了宗绫一眼,知道想了解这件事情的一定是她。 当下的宗绫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些,似乎是因为急的。 事到如今,他若还不能猜到她与柳无风的关系非常特殊,就也太蠢了。 他顿了会,道:“此事你们倒是不必担忧,据来报消息,柳将军只是离了战队,有急事回了老家。” 宗绫闻言立刻抬头睁大眼睛看向齐云帝:“回了老家?” 每每看到这张与施英极像的小脸,齐云帝就不由心头发软,他对她轻轻一笑,温和道:“确实是回了老家,当下该是已到目的地了吧!” 宗绫猜得到柳无风回老家的目的是什么,因他无事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莫名的,她就是觉得自己与无风哥哥的这段缘分有些好笑。 不是令人开心的好笑,而是令人不安的好笑。 既然得到了答案,她们自是没有再继续有事没事耽搁圣上处理公务的道理。 她们贸然入宫,也只有齐云帝这样的皇帝能待她们像是对待家人一般那么和悦。 就在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欲告退时,齐云帝突然对宗绫道:“阿绫可方便告知于朕,你与柳将军到底是何众关系。” 宗绫垂了垂眸,低声道:“他是民女的恩人,说过想娶民女的恩人。” 这么一说,齐云帝便懂了。 只是他仍旧有些为那个好不容易开窍的小皇弟惋惜,便又道:“阿洬在数日前便已离都赶去了西南的鸠淦城镇乱,离去之前,他托朕保护好你。” 说这话时,他的一双眸子一直落在宗绫的脸上,虽能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却没有别的了。 宗绫没有说话。 但一旁听到他们所有对话的施明絮却震惊的几乎压抑不住。她脸色陡白,衣袖下的手不由紧紧握起,指甲掐入肉中。 鲜血瞬间从指下渗开,差点滴落到地上。 她们离去之前,宗绫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徒留齐云帝坐在御案后头叹息。 第51章 就算阴差阳错柳无风去了老家, 最起码他平安无事,这便是值得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再等一等, 他便能回来了。 带着这个消息,宗绫去了医馆。 本来窝在解情怀里眼眶通红的柳蓝玉, 一见到宗绫归来,便立刻跳起身迎过去拉住宗绫的手,急问:“如何如何?我哥他如何了?” 宗绫笑了笑, 道:“没如何, 只是离了战队,回了老家。” 柳蓝玉闻言怔住:“回了老家?” 她们之前只想到来耀都能尽快见到柳无风, 却从没想过他会直接离队,先去了老家。 宗绫拉着柳蓝玉坐下:“是啊!回了便回了吧!快马加鞭的话,也要不了几天,他便能回耀都的。” 柳蓝玉松了口气:“还好我哥他没事。” 事情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姐妹俩准备准备, 便又开始要去后院干活。不想站起身就见到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医馆门口停下。 接着看到神色不明的蔓阳长公主与徐麓从马车里出来。 抬眸见到正看着她们的宗绫,徐麓脸上立刻浮现出强大的愤怒, 下意识就要过去教训宗绫,但被蔓阳长公主拉住。 来者不善,不论是医馆里的谁, 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毕竟对方身份尊贵,待她们踏进医馆,宗绫她们都低头行礼。 解情过去招呼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不曾从宗绫身上移开的蔓阳长公主坐下,之后便奉茶。 之前蔓阳长公主就与徐麓好生谈说过, 所以这次徐麓难得一直强忍着没上去教训这个勾了他小舅舅心的宗绫。 蔓阳长公主也是个精明人,想到了从秦蒙湛儿子阿晨嘴里套话,毕竟秦洬的事情,秦蒙湛极少没有不知道的,而常去凊王府的阿晨多少能听到些什么。 但让她意外的事,竟得知秦洬喜欢的人是宗绫。 那个德行败坏,为了陷害情敌,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最不可能让她弟弟看上的宗绫。 每每想到她弟弟喜欢的人是宗绫,她就觉得怄得慌。 她倒要看看这个宗绫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竟能真的让她弟弟上心了。 气氛实在是不对,蔓阳长公主不开口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待着蔓阳长公主自己表达来意。 许久之后,蔓阳长公主终于看着宗绫意味不明的说话了:“宗姑娘似乎是个很识趣的人?” 据她所知,宗绫拒绝了秦洬。 这些权贵总能只手遮天,宗绫细一想,觉得无论是什么原由,这控制欲极强的蔓阳长公主极有可能知道了秦洬与自己的那点破事。 她便顺着话道:“民女会很识趣。” 无论自己有没有猜对,这么说总不会错。 柳蓝玉不知道她们是在打什么哑谜,想问又不敢,尤其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徐麓那仿若想将宗绫生吞活剥般的眼神。 蔓阳长公主仍旧打量着宗绫,仿若在掂量着究竟该如何处置这个碍眼的丫头。 就在医馆里再次陷入寂静时,俞王妃与秦子蔺又来了。 见到他们两个亲自来医馆,蔓阳长公主觉得很惊讶,站起身迎过去道:“二嫂这是怎的了?竟亲自来医馆?” 俞王妃笑道:“最近比较爱走动,顺便就来了。” 其实是解情与她说过,想多活些日子,就多活动活动。为了能多看看世间的繁华,她最近较多出门。 蔓阳长公主打量着俞王妃素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虽然她不在乎这个二嫂,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便问道:“二嫂是哪里不舒服?” 俞王妃轻轻摇头:“老毛病,无大碍。长公主这是因何来这医馆的?” 蔓阳长公主锐利的眸子又从宗绫身上扫过:“只是路过,便顺便进来看看。看看这个由咱们女胞所开的医馆有何不一样。” 俞王妃不是话多的人,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 蔓阳长公主可以看得出来自己这女儿就快沉不住朝宗绫冲过去,为了不在俞王妃面前丢人,她与对方随便寒暄了一番就走了。 随着蔓阳长公主的离去,俞王妃便将手腕递给了解情。 只看解情的眼神,俞王妃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故意道:“是不是好些了?” 除替她看过病的大夫外,其他人都以为她只是身子弱,比宗绫还要弱。 解情压下心头的酸楚,点头轻笑道:“确实好些了。” 听到这个答案,秦子蔺也安心的笑了下。 再随便坐了会,母子俩又相携着去外头逛。 他们回俞王府时,俞亲王正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阴冷的眸子里尽是算计之色,透着狠戾。 秦子蔺进书房看到这一幕,便知父亲又是在想着究竟该如何才能杀得了那个绊脚石秦洬。 秦子蔺站在书房中,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才等到俞亲王冷冷的开口:“若有必要,亲自出手,无孔不入,总能杀得了那秦洬。” 秦子蔺恭敬应下:“是!” 这话正巧被端着茶进来的俞王妃听见,她惊的不由小手一抖,茶杯差点从托盘里翻倒。 听到声音,父子俩一起朝门口看去,就见俞王妃端着茶踏入,比往时更白的脸色泄露了她的情绪。 秦子蔺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下,关心的问道:“娘怎不去休息?” 俞王妃垂了垂眸,温柔轻声道:“我想来看看。”她不过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丈夫罢了。 纵使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她依旧是忍不住朝他靠去。 秦子蔺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为了不打扰夫妻俩,他便退了出去。 随着儿子的离去,俞亲王朝俞王妃招了招手,意味不明的出声:“过来。” 俞王妃乖乖的走近了些。 俞亲王见她离自己的距离有些远,黑冷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悦,喝道:“过来,坐本王腿上。” 俞王妃脸色微红,过去靠近他,未待她主动,他便伸手大力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他低头抚摸着那张纵使上了年纪,却依旧白嫩的脸,粗砺的拇指在上头划过,带起了一丝丝的红痕。 他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便更大力的抚着她的脸,惹得她感觉有些生疼,柳眉微皱。 许久之后,他低沉出声:“听见了?知道本王要杀秦洬?” 俞王妃垂了垂眸,沉默一会儿,才弱弱的出声:“爷,别杀他好不好?”能听到这些话,她并不觉得多意外。 其实她早知他想要的是什么。 俞亲王闻言却是笑了,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拍了拍她的脸:“你竟然会对本王提要求,真是难得。” “但是……”他倏地收住脸上的笑容,“你凭什么对本王提要求?出几趟门,就不乖了。” “我……”俞王妃脸色白了白,知道自己越矩了。 可她更不想他把自己逼死,不由又急道:“王爷听我一次好不好?”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柔弱动人。 俞亲王眸子眯起,明显是不悦极了,一把将她给推开:“滚,早在成亲时,本王对你说过的话,你忘了?” 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她强压住头晕的感觉,流泪道:“我没忘,我只是为你好,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收手吧!好不好?” 俞亲王不想与她多言,起身就要走。 这时她突然又大声道:“如果我死了呢?看在夫妻二十多年的份上,如果我死了,那在临死之前,你是否能将我的遗愿听下去。” 俞亲王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一步一步靠近她,并从她面前蹲下,幽幽的盯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倏地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冷冷道:“死?在没经过本王的同意之前,你觉得你死的了么?” 俞王妃含泪望着他。 他只以为她打算以死威胁他,便突然弯腰抱起她就朝书房外走:“看来,本王得派人好好看着你。” 他的妻子,素来柔顺乖巧的妻子,似乎有那么点不乖了。 颐明医馆。 今日宗绫仍旧在医馆待到很晚,走时,她不由想起有人捉她,又有人帮她之事。 思起齐云帝对她说过的话,她想,保护她的人一定与秦洬有关。说不定,一直在她周遭没有离开过。 思此,她的心境是复杂的。 这段时间她时常会想究竟是谁要害她,似乎有嫌疑的人不少。只是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凭她一己之力,终归是弱小的。 她不是没想过要找老夫人帮忙,可怕就怕事情闹大了,却是个让老夫人为难的事儿。 毕竟施明媚与施明絮也都是有嫌疑的。 就在她带着沉思坐在去施府的马车上时,陈晗骑着马跟了上来,透过窗牖欢喜的喊着她:“阿绫姑娘,好久不见。” 见到陈晗,宗绫将纱帘打下,不想与他说话。 但陈晗仍旧在外头叽叽喳喳的,没话找话与他说,说的都是些没意义的废话。 或者说,因为她不在乎他,所以觉得他所说的话都是没意义的。 “阿绫姑娘。”陈晗讨好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耀都各处寻着,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与你丢失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烟斗。” 就在陈晗欲将那烟斗拿出来给她时,她突然冷冷道:“我不要,就算像,那也不是同一个。” 陈晗微愣了下,也不知是因她不要烟斗,还是话中的冷漠。 他正欲再多说些什么时,有几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杀手,是杀意凛冽的杀手。 他们老早就守在这个宗绫回施府的必经之路。 宗绫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不同于上一次的,这些人是要杀她。 心骇之余,她倒是不急。十有八九,又会有人出来保护她。 但她知道,不代表陈晗知道。 这时被她忽视了的陈晗,立刻驾着马朝那些冲过来的杀手冲去,大声道:“阿绫姑娘你快跑,我顶着。” 宗绫大惊,连忙欲大喊,这时果然如她所料有许多暗卫出现护她。 她对陈晗喊道:“你个傻子,快给我回来。” 陈晗被两路人夹在中间,终于明白用不到他,便要朝宗绫跑去,不想突觉后背一阵剧痛。 有人从他后背划了一道。 宗绫大惊,连忙过去灵巧的躲过危险将他拉走,骂道:“你只是个书生,你逞什么能?” “我……”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般没用,陈晗只觉得好丢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快上马车,我送你回平国公府。”宗绫强制将陈晗推上马车,看了下他的伤口,发现不严重,便亲自驾着马车改道而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宗绫是不想说,陈晗是羞于说。 直到到了平国公府,宗绫就将陈晗拉下了马车,黑着脸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她也知道于理,她该对他好些,毕竟他是为了她受伤的。 可就是因为他是为她受伤的,她便不能对他好了。兴许绝情些,他便不会纠缠于她。 她不喜欢他,靠近她也对他没有好处。 陈晗忍着疼,望着远离的施府马车,眸底一片黯淡。 陈芝与陈茵出来就见到背上有血的陈晗,皆是一惊,连忙跑了过来:“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晗没有说话,任两个妹妹如何说,他都不说话。 这次他不只是身上有伤,心上也是伤。 “三哥!”陈茵急的直跺脚,“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陈芝还算冷静,扶着陈晗就往里走:“先别管这些,回去让府医给三哥包扎了伤口再说。” 回了房间,府医没来之前,陈晗突然闷闷不乐的出声:“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他的没用,与宗绫对他的绝情,这回真是扎到他胸口了。 陈芝不解:“三哥为何这般说?还有,你这伤究竟是哪里来的?” 陈晗许久未曾再说话,直到后来府医过来给他把伤口包扎好,他突然幽幽的出声:“或许,想娶她,还是得入宫要一道懿旨。” 一晃多日过去。 为了避免再遇到危险,也避免再承秦洬的情,这些日子里宗绫几乎都未出门过。 她不知道上次要活捉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后来那次要杀她的人是谁。 只想着待无风哥哥回来,让无风哥哥帮她。 这日晚上,她在慈心院陪老夫人用过晚膳,便回了自己的风萍院,打算沐浴过后就睡觉。 自从上次撤了令香之后,她的风萍院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人。 当那些婢女们处理她沐浴后的各项事离去,她便将门关了起来,去到窗口看月亮。 繁星满空,明日又是大晴天。 她只希望路上别有雨,无风哥哥能快些回来。 回到桌子旁,她为自己倒了杯安神茶喝下。想到马上便能见到无风哥哥,嘴角便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感觉有些困了,她站起身就朝床边走。 不想突觉不对劲,她立刻抬头望去,就见到秦洬不知何时站在她房间里,幽深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紧盯着她。 从灯下可以看到他一身黑色便装,风尘仆仆的模样,额际有两缕发丝泻下,似乎是从哪里急着赶过来,都没来得及打理自己。 俊美的脸上还有着明显不正常的苍白。 她只觉一惊,刚才未全收起的笑意陡的化为令人窒息的冷漠。 他竟然潜入她的闺房,他竟做这么无耻之事。 她未靠近他,只冷问:“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秦洬清楚的看到刚才她在因为想什么事情而勾起的恬淡笑容,可再一看到他之后,那丝绝美的笑容瞬间消散,只余冷漠。 很刺眼。 他没说话,只过去从她身旁她坐过的地方坐下,直接拿起她的茶杯就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 宗绫惊住,连忙要去抢自己用过的杯子却已是来不及,不由急道:“你来我房间做什么?男女有别,你出去。” “我想你。” 话语间,他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看那模样似乎是确实渴了。 凉凉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宗绫的身子陡僵。 他倒是越来越厉害,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了。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过去就要再抢她的茶杯,他却在这时放下茶杯,转眸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布满气愤的小脸。 在他看似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异常灼热的目光下,她下意识别过头,让自己冷静道:“喝完了?喝完了就走。” 秦洬的手指微动了下,似乎想拉住她,却终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离她更近了些,低头看着她。 他很高,本就个子不大的她,被他这么一衬,覆在高大阴影下的她,莫名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向她袭来,让她不由呼吸都跟着艰难。 就在她不由想后退时,他突然又道:“我想娶你,确定。” 这回不是好像,而是确定,但这对宗绫来说真的不重要。 她抬眸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娶我,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嫁你,真的不想嫁你。以后别擅闯我的房间,好吗?” 她知道他这个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就像活在世外一般,只要他想做的,世俗规矩在他眼里就轻如鸿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把控的了他。 听到她这话,他本就幽深的眸子变得更是如墨一般。 他不高兴了。 他想到那日所遇到的那个以烟杆做腰饰的人,眸中划过一道冷光,问道:“你刚才在想别人?你变心了?” 宗绫干脆老实道:“是,我变心了,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快走好吗?”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突觉一阵强烈的寒凉之感,就仿若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一般,让她不由打了哆嗦。 她又看向他。 她知道他生气了,非常生气。 她以为他会发作,但他没有,他只突然垂眸伸出自己的胳膊,淡道:“我身上有重伤,你帮我包扎。” 其实宗绫老早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只是因他的存在而没有心思去想太多。 当下经他一提醒,她才下意识朝他的胳膊看去,果然看到那黑色的衣料上有一大片印子。 那是血。 只是黑夜中,又穿着黑衣,不难让人发现罢了。 她心下明明是一惊的,却是摇头:“我不帮你,你回去吧!” 他的事情与他何干?她不想与他纠缠不休。 他抬眸紧盯着她,见到她眼底一片平静,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在乎,哪怕他死了她也不会在乎一般。 他抿了抿嘴,突然转身就从窗户施用轻功隐于黑夜中。 宗绫垂眸呆呆的看着地上那滩血迹。 她知道,他这是气走了。 秦洬回到凊王府悠水榭就不顾身上的伤去了浴池间沐浴,之后自己坐在浴池旁边亲手为自己处理伤口。 他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隐私,谁都不行。 他胳膊上的伤很深,狰狞见骨,哪怕包扎好后,也瞬间有血渗出来。 他的脸色虽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比平时更白,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神色淡淡的处理好伤口,他便为自己着了件长袍。 当他坐在浴池间口上的榻上任阿闫为他将头发擦拭的半干后,他便拖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了书房。 明明一身伤,但他还是那个他。 见到王爷过来,惊奕强压着对王爷那身伤的担忧,禀报道:“下面活捉了几个意图刺杀宗姑娘的杀手。” 秦洬没说话,倚着靠背椅似疲惫的闭上了眼。 微抿的薄唇没有血色。 惊奕继续道:“但这些杀手全是被毒哑的哑巴,而且是不识字的哑巴。经过一系列的严刑拷问,看他们的招供口型,主谋可能是施家的二姑娘。” 第52章 华美大方的凤朝宫中。 陈晗向姑母陈皇后道明自己的来意后, 陈皇后只觉诧异至极:“施家的宗姑娘?” 秦蒙玉之前因为这传说中宗姑娘过来向她要懿旨,后来让圣上更加愤怒之事, 她至今想想都觉心惊。 不想今日她最疼爱的三侄儿也因这姑娘向她要懿旨。 一般都心知肚明,若非是求娶不顺利, 谁会轻易过来要这道赐婚懿旨? 她倒是越发的好奇这名声差到全大晟都找不到第二个的,传说中的坏女孩宗绫到底是何等绝色,竟能让人不顾她的过去而抢着要。 陈晗脸色严肃诚恳道:“恳请姑母成全。” 陈皇后叹了口气, 摇头道:“不是姑母不想成全, 而是圣上之前就说过,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宗姑娘的婚事, 包括圣上自己。” 其实就算圣上没说这话,她也不大愿意让宗绫嫁入平国公府。 那丫头再迷人,也终归是那个曾德行败坏到全大晟都为之唾弃的姑娘,她犯的错, 太多, 也太大。名声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陈晗怔住, “为什么?” 他不解皇上为何为特地交代这事,莫不是阿绫姑娘与皇上之间有些渊源? 若这一条路行不通…… 想到宗绫对自己的绝情,他不由觉得难以呼吸。 那该怎样才能娶到她呢? 陈皇后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素来活泼又嘴甜的侄儿这般失意, 仿若丢了魂一般,知道他这次是认真了。 她不由心疼的在他肩头拍了拍:“姑母也不知道为何。”或许与宗绫的母亲施英有关,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由。 总之她是插手不得了。 既然陈皇后都如此说了,陈晗只能与她心不在焉的说了会话后, 就失魂落魄的离去。 他是真的想娶宗绫。 可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 正沿着广阔气势的大道向朝华门的方向走时,他抬眸见到坐着轿辇朝这边来的秦洬,那个素来目中无人的秦洬。 与秦洬的轿辇擦过时,陈晗无声行了个礼。 就在陈晗以为秦洬不会看他一眼时,秦洬却抬手示意使得轿辇停了下来。 他诧异的抬头看向对方,当见到传说中的从来不会生病的秦洬竟是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不由更是惊讶,不知其这是怎么了? 虽说秦洬脸色不好,但神态却无异,仍旧是那个虽淡漠如青烟,却让人不由心生压迫感的他。 秦洬下了轿辇,负手朝陈晗走去,一双漂亮到极致的眸子淡淡的打量着陈晗。 陈晗心觉不妙,下意识后退,却被不紧不慢,一步步靠近的秦洬给逼到了墙根,再无退路。 看着眼前这张绝色容颜,就连陈晗都不由觉得晃眼。他的喉结动了动,试探着问道:“不知王爷这是……” 秦洬伸出手指漫不经心的从陈晗那张俊俏的脸上划过,惹得陈晗不由打了个机灵时,他淡问:“你想娶宗绫?” 陈晗愣住:“我……”他突然感觉眼前的凊王爷已经是他的情敌。 秦洬眸间划过一道虽淡,却让陈晗觉得凉遍全身的嘲讽。 秦洬仍旧打量着陈晗这张脸:“长得真丑。” 陈晗:“……” 大概是觉得陈晗不足以对自己形成威胁,打击打击其自尊心,发泄发泄自己心中郁气就够,秦洬没再说话,转身便回去上了轿辇离去。 就算他看陈晗不顺眼,他也知道对待陈晗不能像对待徐映那般。 毕竟宗绫会生气。 陈晗这回确实被打击到了,他怔怔的摸了摸自己那张明明很俊的脸。 不得不说,他长得再好,与秦洬这种极品一比,他就是个渣。 再与秦洬的能力一比,他更像是一滩烂泥。 若秦洬也喜欢宗绫…… 思此,陈晗不由耷拉下了肩头。 他心情不好,坐在轿辇上离去的秦洬心情也不见得多好。 当下的秦洬正倚着靠背阖着眼,想着那个曾经缠自己如牛皮糖,现在却避他如蛇蝎的丫头。 身在施府风萍院中的宗绫不由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有些痒意的鼻子。 不知怎的,这段日子她老是打喷嚏,却又没染上风寒。 没有多想,她吃了早点,自己将风萍院好生打理了一番,活动活动筋骨后,就离开朝慈心院走去。 自从外祖母回来后,她不出门的话,绝大多数路时候都是陪着外祖母。 她到慈心院时,老夫人正在两个孙女施明絮与施明雀,还有那多日不曾来施府的任柒柒的陪伴下,有说有笑。 见到任柒柒,宗绫下意识拧了下眉。 这人嘴太毒,她仍旧不大想见到对方。 老夫人抬眸见到宗绫,脸上的笑容拉的更大,她对宗绫招了招手:“绫儿过来,来祖母旁边坐。” 任柒柒闻言立刻转头朝宗绫看去,眸中划过浓郁的怨恨。 看那模样,若非是看老夫人在,她怕是早就扑过来与宗绫闹了。 宗绫过去后,知道老夫人最疼她的施明雀满不在乎的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不想这时任柒柒却抢先一步过去霸占了老夫人右手边的位置。 任柒柒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柒柒扶你去后花园逛逛吧?” 施明雀看任柒柒不顺眼,她可不是会由着任柒柒在他们施府耀武扬威的人,见任柒柒这般没脸没皮,便就过去将对方拉开:“滚一边去,我可没把位置让给你。” 见施明雀又因为宗绫与自己过不去,任柒柒不由怒了:“让给谁不一样?我怎就不能坐了?我想与老夫人亲近亲近也不行了?” 任柒柒对宗绫的怨恨,这回更深了。 施明雀抱胸冷哼:“施家老夫人是我的祖母,是我表姐的外祖母,你算哪个葱?用的着你来亲近?滚一边去。” 施明雀说话素来不带给人脸的,何况是自己讨厌的人。 今日任柒柒又厚着脸皮来他们施家,她姑且不跟这丫头计较。但这丫头不老实的又要闹事,就别怪她不客气。 本来和谐祥和的氛围,就因为宗绫的到来,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老夫人看不得晚辈吵闹,登时有些不悦了,沉声喝道:“都少说两句。” 言罢她起身朝站在一旁的宗绫走去,拉起宗绫的手:“绫儿可用过早膳?” 宗绫点头:“用过了。” 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正冷冷的看着她的任柒柒,若她猜的没错,这丫头这次来施府极有可能就是为了针对她。 毕竟这种性子的姑娘,又岂会容忍自己被欺负? 这个仇,怕是记了很久吧! 老夫人拉着宗绫就走:“来,陪外祖母去后花园逛逛。” 宗绫挽住老夫人的胳膊,微微一笑:“好啊!” 施明絮垂眸跟在她们后头,纵使她努力忍住不去将对宗绫的嫉恨搁在脸上,但眼睫下的眸色依旧深沉非常。 任柒柒暗哼了声,跟了上去,只想着待找到机会,好生整治这个表里不一的宗绫。 一路上,算是都各怀心思了。 虽看似都有说有笑的,老夫人活了一辈子,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暗涛汹涌?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宗绫的小手。 她的这个外孙女似乎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无论是曾经的嚣张跋扈,不择手段,还是现在改过自新之后,总是个事儿多多的。 当她们到达后花园时,施二夫人正走出来。 施二夫人内心是真的看老夫人不顺眼,自从老夫人回来后,她在施家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偏生的她还得强颜欢笑。 若是被她的丈夫施德知道她不待见老夫人,这夫妻俩的关系怕是都得被影响。 她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适朝老夫人迎了过去:“老夫人这是要进后花园逛逛的?” 老夫人应了声:“嗯!” 就在施二夫人正欲也陪着老夫人进去时,康管家突然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急道:“老夫人,二夫人,凊王爷来访。” 这一声凊王爷,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包括宗绫。 施二夫人好半响才回神,实在是不敢相信从来不曾踏足耀都施府的凊王爷竟然能来。 她眸中的惊喜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她压住激动问康管家:“你说的是凊王爷?没有错?” 康管家赶紧道:“是凊王爷,千真万确。” 施二夫人理所应当的认为秦洬就是为老夫人而来的,便对老夫人道:“凊王爷对老夫人这个师母真是尊敬有加,还特地过来探望。” 其实她心底是真的希望秦洬能是为了她的女儿而来,哪怕希望渺茫。 老夫人听到这话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还真不知这秦洬究竟抽的什么风。 她才不会自恋的认为秦洬是为了自己来的,便对施二夫人道:“你去招呼他吧!待知明原由了再说。” “这……”施二夫人并不希望老夫人这么不识趣,免得与凊王爷的关系疏了去。 老夫人懒得就秦洬这时多言,迈步就进了花园。 施二夫人没有它法,看了眼低头跟上老夫人的女儿施明絮,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路上她不忘吩咐康管家:“赶紧去派人将老爷公子他们喊回来。” 凊王爷好不容易来一回施府,自是得齐心协力,让他在施府多待会。 施二夫人到达正厅时,秦洬正在那里慢悠悠的啜茶,抬眉见到施二夫人的到来,他没什么反应。 施二夫人迎过去,见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不由怔了怔。 回神后,她赶紧对他行了个礼,道:“不知王爷这是哪里不舒服?难得来一趟施府,又是所为何事?” 秦洬淡淡出声:“随便看看。”只回答了后面的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与施二夫人说话,可把施二夫人给激动坏了。 施二夫人表面上倒没显现出什么,只道:“王爷脸色不佳,可要请府医给看看?” 这回秦洬却是没理她了。 施二夫人倒不觉得尴尬,毕竟这再正常不过,知道他不喜欢被过问身体上的事,便又热情的笑道:“既然王爷要看,那让臣妇领王爷四处走走。很快老爷他们便能一道回来招呼王爷。” 她不知道秦洬所谓的随便看看到底是个何意,既然他要看,那她就让他看,最好能将他领至后花园。 令她没想到的是,秦洬竟然站起了身,应下:“好!” 施二夫人受宠若惊,便抬起手做了手势:“王爷请。” 正厅外头,施明雀与任柒柒分别躲在暗处,眼巴巴的看到秦洬被满面笑容的施二夫人领着离去。 施明雀微微思索了下,心道他来施府莫不是因为宗绫? 她带着思绪从暗处走出来,不小心与从另外一处的任柒柒撞到了一块,她顿觉不悦,喝了声:“滚!” “你……”任柒柒真是被这个施明雀气的要死,偏偏却拿她没办法。她嘴不如人家会骂,力气又没人家大。 施明雀懒得理这丫头,迈步跟上了前头的人。 施二夫人很有耐心的一路缓缓引着秦洬朝后花园的方向走。 每每见到他那苍白的脸色,她就不由心生担忧。但看他本人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又将担忧给压了下去。 施二夫人问秦洬:“王爷如何会想到来施府随便看看,莫不是施府有什么让王爷感兴趣的东西?” 秦洬没理她,只左右打量着这个宗绫日日活动的地方。 景色不错,但不如他的王府。 被他无视,施二夫人略有些尴尬,心下觉得只要他能跟着自己走便好,她道了声:“老夫人正在后花园与孙女们一道赏花,臣妇领王爷过去。” 秦洬虽不言不语,但很配合的跟她去了后花园。 当下宗绫正挽着老夫人在后花园走动着,待看到花池里的栀子花骨朵时,她不由放开老夫人过去闻了闻。 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她不由笑着走了回去:“外祖母,栀子花快开了。” 老夫人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又想吃栀子花瓣了吧?”她可没忘记这丫头爱吃这玩意。 宗绫撒娇式的摇了摇老夫人的胳膊,正想说什么,抬眸就见到被施二夫人领过来的秦洬,她脸色陡变。 秦洬清楚的看到她再一次在看到他之后,立刻收回了本该在她脸上的笑容。 他的眸色微不可觉的沉了沉。 他的心情不好了。 宗绫总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哪怕在其他人看起来,他仍旧神色不变,风淡云轻。 施明絮不动声色的将秦洬的目光收入眼底。 若是以往,她铁定会觉得他是在看老夫人。但现在她知道,他是在看宗绫,那个他细心守护的宗绫。 秦洬朝她们走了过来,宗绫下意识朝老夫人身后缩了些。 跟了过来的施明雀站在一旁看戏,略感有趣的将秦洬、宗绫、施明絮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施二夫人知道不能指望老夫人去招呼秦洬,便过去道:“走了一大段路,王爷坐下歇歇。” 秦洬看到宗绫那般躲避自己的模样,略有些气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顿了会后,便转过身随施二夫人去到一旁石桌旁坐下。 施二夫人接着就吩咐施明絮:“明絮,你的茶艺好,给王爷泡杯茶。” 施明絮垂眸走了过去,站在几乎令她因爱成恨的秦洬跟前,她特地挡在他眼前,让他看不到宗绫。 难得的,秦洬抬眉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施明絮心头一震,手头的紫砂壶差点掉落。 他从来没有特地看过她,这是第一次。 但她并没有感觉到惊喜,反而觉得不安,一种仿若大难即将来临的不安。这种奇怪的直觉,让她的脸色白了白。 宗绫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便硬着头皮对老夫人道:“外祖母,咱们去别处走走?” 老夫人知道宗绫的心思,自然爽快应下,二人相携转身就走。 这时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的任柒柒本来站在老夫人的另外一旁,后来因宗绫与老夫人相携着转身,变成了宗绫从她身边路过。 她看出自秦洬出现后,宗绫就有些走神,趁这空档,她不着痕迹的伸出了自己的脚,欲绊倒宗绫,让其在自己喜欢的男子面前丢丑。 果不其然,宗绫这次没有记得防备任柒柒,措不及防被对方绊的朝前摔去。 宗绫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必摔无疑,所以她下意识放开了老夫人,免得拖累了对方。 刹那间,秦洬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石桌旁朝她移去,在她倒地前将她稳稳的搂入怀中。 他抱着她转了个身,利落抬腿间,任柒柒直接被他踹的摔倒在地,滑到老远,激起一层灰尘。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也太不可思议,周围其他人皆是如忘记了呼吸一般,只睁大眼睛张着嘴,看着搂在一起的二人。 任柒柒摔在地上,只觉得眼冒金星。她眼里一片茫然,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被秦洬搂在怀里的宗绫第一个回神,便赶紧将他推开,余惊未了的低声对他道了句:“谢谢你。” 话语间,她赶紧跑回了老夫人身边。 她对他的排斥非常明显,令秦洬微抿起了嘴。 施二夫人终于回神,脸色非常难看:“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自己做梦都想要的女婿抱别的姑娘,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施明雀压下心头的醋味,阴阳怪气道:“任柒柒想绊倒表姐,然后凊王爷救了表姐。”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只有刚好在盯着宗绫看的施明雀看清了事情的始因。 纵使她解释了,施二夫人仍旧心里堵了一口气。 她觉得事情不对,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尤其当她看到秦洬还在意味不明的看着宗绫,而宗绫低头明显在躲避他目光的模样,整个人几乎都要疯了。 可偏偏她不能发作,只能自我安慰自己想多了。 只有看似无异的施明絮记得过去扶住还倒在地上发懵的任柒柒,关心道:“柒柒,你怎么样了?” 任柒柒看到她,瞬间就哭了出来:“好疼,我全身都疼。” 施明絮连忙吩咐在场的下人:“快将柒柒姑娘抬到我院里,派个人去请府医。” 随着施明絮与任柒柒的离去,老夫人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却叹了口气。 她握着宗绫的手,在其手背上拍了拍。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宗绫只低声道:“外祖母,我们去别处吧?” 老夫人点头:“好!” 就在这时,康管家突然又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老夫人,二夫人,柳无风柳将军来了。” 宗绫闻言身子一震,眸中惊喜大现,她立刻转身对康管家道:“是柳无风?你说的可是真的?” 康管家连连点头:“是真的,是真的。”他说着就回头看去,却不见柳无风的身影,顿觉疑惑,“咦?人呢?不是跟来了?” 宗绫顺着看过去,注意到一棵梨树后头的青色布料。 无风哥哥就喜欢穿青色衣裳。 她赶紧快步跑了过去,果然看到那躲在梨树后头的高大身影。熟悉的剑眉、熟悉的星眸、熟悉的自然微勾的薄唇……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是他熟悉的无风哥哥。 本来就因为要见她,而无措的忍不住躲起来的柳无风,当下被她逮个正着,耳根子立刻红了起来。 他飞快的瞄了她一眼,目光四处飘忽起来。 他抬手朝自己的脸扇了扇,一边从树后走出,一边打着哈哈尴尬的笑道:“哈……好热,我先在梨树下纳纳凉,这棵梨树还真大,呵……” 宗绫才没心情管他羞什么,一股脑的抓住他的手,欢欢喜喜的喊了声:“无风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她现在抓他的手,可和以前抓他的手意义完全不一样。 柳无风只觉得手被烫了下一般,更加有些不自在了。 纵使如此,他却舍不得将自己的手从那温软的小手间抽出。 宗绫抬头闪着亮晶晶的眼眸子望着他,眼里的欢喜犹如涓涓流水,几乎喷涌而出。仿若全世界就只有一个他,是入了她眼的。 郎情妾意,极度刺眼的一幕。 站在远处的秦洬紧紧的盯着那手牵手,舍不得放开彼此的二人,眸色诡谲难测。 第53章 周遭的气氛陡的下降, 一股强烈的冰寒之感从在场所有人的表皮渗入,进入四肢八骸。 都不由打了个机灵, 顿觉不妙。 包括正拉着柳无风那只大手的宗绫, 她脸上的笑意陡的收住, 不用看也知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似乎不打算放过她的秦洬,她暗暗一咬牙, 干脆扑入柳无风的怀里抱住对方:“无风哥哥……” 本是欢欢喜喜的语气, 如今变得委屈了起来。 一方面是想把秦洬给气走, 一方面确实是委屈。 秦洬让她觉得委屈。 随着她那一抱,秦洬垂下了眼帘, 覆住了浓密眼睫下的神色。宽大的衣袖下, 他的手指往里拢了拢, 然后又自然随意的垂着。 柳无风睁着眼睛怔住, 两只手有些不知该往何处放。 老夫人首先回神, 脸色大惊,赶紧过去将宗绫从柳无风的怀里扯了出来,沉着脸斥道:“这是成何体统!” 宗绫抬眸瞥了眼那垂着眼帘, 周身仿若缭绕起一股戾气般的秦洬, 故意道:“又不是没抱过。” 确实不是没抱过, 因为以前身心都受创的她,老出状况。 柳无风抬手掩嘴咳了咳,压下心头的各种不自在的感觉。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后,看起来自在的多,他笑着对老夫人作了了揖:“老夫人!” 活泼开朗的人, 笑起来时,那笑总是仿若由眼底最深处渗出的,璀璨夺目,特别有感染力。 他一回耀都就查宗绫与柳蓝玉的下落,后来摸到了颐明医馆,在医馆中柳蓝玉已将宗绫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想,眼前这位该是那很疼阿绫的施家老夫人。 喊了声老夫人后,他便壮着胆低头看向那让自己思念已久的阿绫,见她脸色还不错,比当年自己离去的时候,要好的多,而且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 他心下觉得欣慰。 老夫人看着他点了下头,纵使她早知宗绫与他的关系,也觉得眼前这年长自家外孙女半轮的小子是一表人才。 可她这心里还是觉得非常复杂。 这时没出声的秦洬突然负手迈步走了过来,抬眸间,他眼底的风云变幻,诡谲黑暗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还是那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琉璃娃娃一般的男子,眸中色彩淡如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染上的人间烟火气都从他身上消散了去。 宗绫见到走过来的他,立刻下意识心生警惕的挽住柳无风的胳膊。 柳无风见到他,闪耀眼底划过诧异,本想热情的作揖行礼:“王……” 但秦洬却脚步未顿,只神色不明的瞥了眼宗绫那张掺杂着对柳无风回来的欢喜,与对他的警惕排斥的小脸。 他越过他们就离去。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他与以前的他没什么不一样,也完全看不出来什么。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目无任何的神。 但对宗绫来说,他的越过,仿若带起了一阵来自北方冬季吹出的寒风,刺的她皮骨生疼,心也跟着颤了颤。 无论如何,他终于还是被气走了,不管他心里压抑着什么,都与她无关。 但愿他脾气能再大一点,就此别再纠缠于她,二人老死不相往来。 施二夫人先是因为秦洬对宗绫太特别的事情而心有郁气,以至于忘记阻止女儿施明絮的走开。后来还未来得及从复杂的心绪中回神,又看到柳无风与宗绫亲昵无比,明显关系不普通的一幕,她心中震惊不已,同时又奇怪气氛为何陡变,让人不寒而栗。 当下看到秦洬离去,她终于从杂乱的心绪中稍稍回神,想去留住秦洬,但又知道不能。 他素来都是如此让人捉摸不定,任何人也管不得他的事情。 她抚了抚头疼的脑袋,真不知道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就跟见鬼了似的。 另外还在场的还有施明雀,她皱着眉头,因为柳无风与宗绫果然关系不一般这件事情,她是又惊讶又吃味。 似乎优秀的男子都喜欢宗绫。 柳无风看着秦洬离去的背影,不大在意的笑道:“凊王爷果然是这么不好相处啊!” 听到柳无风的话,宗绫只心觉无奈。 他还是个大老粗,什么都没变。 施二夫人抬头闻声抬头看了看柳无风,就算她现在还感觉晕乎乎的,可总得招呼人家。 她调整了下心情,便就迎了过来,嘴角含笑道:“没想到柳将军能与我们家阿绫关系甚好。”接着她便吩咐站在一旁的婢女:“别愣着,快给柳将军奉茶。” 没有秦洬在,宗绫感觉舒服多了,她满脸笑容的拉着柳无风的衣袖:“来,这边坐,今日的天气好,咱们就不去厅里了。” 站在原处的老夫人看着他们,收起心头的复杂思绪,好笑的摇了摇头:“绫儿这是有了你无风哥哥,就忘了外祖母了?” 宗绫闻言小脸微红,赶紧过去挽着老夫人从另外一边坐下:“外祖母这边坐。” 过了一开始的那阵不好意思的感觉,柳无风终于大胆的打量起身旁清丽娇俏的宗绫。真是越看越觉得喜欢,尤其是想到叔父叔母对他说过的话,他更是欢快的跟要飘起来似的。 宗绫接过婢女泡的茶递给他,见红光满面的他看着自己发怔,羞臊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不由嗔道:“别看我,喝茶!” 如今的他们多了一层特殊的关系,相处起来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自在了。 柳无风被她凶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轻快起来,他立刻接过她手里的那杯茶一口就喝下。 都知他是个武将,而且是乡间出身,是以见他没有品茗的自觉,倒也不觉得意外。 施二夫人又怎看不出柳无风是个痴心于宗绫的人。 都知道他是耀都数一数二的年轻才俊,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他,短短三年便爬到金吾将军这个地位。其以后到底能爬到什么位置,都是不可估量的。 他才貌双绝,有多少世家贵女想嫁于他?有多少身居高位的王侯勋贵想要他做女婿? 可他却偏生的看上了宗绫。 仔细想来,看上宗绫的人还真不少。当下又见像柳无风这种的勋杰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施二夫人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再想到就连凊王爷有可能对宗绫也是特别的,她这心里更是有一股强烈的郁气滋生起来。 老夫人瞥了施二夫人一眼,道:“两孩子多年未见,再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都走吧!” 施二夫人应下:“好!” 施明雀过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随他们一道走开。后来她不由回头看了眼那对相互有意,脸上挂满欢喜的人儿。 不得不说,除了四年前的事,在其他方面,她这个表姐还真是幸运极了。 幸运的让她嫉妒,让她不由暗哼了声。 没想到这柳无风还当真与宗绫有关系。 随着其他人的离去,柳无风终于觉得舒坦了些,站起身直接坐在了石桌上托着下巴打量起宗绫,眯着眼睛点头道:“阿绫怎会进了施府?” 他素来都没个正行,就跟个猴子似的。 宗绫倒没有说他,只看着他笑道:“来了便来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了无风哥哥捎回家的信。” 她终归不如曾经那般脸皮厚,说完这话,脸儿有些微红。 听到她突然说这个,柳无风立刻绷紧了些身子,跳下石桌坐回了凳子,干干的笑道:“哈哈!看了就好,看了就好。” 对他来说,她是高不可攀的,当下突然有资格娶她了,他都觉得有些适应不过来。 尤其是当她提到那封信上的内容。 宗绫一双眼睛仍旧只是黏在他这张菱角分明的偏麦色的俊脸上,见他傻呵呵的,又单纯又暖心。 心觉若她真有幸能嫁给他,那真好。 柳无风见她如此出神的看着自己,再细想从刚才见面起的种种,知道她是真的愿意嫁给自己。 他这颗心算是彻底松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起身坐到了石桌上去正面对着她,道:“我本来是想接你住我府中的,可现在你住了施府,我就不能轻易带你回柳府了。” 毕竟世俗规矩摆在这儿,她现在算是施家的姑娘了。 宗绫微笑道:“没关系,我可以与外祖母说说,先让我去柳府住几天。咱们以前就是一家人,再一家住几天也无妨。待我回来后,你就提亲,我们早些成亲。” 见她没羞没臊的,柳无风也不好扭捏什么,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好,我们早些成亲。” 他要极努力才能压抑住胸腔的激动而不去兴奋的乱蹦乱跳。 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宗绫不由低下了头。 照理说,以柳无风的身份,施家自是要好生招待他。但他与宗绫却突然说要去医馆,毕竟他的妹妹柳蓝玉还在那儿,他们要叙旧还是去医馆比较合适。 他们离去没多久,施德就领着儿子侄子回来了。 见到丈夫,施二夫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今日发生的事情,便就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 关于秦洬与柳无风的都说了。 经过从老夫人那里打听,施二夫人也算是知道了宗绫与柳无风之间的关系。 男人的心思本就不如她们女人那般细腻,再加上施二夫人说的也不细,是以施德只注意到她所说的宗绫与柳无风的关系。 他诧异:“柳将军是阿绫的恩人?他们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真不是一见光彩的事情,好在柳无风有身份地位,倒也不是让人难以接受这事。 何况他们这情况确实是特殊。 施二夫人仍旧觉得不是滋味,那么好的亲事竟然被宗绫给捡去了。 乡间的江湖草莽出身又如何? 人家就是有能耐,能凭着真本事扶摇直上,连施家老太爷都能被压下去。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除了身世,没有什么是不好的。 自从宗绫来了施府,一件接着一件以其为中心的奇事发生。 仿若这丫头就是天选的姑娘一般。 真是越想,她越为她那默默无闻的女儿发愁,也不知究竟何时能嫁入凊王府。 施德没她想的那么多,他只觉得这个外甥女能有这么好的亲事,便是妹妹施英在天有灵。 他道:“改日可得好生招呼他。” 英雄相惜,像柳无风那种有本事又好相处的人,施德很有好感。 施二夫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心下又觉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绝了宗绫与凊王爷的可能。 只一会儿,宗绫与柳无风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施府。 施府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觉得宗绫幸运的。 走出寒锦苑的施明絮不动声色的听着下人之间的谈话,脸上无悲无喜,只觉得宗绫确实是幸运。 她最好是真的能幸运的嫁给那柳无风。 繁闹的街上,脩王府的马车平稳的行驶着。 秦蒙湛看着正倚着车壁闭眸假寐的小皇叔,见他脸色苍白,正欲执起其手腕把把脉,看看伤势究竟有多重。 毕竟他这个小皇叔不仅命硬,耐受能力还奇好,再重的伤落在其身上,都仿若没事儿一般。 只是秦洬倏地将手缩开,躲开了秦蒙湛的触碰。 秦蒙湛也不介意,只收回了自己的手,问道:“小皇叔伤了哪里?若真伤的太重,就不必陪我入宫了吧?” 父皇突然有急事招他入宫,后来他遇到了在路上缓缓行走的小皇叔,便将其喊上了马车。 他本看小皇叔身上有伤,想送小皇叔回凊王府,但小皇叔却说不必。 秦洬没睁眼,只懒懒淡淡的又道了声:“不必。” 纵使他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凭着从小到大的了解,秦蒙湛知道,小皇叔有心事,而且是特别郁结的心事。 秦蒙湛正想问小皇叔与宗绫之间是否又发生了什么,抬眸却透过秦洬耳旁的窗牖看到宗绫与另外一名男子有说有笑的在路上行走着。 他眸子一眯,撩开后窗的帘子看了过去。 通过背影,他能看出那个头小小的人儿确实是宗绫,只是看那男子的背影,一时倒不能分辨是谁。 他对秦洬道:“是宗姑娘。” 没看到秦洬有预想的反应,他心下略有些疑惑,便打量着秦洬那对他的话置若未闻的模样。 秦洬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仿若睡着了,又仿若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秦蒙湛想到刚才与宗绫在一起的男子,问道:“莫不是宗姑娘有了意中人?刚才与她在一起的,是她的意中人?” 所以小皇叔才如此异常? 秦蒙湛知道自己定是猜中了,便道:“小皇叔这是放弃了?” 秦洬好像觉得有些吵了,漠然启唇:“别说话。” 秦蒙湛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小皇叔? 素来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人儿,又岂会容忍他人一而三再而三的把自己的真心踩在脚下。 既然小皇叔不让说话,他就不说。 秦蒙湛也倚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与脩王府的马车背行的宗绫与柳无风眼里似乎只有彼此,一路说说笑笑的,倒没注意到他们已和秦洬相遇了。 他们一路走着去医馆。 因为宗绫身子弱,易累,柳无风会时不时的背她一阵。 二人本就关系非凡,在他仅只是她恩人的时候,就抱过、牵过、背过……现在扔下了之前刚见面时的不自在,相处起来已经完全自然了起来。 他们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们。 柳无风掂了掂背上人儿的重量,唔了声,道:“阿绫似乎胖了不少。” 宗绫挑眉,问道:“不好么?” “好,当然好。”柳无风背稳她就沿着繁闹的大街飞快的奔跑了起来,笑道,“咱们赶去医馆与蓝玉一道吃午饭。” 他武功又高,性子又活泼,背着她跑起来就如一阵风穿梭川流不息的人流间,惹得路边百姓频频侧目。 一路上,宗绫只觉得的心脏都有些负荷不住。每次感觉他背着她差点撞到人时,他又突然转了个弯。 几次下来,简直刺激的她都受不了。 这家伙是个粗心的,见她身子好了不少,便就做事没个谱了。 宗绫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些,她气的直锤他结实坚硬的头皮,大声道:“柳无风,你个蠢货,给我停下,我受不了了。” 被她这么一骂,他陡的刹住脚步,害的她的下巴撞上他的后脑,疼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捂住下巴,觉得简直没脾气了。 柳无风赶紧放下她,紧张兮兮的将她从上到下快速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定在她那张比在施府时要白的小脸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拿开她捂住下巴的小手:“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宗绫幽怨的瞥了他一眼,越过他就走:“莽莽撞撞,再也不要你背我了。” 知道她没大事,柳无风松了一口气,便蹦蹦跳跳的挡到她面前倒着走,挤眉弄眼的哄着她:“来来来……看看你无风哥哥我俊不俊?” 宗绫收回了落在路边各摊位上的目光,见到他对自己扮的的鬼脸,不由笑了起来。 笑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无奈。 他似乎永远都长不大一般。 她都有些怀疑,他能混到今时的地位是否靠的是运气。 在柳无风的陪伴下,他们欢欢喜喜的到了医馆。 柳蓝玉老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到来,立刻叉腰愤慨道:“可等到你们了,不是说了回来吃午饭?菜都凉了。” 这时碧红去了后头灶房准备热菜。 柳无风跳进了医馆后,柳蓝玉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故意撒娇道:“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柳无风捏了捏她的鼻子,欠揍道:“阿绫迟早是我们柳家的,你迟早是别人家的。” 这话说的真是不中听,柳蓝玉一把拍下他那只明显捏她鼻子捏上瘾的手,气呼呼的走开:“不跟你说话了。” 宗绫去到桌子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对于这种柳无风欺负柳蓝玉的场景,她见怪不怪。 这厮调皮好动,有时候不仅会欺负柳蓝玉,还会欺负她。 不多时,一桌子的菜搬了上来,他们都坐在了医馆角落的屏风后吃饭,包括解情。 终于团圆,柳无风与两个丫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从这三年来与柳家还有宗绫有关的事,谈到了柳无风的累累战功。 当他说起自己那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战场事迹时,宗绫听的不由出神了起来。 没想到他认真做起一件事情来,真厉害。 “对了。”柳蓝玉突然蹙眉道,“你那柳府的管家太放肆了,你得把他们一家子赶了。” 柳无风确实饿了,往嘴里扒了大口饭吃下后,点头道:“已经赶了。柳府的事情瞒不过我。” 宗绫问道:“可那管家为什么那么嚣张?就没想过待你回来了,他的所作所为会被你知道?” 柳无风回头看了眼那守在门口的许悠持:“金管家本想雇人将阿绫灭口,可惜每次都被你们请的那护卫暗暗解决了去。后来阿绫去了施家,他更是不容易有下手的机会。阿绫的运气很好,周身总有保护的人,他越来越难下手。” 宗绫垂了垂眸,淡道:“原来是这样。” 柳蓝玉不由气愤的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搁,怒道:“竟然这么过分,这种人合该死了去。” “对了。”柳无风侧身看了看宗绫的腰间,问道,“我给你的烟斗呢?” 提到这个,宗绫的身子不由僵了起来,低下了头,愧疚道:“被我弄丢了,对不起。” 柳无风闻言一怔,眸中划过一道暗色,他压下心头对那只烟斗的不舍,抬起左手摸了摸宗绫的脑袋,笑哄道:“不用自责,祖父的遗物有不少。” 可最喜欢的,不离身的,只有这对烟斗与烟杆。 他说过,他的祖父最喜欢拿这玩意揍他,所以他对这玩意特亲。 这些事情,这些话,宗绫也只能压在心里。 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那只烟斗。 知道宗绫还在自责,柳无风便笑着岔开话题:“今日我先把蓝玉接回柳府,明天去接你如何?” 宗绫点头:“好,我今晚就和外祖母说去柳府住几天。” “可是……”柳蓝玉打量了一番这个医馆,不舍道,“可到时姐姐忙不过来啊!” 解情柔声道:“无碍,医馆的活不重,你们把碧红留下帮我,你们时不时过来帮帮忙便好。” 柳蓝玉想了下,点头道:“这样也行。” 柳无风三两下就吃了三大碗饭,然后叼了根牙签在嘴里,晃晃悠悠的去到门口伸手亲昵的搭住许悠持的肩头。 他略有些流里流气的侧头上下打量着英姿不凡的许悠持:“兄弟,怎么不吃饭?” 许悠持仍旧面无表情,身姿不动,也不去看他。 好在他也不至于不理人家,只冷冷的道了声:“待会。” 第54章 宗绫他们吃过饭, 便就出去逛街,逛的差不多时, 柳无风才将宗绫送回了施府。 柳无风看着宗绫迈进施府大门, 渐行渐远, 其实内心是非常不舍的。 他抱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不由又生起的那似要飘起来的感觉。后来实在是压抑不住, 他便咧着嘴施用轻功快步沿着各街道飞奔了起来。 直至从颐明医馆停下, 他陡的刹住自己。 早已收拾好东西的柳蓝玉本来正站在门口等柳无风, 不想他突然如一阵风一样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吓得闭了闭眼,骂道:“干嘛呀?怎么风风火火的?” 柳无风过去拍了拍她手里的包袱, 说道:“收拾好了?” 柳蓝玉理了理自己被他带起的那阵风吹乱的额发, 撇嘴道:“收拾好了。” 柳无风过去搭住柳蓝玉的肩头就走, 随意道:“走, 咱们一路走着去咱们府, 顺便逛逛夜市。” 他本是个闯荡江湖的人,又从边境长大,本性又不拘小节, 后来还接连三年生活在军营, 所以从不觉得自己与妹妹之间相处需要注意什么。 但柳蓝玉怎么着也是女孩子, 她一把扯下他的胳膊,瞪了他一眼:“别老动手动脚。” 柳无风闻言挑眉看她,没想到这个妹妹做事还拘谨起来了。 施府。 今晚宗绫是与老夫人一起睡的。 在床上她就说起了明日要去柳府住几日的事,她自觉与柳家人本就是一家子,若非后来进了施家, 她就该是住柳家的。 老夫人摸了摸宗绫白嫩的脸,见她清澈如水的眼中尽是期待之色,就不由叹了口气。 老夫人又怎会不了解这个外孙女其实并没有把施府当家,只是迫于无奈罢了。毕竟这个世间,有权利管制她的长辈都在施府。 有时候,老夫人真想让她直接回柳家,这样她也活的快乐些,毕竟施府人多,操心的事儿也多。 可是舍不得啊! 既然她开口只要求去柳府住个几日而已,她也不忍拒绝,便就应下了:“也好,别在那边待太久。与柳将军相处的时候尽量注意些,毕竟你们还未成婚。” 宗绫闻言喜滋滋的钻入老夫人怀里,亲昵道:“外祖母真好。” 老夫人抚着她的脑袋,慈爱道:“知道外祖母好,就别在那里待太久。从某些方面来看,你去那边住,确实不合规矩。” 宗绫抬头眨了眨眼:“可从某些方面来看,又是人之常情啊!” “是是是……常情。”老夫人将她身上的薄被往上扯了扯,道,“睡吧!你不是说明日一早,柳家兄妹将会一起过来接你?” “好,睡。”宗绫闭眼。 就如宗绫所说的,次日一早柳无风与柳蓝玉就一起来了施府。 当柳无风与施二夫人说明来意后,施二夫人脸上浮现不赞同。 未出阁的姑娘,怎可去正要议亲的男方家里住。这不合规矩,影响姑娘名节,又败门风,说出去实在难听。 人家毕竟身份不凡,施二夫人和和气气道:“这似乎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我答应了。”这时老夫人与宗绫相携着进入正厅。 宗绫欢欢喜喜的过去跑到了初次踏入施府的柳蓝玉身旁。 柳蓝玉真心不喜欢与施二夫人处,当下见宗绫与老夫人来了,不由笑着挽住宗绫的胳膊。 看到宗绫与老夫人过来,柳无风就站起身,压下了自己的性子,对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看柳无风,总觉得这小子就算有时候会特地正经下来,那浑身的跳脱活力感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 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是个让人容易有好感的。 见老夫人竟然会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施二夫人不解:“老夫人这是答应了让阿绫无端去正要议亲的男方家里住?” 老夫人道:“阿绫本就是从柳家生活的,与普通意义上的议亲对象不一样,就让阿绫去住几天吧!” “可是外头人又不知道这茬事,到时传出去难听。”施二夫人也是个挺在乎名声的人,毕竟宗绫现在是施府的姑娘。 老夫人不喜欢与施二夫人争这些没意义的,眉头有些皱了起来:“行了行了,我的绫儿,我来管。” 施二夫人瞬间被堵住,只觉得心头憋屈的慌。 老夫人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偏偏她却得忍着,还不能多说,否则说到最后,难看的只是她自己。 柳无风走到宗绫身旁,小声问道:“东西收拾好了?” 宗绫也小声道:“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她不由抬眉看了眼那明显心中堵了一口气没处发的二舅母,心里觉得亏外祖母回来罩她了。 老夫人吩咐身旁的婢女:“把包袱给表姑娘。” 宗绫接过包袱,对老夫人道:“那绫儿现在就走了?” 老夫人挥了下手:“走吧走吧!到时可别不肯回来就行。”她这心里确实是不舍得这个外孙女,哪怕只是去柳府小住几日。 再与老夫人亲昵寒暄了一番,宗绫就挽着柳蓝玉的胳膊欢欢喜喜的与柳无风一道离开了施府。 踏出施府时,柳无风耳朵微不可觉的动了下,他边走边转了一圈倒着走,对宗绫道:“我一直忘记问你,跟在你周围保护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他武艺高,能判断的出跟着宗绫的人是要害她的,还是要护她的。 提到这个,宗绫不由身子微僵。 这么说,秦洬安排在自己周围的人并未撤去? 是忘了吧! 她顿了下,选择半真半假道:“我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最近有人派了杀手要杀我。所以二舅派了人跟在我身边保护着我。说到这个……”她眼睛不眨的看着柳无风,“既然你回来了,我的安危问题,就得由你负责了。” 柳无风闻言一惊,赶紧回了她身旁问道:“有人要杀你?是金管家雇的人,还是另有其人?” 宗绫也有些摸不透了,便道:“我本来觉得是另有其人,可昨日你说金管家也想杀我,我便就搞不清了。” 其实想想,她所发现的对他不利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不像是一个管家可以雇到的。 再说秦洬只是后来才派了人保护她,就算她住进了施府,金管家也不至于找不到机会下手。 除非从一开始就还有一路人护着她。 她便问柳无风:“你的人是怎么说的?我刚入施府的那段时间也有人保护我?” 柳无风点头:“有,一直都有。” 宗绫这就想不通了,索性金管家已经解决了。若真有其他人要对她不利,那就再说吧! 反正她现在运气挺好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总不缺护她安全的人。 柳府里头风景如画,玉砌雕阑,颇具气势。踏入老早就想进入的柳府,宗绫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之前来了几次,不是进不来,就是偷偷进来,弄的她对进入柳府莫名更多了一丝期待。 她进过凊王府、脩王府,住过施府……其实比一比,柳府并没有好在哪里,但她就是感觉踏入柳府的土地,看哪里都觉得顺眼。 她追上走在她前面带路的柳无风:“无风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进过你的书房。” 柳无风闻言眨眼看她:“原来你那么想我?” 作为一名男儿,面对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人,也没有一直羞臊不自在的道理。他现在这明显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反倒是宗绫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回去牵住了柳蓝玉的手,岔开话题道:“蓝玉住哪里的,我就住哪里吧!” “好。”柳蓝玉反牵住宗绫的手,对柳无风道,“哥,那金管家呢?总得让我们见一见,教训教训他啊!” “金管家?”柳无风拖着下巴苦恼的想了想,“他家在哪里来着……” 柳蓝玉:“……” 宗绫也是不喜欢金管家那一家子,便问道:“那无风哥哥除了把他们一家子赶走之外,可有教训他们?” 柳无风见两丫头都那么仇视金管家,不由有些好笑,他抱胸问他们:“如何个教训法?” “罢了。”宗绫挽住柳蓝玉的胳膊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就走。 早知他不是个阴狠的人,想来这几年,他与那金管家还有些交情。估计除了将那金管家赶走之外,并没有给人家别的重教训。 “欸?”柳无风追上她们,“这就生气了,我虽然没拿金管家如何,但没收了他全部的家当,他现在穷当当,可没能力再迫害人。” 说到金管家的钱,他就不由双眸亮晶晶起来:“说起来,那厮的钱还真不少,全部被我拿了。” 柳蓝玉不由嗤笑:“哥,你觉得金管家的钱是哪里来的?” 柳无风眨了眨眼,怔道:“好像是……我的……” 说到这,柳无风就觉得不开心了,立刻唤来了府中侍卫,边捋袖子边道:“去去去……去把金管家父女俩给抓过来,小爷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宗绫不由鄙视道:“你这个金吾将军的身份肯定是靠运气得来的。” 当宗绫与柳蓝玉被柳无风送去柳蓝玉的独院中没多久,金管家父女俩就被抓了过来。 金管家的女儿金听薇见到柳无风就迫不及待朝他跑去:“无风哥哥……”娇滴滴的声音中透着哽意,她看柳无风时,泪汪汪的眼底明显情意绵绵。 柳无风不由惊的汗毛倒立,赶紧躲在了宗绫与柳蓝玉身后,擦了擦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尴尬道:“我不打女人,这丫头交给你们了,金管家就交给我。” 说着他就施用轻功跳到被侍卫押着的金管家面前。 金管家当下一张老脸相当难看,可还是不由想抓住机会获得柳无风的原谅,便立刻跪了下来:“公子,看在老奴帮你打理柳府三年的份上,就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 柳无风抬起拳头放在嘴边吹了吹,直接当着金管家的脸就是一拳,他哼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坑老子的钱?” 金管家真没想到那个虽活蹦乱跳,但性子随和的柳无风竟然会打他,眼冒金星的他当下就有点懵了。 金听薇见柳无风竟然打她爹,她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过去扶起摔倒在地的金管家,对柳无风哭道:“无风哥哥,你怎么可以打我爹?”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从没想到柳无风竟然为了别人打她爹。 看到眼前这一幕,宗绫感觉太阳穴有点儿疼,不由扶额。 真不知道对无风哥哥来说,是她重要,还是钱重要。 柳无风本想还揍一揍金管家,但看到眼前这明显想朝自己扑来的金听薇,他就特别不自在的对旁边的侍卫吩咐了声:“将这父女俩揍一顿,再扔出去。” 言罢赶紧转身走开了去。 “什么?”金听薇正想去拉转身离去的柳无风,就被侍卫一脚踹倒。她的脸色煞白,实在是无法适应由千金到狗的差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有机会嫁给柳无风的。 柳无风不打女人,作为男人的侍卫也不怎么愿意去打女人,于是所有的拳头几乎都落在金管家身上,把他的一身老骨头都快打散了。 见自己爹被打的要死不活,金听薇也忘记去恨眼前三个罪魁祸首了,只哭着求道:“无风哥哥,别再打我爹了,我求你了。” 柳无风被她哭的有些烦,便伸手示意侍卫将他们父女扔了出去。 自从柳无风回来后,这柳府是闹腾的有些烦人。 相比来说,凊王府却寂静的只可以听到鸟啼虫鸣之声。水木清华中,仿若无人之境。 秦洬身穿紫色长袍,站在风平浪静的湖边。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锋利泛光的宝剑在清澈的湖面勾写着字。 他的手法极快,转瞬便能利用剑尖在水面写出字。 纵使他能在湖面写出字,那字也会瞬间归于无,剩下的仍旧是与他的那双漂亮的眸子一般波澜不惊的湖面。 进入悠水榭朝这边走来的惊奕并未来得及看清王爷写的到底是什么,他压下心头的好奇,禀报道:“爷,宗姑娘搬去了柳府。” 秦洬本想继续写字的动作一顿,他的眸中有一瞬的幽光划过,稍纵即逝,他接而漫不经心道:“将人撤了吧!” 昨日惊奕并没有跟秦洬去施府,是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略有些惊讶王爷的决定。 秦洬继续手法极快的在湖面写着什么,这回惊奕看清他写的是一个“洬”字。 这回虽看清了,但惊奕总觉得以他刚才的手法,应该写的不是这个字。 惊奕拿不准王爷在想什么,便问了声:“所有的都撤了?”毕竟有人要杀宗绫,这不是开玩笑的。 “嗯!”秦洬淡应,“不用再关注与她有关的一切。” 惊奕这回算是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这是打算又变成和以前一样了,包括撤了紧盯着蔓阳长公主府的人。 惊奕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但他知道王爷这是放弃了宗绫。 压下心头的复杂滋味,他转身离开去着手此事。 随着惊奕的离去,他手下的剑在湖面瞬间写出一个“绫”字。 看着这个转瞬即逝的字,他的眸中划过一道冰冷的颜色,接而化成一缕嘲讽从他幽深的眸底散开。 他…… 断没有为了个心有所属,对他弃如敝履的女人去死皮赖脸的道理。 引人瞩目的才俊柳无风已心有所属,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宗绫。这事很快便从整个耀都传开。 不少人觉得这宗绫的人生真是一个传奇。 厌恶、鄙夷、羡慕、嫉妒……对于她这个人,百姓间真是什么看法都有。 正在婢女的陪伴下欲进入锦丽庄的徐麓停下脚步,听着不远处首饰摊上的两位姑娘在谈宗绫与柳无风的事情。 其中有一位颇为不屑道:“那宗姑娘算是整个耀都身世最差,名声最不好的姑娘了,柳将军那么好的男子竟然会看上她。” 另一位道:“话可别这么说,据说那宗姑娘长得可跟个狐狸精一样,可能勾人了,柳将军再如何也只是乡下出身,能不在乎宗姑娘的出身也不意外。” “哼,以色侍人,终是会有色衰爱弛的一天。还没成亲,就搬到人家府里住,也真是够贱的了。” 愤怒立刻布满徐麓那张小脸,她回头上马车下意识吩咐车夫往凊王府去。但后来想了下,她心觉还是回蔓阳长公主府先跟母亲把这事说说比较好。 于是她将这个消息带入了蔓阳长公主府,告诉了母亲。 当蔓阳长公主听到这话,倒不愤怒,只觉得这是好事。 如此倒是不用她出手就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但徐麓却不由骂了起来:“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怎这么喜欢四处勾搭人?小舅舅竟然看上这种人,真恶心。” “行了。”蔓阳长公主斥道,“姑娘家别动不动就骂人。” 徐麓蹙眉:“她本来就该骂。” 蔓阳长公主没理她,只吩咐身旁的嬷嬷:“去备马车,我们去一趟凊王府。” 要去凊王府,自然少不了徐麓,她连忙挽住母亲的胳膊,跟着一道去了。她觉得她得亲口将宗绫的那岔破事告知于小舅舅。 她可不想小舅舅想着哪个女人。 不想当她添油加醋将宗绫与柳无风的事情告诉了小舅舅后,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只一直拿着手中剑在湖面继续写字。 一旁的惊奕不由心觉无奈,他家王爷最近总是站在湖边持剑写字,不厌其烦的,仿若着了魔一般。 也只有他家王爷这种好静的人能站得住。 徐麓见秦洬没反应,不由急了:“小舅舅,你到底可有听进阿麓的话?宗绫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搬到了喜欢的男人家里去住。” 这时,秦洬突然抬起了手中细剑,伸的直直的。他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不由走远了些的徐麓抬了抬剑尖,淡声道:“过来。” 徐麓摸不透小舅舅是想做什么,心下虽然不由有些惧怕现在的他,但她不信他真的会伤害她,便走近了些。 不想剑光陡的在她眼前闪耀,她吓的立刻尖叫起来:“啊……” 刹那间,她头上的首饰悉数掉落,一头青丝披散开来。 略莫觉得不带劲,他正想削徐麓的头发。 一直紧盯着他,想看出他在想什么的蔓阳长公主立刻喝了声:“阿洬!” 看在蔓阳长公主的面子上,秦洬将手中剑随意一扔,去到亭下古琴前坐下,拨弄起了琴弦。 他那一身重伤短时间内好不了,所以他的脸上仍旧是没有血色的,只是他素来都不在意。 徐麓哭着扑入蔓阳长公主的怀里:“母亲,小舅舅太过分了。” 多年来,秦洬再如何不受掌控,也不会像最近这般对待这个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姐姐,都不带给她脸的。 蔓阳长公主觉得这事情一定是为了那宗绫,便心生不悦道:“凭你的身份才貌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若想娶妻,姐做主替你去施府提亲。那施府二姑娘身世清白高贵,温柔端庄,痴心又自重,这才配得上你。” 秦洬垂眸漫不经心的看着指下琴弦淡道:“那个蛇蝎丑女?” 他本来还在查施明絮的事情,但如今这事与他无关了。 那柳无风可有本事的很。 “你……”蔓阳长公主不知他为何这么评判施明絮,心下特别不是滋味道,“好好说话。” 她现在都怀疑她这弟弟眼神有问题。 第55章 蔓阳长公主让秦洬好好说话, 但后来他却不说话了,看起来似乎是在一心一意弹琴, 可其中思绪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洬!”蔓阳长公主眉头微拧, 沉沉的喝了声。 秦洬只顾弹琴, 置若未闻,连眉头都懒得抬一下。 “你……”蔓阳长公主见这弟弟是越来越目中没有她, 不由与他生气起来。她拉着哭哭啼啼的徐麓去凝烟阁整了下头发, 就离去了。 反正如今宗绫已有了归属, 都住进了人家的府里,她就不信这傻弟弟还能继续死心眼下去。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离去。 不多时, 秦洬便停下了抚琴的动作, 去到亭边倚着红柱, 他的左手懒懒的搭在抬起微曲的膝盖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印在湖中的影子。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容貌, 发现自己确实比谁都要好看, 能轻易将那柳无风比下去。 他眸中又映出了一丝嘲讽。 可惜她就是不要他。 他将脑袋靠在红柱上闭了眼,明明决定不再想她。可越是如此,她那张透着病态白的小脸上的一瞥一笑, 一瞪一怒就越是出现在他的脑海。 忽地, 他忆起了她与柳无风亲亲腻腻, 牵手拥抱的一幕。 他陡的睁开深邃漆黑,透着幽光的眸子,将与她有关的种种都从自己的脑海撇开。 渐渐的,他眸底的一切诡谲风云都消散了去,之后又闭上了眼。 一阵微风吹过湖边, 激起荡漾的涟漪,也吹起了他的紫衣黑发。 闭着眼睛的他,浓密如扇子一般的眼睫一动不动,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这时秦蒙湛牵着儿子踏进了悠水榭,朝湖上亭下走来。 见到如一尊雕像般的小皇叔,秦蒙湛知道,他并未真的睡着。 越是冷情冷性,铁石心肠之人,一旦真的动情,那份感情极易使天翻,使地覆。就像秦蒙湛他自己,只是把所有的情感都留着给了一人。 所以秦蒙湛并不认为小皇叔真的能做到这般洒脱。 秦蒙湛倒了杯茶给儿子阿晨自己端着喝,之后又倒了杯茶给自己慢啜着。他那面无表情之下,压着一颗颇觉爽快的心。 看到素来都如仙人一般的小皇叔越陷越深,其感受确实不一样。 如秦蒙湛所料,秦洬确实做不到洒脱,他明明特地放空了脑袋,可与宗绫有关的一切仍旧突然如同潮水一般侵入他的脑海。 这次他想起的是那个喜欢他喜欢到不顾一切的小宗绫。 在隐州的时候,她明明是无时不在他的周边晃悠着。 她总会厚着脸皮说想抱他、想亲他、想嫁他……可他却避她如蛇蝎…… 如今反过来了。 秦蒙湛注意到小皇叔渐渐又乱了节奏的呼吸,心知这小皇叔的心境越来越乱,心头的感受越来越难受了。 不得不说,姑且不讲曾在隐州时,小皇叔是否喜欢宗绫,但他这半生的所有喜怒哀乐确实全都给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秦蒙湛开口道:“小皇叔何须这般纠结?若真的喜欢,直接抢过来便是。只要她人在你身边,其他到时候再说。” 这话一出口,秦蒙湛就不由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曾对紫荆说过:“无论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还是我的。” “只要你还是我的……”秦蒙湛不由喃喃出声,剧烈的头疼又从他的脑仁蔓延开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这时秦洬终于抬眸目光幽幽的看向正在头疼的秦蒙湛,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对方的话。 终于缓过疼痛,秦蒙湛抬眸就撞到秦洬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冷冷的勾了下唇,手下抚摸着儿子细软的头发。 鸿图华构的皇宫中,红墙黄瓦之间的宽阔大道上,刚觐见过皇上的柳无风正哼着曲朝出宫的方向走。 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真是休闲自在。 这时突然一位穿着鲜亮的少女从旁道跑出挡住他的去路,吓得柳无风不由往后跳了一大步。 定眼一看,又是那喜欢缠着他的安宇小公主秦秋雁,他不由叹了口气,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行了行了。”秦秋雁摆了摆手,撅起小嘴上下打量着他,“啧啧啧……不过半年时间未见,你又黑了些。” 这么一听,柳无风就有些不开心了,他摸了下脸,随意道:“打仗能不把人给弄黑么?” 其实他真不乐意当什么糙汉子。 “黑了就黑了……”秦秋雁想要过去挽他的胳膊,却被他利落的躲开了去。她跺脚怒道,“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吗?” “你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你。”极不给面子的扔下这句话,柳无风突然施用轻功如一阵风般跑了去。 秦秋雁气的大喊:“柳无风,你给本公主回来。”白嫩的小脸气的通红。 正巧手拿拂尘搭在胳膊上的友公公朝这边走来。 秦秋雁转身望去,想到友公公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她便过去拦住友公公的路,在他行礼前就不耐道:“行了行了,你不是武艺高强?现在就施用轻功带我去柳府。” “柳府?”友公公尖着嗓子出声,眉头挑了下后,便了然的应下,“奴才遵命。” 柳府。 宗绫与柳蓝玉正享用着柳无风派人给她们买的西瓜。 两丫头都是喜食清爽可口的西瓜之人,到了这个西瓜开始上市的季节,她们免不了要盯着西瓜吃上一阵。 她们让柳府的婢女将西瓜切成了可爱的小块搁在果盘中,用竹签一口一块的戳着吃。 宗绫总觉得在柳府住着,特别自在,眉晕间的柔和之色也比在施府时明显多了,哪怕施府有老夫人在。 柳蓝玉见宗绫欢欢喜喜的吃起西瓜来,没有个度,不由按住她还想戳西瓜送入嘴中的小手,劝道:“阿绫你身子弱,这种凉寒之物别吃个没量了。” “好!”宗绫很干脆的停止了继续进食西瓜的动作,搁下竹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院中走动起来。 柳蓝玉一边将一小块西瓜递入嘴中,一边打量着怡然自得的宗绫。 当下的宗绫一身纤薄的浅色齐胸襦裙,个子虽瘦小,但那身材却是婀娜动人,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柳蓝玉一直都觉得宗绫很好看,她的清丽乖巧中透着一丝摄人心魂的似媚非媚。纯净,却又勾人。 这时突然问了声:“阿绫,你觉得你喜欢我哥吗?” 正在走来走去的宗绫闻言微愣了下,她转过身看着柳蓝玉,不解道:“蓝玉为何问这种问题?” 柳蓝玉拖着下巴想着这几日宗绫与柳无风相处的种种,嘴里嚼动着西瓜肉:“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吧!如果我哥不想娶你,要娶别人,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却让宗绫更是不知该如何,但光是设想一下,她就觉得很失落。 至于其他的…… “我回来了。”柳无风总是不走寻常路,竟是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他走到亭下直接用手指夹起一块水质饱满的西瓜肉递入嘴中,点头道,“不错,挺甜。” 就在他还想夹起一块时,柳蓝玉对着他的手背就是狠狠一拍:“脏死了,不想用竹签,就洗手再来吃。” 看到柳无风这副活力四射,具有感染力的模样,宗绫立刻将刚才脑海中的各种设想扔开了去,她过去拉着柳无风就走:“来,洗手。” 只是他们还未去到屋里,就被突然落在他们面前的两个人挡住去路。 秦秋雁与友公公。 柳无风与宗绫皆是吓了一跳。 柳无风拉着宗绫后退了几步,不高兴道:“怎当我柳府是无人之境了?” 秦秋雁没回答,只眸含敌意的打量着宗绫:“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宗绫,你们……” 她看了看柳无风与宗绫这副亲昵的模样,不由想到柳无风的烟杆,与宗绫的烟斗。她心觉不妙,俏脸难看了起来。 “你们什么关系?”她立刻冷声问道。 柳无风干脆搭住宗绫瘦小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身旁拉了些,乐呵呵的抖了抖腿:“这是我的未婚妻,怎样?” 秦秋雁愤怒的双眸中透出了红晕:“你骗人。” 柳无风实在觉得这个刁蛮公主有点烦,他满不在乎的怂了下肩,带着宗绫转身朝亭下走去:“管你信不信,待我们成亲了,你就信了。” 一旁的友公公知道圣上对这个柳无风与宗绫有多重视,便犹豫起来是否要帮公主教训他们。 去到亭下坐下,柳无风便拿起签儿喂宗绫吃西瓜,模样亲昵的让秦秋雁的眼睛更红了。 真也好,假也罢,一查便知。 秦秋雁也不是个喜欢抢人所爱之人,她喜欢柳无风的前提是柳无风为孤身,若他有人了,她不会纠缠于他。 他愤然的看了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柳无风,转身气呼呼的就走了。 看着秦秋雁离开的背影,柳蓝玉感觉有些懵:“她是谁呀?” “小公主啊!”宗绫答了声,便问柳无风,“无风哥哥,她好歹是公主啊!这样子对她真的好吗?” 知道宗绫不能吃太多凉东西,柳无风转而将西瓜往自己嘴里喂,他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无碍。” 宗绫想到那个亲和的齐云帝,心觉该是无碍的。 今日宗绫与柳蓝玉说好了吃完西瓜就去医馆看看,几日没过去,她们觉得也该过去好生干点活什么的。 一群姑娘家在一起,柳无风不好老跟着,便自个去别处浪去了。 俞王府。 深沉肃冷的书房里,秦子蔺站在中间向案桌后头神色莫辨的俞亲王禀报这几日秦洬的状况。 面对父亲时,秦子蔺的脸色总是会难得严肃起来,他道:“秦洬喜欢的宗姑娘已和那柳无风搅在一起,秦洬似乎为了这件事在失意,一直未有出门。” 俞亲王闻言冷冷一笑:“倒是难得,他也会有这一日。” 秦子蔺低头道:“而且据说他有一身的重伤未痊愈,身心俱受创,或许现在也算是个好时机。” 俞亲王执起毛笔,随手写出一个“杀”字,他冷眸微眯:“受伤了?何时的事?” 秦子蔺:“大概因鸠淦城那一行。” 俞亲王不悦:“怎不早说?” 秦子蔺:“是儿子的失职。” 无论遇到什么事,秦洬总能全身而退,他们都习以为常,一开始断没有想到秦洬竟会受伤。 他只以为秦洬真的轻易解决了鸠淦城的麻烦,却从不知道他也会受伤,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俞亲王也没有与秦子蔺计较,好在当下并不晚。他眸中杀意迸射,冷笑道:“确实算是个好时机,既然没人能杀得了他,那本王就趁这次机会亲自动手吧!” 秦子蔺闻言微惊:“秦洬武艺高强,若是暴露……” 俞亲王抬手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眸色森冷道:“本王活了几十年,岂会不知如何从一个受伤的臭小子那里全身而退。” 秦子蔺相信父亲的能力,便没有再说话。 俞亲王素来行动力就强,说到做到,当日就趁着夜黑风高时闯入了凊王府。 凊王府素来就只有秦洬这一个主子,他有充足的自保能力,与俞王府比,凊王府的戒备不算森严。 当下秦洬正在亭下弹琴,纵使有走神,他也能轻易的感觉到有外来者闯入,而且功夫极高。 惊奕也感觉到这点,正要去抓人,秦洬淡然启唇:“我来。” 凭这人的武功,惊奕去了怕只是送死。 惊奕低头应下。 秦洬仍旧漫不经心的继续弹奏这未奏完的一曲,夜色模糊了他那张苍白的脸,绢灯的照射下泛着一丝微弱的红光。 直至一曲作罢,他才轻按住琴弦,待余音消散,他一甩袖,起身沿着湖面如蜻蜓点水般施用轻功追了出去。 不想王爷孤军奋战,惊奕也跟了过去。 秦洬再如何拥有天绝之才,在武学造诣上再如何高,但终究只是双十年华,让他追上比自己大两轮,同样天赋异禀的俞亲王并不容易。 何况成日因为想宗绫想的无法休息,他身上那没有好好修养过的重伤并不怎么见好。 俞亲王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面具,面具底下勾着的是嗜血的笑容。 寂静的街上,两道黑影从屋顶闪过。 秦洬知道,前面那人铁定就是与他过不去的主谋,就凭这出神入化的轻功,他不由想到他的二哥俞亲王秦凌。 他很懒,也懒的与任何人勾心斗角。 若真是俞亲王,他一举擒王倒是省了事。 不管身上的伤口是否会撕裂,他一提气,瞬间就迫近莫名停下来的俞亲王。 二人登时缠打在一起。 高手过招,速度奇快,总是能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其中如影似风的招数路数。 秦洬素来都不带武器在身上,他的武器可以是周遭可取的任何东西,例如脚下的瓦、旁边伸过来的树枝树叶……也可以直接使用自己的指、拳、掌、脚…… 俞亲王趁空以诡异的速度伸剑欲刺中秦洬的胸口,秦洬不算吃力的伸指夹住剑身,欲断了这剑刃。就在俞亲王想顺势旋剑削了他的手指时,他松手转到了俞亲王的后背。 俞亲王转过身躲过突然而至的秦洬那一掌。 借着月光,俞亲王可以看到秦洬那俊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偏偏却若无其事一般。他相信对方总会有体力不支时,便更加卖力的出招接招。 宗绫与柳蓝玉牵着一匹马在安静的只有几家夜宵摊子的道上缓缓行走着,马背上所挂着的是几篮子的草药,这都是她们今天出城的成果。 只是一时过了头,晚归了。 当下已过夏至时节,这南方的白日比较热,到了晚上,两个在北方长大的姑娘才觉得舒服多了,不由在街上慢逛起来。 二人闲聊着,柳蓝玉笑道:“这么晚了,哥他该是去了医馆等咱们的。” 宗绫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之一笑,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思索间,她不由抬头四处看了看,似乎看到不远处屋顶上似有两个绝顶高手在打架。 她心下一惊,觉得不妙,便对柳蓝玉道:“我们走。”说着她就催促柳蓝玉上马。 这时俞亲王清楚的看到下面那与施英长得有七分像的姑娘,经过儿子秦子蔺的叙述,他觉得那丫头极有可能就是秦洬喜欢的宗绫。 无论是与不是,他试试便知。 他的倏地躲过秦洬的攻击,剑刃转了个方向,以闪电之势朝宗绫的方向飞刺而去。 听力极好的秦洬本就听到宗绫的声音,当下未做停顿,就提气已平生最快的速度先俞亲王一步过去抱起没来得及上马的宗绫就离去。 秦洬知道自身的身体情况不妙,若只有自己,他不怕与对方一搏。 可有宗绫在,他必须带她跑为上策。 俞亲王黑眸一沉,既然秦洬带了个拖油瓶,他岂有放手的道理,当下便用尽全力追了上去。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柳蓝玉眼睁睁的看着柳无风派出的暗卫也追了上去,只觉得懵了。 阿绫,这是被坏人抓走了? 没看清秦洬的她,脸色陡变。 人的潜力总是无限的,秦洬从没想过自己一身重伤,还抱了个人在怀里,却能很快的将刚才那能与他抗衡的高手给甩了去。 但激发潜力的后果却是很严重。 当他抱着睁大眼睛还在震惊中的宗绫在隐蔽的地方落地时,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被他强制吞了回去。 宗绫回神,不管他的任何种种,不管他那张俊脸为何多日过去还是这般毫无血色。她只一把推开他,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洬未答,只神色幽幽的紧盯着她,紧盯着这张让日思夜想的小脸。 这张脸明明是清丽干净,还稚气未脱的,却莫名让他觉得特别勾人,勾的他呼吸都不由乱了节奏。 他看她的目光幽深专注,明明是让人看不懂的,却莫名比任何时候都要烫人。 惊的宗绫不由身心俱颤,她的喉咙一时仿若被堵了一般:“你……” 秦洬仍旧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 “你不说话,我走了。”宗绫不想与他耗,也不打算听刚才之事的解释,只转身就要走。 不想秦洬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这一回,他的力气很大,大到她想摆脱开他,只能做梦。 宗绫欲挣脱无果,便侧头眸含怒气的抬头看着他:“你干嘛?” 他侧身低头仍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脸上写满对他的排斥。他薄唇微抿了下,突然道:“可不可以重新喜欢我?” 他可以感觉的到手中被他紧握的她,在听到这话之后,身子是僵住的。 宗绫垂了垂眸,忍住胳膊上的疼痛,冷道:“不可以。” 他竟然还不打算算了。 为了打发他,她又加了一句:“我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我只想嫁给我的无风哥哥,你不要缠着我,好吗?” 她以为以他那骄傲的脾气在听到这种伤自尊的话,会生气,会走。 但这次她却错估了。 这一次秦洬却是不打算就那么算了,他竟手下一使力,将她拉过去按在了墙上,双手转握着她瘦弱的肩头。 她的个头只到他的胸口,他要弯下腰才能与她近距离对视着。 她不敢与他对视,尤其是现在。 她感觉……他要吞了她。 第56章 宗绫躲避着他的眼神, 低头试着挣扎,可是却仿若被他那双大手定在了墙上一般, 半分不得动弹。 她心下紧张的都快喘不开来气。 他这样对她实在是太过分, 后来她不由怒吼了起来:“你混蛋,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秦洬仍旧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目光灼人。 不能动弹的她急的不由用脚去踹他, 可他竟又变本加厉的伸出自己那修长的腿将她那不老实的腿轻易给夹住。 二人倏地贴合的亲密无间, 她立刻睁大眼睛抬头望着他,措不及防望入他那双如深潭漩涡般的黑眸中。 他的眉目清俊如画, 精致的过分。 却莫名让宗绫觉得可怕。 他不喜欢他这双仿若能吸魂般的眼睛盯着她, 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似乎陷入怎么也爬不出的泥沼, 光明与呼吸以不可逆转的速度离她越来越远。 那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由立刻低下头, 下意识冰冷出声:“滚!” 为了能把他从自己身边赶离,她已经别无他法,只能让自己过分点, 再过分点……直到他远离她为止。 秦洬的身子微僵。 他一直在盯着她, 想从她脸上盯出一些证明她并没有变心, 或者证明她还会对他动心的蛛丝马迹。 可没有,她的脸上除了无措排斥,就是冰冷厌恶。 尤其是她这个“滚”字,不仅能引起他素来都不轻易起来的火气,还能又深又狠的扎到他心里。 这一次, 他真的是难得固执了起来,为了一个搬进别的男人家里住,弃他如敝履般的丫头。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微眯着透着幽幽红光的眼睛对她道:“别跟那柳无风来往,嫁给我。” “呸!”宗绫想过分的吐他一脸,可终是没忍心,只是侧过脸虚呸了下已证明自己对他的厌恶。 “我死也不会嫁给你。”她故意道,“你有多远滚……啊……” 秦洬陡的托起她的身子,整个人亲密无间的按在她身上,在她的惊叫声还未收住时,低头覆住她的嘴唇。 剧烈的疼痛立刻从她的唇瓣蔓延开来,接着二人紧贴着的唇间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于二人的味觉。 他在咬她。 狠狠地咬她。 她睁大眼睛,忘了去感受那明明清晰的疼痛,只注意到他们这是亲上了。 亲上了…… 当她感觉到如妖魔般的秦洬正在舔舐着属于她的鲜血,之后又听到鲜血被他吞入腹中时的咽声,她下意识打了寒战。 她陡的回神,狠狠地捶打着他:“唔……唔……” 可他却仿若上瘾了,只任她捶打着,似是不把那些血舔的干干净净便不罢休。 当许久后,他终于肯放开她时,她倏地抬手就一巴掌甩上他的脸。 响亮的耳光声在这静谧的黑夜中显得尤其刺耳。 秦洬的脸被打偏了过去,白皙又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掌印,哪怕是在月光下,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托住她的双手陡的一松,她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因为过去的事,她极度排斥与他有纠葛,所以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紧贴着墙根无措的抬头看着缓缓转过头来低头淡淡看着她的秦洬,他的那身诡谲复杂的情绪似乎被她这一巴掌给打散了。 他的眸色……淡如烟,凉如水。 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宗绫的眼睛瞬间红了,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不想打你,是你逼我的。” 秦洬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极淡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将他当狗一样对待的女子。 在他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颤了颤身子后,突然一鼓作气站起身飞奔离去。 徒留他低着头站在原处一直未动,看似冷漠的身影透着一丝萧条。 宗绫只用尽力气狂奔着,直至头晕目眩时,她才不得不靠着墙壁无力的蹲下了身狂喘气。 当下她的脸色比一身伤的秦洬脸色还要白,但那双眸子却红通通的,很快便凝聚出泪珠子沿着脸部掉落。 她颤抖着伸出自己那只打过秦洬的手,却看到掌下方鲜红的血迹。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 她可以猜得到,那是他身上的血,是她捶他时,从他身上沾下来的。 他的伤……好重。 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却尝到一股血腥味,以及残留在唇瓣上的他的气息。 她擦了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强硬起来,她告诉自己,那是他活该,是他活该…… 觉得自己终于有力气了,她才站起身失魂落魄的离去。 夏季的气候总是多变,刚才吹过的是一阵阵清凉的微风,转瞬却风停了,蒙蒙细雨的似有似无的落在人脸上,微微的沁凉。 细雨的凉意唤回了宗绫的魂魄,她略迷茫的看了看变得黑沉沉的天空。知道说不定待会便会有大风阵雨。 她抛开心头几乎挥之不去的一切,调整了自己那本是胡乱走的走向,防备的左右看了看,便赶紧快步走了起来。 没有代行工具,她只能步行着朝柳府的方向走去,几乎到了半夜,她才靠近了柳府大门。 老早就慌乱的在柳府大门口来回踱步的柳蓝玉抬眸见到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小小身影。 她眸露惊喜,连忙跑了过去:“阿绫!” 看到柳蓝玉,宗绫下意识低下头,免得对方注意到自己下唇上那明显的伤口。 柳蓝玉上下扫视了她一番,见她好好的后,就赶紧抱住了她,哽咽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宗绫拍了拍柳蓝玉的背部,哄道:“我没事。” 柳蓝玉放开她,急问道:“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把我和我哥吓坏了,你知道吗?” 宗绫闻言一怔,可以想象的到无风哥哥铁定担心了,便问道:“无风哥哥呢?” “去找你了。”柳蓝玉向远处看了看,“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一次。不过你不用担心,找不到你,他一会儿便该回来了。” 宗绫点了点头。 柳蓝玉风风火火的将宗绫朝柳府里头拉:“咱们先回去歇着,你得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宗绫敷衍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有人要杀我,又有人要救我。” 她对杀气很敏感,当时匆忙间她确实看到与秦洬缠打在一起的人有意要杀她。 柳蓝玉闻言大惊:“要杀你的是谁?要救你的又是谁?怎么动不动就有人要杀你?” 宗绫:“我不知道。” 柳蓝玉皱眉:“怎么会不知道?” 宗绫撒谎道:“我就是不知道,见他们两个打成一团,我就慌慌张张跑了,本来就是大晚上的,我没心思去注意他们的长相。” “这……”这虽然听起来哪里怪怪的,但也很符合宗绫的行事风格,柳蓝玉一时也就没再逼问,“一定要让哥好生查查到底是谁要害你。” 宗绫想到嘴唇上的伤,便道:“我先去洗洗睡了,待无风哥哥回来,你向他说说便好。” 知道宗绫身子骨弱,经不得操劳,柳蓝玉便应下:“那你去睡吧!我继续去等我哥。” “好。” 柳蓝玉将宗绫送去了院中,才沉着脸离去。 老是有人要杀宗绫,这事可不小,她觉得她得好好与他哥谈谈。人家都能轻易将她哥派出的暗卫躲开去,那派再多又有何用? 宗绫洗去了一身汗泽与秦洬的气息,换了身轻便的寝衣,对着镜子在下唇那明显的伤口上了点药,就疲惫的钻入了薄被中。 她闭着眼睛试着睡去,企图睡一觉便能让今晚发生的事情变成过去。不想四年前的种种突然如潮水般的袭入她的脑海。 那个厌恶她的少年、那个恶劣跋扈不知所谓的她、因她的作孽而双双殒命的爹娘…… 还有脸色苍白,被她狠狠地打过,用言语伤害过的他。 她陡的睁开惶惶的双眸。 她心里清楚的很,由始至终,错的只是一个她。 她一点都不想伤害他,可是她没办法。 这一晚,她的脑子很乱,浑浑噩噩中,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再睁眼,天就明了。 她微微打了哈欠转过身看向外侧,就见到睡在自己身旁的柳蓝玉。 当下柳蓝玉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明显睡的很沉,昨晚定是很晚才回来入了睡。 她不知道柳蓝玉可有注意到她嘴上的伤口,只低着头梳洗打理好自己后,第一时间给自己带了面纱,才走出了房间。 当她站在房门口,就看到亭下那倚着红柱睡觉的柳无风。 她心下不由产生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就算昨晚秦洬是咬她,但那也不可否认他们亲上了的事实。 所以她这是对不起无风哥哥了。 她心情沉郁的回屋拿了件薄被,小心翼翼的朝柳无风走去。她已经尽量不发声,却还是把他给惊醒了。 柳无风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看到眼前那自己找了一晚上的人儿,登时就神清气爽起来。 他激动的立刻站起身,就要过去将她抱入怀中。但双手悬在空中,终是没有下得了手。 “哈……”他讪讪的笑了笑,“昨晚你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没事。” 纵使他看起来还是没个正行,但宗绫可以从他眼底的青色看出,昨晚他确实被急到了。 他睡在这,该是为了等她的。 “不过话说回来。”柳无风陡的脸色认真的上下打量着她,“蓝玉说的可都是真的?有人要杀你,但也有人要救你?” 宗绫点了点头。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对她不利的人定是与秦洬有关。而他说不定也知道究竟是谁要对她不利,或是杀他。 只是当时她却没有心思去问他,只指望着眼前的柳无风。 柳无风拖着下巴一边想着宗绫所经历的事,一边继续看着她:“可是,阿绫,你为何带着面纱?” 宗绫垂了垂眸,撒谎道:“昨晚在外头,我被蚊子叮了脸,有好几处包,难看死了。” “来来来……快给我看看严不严重。”柳无风过去就想掀开她的面纱看看。 她立刻躲开了去,故作不悦道:“都说了很难看了,我才不给你看。” “好好好……”柳无风抬起双手,“我不看便是。阿绫,你还是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我,我也好更能判断究竟是谁要杀你。” 想到要杀她的是个绝顶高手,柳无风这心里是极度不安的,这可不比金管家那岔事那么简单就能解决。 其实仔细想来,除了秦洬与自己之间的那些详细纠葛,其他也没有必要隐瞒,宗绫便把从昨晚她与柳蓝玉遇到秦洬与别人打架开始的事情都与柳无风说了。 柳无风闻言不解:“与凊王爷打架的人突然要杀你?然后凊王爷救了你?”惊讶之余,他不由又问道,“那昨晚为何要隐瞒?” 昨晚宗绫脑子不大清醒,下意识便就全部隐瞒了。当下她不由有些后悔,解释道:“昨晚我太累,怕她再继续问下去,便就一问三不知了。” 柳无风不认为她有撒谎的必要,自是什么都信了。 凊王爷…… 柳无风难得有些意味不明的打量起宗绫,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他似乎有什么事情想问,却被他咽了下去。 他转而抚了抚她的脑袋:“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宗绫闻言笑了笑:“我相信无风哥哥。” 这时柳府的大门守兵跑了过来:“禀公子,外头有自称是平国公府二姑娘与三姑娘的两位姑娘求见宗姑娘。” 柳无风挑眉,侧头问宗绫:“阿绫认识他们?” “嗯!认识,可以把她们请进来。”无论如何,宗绫与那两位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她挺喜欢她们的。 宗绫想了下,又道:“还是我请她们进来吧!” 说着她就迈步去了,柳无风跟在了她身后。 来到大门口,陈芝陈茵见了,便立刻过去一人拉住宗绫的一直胳膊,几乎同时道:“宗姑娘,你去我们平国公府玩玩吧?” 宗绫左右看了看她们:“你们特地过来就是找我去你们府上玩玩的?” “是啊是啊!”陈茵道,“以咱们的交情,我们都特地过来请你了,你该是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可是……”宗绫猜这两丫头定是为了陈晗才过来请她的。 可她并不想见陈晗。 知道宗绫是个聪明人,陈芝便实话实说了:“其实就是我哥想你去平国公府玩的,他有些话要与你说。” 宗绫摇了摇头:“我可以不去么?”她转身去到正懒懒的倚在门边晃腿的柳无风身旁,“这是我的未婚夫。”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无需解释了。 陈芝陈茵能找到这里来,自是知道她和柳无风的关系,所以倒是不惊讶。 陈芝叹气道:“三哥就在最近的酒楼等你,他其实就是想问清一些话罢了,问清了,他便不会再纠缠于宗姑娘的。” 陈茵不满的看了看这个抢走她哥心上人的柳无风,心里觉得这人讨厌死了。 接收这丫头的幽怨的目光,柳无风挑了下眉,转过头看着空中飞过去的鸟儿得意的吹了个口哨。 对于有人纠缠宗绫这茬事,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的阿绫这么好,没人纠缠才不正常呢! 看到柳无风那流里流气的江湖小痞子模样,根本就不像传说中的战神那般威风,陈茵更觉得不顺眼了,不由哼了声。 宗绫想了下,便挽住柳无风的胳膊:“无风哥哥,你陪我去吧?” 柳无风笑嘻嘻的隔着面纱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好。” 帮助他的未来小媳妇摆脱追求者,他自是乐于去做。 他们一道去最近的酒楼走去时,陈芝疑惑看了看宗绫带着面纱的模样,问道:“阿绫姑娘为何要带面纱?” 宗绫撒谎成自然了:“被蚊子在脸上叮了几个红包,难看。” 其实细一想,秦洬虽然咬她咬的比较狠,在她唇上留的伤口较深较大。但不带面纱换个说法也不见得说不过去,只是她难免觉得心虚,生怕别人一眼看穿了这伤口的由来。 姑娘家爱美,陈芝陈茵自是轻易就信了去。 离柳府不远有一家大酒楼,名唤恣心楼,陈晗就在这家酒楼的二楼边上等着宗绫。 当他看到街上缓缓走近的宗绫与柳无风,他的目光不由搁在柳无风身上多看了几眼。 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确实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洒脱不拘。 哪怕不跟秦洬比,跟柳无风比,他照样比不上。 他眸底暗色越发的浓了。 其实他要见她的目的很简单,除了想与她说说话,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好过抱着一颗不甘的心折腾自己。 抬眸看着上了楼朝他走来的宗绫,以及双手随意环胸走在她身旁的柳无风。 女的美又柔,男的俊又强,确实很登对。 看到陈晗在看自己,柳无风很潇洒的对他咧嘴笑了笑,去到他旁边坐下,自来熟一般搭住他的肩头,语调轻快道:“你就是平国公府的三公子?” 面对自己的情敌还能这般亲昵的跟哥俩好似的,也只有他了。 陈晗素来也是个活泼好动的人,但遇到像柳无风这种极品,他还是懵了,只抬头看了看宗绫,又看了看柳无风。 柳无风拍了拍他的后背,略有些语重心长道:“兄弟,你眼神真好,我的阿绫确实是最好的。” 陈晗:“……” “别理我无风哥哥,当他有病就好。”宗绫去到陈晗对面坐下,问道,“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不得不说,如今的陈晗,与刚遇到他时,真的有太多的不一样。少了几分活力,多了几分沉郁,无形中透着一丝不自信。 陈晗看着宗绫,噎了半响,终归只突然问道:“阿绫姑娘为何带面纱?是脸上有什么?” 宗绫随意的摸了下自己的脸:“被蚊子咬了几个红包。” 陈晗点了下头:“嗯!最近确实有不少蚊子。”如今想见的人就在他对面,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芝陈茵都知道自家三哥是没有机会了,便也没有多劝什么。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只有柳无风若无其事的叫来了一碟盐煮花生,像个乖孩子似的坐在一边剥着吃,时不时看一眼宗绫或者陈晗。 时间流逝了一些以后,陈晗突然问道:“对了,阿绫姑娘,凊王爷是不是喜欢你?” 他这话一出,不仅陈芝陈茵睁大了眼睛,就连柳无风剥花生的动作也顿住。 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宗绫立刻下意识的垂下眼帘,故作不经意道:“你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 “不喜欢么?”陈晗想了下,道,“那上次遇到他,他竟然将我当情敌一般打击。” 其实,如果秦洬也能真的喜欢她,他能更加灰心些。 没有想到秦洬暗地里还做过这等幼稚的事,倒是让宗绫觉得意外了。 宗绫努力撇开对秦洬那一身的伤后来如何的好奇,道:“凊王爷素来脾性古怪,谁能猜的透他在想什么。” 柳无风不知何时继续剥起了花生递入嘴中,他一边慢嚼着嘴里的花生肉,一边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看着宗绫。 接收到柳无风的目光,宗绫抬头看向他。 他朝宗绫咧嘴一笑,闪耀着星眸朝她伸开手,掌心赫然是一把他不知何时剥好的花生肉:“给你。” 宗绫一直以为他只顾自己吃,倒没注意他何时攒了些在手里。 她略不放心的瞥他:“你洗手了吗?” “洗了。”柳无风一把抓过她那软绵绵的小手将那把花生肉塞入她手里。 这恩爱秀的跟老夫老妻似的,确实足够陈晗死心了。 后来陈晗终究还是不知有什么话与她说,见她得到了自己的幸福,知道自己再纠结也无意义,便突然像以前那般自觉风流倜傥似的笑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就此告辞。” 说着他站起身就要走,但却被柳无风一把按住肩头。 陈晗不解的看着柳无风。 柳无风勾唇道:“兄弟,先把账付了。” 陈晗:“……” 就一壶茶和一碟花生…… 第57章 在之后的多日里, 柳无风几乎与宗绫形影不离,以防又有高手蹦出来对宗绫不利。不过略让人觉得意外的是, 宗绫后来的处境似乎很安全, 不仅没有再遇到杀手, 柳无风也没感觉到有人盯着她。 其实暗地里柳无风想过要试着找秦洬了解情况,只是据说秦洬因遇到强劲杀手而险些丧命, 几乎半死不活的他接连数日都在昏迷中。 为保证秦洬的安全, 凊王府也被齐云帝派精兵严加看守了起来。 这日宗绫与柳无风兄妹俩正在路上逛街, 当下正踏上南康街的北头,打算就这么沿着去颐明医馆。 已过小暑, 进入三伏天的时节, 气候的热度又上了个层次, 大晴天的时候算得上是烈日炎炎了。 未免皮肤被晒伤, 宗绫与柳蓝玉共用着一把绘制着青竹的白色油纸伞, 遮蔽阳光。 柳无风一个大男人,自是就这么迎着日头的暴晒晃晃悠悠的跟在两个丫头身后。他左右随便看着,遇到有趣的玩意就吹个口哨示意前头两丫头停下去看看, 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路过一间兵器铺时, 他眼睛亮了亮, 来了兴致,便吹了口哨引得前头两丫头停下来看他。 柳无风笑眯眯指着那兵器铺挑了下眼尾。 柳蓝玉不悦了:“你就不能说话?” 宗绫看了看那家铺子,见里面都是些五花八门的武器,便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习惯了用烟杆?” 柳无风也只是一时兴起,兴致来的快, 去的也快,便挥了下手,示意两丫头接着往前走。 宗绫瞥了瞥今日老是不开口说话的他,知道这家伙铁定又是在抽风,觉得这样好玩。 三人刚迈开步伐,就有人喊住了柳无风:“柳将军,柳公子。” 声音清冽温润,透着丝惯有的笑意,是秦子蔺。 三人一道转身看了过去,却是没看到人。 秦子蔺轻声一笑,又道:“看上面,我在这里。” 于是三人又一道抬头,看到了素来喜欢一身白衣的秦子蔺正斜坐在护栏边上倚着柱子,姿态潇洒随意的拿着折扇为自己取凉。 他看着柳无风,笑的优雅无双:“柳公子,好久不见。” 柳无风双手环胸,看了看秦子蔺,又看了看眼前这阁楼的招牌,他颇感有趣的笑道:“畅意海,早闻其名,只是未想到是开在这里的。” 秦子蔺收起折扇,突然起身跳了下来,落在三人面前。他的目光友好中透着随意的分别从宗绫与柳蓝玉脸上划过。 他的眸中笑意潋潋:“要不要进去玩玩?不收钱。” “哦?”柳无风这就觉得更有趣了,“原来这传说中勋贵子女才能消费的起的地方,竟是俞王世子开的。” 每次遇到秦子蔺,柳蓝玉总能莫名欢喜的找不着北。她挽住柳无风的胳膊,急切道:“听起来好像不错,我们进去玩玩吧!反正也是闲的。” 柳无风并不觉得自己有拒绝的必要,便就爽快的率先一步迈进了这传说中的畅意海。 柳蓝玉和宗绫也随着踏入,当看到里头巧妙而不缺华美的布局时,都不由心怀惊讶。 他们在外头看,只当这只是一栋看不懂是用来做什么的大阁楼,进了之后,再沿着前堂往里走。豁然开阔后,才知里头就如一片古色古香,美轮美奂的自然山庄。青水假山,琪花玉树,其中不规则的坐落着几处亭台瓦屋。 秦子蔺亲自招呼着他们:“几位对什么有兴趣?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可有几位有兴趣的?” 其实柳无风他们也都并不是什么风雅之人,所以秦子蔺所说的八大雅事,他们一时倒不知选什么好了,也不知选什么比较好玩。 柳无风只边走边四处看着,随意道:“听琴吧!”他不是拘于理的人,俞王世子要招待他们进来玩,那他也没有客气的道理。 秦子蔺轻笑:“行,那随我来。” 一路上他们会时不时遇到些年轻人,多为男子,极少会有女子。常来这里玩的,都认识秦子蔺,见到秦子蔺都会恭敬作礼。 认识柳无风的人,当见到他时难免会惊讶,也会对他行礼打招呼。 一般认识了柳无风,便不难从宗绫与柳蓝玉当中看出谁就是他的未婚妻宗绫。 瘦弱但却很貌美,非常好认。 “哎呦!柳将军竟然也会有雅兴来这里消遣。”迎面走来一位还算清俊的华服公子,是齐国公世子邱昊。 柳无风虽多在外征战,但能身居高位,认识的王侯勋贵子弟也不少,他随意的向邱昊作了个揖:“邱世子。” 邱昊的目光分别从宗绫与柳蓝玉身上落了会,温和道:“这两位定是柳将军的未婚妻与妹妹吧?倒是可惜了,亏我家那小妹一心想嫁入柳府,未想到柳将军早已有了小青梅。” 凭着直觉,宗绫觉得这邱世子似乎看她不顺眼。 不过大家的关系也都不是多熟,随便说了几句话也就擦肩而过了。 很快秦子蔺便把他们引去了琴厅。 琴厅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些姑娘家。每位姑娘面前都有一把琴,她们正在比琴艺。由坐在后方的几位公子来评断。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姑娘,有资本高高在上的人,忙起自己的事了,也都自然而然的忽视了走进来的秦子蔺与柳无风。 虽如此,也不难发现有不少姑娘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暗暗脸红了,也不知是因为谁。 秦子蔺带着柳无风他们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听琴。 姑娘们是轮着弹琴的,琴艺也都颇为精妙。弹出的乐声,婉转清脆,悠扬悦耳,较易让人沉溺于其中。 倒是难分上下。 这时有一位公子出声了:“其实说起来,只要有能拿得出手的琴艺,似乎谁弹琴都是那么回事。好听是好听,却是都没什么特殊的突破。” 姑娘们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 但后面的人还在说,另外一位公子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凊王爷的琴艺出神入化,他弹出来的琴声不仅如天上神乐,还能摄魂。” “这事我也知道,不过据说听到过凊王爷弹琴的人极少,凊王爷似乎只会在凊王府弹奏。” “也不知是真是假,不知何时能有幸一听。” 能来畅意海的琴厅,自然都是些乐忠于弹琴听琴的人,这种话也不知多少批人说过。 可惜秦洬的琴艺在凊王府之外,一直都只是个传说,越传越神。 本来是来听琴的,却听到他们谈起了秦洬,宗绫心头的感觉颇为复杂,不由垂下了眼帘。 柳无风侧头看了看情绪有异的她,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她很敏感,轻易便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时不知是谁又道了声:“不过话说回来,据说凊王爷在前不久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听到这话,宗绫的身子微僵。 她想,大概是因那天晚上,当时她就见他的脸色不对劲,当他紧靠着她时,她还感觉到他身子的重力有些异常,似乎在从她身上借力。 也说不定后来那杀手又追到了他。 “这事我知道,我听我爹说过,在床上睡了四五日,不过当下已转醒。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听到这话,宗绫抛开了心中思绪,拉了拉柳无风的衣袖,对他道:“无风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她突然不想留在这里了。 “好。”柳无风立刻就站起身,拉着她就要走。 这时喜欢与秦子蔺相处的柳蓝玉有些不悦的拉住他们:“为何要走?我还没玩够呢!” “让你走就走。”柳无风另一只拉起柳蓝玉,一手牵着一个。 秦子蔺是个精明的人,自然是看出其中有些别的猫腻,便没勉强他们,起身跟着他们,似是打算送他们。 离去时,秦子蔺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亲信。 那亲信看出他的意思,得令从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朝前堂走去的路上,秦子蔺笑问柳无风他们:“各位觉得我这里如何?下次若想要来玩,随时都可,不收钱。” “我觉得这里不错,新鲜极了。”柳蓝玉首先赏脸,笑呵呵道,“下次我们要去感受些别的风雅娱乐之事。” 看到柳蓝玉脸上那明媚感人的笑容,秦子蔺发自内心的轻笑了起来。 柳无风这个大老粗总算是看出了些别的端倪,便立刻过去将柳蓝玉拉远了些,故意道:“其实我觉得这种地儿不适合咱们这些粗人,下次还是别来了吧!” 柳蓝玉闻言不高兴了:“谁是粗人?你才是粗人。” 柳无风伸手捏了捏柳蓝玉的脸,哼道:“我是你哥,没有我的准许,看你能去哪里玩。” 柳无风虽粗心,但不傻。 他这个单纯的妹妹可不会是狡猾笑面狐狸秦子蔺的对手。 柳蓝玉拍开他的手,嘟嘴骂了声:“讨厌!” 秦子蔺看着两兄妹的互动,觉得非常有趣,正当他环胸欲好好打量时,周遭突然跳出了一群黑衣蒙面杀手。 柳无风下意识的以为他们是要杀宗绫的,立刻抽出腰间烟杆,将宗绫往自己身后一推,对秦子蔺道了声:“拜托世子与我一道保护妻妹。” 素来吊儿郎当的他,表情难得严肃了些。 只是那嘴里的“妻”字就让宗绫觉得颇为不自在了,他们现在明明还没议定好亲事呢! 但让柳无风意外的是,那些人似乎并不是盯着宗绫来的,而是盯着他自己来的。 这些杀手招招直攻他的要害而去,并没有谁盯上宗绫。 柳无风惊讶之余,也松了口气,便直接放开宗绫引着杀手去到一边去缠打。 柳无风的烟杆便是他的武器,他手握烟杆以移形换影般的步伐穿梭于杀手们之间,一杆就能敲晕一个,动作利落飒爽。 秦子蔺看着武艺高深,很快便解决了一帮特训杀手,他的眼眸子微亮了起来。 他打开折扇随意的轻摇着,接连四下后,在柳无风正蹲下扯开杀手脸上的黑布时,又一批武艺高强的杀手出现朝柳无风攻去。 柳无风立刻起身施用轻功飞开,再次与杀手缠打在一起。 秦子蔺看得出来,这些杀手照样能轻易被柳无风解决。 他微微侧眸看了看自己的左上方,手下折扇摇了五下后,突然一群暗器从暗处朝柳无风射去。 无论柳无风能不能躲开,秦子蔺选择瞬间跳过去用折扇挡住了那些暗器靠近柳无风,接着随着他的手微抖,一群细刀从折扇的每根扇骨伸出。 他也加入了缠斗中,折扇摆弄间,利落帅气的招式下,杀手一个个倒地。 就在这时,陡的又出现了一匹杀手直奔而来,似是也冲柳无风而来的,又似是冲秦子蔺而来的。 这些杀手明显功夫极高,让他们应付的颇为吃力。 秦子蔺眸子微凛。 躲在树后头的宗绫与柳蓝玉都可以看出这新来的一匹杀手极厉害,与之前两批的差距甚大。 有好几次她们都发现那些杀手差点伤到柳无风与秦子蔺。 “这……”宗绫觉得不妙,“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受伤。” 柳蓝玉急道:“那该怎么办?” 宗绫心里也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未免成为拖累,她们除了躲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希望她的无风哥哥顶天立地,能快点将这些杀手解决了去。 就在这时,他们与杀手打着打着靠她们这边越来越近。 宗绫一惊,拉着柳蓝玉就要朝另外一边躲。 跟在宗绫一起躲开的柳蓝玉转眸就无意中见到屋顶上有一个人正在发射暗器,而其所对准的方向赫然就是秦子蔺的方向。 柳蓝玉想也不想,便就过去挡在了中间。 一枚袖箭朝她射来。 秦子蔺抬眸便见到这一幕,眸中有大惊之色。 “蓝玉!”宗绫脸色大变。 好在这时柳无风的烟杆飞了过来,直接将那枚袖箭给打偏了去。接着他便过去捉住那名使暗器的杀手。 宗绫深深的吸了口气,过去将柳蓝玉拉走。 躲起来后,宗绫就将柳蓝玉给骂了一顿:“你是脑抽吗?谁让你过去挡暗器的?” 柳蓝玉撇了撇嘴,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何就去挡了。 那边在继续与杀手缠打的秦子蔺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柳蓝玉,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异样感。 纵使吃力,好在他们总算把人都解决的差不多,剩下一些武艺极高的见形势不对就跑了去。 柳无风叉腰舔了下下唇,顺了口气后,便去掀被他敲晕的杀手脸上的黑布。 这一掀他才发现这些杀手脸唇皆黑紫,再一一探鼻息,未想都是死了的。 他惊讶:“怎么都死了?” 秦子蔺微微摇头,脑中想的是那第三批的杀手,死的死,跑的跑。 知道事情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柳无风转头就朝柳蓝玉走去,伸手就要捏她的耳朵。 柳蓝玉立刻跳开,不满道:“干嘛?” 柳无风冷笑:“挺能干啊!美女救英雄?”素来吊儿郎当,和和气气的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生气的样子,也怪吓人的。 “我……”柳蓝玉又心虚又脸红,不由低下头,“情急之下就这么做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太多。 说着她便抬头看向站在一旁难得认真打量她的秦子蔺。 秦子蔺嘴唇微勾,目光柔和:“差点拖累了柳姑娘,是我的罪过。多谢柳姑娘诚心相救。” 柳蓝玉赶紧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谢不必谢,恩公曾经也救过我。” 这时柳无风向秦子蔺作了个揖:“今日相助,这份恩情,柳某必会铭记于心。”说着他便难得霸道的将被秦子蔺迷住的柳蓝玉给快速拉走。 宗绫迈步快速跟上了柳家兄妹。 秦子蔺将沾满血迹的折扇递给身旁的亲信,接过一把干净的折扇,若有所思的看着柳蓝玉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时,他才意味不明的吩咐道:“好生给我查查,想浑水摸鱼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 “是!” 秦子蔺不由想起凊王府中据说重伤才醒的秦洬。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个疯子,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能把他的父亲俞亲王也给打成重伤。 隐忍的本事真是强到可怕。 想除去那般命硬的人,棘手极了。 另一头的三人出了畅意海,柳无风忍不住又想去捏柳蓝玉的耳朵。 还好柳蓝玉躲开的快,她有些不服气道:“行了行了,我下次不那么傻就是了。” 柳无风环胸冷哼了声。 宗绫劝道:“好了,有无风哥哥在,我们谁也出不了事。不过话说回来,无风哥哥是得罪了谁啊?竟是也有人要杀你。” 柳无风耸肩:“我素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并不记得有得罪过谁,值得人家想置我于死地的。” 柳无风是什么样的人,宗绫也再清楚不过。 他看似不正不经,却从不会跟谁有大恩怨,很难惹祸上身什么的。 不由的,她想起了秦洬。 只希望是她多想了。 他们继续朝南康街的南头颐明医馆的方向走。 柳蓝玉不由抱怨道:“哥,你的办事效率太差了,这么久过去,要杀阿绫的是谁,却还不知道。如今还没头没尾的,又有人要杀你,这又该如何查?” 柳无风随意道:“不急,凡事总会有暴露的一天。” 正在走神的宗绫闻到一股子栀子花香味,不由舔了舔唇瓣,道:“改日咱们去采山栀子来吃吧?” “吃山栀子?”柳蓝玉打量着宗绫,“阿绫倒是变得很宽心。” 宗绫确实变得很宽心,老被杀啊杀的,都有些习惯,且见怪不怪了。 马蹄声混杂着车轱辘声响起。 宗绫转头略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去,不想这一看便看到那正透过脩王府的马车窗牖看着她的秦蒙湛。 秦蒙湛看着她的目光很冷,冷的她下意识的别过头。 不用想也知他定是去看秦洬的。 她伤害了他的小皇叔,他看她不顺眼也正常。 随着马车的驶过去,秦蒙湛收回了目光,抚摸着怀中儿子的脑袋,想着那个虽然醒过来,却变的比以前更不爱说话的小皇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小皇叔肯好好养伤,也肯好好用药。 那伤倒是比没加重前痊愈的快很多。 时光飞逝,秦洬的伤好的差不多时,陈皇后便约了他在六月十五的这日去城郊东面的祈国寺拜佛,为皇室子孙,为他自己祈福。 秦洬没有拒绝,这日早早他便离开了半个多月没出过的悠水榭,去了陈皇后的凤朝宫。 他的伤虽好的差不多,但人却清瘦了不少,脸也更白皙了。 这次拜佛,本就陈皇后为两个陈芝陈茵制造的接触他的机会,所以两丫头一见他天资秀出的身影踏进殿中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今日秦洬身穿一身霜色衣袍,清雅俊逸,明明该是衣袂飘摇,风度翩翩,让人眼前一亮的。 但他的那身气质明显与往时不一样,加上他因更瘦而更锐利些了的脸部菱角。明明他还是表情清清淡淡的他,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陈皇后也发现这一点,倒没有想太多,她知道只要不是太过分,这孩子会挺尊重她这个皇嫂。 她朝负手立在那的秦洬走去,雍容的笑道:“阿洬来的挺早。” 陈芝陈茵跟在陈皇后身后,凭着长时间对他的关注。 她们觉得眼前这个凊王爷更加不好招惹了。 第58章 夕阳之下, 齐整漂亮,华美贵气的皇后仪仗队浩浩汤汤的在城门守兵的跪拜下出了耀都东城门。 秦洬身着霜色长袍, 骑着一匹通体光亮的白马, 在前头领驾。 他脸色淡漠, 薄唇轻合。始终面不改色,也始终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话。那浑身散发的疏离感, 比以前要浓太多。 为了能让两个侄女与他有机会说话, 陈皇后会特地将他唤到辇车旁边找他随便聊些什么。 只是无论如何, 他就是不开口。 这让陈皇后不由心下疑惑,莫不是她是伤到了喉咙? 想了下, 陈皇后便又问道:“阿洬的那身伤可是好净了?” 秦洬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侧头看向了路边山坡上的白色山栀子花。 栀子花洁白淡雅, 托于翠绿密集的丛叶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一丝清清浅浅, 沁人心神的淡香随风飘过来, 在鼻息间萦绕不去。 秦洬淡漠不明的目光始终搁在成片的山栀上。 辇车里的姑侄三人目睹这一幕,不由都有些讶异。 陈芝小声问陈皇后:“姑母,凊王爷很喜欢栀子花吗?” 陈皇后稍一思索, 道:“本宫不知, 也未曾听说过。” 就连作为同胞的齐云帝与蔓阳长公主都拿捏不透这个小弟弟, 作为皇嫂的陈皇后更别说。 陈茵想了下,眼睛微亮道:“姑母,反正天色尚早,不如让我和二姐下去赏赏花,一路逛着走?” 秦洬脾性古怪, 想入得他的眼,也只能无所不用其极,逮到机会便抓住。 所以陈皇后应下,就让两丫头下了辇车,跑进了成片的山栀子中,边玩边随着仪仗前行。 她们不知秦洬是否看到她们,却还是莫名的觉得紧张。心跳如鼓的她们想抬眸看看他,却又不敢,便只能相携着故作若无其事。 陈茵歪头想了想,突然道:“二姐,要不咱们采点山栀子花回去吃吧?我听说过人家说,这玩意味道不错。” 不想她这话一出口,就突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见秦洬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入得他的眼,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虽还是那个他,冷冷淡淡,但那眸底的毫无感情,让敏感的小姑娘不由感觉到心凉。 陈茵突然不想获取他的注意力了,立刻拉住陈芝的手:“二姐,要不我们别玩了,还是去姑母身旁待着吧?” 陈芝不解:“为何?” “因为……”陈茵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拉着陈芝就下了小山坡,朝辇车的方向去了。 秦洬的目光在山栀子上再落了会,便就收了回去。 这个栀子花盛开的季节,爱吃栀子花的宗绫免不了要采些山栀子花回去吃。最重要是,这些都是可以药材,她们得趁这时节采些回去炮制。 当下她正与柳蓝玉乘着一辆最普通的马车出城。 宗绫望着渐渐又开始心不在焉的柳蓝玉,叹气道:“莫不是你在想那俞王世子?” 自从上次在那畅意海遇到秦子蔺,救过他一次之后,柳蓝玉就老是会走神。 宗绫也是动过春心之人,有岂会看不透她的那点心思。 在面对宗绫的时候,柳蓝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叹气道:“我也不想去想啊!”她只是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了俞王世子秦子蔺罢了。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差距确实很大,而且他都有了心上人。 所以她该怎么办呢? 宗绫拉过柳蓝玉的手拍了拍,道:“想就想,别太较真了就行,一切顺其自然吧!” 她也不能说柳蓝玉与秦子蔺一定没可能,缘分这事素来都是很奇妙的,别和曾经的她一样作死就好。 想到因自己的愚昧所失去的种种,一股子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努力放空自己的脑袋。 柳蓝玉抬眸看着宗绫,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微有些什么东西划过。 马车一路前行,略有些颠簸。 马车里的两丫头各有所思。 根据打听,她们知道一直朝东面走,没有多远便会遇到长满山栀子的山坡,就在路边便能看见。 不多时,她们的目光便被成片的花海吸引,绿叶衬着素白的栀子花,繁花似锦。 一阵阵宗绫最喜欢的那种清香味袭来,她不由起了食欲。 柳蓝玉看到宗绫竟然极没出息的舔唇,倒也不觉得意外。因为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这丫头都是这个德行。 她内心总觉得这喜欢吃栀子花的丫头,长得也像栀子花。素雅美丽,婀娜多姿。 柳蓝玉将一个篮子塞到宗绫手里:“别愣着,赶紧采了回去,咱们不只是要采来吃,还要多采些制药的。” “好咧!”宗绫接过篮子,欢欢喜喜的跑入花丛中。 宗绫低头看到花丛中明显有被刚踩过的痕迹,没多想,抬眸就沿着山坡往上去,发现越往里走,山栀子便长得越发的茂密。 柳蓝玉就跟着她一起,不由感叹:“唉……这么漂亮的花海,就这么糟蹋了,倒是可惜了。” 宗绫脸皮颇厚道:“吃进肚子里,不算是可惜。天大地大,食为最大。药为养身治病的,也是最大。” 这里离耀都不远,现在时辰也尚早,她们在花丛中边玩边摘花,倒也挺休闲自在。 只是这太阳有点大,晒得她们怪难受。她们便四处巡视了一番,专门挑了个树木较多的地方待着采摘。 树荫下凉爽,二人不知不觉便将这一块给采摘的差不多。 当二人觉得这块地儿采的太干净会令这片花海显得太难看,正欲换个地方时,空中很快便聚集出了乌云。 宗绫抬头望天,倒是不觉得诧异,只道:“这个季节总是变天变的这般突然,看来咱们得提前回去了。” “走吧!”柳蓝玉拉着宗绫,道,“反正离得不远,下次再来便是。” 二人一人提着个大半篮子的山栀子花,朝来时的方向返回,倒也不觉得心急,反正她们这次是使马车来的。 只是让她们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们看着空空的大路,左右环视了好几回,才确定她们的马车不在这里。 柳蓝玉疑惑:“马车呢?车夫呢?”就算马车被偷,这车夫也不该被偷吧! 宗绫摇头:“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这茬事还是第一次遇见。 柳蓝玉眨了眨眼:“我们还怎么办?” 宗绫叹气:“只能先走着回去,看看能不能遇到顺路的马车。突然变天,咱们会往回赶,别人该是也会的。” 她们手牵着手,尽量脚速很快的离开。 气候陡凉,风云突变,一阵阵大风伴随着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砸在人脸上,有些微疼的感觉。 她们一路奔跑着,好不容易找到一棵还算茂密的大树,便临时躲了下去。 雨太大,只是一阵便湿了他们的衣服与头发,几乎紧贴着肌肤。 “阿嚏!”宗绫抱着自己打了个喷嚏,瑟瑟的凉意渐渐将她包裹。 柳蓝玉脸色微变,赶紧放下篮子过去抱住她,担忧道:“阿绫这是要着凉了吗?” 宗绫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冷,无碍的。” 眼见风越刮越大,吹的她们身后的树上粗枝都随风摇摆起来。雨滴斜飞,照样朝树下的她们身上狠狠地扑打。 这么躲在树下,已然是徒劳。 柳蓝玉从风来的那头挡住朝宗绫扑打的雨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骂道:“什么玩意?半个月不下雨,偏在咱们出城的时候下。” 宗绫颤着身子左右看了看,企图能看到一辆马车。后来却看到似乎有仪仗队风雨不减其气势的走来,定眼一看,果然是仪仗队。 她心下略有些激动,只是待走近了,她发现那似乎并不是齐云帝的仪仗。 既然不是齐云帝,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资格随意去求助,便只是与柳蓝玉一起好奇的看着那气势逼人的仪仗队。 夏季的气候总是多变,防不胜防,陈皇后的仪仗队也是在回城的半道上便遇到了大雨。不过这大雨影响的也只是下面的人,像坐在风雨不入的辇车中的陈皇后他们,倒不觉得有什么。 秦洬也早已下了马,上了备用的皇室辇车中。 他本是疲惫的倚着车壁闭着眼,听力极好的他,耳伴似有似无的想起了他最熟悉的声音。 默了一会,他终是睁开眼撩开车帘朝外头淡淡的看了过去。 宗绫本只是站在树下抱着湿透的身子,睁着无辜漂亮的眼睛看着速度仍旧不徐不疾的稳然前行的仪仗队,不想却见到前面那辆辇车里头正透过窗牖看着她的秦洬。 她心下一咯噔,下意识将自己抱的更紧些,那只提着半篮子山栀子花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但他的目光只极凉淡的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就又收了回去。纱帘隔绝开里外,只可以看到里头他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也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帘。 仪仗队越走越远,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再抬眼。 眼看着仪仗队走远了,柳蓝玉叹息:“皇室的仪仗队都遇到了,却是没遇到一辆普通的马车。” “阿嚏!”宗绫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柳蓝玉立刻侧头看向身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宗绫,急得直跺脚:“这该怎么办嘛!” 宗绫对柳蓝玉笑了笑:“无碍的,就算得了风寒,回去让姐姐给治了便是。” 柳蓝玉才不听这话,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了下,她拉着宗绫就走:“别等了,等在这里,风该吹还是得吹,雨该淋的还是得淋。” 倒不如趁宗绫病倒前尽量朝回赶,路程并不是太远。 渐渐地,雨越发的大了,如倾盆之水被倒下,路上很快便积起了水坑,浸出了泥泞。 哪怕是她们想就这么冒雨步行回去,都觉得艰难。 耀都城不远,陈皇后的仪仗队很快便到了城门处,正浩浩汤汤的往里去。 本是似睡过去的秦洬幽幽的睁开了眼睛,抬手缓慢的掀开纱帘,看着外头越下越大,越下越密的雨。 落在地面上的雨水,几乎凝聚成溪水一般朝微低的地方涓涓的流。 还真是大到能将宗绫那种瘦弱的姑娘给冲走的雨。 极微不可觉的,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透着自嘲的无奈。 他伸手撩开车帘,正欲上马驱着辇车掉头,抬眸却见到柳无风穿着蓑衣,骑着快马冒雨疾驰出城。 他薄唇微抿。 柳无风当下可没什么心思注意什么仪仗队,满心眼想的都是他的阿绫,他的妹妹。 哪怕突然感觉到一阵不正常的寒意袭来,他都没有去顾忌。 风雨压不住他骑快马飞奔的速度,马蹄溅起的泥水不断拍打着他的俊脸,他面不改色。 宗绫与柳蓝玉早已不仅仅只是全身湿透,身上也沾满了红泥,狼狈不堪。 柳蓝玉扶着时不时咳嗽的宗绫缓缓前行,眼泪都急出来了。 宗绫知道柳蓝玉担心她,一直都尽量压制着自己不去表现出自己身子上的不舒服,可头晕目眩的感觉实在逼得她几次想晕过去。 柳蓝玉哽咽道:“阿绫忍忍,快到了。”其实她心里是在骂柳无风,骂他迟迟不来接她们。 还有什么事情是能比她们重要的? “嗯!”宗绫无力的应了声,撩起眼皮满含期待的朝前看去,只希望无风哥哥能快点过来接她们。 隐约中,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骑快马奔来,苍白如纸,满是雨水的小脸上立刻布满惊喜。 “无风哥哥!”她拉着柳蓝玉快步朝前奔去。 柳蓝玉闻声抬头一看,当看到柳无风时,也是面露巨大的喜色。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加快步伐,就见到宗绫突然如被什么绊到一般,陡的向前倒去。 她想拉已是来不及,只能跟宗绫一起倒入泥水坑中。 柳蓝玉摔下第一反应就是立刻爬到宗绫面前扶起宗绫。 快速朝她们过来的柳无风见到两丫头突然一起摔倒,脸色一惊,立刻施用轻功下了马落在她们面前。 柳无风从柳蓝玉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宗绫,见到她脸上白中透紫,难看的让人心惊,心下急的赶紧抱起她飞奔至马边上了马。 当下柳蓝玉正看着水坑里那块大石头发怔,脸色也一寸寸的变得难看起来。 柳无风见她还在发愣,立刻喝道:“快上马,回去!” 柳蓝玉赶紧起身跑过去上了马。 耀都东城门城墙之上,城楼之下,秦洬负手看着东面小小的一点,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正是柳无风怀里抱着宗绫,后面带着柳蓝玉,一路狂奔而来。 直至他们穿过城门离去,他的眸间划过一道嘲讽。 每次他都能比那柳无风慢一步,当年去找她,是如此。今日去帮她,又是如此。 站在城楼之下,他任风雨扑打自己的脸,眸色暗沉。 柳府本是没有府医的,自从宗绫搬去后,柳无风才花重金在府里放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大夫。 一回柳府,柳无风便让柳蓝玉立刻给宗绫换身干衣服。 就在柳蓝玉卖力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宗绫擦拭湿头发时,两名不老不少的大夫同时踏进了房间。 柳无风急的左右乱走,抬眸看到两名大夫的到来,便立刻过去拉出宗绫的胳膊,急道:“快快快……快过来给阿绫看看。” 柳蓝玉手快的在宗绫的手腕上搁了一条纱巾。 先是其中一名年长些的邹大夫给宗绫诊的脉。 随着时间静流,柳无风与柳蓝玉目睹着邹大夫那张有点皱纹的脸渐渐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浓眉也微皱了些。 柳无风急问:“如何了?” 邹大夫问道:“宗姑娘是经历了何事昏倒过去的?” 柳蓝玉想到之前看到的那颗大石头,不由颤了颤唇瓣,道:“阿绫身子本就弱,刚才那场大雨似乎让她着凉了,再后来,她似乎摔到了石头上。” 邹大夫:“然后昏迷不醒?” 柳蓝玉点头。 “石头?”柳无风脸色更是变了些,“摔到了哪里?”说着他便要掀被子给宗绫检查。 柳蓝玉立刻拉住他,急道:“待大夫看了再说。” 邹大夫又问道:“刚才是谁给宗姑娘换的衣?可见血迹?” 柳蓝玉点头。 柳无风越发觉得不妙,他怔怔的看着柳蓝玉:“什么血迹?在哪里?” 柳蓝玉不安的低下了头:“你不用知道,大夫知道便好。” 邹大夫过去让另外一名齐大夫也过去看看。待齐大夫看罢,二人便走了出去,好生商量起来。 柳无风与柳蓝玉都知道,若非没有大事,他们定是不会如此避讳。 柳无风几次差点耐不住性子,想让他们别卖关子,却又迟迟开不了口。他真怕从大夫嘴里听到一些他不爱听的,就像当年一般。 昏昏沉沉中的宗绫觉得很疼,尤其是腹部,一阵阵的尖锐疼痛,伴着沉痛如下身被错位般的感觉袭来。 她想睁开眼,可是死活没有力气睁开,只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语气似乎颇为沉重。 “宗姑娘本就体弱非常,又多焦虑抑郁,肝气郁结。当下这一摔,更是胞室大损,几乎是……” “出去!”柳无风看到宗绫微颤的眼睫,突然打断大夫的话,语中透着紧张。 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邹大夫与齐大夫都走了出去。 几乎是…… 几乎是什么? 宗绫压下心头的酸楚,终是努力睁开了眼睛,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对柳无风虚弱的笑了笑。 柳蓝玉闷闷的道了声:“我去给阿绫煎药。”言罢就低着头离去。 柳无风拉着宗绫的手,喉间哽了哽,终是不由颓然的道出:“阿绫受苦了,阿绫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他终归是没有照顾好她。 “水。”宗绫喉咙干疼,感觉发声困难。 柳无风赶紧给她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见她渐渐气色回来些,他几次欲言又止的似乎有话要与她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千言万语,只化为温柔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待会喝过药,身子就舒服多了。” 宗绫压下身体上不可忽视的,让她难以动弹的疼痛,点了下头。 她虽不是大夫,但凭着数月来跟着解情在一起时的耳濡目染,也知道刚才的大夫想说的是什么。 她垂了垂眸,其实心里真的怪失落的。 宗绫出事的消息很快便传入施家老夫人的耳里,老夫人得知这件事情的第一刻就火急火燎的赶去了柳府。 当看到坐在床上喝药的宗绫脸唇都是如纸般白,老夫人惊的一个趔趄,好在施二夫人及时扶住。 见到老夫人,宗绫若无其事的咧嘴一笑:“外祖母。” 老夫人紧握着宗绫的手,脸上布满担忧心疼:“你这是怎么呀?” 宗绫一口将那碗苦药吞下,吃了颗蜜饯后,道:“淋了场雨,着凉了而已。” “着凉了?”老夫人抚摸着宗绫那张仿若刚捡回一条命一般的苍白小脸,“好孩子,若有事,可别瞒着外祖母啊!” 站在施二夫人旁边的施明絮侧眸看向的柳无风,捕捉到他眼里划过的沉重之色。 精明如她,可不会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无声无息间,她转身走了出去。 第59章 老夫人将宗绫交给柳无风, 但柳无风却将宗绫照顾成这副模样。 老夫人自是心有不满的,看柳无风时的脸色沉沉的。虽没有直接数落人, 这也让柳无风觉得心中愧疚更深。 他起身道歉道:“是晚辈大意了, 对不起。” 宗绫来回看了看柳无风与老夫人, 立刻道:“外祖母,这事与无风哥哥无关。谁也不知道会突然下雨, 而且马车还会突然不见了。” 这时柳蓝玉走进来正巧听到宗绫的话。 虽说很多事情都是谁也想不到的, 但她还是不由怨起了她哥。以前他接人总是很积极, 这次却能晚那么多。 公事再如何重要,也重要不过亲人。 老夫人拍了拍宗绫的手, 理智上, 她知道这事怨不得谁。但这心里却又难免怪起了这小子。 “绫儿啊……”老夫人问道,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宗绫知道半真半假的说话, 可能更具有说服力,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委屈道,“肚子疼, 我摔了一跤, 撞到石头了。” “肚子疼?” 老夫人想要看看宗绫的肚子, 被宗绫强忍着疼痛故作利索的躲开了去。 宗绫顺势躺了下去,躺在床上眨着眼睛看着老夫人:“外祖母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老夫人大概有些信了她的话,叹息道,“七夕之前回施府吧!这段时间就在这里好生养病, 知道吗?” 宗绫点头:“知道了。”她在柳府住的时间够久,她该知足了。 这时柳无风理了理心情,神色还算不错的道出:“待阿绫回去了,咱们便把亲事给定了吧?” 宗绫闻言微怔了下。 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有些犹豫,只是倒没多说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老夫人不舍的抚了抚宗绫的脑袋,叹息道:“是该赶紧定亲挑日子把亲给成了,绫儿都快十七了。” 施明絮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情颇好的走了进来。当她听到宗绫快要与柳无风成亲,心中冷笑了下。 这丫头运气倒是不错,都这样了,竟是还能嫁入这么好的人家。 老夫人心疼不已再陪了宗绫许久,确定她确实没什么大事了以后,才与施二夫人母女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施明絮总想着自己刚才偷偷从守在宗绫房门口的柳府婢女嘴里套出的话。 不能生育了么? 她从不担心宗绫会再喜欢秦洬,她就只担心秦洬会对宗绫念念不忘,最后甚至选择强取豪夺,拆散宗绫与柳无风。 若是他知道宗绫不能生育呢? 那宗绫在他心里的地位多少也能打点折扣吧? 无论如何,让他得知这个消息,绝对不会有坏处。 施家祖孙三人离开后,柳无风亲自再喂宗绫喝了一碗药后,他从身上拿出一只烟斗,一只和曾经那只一模一样,但是表面没原来那只光滑,明显不常用的烟斗。 “给你!”柳无风递给她。 宗绫往嘴里塞过蜜饯后,伸手接过这只烟斗,疑惑的打量着:“这个……” 柳无风笑道:“也是我祖父的,前段时间我让人去了和香镇把它找了过来。我祖父在世时,曾经烟斗丢过一次,后来又配了一只。但之后丢掉的那只又突然找回来了。” 所以这根烟杆有两只烟斗,只是其中一个后来没用过。 “哦!”宗绫怕自己这个惹祸精将他给的这只烟斗也丢了,便递还给他,“还是不要了吧!再被我丢了,就没有了。” 这只烟斗也被柳无风引了红绳,他接过来就往宗绫的腰带上系,温柔道:“我相信阿绫。” “可是……”直觉告诉宗绫,这个烟斗似乎也保不住。 柳无风看着她挑眉:“阿绫以前都不会拒绝我的东西哦!现在这是怎的了?” 宗绫握着腰间的烟斗,垂了垂眸,没有再拒绝。 关于宗绫不能生育这事,柳无风已经将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封了口。但一直在柳府陪宗绫的他,却不想这事很快便在外头不胫而走。 他柳无风痴心的未婚妻不能生育,这事可不小,都等着看他如何摆脱这只不会下蛋的鸡。 尤其是那些对他有意的姑娘,更是心灾乐祸,不少想趁机取代宗绫的。 毕竟女人不会生孩子,一般人都不会乐意去要的。 没多久,这个消息也自然而然的传入凊王府中。 这日无所事事的秦洬照例在亭下弹琴。 虽是烈日炎炎的天气,依山傍水而建的凊王府中却是气候宜人。不冷不热的,就连空气都似乎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甜。 因他的伤,而近段时间常来看他的蔓阳长公主与徐麓再次踏入了悠水榭。 蔓阳长公主脸上不动声色,依旧是那雍容华贵的模样。 但徐麓脸上的喜色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脚步也是轻快无比。 蔓阳长公主侧头瞥了徐麓一眼,示意她悠着点。 徐麓撇了撇嘴,去到亭中就过去挽住秦洬的胳膊,打乱了秦洬指下弹出的琴声节奏。 “小舅舅。”喊的亲昵无比,似乎早忘了之前这个小舅舅是如何欺负她的。 现在的秦洬比以前更不爱说话,当下是连对蔓阳长公主的那一声“姐”都懒得喊了。 蔓阳长公主压下心头不悦,坐下接过婢女书谣给她倒的茶,不紧不慢的呡了一小口。 她抬眸看向秦洬那气色完全恢复正常的俊脸,问道:“阿洬的伤该是好清了吧?” “嗯!”秦洬淡应了声,抽出被徐麓挽住的胳膊,调整了琴乐的节奏。婉转动听,清脆悦耳,听在耳中如幻乐。 徐麓倒没再去抢她的胳膊,而是撑着脸蛋,满心喜欢的听了起来。 这个天下,能听到他小舅舅弹琴的人可不多。 过了一会儿,徐麓压抑不住想与秦洬分享她所认为的好消息,便语气轻快道:“小舅舅,你可知道那宗绫不能生育的事情?” 她迫不及待想让小舅舅,再也不去想那个连女人都不可能做完整的贱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洬手下的动作突地顿住,难得抬起清冷的眸子看向这个他素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外甥女。 蔓阳长公主虽没多说话,却是在好生观察着秦洬的反应。 心里装着人,总归是会更加不容易接受另外一个。 虽说子嗣这种事情,对她这个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弟弟来说,不见得会重要。 但也不见得一定不重要。 徐麓看不透秦洬看她的目光中是透着什么样的心思,只自顾自道:“据说是因前几日的那场大雨,她至今还在床上躺着。” 还真是老天有眼,知道那种女人不配占据她小舅舅心里的位置。 秦洬薄唇微抿起,眸色变得更加幽深难辨了起来。隐隐中,似有东西在其中翻涌。 蔓阳长公主打量着他,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妙。 “阿洬!”蔓阳长公主不由喊了声,“你在想什么?” 秦洬没理她,只是站起身,拖着不徐不疾的步伐走到湖边,神色不明的看着湖上碧波。 不能生育……因为那场大雨…… 秦洬出声吩咐惊奕:“去查这事的真假。” 这是他自打那晚被宗绫那般对待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是!”惊奕应下离去。 徐麓闻言不悦了:“这有什么好查的?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匆匆赶去柳府的施家人。若没大事,人家急什么?” 秦洬有听进徐麓的话。 只要与宗绫有关的事,他都能听的进。 若这是真的……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间,淡漠的眸子里,微微划过一丝黯然无措。 关于她的心思,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过去的事情,她心里有根刺,所以理所应当连看见他都是一种折磨,何况是让她再喜欢他。 如今若又因为他的赌气对她视而不见,不去帮她,而导致本就身子虚弱的她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能力。 她……该是更不想看见他了吧! “阿洬!”蔓阳长公主见他因为一个连生儿育女的资格都没有的丫头,而走神,心中不悦了起来。 秦洬仍旧没有理她,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消除宗绫对他的芥蒂。 可是他发现没有。 想要得到她……似乎就只剩下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 蔓阳长公主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侧头看着他:“你在想什么?莫不是还在想那宗绫?” 秦洬转过身,不置一言转身幽幽的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舅舅!”徐麓急得想追过去,却被突然而至的王府侍卫给挡住。 如徐麓所说,施家确实有人去了柳府。 之前老夫人并不知宗绫的身体会出这么大的事,后来听到传言,自是惊得不轻。 没做停顿,她马上就去了柳府。 去到宗绫的床前,老夫人就直接紧紧的拉住宗绫的手,又愤怒又悲伤道:“阿绫,出现这等大事?你怎不告诉外祖母?” “大事?”宗绫不解的看着老夫人,经过几天的休养,她的身子恢复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 老夫人红着眼眶嗔了宗绫一眼:“你这丫头还想瞒我?那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你连孩子都不能生了?” 当下正端着药进来的柳无风,进门就听到老夫人这句话。 他心下叹了一口气,知道隐瞒不了,便也就没打算再隐瞒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外头的人都知道这事。 “这个……”宗绫闻言垂下了眼帘。 见到她竟不觉得意外,柳无风比较诧异。 他没想太多,赶快放下药碗过去坐在床边,哄道:“没事的,没有不能生那么严重。好好调理着,能好起来的。” 有事又如何?没事又如何? 爹娘都被她作死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认命的? 宗绫暗暗叹息。 老夫人没有心思去猜宗绫之前是知道这事,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事,只觉得悲伤无比。 她的绫儿怎就这般命苦? 她立刻目光锐利的看着柳无风,看着这个没保护好她外孙女的男子:“绫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身子又如何了,给我一一道来。” 既然事情都摊开了,柳无风便将详细的情况,都与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闻言,不由将宗绫搂在怀里沉默了下来,眸中的泪水,先是聚出,再是渐渐干去。 宗绫一直安抚着老夫人。 许久后,老夫人才看着柳无风,问道:“柳将军这是还愿意娶我们家绫儿?” 柳无风闻言立刻爽快的笑道:“愿意。” 他知道他不用解释太多,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宗绫都能明白他的决心。 他喜欢宗绫,这是不需要装的。 接连两次陪老夫人过来的施二夫人本只是一直抱着看戏的态度,未想到这柳无风竟然喜欢宗绫喜欢到了如此地步。 她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可也得佯装为宗绫难过的说上几句。 这一次,老夫人心情沉重的在这里仍旧陪了宗绫许久,才叹着气,道:“好好养身子,改日外祖母过来接你。外祖母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调理身子。乖……别难过。” 宗绫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得出来,她虽有因为这件事情失落,倒确实是真的没有太过难过。 大概是姑娘家,还没有想要做母亲的心理。 思此,她也不知想到什么,不由多看了柳无风一眼。 柳无风没明白她看他是为何意,他只知道就算宗绫以后没有孩子,他能陪她一起没有。 他素来就开朗,当下就又对着老夫人咧嘴笑了下。 老夫人仍只是叹了口气,将宗绫抱在自己怀里拍了拍后背,见天色有些不早了,才迟迟离去。 随着老夫人的离去,宗绫便欲言又止的看着柳无风。 柳无风了然这个傻丫头在想什么,只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阿绫知道你无风哥哥我的心思。” 他根本就不在乎别的东西。 宗绫垂眸。 怕她钻牛角尖,柳无风看着她眨着眼睛岔开话题道:“关于这件事,我本来有特地隐瞒的,可结果竟是在耀都传遍了。” 宗绫抬眸,眸中是不解。 柳无风倚着床头晃了晃腿,冷哼道:“阿绫知道是谁在捣鬼么?” 宗绫摇头。 “是你二表姐。”柳无风颇为不屑,“看起来人模人样,似乎挺端庄的一个人,未想到喜欢玩阴的。” 柳无风见宗绫反正不大,就知她大概知道那施明絮不是好货色,便问道:“阿绫与你二表姐有过节?” 宗绫仍旧摇头:“我不知道,我没与她开诚布公的谈过。” 柳无风摸了摸下巴,随意道:“看来哪天我得把她抓来好生问问。” 宗绫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惹出大事就好。 她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宗绫身上虽留了病根,行动力恢复的倒是挺快。后来没再过几天,她便能来去自如,与之前的她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老夫人见她身子恢复的不错,就马上亲自过来把她接回了施府,准备她与柳无风的议亲事宜。 再一次踏进施府的大门,宗绫虽心中不喜,脸上倒没表现出什么。 当下除了她与老夫人相携着一起踏进施府之外,还有刚过来的施明媚与任柒柒。 这两人老早就听说老夫人去柳府接宗绫了,所以便特地过来看热闹。看看这个连生儿育女都成问题的宗绫究竟有多落魄。 “祖母!”施明媚过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 “嗯!”老夫人看了看许久不曾来施府的大孙女,“知道多来看看祖母便好。” 这时任柒柒不由问道:“宗姑娘为何搬回来了?”她就是想听听她们说宗绫与柳无风婚事告吹的话。 不想老夫人却道:“回来议亲,成婚前也不能老住人家那里。” “议亲?”施明媚不解,“是和谁?” 老夫人活了大把年纪,又怎看不透施明媚与任柒柒的心思?不咸不淡的瞥了施明媚一眼,她道:“你说是谁?” “还是柳无风?”任柒柒脸色难看了起来。 老夫人不答,算是承认。 姑嫂俩的脸一起沉了下来。 尤其是任柒柒,她拳头狠狠地紧握着,眼睛都气红了。她恨不得过去撕了宗绫,撕了这个一次又一次让她遭罪的人。 施明媚知道任柒柒究竟有多嫉恨宗绫,未免闹出大事。她心塞的寻了个借口就带着小姑子走了。 施二夫人与施明絮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见到老夫人与宗绫,却没有迎过去,只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施二夫人叹气道:“转眼你表妹就该嫁出去了,也不知你何时能得偿所愿,嫁入凊王府。” 施明絮闻言垂眸咬唇。 施二夫人知道女儿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催促道:“马上便是七夕,你可得去好好拜拜织女,诚心些。” 她可真是越来越心急了,眼见着女儿快十八了,与凊王爷之间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她明知秦馥诗是不会帮忙的,可前几日她还是再去试着让秦馥诗给这个妹妹制造机会。 毫无意外的,秦馥诗拒绝了。 秦馥诗不喜欢自己的同辈成为她的小皇婶,更不喜欢那种被妹妹压一辈的感觉。 施明絮应了声:“嗯!” 七夕节来的很快。 时间转瞬即逝,这个节日在期待中来临。 七夕节,又名乞巧节,女儿节。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主要为女子们生的节日,无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 街上老早就满是与七夕节有关的摊子,有关于爱情、乞巧、拜神……等等小玩意,满目琳琅,眼花缭乱。 街上除了行走的妇女姑娘,还有不少年轻未婚男子,大概是与心上人约好一起过这个节的,就等着心上人将姑娘们的乞巧活动做完与他们相见。 柳蓝玉去柳府接了宗绫,就一道去了医馆。 虽说人比较少,但她们觉得还是她们自己人一起组织乞巧活动比较好。 宗绫她们几人一起欢欢喜喜的准备了家伙祭品,虔诚的拜过织女,便一起围着桌子吃果子,乐哉的很。 柳蓝玉磕着瓜子问宗绫:“阿绫,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宗绫剥着花生瞥了柳蓝玉一眼:“我才不告诉你,说了便不灵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多余。” 柳蓝玉上下打量着气色好了不少的宗绫,故意打趣道:“说起来,这个七夕节,阿绫有男伴一起吃乞巧果子了。不像我与姐姐,还是得自己过。” 说着,她还啧啧有声,搞得似乎挺吃味似的。 “不跟你说了。”宗绫哼哼着将那两碟她亲自捏塑的花样各式的乞巧果子用纸包起来。 她站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找无风哥哥了。” 说着她便还算欢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宗绫欢快离去的背影,柳蓝玉看了看桌上剩下的乞巧果子,便拿起一块梅花样的放入嘴中尝了尝。 她满意的点头:“嗯!味道不错。” 解情是个精明的人,又怎会看不出这丫头有心事,只叹了口气,也拿起一块搁入嘴中尝了尝。 其实,她有何尝不是有心事的人。 宗绫与柳无风约好了,在她与柳蓝玉他们的活动完了后,便去月青湖找他。他在那里准备好了画舫。 宗绫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乞巧果子与给他准备的礼物。 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特地约好以这种方式过这个节日,这是一种不一样的意义。感觉很新鲜,也很紧张。 人流如潮间,一道雪青色的身影,由南康街自南往北,负手不徐不疾的前行。他的身影颀长清瘦,独秀的气质在百姓间显得格格不入,如谪仙降入凡间。 哪怕他带着面具掩盖了其容貌,依旧迷的侧目者舍不得移开目光。 宗绫低着头再次打量怀中物品,感受着心头复杂思绪时。敏感的她突觉一阵不妙,下意识抬头顺着感觉望去。 她见到一名男子在人潮间一步一步朝北走来,步伐明明是轻慢的,却莫名让她觉得对方的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的胸口,乱了她的呼吸节奏。 她知道他是谁,哪怕他带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 或许她不该自恋的以为他在看她,以为他是朝她走来。 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认为了。 她总觉得现在的他是不对劲的,尤其是当她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号的同款面具。 直觉让她选择转身就跑。 可他若真的是找她的,她又怎会轻易逃得了。 她并没跑动几步,就感觉有一阵风朝她袭来,紧接着她的手腕被温热的触感包裹。 她被不容拒绝的拉去了街旁的小巷。 第60章 他的力气大, 固执起来又如一头牛。 她再想挣脱也是徒劳,就好比被明知危险的漩涡一寸一寸吞噬着, 再如何恐慌也只能扼着喉咙绝望的去承受, 去下沉。 “秦洬!”她不由颤着声音出声, “放手!” 她都那样伤害他了,他却还要找她。 这一次, 定然是更不妙的。 秦洬没出声, 只是拉着她一直往巷子的最深处走, 直到街道的喧嚣声在他们听起来似有似无时,他才将她按在了墙上, 双手扣住了她食指压在两侧。 他又搞这一出。 宗绫挣脱无果, 就抬头睁着布满愤怒的眸子看着他:“你到底想如何?” 隔着面具, 她只能看到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就是因为如此, 她才觉得更加瘆人的慌。 他低头专注的看着这个比以前更加羸弱的姑娘。 是因为那场大雨吧! 也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及时去管她。 道歉的话几次差点脱口而出, 却终是哽在喉间没有说出来。 他转而伸手轻轻的抚摸起她那如嫩豆腐般的小脸,就在她皱着眉头侧头躲闪他的触碰时,他突然声轻却不缺霸道的道出:“我不会放过你了。” 她不想嫁他也好、不喜欢他也好、非得践踏他的真心也好…… 他都要她。 虽只是轻飘飘的七个字, 却轻易的透出了难以忽视的偏执。 宗绫身子微颤, 眸中的愤怒变成恐慌:“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秦洬伸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 俊美无双的脸庞在月光的笼罩下,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好看的越发不像凡人。 他幽幽的盯着她,缓缓低头靠近她的耳根,轻轻蹭了蹭她的软发, 丝丝的清香味袭入他的鼻息间,让他不由心神有些恍惚。 她的个头小,轻易便能被他密不透风的包裹,无处可躲。 感受到落在自己耳根处似触非触的温热呼吸,她慌乱又绝望的只能使劲摇头:“你走开!” 他干脆将瘦弱的她捞入怀里,拥住这个他老早就想狠狠抱住的丫头。 “你放开我。”落在他怀里,她连动弹都丝毫不能,何况是挣扎。无论她如何想挣脱他,都被他拥抱的严严实实。 感觉到怀中这么小小的,轻易便能被他控制的人儿 他才发现,只要他想,这么弱小的她如何也只能是他的。 他会好好的爱她,宠她,一寸寸慢慢再次侵蚀她的心,让她的心完完全全,整个都只是他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尽情的抱着她,感受着怀中温软的一团,如小猫儿似的他的……心上人。 宗绫越来越慌乱,一颗心觉得正渐渐往深不可测的黑色谷底掉落,不断地下沉,下沉……呼吸也跟着越来越困难。 “秦洬!”她努力喝了声,“我拒绝你,我拒绝你,你听到没有?我拒绝你。我有未婚夫了,你放开我。” 听她提到柳无风,秦洬终于放开她,紧握着她的肩头,仍旧让她难以动弹。 他低头看着她,沉声道:“那个柳家独苗柳无风?” 宗绫没心情去想他为何会说这话,只仍旧试着挣脱那落在她肩头的两只手,却又被他将不断乱动的她再次紧紧的按在了墙上,控制住了四肢。 想到那个抱过她的男人,秦洬的胸腔就不由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大火,撩的他恨不得马上把那柳无风给杀了。 感觉到他的变化,看到他眸底泛出幽幽红光,似有火光明明灭灭。 这根本就不像平时那个清冷淡漠的男子。 她惊的怔住:“你想做什么?” 秦洬压下火气,紧盯着她,突然道出:“他是柳家的独苗,而你,不能生。” 点到为止便能说清楚的话,他自是不会多言。 他相信她能懂他的意思。 这话确实戳到了宗绫的心窝上,为了不让他知道她本就因此而纠结的心思,她垂下了眼帘,冷漠道出:“与你无关,我就是这么自私。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管不了那么多。” 无论她是不是在口是心非,这话秦洬都是不爱听的,他忍下再次低头咬她的冲动,啄了啄她的额头,低沉道:“别再想着别人,你是我的。” 宗绫没法躲,只急的愤恨道:“我不是你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秦洬在她的额头虚咬了一口:“你本来就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是,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可因为她,他总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需要说。 他越是这样,宗绫就越是觉得绝望。 他那么强大,若他偏执起来,她又该如何躲? 她咬牙骂了声:“你疯了。” 眼睁睁的看到她的眼里聚出了泪水,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弱可怜极了。 跟他在一起,她就这么难受? 他为她心疼,也为自己心疼。 他伸手使用拇指摩擦着她眼角的泪,本想哄哄她,却终是化为霸道的一句:“乖一点,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柳无风。” “你……”她立刻睁着闪耀着泪光的眸子看着他,惊的嘴唇泛白。 她完全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也绝对会这么可怕。 无论是只手遮天的地位,还是强大到变态的武功,亦或是他那比任何人都不正常的性格。 他看似淡漠的如脱离尘世的仙人一般,实则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迎视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在忌惮他了。 他侧头看向落在地上的东西,知道那是她掉下的,便难得放开她,过去弯腰就地打开来看。 是一包乞巧果子,和一只香囊。 他捡起那只香囊搁在手里打量着。 香囊是水青色的底,上头绣着青竹。绣法很普通,普通到拙劣,普通到让他透着不悦的眸子微眯了起来。 若他没猜错,这是宗绫绣的,估计是她的第一件绣品。 宗绫无措的靠着墙壁,想趁机跑走,可她清楚的知道若他不想她走,她便不可能跑的走。 她睁着布满不安的眼眸,看着他翻过来继续打量着那只香囊,直到绣有“风”字的那一面展现在他眼前,气氛更是陡变。 她看着他垂眸缓缓握紧那只香囊,再张开手掌时,那香囊化成粉末从他的指缝缓缓流出。 之后他捡起那包乞巧果子朝她走了回来。 看着他虽面不改色,却莫名让她觉得很可怕的模样,她不由后退了几步,直到他大步过来将那包乞巧果子塞入她怀里。 她抱紧那包果子僵硬着身子低下了头。 这时他拿起那只老早就挂在他指尖的小号面具,不顾她的躲闪,尽量轻柔的给她带上。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阵后,也将自己的面具带上。 不顾她的不情愿,他牵着她就走。 一大一小的身影由巷口走出,融于川流不息,比刚才越发密集的人潮中。 她的小手一直被他的大手紧牵着,宗绫没有挣扎,只一直低着头,生怕遇到熟人认出他们。 好在他还算收敛,牵着她进入了锦丽庄。 纵使他们都带了面具,掌柜的也能从秦洬那浑身的逼人气势中看出其身份定是尊贵无比。 掌柜的立刻狗腿的迎了过来:“二位是想要什么?” 秦洬出声:“成衣。” 掌柜的笑嘻嘻道:“请问是要男装还是女装?” 秦洬:“女。” “好咧,那随小的来。”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将他们引至二楼的其中一间衣阁中,里头都是些精致华美,造价昂贵,但极好看的衣裳。 就连一直闷闷不乐的宗绫都不由因眼前的满目繁华而觉得闪了眼。 不愧是都城权贵子女都喜欢捧场的锦丽庄。 知道眼前的公子是个话少的人,而话少的人一般都会不喜吵。所以掌柜的倒没有多啰啰嗦嗦,只静静地等在旁边候着,任秦洬牵着宗绫自己挑选。 他相信眼前的公子眼光极好。 宗绫感觉到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的手间都起了一层汗,她不由低声道:“可以先放开我吗?我不走。” 可秦洬却对她的话置若未闻,只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便凭着高挑的个头亲自将那身丁香色的纯色套装拿了下来。 掌柜的适时走了过来,恭敬道:“公子真有眼光,这身撒花暗纹薄锦华裳是当月刚设计出来的新款,干净不失雅致,最适合姑娘这种素雅的气质。来,姑娘请跟小的去试衣间试试。” 可是秦洬却直接牵着宗绫也一起去了。 掌柜的心下惊了下,倒没多问。 到了试衣间,秦洬本来还想跟进去。宗绫一慌,赶紧道:“我换衣服,你在外面等着。” 还好他知道没娶她之前,有些事情不适合去做,便终于放开了她的小手,只是取下她的面具。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若太久,我便闯进去。” 知道被他看出来自己的动机,宗绫心下一惊,低着头转身进去关住门。 她确实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儿,既是为了不想与他相处,也是为了想喘口气想想如何才能不被他纠缠的对策。 很显然,现在的他,与他硬碰硬根本没用。 知道他说到做到,她没敢在里面呆太久,约莫觉得差不多了,就不情不愿的打开了试衣间的门。 他的眼光很准,纵使她的个头比寻常姑娘要小,他也能轻易找到适合她的。 这身薄锦华裳穿在她身上自然是极美的,可她仍旧觉得非常不习惯。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从来没穿过这样精致的华裳。哪怕这身衣服其实也并不算华丽。 宗绫双手紧握着低头走了出来。 掌柜的见了,自是免不了各种夸赞。 秦洬也是目光幽深灼人的看着她,原本纯洁素净如一朵百合的她,当下被这身精致的衣裳衬出一丝不多不少的艳丽。 可惜她的脸色太白,穿上这身衣服后,似乎显得更白了。 他想着,他会把她养成粉润的人儿。 就这么被他看着,宗绫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攒紧了身前的衣裳。 这时掌柜的恭敬的向他们奉上了一根发簪:“这根紫色镶宝石的发簪是与这套衣服配的。” 秦洬淡淡侧眸将那发簪看了眼,便接过走近宗绫,亲自将这根发簪插入她的发髻间。惹得宗绫不由想后退,却被他拉住。 之后他取下她原本的那根白色发笄收了起来。 宗绫抬眸瞥见他将她的发笄收入腰间暗袋中的动作,嘴唇紧抿了起来。 这次为了和宗绫一起玩的秦洬难得带了不少钱在身上,他随便给了掌柜的一张银票,就牵着她离去。 宗绫觉得纠结极了,不由道:“我又不跑,你可以不牵着我吗?” 秦洬:“不可以。” 宗绫:“……” 如今换了身以前她从来不会穿的华美点的衣裳,宗绫心下放心多了。她想这回该是不容易被人认出的。 只是,当她发现他是要带她去月青湖时,她紧张了起来。 “我不想去月青湖。”她突然道。 可专横的他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只固执的拉着她朝湖边走去。 虽都带了面具,二人也是出众的。月青湖人多,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穿梭于人潮的他们吸引。 她不敢四处乱看,不得不紧靠着他低下头,生怕被柳无风看见。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紧张问他,她怕他会带她去柳无风那里找事。 秦洬却是知道她所想,他压下心头的不悦,淡道:“安心,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过这个七夕。” 宗绫这才放心了些。 直到他带着她上了一只大小适中,华美不缺低调,灯火通明的画舫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秦洬带着她去里头坐下,亲手取下她的面具,再又取下了自己的。 他一边倒水一边打量着她。 他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若能把她心里的一切都给看穿一般。 他将自己倒的那杯水递给她。 她心神不宁的接过喝下。 接过她手里的空杯,他又倒满直接端在自己的手里慢啜着,幽幽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让她恨不得马上逃走。 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开口说话的,她低头道:“我不能生孩子。”她真心希望他能好生斟酌。 秦洬:“我不介意。” 就在宗绫想着究竟该如何摆脱她时,他起身去到她身旁坐下。不顾她的不自在,他牵过她白嫩嫩的小手搁在掌心把玩着。 宗绫低着头,不由的又想落泪。 这样的他,让她不知该怎么办。 他自顾自道:“若是你想要孩子,我可以养好你的身子,生属于我们的孩子。” 他可以让她身子骨强健,不再日日顶着一张苍白的小脸。不再因为这瘦弱的身子骨而跑几步都喘不开来气。 他可以给她无孔不入的保护,不再受任何苦。 这话听起来真的很漂亮,可现在的她听到这话只有无措与膈应。 她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秦洬:“我想就行。” 宗绫:“……” 二人沉默着在一起坐了会后,他突然伸手扯下她头上的发簪,任她一头青丝披散而下。 她惊的抬头看他。 他看着因青丝倾泻,而显得更加柔美动人的她,眸色深了深后,拿起面具再次轻柔的给她带上。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只能暂时服从着,像个木偶一般被也带上面具的他拉着去到了外面坐着。 秦洬提醒她:“你可以朝我的右手边看看。” 宗绫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去,却从隔壁的另一画舫上看到了正站在前头张望岸边的柳无风。 她心下一惊,在秦洬的身侧再挑了个角度,以防柳无风发现她。 她清楚的看到柳无风那双星眸中的期待,心下一阵阵的酸楚袭来。 她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却在与别的男子亲亲我我。 秦洬见到她眼里又浮现出泪光,薄唇微抿起,就在她感觉到气氛又陡变时,他突然一把轻易的将她拉起搁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宗绫下意识惊叫之后,赶紧捂住嘴瞪他。 听到熟悉的女子软嚅的叫声,柳无风立刻侧头朝隔壁画舫看去,却看到一位带面具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位姑娘坐在自己腿上。 被那男子挡的太结实,他只可以隐隐看到那姑娘披散开来的头发。 他以为是有人在行亲密之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收回了目光。 宗绫在秦洬怀里挣扎不能,焦躁不安的她气的又想打他。可手才抬起,就想起他刚才说过话。 “乖一点,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柳无风。” 她心下一颤,完全相信他可以做的出来。 秦洬仿若不知道她的动机一般,顺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低头如若珍宝般拨弄着她柔软似无骨的手指,幽幽道:“你真轻。” 轻到搁在他身上如无物一般。 宗绫根本不想与他说话,低着头不言不语,当做自己只是坐在一张比较特殊的椅子上。 秦洬抬眸看向她,大概是觉得那面具碍事,他又给她把面具给取了去。 他将五指插入她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眼眸一直看着她那张白玉无瑕的侧颜,如珍珠般小巧,不挂一物的耳垂。 宗绫攥紧着拳头,强忍着没有去与他闹。 像上次那样都未让他放手,那她该怎么做? 杀了他么? 秦洬能从她的脸上清楚的看到她正不断变换的心思,他一句话便打断了她所想的所有后路:“你知道我是个疯子。” 所以他什么都能干的出来,不管她想什么。 她压低声音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闻言心下难免一痛,可都被他压制了下去。他贴近她的耳垂,几乎亲了上去。 在她躲闪时,他沉声道:“喜欢柳无风么?可你在我怀里。” 宗绫心下一片凄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与他根本就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与他只是谁都没有资格喜欢对方而已。 他们之间有太大的鸿沟,不可能跨过去。 渐渐地,宗绫的眼里又聚出了眼泪,几乎哽咽道:“你要逼死我么?” 秦洬其实什么都不担心,唯独担心就是她所说的这句话。他眯眼道:“你若死了,我便让你所有的亲朋好友陪葬,施家,柳家,包括我自己。” 宗绫闻言身子不由一抖。 这时,柳蓝玉正沿着湖边由各个画舫找宗绫与柳无风。 她实在是无聊的紧,就忍不住过来打扰他们。 柳无风正要坐下喝杯茶,无意中却见到妹妹柳蓝玉。他立刻喊了声:“蓝玉,这里。” 柳蓝玉循着声音看到柳无风,便勾着笑容跑了过去,上了柳无风的画舫。 “咦?”她里里外外都看了看,“阿绫呢?” 柳无风耸肩摊手:“我还想问你呢!” “问我?”柳蓝玉不解,“她不是老早就来找你了?” “老早就来找我?”柳无风脸上的神色严肃了些,“多久了?” 柳蓝玉抓着脑袋想了想,道:“大概一个时辰前,她就离开了医馆。难道她是去给你买礼物了?”她并不知道宗绫已经准备好了礼物。 柳无风想到自己安插在宗绫周围都是些精挑细选的高手,若有事情必定能来向他禀报。 他心想,她大概真的是去买礼物了。 那边的宗绫可以似有似无的听到柳无风与柳蓝玉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定是在说她。 就在她攥紧拳头,手指几乎掐入肉中时,秦洬掩下眸中的黯淡,放开她的左手,拿起她那只攥紧的右手,将她的手指给舒展开来。 知道她难过,可他仍旧不想放手。 他垂眸抚摸着她掌间的指甲印,幽声道:“我不想失去你。” 宗绫终是忍不住瞪着他,压低声音愤怒道:“你早干嘛去了?我现在不要你了,你可以滚吗?” 她又开始故意扎他的心了。 秦洬冷道:“我若早怎样,也轮不到别人在你心里占据一点位置。” 宗绫气的都笑了。 就在他们这边气氛僵持着时,正一起过来打算游湖的施明絮、施明雀、任柒柒三人从柳无风的画舫前路过。 任柒柒侧头不经意间见到一画舫上的柳无风,也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拉住施明絮。 施明絮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任柒柒向着柳无风的画舫翘了下下巴:“喏,咱们先去柳将军那里玩玩吧!怎么说也是你们施家的准表姑爷。” 微走远的施明雀见她们停下不走,便哼了声,走了回来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当她见到那个痴心于宗绫的柳无风,眉头一挑,她没有停顿的过去上了柳无风的画舫。 任柒柒拉着施明絮也跟了上去。 柳无风与柳蓝玉本来坐在一起说话,不想抬眸就见到三个有面生有不面生的姑娘不请自来。 “你们这是?”柳蓝玉站起身。 施明雀过去坐下:“施家与柳家即将结为姻亲,既然见到了,那一起玩玩也无妨吧?” 听起来,似乎确实该无妨,所以柳蓝玉纵使不喜,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无风目光随意的从那看似端庄的虚伪女人施明絮脸上扫过,不屑的哼了声。 施明絮明明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知道他为何不喜她,只是她并不介意。 任柒柒也过去坐下,她直接大喇喇的打量着柳无风,见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身份又不凡,怎的也想不到这么优秀的男子会看上宗绫那种货色。 她觉得定是宗绫使了什么诡计。 所以她问道:“柳公子当真喜欢宗绫?” 柳无风翘着二郎腿,一口喝下了一杯茶,抬眉看她:“怎样?与你有关?” 见他如此对待自己,让自己没脸,任柒柒脸有怒意,不由红了脸:“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物以类聚,柳无风看与施明絮在一起的姑娘也不大顺眼。 他正欲打个响指让人把这三丫头赶下去,不想却看到谦谦如玉,气度翩翩的秦子蔺也踏了上来。 秦子蔺手拿折扇敲打着手掌,笑道:“柳公子不介意我来和你们一起游湖吧?” 看到秦子蔺,柳蓝玉是下意识心头一喜的,可看到似乎是因看到他而躲避到边上去站着赏湖的施明絮,她的心情就微沉了。 尤其是当她看到他似有意又似无意的侧头看了看施明絮的背影,她的心更是如跌落谷底一般。 总归是承过秦子蔺的人情,柳无风扔下一句:“世子随意。”便满眸期待的看着远方街上。 这不该来的,都来了,可这该来的却是还不见影儿。 因为柳蓝玉对秦子蔺有那心思,所以柳无风派人查过了秦子蔺的感情之事,所以也发现其喜欢施明絮的。 既如此,他就不将施明絮他们赶下去,让这一对儿好生处处,也好打击打击她妹妹,尽量消了她的心思。 秦子蔺去到柳无风对面坐下,问道:“既是七夕,柳无风似乎该与宗姑娘一起过,可她人呢?” 柳无风:“我在等她。” 秦子蔺点头,抬眸又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施明絮的背影。 施明絮又怎能不知道秦子蔺那德行,所以也知道他定然会看她,心下她不由一阵烦闷。 转眸不经意间,她看到隔壁画舫坐着带面具的男子,而男子的怀里搂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姑娘。 她心头不由咯噔了下,发现他的身形与深深的刻入她心中的秦洬好像。 而他怀里的女子……个头娇小…… 她脸色微变,绝不相信心中所想。 那男子仿若是因为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而朝她看了过来。 那种虽淡漠却又莫名具有强大压迫力的目光更是让她惊的脸白了。 这时,他伸起手不紧不慢的掀开了面具。 看到那张俊美惊人的熟悉脸庞,她登时惊的如见了鬼一般快速后退,却不想身后有柱子。 撞到身后柱子时,她下意识往前迈步。不想脚下一空,陡的失去重心,她在惊叫中跌入湖中。 仿若就只是为了特地制造这么一场恶作剧,他不紧不慢的将面具带了回去。 第61章 听到有人惊叫落湖的声音, 宗绫下意识想回头。可想到自己没带面具,便从桌上拿过面具给自己带上。 她知道自己的个头小, 熟悉的人很容易从身形中认识她, 所以她转过头只从秦洬的胳膊后面偷偷看过去。 秦洬抚摸着怀中人的脑袋, 顺着软顺的青丝一路往下,眸色变得温柔起来。 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很厌恶他。 大概只是心里有根刺, 一根极要命的刺。 思起那根几乎无法从她心中拔去的刺, 秦洬眸中泛出复杂之色。 施明絮落湖, 在场最紧张的自然是秦子蔺。他第一时间便脱了外衣跳下湖,利落的朝她游过去。 见到这一幕, 柳蓝玉小嘴嘟了起来, 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柳无风翘着二郎腿, 倒是喜闻乐见, 还吹了个口哨。 柳蓝玉又怎会不懂柳无风的心思, 不由侧眸瞪了他一眼。 他这是看她不好受,所以他就高兴了不是? 秦子蔺的速度很快,马上便把吃了不少湖水, 浑身湿透了的施明絮捞了出来。 他将她搁在船板上, 捡过自己刚脱下来的外衣给她披上。 施明絮的脸色白的非常难看, 不断咳嗽的她一直垂着眼帘。她的脑中皆是刚才所看到的一幕,逼得她几欲忍不住尖叫起来。 任柒柒跑了过来扶住施明絮,担心道:“絮姐好端端的怎就落湖了?” 施明絮没有说话。 秦子蔺以为她是极度不舒服,便温柔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施明絮仿若着了魔一般,突然语气不对的出声。 她不能回去, 她要看看他怀里抱的人究竟是谁。 “这……”秦子蔺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劲,便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倒没看到有什么别的可怕的东西可以吓到她。 他微微思索了下,没有逼她,只又道:“这里离锦丽庄很近,我去给你买身衣服。” 好在现在的气候炎热,就算落湖,及时救起来问题不大。 衣服不衣服的,对施明絮来说根本不重要,所以她并没说话,只无助的抱住自己,越想刚才的那一幕,她的身子抖得越厉害。 她想转身再看看他们,可是又不敢。 其他人都当她是落湖吓到了,并有些冷了。 见到秦子蔺一身的水,柳蓝玉不由心生关心,她走过来递出自己的手绢:“先擦擦再去吧!别忘了给自己买身衣裳。” 只是秦子蔺却没有接过,只对她微笑了下,道:“这是柳姑娘用的,我就不方便用了,多谢。” 他对她点了下,就起身下了画舫。 柳蓝玉收回自己的手绢,搁在手里紧紧的扯了起来。 柳无风冷哼了声:“傻丫头,还不过来?” 柳蓝玉低头走了回去坐下。 正在岸边不远处,陆深予站在一棵柳树下。他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的首饰盒子,看着湖边画舫上的柳蓝玉踌躇不前。 他抿着唇,紧张了许久,终是红着耳根子迈步走了过去。 柳蓝玉本想抬头看看秦子蔺走到了哪里,不想看到陆深予低着头迈了上来。月与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爆红布满了他那张白净的脸。 他的上来自然也吸引到了上面其他人的目光。 锦丽庄的公子,自是都认识。 柳无风看到陆深予直奔柳蓝玉跟前,他挑了下眉,立刻放下了自己那只在晃的腿:“什么情况?” 陆深予低头犹豫了许久,终是将手中的首饰盒朝柳蓝玉递了过去,嗫嚅道:“这个……送给柳姑娘。” 七夕节送异性礼物,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场的都愣住。 柳无风上下打量着这个当他的面勾搭他妹妹的小公子。 不得不说,这眉清目秀,架势单薄的公子看起来确实要比秦子蔺要好拿捏。可未免也太文弱点,文弱到柳无风觉得这家伙承受不起自己的一根手指。 柳无风没有危机感,只环胸继续打量着对方,打算静观局势。 柳蓝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深予,终于确定他看上的是自己。 她愣了好久,才道:“我可以不收么?” 遇到这种事情,她也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爬了起来,觉得不自在极了。 陆深予垂眸掩下失落,乖顺的点了下头:“不收也没关系。” 柳无风看这陆深予还是挺顺眼,看他被自己妹妹这么果断的伤了心,也觉得怪不好的。 他立刻起身过去拉住其胳膊:“来来来……坐下喝杯茶,一起吃点果子。” 其实陆深予老早就猜到柳蓝玉定是会拒绝他,他不图别的,只图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 当下也能与她待在一起,他算是心满意足。 但柳蓝玉却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解他哥留下对方是干嘛的,搞得她也没心思为秦子蔺的事情揪心,只觉得尴尬至极。 柳无风总是容易与人自来熟,他搭着拘谨不已的坐在身旁的陆深予的肩头,问道:“公子是?” 他没逛过锦丽庄,是以不认识这权贵子女眼里的名人。 陆深予应道:“在下陆深予,颐明医馆,斜对面的锦丽庄,是我家开的。” 柳无风诧异:“锦丽庄的公子?那这身价……” 肯定贼高吧? 柳蓝玉知道自家哥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嗔道:“哥,你说什么呢?”她被他弄得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柳无风不理她,亲自为陆深予倒了杯水,递给他:“来,喝口水。” “谢谢!”陆深予接过。 很快,秦子蔺施用轻功上了画舫,立刻过去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一直守着施明絮的任柒柒:“带二姑娘进去把衣服换上吧!” 他自己也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施明絮低着头,被任柒柒拉去了里头。 秦子蔺收回落在施明絮背影上的目光,再次四处打量了起来,却实在是看不出究竟有什么能让施明絮失魂落魄至如此。 他转身看到坐在柳无风身旁的陆深予,略讶异笑道:“柳公子这是与陆家公子也有些交情?” 柳无风又抬头看了看远方,没看到想见的人,他心头难免是失落了。 不过面上倒看不出什么,他随意道:“确实有些交情。” 柳蓝玉不解皱眉:“你们何时有交情了?” 柳无风咧嘴一笑,不要脸道:“不就是现在?” 柳蓝玉撇嘴:“没正行。” 施明絮换好衣服走出来时,脸上的异色似乎也被她收敛了起来,看起来似乎依旧是那个刚上来的她。 秦子蔺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深沉,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对她笑道:“二姑娘过来坐会吧?” 施明絮没理他,而是再次去到刚才的位置站着故作赏湖。她倒要看看,秦洬是不是真的与宗绫在一起了。 想到这,她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由紧了紧,骨节泛白。 只是她再装作无意看过去时,却没再看到他们在外头。倒是画舫的里头,隔着锦帘,她可以看到仍旧抱在一起的身影。 纵使因看不到而得不到最终确认,她依旧觉得窒息难忍。 秦子蔺见到她不理他,也不觉得意外或尴尬。无所谓的笑了笑,对柳无风道:“不如下盘棋?” 可柳无风实在是坐不住了,便站起身道:“我觉得我还是先去找找阿绫。” 说着他便快步离去,上了岸就朝大路的方向走。 柳蓝玉不想待在这里心塞,就也追了上去:“哥,等等我。” 陆深予满心不舍,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与柳蓝玉相处的机会,便鼓起勇气也追了上去。 他红着脸道:“我也帮你们找宗姑娘吧?” 柳蓝玉侧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大步上前挽住柳无风的胳膊。 接触柳无风,对秦子蔺来说有大用处。他这次过来是因为柳无风,所以他只是再看了施明絮一眼,便也下去了。 几个人一道在南康街上慢行着,数双眼睛四处打量。 旁边有喜欢自己的人,后面跟着自己喜欢的人,柳蓝玉感觉越发的不自在了。她对陆深予道:“陆公子还是走吧!我们不熟。” 她没有拒绝别人的经验,当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保持距离的好。 “我……” 陆深予眸间溢出明显的失落,看起来很可怜,让柳蓝玉看了不由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白兔的大灰狼。 她心下不由一紧张,赶紧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谢谢你帮我们一起找阿绫。” 陆深予抿嘴未语。 秦子蔺是个聪明的人,自是轻易便看出陆深予喜欢柳蓝玉。 他颇感有趣的笑了笑。 被柳无风他们担心的宗绫,当下仍旧在与秦洬僵持着。她想退而求其次让他把她放下来,一直坐在他身上与他这般亲昵,实在是让她觉得膈应的慌。 可如今的秦洬已经变得不要脸了,不管她表现的多排斥他,他仍旧只是紧紧的拥住她,极享受这种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渐渐地,他变本加厉起来,撩开她披散的头发,埋头用鼻尖蹭起了她粉嫩的脖颈。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惹得她不由汗毛倒立,躲避不能后,她喝了声:“秦洬!” 她根本就没打算要从他,怎能忍受得了他对自己时,那越发亲密的举动。 她急得眼眶又红了。 秦洬抬头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泛红的眼眶,温柔了语气:“乖,喊祁疏哥哥,就像以前。” 她一把拍下他的手,愤然道:“你根本就不叫祁疏,能别发神经吗?” 他转而抚摸起她的脸,幽幽道:“你现在的模样很像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你。”只是那时她嚣张跋扈的对象不是他。 见打了他一次,他没生气,她不由大了胆子去推他:“你放开我。” 秦洬:“亲我,我便放。” 宗绫愤怒的眸中透着难以置信:“现在的你,真不要脸。” 秦洬:“要脸没媳妇。” 宗绫:“……” 她气的别过头不看他。 秦洬见她脸上的委屈越来越浓,眼里的泪又渐渐聚了起来。心下又怎能是无动于衷的。 他知道让她和她在一起,她会很难受,所以他也难受。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她。 哪怕是相互折磨,他也要她。 他将她往自己怀里摁去,抚摸着她的脑袋,想再说些什么,可又知道说再多也是徒劳。 除了逼她,似乎也没别的出路了。 隔壁的画舫,又一个人踏了上去。 是徐麓。 她觉得和徐家的姑娘们一起过七夕没意思,便就来月青湖找施明絮了。她知道有机会,施明絮都会来这边玩。 只是未想到她没在施家的画舫上找到对方,倒是在这里找到了。 见到仍死死的盯着对面画舫的施明絮,徐麓过去挽住她的胳膊:“絮姐怎会在这里?这是谁家的船?” 施明絮看似无异道:“柳家。” “柳家?”徐麓想了下,有名点的柳家,不只有金吾将军柳无风的柳府? 管他是哪个柳家,徐麓过来是找施明絮玩的,只要能找到施明絮就够。她将施明絮拉过去坐下:“我与徐家的姑娘合不来,还是与絮姐相处起来舒服。” 任柒柒与施明雀都在边吃果子边赏湖,对于徐麓的到来也不觉得意外。 同是刁蛮跋扈的人,都不易相处。 所以任柒柒与施明雀都没有与徐麓说话。 徐麓见施明絮脸色比上次见到更加苍白了,知道她定是因她那个没眼光的小舅舅伤神的,便道:“要不我带絮姐去凊王府玩玩?小舅舅孤身一人,每年的七夕都是自己待在王府里。”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施明絮的脸色明显陡的沉了下来。 徐麓被施明絮的脸色吓得一惊:“絮姐?” 徐麓认识的施明絮素来都是温婉端庄的,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古怪的有些诡异,让人见了不由头皮发麻。 施明絮立刻从几乎让她失去理智的嫉妒中回神,转而看着徐麓笑了笑:“怎么了?” 徐麓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没想太多,只再问道:“我带你去凊王府玩玩吧?” 施明絮摇了摇头。 徐麓再一想,觉得这个建议似也有些不妥,便安慰起施明絮:“絮姐安心些,我只认你做小舅母,我绝不让母亲允许小舅舅娶别人。我的小舅母,只能是你。” 施明絮垂眸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各处游船只要装了布帘的,都会被风吹的随意飘荡。 借着风吹开锦帘露出的缝,那头始终固执搂着宗绫的秦洬侧头看向了外头,刚好看到了对面画舫外头正在安慰施明絮的徐麓。 他眸色不惊的收回了目光,继续抚摸着怀中人儿。 不经意间,他看到桌子上的那包乞巧果子。 他听说,七夕时候,各路情侣与小两口,有守在一起吃女方自己捏塑的乞巧果子的习俗。 所以,她才带着这包乞巧果子来找柳无风吧? 思此,他自是不快,搂着她的力度不由更紧了。 紧的她几乎难以呼吸。 可她不说,她觉得这样被他勒死了也好。 但可惜的是他却突然放开了她,伸手一只手利落的彻底打开了那包乞巧果子。 样式繁多,小巧精致的果子展现在他眼前。 这都是她对柳无风的心意。 他想与她一道吃了这些果子,可想到她在做这些果子时,她心里想的是柳无风,便如何也不想吃了。 他一把抓起这包果子扔了出去。 宗绫听到有东西落湖的声音,便回头看去,见到桌上的那包乞巧果没了,就知道他刚才扔的就是那个。 她本是不会做这玩意的,为了做出这么漂亮的,花了她许多精力,才有如今的成果。 可全被他扔了。 既要扔,之前他又何必捡回来? 她不由骂了声:“有病!” 她又何尝会知道,秦洬当初捡这个就是为了和她一起吃的。可如今想到这包乞巧果子的来历,他又不想吃了。 他问她:“做这东西需要多久?” 宗绫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想理他,便没说话。 秦洬想了下,知道颐明医馆定还有剩的,便喊来人,吩咐去颐明医馆拿些过来。 最起码那些剩下的,并不是她要和柳无风一起吃的。 每每思起柳无风,他便不舒服。但他并没有再与她提起柳无风,免得提醒了她去想那个人。 他的话不多。她又不想与他说话,心里只想着他快些放了她。所以两个人虽是搂在一起的,却大多数都是沉默着。 直到乞巧果子被拿了过来。 望着侍卫递过来的那一颗由碟子装起来的乞巧果子,就连秦洬都有点怔,他薄唇抿了起来。 侍卫知道王爷不高兴,立刻跪下道:“属下去医馆时,医馆里的人正在吃,就剩这一颗。” 他没说这一颗还是他从柳蓝玉手里解救出来的。 秦洬没说话,只是伸手捻起那颗由白面所制的,看似喜鹊形状的乞巧果子打量了一番。 他没见过别的姑娘做的如何,反正看她做出来的就特别顺眼。 他将那颗乞巧果子递到宗绫没什么血色的嘴边,道了声:“咬一半。” 宗绫思索着他的动机,想到什么,她立刻微倾过去将那一整颗不大的果子含入嘴中嚼烂。 呵,想一人一半么? 秦洬眼眸却暗了暗。 她含住乞巧果时,嘴唇似乎碰到了他的手指。 那温软的触感非常奇妙。 宗绫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那目光让她不由害怕,似乎很危险,危险到让她不由想站起跑掉。 他霸道的按住并搂住她,声音低哑磁性:“我会给你时间缓缓,记住,别再与柳无风牵扯不清。” 提到柳无风,宗绫就觉得自己被愧疚包裹,让她难过的难以喘气。 无论这次与秦洬分开后,她会如何做,都改变不了她当下已经对不起无风哥哥的事实。 她懒得与秦洬说话。 二人僵持了许久后,她终于等到他的“大赦”。 他意味不明的紧盯着她,伸出手指从她的脸部不紧不慢的划过,就在她觉得头皮发麻时,他突然道出:“回去吧!早点睡。” 身子弱的人不宜晚睡。 听到这话,她立刻推开他虚搂住她的手,仿若要摆脱洪水猛兽一般,快速跑出跳下了画舫。 她未想到要带面具,也未想到要将一头青丝挽起。 周遭的人看到这长发微飘,如仙女精灵似的小姑娘跑过去,都不由惊呆了。 施明絮看着宗绫跑离的身影,面露死灰。 果然是她。 至于施明雀她们,虽看到有人隔壁画舫跑下来,倒没看清是谁,只随意道:“那姑娘还真像宗绫。” 不过宗绫并不会穿这种衣服。 徐麓不屑:“宗绫那般寡淡的调儿,哪能有这么美。” 提到挖苦宗绫,哪能少得了在场的任柒柒,她冷哼道:“那种……”她陡的睁大了眼睛看向对面。 “那种什么?”徐麓问了声,没得到结果,便顺着任柒柒的目光看了过去。 当她看到对面画舫,负手站在头上看着宗绫离开方向的秦洬,更是惊的不轻。尤其是当她想到刚才跑走的姑娘就是从他所待的画舫跑出来的,更是神色难看至极。 她立刻下岸跑了过去,上了秦洬的画舫,质问道:“小舅舅怎会在这里?刚才那姑娘是谁?” 施明雀只环胸看戏,心里突然很清楚刚才跑过去的就是宗绫。 她看了看施明絮那张灰白的脸,喜闻乐见。 秦洬未说话,只低头随意的打量着不知何时被他顺到手里的烟斗。 烟斗在他手里不紧不慢的挪动几圈后,他的手指缓缓拢起了起来。 之后他对着站在他面前的徐麓懒懒的抬起拳头,五指再张开时,红色粉末借着微风朝徐麓那张布满不悦的脸上飞去。 徐麓捂脸吓得惊叫,后退了好几步。 感觉手上的粉末被吹干净了,他负手上岸,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一脸红色粉末正不住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的徐麓,与一脸惊呆之色的施明雀她们。 第62章 跑离了月青湖, 宗绫仍旧穿梭于大街上,在众多异样的目光中继续往前跑着, 直到双眸含泪, 无措的发现路边的一处小巷时, 她才迅速钻了进去。 在没人的地方,她沿着墙壁蹲了下来, 眸中除了泪, 便是茫然。 她不知道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紧紧的抱着脑袋, 烦恼的抓着头发,一下一下的, 不断有发丝被她抓落。她却仿若不知道痛一般。 “娘……”她转而抱住自己, 哽咽了起来, “我该怎么办?” 她无力的沿着墙根朝地上坐了下去, 伸手就要去掏藏在腰带里的烟斗已获取无风哥哥给她的安全感。 不想她将各处都摸遍了, 都没有找到烟斗。 她心下一惊,怔了许久后,突然苦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没保住。 她想去找, 可是没有力气。何况她又该去哪里找呢? 她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发起了呆, 小手抓住胸口, 企图抓住那如被紧紧揪住的心脏。 究竟该如何摆脱他呢? “阿绫!”这时柳无风他们终于找到了她,快步奔了过来。 柳无风当真是急了,见到她便立刻蹲下身把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他急切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会一人披头散发的待在这里?” 宗绫抓住他的胳膊,抓住这个给过无限安全感,给过她全世界的男子。 她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无风哥哥, 我又把你给我的烟斗弄丢了。” 跟柳无风一起过来的柳蓝玉也蹲在他们面前,她脸上焦急未散:“莫不是就因为一个烟斗,你便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宗绫垂眸未语。 柳无风抚摸着宗绫的脑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烟斗,只温柔的安抚道:“没了便没了,咱们以后再也不要什么烟斗了。” 他真后悔非得把那个烟斗给她,惹得她弄成这副样子。 “行了。”柳蓝玉急道,“赶快带阿绫去医馆歇会吧!” 柳无风扶着宗绫站起身后,他转了过去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 宗绫看着柳无风的背部,脑中却响起秦洬给她说过的话。 “乖一点,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柳无风。” “记住,别再与柳无风牵扯不清。” 他说过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那低沉中总是透着一丝慵懒随意的独特声音,仿若刻在了她的脑中。 柳蓝玉见宗绫迟迟不上柳无风的背,便催促道:“阿绫,你在想什么?快点上去啊!” 一直手拿折扇轻敲着掌心的秦子蔺颇感有趣的打量着宗绫,见她楚楚可怜,瘦小娇弱的似乎连一阵风都经不住。不由心觉好笑,原来秦洬喜欢这一款,这丫头也未免太禁不起折腾了些。 “阿绫!”柳蓝玉见宗绫还在发怔,便不由推了她一下。 宗绫回神,紧抿了下唇,便伸起胳膊爬上了柳无风宽阔结实的背部,任柳无风拖起她的腿弯,背着她稳步前行。 柳蓝玉跟在她旁边,问道:“阿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只是丢了烟斗,怎弄成这副模样?连衣服都换了。” 说着,柳蓝玉就摸起宗绫身上那身美的极别致的衣裳,不由感叹:“这衣服造价似乎很高吧?为了去见我哥,你特地去买的?” 宗绫趴在柳无风的背上,根本就没心情说话。 柳无风以为她还是在因那烟斗愧疚,便轻快的掂了掂她轻巧的身子,笑道:“别想着这些,无碍的。” 不想这时宗绫却闷闷的道出:“无风哥哥,你明日就去施府提亲吧?我会让外祖母马上应下,与你商量一个最快的婚期。” 柳无风闻言停下脚步,侧头想看看她,却够不着后,就欢喜道:“阿绫怎突然这么急?很急着嫁给我?” 宗绫心下一阵酸楚,只道:“你马上去提亲便是。” “好。”柳无风应下。 宗绫下意识想要紧紧的抓住他的肩头,却还是努力忍住了。她故作无事道,“别太张扬,我喜欢低调些的。” “这……”毕竟是他与她的亲事,他本想大张旗鼓的。可如今她都说了喜欢低调的,他便就乖乖应下了,“好,低调点。” 宗绫知道柳无风对她究竟有多尊重,只要她说了低调些,他便一定会低调到没什么人知道。 秦洬说过要给她时间缓缓,她不知道他打算给她多久,她只希望她能在近段时间里马上与无风哥哥成婚。 虽然希望渺茫。 柳无风把宗绫背去了颐明医馆,在颐明医馆休息了会,又将她送回了施府。 踏出施府时,他的脸色变严肃了些。 他的阿绫素来身子弱,就算会点武功,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从他派去保护她的暗卫眼前消失。 他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什么事情,她不想说,他便不问。 她让他如何做,他便就如何做。 次日一早,他就只身一人进了施府提亲。 老夫人老早便与施府的人交代过,与宗绫的婚事有关的一切的事物都由她全权处理。所以柳无风来了之后,施二夫人便压下心头的吃味派人去喊老夫人去了。 施二夫人看似气度端庄大方的打量着正在喝茶的柳无风。 不得不说,这小子虽出身不好,但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又羽毛丰满,有所向披靡,直上云霄的才干。 宗绫能嫁的这么好,其实对他们施府也没什么坏处。只是每每这么一对比,她女儿施明絮的处境就实在是难以启齿。 柳无风呡了口茶,挑眉看了施二夫人一眼。他懒得与她说话,女儿能教成那般,做母亲的又能有多好? 他从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对宗绫的维护却是他心中之重。 施二夫人笑了笑,道:“阿绫真是有福气的,能有柳将军这样有能耐的未来夫婿。” 柳无风也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言的看向了正厅外头。 他不喜欢与施二夫人相处,好在没多时老夫人便来了。他看见老夫人的到来,立刻变了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与面对施二夫人时全然不一样。 “老夫人。”他略有些憨厚的喊了声。 施二夫人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如此一对比,想不发现柳无风对她的轻慢也难,惹得她略有些气结。 老夫人对柳无风点了下头,亲和道:“来了便好。” 柳无风又朝远方看了看。 他本以为宗绫也会来,不过现在看来,她是不会来了。 老夫人知道柳无风的心思,没有点破,只亲自招呼道:“来,咱们坐下慢慢谈。” “好。”柳无风欢欢喜喜的坐回了原处。 老夫人看了看桌子上的紫檀木大方盒,知道里面大概就是他带来的礼金之物。看那盒子的规格就知道,里面的物品定是价值不菲的。 昨晚宗绫回来就与她说过,柳无风今日一早便会低调的过来提亲。 其实提亲不过只是一个过程,这庚贴老夫人也都老早派人准备好了。只是在交出去之前,她还是不由想多说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道:“听说柳将军上头还有一对叔婶?” 柳无风是个大老粗,一时没听出老夫人为何会提这个,只道:“确实,晚辈老早就派了人去接他们,只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不过现在估计也快到耀都了吧!” 他没有父母,如今叔婶是他仅有的长辈,他的婚事自是少不了他们的参与。他没有经验,本想待叔婶来了再商量他与宗绫的亲事,奈何最后还是得他自己先决定了。 老夫人点了下头:“老身也不指望别的,就指望绫儿嫁到柳家,能过的好,不受任何伤害。老身最担心的便是绫儿这身子,不知道柳将军叔婶可是真的能担待得了。” 毕竟柳无风是柳家独苗,两房加起来就得这么一个男丁。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柳无风闻言笑了:“这事老夫人放心,晚辈叔父叔母素来都将阿绫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晚辈不在老家的几年,也都是他们帮忙照料着阿绫的身子。” “希望如此。”老夫人其实心知肚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无利益的冲动,差距甚大。她如今只希望那么一对善心的人真能不计较子嗣这事。 风萍院中,宗绫正攒紧拳头坐在亭下。 柳无风的到来,自是有人通知她了。只是于礼,她并不能亲自过去与他进行那场议亲。 瞒着秦洬做这些事,她又何尝不紧张。这就好比在拿无风哥哥的安全在冒险,可她实在是别无他法。 若是婚前被秦洬发现,她自是有法子让秦洬放过无风哥哥。 她最希望她与无风哥哥能顺顺利利的成亲,她就不信木已成舟之后,像秦洬那般高高在上的人能要一个有夫之妇。 她已经与祖母说过,这个月内必须完婚,而且是以最低调的方式,越早越好。 对于她的心急,老夫人难免会多问,好在被她避重就轻的蒙了过去。 只是这事情想的或许挺好,却是太冒险。 无论顺利成亲与否,都是冒险,毕竟秦洬就是个恶魔。 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她几次冲动的差点起身跑去正厅阻止他们,阻止她与柳无风即将定下的亲事。 可是她想不到究竟该如何摆脱秦洬。 无论最后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尽全力保住无风哥哥。 至于如何保,她自是有了一套较稳妥的想法的。 如坐针毯的在这里呆了许久,她终于见到老夫人在嬷嬷与婢女的虚扶下不紧不慢的踏进了风萍院。 宗绫快步跑了过去:“外祖母。” 老夫人牵着她的手,见她脸色不对,便关心的问道:“绫儿这是怎的了?哪里不舒服?” 宗绫摇了摇头:“只是想到即将要成亲了,很紧张。” 老夫人闻言慈爱的笑道:“既然这般紧张,又何必急着嫁?” 宗绫低头道:“绫儿喜欢待在柳府。” 她想,只要她这么说,外祖母定会以为她只是因为施府人事复杂,所以不愿多留。事实上,老夫人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见她这般,老夫人也再难忍心多留她,只叹气道:“已交换庚帖,就待算一算,定个合适的日子。就依阿绫的,这个月就成亲。” “嗯!”宗绫心不在焉的点头。 她只知道秦洬老早就把安插在她周围保护她的人撤了,却不知道他在决定不再放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派了几名绝顶高手看着她。 他这次派的高手都是他亲自提拔.出来的,武艺高深到就算是柳无风也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的目的自然不只是为了保护她那么简单。 柳无风去提亲的下一刻,秦洬就得到了消息。 听着手下的禀报,他心下又岂能不生气,气到恨不得马上过去杀了那个让她冒险也要嫁的柳无风。 随着心境的改变,他指下飘出的琴声也变了节奏,独特的韵律中,透出了一股刺骨的锋芒,割的听者不由皮毛与耳朵生疼。 惊奕感觉到了强烈的戾气,抬眸看向秦洬,只见他看似淡漠的眸中隐约透着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 惊奕便道:“属下派人去杀了柳无风?” 秦洬垂眸,淡漠道:“不必。” 他不会杀柳无风,昨晚也只是吓吓宗绫罢了。就凭柳无风救过宗绫,让她能再次活蹦乱跳的站在他面前,他便就不会杀对方。 柳无风保护好了宗绫,便就是他欠对方的。 这次宗绫明显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病急乱求医,为了摆脱他,她是打算马上与柳无风成亲了。 为了保住柳无风的命,她大概还想好了某些他所不能猜到的退路。 自己死活想要的女人却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别的男人。 这滋味自是不好受的。 秦洬指下弹琴的节奏越来越快,薄唇越抿越紧,渐渐如刀锋一般锐利。 施府风萍院中,送走老夫人后,宗绫便在慕容琴的陪伴指导下刺绣。 一般情况下,姑娘出嫁的喜服都该自己绣,绣的越好越是证明新娘子的心灵手巧。可惜她绣活不好,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便只能抓紧时间绣些别的小玩意。 外祖母说,喜服的事情她心里有数。 “嗯……”宗绫突然又被针扎了手指,不由闷哼了声。 慕容琴看向把手指搁在嘴边吸的宗绫,叹气道:“嫁人该是喜事,阿绫何故会这般心神不宁?” 宗绫垂眸敷衍道:“我只是紧张。” 慕容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又怎看不出这丫头心事越来越重。可人家不说,她也不好逼问,只问道:“要不去后花园去散散心?” 宗绫摇头:“不用了。” 慕容琴看了她一阵,没再勉强,关心道:“那别再走神,瞧你那手指,都快戳成筛子了。” 宗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确实被戳了不少地方。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一感受,发现挺疼的。 之后她调整好了状态,低头拿着花绷子绣到了日头快下山时,老夫人派人过来告诉她,说是她与柳无风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本月二十日,也就说,还差不到半个月。 对于此事,她是颇为惊讶的,便道:“今日提亲,今日就定了婚期?” 她想到过要快,倒没想到过会快成这般,多少是让她觉得有点高兴的。 被派来通知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这都是柳家那边的意思,后来派人过问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就同意了。” “无风哥哥?”宗绫略思索了下,心觉大概是因为她说了要快,他便就乖乖听了吧! 随着嬷嬷的离去,宗绫立刻便更加卖劲的刺着手下的绣品。 她想在成亲之前绣两个枕头,哪怕是绣的不好,她也想抓把劲绣出来。天色黑了,她还借着台摆式玉灯之光在一针一线的努力着。 她绣的太认真,目光只专注于手下的活,以至于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他侧身后,素来敏感的她都难得未发现。 摇曳的灯光在秦洬的眼里明明灭灭的,明明是波澜不惊的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得深沉可怕。 他一直负手站在那里幽幽的打量着她手下的绣活,看着她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手一上一下摇摆不止。 这是为她与柳无风绣的。 周遭的气氛随着他胸腔的醋意而渐渐变得泛冷,许久后,宗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熟悉的气场…… 她心下一惊,立刻转头看去,当看到目光转到她脸上的秦洬,她吓得手里的花绷子掉落在地。 “你……”宗绫嘴唇颤了颤,站起身便就后退,“你又来这里干嘛?” 秦洬紧盯着她这副当他如蛇蝎的模样,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目光不偏不倚。 宗绫感觉的到,他定是知道了她做的事情,所以他在生气。 她一点都不想面对他,下意识转身就跑,不想他大步跨了几下,便就从她身后将她捞入自己怀中,结结实实的拥住。 她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我!” 秦洬微弯着腰,低头贴着她的耳朵,沉声道:“我给你时间,你不要,你非得逼我马上强娶?” 宗绫感觉自己实在是要被他给逼疯了,她愤怒的红着眼睛道:“你这样,给不给时间,与强娶又有什么分别?” 他紧紧的搂着她:“否则呢?除了这样,你怎样才能接受我?” 宗绫低头去捏他环在她胸前的胳膊,可是他肉硬,她捏不动,她便转而使劲捶打,捶的她手都疼了,可他仍旧禁锢着她。 她骂了起来:“怎有你这样的?你若喜欢我,就放手。” 秦洬冷哼:“放手让你幸福?我没那么伟大。” 她的幸福只能他给。 她继续捶打他:“你混蛋。” 她从没想过,当他认定一个人后,会是这般模样。偏执的让人绝望。 秦洬突然将她那双胡乱捶打他手臂的两只小手给握了起来。他是不疼,可看起来她这双小手该是疼了。 被他固定住了双手,她的行动更是受到制约,她挣扎无果,喝道:“放手!” 秦洬置若未闻的侧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淡道:“该睡了……” 就在宗绫不解他为何会这么说时,他突然将她转了个身,弯腰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她心下一惊,赶紧挣扎:“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他不容拒绝的将她搁到了床里侧,就在她想爬起身时,他按住她的胳膊自己躺到了床外侧。 她的挣扎对他来说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将她紧紧的摁在怀里,拉起薄被盖住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霸道不失温柔道:“睡觉。” 他竟然这么对她。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睡觉。”被制住了手脚的她气的几乎想开口咬他,亲亲抱抱睡睡,他就差直接毁了她所有的清白了。 秦洬仿若感觉不到她的排斥一般,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一直没有说话。 无论她如何挣扎,无论她忍不住会如何骂他,他都没再言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仿若已经睡着。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急的不由又哭了,直到他伸出手指在她后劲的睡穴一下一下的轻按了一会儿,她才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她该睡了,他低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仍旧饱含委屈的睡颜。 他伸出拇指轻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湿润。眸色微闪间,他不知想到什么,将沾到他拇指上属于她的眼泪搁到唇边轻舔了一下。 咸的…… 他转而双手更加紧的环住她,紧的仿若要将她按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脑袋,许久之后,轻轻的出声。 “别这么排斥我,我也会……心疼。” 略含无奈的语中透着一丝不为人知,似有似无的幽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贝们灌溉的营养液哦~ 虽然咱没话,但每次看到有营养液增加,都会去后台看看是谁给加的,并默默感谢着~(* ̄3 ̄) 第63章 宗绫转醒时, 就被铺天而来的属于秦洬的男性气息给惊的立刻睁大眼睛。 她想也不想就要去推他,可他哪怕是睡着了也紧紧的箍着的她, 仿若在潜意识的深处都在怕她逃走离开他一般。 她的挣扎引得他悠悠转醒, 他睁开弧形优美的黑眸第一时间便落在她布满排斥的小脸上。 他眸色微动, 仿若看不到她对他的厌恶,只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醒了?”听似淡漠的语气, 透着丝丝缕缕, 缠人心神的温柔。 宗绫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这样与他搂着一起睡了一晚, 只觉胸腔的悲愤翻涌不休。 知道哭没用,她便努力让自己不哭, 只睁着通红的眼睛瞪着他, 连骂都懒得骂了, 反正无论她如何, 都没用。 她的难过, 就是源自于他的纠缠,这些他都知道。 压下心疼的感觉,他仿若什么看不见一般, 只继续道:“我帮你梳洗?” 宗绫本来压住的泪, 因他这句不该属于高高在上的他说出的话, 而滚滚的落了下来。 他不该这么卑微的。 秦洬以为她实在是忍不了他才哭的,他垂了垂眼帘,静默了许久,才语气不明道:“记得悔婚,别惹恼我。” 说出这么几个字, 他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感受到她微颤的身躯,他轻抿了下唇。 没再多言,他掀开被子不紧不慢的微微理了理身上衣服的皱褶,起身站了一瞬后,迈步走到窗口。 他侧头再看了眼只紧抱住自己坐在床里侧低头不看他一眼的宗绫。之后施用轻功离去。 他仍会给她时间缓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这是他唯一能给予她的一丝宽懈。 被他密不透风的搂在怀里睡了一晚,她身上属于他的气息自然是无所不在的。闻到这些气息,她就觉得仿若吸入了毒.药一般,呼吸困难,胸口揪疼。 她坐在床上,仿若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一点都不想动。 老夫人进门见到宗绫和衣坐在床上目光涣散的发呆,不由心下一惊,赶紧去到床边关心道:“阿绫这是怎么了?” 宗绫回神,抬头看到老夫人,她略无力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老夫人也是个细心的人,老早便就注意到这丫头的状态不对劲。就是七夕晚上开始的,细一想来,她总觉得这丫头会突然那么急着要与柳无风成婚,大概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老夫人伸手捋了捋宗绫细软的发丝,柔声道:“快梳洗吧!若是有什么心事,外祖母陪你去后花园逛逛。那里空气新鲜,可让人心神舒畅不少,就在那里用早膳吧!” 宗绫点头,爬下床去洗漱梳妆。 老夫人看着空出来的床,心下不知怎的,总觉得这床有哪里不对劲,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她也没多想,慈和的看着宗绫打理好自己后,便与其一道朝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老夫人见一路上宗绫都不说话,叹了口气,试着再次道:“阿绫若有什么心事,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给外祖母说说,外祖母也能与你分担分担。” 宗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外祖母安心。” 任何人都不能与秦洬硬碰硬,事情闹大也只会连累她周身的人。 老夫人拍了拍宗绫搁在他胳膊上的小手,又深深的叹息了一下。 宗绫也不想外祖母担心自己,可心下她也不知该如何说。直到从后花园内坐下用早膳时,她才欲言又止的问老夫人:“外祖母,我想问一个问题。” “与外祖母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快说吧!”老夫人是巴不得宗绫能与她多说话沟通,也好过有心事自己憋着。 宗绫低头呡了口清粥,过了一会儿,才垂眸故作不是太过在意的问道:“若是有一个权势能力都很大的人想要娶我,外祖母觉得我该如何?” 老夫人闻言微惊:“权势能力都很大?谁?” 宗绫又低头喝了口粥,道:“外祖母只管回答即可。” 老夫人打量着她,却是没有回答,只继续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急着与柳将军成婚,你生怕晚了就会受阻挠?” 宗绫点头,想想,被这么认为也好。也免得外祖母瞎担心,想着别的,让自己越发的担忧。 老夫人又问:“那个人是谁?” 宗绫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说。 老夫人伸手握住宗绫的手,宽慰道:“绫儿啊!外祖母说句不敬的话,以柳家与施家的地位,绕是皇上也不能随意拿捏。不管是谁,咱都别怕,嗯?” “嗯!”宗绫看似听进去了一般点了下头。 施二夫人与施明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刚巧听到宗绫与老夫人的对话,便停下了脚步。当下见她们没再继续说,便一起走了过去。 施二夫人淡笑道:“二舅母倒是有些好奇阿绫说的是谁了,能让阿绫觉得咱们施柳两家都得顾忌着。” 宗绫没有说话,低着头继续喝粥吃点心。 自从老夫人回来后,宗绫对施二夫人就从来没有忌惮过。以前她还会在施二夫人面前演演戏,后来都随性而为了。 起初施二夫人还挺生气,可事事的不顺心,也都让她没了脾气。如今她不指望别的,就指望女儿能如愿以偿的嫁入凊王府。 老夫人问施二夫人:“可是有事?” 施二夫人应道:“确实有事,阿绫出嫁的嫁妆也都准备妥当入了册,就待老夫人再去做一做最后的清点对账。” 老夫人确实说过最后她还得对一对账,于是对宗绫道:“外祖母这就去一趟,绫儿出嫁在即,该做的事儿不能耽搁了。” “好,外祖母去吧!”宗绫抬头看着老夫人。 虽说宗绫的婚事是由老夫人负责的,但作为耀都这边一直以来的施府主母,施二夫人也得帮忙打点着,所以也跟着一起走了。只留施明絮从宗绫的对面坐了下来。 宗绫与施明絮虽然明面上没有闹翻,但也都心知肚明对方是敌,而非友。 低头只顾用早膳的宗绫知道施明絮正在看她,让她感觉就犹如被毒蛇盯住了一般,不大自在。 施明絮直接意味不明道:“表妹所说的那个想娶你的人是凊王爷吧?” 宗绫正在夹点心的动作一顿,施明絮能知道这些,说意外,也不算意外。 以前她不知道,但现在她知道,她这个看似端庄娴雅,善良大度的二表姐实则阴的很,大概算是施家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最坏的一个。 她知道,听起来,施明絮的语气似乎没什么特殊的,但实则蕴含着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怨恨,看来是早发现秦洬对她的事。 见她没有说话的打算,施明絮继续道:“七夕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与凊王爷在一起。之后你回来便急着要与柳将军成亲,是因为凊王爷想将你从柳将军手里抢走吧?” 施明絮一开始最怕的便是秦洬对宗绫强取豪夺,结果却是真的要发生了。 思及此,她那双搁在石桌底下,膝盖之上攒紧的两只手不由狠狠使起劲。明明是个纤纤弱质女流,却因太过使劲而发出骨节交错的咯吱声,足以见得她内心的怨气究竟有多重。 这里很安静,宗绫可以听到那声音,她终于抬眸看向对方。只是却没有从对方眼底看出太多的异色,看来她这个二表姐终究还是在演戏。 施明絮确实还在演戏,她语气偏柔道:“我可以帮助表妹成功嫁给柳将军。” 宗绫知道施明絮有多喜欢秦洬,所以对方要帮她,也并不是完全不值得信。毕竟她如今也是无路可走,也不妨听一听施明絮打算如何帮她。 施明絮从腰间暗袋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搁在桌子上。她道:“这是一粒定魂丸,我可以给你。” “定魂丸?”宗绫难得露出诧异之色。 她与解情接触这么久,也听说过定魂丸的存在。据说是由隐世神医莫问所研制,可以让服用者连续一个月如何也睡不够,日日困得连房间都出不得。就仿若中了邪,魂儿被定在了房间一般,才取名为定魂丸。 只是没人知道其真假,没人知道其有几颗,更没人见过。 很明显,施明絮是打算把这颗定魂丸给宗绫想法子让秦洬服用了,待药效过去,她与柳无风的事情也都已经成了。 宗绫不知道施明絮可信与否,但她确实动摇了。 施明絮是个聪明人,又怎看不出宗绫的心思,她站起身道:“这颗药表妹姑且先拿着,用与不用,就看表妹自己了。”说着她便转身要离去。 “不知表姐可否能告知这颗定魂丸的来处?”宗绫立刻问道。 毕竟施明絮只是一介内阁弱女子,如何能弄到这种稀世之物。不管她会不会说真话,总得听听她的答案再掂量。 施明絮回头看着宗绫笑了笑:“我不方便透露,表妹知道我的心思。” 看着施明絮离去的背影,宗绫抿了抿嘴。 确实,无论施明絮的这颗药丸来自何处,人家也不可能会害秦洬,要害也只会害她。 宗绫抬手那个小小的白瓷小瓶,隐约可感觉到里头有一粒药丸在晃动。 若这粒药真有施明絮所说的功效,且不会伤到秦洬的身体,她定然是愿意一试的。 可她仍旧怕这玩意有毒。 想了下,她选择将这粒药丸带去了医馆,打算让解情帮她试一试这药的成分。没再继续用早膳,她拿着药瓶,起身就走了。 去到医馆,为了防止秦洬安插在她周身看住她的人看出端倪,她进门就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她不怕秦洬知道她有事瞒他,只要他具体不知是什么事情便够。 解情拿到这粒传说中的定魂丸,自是惊喜不已。她巴不得能知道这玩意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便立刻从其表层刮了一些粉末下来。 花了半天的时间,解情才彻底将其成分研究透了。说来倒也奇怪,其所使用的成分都是些最寻常的药材,寻常到让解情觉得这么一粒药丸吃下肚子不会有任何作用。 宗绫觉得奇怪:“确定不会有别的?” 解情细细想了下:“或许真有别的,只是凭我的见识与医学功底发现不了吧!也或许关键在于其中药材的配制比例。不过可以知道的是,一定没毒,刚才我拿那些刮下来的粉末喂了灶房盆里的那条鱼。” 宗绫:“……” 解情再次好奇的问道:“阿绫的这粒药丸究竟哪里得来的?确定不是人家逗你的?” 宗绫未答,只道:“姐姐给我配些迷药吧!要最厉害的那种。” 解情叹气:“你这丫头,有越来越多的心事瞒着我们。”只是人家不说,她便不去逼问,只乖乖站起身配药去了。她相信宗绫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 不多时,宗绫接过解情配好并磨成粉末装在瓷瓶中的迷药,就在她就要踏出医馆时,柳无风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阿绫!”柳无风满脸笑容的停在宗绫面前。 看到柳无风这副虽吊儿郎当,却透着一丝在面对她时才常有的憨厚模样,宗绫心头不由浮现一阵强烈的愧疚。 她昨晚是在秦洬怀里睡的。 柳无风见宗绫脸色并不好,立刻关心道:“阿绫这是怎么了?不想见到我?” 宗绫摇头:“不是,只是你突然如一阵风般出现,将我吓了一跳。” 柳无风将宗绫拉回了医馆:“来来来……咱们一起来聊聊婚事的事情,不知除了低调以外,阿绫还有其他什么要求?” 宗绫摇头:“没有了,我只想低调。” 柳无风突然目光认真的看着她:“阿绫可以告诉我为何非得低调吗?” 其实现在对宗绫来说,低调不低调都已不重要,反正都已被秦洬发现了。当下她心中已有了别的想法,只是不知能不能成功。 她笑道:“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低调罢了,若无风哥哥不喜欢,那便不低调。” 其实她知道,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她都该与柳无风撇清关系的。 可懦弱的她却始终没有勇气。 柳无风正想再与宗绫说些什么,这时他派出去接柳老爷与柳太太的人快步跑了进来。 柳无风立刻站起身,开心道:“可是将人接到了?” 来者有两个人,他们立刻跪下:“属下有罪,老爷与太太在城外被劫。” 宗绫脸色大变,柳无风更是紧张不已:“说什么?被劫?如何被劫的?” “就在耀都城外十里左右处,是一群不知来路的高手。” 寻常人是不会得罪来路不明的厉害人物,像柳老爷与柳太太这种普通商人,更是不会,所以柳无风之前并没有想到要派很多人去护送他们。 不想这人却是莫名奇妙被劫了。 柳无风给宗绫说了声,便立刻离开医馆。 柳老爷与柳太太也是宗绫的恩人,宗绫也是急得不行,生怕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解情抚了抚她的背部,宽解道:“别担心,柳家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顶多就是为财,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 可宗绫却想起上次在畅意海时,柳无风被人刺杀之事。可怕的事情不是得罪了谁,而是不知道得罪了谁,碍了谁的眼。 不由的,她又想起秦洬。 可是,以秦洬的能力,想取谁的命,从来不需要拐弯抹角,他有足够的能力直达目标。 那么,到底是谁呢? 好在到了天黑时,柳无风派人去施府给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柳老爷与柳太太,二老毫发无损。 知道事情只是有惊无险,她这才松了口气,让人送了些晚膳来风萍院。 用膳时,望着台摆式的玉灯上那摇曳的烛火,她不由想起自己那为了摆脱秦洬的新计划。 她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过来,为了能少被他碰,她自是想今晚就开始实行心中所想的事情。 她身子弱,就算再如何没有食欲,她都会强制让自己多吃些东西进肚。后来见入夜并不深,施府各处还有不少人在走动,她才放心沐浴了一番。 寝衣太薄太私密,之后她换上的仍是平时白天所穿的衣裳。 后来秦洬还是来了,就在她坐在床边发呆的时候。 她低头没有去看正从窗边缓缓朝她走来的他,只心想着,或许她不做些什么,他可能会天天来,直到如他所愿娶到她。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哪怕是在这最静谧的黑夜中,她都难以听到声响。可纵使如此,他的每一步仍旧让她觉得沉重无比。 他从她面前站定,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他道:“你没有悔婚。”他的语气很平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宗绫的右手隐于袖间,手里的药瓶被她紧握着,是施明絮给她的定魂丸。 明明她心中已有了计划,却因为太过紧张,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洬终于从她旁边坐下,自然的将她拥入怀中。他喜欢抱她,如何也抱不够,总是恨不得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或许是被他抱的有些习惯了,他发现她这次并没有挣扎。 如此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便低头看她:“你在想什么?” 宗绫嘴唇微微轻启了些,终是出声道:“你真的喜欢我么?” 秦洬不喜欢一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他想到看到她的眼睛,哪怕那双眼睛里的色彩总是会如针般扎着他的心。 终于看到她的眼睛,他发现她这次看他时,眼底并没有对他的厌恶与排斥,只是红通通的一片。 他伸出拇指抚摸着她的眼睛,仍旧只是问:“你在想什么?” 她迎视着他:“你就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深深的看着了她半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际,应道:“当然喜欢。” 温热微湿,又轻柔至极的触感,让她不由身子微僵了下。默了一瞬,她又问他:“你喜欢我喜欢到了何种地步?” 他看着她的眼睛许久,让她不由起了一阵心虚,生怕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什么,她又低下了头。 她闷闷道:“你快说你到底喜欢我到何种地步?” 他喜欢她问他这个问题,如果她不是别有用心的话。 他紧了紧搂住她腰际的胳膊,选择乖乖回答:“你比我的命重要。”他总觉得仅仅只是如此形容也不够,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如何回答才更合适。 宗绫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她要的便是他这句话。 她顺势问道:“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能听?”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除了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宗绫不想与他再耗下去,直接推开他,然后将手里的白瓷小药瓶展现在他眼前,她压下满心的紧张,道:“这里面有一颗药丸,你吃了它。” 秦洬的目光从那个药瓶上落了一会儿,然后抬眸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他没有说话。 她等着他乖乖吃下去,心里紧张的直打鼓,强忍着没有露出退缩之意。她知道玩一些小伎俩去骗他吃这药,太难。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让他吃。 后来,他看着她,真的伸手接过那个药瓶,直接就着瓶口将那粒药丸倒入嘴里吞下。 全程,他的目光都没有从她脸上收回。 第64章 宗绫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 可她自己的脸色却更加白了下来。 她并不是没想到退一步来说,这颗药仍旧是可能会有毒, 只是纵使有这个可能, 她也想去用。为了能摆脱他, 她顾不得那么多。 她头一次这般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他,生怕下一刻便证实施明絮给她的这颗药真的是有毒的。 秦洬神色无异的看了她一会儿, 放下药瓶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她那张异常白的脸, 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吃后才问这个问题, 他根本就是将自己的生命捧在她的面前。只要她起了杀念,想弄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思此, 宗绫只觉得胸口堵的难受, 眼眶酸涩的有些疼。她忍下心头的复杂感, 低头道:“我不想告诉你。” 他也没有逼问她, 只搂着她顺势躺了下去。他轻拍着她的背部:“睡吧!”语中透着轻哄的意味, 虽然因为没有经验而显得比较僵硬。 头一次,她躺在他怀里没有挣扎。但也没有睡觉,只一直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 他的胸膛。 她等着药效起来。 许久之后,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脸, 见他眼眸轻闭,呼吸均匀,神色祥和,便以为他是睡着了。 若非有异常,她想他定是能非常警惕, 便喊了声:“秦洬?” “嗯?”他幽幽的睁开眼,低头眸色深邃难辨的看着她。 见他竟是没反应,宗绫不由心觉纳闷,施明絮给她的那颗药丸真是没用的? 她看着他,想要看出什么异样。 不想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趋近她的脸,二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她心下一紧张,下意识要躲,却被他的大掌按住了后脑。 “你……”宗绫脸色变了。 他的呼吸异常灼热的扑打在她的脸上,惹得她脸蛋不由微红了起来,想躲避而不能。他声音低哑异常道:“原来你给我吃的是媚药。” 宗绫立刻睁大眼睛,觉得不可置信:“媚……媚药?” “嗯!”他用鼻尖暧昧的蹭起了白嫩光滑的脸颊,状似不由自主的亲上她的眉眼、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呼吸灼烧的她整个人僵硬起来。 就在他的薄唇要落上她小小的唇部时,她吓得惊叫起来:“等等……不要……” 他离了些距离,盯着慌乱不已的她。 他胸膛的起伏节奏明显乱了不少,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睛,明明看似是平静的,却隐约透着翻江倒海般的浪潮,仿若要马上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给你吃的不是媚药。”施明絮不可能会给她媚药。 “可你给我吃的就是媚药。”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目光灼灼的紧锁着她,“我想要你,你得负责。” “我……”宗绫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眸底漆黑中透着异常的浑浊,白皙的俊脸上有着异于寻常的红晕,还有那乱了节奏,变得粗重烫人的呼吸。 她虽没见过那种特殊时期的男人是个什么样,但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下意识信了他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吓得几乎丢了魂,她剧烈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烫的她不由打了个哆嗦,立刻急哭了。可每次她都挣脱不开他,这次更是不可能。 他贴近她的耳朵,低沉道:“这次,可是你招惹我的。” 他的声音磁性入骨,透着浓郁的魅惑,让她听了绝望无比。 “你放……”眼见着他的唇压上她的唇,她无力的没再挣扎,只任他异常热烈的吞噬着她的唇,她的气息…… 大概是见她老实了,他终于拿开他的一只手,亲吻之余,他抚摸起了她眼角的热泪。 终究,他还是释放了她那让他痴迷的小嘴,贴着她的鼻尖微不可觉的无奈叹了口气,低低的出声:“我放……” 尖锐的疼痛突然从他的手臂蔓延开来。 他的身子顿了会后,微起身看向了自己的右臂。上头的紫色布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头是一道正在流着鲜血的伤口。 他的目光渐渐地变的深暗,缓慢的落在她脸上,见到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带血匕首,惶恐无措的看着他。 头晕目眩的感觉终于还是让他难以忍受了,他紧抿着唇,硬是不让自己倒下。 宗绫清晰的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无力,她抓紧机会一把拍开他那仍旧落在她眼角处,刚才本欲给她拭泪的右手。 她扔下匕首没有停顿的使劲全力推开他,手脚麻利的爬下床。因为腿软,她差点摔倒在地,便赶紧过去扶住桌子。 她看着单手撑着床,半坐起来紧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眸色深沉的秦洬,低吼道:“是你逼我的,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想。” 她在匕首上下了药效最厉害的迷药,藏于枕头底下,为的就是防止施明絮给她的那粒药丸是没用的。虽说解情给她的迷药没有那传说中的定魂丸的效果,至少也能帮她争取些时间。 只是她没想到,她竟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划了他一刀。 她被他盯的头皮发麻,没再停顿,拿起藏在衣柜中的包袱就跑了。 徒留他紧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口许久后,咽下喉间欲喷出的鲜血,终是无力的倒在了床上。 可他的眼睛并没有闭起,一直看着帐顶,空洞的眸子透着一丝黯然。 那粒定魂丸并不是没有用的,刚才他不过只是在强行运用内力去抗拒那药效的生起罢了。可莫问那老头子研制的药果然非同凡响,他强行抗药的结果就是内息紊乱,令身子灼烧不已。 本来他并不会起邪念,可心心念念的爱人在怀,胸腔的热浪顺其自然的化成对她的渴望。 他并没有想过真的要了她,不过只是想止止渴。 她的那匕首上的迷药,对平时的他来说,自是如同无物。可对当下因为抗拒定魂丸而变得弱不堪击的他,却是能起大作用。 雪上加霜,他当真是浑身无力了。 可他的心……更无力。 宗绫拿着包袱一路跑至施府的马厩,牵出老早就准备好的骏马,快步走出施府后,她上马狂奔至柳府大门口。 “无风哥哥,无风哥哥……”她进了柳府就一路大喊。 奔跑间,她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柳蓝玉身上。 “哎呦!”柳蓝玉被撞了个措不及防,差点摔倒。她摸着差点被撞扁的鼻子,气愤道,“莽莽撞撞干嘛呢?疼死我了。” 宗绫立刻紧握住柳蓝玉的手,一边使劲喘气,一边急问:“无风哥哥呢?” “去找我爹娘了呀!”柳蓝玉揉着鼻子打量着宗绫,见她脸上难看,立刻正色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慌张成这样?” “找你爹娘?”宗绫面露不解,“柳叔柳婶不是早已经找到了?” “谁说找到了?”提到这个,本来担心的哭过的柳蓝玉这会又不由担心的掉泪了,“我哥找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没找到?”宗绫低头呢喃。这么看,无风哥哥是怕她担心,所以传了假消息给她。 担心柳叔柳婶之余,她不由心觉绝望,好不容易撂倒了秦洬,却是不能用到这个机会。 一阵头晕的感觉袭来,本就累极了的她,因为心底的无望而更是差点倒下,好在被柳蓝玉及时扶住。 柳蓝玉擦了一把泪,问她:“阿绫到底是怎么了?何故三更半夜的急着过来找我哥?” 宗绫摇了摇头,疲惫无力道:“没事,扶我坐下歇歇,喝口水吧!” 柳蓝玉立刻扶着她从亭下坐下,并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她,担忧道:“阿绫这么急着来这里定是有事。” 宗绫低头不语,双手紧紧的捧住茶杯,一阵一阵的无措感侵袭着她,让她连掩饰心情的能力都没有了。 “阿绫……”柳蓝玉还想问,就听到繁杂的脚步声传来,她转头望去,见到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借着灯光,她看到她的爹娘。她大喜,赶紧起身跑了过去,“爹,娘……” 宗绫闻声立刻抬头看去,果然看到柳无风与叔婶相谈甚欢的朝这边走来,柳老爷与柳太太打量着柳府四周,隐约可见他们脸上的欣慰之色。 宗绫也是惊喜不已,赶紧起身过去。 柳蓝玉扑入柳太太怀中,激动又委屈:“你们这是被逮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了。”说着她便仔仔细细的在柳太太身上四处检查了一番,见没事又去柳老爷那边围着转了一圈。 见都没有任何事情,柳蓝玉松了口气,转而过去挽住柳太太的胳膊,又红着眼睛问了声:“娘,你们去哪里了呀?” “这……”与对柳无风所说的一样,柳太太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有人抓了我们,又莫名其妙放了我们,大概是抓错人了吧!” “阿绫?”本来注意力只在柳老爷与柳太太身上的柳无风看到靠近的宗绫,立刻迎了过去,“你怎么会来了?” “柳叔,柳婶。”宗绫拉着柳无风的手,不忘对柳老爷与柳太太喊了声,继而赶紧对柳无风道,“无风哥哥,咱们离开耀都吧?一整家子都离开耀都,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若非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断是不会为了和柳无风在一起,而搭上他今时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她的,所以她自私任性的就这么要求了。 柳无风怔了怔,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有这个要求,但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他反拉着她的手,担忧道:“阿绫,你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宗绫摇头,急切中透着委屈,可怜巴巴的:“短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咱们先赶紧收拾东西走,路上再说好不好?” 这时柳太太温声和气道:“阿绫啊!离开耀都,让无风扔下这里的一切成就,可不是件小事啊!你总得说说原由啊!” “我……”被柳太太这么一说,宗绫更是因自己的自私愧疚不已。 “好,既然阿绫这么急,那我们马上就走。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柳无风催促着柳蓝玉,“去赶紧收拾东西。” 言罢他便拉着宗绫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他一个做不来细事的大男儿,还是让宗绫帮忙收拾东西利落些。 只要是宗绫想要做的事,他都无条件支持。 “无风……无风……” 柳老爷与柳太太一起急切的喊他,见他竟是为了宗绫的一句话,就要扔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利地位,作为叔婶的他们又怎能不急。 柳蓝玉虽也觉得可惜,但没想勉强什么,她回神后乖乖的也跑去收拾东西了。 柳老爷与柳太太面面相觑,想了下,便赶紧拉来府中的侍卫领着他们去了柳无风所住的地方。 待他们过去时,柳无风与宗绫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 柳老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目光分别从柳无风与宗绫脸上分别落过,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柳太太望着这个傻侄子,苦口婆心的开了口:“咱们还是让阿绫先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别任性。” 柳无风牵着宗绫边走边道:“路上再说也一样,外头我已经派人快速准备了大马车,叔父叔母的包袱,已经让人放了上去。咱们现在就走吧!” 名利地位,富贵繁华,都是他为宗绫争取的,若是她不要,那他也不要。 “可是……”终归不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侄子向来还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柳太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连忙推了柳老爷一下。 柳老爷终于喝了声:“无风!” 柳无风知道叔婶在意的是什么,边走边解释道:“叔父叔母就别为我舍不得耀都的一切了,这都是身外之物。” 关键只要阿绫开心,只要能满足她的诉求,他什么都愿意做。 柳老爷与柳太太当下越发觉得这傻侄子真是为了宗绫鬼迷心窍了,这心里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出了院子,柳无风侧头问宗绫:“阿绫,你的包袱呢?”既然要走,定是带了包袱的。 宗绫闷闷道:“就在刚才的亭子里。” 柳老爷与柳太太软硬兼施,试着阻拦无果,最终还是连柳府的凳子都没有坐过,就随柳无风他们一道连夜离开了耀都。 施府风萍院,宗绫的房间里。 秦洬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便使用内力将体内所有的药都从手臂上的伤口逼出,药物渗着鲜血涓涓流出,将他的整条胳膊都染成了血红色。 他坐在宗绫的床上,睁着深沉的眸子看着前方,薄唇紧抿着。 这时惊奕从窗口跳入,见到床上那脸色苍白阴郁,整条胳膊都被鲜血浸透的王爷,他惊的立刻单膝跪了下来:“暗卫来报,宗姑娘已和柳家人一起连夜出城,往南离去。” 就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他才觉事情有异,来了这里。 秦洬未说话,只倚着床头偏头看向窗外的夜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惊奕生怕王爷失血过多,建议道:“属下为王爷包扎伤口?” 可秦洬始终不答,他也不敢妄做决定。 秦洬一晚上都没有动,惊奕也在这里守了他一晚上。 次日一早。 施府里外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人来来去去,气氛祥和。谁也不知道素来只有宗绫一个人住的风萍院中,昨晚发生了什么。 施府大门处,施明媚正在贴身婢女的伴同下踏入施府。她嘴角含笑,似乎心情不错。 路过正厅时,两名婢女迎面走来对她福了个身:“大姑奶奶。” 就在这两名婢女等着施明媚走过去才迈步时,施明媚问她们:“老夫人当下在何处?” 婢女应道:“回大姑奶奶,老夫人还在慈心院中用膳。” “下去吧!”施明媚微一挥手,便迈步朝慈心院走去。 施二夫人与施明絮踏出正厅便见到施明媚的背影,施二夫人声音不高不低的喊了声:“明媚啊!” 施明媚闻声回头,见到是施二夫人喊她,转身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问道:“叔母怎一大早就在正厅?” 施二夫人应道:“还不是因你表妹的婚事,太过匆忙,要打点的事情太多。你祖母年纪大了,叔母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完全让你祖母去张罗。” 施明媚若有所思的颔首。 施二夫人问她:“明媚这是回来玩的?还是有事?” 施明媚轻笑道:“回来看看祖母。” “那也好,叔母正有些事情要过问老夫人,咱们一块过去吧!” “好!” 在去慈心院的路上,施明媚见施明絮一直只是挽着施二夫人的胳膊不说话,便问道:“我发现最近二妹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说话,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施明絮微微勾了下唇,道:“感觉没什么想说的,便没说了。” 施二夫人叹息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二妹对凊王爷的感情,怕是整个耀都无人不知,眼见着你二妹都十八了,可是却……” 说到这个,施明媚也是由衷的为这个二妹忧心,她想了下,便道:“二妹风姿绰约,品貌端正,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要不就别顾忌其他,主动些?一般人该是拒绝不了二妹才是?二妹就莫再腼腆了吧?” 施二夫人轻轻摇了下头:“可偏偏凊王爷不是一般人。”若真是一般人,她们也瞧不上。 其实这事施明媚也给不了多好的建议,她心下是觉得施二夫人眼光太高,施明媚太死心眼,可也不好说出来。 她们随便聊着,便就去了慈心院。 老夫人已用罢早膳,正要散散步,消消食,年纪大了,总得要更注意养生。 “祖母!”施明媚先一步迎了过去。 老夫人见到施明媚神色颇好,就不由也亲和了脸色:“媚儿来了。”做祖母的,自然希望子孙和睦,她也不希望施明媚一直与宗绫过不去。 施明媚问她:“外祖母这是要散步?我陪你。” 老夫人颔了颔首,望向施二夫人:“婚事上可是有事?”关于宗绫的婚事,虽然施二夫人有帮忙,但事无巨细的决定权都在老夫人身上。 提到宗绫的婚事,施明媚心下一阵讽笑。她这次能来施府,就是为了看宗绫与柳无风的亲事如何告吹。她派人请柳老爷与柳太太过去聊聊,也不能是白聊的。 过不了二老那一关,宗绫如何能嫁的了柳无风?她哪里配得上? 就在施二夫人欲回答老夫人的问题时,康管家快步走了过来。 施二夫人便转而问康管家:“有何事?” 康管家恭敬道:“老夫人,二夫人,门阍与奴才说,昨晚二更后,看到表姑娘离开施府,至今未归。” “什么?”最关心宗绫之事的人,莫过于老夫人,她听到这话,脸露肃色,“可是看错了?”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康管家的职责只是过来通报所发生的这件不小的事,最后如何断定全靠主子们。 老夫人没做停顿,快步就离开慈心院朝风萍院的方向走,其他人也都跟着她一起。 “祖母慢点。”施明絮过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关心道。 姑娘家无声无息的连夜未归,这可不是小事,老夫人不仅不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其实除了老夫人之外,其他人也都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去到风萍院,她们远远的就见到房门并没关。 老夫人微微松了口气,一般若不是有人,房门又怎会这么敞开着?但她心里仍旧是有些不踏实,快步继续走过去。 到了房门口,老夫人站在外头朝里望了望,喊道:“绫儿?” 见没有回应,也没看到有人,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隐隐中,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袭来。 “绫儿!”老夫人心下一惊,立刻越过屏风,不想却看到有男子坐在宗绫的床上倚着床头闭目睡觉。 老夫人呆住,脚步仿若被定住一般。 而跟老夫人一起来了的其他人更是如见了鬼,只因看清坐在宗绫床上睡觉的人是秦洬。 大概是因听到脚步声,秦洬淡淡的睁开了眸子,神色不惊看着这些来人。 第65章 首先回神的是沉不住气的施二夫人, 她立刻过去颤着声音问道:“王爷为何在这里?”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就连礼仪都顾不上了。若非她努力克制着, 几乎要沉不住气去把秦洬往宗绫的床下拉。 秦洬没看施二夫人一眼, 垂下了眼帘伸出手指漫不经心的缓慢勾画起薄被上的素雅梨花, 仿若气氛再如何僵硬诡异,都与他无关。 他的衣服还没换, 整条右胳膊仍旧是浸透了血的。不过这对他来说毕竟是小伤, 经历过半晚的休息, 脸色看起来倒还行。 无论如何,一外男在人家姑娘的床上睡觉, 这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 施二夫人脸色惨白, 实在是快压抑不住自己了, 好在这时施明絮过来紧紧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才免于她的忍不住胡来。 老夫人过去一把将施二夫人推开, 一张老脸首次严肃深沉的这么可怕,明显压着雷霆之怒。她沉声问道:“王爷可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带伤在绫儿的床上?绫儿如今又在何处?” 秦洬算是给老夫人面子,他抬眸看着老夫人, 平静道:“她与柳无风私奔了。” 拖家带口的私奔。 “私奔?”老夫人觉得难以置信, “绫儿与柳将军又何须私奔?”突然想到什么, 她立刻目光带火的盯着秦洬,质问,“是你对不对?” 她想起之前从绫儿床上看到的异样,想起绫儿说有势大力强者想要娶她,莫不是这个让施柳两家都得顾忌的人就是秦洬? 秦洬直认不讳:“是我, 我与她从七夕开始便就日日私会,每晚都睡在一起,该做也都做的差不多。” 他平静的看着老夫人的神色变得越发的铁青难看。 听到他这话,被施明絮扶着的施二夫人只觉天塌下来一般,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倒下。 施明絮扶着施二夫人,垂下的眼帘掩住了她眸底的凄然与嫉恨。她只知道他已和宗绫关系异常,却从不知道他们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她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强忍着没有攒紧。 老夫人差点就要上前以下犯上去教训这个臭小子,被施明媚与嬷嬷婢女们拉住。 老夫人颤着手指指着秦洬,愤怒极了:“是你在强迫她?逼得她不得不与柳将军一起离开?”他身上的伤定是拜她的绫儿所赐。 秦洬没有说话,没有否认,只略感疲惫的又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继续气愤骂道:“你堂堂一个亲王,怎可如此卑鄙无耻?仗着身份去逼迫一个弱女子?” 秦洬陡的睁开眼睛直视着老夫人,一字一句道:“我喜欢她,她便就是我的。” 听起来,似乎仍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可在场的人都清楚的听到其语中透着的那丝偏执,与势在必得。 他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从不在乎名声好否。既然宗绫不肯乖乖的,那么他不在乎把事情闹得很难看。 反正全天下也没人有能力阻止得了他要她。 老夫人气的打了个趔趄,手指抖得更厉害,几乎嘶吼出声:“你……你……绫儿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害的大家都受伤,又有什么意思?现在人都被你逼跑了,你满意了?” 老夫人明显也知道眼前这小子究竟有多么可怕。 “她不喜欢我?”秦洬眼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嘲讽,慢悠悠道,“老夫人,你信?” 老夫人身子一僵。 秦洬捕捉到老夫人脸上的异样,继续道:“老夫人觉得,她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是不能喜欢我?” 老夫人没有再说话,而是想着这段时间发现的有关宗绫身上的种种异样,种种细节。与眼前这小子有关的,与柳无风有关的。 秦洬一直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色变化,本来只是信手拈来为了攻心的一句话,未想到却让他隐隐发现一些别的端倪。 他本来沉郁极了的心情,这回总算好了些。 秦洬终于缓缓的下床站了起来,他侧头淡淡的看着手臂上的伤口,脸不红心不跳道:“何况我已经毁了她的名节。” 这话也只有他能不要脸的说出口。 “你……”老夫人立刻睁着又冷又沉的眼睛看向他。 “我会娶她,必须娶她。”扔下这句话,秦洬越过老夫人就朝房门外头走。 老夫人立刻转过身想要去逮住这个臭小子,可是又不知道逮住他,她能干什么?是多此一举的逼他负责?还是闹得鱼死网破?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境也是复杂不已。 最终,她还是气不过不由晃了晃,差点晕了过去。 后来她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始终被秦洬无视的施二夫人却是真的不堪打击倒了下去。 “娘!” “叔母!” “二夫人!” 老夫人当下只觉得脑袋涨得难受,看到晕过去的施二夫人,她又何尝不知是怎么回事?可她又能如何? 再看了看泫然欲泣,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施明絮,她感觉更是头疼了。 施明絮与下人们一道将施二夫人扶了出去,留下心塞不已的施明媚,看了看秦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那张睡过宗绫与秦洬的床,差点气的忍不住磨牙。 那个丧尽天良的丫头,竟是连凊王爷也勾搭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几欲让她狂躁起来的不是滋味,挽着老夫人,问道:“祖母,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老夫人疲惫的扶额,她又怎知道该怎么办? 老夫人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办,只能暂时先下令将施府风萍院中发生的事情给彻底封锁了消息。 后来她越想越气,忧思过度,还是与施二夫人一样病倒了。 就这么一下子,施府病倒了两个人,施家正在职忙于公事的男人们也都匆匆赶了回来。 施德与施佩志来了老夫人的慈心院探望,施佩戡与施佩倾去了施二夫人那里。 施德进门就大步跨到老夫人的床边,满含担忧的慰问:“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人都一起病倒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无力的叹息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定要赶快派人将绫儿找回来。” 关于宗绫与秦洬的事,被老夫人封锁的很彻底,除了之前去过风萍院的人,其他没人知道。 施德不解:“阿绫去了哪里?” 老夫人心力交瘁,不由语气有些焦躁:“别问了,乖,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把阿绫尽快找回来。她是在昨晚与柳家人一道连夜离开耀都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施德问道,“好端端的怎会一道连夜离开?” “去吧去吧!”老夫人缓慢的挥了下手,“别再耽搁了。”想起那些事情,她就头疼,当下连话都不想说了。 施佩志见施德还想说什么,便立刻道:“叔父,咱们这就去将人派出去,就让祖母好生歇着吧!”不难看出来,老夫人这是心病,关键还是得如她所言,把宗绫给找回来。 施德是个大孝子,不如施佩志那么冷静。他拉着老夫人的手:“娘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大夫是怎么说的?” “好了好了……”老夫人拍着施德手背,“娘没事,你还是去看看你的妻子,她才是真的病的不轻。” 一番相劝,施德终是怀着不清不楚的心思离去了,尽可能的多派了些人手去寻人后,去了自己妻子施二夫人那里。 进门他就见到施二夫人正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儿女们都满心焦急的在床边问长问短,看起来却是没有让面向里侧的她动弹半分。 施德快步过去,问道:“这是怎的了?” 听到施德的声音,施二夫人终于转过身看向丈夫,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喊了声:“老爷……”几十岁的人,却是在孩子们前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未免尴尬,施德将儿女们都打发了出去,坐到床边任施二夫人扑到他怀里哭哭啼啼的。 施德被哭的有些烦躁,可见妻子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明显是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不由也有些心疼,便缓和了语气问道:“快说说今日府里都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与娘都病倒?” 施二夫人拭了拭泪,终于气愤的道出:“是宗绫,宗绫她勾搭了凊王爷。”越说她就越绝望,悲愤不已,“这让明絮以后该怎么办哪?” 明明只是半天过去,施二夫人那模样就仿若是老了十几岁。若非是打击太大,太绝望,一把年纪的她也不至于如此想不开。 “这话如何说起?”施德皱眉,他能任女儿等了秦洬这么多年,自然心里也是对这桩婚事抱着巨大的希望。 “这……”施二夫人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伸出手按了按头疼不已的脑袋,垂下眼帘,眸含嫉恨的咬牙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施德惊讶。 “凊王爷与宗绫在一起了。”再次扔下这句话,施二夫人推开施德又躺了回去呜咽,想想就觉得肝肠寸断。 施德脸色也沉了。 离耀都一百多里之外,两辆大马车在烈日之下哒哒前行,速度偏慢。看马车前头的马匹那恹恹的模样,明显是因激烈运动过而累了。 前头的马车里,宗绫一直不安的透过左右两个窗牖神色惶惶的轮番看着。 柳无风见这么久过去,她仍旧这般不安,心里也是心疼极了。他拉过她的手,安抚道:“跟着我们的那几个暗卫已经被解决了,阿绫放心便好。” 起初他确实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后来还是宗绫提醒,他细细一感应,才发现确实有四名高手跟了他们一路。 既然发现了,便好说,虽然难度较大,那些人还是已被他解决。只是身上多少留了些伤,但也无碍。 “嗯!”宗绫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害你失去了你所得来的所有。” 柳无风觉得有些好笑,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打趣道:“一路上,这已经是阿绫第几次说对不起了?你无风哥哥我都说了不介意了。” 都是为她所打拼来的一切,现在为她扔下也没什么。 纵使他不介意,宗绫依旧觉得过意不去。 “其实……”柳无风温柔的看着她,眨了眨眼,道,“其实阿绫还没告诉我为何咱们要离开耀都呢!还有那几名暗卫又是谁派来的。” 之前她一直紧张兮兮的,状态不对,如今看她好了不少,他便试着问了。 宗绫垂眸纠结了一番,终于犹豫不决的弱弱出声:“我若告诉了无风哥哥,无风哥哥可别生气。” 柳无风立刻果断道:“当然不生气,我又怎会生阿绫的气。” 想到秦洬,宗绫又觉得愧疚难忍,她抬眸看着柳无风,应道:“有比你厉害的人非得要娶我,所以我……” “所以才要跑?”柳无风面露诧异。 宗绫点头。 她想把自己与对方亲密过的事情都说出来,让柳无风选择还要不要她。可她知道他一定还会要她,怕就怕说出来之后,他会气的回去想法子找到是谁,并找人家算账。 任何人都斗不过秦洬的。 柳无风弯腰由下往上,打量着又低头想些别的的宗绫:“阿绫不能告诉我那是谁?就一定知道他比我厉害?” 被心爱的姑娘看低,这滋味可不好受。 宗绫抬眉看他:“之前那些人就是他派的,手下都那么厉害。” “这……”柳无风摸了摸鼻子,这下不得不认了。他想,那人确实比他厉害的多,才让阿绫这般诚惶诚恐。 他是个识趣的人,若真是如此,他也觉得该带着她离开耀都。 大概是渐渐地终于有些放心了下来,一路上都没有睡过觉的宗绫终于感觉到了困意。不由伸手小手盖住嘴,大大的打了哈欠。 柳无风见到她这副娇憨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阿绫困了?”一双星眸中满含宠溺,他喜欢她不顾一切也要与他在一起的感觉,当下心里也没了本事不如人的吃味,反而变得越想越甜滋滋起来。 宗绫点了点头。 柳无风立即帮忙将侧边坐垫上的软被铺好,扶着宗绫过去躺下:“睡吧!待会到了有卖热食的地方,我喊你起来。” “嗯!”宗绫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的颠簸前行,因坐垫够软,又垫了厚厚的软被。睡在马车里,倒像是睡在摇篮里,浑浑噩噩中,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只是这心里,她却不由老是想起离开风萍院前的那一幕,秦洬那看他的眼神。每每思起,她都心如绞痛。 她知道,他定是被她伤的很难受。可她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想起爹娘的死,她就做不到去屈服,去乖乖的接受他。 为了摆脱他,她宁可无所不用其极。 她不知道,柳无风一直坐在对面弯腰托腮打量着她的睡颜,将她睫毛的微颤与嘴唇的微抿都收入眼底。 他知道,她一直没有睡着。 过了许久,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阿绫在想什么?” “嗯?”她睁开迷雾蒙蒙的眼睛,不解的望着柳无风近在咫尺的脸,“你刚才在说什么?” 柳无风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哼道:“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就不能告诉你无风哥哥我?” 宗绫掩饰着垂眸:“我都要睡着了,你却吵我。”说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柳无风仍旧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打量着她,也不知想到什么,渐渐的,他的眸中起了些若有所思之色,似也有心事。 后来宗绫渐渐真的睡了过去,直到马车路过一处小镇时,她才被喊起理了理衣服与头发,与柳无风他们一起从一家客栈门前下了马车。 柳蓝玉过来挽住宗绫,问道:“阿绫可与我哥说了非得离开耀都的原由?” “嗯!”宗绫点头。 “那是因为什么?”柳蓝玉急问。 柳无风伸手弹了下柳蓝玉的脑袋,随意道:“你这么急着知道做甚?大家都累了,先吃点东西一起睡觉。” 柳蓝玉对柳无风吐了下舌头,大不了等进了房间,她再问。 不多时,几个热腾腾的小菜摆了出来,五个人围在饭桌前不紧不慢的进食,打算待会好好歇一晚。 柳无风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吞下后,夹菜的空档,他问宗绫:“阿绫想要去哪里?咱们可以去哪里落脚先住着。” 宗绫想了下,应道:“我也不知道,你不是去过的地方比较多,要不由你来定吧!” 柳老爷抬眸看了看宗绫,纵使他隐藏的比较深,也让比较敏感的宗绫感觉到他心里对她的不待见。 其实想来也是情有可原,对柳叔柳婶来说,柳无风是柳家的独苗,就和儿子差不多。他们对柳无风定然是寄予厚望的,可如今柳无风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却因她的存在而付之东流。 宗绫低下头,乖巧的吃着饭。 “阿绫啊!”柳太太看宗绫的眼神还算好,与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宗绫应道:“嗯,柳婶。” 柳太太犹豫一下,问道:“有一件事,柳婶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婶只管说。”宗绫直觉不太妙,但没表现出来。只态度恭顺乖巧的看着柳太太,等其说下去。 柳太太顿了会,道:“我和你柳叔在刚到耀都时,就听到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宗绫抓紧筷子,其实心里已隐隐猜到是什么。 柳无风是个大老粗,一时没想到柳太太所说的传言大概会是什么。毕竟耀都最不缺的便是各路茶余饭后的闲话。 但是柳太太犹豫了下,却终是没忍心再继续说下去,她也知道这丫头是个可怜人。 柳无风不解,挑眉道:“叔母怎不说了?” “不说了,吃饭吧!”柳太太再看了看对面的宗绫,心知这丫头定是心里有数她想说的是什么。 宗绫低着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不由想起秦洬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柳无风是柳家独苗,而你,不能生。” 再继续吃饭,她觉得味如嚼蜡。好在一碗饭本来消的差不多,后来见底了,她便站起身,神色无异道:“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柳无风饭量大,还得继续,便只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这时柳蓝玉也搁下了筷子,挽住宗绫的胳膊道:“爹,娘,哥,我也吃饱了,我先和阿绫一块去歇息了。” 柳太太应下:“去吧!”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柳蓝玉岂有不了解刚才柳太太想说什么的道理,进了房间她就关着门将宗绫拉到床边坐下。 宗绫还不知道柳蓝玉这么神秘兮兮的是想干嘛,便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柳蓝玉知道宗绫定是敏感的发现了什么,未免宗绫多想,她道:“我娘也只是可惜而已,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娘有什么恶意。” 宗绫这才知道柳蓝玉的意思,笑了笑,道:“我明白。”她知道柳老爷与柳太太都是大好人。 柳蓝玉见她神色无异,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阿绫为何一定要离开耀都?” 宗绫便将与柳无风说过的那些都与柳蓝玉说了,柳蓝玉闻言惊讶之余直逼问到底是谁能让她忌惮到这般地步。 第66章 后来他们转了方向往东北去了, 一路歇歇停停,几乎每一个他们落脚的地方都能看到施府发布的寻人告示。 柳家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宗绫硬是要离开耀都的理由, 除了不知对方到底是哪路神圣, 能将他们逼到这般地步。但想来也不需要知道, 耀都最不缺的便是权贵,能压得住施柳两家的大有人在。 一路上, 柳老爷与柳太太对宗绫的态度明显越发的不对劲。虽然表面上没做的太难看, 但行事与神色难免会被心境所操纵。大老粗柳无风似乎没能发现, 但宗绫与柳蓝玉都清清楚楚将其收入眼底。 尤其是宗绫,也越发的无地自容。 这日他们从一处大树下歇脚, 柳无风去了别处去寻人迹。毕竟人生地不熟, 一路上若没见到百姓, 便就不知道哪里才能有人烟居住的地方。所以这会他们已经连续多日没能好好休息过, 便就让精力一直比较充沛的柳无风去四处看看去了。 没了柳无风, 坐在树下石头上的柳老爷也就没了顾忌,一张老脸越发的沉了下来。 宗绫倚着大树低下了头。 柳老爷这脸色摆的太明显,柳蓝玉见了, 不由也不悦了起来:“爹, 你这是做什么?” 宗绫拉了拉柳蓝玉, 示意其别多言,但柳老爷却沉声开了口:“我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我只是叔父,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被当唯一儿子对待的唯一侄子,为了个姑娘丢了荣华富贵,名利地位不说, 偏偏这个姑娘还是不能生的,绕是柳老爷人再好,也受不住。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旦看谁不顺眼了,便会越看越不顺眼。以前柳老爷只当宗绫是个可怜的丫头,如今看她就像是在看眼中钉。 柳太太心里也不舒服,可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她只能叹气劝说:“老爷,别说了。”事情都已经如此,他们也只能接受,免得日后相处起来,大家都不好受。这牛角尖,钻了也是没意思,徒留心塞。 柳蓝玉哼道:“爹既然知道,就不能面色好看些?阿绫与哥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哥都没觉得有什么,还乐在其中,咱们就别添乱了。” 可柳老爷却盯着低头不语的宗绫,又道:“宗姑娘,我们柳家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我们也不会挟恩图报,但宗姑娘这么对待恩人,觉得合适?害无风丢了一切不说,还要害我们柳家断后?仗着无风对你的痴迷,就能自私的这般理直气壮?” 看来这些日子他实在的憋得慌,连这么戳心的话也都说了出来。不仅柳蓝玉听的生气,就连柳太太听了都诧异,不赞同道:“老爷这是在说什么呢?” “爹!”柳蓝玉气的跺脚。 宗绫本是不好的脸色,更是苍白了下来,嘴唇也没了血色。她低着头,双手攒紧了裙子。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自私,仗着无风哥哥对她的宠爱与迁就,明知而为,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可如此被柳老爷直面的将她那不堪的一面挖拉出来,她几乎无地自容的想马上跑掉。 柳蓝玉见宗绫脸色不对,立刻安抚道:“阿绫别听我爹的,我哥最想要的就是你。其他的一切,我哥都不在乎。” 宗绫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回来了。”柳无风像一阵风一样突然跑到了他们面前,他拉住宗绫的手,“走走走……我找到一处世外桃源般,又比较隐秘的小镇,咱们可以在那里先找处宅子落脚。” 都很自觉,哪怕是宗绫本人,在柳无风回来以后,都马上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虽然脸色较白,但她的脸色本来就是这么白。 他们上马车去了柳无风所说的小镇,小镇依山傍水,镇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只有一条小路能通往,确实是环境不错,又很隐蔽的地方。 这次他们没住客栈,而是租了一套干干净净,能直接入住的宅子。毕竟天大地大,就算耀都有人寻来,也不会是短时间的事。 小镇的环境好,空气也好。 入夜时,趁着柳蓝玉睡了,不能入眠的宗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坐在外头石凳上,赏看着圆月。安安静静的黑夜中,她的心却是乱的。 为秦洬,也柳无风。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缓缓朝她靠近,她心下一惊,立刻捡起一根树枝贴在了最近的一棵大树上,警惕的看着来人。这是一处普通的宅子,并没有挂夜灯,是以看什么都是黑乎乎的。 “阿绫,是我。”柳无风加快了步伐快步朝她走去。 宗绫松了一口气,不悦道:“你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很吓人。” 柳无风过去将她拉回来坐下,笑道:“哪有神神秘秘的?明明是阿绫疑神疑鬼。你在这里赏月?睡不着?” 宗绫垂眸道:“白天睡够了。” 柳无风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却似乎又有很多话想要与她说。 宗绫见他突然不出声,便抬眸借着月光近距离打量着他,问道:“无风哥哥怎么不说话?” “我……”这回换柳无风低下了头,似乎有什么事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无风哥哥……”宗绫温柔的催促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与我无需顾忌这么多。” 她欠他实在是太多,哪怕他突然说不要她,她都会乖乖的认了。 柳无风突然抬头看她:“阿绫,我们现在就成亲吧?”夜色也掩饰不住他看她时,目光的灼热,带着一丝丝的紧张急切。 宗绫闻言惊讶:“现在成亲?” “嗯!” “为什么?” 柳无风抿了抿嘴,伸手过去将她的小手,完完全全的包裹住,语气不明道:“我怕再不娶你,就娶不到了。” 宗绫闻言身子微僵。 他……是知道了什么? 就在宗绫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问他时,他又道:“今日叔父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绫是不是很介意?介意到想退缩?” 宗绫嘴唇张了张,终是老实道:“柳叔说的也是实话,但我没有想退缩。”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柳无风握紧她的手,坚定道:“明日就布置喜堂,我们成亲。” 宗绫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 她终归是也想与他成亲。 接下来两个陷入了沉默,按照柳无风以往的性格,他不该是这么安静的性子,安静到隐约可以察觉到他有心事。 宗绫问他:“无风哥哥在想什么?” 柳无风回神,笑了笑:“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咱们以这般简陋的方式成亲。” 宗绫回之一笑:“能成亲便好。” 黑暗中,将一切都听到耳里的柳老爷沉着脸默默的转身离去。回了房,他为自己倒了碗水喝下,然后把茶盏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放。 因看到他回来而从床上坐起身的柳太太看到他铁青的脸,问道:“这是怎的了?” 柳老爷沉声道:“明日他们便要布置喜堂成亲。” 柳太太闻言诧异:“这么急?” 柳老爷气的不断喘粗气,瞪着柳太太:“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娶她就意味着柳家断后。”他那傻子满心眼只有那丫头,纳妾什么的,自是不可能。 扔下耀都的一切倒也罢,他们柳家人也并非贪图富贵势利的。可那丫头身子的问题…… 柳太太抚了抚憋闷的胸口:“我能怎么办?无风就是那么喜欢阿绫,我们又能怎么办?” 柳老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那个想娶阿绫的大权贵究竟是谁?” 柳太太心头一咯噔,连忙道:“老爷想做什么?莫不是想故意将那人给引过来?” 说起来柳老爷就觉一阵强烈的烦躁:“引?我怎么引?我有通天的本事能将人家引过来?何况那两孩子即刻就要成亲。” 柳太太劝道:“罢了罢了,阿绫的身子不一定不可以治,咱们也只能尽量往好处想。睡吧老爷。” 可这一夜,柳老爷如何也睡不着。 次日一早,几个人围着桌子用早点时,柳无风就将自己要与宗绫马上成亲的事与其他人都说了。除了柳蓝玉举手欢喜的赞同,柳老爷与柳太太都陷入了沉默。 柳无风已知叔婶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 他想娶宗绫,哪怕一无所有也想娶。 柳无风装作无事般,对柳太太笑道:“叔母陪我去置办成亲需要用到的东西吧?待风头过了,我们送叔父叔母回和香镇。” 现在不宜将他们送走,毕竟难保对方不会向他们出手。 柳太太见这傻孩子双眸亮晶晶的布满了欢喜,无声叹了口气,应下:“好,叔母和你一起去。” 这时握紧筷子的柳老爷终于沉沉的出声了:“何必这么急?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无风就不需要考虑考虑?” 柳无风看了看柳老爷黑沉的脸,继续装傻充愣道:“从小到大,我做梦都想要娶阿绫,又何须考虑。阿绫那么抢手,免得她被人抢走,我觉得我还是得先下手的好。” 柳老爷气结。 直到柳无风与柳太太出去后,柳老爷将筷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甩,愤怒的瞪了被吓的抬头的宗绫一眼,转身就走。 宗绫看着柳老爷的背影抿起了嘴。 柳蓝玉被父亲的行为弄的非常头疼,她拍了拍宗绫的背部:“阿绫别放在心上,过些日子我爹就会看开了。” “蓝玉,你说……你说……”宗绫欲言又止。 柳蓝玉侧头打量着宗绫不好的脸色,问道:“我说什么?阿绫想说什么?” 若是没有柳老爷的一再提醒,宗绫或许能装聋作哑,能理所当然的就这么享受无风哥哥对她的好。可日日面对柳老爷的脸色,柳太太的无奈,那丝原本就有愧疚自责在她的心里不断放大……放大…… 宗绫攒紧拳头,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你说我和无风哥哥断绝关系,如何?” 若是不嫁,倒不如干脆彻底断绝关系,也免得被她拖累。只要她不接受秦洬,那无论她嫁不嫁无风哥哥,无风哥哥都能成为秦洬威胁她的筹码。 柳蓝玉闻言大惊:“你说什么傻话?” “我……”能说出这种话,其实宗绫自己也愣了。 若是没有无风哥哥,那她还有什么? 柳蓝玉拿起宗绫的手,就狠狠一拍:“我不是让你把我爹的话当耳边风了吗?除了你之外,我哥什么都不要,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宗绫不由无助的抱住了自己,脑中想起了曾经,想起了自己被全世界抛弃,苟延残喘的躺在那里要死不活的时候。 若是没有了他,她是不是又会变成那个样子? 柳蓝玉见宗绫状态不对,似乎突然就沉浸在了噩梦之中,她心下一惊,赶紧抓住宗绫的两只胳膊:“阿绫,你怎么了?” 宗绫回神,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 柳蓝玉不放心道:“你还想和我哥断绝关系么?” 宗绫摇头。 柳蓝玉细细地看了宗绫半响,道:“外头到处都是找你的人,你在家待着别离开,我掩面出去给咱们买几身男装。” 宗绫点头。 柳蓝玉不放心的嘱咐她:“别再乱想?嗯?” 宗绫仍旧只是点头。 随着柳蓝玉的离去,她就仿若泄了气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如果……爹娘还在该多好。 他们所处的这个镇叫南山镇,只因镇的南头有一座大青山而得来的名。南山镇这个地方因为地处偏僻,所以整体比较贫穷,但环境确实不错。 柳蓝玉带着帷帽,四处晃悠着。她发现这个地方的告示牌上并没有寻找宗绫与他们柳家人的告示。想来也是因这镇比较偏,偏到让官府都遗忘的地步。 如此甚好。 她拦下一名妇人,问道:“请问大姐,这附近哪里有衣庄?” 妇人上下打量着柳蓝玉,应道:“衣庄倒是没有,只有小衣铺子,姑娘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便能找到。” “多谢。”柳蓝玉越过妇人继续前行。 一群看似道上的人迎面走来,他们拦下了柳蓝玉,其中一个人一手扯下她头上的帷帽。 柳蓝玉吓了一跳:“你们……” 他们的头目手里拿着一幅画,对着柳蓝玉看了看,发现她与画中人不像后,冷冷的问道:“可见过这画中人?” 柳蓝玉被迫看向那幅画,当她看到画中人是宗绫,心下一惊。好在她反应快,故作疑惑道:“我怎么感觉这姑娘好熟悉?” 听到她的话,头目立刻问道:“快说,从哪里见过?” 柳蓝玉故作思索,随之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就在镇外,昨日我从隔壁村探亲回来,就见到一位好看极了的姑娘出镇,和这画里的姑娘真像。” 望着这些人施用轻功快速离去的背影,柳蓝玉皱起了眉。 他们是江湖人? 为何会有江湖人找阿绫? 一整日,柳无风与柳太太都在忙碌,柳老爷则闷在屋里不出来。 宗绫因昨晚没睡好,后来在房里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直到柳蓝玉开门进来,宗绫才醒了过来。 宗绫揉了揉眼睛,起身看着柳蓝玉,疲惫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柳蓝玉笑道:“未时刚过。” 宗绫闻言诧异:“你在外面逛了许久?” “对啊!”柳蓝玉拿着刚买的新衣服去到了屏风后头。 宗绫捶了捶睡疼了的脑袋,起身问柳蓝玉:“你在干嘛?” “换新衣裳。” 不一会儿,柳蓝玉就穿着新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在宗绫惊讶的目光下转了个圈:“觉得如何?” 一身素白的半臂对襟襦裙,简单到寡淡的布面,正是宗绫平时的最常穿的一款衣裳,几乎与当下她穿的这身一模一样。 柳蓝玉虽长的明艳,但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却毫不违和,为她添了不少纯净素雅的韵味。 宗绫不解:“你不是素来喜欢艳色的衣裳吗?怎会突然买这种的?还与我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柳蓝玉眨眼道:“好玩啊!” 宗绫只当她真的只是觉得好玩,转而侧头看着窗外,问道:“无风哥哥回来了吗?” 柳蓝玉坐在梳妆台前换发式,应道:“正和我娘在厅里布置喜堂,明日吉时,你们便可拜堂。” 宗绫理了理头发与身上的衣服,朝外走:“我去看看。” 去到厅里时,柳无风正欢欢喜喜的与柳太太一起在大门口挂贴着大红喜字的灯笼,见到她走来,柳无风笑道:“醒了?阿绫看看布置的如何?” 宗绫听他的话将四处都打量了一番,宅子不大,四处虽置办的很简单,倒也红红火火。她不记得别人成亲时布置的细节是如何,反正她觉得无风哥哥布置的是最好的。厅里中堂上贴着大红双喜字,有模有样的,挺耀眼。 柳太太不如柳老爷那么固执,既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就看开些。侄子唯一的喜事,也不能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她笑道:“虽简陋,但也是咱们的心意,阿绫别觉得可惜便好。” 宗绫摇头笑道:“不可惜,不可惜,我很开心……” 她什么都不会再去瞎想,只想着用尽全力给无风哥哥生儿育女,她一定能好起来。她知道,柳叔柳婶最计较的便是这个。 柳无风见她脸上没了这阵子的心事重重之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宗绫左右看了看,问道:“有我能帮忙的吗?” “有有有……”柳太太道,“就在你刚才睡的沉时,我往你房间放了一套喜服,时间太匆忙,我先买了。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若实在是不喜欢,就让蓝玉拿去换。” “柳婶挑的,我都喜欢。”宗绫转身就跑回房间看喜服去了。 拜堂迫在眉睫,在期待与紧张中,时间过的非常快,几乎转瞬便到了次日早上。柳蓝玉将宗绫按在了梳妆台前,开心道:“来来来……我给你梳妆。” 当下宗绫身穿大红色的喜服,颜色虽明亮,但款式简单雅致,很符合宗绫的气质。借着斜射进来的阳光,衬的她小脸也跟着红润的不少,掩饰了以往的病态白。加上她的心情确实好,眉梢都染了明显的喜色,整个人看起来明艳了不少。 如她所愿,她即将嫁给无风哥哥。 宗绫从镜子里看着正在为她顺发的柳蓝玉,疑惑的问道:“你怎连发式都弄的和我一样?”只随便绾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玉笄。 柳蓝玉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心道:“怎样?和你像不像?”如今她是衣服和发式都和平时的宗绫一样。 “你还真是爱玩。”宗绫觉得好笑,“你长得比我艳丽多了,换了衣装也不会像。” “这样啊!”柳蓝玉若有所思起来。 “行了。”宗绫见她手头的动作放慢,便催促道,“快些,我还要与无风哥哥拜堂呢!” “哦!”柳蓝玉赶紧回神。 后来柳蓝玉是没再走神,但宗绫却走神了起来。想到马上就要嫁给无风哥哥,她的心就雀跃的似乎就要蹦出来一般。 想着,她的嘴角便就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眼底的色彩波光潋滟,令本就好看的她更是如盛开的百合,在暖日下镀上了一层的明媚亮色。 直到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完全全的包裹住。 她立刻惊恐的抬眸,睁大眼从镜中看着那张俊美却阴郁的脸紧贴着她的耳根子,一下一下的轻蹭着。 他在她的耳根语气不明的轻轻道:“要嫁给他,很开心?” 宗绫只觉得浑身僵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67章 柳蓝玉醒来时, 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她无力的从地上爬起,四周一看, 却没看到宗绫的身影。她心觉不妙, 赶紧跑了出去, 嚷着:“阿绫……阿绫……” 柳太太过来撞见慌慌张张的柳蓝玉,她心下一惊, 忙问:“怎么了?阿绫怎么了?” 柳蓝玉抓着柳太太的一双胳膊, 急切道:“娘没看见她吗?” 宅子不大, 正在喜堂左右踱步,心情雀跃的等待新娘子的柳无风听到声音, 就赶紧跑了出去。 “哥!”柳蓝玉快步迎了过来, “你可有看见阿绫?” 柳无风闻言面露肃色, 没有回答, 只几个箭步去到宗绫与柳蓝玉的房间, 确定宗绫不在后,他压下心头的急躁慌乱,问柳蓝玉:“好好的, 人怎会不见?” 柳蓝玉知道事态严重, 急得眼眶通红:“我似乎被人撂晕了, 再醒来时就没见到阿绫。哥,阿绫是不是被人抓走了?昨天我就看到一群很厉害的人拿着她的画像找她,武艺很高强。” 柳无风闻言大惊:“有人找她?你怎不跟我说?” 柳蓝玉难受的低头:“人被我指走了,我以为短时间不会有事,想着待你们成亲之后再说。” “那群人长什么样?”柳无风伸手摸了摸柳蓝玉的头, 怕这丫头太自责。当下还是找人要紧。 柳蓝玉想了下,道:“他们看起来不像寻常百姓,也不像正常的侍卫,像是道上的,像是江湖中的人。” “江湖中的?”柳无风也是在江湖中摸滚打爬过多年的人,江湖中人的特征对他来说非常好认,尤其是在这种都是良民的小镇。 他嘱咐柳蓝玉他们别乱跑后,便施用轻功离去。 看到柳无风离去后,柳太太才想到问柳蓝玉:“你怎打扮的与阿绫一模一样?” 柳蓝玉闷闷道:“防止有人抓阿绫啊!我这样说不定能混淆敌人的视线,说不定能救阿绫。”既然人都被抓走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柳太太闻言是又气又后怕,抬起手就对着柳蓝玉的屁股狠拍了起来。她这辈子就这么个女儿,岂能不宝贝的道理。她对宗绫再好,也不能让她的女儿受人家拖累。 “哎呦!”柳蓝玉被打的跑开了老远。 不想这时一群人从周围院墙外跳了进来,这些人正是昨日被柳蓝玉指走的。 见到这些人,柳蓝玉与柳婶立刻惊的抱起来。柳蓝玉战战兢兢道:“你们……你们想干嘛?” 他们拿着画像对着柳蓝玉看了看,继而头目冷声下令:“将那丫头给抓起来。” 柳蓝玉心下一想,便知宗绫不是被这些人抓走的,松气之余又担心了。既然不是他们抓走的,那能是谁抓走的? 见有人要抓自己女儿,柳太太急的赶紧把她往身后推,惊恐道:“你们是谁?这是我女儿,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奈何人家哪管那么多,见到一个像的,便就抓了。 一直在房里生闷气的柳老爷好不容易出来,来到喜堂前就见到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将死护着柳蓝玉的柳太太给推倒在地,并抓走了柳蓝玉。 他大惊,赶紧跑过去,但已来不及。 柳太太爬起身就要去追,哭喊道:“把我的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柳老爷怔怔的,想不通为何事情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他立刻过去拉住妻子,沉着脸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无风与阿绫又去了哪里?是谁抓了蓝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柳太太只觉得要疯了,不知道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她反拉着柳老爷,“老爷,快想办法救我们女儿啊!” 事到如今,她只觉得宗绫就是个祸精,害的宗家家破人亡,现在他们家也要沦陷。从没有哪一刻,让柳太太这么怨宗绫的存在,她的女儿是她的命。 柳蓝玉也是柳老爷唯一的女儿,他也是急的如热锅蚂蚁,他大声催促着:“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柳太太一边拭泪,一边哭道:“有人抓走了阿绫,无风去寻人了。后来又有人将蓝玉当成阿绫给抓走,人家怎么抓蓝玉的,你也都看见了。” “这……这……”柳老爷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夫妻俩只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去报官后就坐在厅前阶梯上等柳无风,哭的哭,闷的闷。 许久后,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秦子蔺手拿折扇不慌不忙的踏入院门,见到死气沉沉的气氛中垂头丧气的二人,他眉头微挑了起来。 柳老爷抬眸就见到秦子蔺,吓得立刻起身将妻子护在身后,警惕道:“你是谁?”现在这风口浪尖上,夫妇俩就像是惊弓之鸟。 秦子蔺笑着缓缓靠近他们,开口道:“在下不是坏人,只是过来相助柳将军的人。在下俞亲王世子秦子蔺,与柳将军交情不错。” 柳夫妇不认识什么俞王世子,只看眼前这模样秀出,俊美惊人的年轻公子觉得不像坏人,那浑身的贵气,也确实不像普通人。但也难保他不是那个要抢走宗绫的大权贵,是以柳夫妇眼里的警惕仍旧没有消退。 秦子蔺不介意他们的排斥,只温润道:“不知当下柳将军正在何处?”话语间,他略感有趣的打量起这个布置的很喜庆的宅子。 柳太太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女儿,她最后还是不由将眼前人当成了救星,求道:“无风、蓝玉、阿绫都不见了,求世子爷救救他们啊!” 秦子蔺闻言微露讶异之色:“都不见了?从何说起?” 柳太太便就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与秦子蔺说了,秦子蔺闻言略思索了起来。 若他猜的没错,抓走宗绫的定是秦洬。 而抓走柳蓝玉的…… “既然宗姑娘有柳将军相救,那么在下便去救姑娘。二老在此安心等候便是。”言罢他便转身就走。 跟在他身后的亲信刘忠赶紧道:“爷……这是一个笼络柳将军的好机会,爷去相助柳将军。一群江湖草莽不足为惧,柳姑娘让属下去救便可。” 作为秦子蔺的亲信,自然也能知道抓走宗姑娘的定是秦洬,而柳无风断然是找不到秦洬的。若让他们世子爷去相助,就未必。到时帮柳无风的恩情有了,救柳蓝玉的恩情也有了,岂不一箭双雕?世子爷根本无需去亲自救蓝玉。 “我心里有数。”难得的,秦子蔺选择做得利最小的事,亲自去救柳蓝玉。 刘忠看着秦子蔺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有数?有什么数? 南山镇后的对面树林后,山清水秀,绿草遍地。成群的鸟儿在草地上啄吃着什么,时不时啾两声,转头似好奇的看着那涓涓流水之后,巍峨青山之前,郁郁葱葱中的一间竹屋。 竹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秦洬将宗绫搂在大腿坐在竹床边,他低头一直在状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宗绫的那头细软滑手的青丝,幽幽的出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吓你?” 在宗绫觉得毛骨悚然之中,他终于开了口。但宗绫仍旧是绷紧了身子,没有觉得丝毫放松下来。感觉他不明的语气中,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凌迟。 她知道他厉害,却从未想到他能厉害到让她在天大地大间都无处可躲的地步。 这根本就不是人。 秦洬见她没有反应只低着头,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望入她那双充斥着惶恐不安的美眸中。这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睛,还真是让他爱若珍宝,无论是充斥着可怜的、愤怒的、绝情的、厌恶的…… 他自然的低头暧昧的亲了亲她的嘴角,道:“怎么不说话?嗯?” 感受到落在唇角的温热湿润,宗绫浑身僵硬,又觉得绝望无比,她又能说什么?就连哭的冲动,她都没有了。 他继续蹭了蹭她的嘴角,听似温柔道:“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多日没听,他想的紧,可惜这次他们见面,她由始至终没有发过声。 任他的气息扑打在自己脸上,以强势的姿态灌入她的鼻息间,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有想要推开他的欲.望。可自知推也推不开,她握了握拳头,只能咬牙作罢。 直到他低头直接含住她的唇瓣一下一下痴迷的吸吮着,她吓的身子一颤,终于忍不住努力挣扎了起来:“唔……唔……” 秦洬没有死含着她的唇不放,而是很快退了开,他抬手抚摸着她光滑白嫩的小脸,与她鼻尖相抵。 看着她终于不由充斥着愤怒的眼神,他语有些嘲讽之意的说道:“被我一次次如此对待过,你哪来的脸还非要嫁给柳无风?非得我直接脱了你的衣服,把该做的都做净了?” 她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沉默寡言,情绪素来淡如青烟,如遗世之仙的他,会有朝一日话会这么多。而且还这么毒舌,说出的话这么的无耻下流。 但这话也确实戳了她的心。 她也确实已不算是个清白的人。 望着她愤恨中明显透着受打击了的神色,他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话头陡转:“我原谅你这次的所作所为,以后乖乖的。” 原谅? 宗绫的嘴角勾起一抹讽意,他倒是很能颠倒黑白。 他一直抚摸着她的后脑,感受着她迫不得已的乖顺。纵使知道无论是于她,还是于他,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折磨,他依旧甘之如饴。 只要能拥有她,无论是何种境地,他都欲罢不能。 沉默了许久,垂眸不经意间,他又注意到她身上的这身大红喜服,他眸色沉了沉,胸腔的浪潮又开始翻涌不休起来。 感受到气氛陡的又更沉了些,也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危险目光,宗绫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她知道他又在介意她身上的喜服,从他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两次紧盯着她身上的喜服,仿若想将她这身衣服盯出个窟窿,亦或是想直接扒了撕碎。 当她发现他的手落到她的腰间时,她不由惊的抓住他的手,抬眸警惕的看他:“你想做什么” 温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动,手下欲扯她腰带的动作停下,不由反握住她那软软小小的手,用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摩擦着,仿若是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动机,语速缓慢道:“看你这身喜服不顺眼,想扒了。” 宗绫闻言吓得身子一僵,赶紧道:“你这里有没有衣服?我换。” 他这人醋意太大,性格又如神经病,她怕他会真的忍不住不顾她的挣扎扒了她的衣服。 秦洬伸手从她身后的竹床上拿了身衣服搁在她的腿上,他拉过她的手搁在那叠的整整齐齐的大红衣服上,道:“换上这个。” “好,我换。”宗绫不知道他给自己准备的是什么衣服,只赶紧将那衣服抱在怀里。只是当她要站起身时,他却仍旧是紧搂着她。 “你……”她看向他,接触到他看似清冷却隐约似乎压抑着无限炽热的眼神,她立刻低下了头,略有些颤意道,“我……我去换衣服。” 她讨厌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似乎随时会被他吞入腹中一般,让她惶恐,让她觉得太过危险。 好在他没再发神经,终于压下对这具温软娇躯的不舍,放了她,任她如脱离了鸟笼的鸟,脚步如风般跑到了屏风后头。 她蹲在屏风后头使劲的喘气,一阵阵犹如藤蔓快速在她身上攀爬,直至勒住她喉咙一般的感觉袭来。 她该如何摆脱他? 非得你死我亡吗? 秦洬一直隔着屏风看着那隐约印在屏风上的娇小身影,她知道她在蹲下身抱着自己,她知道在无助。只要她能和他在一起,他愿意用尽全力去化解她的无助,可惜她只要柳无风。 柳无风…… 隔着屏风,宗绫也能感觉气氛陡的凝滞,如突由盛夏变成了严冬,冷的她不由打颤。她以为他是等不及了,未免他闯过来,她赶紧把怀里的衣服展开,想给自己换上,却发现这仍是一件喜服。 她愣住,不解这为什么是喜服。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偷偷伸出脑袋去看坐在竹床上的秦洬。 只见他那高大清瘦的挺秀身姿被一身大红色的衣袍给包裹着,令本就俊美中透着丝阴柔的他更添了一丝妖异,好看的夺目,轻易便能摄人心神。 她睁大了眼睛,直到他仿若发现了她的目光,抬眸看过时,她心下一惊,赶紧躲了回去。 他竟然穿的是一身喜袍。 之前她根本没有心思注意他的衣服,只隐约知道是红色,可没想到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喜袍。再一看手中的新娘喜服以及屏风上的大红喜字剪纸,她觉得不妙,脸色不由白了白。 秦洬语气不明的出声:“是要我帮你换?” 闻声,宗绫吓得手中的喜服差点掉落。她不想穿他给的喜服,更不要他给她换。 就在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眶通红到想再次落泪时,素来脚步总是如无声般的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将手里喜服一扔,立刻坐在了地上。 她惊恐的看着他,眸中悬着晶莹的泪水,她颤着声音问他:“你想干什么?” 秦洬欲从她面前蹲下身,她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开。她跑到门边想开门,可是却死活没法将门拉开,她急的直嚷嚷:“我不要跟你成亲,我不要跟你成亲……我要出去……” 秦洬的心里本就压抑着滔天的愤怒,当下被她如此一刺激,便大步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将她转过身按在了墙上。 宗绫使劲挣扎,大喊着:“你给我走开!我不要嫁给你!” 秦洬固定住她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诡谲难辨道:“你还想嫁给柳无风?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他?” 宗绫睁着湿润的眸子,愤怒道:“无论我嫁不嫁他,你都不会放过他。只要我不嫁给你,你就不会放过他。” 柳无风是她在乎的人,是秦洬的眼中钉。除非她与秦洬乖乖在一起,一切便万事大吉,可她做不到。 不想秦洬闻言脸上的表情反而缓和不少,他啄了啄她的额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哪怕是柳无风去死,你也不会愿意嫁给我?” 宗绫怔住。 秦洬继续道:“你这么自私,他知道么?” 到头来,其实无论是他,还是柳无风,在她心里都算不了什么。 又被戳破自己没有正视过的丑陋的一面,宗绫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沉默了许久,她愤恨又疲惫的别过头:“你把我看的那么透彻,知道我这么不堪,你就该放手。” “不放!”他看着她坚定道,“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换衣服,要么我给你换。” “我不要嫁给你。”她不由大吼出声,“我恨你,我讨厌你。” 秦洬没再与她多言,直接就开始低头扒她的衣服,吓得她终于不得不抓住胸口哭着改口:“我换……我现在就去换……” 看着她因为不愿嫁他而这般伤心欲绝,他自然是又生气又心疼,也无力。 他放开他,略疲惫的倚在墙边,看着她抱着胸口快步去到屏风后头蹲下哭泣。 他闭了闭眼,到底还有什么,能取代她爹娘的地位? 这回宗绫还算识趣,知道她若不换,他定是会说到做到过来给她换,便不得不颤抖着手指真的把他给她的那身喜服换上了。 知道她不会主动出来,他直接过去将在屏风后头绝望的如木偶般的她拉了出来。 就在他低头神色不明的帮她轻柔拭泪时,她掩下了心头的众多让她承受不住的感受,抬头睁着仍红肿湿润的眼睛看似温顺又可怜的看着他:“我们回耀都成亲好不好?” 她还想拖,还想找时间挣扎。 秦洬压下心疼,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先在这里拜天地,回去再走一次正常的流程。” 这次拜天地,是为了让她马上成为他的妻子。回耀都走流程,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是他的。 宗绫黯然的低下头,被他强硬的按到梳妆台前坐下。 宗绫低头攒紧了裙子的前摆,任秦洬亲自为她重新上妆,绾发,插凤冠。她不知道他何时学会了这些,也没兴趣知道。她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没有一条是她可以走的路。 将她打扮好,秦洬从她身后贴近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镜中的她,他问道:“很美,是不是?” 一朵纯洁的百合,生生的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朵艳丽的毫无违和感的娇艳牡丹,如初盛开一般,虽稚嫩,却最妩媚动人。 宗绫只看了镜中一眼,就垂下了眼帘。 她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成为一对新人的样子。 秦洬知道她的心思,倒也没逼她,只为她盖上盖头牵着她去到了中堂前。中堂上是一尊月老像,没有父母尊长,等于由月老坐镇高堂。 拜天地时,宗绫的腰始终不肯弯下来,直到他点了她的穴,让她只能浑身无力的在他的操纵下与他完成了三拜。 拜了堂,就证明已结发为夫妻。 宗绫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上一刻她还欢欢喜喜的以为会成为无风哥哥的妻子,下一刻却与秦洬拜了堂。 秦洬掀开她的盖头时,发现她脸色白的连粉底胭脂都盖不住。知道这交杯酒是喝不了了,他便抱起她搁在床上。 她吓得终于回神,立刻起身躲到了床里侧抱紧自己的身子,像看洪水猛兽一般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第68章 秦洬站在床边望着宗绫瑟瑟发抖的模样, 仿若一朵迎着风的花朵,花瓣摇摇欲坠, 马上便会被摧残至凋零。 他知道她太脆弱, 还得给她时间缓缓。 在她惊恐的眼神中, 他从竹床上侧身躺下。他向她抬手腾出自己的胸膛,压柔的语气:“过来让我抱你睡一觉, 我便就不动你。” 宗绫仍旧是防备的看着他, 仿若想从他眼底看出是否有骗人的痕迹。她犹豫不前, 不知该如何做。 “你是想我现在就要了你?”与她相处,无时无刻不要去逼着她, 秦洬不由觉得有些疲惫, 无声微微叹息了下。 虽是淡淡的语气, 却足够威胁的宗绫慢吞吞的过去从他身旁躺下, 任他将她纳入他温暖却让她觉得寒入心底的胸膛。 秦洬紧紧的搂着她, 嘴唇靠着她的额头,未免吓到她,他压下对她的渴望故意淡声道:“我是你丈夫, 你什么时候给我?” 宗绫垂眸还算平静道:“待在耀都明媒正娶后, 可以吗?” “好!”秦洬闻着她身上的清香闭上了眼, 能与她心平气和的相处,哪怕各怀心思,也是好的。 宗绫乖乖趴在秦洬的胸膛,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先是越来越乱,温度越来越高, 仿若压抑着什么。在她绷紧着身子警惕着时,许久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最起码她是安全了。 她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今夕是何夕。直到窗外的日头西斜时,有夕阳的红光射进了竹屋,她才回过神抬头看着他,看着他该是真的在沉睡的模样。 目光从他眼底的青色瞥过,她又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 不想这时他却出声:“我们现在去找柳家人?”他睡的浅,只要她稍稍动一下,全身心关注点都在她身上的他就能发现。 宗绫压下心慌,低头平静的问道:“你会伤害他们吗?”未免他们担心,她确实该去一趟。 每每抱着她时,他总是会习惯性的抚摸她的后脑,仿若想要尽可能抚平她心里的惶恐不安。他道:“不会,只要你不再想着柳无风。” 他要得到她还不至于真的需要靠伤害情敌来实现,他介意的一直都是柳无风在她心里的地位。 “不会想。”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想无风哥哥呢?她根本就配不上他。在与秦洬拜了堂,在决定了放弃无风哥哥,她发现其实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没了无风哥哥就活不下去。 她对无风哥哥大概真的就只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吧!毕竟是他从沼泽中将她拉出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但只要提起勇气割舍了,便就割舍了。 秦洬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看入她平静的眼底,道:“我相信你。” 她大胆的迎视着他:“只要我不去想他,与他断绝所有的关系。以后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我们的事情都不会牵扯到他?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纵使拜了堂,我也不可能乖乖的。”都心知肚明的事,她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你在想着护他?”秦洬的脸色虽没变,但明显气氛却变的凝滞了。 宗绫倒不觉得心虚,只道:“他是我的恩人,换成蓝玉,我照样不会希望她出事。”换而言之,这与感情无关。 “好,以后他便是与你不相干的人。”他还不至于真的锁不住她。 “你可会食言?”她总觉得他这个人不靠谱。 他将她拉近蹭了蹭她的耳朵,继而轻舔下,感受着她陡僵的身子,低沉暧昧道:“你觉得我真的需要靠他做威胁留住你么?傻丫头。” 宗绫略有些诧异,稍一想,总算是明白他确实不会食言。 “有其他的衣服换吗?”她突然问他,他们既然要去找柳无风他们,自然不能都穿喜服。 “没有。”他突然托着她坐起身,将略受到惊吓的她搁在自己腿上,他低头毫无顾忌的亲上了她的嘴。 她躲避不了,只能皱着眉头承受着他,却不想他的侵袭越来越深入,与以往的浅吻完全不一样,她想挣扎而不能。终归只是个柔弱的姑娘,被他无所不在的翻搅吸吮,屈辱与几乎窒息的感觉渐渐又让她红了眼睛。 知道她身子弱,承受不住很多,他压抑着还想继续止渴的冲动放开了她。见到她眼底莹莹的泪,他伸出拇指帮她拭泪,拭着拭着,不由下移抚摸起她那被他揉搓的更加娇艳的唇瓣。 他本就漆黑的眸子显得越发的浑浊起来,还真是越看越想欺负的人儿啊,可惜太弱,怕是以后真要行房,也得小心翼翼的。 又是这种让她不由惊恐又羞臊的眼神,哪怕只是这么被他看着,都仿若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受。 他终于将她放下,起身牵住她的小手就朝外走。 “衣服……”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看他身上的。 “没有。”他还是这么说。 宗绫转头将小竹屋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确实似乎没有。她就没有再多纠结,低着头被他拉出了小竹屋。 小竹屋前是一条小溪,秦洬牵着她穿过独木桥去到了溪对面。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姿矫健的踏着青草朝他们慢跑过来,秦洬将宗绫抱上了马背,自己再上去从她身后环住她驾着马不紧不慢的朝对面的林子而去。 男俊女美,喜服火红艳丽,穿梭于廖无人烟的林间,如宁静美好的一幅画,为这个素来鲜少有人踏足而荒芜了的地方添了光芒与生气。 过了林子再不远,他们到了南山镇。 穿着喜服的一对如金童玉女般的新人,自是引得所到之处的所有镇民都围着他们看,倒没什么人指指点点,毕竟都看痴了。 如此招摇过市,宗绫总归是不习惯的,她的头都快低到了胸前。这世间让她觉得最没脸见人的事,莫过于嫁给秦洬。她不由紧了紧拳头,差点再次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秦洬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低头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耳根,他吸了吸她身上的味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的低头亲了她一下。 宗绫颤了下身子,头低的更厉害了。 柳老爷柳太太在宅子的大门口急切的张望着,不想看到宗绫被一名好看的跟天神似的男子拥在怀里骑马过来。眼见着对方从眼前停下,柳老爷与柳太太惊的都忘记说话。 宗绫乖乖的任秦洬扶下了马,收敛了情绪神色,她侧头看了看宅子里头,又看着柳老爷与柳太太,问道:“柳叔,柳婶,无风哥哥与蓝玉呢?” 柳太太注意到宗绫身上穿的并不是之前的那套喜服,看那布面款式,明显与秦洬身上的是一对。 “这……”柳太太感觉很懵。 宗绫压下心酸想哭的冲动,故作有些羞涩的侧头看了眼秦洬,道:“之前是他将我带走的,我们已在吉时拜了堂。” 柳太太自然仍旧感觉很糊涂,问道:“可你和无风……” 宗绫面露歉疚:“是我对不起无风哥哥,明明不喜欢他,却还要拖着他做我的依靠,是我自私了。”话是真,歉疚也是真。 柳太太闻言惊诧之余,又想不明白宗绫怎会和眼前这男子搅在一起。可想到年轻人的感情世界本来就复杂,也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好了解的,宗绫不嫁给柳无风也是好事。她便就没有再多问,只不由又拭了拭泪:“你无风哥哥去找你了,后来蓝玉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在抓了去,据说是什么来自江湖的。阿绫啊,蓝玉打扮成你的模样,就是为你挡劫的啊!你们可得想法子救救她啊!” 你们,自然指的是宗绫与她的丈夫秦洬。 宗绫闻言神色大变:“蓝玉被人抓走了?怎么回事?” 柳太太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宗绫说了,宗绫闻言只觉得柳蓝玉傻的可以,竟然说都不说,就想替她受罪。可她自己也是个弱女子,她又该怎么办? 她紧握着手,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秦洬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淡声安抚道:“别急,有我。”明明他就她在身旁,她遇到困难却没想到找他,这真是一件让他非常不愉快的事。 宗绫惊了下,低头看着那只不知碰过她多少次的手,这才想起他无所不能,他一定可以帮他。她犹豫了下,终于抬头看着他:“那你现在就去救她。” “我们一起。”秦洬低头迎视着她。 “好。”宗绫躲避了他的目光,立刻应下,她知道凭他的能耐,就算带着她也成不了拖累。 她马上转身自己快速上了马,秦洬紧跟其后,搂紧她牵着马缰绳转了个方向一路打听着离去。 望着一对新人离去的背影,柳太太还感觉晕乎乎的。该嫁柳无风的人,却突然嫁给了另一位贵气逼人的俊男,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因看宗绫越来越不顺眼,而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柳老爷紧盯着宗绫与秦洬离去的方向。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年轻人非比寻常,这种睥睨万物般的气势,强势的仿若任谁都能成为其掌心蚂蚁。若他没猜错,这人十有八.九便是想要逼迫宗绫的人。 但他自然是不会说,他乐见其成。 就在宗绫与秦洬离开不久,柳无风突然出现跳在了柳老爷与柳太太面前,将他们吓得直抚胸。 柳无风急道:“阿绫呢?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对方若将她抓走是有目的,有可能也会向他们透露些什么。这么久过去,他倒是莫名奇妙遇到不少江湖人在镇里镇外出路,可都不是抓了她的。 柳老爷沉声道:“消息是没有,人倒是来了,她和她的新婚丈夫一道赶去救蓝玉了。” 柳无风怔了怔,他觉得怎么就没听懂这话呢? 柳太太急着让柳无风去救她的宝贝女儿,她赶紧对柳无风道:“快去救蓝玉啊!蓝玉才是那个被一群江湖人抓走的人呀!其他的,待找到了蓝玉再说啊!” 柳无风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叔父叔母快说说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柳太太想了下,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与柳无风说了,柳无风怔了许久,才在柳太太担心的目光下,有些心神不宁的应道:“好,我先去找蓝玉,其他再说。”言罢他又如一阵风般离去。 柳老爷与柳太太都知道这孩子对宗绫的感情有多深,虽见他挺平静,但又怎会看不出他这是压抑住了自己,毕竟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救了蓝玉再说。 柳太太心疼的摇了摇头,只希望摆脱了宗绫,能是这孩子的福。 毕竟那丫头身上实在是祸头多。 在南山镇略莫五十里之外起了一处篝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在一起吃烤肉喝美酒,聊着一些没意义的荤话。 柳蓝玉被绑在黑暗中,看着眼前这一群人。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抓她来干嘛的,或者说是要抓宗绫干嘛的。时不时的,她会被这几个人拎出来说些轻佻的话捉弄捉弄,弄得她生怕他们下一刻就朝她扑来。 他们的头目看起来算是这些人当中长得最好的一个,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一块兔子肉,吃吃喝喝中,目光犀利的打量着柳蓝玉。 他身旁的手下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便道:“大哥,雇主说过,若是在抓这丫头的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就直接杀了去。说明这丫头不是个非保住不可的人,要不大哥收了得了。” 柳蓝玉闻言被吓得不轻,不由白了脸色。 不过看那头目的样子,似乎不为所动,仍旧只是紧盯着她,许久后,他突然沉声道:“我怎觉得这丫头越看越不像那画中的姑娘。” 柳蓝玉不敢说自己是,也不敢说自己不是。 这时头目又道:“把画拿来。” 接过他手下交到他手里的画,他对着画时不时的看看柳蓝玉,后来似想到什么,他眸色立刻冷冽了下来:“你是昨日故意给我们指错路的人?你与画中人认识?故意想做她的替死鬼。” 到现在才认出她,不过还算是聪明,但柳蓝玉继续保持缄默,就仿若自己是个哑巴一般。 头目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掐着她的下巴,逼问:“说出画中人在何处?” 柳蓝玉怕的要死,却仍旧不言不语。 “不说?”头目冷笑着放开她,站在了一旁环胸吩咐,“这么个大美人,兄弟们今晚可得好好享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这些手下们连连叫好,争着第一个享用美人。 眼看着有人朝自己扑来,柳蓝玉吓得惊叫:“啊……救命啊……” 忽地,似有一阵风吹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忽地挡在了柳蓝玉面前,折扇横划间,朝柳蓝玉扑来的几个人都睁大眼睛倒了地。 头目与剩下的几个人见到有找事的,他们立刻与对方打了起来。 柳蓝玉睁大眼睛看着在一群人之间单手握着折扇应付的游刃有余,干净利落的秦子蔺,本来一直强作坚强的她这回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她从没想到过,最后及时救她的人会是他。 秦子蔺武艺高超,解决几个江湖草莽不大费事,最后他挟着那头目,轻轻一笑:“你小子功夫不错,职业杀手?受谁所雇?” 他头目也硬气,冷道:“既然是职业杀手,又岂会没有点杀手的职业素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秦子蔺未想到只是一群散门散户的江湖杀手,却能如此有骨气,嘴里竟然也能事先备好剧毒,他再想拦,也是来不及。 扔下尸体,秦子蔺略觉可惜的摇了摇头,转身来到还在不断流泪的柳蓝玉面前一边给她解绳子,一边挑眉道:“当下已没事,柳姑娘反而哭的厉害了?” 得到了释放,柳蓝玉赶紧低头抹泪:“我只是后怕。” 秦子蔺闻言本欲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想到不合适,他就收起了本是悬空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你爹娘担心的很。” 柳蓝玉点头:“好,谢谢你。” 那群人一开始虽是扛着她施用轻功出镇的,但后来镇外有马车接应,她又被扔到了马车里继续被拉走。所以当下在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秦子蔺扶她上了马车,亲自驾着马车往南山镇赶。 柳蓝玉坐在马车里,不由透过时不时飘起的车帘看着他的背部。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更喜欢他了,可惜又知道自己与他没有可能。 越想她越心酸,不由眼眶又溢出了泪。 听到车轱辘声中所掺杂的哽咽声,秦子蔺见路是直的,便回身进了马车坐在她对面,温声问她:“怎么又哭了?”他接触的女子并不多,这丫头算是他接触的较多的,让他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他越好,她就越难受,她干脆别过头忽视他。 见到她瘪着小嘴不去看他的模样,他心觉有趣,不由笑了起来。不过看她没继续哭,他就又出去继续掌控马车。 “这里离南山镇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柳姑娘觉得困……”他停下话语,不紧不慢的停下了马车,神色随意的看着眼前突然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江湖好手。 真没想到,对方雇的江湖好手能有这么多。 他笑了笑,心道这该是下了多大的血本。 柳蓝玉也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出去,秦子蔺好整以暇的用扇子拍了拍的手掌,对马车内的她道:“乖乖待着,别出来。” 柳蓝玉闻言立刻正襟危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拖累。 为了护住柳蓝玉,秦子蔺坐在马车前并未动,只是挥舞着折扇,来多少杀多少,还算游刃有余。不过令他未想到的是,这些杀手中竟然藏龙卧虎,趁他放松警惕时,陡的有人以很少有人能躲得过去的速度伸剑刺向他。 他神色微凛,朝后弯腰险险的躲了过去,之后折扇横扫间却落了个空。 他勾唇一笑,正欲认真对付这些杀手,突然一群碎木飞了过来,直中每一个靠近他的人之脑袋。 看到这些人倒下,他一边应付其他人,一边朝碎木飞来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秦洬搂着宗绫坐在马背上缓缓走来,他笑着喊了声:“小皇叔,小皇婶。” 这小子真有眼力,秦洬颇享受他给予的称呼,很给面子的将怀中宗绫给他准备的树枝捏碎了些,挥手朝那些江湖杀手射去。 有了秦洬的帮忙,瞬间便就尸横满地了。 素来都知道秦洬武功高,能徒手行走于刀山火海,但亲眼所见,仍旧是让秦子蔺觉得讶异了。 见没了危险,宗绫推了推秦洬,低声道:“蓝玉是不是在马车里?我想下去看看她。” 秦洬没有阻止,反而直接双手架住她的身子,将她提起搁在了地上。 宗绫没心思去管他干嘛用这种怪异的方式把她放下马,迈步就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随着宗绫的跑开,秦洬的目光淡淡从场上的尸体扫过,后来他突然跃起身跳到其中一具“尸体”跟前。他抬脚搭在那具尸体的胸上不轻不重的踩了下,那具“尸体”突然便就活了。 这是一个只被击晕的人,哪怕现在醒了,他都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秦洬看着他淡道:“谁要抓宗绫?” 这人晕头转向,能听到他的话已是不错,反应慢了半响后,他下意识说出:“施……施……”可惜后来他回神,意识到不对,立刻自尽了。 这时秦子蔺走了过来,没听清那人说的是什么,便问秦洬:“小皇叔,他说的是什么?” 秦洬看了秦子蔺一眼,没有说话,负手去到马车前,道了声:“出来。” 马车里头还在与柳蓝玉说话的宗绫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一抖。她喜欢离他远些的时候,若现在下去,意味着又要回到他怀里。 柳蓝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立刻撩开车帘看了过去,当借着月光见到一身喜袍的秦洬时,她疑惑了。 想到在外人面前,必须证明自己是自愿与秦洬在一起的,宗绫便下了马车跑到了秦洬身旁任他牵住自己的手。 见到喜服般配,举止亲昵的二人,柳蓝玉懵了许久,才道:“你们……” 第69章 宗绫低头道:“我没有被坏人抓走, 我跟秦洬走的,我们拜堂了。对不起, 让你们担心了。” 柳蓝玉懵里懵懂的想了下, 立刻惊道:“他就是想要逼你娶你的人对不对?”如果是秦洬, 她相信他有让任何人忌惮的本事。她不相信心心念念要嫁给她哥的宗绫会突然转而嫁给别人,一定是被逼的。 宗绫看到柳蓝玉眼里的怒火越来越汹涌, 赶紧道:“没什么逼不逼的,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很复杂。我能确定的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哥,我对你哥只是依赖, 强烈到不可理喻的依赖, 我已经清醒了, 是秦洬及时让我迷途知返。” 柳蓝玉闻言怔怔的, 许久没有说话, 她仍旧无法相信好好的一件喜事怎么就被截胡了。在她看来,宗绫除非是疯了才会嫁给秦洬。 秦洬侧头看着神色愧疚的宗绫,不管她这话有几分真, 他都觉得爱听。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宗绫继续对柳蓝玉道, “我可能就是疯了, 事到如今,还在执迷不悟。曾经我以为忘了,可最终还是在他的追求下忍不住踌躇不定了。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哥,无论我与秦洬如何, 我都不想嫁给你哥了,是我对不起你哥。” “一定是他逼你的。”柳蓝玉不相信宗绫的话。 宗绫目光直直的看着柳蓝玉,自责道:“这真的是我的选择,对不起。” 仔细想来,她也不需要说太多,只要她坚持不让人参与到他与秦洬的感情世界,其他人就会觉得迷迷糊糊的。 反正想瞒也不见得能全瞒得了,让其他人稀里糊涂的也好。 柳蓝玉现在觉得难受极了,脑子一团糟。 想到什么,她突然又赶紧道:“你是不是怪我爹对你太过分?多年来,你一直都当我们柳家人是可以依靠的家人,可结果遇到事情,我爹却恨不得把你赶走,所以你才受不了不想嫁我哥了对不对?” 宗绫没想到柳蓝玉竟然会朝这方面想,她摇了摇头道:“我若真喜欢你哥,这点刁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从来没怪过柳老爷,一直以来都是她依赖性太重,看人家对自己好,便索取的理直气壮,是她自己厚颜无耻。 柳蓝玉不甘的红了眼眶:“你明明该是我们柳家媳妇的。” 柳蓝玉过去要拉宗绫的手,但宗绫却被秦洬横抱起朝他们来时乘的马走去。她就要追过去,被秦子蔺伸出折扇挡住。 秦子蔺温声道:“一切还是待回去再说,如今纠结再多亦是无用。” 柳蓝玉看着前头秦洬搂着宗绫乘马缓缓前行,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眷侣。她压下心头的百般滋味,回身上了马车。 秦子蔺若有所思的看着前头的小皇叔与小皇婶,颇感有趣的笑了笑。 前头的马背上,宗绫在秦洬的怀里垂着头闷闷不乐。秦洬低头在她的耳根蹭了蹭,眸色幽幽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没打算说话,许久后他开口说话了:“想知道要抓你,或者说是要杀你的人是谁么?” 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她不会说话,他继续道:“是施明絮。” 宗绫闻言终于微微抬了抬眉,虽觉得意外,也不算是意外。只是不解施明絮为何会有这个能耐,想来定是有人相助的。 秦洬捋了捋她的耳侧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会帮你解决她,还有相助她的人。” 一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过话。他知道她不高兴,所以也没有强求,只要能日日搂着她,他亦是享受。 后来又来了一路人,有秦洬在,自是轻而易举解决了去。想着或许这条路上还会有麻烦,他们便绕了一条非常隐蔽的路,毕竟老在女孩子面前打打杀杀的也不好。 回到南山镇,已是天蒙亮的时候,柳老爷与柳太太一晚上没睡,一直都在外头等着他们。当看到柳蓝玉平安归来,柳太太免不了要抱着唯一的宝贝女儿哭一哭,问一问。 柳太太忍不住又是对着柳蓝玉的屁股就是一拍,骂道:“你这丫头,尽找事。” 柳蓝玉被打的蹦开,只觉得尴尬死了,她不由跺脚:“娘,还有外人在呢!” 柳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便赶紧道谢:“真是谢谢两位贵人的救命之恩,两位贵人随民妇进屋喝口茶歇歇?” 秦子蔺笑道:“也好,我确实渴了。” 秦洬本是想直接带宗绫回都,但想到这丫头身子弱,便低头对她道:“我们在这里歇息歇息再赶路回去?” 宗绫难得应道:“不必,喝口茶就走吧!”未免外人看出端倪,她的态度还算温和。 秦洬牵着宗绫随柳太太他们一起进了厅里。 表面上柳家三口子都没多过问宗绫与秦洬的事,但暗地里总忍不住时不时关注关注这始终穿着一身喜服的两口子。别的他们没看出,但明显看出秦洬很在乎自己的小妻子。 柳蓝玉压下了心头不悦,没再看他们。 宗绫抬眸看向柳蓝玉,见对方明显在生自己的气。她想了想,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过去将柳蓝玉拉到了角落。 柳蓝玉别过头,任她拉着不说话。 宗绫抬眸看着她,轻声问道:“蓝玉还会当我是好闺友吗?”为秦洬彻底失去无风哥哥,她认了,毕竟关系敏感。 可她的蓝玉…… 柳蓝玉瞥了瞥宗绫,见她满眸期待的样子,挺可怜的,便终于扭扭捏捏的点头:“嗯!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宗绫难得笑了起来:“我会的。” 秦洬侧着头,目光一直落在角落里宗绫的脸上,这是这一日一夜里,他从她脸上看到的唯一笑容。纵使不是为他绽放,他也莫名觉得弥足珍贵,同时又心里堵得慌。 宗绫感受到他的目光,并未回头,但收起了笑容。 这时柳蓝玉道:“纵使不能继续做家人,咱们也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走吧!去喝茶。”若宗绫真有迫不得已的心事,她更是不能给其制造压力。她主动牵起宗绫的手回去坐下。 宗绫乖乖的坐回了秦洬旁边,接过他给她递过来的茶盏,低头慢慢呡着茶水。 既然柳蓝玉平安无事,宗绫也不会再嫁入柳家,柳老爷与柳太太的心情还算不错。 这回柳老爷难得开了口:“无风还在外面寻人,想来也该回来了。”看来他这个侄子粗心大意的毛病仍是没改,人家两位贵人都找到了人,那孩子却还在外头摸。 因为身份差距,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敢在两位贵人面前问长问短。 纵使柳老爷都开了口,这个气氛还是有些怪异。后来宗绫觉得歇的差不多,便放下茶盏对柳老爷与柳太太道:“柳叔,柳婶,我们先一步回耀都,还望给无风哥哥带个话。” 其实柳家夫妇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是搁在宗绫与秦洬身上的,见宗绫开了头,便大胆的来回打量了小夫妻俩一番。柳太太温声道:“一晚上没睡,要不先睡一觉再走?” 宗绫没答,只是犹豫了一下后,站起身给柳家夫妇弯腰鞠了躬:“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是我的错,对不起你们。待无风哥哥回到耀都,他仍然会是他的金吾将军,什么都不会变,柳叔柳婶可以安心的。” 以后他也能娶一个身子康健,能替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只是在感情上,她终归是得伤害他了。 “这……”柳太太不由心生愧疚,尤其想起这些日子他们夫妻俩给这个可怜的丫头处处摆脸色。犹豫了下,她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就当是游历山水了,阿绫不必介怀。” “嗯!”宗绫觉得鼻头一阵酸涩,为了掩饰什么,她主动拉起秦洬就朝门外走。 蓝玉不舍的追了上去,站在门口看着手牵手离去的新人,她越发的觉得,可能阿绫真的只是自愿嫁给凊王爷的。只是她殊不知,出了院门在宅子里头人看不见的角落,宗绫又赶紧放开了秦洬。 二人上了马,秦洬从她身后搂着她握住马缰绳不紧不慢的离去。 秦洬目视着前方,道:“你很会演戏。” 宗绫:“我这是虚伪。” 秦洬:“嗯,你自私又虚伪,可我仍旧喜欢。” 宗绫低头又不说话了。 柳蓝玉沉着脸回到了厅里头坐下,她是又可惜宗绫不能嫁到柳家,又不知她哥若知道宗绫的事,该如何是好。思此,她立刻问父母:“哥他知道阿绫已和别人拜了堂吗?” 柳太太应道:“中间他回来过一次,知道了。”顿了会,她又道,“不过蓝玉可知阿绫那对象是……” 这时一直在看戏的秦子蔺开了口:“他是在下的小皇叔,凊亲王。” 柳太太只觉得震惊无比:“皇叔?凊亲王?”这么说,他是当今圣上的兄弟。 就连柳老爷也面露惊色,心里这滋味是五味杂陈,没想到被他嫌弃的侄媳人选,最后嫁到了王室。 柳蓝玉本就因柳老爷不待见宗绫而不满了许久,当下又添油加醋道:“人家不仅是亲王,还是一个没有妻妾的亲王,阿绫嫁给他,就是王妃。”其实她也不确定凭宗绫的身份能不能成为王妃,反正就先这么说了。 柳蓝玉的话确实让柳老爷更加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这张老脸有点无处安放的感觉。 尤记得那丫头被他当秽物一般骂的狗血淋头的一幕…… 秦子蔺还是第一次见到做子女的跟父亲唱腔,难免觉得有趣。他勾唇笑了笑,道:“要不我去帮忙找找柳将军?” 柳太太应道:“老麻烦世子爷也不好,世子爷若是乏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在这里歇着,民妇去为世子爷理个房间出来。” “不必。”秦子蔺起身作了个揖,道,“我这就去寻柳将军。” 柳太太不敢勉强人家一个堂堂世子爷,便就与柳老爷,柳蓝玉一起将对方送出了门。 看着秦子蔺悠然离去的背影,柳蓝玉又觉一阵心酸。 柳太太看着秦子蔺的背影也有些想法,不得不说,这位世子爷真好。身份高贵,又热心没有架子,可惜她女儿攀不上。 柳太太没看到柳蓝玉的神色,只拉起她就朝里走:“你就去给娘好好睡一觉,我和你爹守着等你哥。”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一直认为会嫁入他们家的宗绫也没了,柳蓝玉心里堵得慌,没多言,任柳太太将她送入了房间。 秦子蔺并未走多远,就遇到匆匆而来的柳无风。 柳无风抬眸见到秦子蔺,倒不觉得惊讶,他立刻上前问道:“世子是帮忙找到了舍妹?” 秦子蔺笑答:“确实,才回来不久。” 柳无风总算松了口气,在寻人的路上,他本就各种心不在焉。如今妹妹找到了,他便也可尽情的去想宗绫的事。 叔父叔母说,她与别人拜堂了。 思此,他快速朝家里走,也没心思去过问秦子蔺究竟为何会出现。 秦子蔺知道柳无风在想什么,跟在他后头道:“宗姑娘是与我的小皇叔凊王爷拜的堂,他们已经离开了南山镇。” 柳无风闻言脚步顿住,转身看着秦子蔺:“秦洬?”看似又惊又受伤的脸上,隐隐又透着一丝别的什么。 秦子蔺将柳无风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道,原来传说中风风火火的大老粗其实也有心细的一面,大概是早意识到了什么。 秦子蔺轻轻点头:“嗯!” 纵使知道对方是秦洬,柳无风仍旧心里觉得非常不平静,他干脆施用轻功马上到了宅子里。她离开必定是留了话的。 柳老爷与柳太太见到柳无风终于回来了,便赶紧迎了过去。 柳太太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柳无风在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宗绫的痕迹,便抓住柳太太的手,急道:“叔母,阿绫她给我留了什么话?” “这……”柳太太知道这孩子受得打击不小,又因要找蓝玉压抑了许久,当下情绪难免会爆发。她犹豫了下,道,“阿绫也没留什么话,也就向我们道了歉,之后就拉着凊王爷离开了。” 柳无风的性子再如何开朗,这回也难免失魂落魄起来。 其实……他知道秦洬是谁、知道秦洬曾经在她心里的地位、知道他们私会过、也知道她这次拉他离开耀都就是因为秦洬…… 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秦洬。因为他见识过她喜欢秦洬喜欢到了何种地步,那是她对他从来都没有的情不自禁的感情,那是一种至死都不愿意醒悟的炽情。 他从来都不相信她对秦洬的那种感情会消失,就像他对她一样,永远都不会变心。 所以,从得知秦洬与她有交集开始,他一直都是不安的,不安到恨不得马上娶了她已求一个安心。 她这次与秦洬拜堂,他也根本不确定那一定是非她所愿。 在柳老爷与柳太太的担忧中,他沉默许久,突然出声道:“今日我们都好生歇歇,明日一早就赶去耀都吧!” 柳老爷真担心这孩子突然犯了傻与人家亲王抢媳妇,便问道:“回到耀都,无风可是要找阿绫给个说法?” 柳无风扯了扯唇,道:“这个说法我会要,但我不会胡来,叔父放心。” 柳老爷点了下头。 次日一早,他们一家人便与秦子蔺一起朝耀都的方向去了。路上柳蓝玉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柳无风,听了她的话,柳无风这心里就更没了底。 秦洬与宗绫领先他们一日一夜离开的南山镇,如今也还在路上。 骏马不紧不慢的前行着,除了下来吃东西时,其他时候宗绫都是被秦洬搂在怀里。渐渐的,她也越发的麻木了,如今疲惫不堪的她还能在他怀里睡着。 大概是因为个头的悬殊比较大,宗绫在秦洬的怀里睡的很稳妥,如果忽略他是谁,她可以睡的挺好。 可惜她忽略不了。 秦洬低头看着又因为睡的不安稳而突然醒过来的她,他清楚的知道她为何会醒,却是没有点破。他等着她彻底习惯他的怀抱,等着她依赖他。 宗绫睁着眼左右看了看,继而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这一日一夜里,她没有说过话,一直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间清醒的时候便看着路前方发呆。 这一次,她难得许久没再犯困。 秦洬低头蹭了下她的耳朵,问道:“不睡了?” 宗绫自然是不会理他的。 如今的他们,就像是转换了身份。曾经她缠着他,他不理,如今他缠着她,她不理。 心里虽难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该受的。 他的目光从怀中人儿的侧脸收回,抬眸不经意间看到路边的金银花。一道画面突地撞入他的脑海。 那是在隐州边境时,他刚从军营回到施府,刚踏入大门就被端着一杯茶的她拦住去路。 那时的她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活泼好动,与现在这副娇弱病态的她差距甚远,性格也是差距巨大。 她笑靥如花,满脸讨好:“祁疏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快快品一品我自己做的金银花茶。” 他没理她,转身就走。 “祁疏哥哥,金银花茶可以消暑除烦,你脾气太大了,喝喝这个好的。” 施府与军营总是会上演这种类似的她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讨好的一幕。 他从不屑于对任何人起任何情绪,因为没有他在乎的,所以任何人都觉得他清冷淡漠的如不是人,可是她却说他脾气大。 细细想来,他确实唯独只对她有情绪,哪怕是厌恶。 默了一会儿,他问怀中仍旧没有睡意的她:“你可记得曾在隐州时,你接连几日缠着我,要我喝你制泡的金银花茶?” 声音就在耳边,她想不听也难,但她不记得他说的那些。 秦洬继续道:“后来我有一次忍无可忍,将你手里的茶给打翻了。”之后她便没再缠着他喝那茶。 宗绫闻言垂眸。 这种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在她的记忆中再寻常不过,寻常到都模糊不清。 那时的她,还真是让人想不厌恶都难。 秦洬的记忆力很好,一路上却是能时不时说出一件又一件她觉得印象模糊的事情。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后来,他紧了紧胳膊,亲了亲她的头顶,幽幽道:“原来你在我心里早就扎根了。”只是感情唤醒的太晚。 与其说缘分弄人,倒不如说性格弄人。 在这种还算祥和的气氛中,他们乘马到了耀都。到了耀都,说明他们的事情得以虚假的面貌彻底公于世,届时她想离开他会更难。 进了城门,当她看到他带着她朝南去时,她终于说了话:“让我去施府好不好?” 因长时间没有说话,本是甜软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听的他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喉咙,轻声道:“你是我的妻子。” 宗绫:“可你说过还要明媒正娶一次。” 秦洬:“届时再让你回去一次。” 宗绫闷闷的低头,小手揪的老紧。秦洬低头见了,忍下对她的不舍,终是难得迁就了:“我送你去施府。” 他逼她毕竟逼的太紧。 但这次宗绫得寸进尺起来:“不行我自己去?” 秦洬:“你是我暂放在施府的妻子。” 宗绫明白他是要去施府宣告她与他的关系,也知道这一点他肯定迁就不了,便只能硬着头皮任他以丈夫的身份带她去施府。 第70章 施明絮得知活捉与刺杀宗绫都失败的消息, 掩下不甘的心去探望卧病在床的母亲施二夫人。路上遇到了施明雀,免不了要被其嘲笑一番。 施明雀抱胸对她道:“不知二姐可想好以后该如何?十八老姑娘了。”话语间, 她不由嗤笑了起来。 若是以前, 施明絮定是会无动于衷。但自从秦洬与宗绫的事情发生后, 她这心里似乎总堵着一团在不断灼烧她的火,听到这话, 衣袖间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青筋暴起。 但她脸上却不动声色, 越过施明雀就走了。 纵使她再如何努力隐藏,那日渐消瘦的模样却是人人都看在眼底的。施明雀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觉得非常痛快。但同时也觉得心酸, 毕竟她又何曾不是也喜欢秦洬的人。 可惜人家却硬是要那曾经最讨厌的人, 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去到施二夫人那里, 施明絮就听到母亲对父亲施德的恳求声:“老爷, 凊王爷是不可能喜欢阿绫的,一定是她使了什么手段,这丫头从小便是如此。老爷就和老夫人一起去劝劝她吧!”这还是真是疯魔了。 施德至今都不了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不知道这事其实是秦洬主动的。听着妻子的话, 他也没说什么, 只蹦着脸。 施明絮垂眸掩了掩情绪,迈步走了进去。 见到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女儿,施二夫人眼里的泪又涌了出来。她向女儿招了下手,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康管家又跑了过来站在门口道:“二老爷, 二夫人,凊王爷与表姑娘一道回来了。” 随着康管家的话音落下,坐在床边的施德立刻站起身,诧异道:“凊王爷与表姑娘一道来的?” 康管家不敢看里头,只低着头应了声:“回二老爷,凊王爷与表姑娘确实是一道来的。” 施德立刻大步迈了出去。 站在原处的施明絮不由想打晃,她的脸色白的可怕。 施二夫人连忙让婢女服侍她穿衣洗漱,拉着还在原地发愣的女儿就朝正厅的方向走去。她仍旧不相信凊王爷会要宗绫,她只巴巴的希望他和宗绫回来是因为些别的原因。 母女俩的状态都不好,一个因为卧病多日而虚弱不已。一个因为心里受尽打击而神情恍惚,脸色惨白。 她们去到正厅时,秦洬与宗绫正坐在一对带几靠背椅上,秦洬正侧身拉过宗绫的小手在那里垂眸把玩着,宗绫则一直低着头,想抽手而不能。 施德向秦洬行过礼之后,就企图问明其来意,奈何对方愣是不说话,只把玩着自己外甥女的手,仿若那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如此被忽视,这让施德感觉很尴尬,也特别不是滋味。 母女俩进门见到这一幕,受的打击别提有多大。 施二夫人见宗绫梳的是已婚妇人的发髻,她稍一想,立刻怀着一颗期待的心过去问:“阿绫这是和柳将军成亲了?” 听到她说这话,秦洬轻飘飘的抬眉看了她一眼,那眼里虽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莫名让人觉得渗人的慌。 宗绫梳着妇人的发髻,要么是因为已嫁给了秦洬,要么是因为已嫁给了柳无风,却仍旧被秦洬给抢了来。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足够打击的施明絮那颗心支离破碎。 听到施二夫人提到自己的发髻,宗绫的眉眼微动了下。这是在路上秦洬硬是要给她弄的。 施二夫人知道自己如何也不能再失去自己的修养,她一咬牙,只能在施明絮的搀扶下向秦洬行了个礼,咳嗽着去到施德旁边坐着。有丈夫在,这与秦洬交谈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可是时间静静地流逝,她也不见施德再开口。 她不由小声提醒:“老爷?” 施德的脸色并不好,抬眉瞪了妻子一眼。他又怎会不知妻子的动机,可在她们来之前,他已经开了口,可人家凊王就是不理他,他能如何整? 施二夫人本就身心都不舒服,被丈夫一瞪,就更是难受的紧。她握了握拳头,呼吸越来越不稳。 后来施明雀虚扶着老夫人快步踏了进来。 见到老夫人,秦洬与宗绫一起站了起来,这待遇是刚才进来的施德与施二夫人都得不到的,这让施德与妻女都起了不大不小的心思。 老夫人立刻过去拉起宗绫的手将其浑身上下好生的看了看,见其没事,她摆出外祖母的架子沉声斥道:“与柳家一家子一道私奔,也亏你想的出来。”之后又将宗绫拉在自己身后,满含警惕的看着秦洬,“阿绫如何会与王爷一道回来的?” 知道老夫人是宗绫的亲人中仅有的疼她的人,秦洬对老夫人难得是挺给面子的,他平静道:“我说过一定会娶她,人自然是被我寻回来的。” 老夫人转头看了眼宗绫的妇人装束,心里想到什么,顿时震惊道:“莫不是王爷连强抢有夫之妇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她以为宗绫在外头已经和柳无风拜堂了。 施二夫人紧盯着秦洬,觉得他若是真的抢了有夫之妇也是好的,如此老夫人定是与他没完。堂堂一个亲王,做事若是如此不着调,当今圣上也不可能会坐视不理。她没有想过若人家真的为了一个女人不择手段成这个地步,那品行又怎么值得自己女儿去嫁。 可这时秦洬看了低着头的宗绫一眼后,道出:“与她成亲的是我。” “什么?”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这些日子她本就病的不轻,这回听到这话更是浑身打颤,仿若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让施德不由心生担忧,赶紧过去扶着她。 施德吩咐下人:“快把二夫人扶回屋里去。” 可施二夫人却不肯走,只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狂涛骇浪,坐了回去颤着手端了杯茶水在手里喝着。 老夫人只惊诧了一会儿,便沉着脸道:“是王爷逼着阿绫拜了堂?” 宗绫知道老夫人是个直性子,未免节外生枝,她赶紧道:“外祖母,不是他逼我的,是我自愿的。” 老夫人只觉就算宗绫是自愿的,那也是因为清白给了人家没办法。现在无论是他们说什么,他都是气的不行。现在外孙女的清白没了,也拜过堂了,她再气也知道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 她不由打了个趔趄,一把年纪真承受不了这种生死气的感觉。 “外祖母!”宗绫大惊,赶紧扶住她。 老夫人抚了抚额头,闭了下眼,恢复了冷静,沉声道:“外祖母没事,你们就与外祖母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绫抿了下嘴,脸上虽有纠结,却没有痛苦之意。犹豫了一下,她只垂头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反正事情都已发生了。”她从不知道自己演起戏来,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大概是知道自己再如何表现的悲天悯人,都是多余。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宗绫,如何也看不出她身上有被勉强的痛苦,便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对秦洬道:“既然事已成定局,老身也不会去胡闹。只是毕竟还未明媒正娶,阿绫还是得待在我们施府。” 秦洬的目光落在宗绫这张布满“戏”的脸上,道:“我知道,明日我便会来提亲,把日子给定了。” 老夫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这心里憋的一口气,实在是让她没法子与这小子心平气和的说话,总忍不住有要将人轰出去的冲动,她是废了好大一口气才忍着没有去拿东西砸他。毕竟她女儿女婿的死……反正她就是看秦洬不顺眼,虽说做错事的是宗绫,可宗绫毕竟是她最疼的外孙女,女儿唯一的血脉,多年过去,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埋怨宗绫。可秦洬,她总归是会不由有迁怒的感觉。 秦洬也没多做逗留,压下对宗绫的不舍,看了看她后,便作了个揖,告辞了。 秦洬的离开让宗绫总算觉得舒坦了些,只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老夫人赶紧拉住她的手,问道:“阿绫快说,是不是他逼你拜的堂?作为堂堂一个亲王,强抢民女,这事非同小可,你与外祖母说,外祖母去求圣上做主。” 宗绫几次想要把实情说出来,让外祖母帮帮她。可她知道不可能,这事情告诉齐云帝也没有用。她垂眸状似羞愧不已:“一开始确实是他逼我的,可我对他……” 如她所料,只是点到就让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觉得她或许真的是又开始执迷不悟,连自己为了喜欢秦洬,受到的代价都可以忘了。 秦洬实在是太有魅力,有到令她孙女与外孙女都情根深种。 老夫人突然一把甩开宗绫的手,心里觉得实在是对这个外孙女失望极了。她倒宁愿宗绫是被逼的,也不愿意她又喜欢上了人家,这情何以堪? 老夫人堵着气,转身就快步走了。 看着老夫人背影,想到她眼里的失望,宗绫顿觉无措。 这时受尽打击的施二夫人见老夫人走了,站起身颤着手指指着宗绫:“你……你……” 她正要狠狠地的数落宗绫,被施德喝了声:“行了!” “行什么行?”施二夫人不由与丈夫也红着眼发起火来,“看看你的好外甥女做的好事,现在你让明絮怎么办?”她女儿为了凊王爷等到了十八老姑娘,所有人都知道凊王爷不要她女儿。 “别在这丢人,跟我回去。”施德懒得与妻子吵,强制拉起她就走。 施二夫人最近身子越来越差,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能满怀怨愤的被迫着拉走。 眼看着施德与施二夫人越走越远后,施明雀冷哼了声,也走了,她也不想看见能成功嫁给秦洬的宗绫。 只留下施明絮还站在这里神色晦暗诡异的看着宗绫。 宗绫抬眸神色无异的看了面容憔悴的施明絮一眼,迈步走出了正厅,迎面便看到神色呆怔,也不知听到多少的施明媚。她收回目光,去了风萍院。 施明媚紧紧的攥紧了拳头,看着宗绫的背影满是愤恨。 害死她三弟的人怎可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丫头因为喜欢秦洬而意图陷害情敌,最终却害的父母双亡,自己的三表哥也不幸殒命。战场上更是死伤无数,也祸及了众多无辜百姓。可结果她自己仍可以嫁给秦洬,还得了秦洬一颗心。 敢情其他人合该去死,就她仍旧活的光芒万丈? 施二夫人当日就拖着带病的身子去找了蔓阳长公主,她如今什么面子都不要了,一边拭泪一边将宗绫与秦洬的事情加加减减的与蔓阳长公主说了。 蔓阳长公主闻言岂止是一个“惊”字能形容她的心情。气的直接将茶杯砸在了地上,起身就备了马车带着女儿赶去了凊王府。 见到正悠哉悠哉站在湖边扔鱼食的秦洬,蔓阳长公主拉住正要冲过去的徐麓长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坐下。 压住心头的愤怒,她接过婢女倒的茶慢悠悠的品了口,才仍旧保持着万千仪态喊了声:“阿洬!” “嗯!”秦洬淡应。 徐麓谨记着母亲的话,来了凊王府千万不能胡来,可当下见到小舅舅这般不把她们当一回事的模样,只以为这都是被宗绫害的,便终是忍不住怒道:“听说小舅舅已经和宗绫那个贱丫头拜了堂?”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洬终于侧头看向了她们。目光先是从蔓阳长公主脸上落了一瞬,之后搁在了徐麓脸上。 蔓阳长公主觉得不妙,眉头略皱。 他一步步朝母女俩走去,徐麓早已被气的头昏脑涨,继续愤愤道:“小舅舅怎可做这种事?那种货色都要?” 秦洬突然一脚踹了过去,徐麓瞬间便在惊叫中落入了湖中。 蔓阳长公主只知道秦洬生气了,却不知道他竟会生气到把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给踹入湖中。她本是维持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对秦洬喝道:“阿洬这是在胡闹什么?” 秦洬未语,将剩下的鱼食递给了惊奕,去到亭下抚起了琴。 蔓阳长公主忙厉声吩咐王府的侍卫:“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救人?” 但王府的侍卫这回都没听她的话,而是静候着秦洬的吩咐,气的蔓阳长公主都有些发怔,她真未想到她的好弟弟竟然为了个姑娘如此待她。 直到秦洬懒懒的抬了抬手,他们才跳入湖里救人。 蔓阳长公主知道秦洬不是个可以管束的人,但最起码素来都对她这个姐姐尊敬有加。她觉得自己是除齐云帝外,唯一被他另眼相待的人。这孩子一直都是全大晟仰望的存在,这难免让她起了丝虚荣心。 但现在她感觉自己被狠狠打了脸。 徐麓被捞起来狠狠吐了几口水,便看着秦洬哭着尖叫起来:“小舅舅,你太过分了。” 这声音太刺耳,秦洬抬了抬眉,隐隐有些不悦。 蔓阳长公主见徐麓的声音中气十足,便知无大碍,便吩咐下人将哭的凄厉悲惨的徐麓送去了凝烟阁。 蔓阳长公主再也绷不住心中的愤怒,冷着脸问秦洬:“你到底是在胡闹什么?怎三番两次与阿麓过不去?”为此徐麓可向她告了不少状。 秦洬一边抚琴,一边不紧不慢的淡道:“欠收拾。” “你……”蔓阳长公主喝道,“你果然娶了宗绫?” 秦洬默了一瞬,道:“姐姐意见很大?” “本宫绝对不允许那丫头进凊王府。”蔓阳长公主就不相信他真能为了一个宗绫彻底和她翻脸,这回她难得直接把话说开了。 秦洬只抬眉看了她一眼。 蔓阳长公主实在受不了他对她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她又道了声:“阿洬若还当本宫是你姐,就马上弃了那丫头。” “姐!”秦洬突然喊了一声,看着她,淡道,“你管太宽了。” 蔓阳长公主闻言身子微僵,未想到他竟会说这种话。她冷问:“莫不是阿洬觉得姐没权利管?” 秦洬缓慢启唇,扔出两个字:“试试。”听似轻飘飘的声音,却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看在她对他有恩,他可以给她尊重,但这不代表她的手真能在他身上伸的很长。 蔓阳长公主也是个精明人,自是发现了秦洬语中的警告,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后来她气急,突然冷笑了起来:“好,试试便试试。”扔下这句话,她一甩袖,转身就离去。 说再多都是多余,一个贱民而已,她就不信若她弄死了对方,他真能与她记仇。 目送蔓阳长公主离去后,秦洬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时候该去搂着媳妇睡觉了。 施府风萍院。 宗绫站在窗口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心里觉得非常慌乱。她知道,以他的德行,他定是会来。她想了下,明知无用,却还是将窗户关的死死的。 她叹了口气,回头在自己的腰带上打了个死结,便过去吹了烛灯,迈步摸索朝床边走去。 黑暗中,她伸手摸到了自己床,正要躺上去,不想手腕突然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被一股力带着躺在了床上。 湿热熟悉的吻落在她的嘴上堵住了她的惊叫声。 她抬手捶了捶他的背部,无力的承受着他满含压抑的热情。她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所起的变化,惊恐让她不由直打颤。 好在考虑到她气短,他终于不舍的移开了些,只贴着她的唇瓣,呼吸灼热,声音低哑温柔道:“别怕,我说不要你,便不要你。” 他虽对她有渴望,但他本性并不是个重欲的人,若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更深一步去逼她。 现在这样相处虽各怀心思,却也挺好。 宗绫别开头,喘足了气后,淡道:“你压的我难受。” 秦洬闻言便从她旁边躺下将她搂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睡吧!” 宗绫闭上了眼睛。 但黑夜中,他却始终看着她,目光专注认真,似乎如何也看不够。 直到她因感受到他的目光,终于忍不住道了声:“别看我。” “好。”秦洬也闭上了眼睛 习惯确实是最可怕的东西,如今的宗绫竟是能认命的在他怀里的睡的挺沉。再醒来时,已不见他的身影。 宗绫躺在床上眸色空洞看着床顶,那种无措的感觉一阵一阵的朝她侵袭而来。 后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立刻收敛了情绪起身去开了门。见到门外竟是老夫人,她怯怯的喊了声:“外祖母。” 老夫人没说话,只拉近她从她身上闻了闻,当闻到她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老夫人哼了声,转身就走了。 宗绫快步追上老夫人,想讨好时,老夫人道了声:“凊王爷已亲自和二皇子一道过来提亲,你是想亲自过去?” 宗绫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这场明媒正娶只是走过场,速度定是很快,她紧抿起了唇瓣。 施家其他不少人都聚在了厅里,就连得到消息的秦馥诗也与丈夫施佩志一道过来了。秦馥诗想到宗绫即将成为她的小皇婶,大大的压她一辈,这心里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可这事轮不到她管,她也只是过来看看情况。 施佩志知道妻子的计较,拉过她的手轻轻抚了抚。 秦馥诗回已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无大碍。 施佩戡与妻子慕容琴都是老实人,只默默地在一旁坐着。 施佩倾素来也都不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不过听说秦洬与宗绫真的拜了堂,自是难免惊讶。他一直坐在那里时不时打量着秦洬,觉得非常稀奇的同时又心觉埋怨。早不喜欢他表妹,站在才喜欢,未免太不合时事了些。 都知道秦洬话少嫌闹,是以都只是行了个礼后,没敢多言,只默默关注着这场说是震惊整个大晟也不为过的大事。 秦洬抬起胳膊搁在茶几上,手掌撑着下巴,抬眸神色莫辨的看着外头。远远地,便看到老夫人在嬷嬷与婢女的虚扶下过来。 老夫人走路的速度非常慢,似是想故意撂着秦洬。 当老夫人踏进来时,两个孙媳妇,秦馥诗与慕容琴过去扶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没看秦洬一眼,也没与他多言,只是坐下不紧不慢的喝着茶,确实有意的撂着对方。 秦蒙湛坐在秦洬身旁,看了眼神态自若,难得好脾气容忍他人刁难的秦洬,心觉能惹得成亲跟成仇似的,怕是也只有他这小皇叔了。 正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除老夫人与秦洬之外,都面面相觑的。 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却实在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偏偏却无可奈何。许久后,老夫人终是暗暗无力的叹了口气,心力交瘁的下令道:“把庚贴交出去吧!”左右只是走个过场,她一直卡着也没意思。 但就在这时,柳无风突然出现跑进了正厅,大声道:“且慢!” 见到柳无风,老夫人本是冷然的脸上起了惊诧之色,立刻站起了身。 当下的柳无风风尘仆仆的,看那有些凌乱的发丝,便知他定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他看了眼秦洬,对老夫人道:“晚辈与阿绫还有婚约。” 秦洬收回落在柳无风脸上的目光,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秦蒙湛却好生打量起这个抢了小皇叔在宗绫心中地位,又敢在这种时候过来找事的人。 老夫人只以为柳无风还不知道宗绫已和秦洬有名有实的事,便心怀愧疚道:“在这件事情上是我们施家对不住柳将军,可阿绫和王爷已是夫妻,当下只是走个明媒正娶的过场。” 柳无风的眼睛一直落在秦洬脸上,固执道:“我与阿绫有婚约,只要这婚约没解除,她便仍是我的未婚妻。王爷与阿绫就算拜了堂,也名不正言不顺。” “这……”老夫人觉得为难了。 话虽如此说,可也改变不了宗绫与秦洬已是夫妻的事实,在这事情上,那所谓的未婚夫妇关系,也只能是名存实亡。 秦洬难得又打量起柳无风,虽说不足为惧,但眼睁睁看着别人肖想宗绫,这感觉还真是不美妙。 柳无风与秦洬对视着,脸上是他鲜少会有的冷冽。 “我要见阿绫。”柳无风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不想这时秦洬手里的茶杯突然射了过去,柳无风及时躲开了去,继续朝前走。但秦洬却瞬间移了过来,茶杯好躲,人难躲,两个人打了起来。 第71章 这一下所有人都赶紧躲在正厅里头看着外头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 秦洬武艺高, 但柳无风虽神经大条,能得到今时的地位, 也绝非浪得虚名。加上他心下确实有一股想见宗绫的执念牵引着他, 起初看起来, 他也能在秦洬的手下稳妥的接招。 秦洬的招式利落随意,柳无风的招式大开大合, 二人手里皆是未用武器。 只是因为宗绫的缘故, 秦洬再如何看柳无风不顺眼, 也终归是手下留情没有往要害处去伤柳无风。 柳无风亦是如此。 所以两个人打来打去,也就是一个人非得去见宗绫, 一个人非得拦着对方去见宗绫。 不懂武功的人看不出其门道, 只吓得要死, 生怕他们两个为了抢女人在施家打的你死我活。 慕容琴不由拉了拉老夫人的手, 担忧道:“祖母……这……” 老夫人拍了拍慕容琴的手, 道:“没事。” 老夫人是习武之人,看得出来这两小子都不想伤害对方。其原由大概就是因为她那祸水般的外孙女吧!如此一看,她突然觉得其实这两小子真的都不错。若是没有过去的那些事, 把宗绫交给秦洬, 她也觉得安心。可如今虽不得不同意, 可这心里总是堵的难受。 就在柳无风到来时,就有人去给宗绫传了消息。宗绫顿觉不妙,使了最大的速度跑了过来。见到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她立刻气喘吁吁的吼道:“给我住手!” 听到宗绫的声音,柳无风立刻停了下来。因为与秦洬过招确实废力, 他的额际起了些薄汗。 秦洬也及时收了手,几乎是与柳无风一起看向宗绫。 “阿绫!”柳无风立刻就要朝宗绫走去,被秦洬再次拦住,好在这次二人都没有再动手。 宗绫顺了许久才缓过来的气,面含愧疚道:“你是来要交代的吗?那我现在就给你交代。我已经是秦洬的人了。”这话说的有些模糊,却极易引人瞎想。 柳无风紧盯着她,努力的冷静的问道:“是他逼你的吗?” 宗绫红着眼摇了摇头:“他确实有逼过我,但我也确实抗拒不了他,这份感情,我的理智也压抑不住。”毕竟话说太满,不容易让人相信。顿了会,她继续道,“无风哥哥,对不起,我承认我对他的感情还处在天人交战的时刻,因为我忘不了过去。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对你一直都只是依赖。” 柳无风仍旧仔仔细细的盯着宗绫,在她眼里看到的除了愧疚就是自责,全无其他所能证明她其实并不想与秦洬在一起的证据。 他又怎不知她对他只是依赖,可她宁愿她能将那份依赖当成是对他的喜欢。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只要她需要他,他便什么都愿意做。 但她现在突然不依赖他了。 她不需要他,他感觉浑身都被掏空了一般,双腿都莫名失了力气。本是干劲满满的人生突然没了主心骨似的。 宗绫知道他的心里定是很难受,可长痛不如短痛。她突然过去将秦洬拉到一旁,故意凶道:“谁让你打他的?” 秦洬配合着这场打情骂俏的戏,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道:“我不想他去找你。” 柳无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他并不是真的就这么相信了宗绫接受了秦洬。但他亦分辨不出宗绫身上的行为与话语究竟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所以他很乱。 默了许久,他道:“我仍然会继续守护阿绫。”无论她是否自愿嫁给秦洬,他都会守护着她。若哪天证明她不是自愿,他会尽全力去把她抢回来。若是自愿,他也会好好守护着她。 宗绫心头的酸涩越来越大,只要他不乱来惹怒秦洬就好,相信他以后能遇到值得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她态度谦卑的问他:“那……我们的婚约作废?” 柳无风深吸一口气,未免给她造成压力,他故作随意的晃了晃胳膊,无所谓道:“反正这个婚约也无意义,作废便作废。” 这时老夫人无奈出声了:“好了好了,都进来坐下喝杯茶吧!” “我就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柳无风看了看宗绫,压下心头的不舍,故作轻松的抱胸调侃道,“被抛弃了,实在是一件难过又丢脸的事,我先找个地方舔舔伤口去。” 虽看似是开玩笑的一句话,但都知道这是说真的。 “下次见。”柳无风以他惯有的吊儿郎当的姿态晃晃悠悠的转身离去。 看着柳无风离去的背影,宗绫眼眶酸涩难受,几欲想上前拉住他。 知道老夫人定是在暗暗关注着她,想寻找出一些证明她不是自愿嫁给秦洬的端倪,所以她的神情把握的还算恰当。眼里的愧疚与对柳无风的不舍,也算是都不多不少,最起码看不出什么特殊的。 宗绫低头闷闷道:“你们继续,我回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秦洬看着宗绫的背影,神色难辨,他素来都是高深莫测的一个人,其他人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是走过场的婚事,老夫人后来还是将庚贴交给了他,任他回去定下让宗绫过门的好日子。 两男抢一女,还是凊王爷秦洬与金吾将军柳无风抢那个臭名昭著的宗绫,这事情真是耀都多年来最大的盛谈了。 蔓阳长公主中的徐麓因为被秦洬踹下湖,今日一早便生了点小病。她在院中喝药都能听到府中下人在稀罕的谈这件大事,一问才知其中详情。 气的她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又哭又骂:“疯了疯了……都疯了,逮了个赃物当宝。” 当听到有脚步声,她抬起身旁的凳子就朝门口砸了过去,吼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闹够了?”蔓阳长公主侧身躲开后,沉声道。 听到蔓阳长公主的声音,徐麓抹了把泪,快步去到内间的床上坐了下来,眼泪啪嗒的流。 她的小舅舅把她当秽物一般对待,却把真正的腌臜物当成宝,抢着也要,这口气让她如何忍? 蔓阳长公主从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只一晚,就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儿。她拧眉道:“凡事要适可而止,他是你小舅舅,不管她喜欢谁,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外甥女的起如此大的反应。” 徐麓愤怒道:“可他是我的小舅舅,是我最喜欢的小舅舅,我不允许他娶那种女人。” 蔓阳长公主斥道:“知道他是你小舅舅,就收敛些,别妄想越辈去制约自己的长辈。”以前她还不觉得,自从起了宗绫的事情之后,她就发现她这个女儿未免太激动些。 徐麓闻言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地上扔,哭闹道:“我不要他娶宗绫,我就是不要。” 蔓阳长公主眉头拧的越发的深了。 颐明医馆。 宗绫在风萍院呆了没多久,就去了医馆,当下柳蓝玉与解情都在医馆里。柳蓝玉见到她,免不得还为自家哥哥觉得气愤,起身就去了后院。 宗绫站在门口,垂眸掩下眸中的黯淡。 解情过去拉着她进去坐下,温柔问道:“不是昨日才刚回来,怎不在府里多歇歇。” 宗绫低头道:“我想来看看。”一个人待在院中容易难受,而且她怕秦洬没事就跑去找她,羞辱她。 解情知道宗绫不高兴,但看不出来她具体是因为什么,毕竟她是不是被秦洬逼得嫁给对方是未知。不过有一点,她肯定在自责与柳无风的事情。 解情便安抚道:“别想太多,你若真的不喜欢柳公子,就这样不是坏结果,也免得继续耽搁人家。” “我知道。”宗绫侧头看了看后院的方向,这时柳蓝玉又气呼呼的走了出来。 柳蓝玉从她对面坐下,哼道:“算了,我不生你气了,我相信凭我哥的资本,定是能找到更好的。” 宗绫勾唇欣慰的淡淡一笑,确实,无风哥哥没有她能找到更好的。柳蓝玉这句话,让她心里也不由好受了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有多么糟糕,有多么配不上无风哥哥。 柳蓝玉倒了杯茶递给宗绫,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难以相信你会真的愿意嫁给凊王爷。” “我不愿意的啊!”宗绫突然道。 柳蓝玉闻言立刻睁大眼睛看着她:“当真?” “可是我的感情控制不住啊!”宗绫眨眼笑了笑。 柳蓝玉吐了口气,瞪她:“都这种时候了,还闹。”她想,就算宗绫对秦洬的感情是控制不住的,那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若可以,宗绫定是不愿意再去喜欢秦洬,两人在一起,心里定然是卡了一块石头,一辈子都难受。 宗绫亲昵的拉过柳蓝玉的手,道:“我想在这里吃晚饭,你也一起吧!” “好。”柳蓝玉应下。 这些日子医馆都是解情与碧红一起打理着,宗绫与柳蓝玉这回逮到机会,便一起将医馆能干的活尽量都干了。 中间宗绫几次想向柳蓝玉打听柳无风的情况,最后都忍住。她想,既然柳蓝玉神色无异,她相信他定是好好的。 毕竟他性格开朗,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后来吃了晚饭,为了与柳蓝玉将她们之间的鸿沟彻底解决了去,他们两个都没有急着分别回施府与柳府,而是逛起了南康街的夜市。略莫觉得天色太晚,她们才一起朝南康街的北头走去,这一段是他们回府的必经之路。 一路上,柳蓝玉总是侧头看宗绫,哪怕每次都见到月光下的她神色正常,她仍旧心有担心。 若她是被逼的呢?岂不是很辛苦? 接收到柳蓝玉的目光,宗绫问她:“怎么又看我?我脸上到底有什么?” 柳蓝玉不以为意的开玩笑道:“就看看,能让耀都最让人趋之若鹜的两名男子抢着要的姑娘究竟有多特别。” 宗绫低头暗暗苦笑。 抬眸不经意间,她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身影,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陈晗满含担忧的俊脸。 “阿绫姑娘。”终于等到她,陈晗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宗绫歪头不解,不解他为何会来找她。她问道:“你是有事吗?” 经历过众多打击,陈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纨绔子弟,他也想做个有用的人。如今他与宗绫的四表哥施佩倾一样在国子监求学,准备着今年即将来临的秋闱。看他的模样虽瘦了些,但明显气度沉稳的不少。他看着宗绫,道:“我听说了阿绫姑娘的事。” 宗绫目光微动了下:“嗯!” 陈晗虽放弃了宗绫,却仍旧关心着她,犹豫了下,他问道:“我冒昧的问一句,阿绫姑娘可是被逼的?若是被逼的,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帮助你,我们平国公府的权势亦是不弱,与施家柳家一起,也许能制住凊王爷的霸道强抢之行为。” 宗绫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是被逼的。”秦洬太可怕,她不想再冒险拖着任何人去得罪他,受她拖累。 如何对付他,如何躲开他,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这样啊!”陈晗点了点头,不舍的看着她,许久后才犹豫道,“那我走了。”言罢便慢吞吞的低头转身离去。 后来他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 这时柳蓝玉出声:“其实陈三公子也不错嘛!” 到了该分岔的地方,宗绫与柳蓝玉分开了。宗绫独自走在路上,那股子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将她侵袭个透彻。 施府离医馆不比柳府离医馆近,就这么走着去施府还需要很久。可她就想让夜晚微凉的风吹吹她的脑袋,让她能更加清醒些。 或许是烦心的事情太多,让她忘了如此独行在没有夜市的道上非常不安全,待她看到一个蒙面杀手提着刀杀意凛然的朝她跑来时,她略有些懵。好在当他靠近时,因为他不知道她也是有些功夫的人,所以被她利落的躲开了去。 这次只有一个杀手,想来功夫是极高的。她正欲跑,有一名暗卫挡住杀手的路,与那杀手打了起来。 难得杀她的人与救她的人是一对一的情况,她看了看他们,转身便快步跑了。 未被月光笼罩的一处普通宅院的转角处,身着一身男装的施明絮借着月光与大树的掩护,亲眼看到宗绫是如何被人救,又是如何跑掉。她神色阴冷的笑了,她倒要看看秦洬派来保护宗绫的人究竟有多少。她转了身,抄着黑暗无人的近道离去。 宗绫跑了不远,又遇到了一个杀手,没有悬念的,这个杀手也和秦洬派来保护她的暗卫缠斗在了一起。 接连三次之后,她不妙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所有的暗卫都被缠住,那她…… 她抬眸看着正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想了下,便选择不再朝前跑,而是在此侯着见机行事。 不知何时已躲在暗处的施明絮,见素来都没半点本事的宗绫似乎识破了她的计谋,她攥了攥拳头。 不走是么?那就逼着她走。 她抬起手对准宗绫,她的手腕上是一只造型精湛的袖箭筒,她伸出右手拨动着上面的蝴蝶翅,瞬间便有一只袖箭朝宗绫的方向射去。她并没有这个本事,所以自然射不中,就算真射中了,也不见得能射中要害。但能达到她的目的就够。 宗绫发现落在地上的袖箭,脸色微变,立刻原地转了个圈,意图发现袖箭发出的方向。想了下,她决定还是离开这个地方。 望着宗绫跑走了,施明絮转身便要掩入黑暗中继续追过去,不想抬眸却见到一个人,一个让她从小喜欢到大,伤的她肝肠寸断的人。哪怕她看不清他的脸,也能从其身形中清清楚楚的知道就是他。 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单薄的身子在黑夜中可见到细密的颤动。 秦洬负手不紧不慢的朝他走近,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让她觉得他现在就是夜里青面獠牙的厉鬼,狰狞恐怖。 她下意识的后退,再转身不由腿软摔在了路上,暴露在朦胧的月光底下。 随着她到路上的,还有秦洬。其实秦洬的脸色并不可怕,风淡云轻的俊脸,与平时无异。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一簇不知哪里摘来的金银花。淡淡的打量着地上吓得直打哆嗦的施明絮,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施明絮知道他素来都是这般神不形于色的人,她爬起身就要跑,却被秦洬扔出的金银花给击中腿弯,她再次摔倒在地。 秦洬如鬼魅一般移过去踩中她的腰部,脚下一用力,她疼的冷汗淋漓,却愣是倔强的没有叫出去。 她眼里溢满了泪,身体再痛,也疼不过心里的痛。被她搁在心里多年,满心眼都是他的人如此对待,她的一颗心疼的仿若被用钝刀一下一下割着,疼的她几欲停止呼吸,脸白嘴青。 秦洬弯腰将胳膊懒懒搭着踩在她身上的那只大腿上,他问道:“谁在相助你?” 既然每次从那些杀手嘴里逼问都只能逼问出她来,这说明可能那帮她的人大概只是帮她找了人,却并未参与每次的刺杀行动中,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可能。 但施明絮却是突然哑着嗓子问道:“她到底哪里比我好?我比她先喜欢你,我比她更喜欢你。她做过那么多的无耻恶毒之事,你为什么还要喜欢她?”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好好与他说过话,可这次她忍不住了。 秦洬可不想与她废话,随便说了句:“你太丑。” 之后便使脚在她身上碾压着,她终归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岂能忍受他的特地折磨,最终她还是禁不住惨叫起来,疼的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让她几欲昏厥。 许久后,秦洬才收了力,再次问她:“谁在帮你?”除了在对待宗绫的时候,他秦洬从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得罪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施明絮无力的趴在地上,冷汗爬满她惨白的脸,她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脸无力的搭在地上。到了这种时候,她的眼底仍是亮的惊人,亮的可怕,因为那都是憎恨的光。 你太丑。 这似乎是从小到大他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三个字。 渐渐的,她眼里的黯淡归于死寂,她痴痴的笑了起来:“呵呵……”多年的独角戏,竟然能演成这样。 秦洬觉得,他还得去找宗绫,没功夫陪她在这里瞎耗,便一脚将她踹开,捡起地上的金银花扔过去想把这个神经病女人给废了。 不想一把折扇旋转而来,将那金银花给削成了两半。 秦子蔺后一步出现,将施明絮抱起转了个身,将她护在怀里:“不知小皇叔为何如此待她?”这是秦子蔺第一次面露这般透着冷意的肃色。 秦洬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秦子蔺,默了一会儿,淡道:“把人交出来。” 秦子蔺本想去一趟施府看看在宗绫与秦洬成亲后,施明絮的情况,不想却在路上看到这一幕。他知道自己不是秦洬的对手,刚才能在紧要关头救下施明絮已是运气好。 “无论什么原因,恳请小皇叔看在为侄的面子上放过她。”秦子蔺言罢立刻抱着已残破不堪,昏迷不醒的施明絮施用轻功速度离去。 为了防止秦洬追上来,这一次秦子蔺尽可能快速在街上穿行着,施用的轻功前所未有的快。 另一条街上,有一家夜摊,寥寥的坐着两个人正在吃混沌,突觉一道黑影伴着一阵风飘过。 他们不由同时打了个激灵,都战战兢兢的开口了。 “你有没有看到黑影?” “看……看到了……” 再没有吃混沌的心思,两个人赶紧跑了。摊主还不知道怎回事,追在后面嚷嚷着:“你们还没付钱呢?” 渐渐地,秦子蔺停了下来,快步在路上行走着,他抱着施明絮转身进了另外一条道。 走在街上的柳蓝玉突然似感应到什么,转过头将秦子蔺抱着施明絮转到另外一条道的一幕收入眼底。 柳蓝玉白着脸愣了会后,垂了垂眼帘,转回身继续朝前走着。 她想,她再不收心就无可救药了。 第72章 宗绫下一次遇到杀手之后, 她没有再跑,而是躲在一旁看着打在一起的杀手与暗卫。若她猜的没错, 这次也是施明絮找来的人。 看来她那个二表姐是无论如何也得杀了她。 “是不是在想自己该如何对付施明絮?”秦洬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吓得她下意识转过身后退了起来。 秦洬立刻伸手拉住她的小手, 将她拉近自己的胸膛,他搂住她, 继续道:“我不是说了我来解决她?” 宗绫垂眸不语。 秦洬牵着她朝施府的方向走, 二人皆是沉默着。 去到施府, 没有人敢拦秦洬光明正大与宗绫一起进风萍院,毕竟这说不合理, 却又合理。 老夫人得知下面传来的消息, 也只能是叹了口气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秦洬这孩子, 她是一点都不想再多见一面, 连带着这个外孙女她都不想见了。 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她实在是心塞膈应。 因为有秦洬在,本是满身汗的宗绫想沐浴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对他道:“你今晚别在这里可以吗?”她并不想与他说话, 却没法。 秦洬低头看着宗绫腰带上的死结, 问她:“想沐浴?” 她不比他, 她就是个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一多活动便就容易满身都是汗。不像他,身上仍是清清爽爽的。 他伸出拇指拭了拭她额头的薄汗,道:“只要你不做事情逼我, 我说不要你,便不要你,去吧!” 宗绫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也不会看么?” “不看,看了也是徒增欲.火。”这话说的似乎很有信服度。 宗绫想了下,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转身走出风萍院安排了人给她弄水去了偏房,她用剪刀剪开了腰带,脱了衣服飞快的洗了个澡,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的新腰带仍旧是绑了死结的,就算明知他若想做什么,她阻止不了,可这样也能让她安心些。 想到正在等着她的秦洬,她攥了攥拳头,双脚仿若被定住一般。 她不想过去找他。 只是容不得她多犹豫,秦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立刻抬眸看去,下意识露出惊恐的模样。在看到他踏入缓缓走过来后,她垂眸敛了神色。 秦洬不动声色的将她刚才那副看他如洪水猛兽般的神色收入眼底,过去牵着她朝外走,去到正房里头。 她如一个木偶般,任他按在了床上,就在他欲亲上她的嘴时,她没忍住自己,别过了头,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没有强求她,侧身从她身后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闭上了眼。 静谧的黑夜里,宗绫睁着没有情绪的眼睛看着前方,眼里并无半点睡意。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了。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相处到底图个什么,处处是殇,他又何必死抓不放。 无声无息间,她的眼睛被他伸过来的大掌轻轻的覆住,本是模模糊糊的视线,这回彻底归于黑暗。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温柔了语气:“睡吧!” 宗绫乖乖闭上了眼,轻柔的眼睫轻轻的刷过他的手心,一丝丝痒意晕开,他心里的那点被压抑住的怒气瞬间归于虚无。 他搂紧她,也闭了眼。 耀都城西北角有一条人流稀少的小道,道上有一家比较冷清的小本买卖的客栈。辰时刚到,才零零星星的有宿客走出来。 施明絮就在这家客栈里头昏迷不醒,高烧不止,噩梦不断。 秦子蔺负手站在床边眸色深深的看着这位自己等了多年的姑娘,脸上没他惯有的微笑。如今这模样,倒是比平时更让人看不懂了。 “你太丑……你太丑……你太丑……”哪怕是意识不清,施明絮的脑海仍旧不断飘着这如魔咒般的三个字。冷汗浸透了她的头发与衣裳,爬满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如刚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秦子蔺从椸枷上取下备用毛巾正要给她擦拭汗水,却见她陡的睁开腥红湿润的眼睛,模样凄厉狰狞的让他都觉得吓了一跳。 那个在他眼里素来端庄清雅的女子,乍一变成这个样子,他有些愣。 施明絮身心都是伤,转头见到他以后,她渐渐平静了下来,无力的闭了闭眼,她什么话都不想说。感受到疼的仿若不属于她的身体,眼泪瞬间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 多年的痴念,竟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来结束。 她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秦子蔺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他好奇,也不该去问,他便没有说话。他也知道她素来讨厌任何喜欢她的人接近她,既然她醒了,且他也留了人照顾她,他便转身离去。 随着秦子蔺离开后不久,有一位略莫三十来岁的素衣女大夫端着药进来去到了床边坐下,她轻轻的喊了声:“姑娘,该喝药了。” 施明絮没动,苍白如纸的小脸,略显凹陷的眼窝,若非她的鼻翼随着因为呼吸急促而蠕动着,基本上看起来就是个死人。她的呼吸急促,是因为想起秦洬,想起那个绝情的人。她的胸口就好像被人紧紧的攥住,让她窒息,让她像缺了水一般努力喘气。 女大夫是秦子蔺留下来伺候施明絮的,她见过施明絮后腰的伤,触目惊心,伤及腰骨。真不知道什么人能对一位娇滴滴的姑娘这般狠心,她叹息了声,又轻轻道了句:“姑娘,该喝药了。” “你喂我。”施明絮突然虚弱沙哑的出声了。 她并不想死。 女大夫这下放心了不少,只要病人肯配合,没有什么伤是不会好的。知道施明絮坐不起来,她便用勺子就着施明絮平躺的姿势将药一口一口的送入其嘴中。速度虽慢,但一滴未洒。 喝完药,施明絮便尝试着想动,浑身仿若散架般的疼痛却让她根本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只轻轻一动,她便疼的目眦欲裂,几欲昏过去。 “秦洬……”她喘着气,怨恨道,“我恨你……” 她在这家客栈的床上躺了多日,就像一个废人一样,吃喝拉撒都是让这个女大夫伺候着。这样的日子每多过一刻,她对秦洬与宗绫的恨意便就更深一分。 施明絮的失踪,满城都有人在寻,施家乱成一团。多日后,施明絮在女大夫的搀扶下孱弱的走出了客栈,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就是最近失踪的施家二姑娘么?怎成了这副鬼样子?” “管她成了哪副样子,最近施家在重赏寻人,你跟着她,我去施府找人。” 鬼样子…… 上了马车,施明絮摸了摸自己那张黯淡无光的脸。她明明上了妆的,可是仍旧恢复了不了昔日的光彩。仿若枯萎的花,如何浇灌也不能再盛开。纵使她努力告诉自己要活的明艳照人,可身心的折磨让她仍旧日渐憔悴。 她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骨节泛白的拳头,胸腔的怨恨浪潮几欲将她逼疯。 她吩咐了车夫将她送去了蔓阳长公主府,下了马车,她便泪流满面的踉踉跄跄跑去寻蔓阳长公主。一路上她摔了好几次,直到摔在了蔓阳长公主面前。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向面露震惊之色的蔓阳长公主伸出了手:“公主救我……” 蔓阳长公主何曾见过她有这等凄惨的模样,心惊之余,赶紧过去扶起她,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施明絮无力的抓住蔓阳长公主的手,哭道:“是凊王爷,他要杀我,我不想死,公主救我。” “杀你?”蔓阳长公主诧异,“他怎么会想要杀你?” 施明絮悲痛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当下她要做的便是保住自己的命。 秦洬行事素来让人摸不到道,蔓阳长公主没再多问,连忙派人将施明絮送去了一处独院中伺候着,让府里的府医过去后,她沉着脸又派了人去喊秦洬过来。 在小事上,秦洬一般都会迁就这个姐姐,便就过来了。 看着眼前不紧不慢坐下接过茶慢品的秦洬,蔓阳长公主冷问:“你要杀了明絮?” 秦洬闻言眉眼未抬,仿若早就料到她喊他来就是为了这个。他漫不经心的淡问:“她逃到这里来了?” “你果然要杀她。”蔓阳长公主一拍身旁的茶几,喝道,“阿洬最近是着魔了?连个老实本分的内阁姑娘都要欺负?” 秦洬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道:“她三番两次雇杀手追杀我媳妇。” 蔓阳长公主闻言却是冷笑了,她道:“阿洬是被那宗绫迷昏了头?明絮素来深居闺阁,性子端庄本分,乖巧漂亮。她去哪里三番两次雇杀手?又怎能做的出这种事?” 秦洬知道她不会信,也只是说说而已。若他说施明絮不仅雇了杀手,而且还是数百号江湖顶级杀手,她定然更不会信。毕竟雇一个两个的普通杀手,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办得到,但像施明絮这样的,却不是谁都可以办得到。 他只淡问:“姐是不打算把人交出来?” “交出来让你杀?”蔓阳长公主沉声训斥道,“阿洬行事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就算她要杀人,把她交到衙门便是,何必私用死刑?” “嗯!”秦洬搁下茶杯,道,“那姐把她交出来,我带她去衙门。” “你……”蔓阳长公主只是说说。若她真把施明絮交出去,就算他是真把其交到衙门,照样有的是方法将对方灭口。 蔓阳长公主命令他:“本宫不相信你的话,放过她。” 秦洬知道谈下去也是无意义,便站起身道:“姐若真有本事,可以让她一辈子住在你的府里。” 言罢他迈步就走。 “阿洬!”蔓阳长公主站起身喊住他。 秦洬停下脚步,负手背对着她。 蔓阳长公主压下心头的怒气,努力平和了语气,道:“咱们姐弟俩就别再为了个宗绫闹不愉快了,一人退一步。本宫允许你娶宗绫为侧妃,但你得娶明絮为正妃。” 秦洬闻言转过身意味不明的上下打量起这个姐姐,就在蔓阳长公主拧眉不悦他这轻佻的态度时,他懒懒的伸出食指指了指她,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去。 待蔓阳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时,他已经施施然的走远。 他这是在说她脑子有病,气的她脸色铁青,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砸了出去,这小子对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在场的婢女与嬷嬷都吓得噤若寒蝉,头低的都快埋入胸口。 施府中,因为女儿的失踪而病得更厉害的施二夫人得知施明絮在蔓阳长公主,便不顾体虚的走路都打晃的身子去了蔓阳长公主府。除了她之外还有施家其他人,例如老夫人,慕容琴他们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碍于蔓阳长公主的嘱咐,施明絮并未将秦洬要害她的事情说出去,因为蔓阳长公主不想给秦洬招来麻烦。其实她也不敢说出去,毕竟纸里包不住火,事情闹得越大,真相越易被挖出。 施家人见到她的样子,免不了心疼极了,尤其是施二夫人,差点当场栽了下去。抱住自己那本是娇艳动人如今却虚弱不堪的女儿,她与其他人都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被施明絮敷衍了去。 蔓阳长公主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严肃。 她会寻个由头将施明絮搁在蔓阳长公主府,一来是为了保护这丫头,二来也是看在与施二夫人从小的关系,而看住这丫头。 据她所知,她那个心高气傲的弟弟,不该会诬赖一个女子。 若这丫头真雇了杀手杀人…… 柳府。 秦子蔺一手提着一壶酒,一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动着。他站在柳府大门口等了通传,才入了大门,被引去柳府的练武场。 当下柳无风正拿着自己的烟杆武器练武,烟杆的挥舞苍劲有力,操纵自如,脚下的移动如移形换影般迅速利落。不过看他的神色,倒不像是个受了情伤的人,星眸似乎只专注于眼前的一切可攻击的事物,靶子、飘落的树叶、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苍蝇。 秦子蔺倚着一棵树,单手潇洒的收起折扇插入腰间,拿起手里的那壶酒抬起下巴喝了一口。他目光颇觉有趣的看着收招朝他走来的柳无风,笑问:“柳将军被未婚妻抛弃,怎不难过?” 柳无风夺过其手里的酒壶,直接不嫌弃的就着壶嘴也给自己灌了几口,咕嘟咕嘟几声后,他一擦嘴角,随意道:“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何须难过。” 秦子蔺看着他,欣赏道:“拿的起放的下,不愧是豪杰。” 柳无风跳到树上坐下,一边喝着那壶酒,一边问道:“世子怎又来找我?”三番两次莫名其妙找他,有些稀奇。 秦子蔺倚着树,漫不经心道:“我也有情伤,所以找同样有情伤的你聊聊,不过似乎找错人了。” 他本该查查秦洬为何那么对待施明絮,但不知怎地,他不大想去查。这些日子他有暗暗关注施明絮在客栈的种种,所以也知道她去了蔓阳长公主府求助。 柳蓝玉端着一盅爹娘给柳无风熬制的生鱼补身汤朝演武场走来,却见到了秦子蔺,她垂了垂眸,端着这盅汤,转身又走了。 秦子蔺抬眸见到来了又走的柳蓝玉,挑了挑眉,问柳无风:“柳姑娘怎来了又走?” 柳无风看向柳蓝玉的背影,把手里的酒壶扔给了秦子蔺,躺在树上翘着二郎腿,道:“我不知道。” 近段时间的他,还真没心思关注那些。他觉得他得练好武,让阿绫需要他的保护。 施府。 没有跟其他人一道去蔓阳长公主的宗绫,独自一人坐在风萍院的亭下趴在桌子上茫然的看着天空。 她不知道爹娘有没有在看她,她不知道爹娘有没有生气。 这一坐,她便坐到了施府那些去蔓阳长公主府的人回来。她隐约听到远远的传来混乱的嘈杂声,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直到施明雀过来把她讽刺了一顿,她才知道施二夫人还未走到自己的院中就晕倒了。 施明雀倚着红柱抱胸问她:“你知道叔母为何晕倒么?”知道无动于衷的宗绫不会问,施明雀笑了笑,继续哼道,“因为我二姐,她不知是受了谁的虐待,满身是伤,正在蔓阳长公主养伤呢!叔母这是一次接着一次饱经打击,以后也不知下不下得了床。” 施明雀看着宗绫虽脸色苍白,却不减风姿的小脸。 她就不明白了,施明絮虚弱起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黯淡无光,难看了不少。可这宗绫,明明常年体弱,却仍旧动人。那瘦弱的体质,反而让其更显娇嫩,只想让人搂在怀里呵护着。 还真是让人嫉妒。 施明雀吃味的扔下一句:“姑父姑母都因为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执着感情没了,你还有脸再嫁给凊王爷。”便就走了。 她这句话对宗绫来说确实有致命的打击,她本是淡漠的脸色有了裂痕,不由阖上了眼。 “对不起。”秦洬的声音突然从她旁边响起。 她身子微颤了下,没有睁眼去看突然出现的他。但心里却因为他的道歉而更难受了,她知道他定是听到了施明雀的话。没想到他这种人还会愿意说出这两个字,真是稀奇又沉重。 默了一会儿,她道:“别伤害施明雀。”她知道施明絮的事情定是他做的,施明絮能从他手里活了下来已是不易。但施明雀除了喜欢说些话让人家不痛快,却从来没有害过人。 “好。”秦洬坐在她旁边,伸手过去覆住她的小手。感受到她小手的凉意,他问道,“冷了?” 宗绫从不会与他说多余的话,便没理。 秦洬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身子也靠近过去从她身后包裹住了她,他的脑袋搭在她的背上。 现在的她是不会与他闹了,却让他觉得更加无力。 他们两个人相处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许久后,他才再出声:“大婚的日期定在年底立春时。” 秦洬继续轻声道:“剩下的时间给你喘气。”顿了会,他又幽幽道,“只要大婚别再推迟,只要你别离开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真的很想与她跨越那道巨大的鸿沟、很想她能愿意接受他、很想看到她对他笑…… 宗绫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直到感觉他无声无息的离去了,她才起身去让人准备了水沐浴。 秦洬回凊王府,也是要沐浴的。每次天将近黑时,他都会早早的沐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宗绫那儿。 离开浴池间去到书房时,头发半干的他见到了柳无风正在他的书房晃晃悠悠的走动着,时不时拿起一件东西把玩把玩。 他的王府戒备素来都不森严,柳无风这种高手能进来也不意外。 柳无风自来熟一般拿起案桌上的老坑洮砚稀罕的打量着,道:“你这书房的东西似乎都挺名贵。”不像他的书房,空旷不说,里面的东西还都是便宜货。 秦洬不喜欢柳无风,看柳无风的神色比较冷淡。 柳无风抬眸见到他的神色,抱胸道:“你抢了我的媳妇,你还给我摆脸色?” 秦洬眸子微眯了眯,压下心头对柳无风这话的不喜,去到案桌后头姿态懒散的倚着扶手椅,淡道:“有话直说。” 柳无风是宗绫的再世恩人,他再不喜欢人家,也得留面子。 第73章 柳无风极不雅的从书房的案桌躺了下来, 双手担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 那晃动的脚离坐在那里的秦洬比较近, 秦洬连人带椅后移了些, 淡淡的打量着这没个正行的情敌。 柳无风睁眼看着上方,道:“你大概查到了我是阿绫的救命恩人, 将她从一群匪贼手里救走带去了和香镇吧?” 秦洬不知道柳无风为何与他说这些, 但与宗绫有关的事情, 他愿意听。 回忆着过去的种种,柳无风不由心痛的闭上了眼, 继续道:“在阿绫她爹娘不在了之后, 宗家虽落魄了, 但家底颇为丰厚。在宗家老夫人撒手之后, 管家将所有的下人都遣散, 自己也离去了,徒留人人唾弃的阿绫一人和人人垂涎的家底在宗府。没了可以庇护她的人,附近的匪贼便趁着黑夜进了宗府掠夺, 还想将仅仅只有十二岁半的阿绫给糟蹋, 好在我及时出现。” 秦洬闻言微动, 这些他都查到了。 “当时她躺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奄奄一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我发现她的身上全是伤,棍伤、鞭伤、拳打、脚踢……密密麻麻的, 新的旧的,狰狞的让我这个大男人见了都不由哭了。”柳无风的声音有些哑意,“我以为是匪贼弄的,可明显不是,她后来也说不是,那些匪贼根本就没有碰到过她,就被我全杀了。” 纵使早知宗绫当年受了很多苦,可如今细一听,却仍旧震撼了秦洬的全心神,让他呼吸的节奏不由乱了些,压下喉间的堵塞感,他沉声问:“她的伤哪里来的?” 柳无风微微扫过秦洬脸上的异样,道:“阿绫犯的错太大,不仅施家不待见她,隐州的百姓对她人人喊打,宗家上下也是恨极了她,包括她的祖母,宗家老夫人,也恨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所以在宗老夫人去世前的半年里,上至宗老夫人,下至最低等的下人,无不对她进行虐待。她每天都被关在柴房里,有人想到了,便拖她出来干杂活,时不时会挨一顿打。有人愿意给她些吃的,她就能填填肚子,没人给,就饿着。渐渐的,她的身子越来越弱,人也越来越胆小,哪怕只是见到了活人,她都害怕。说来也难以置信,那时的她似乎对死人比对活人亲。” 秦洬倚着靠背椅闭上了干涩的眼睛,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些喜欢她,恨自己没有及时去找她。 柳无风也是越说越难过,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后来宗老夫人抑郁成疾,不久便去世。宗家在举行丧事的那几天,没人想到关在柴房里的她,本就体弱的她生生的饿的只剩半口气。丧事过后,宗家管家将宗家上下的人都给遣散了,自己还算好心的什么都没有拿,只开了柴房的门就走了。可那时的阿绫没有人管的话,又怎么可能活的下来。”他难以想象那时的她究竟有多么可怕的感受。 阖着眼的秦洬眼睫颤了颤。 柳无风:“这些都是我零零星星的从她嘴里,以及七拼八凑的调查而来的。匪贼侵入宗家,我救走了她后,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让她捡回一条命。那时她就像是一个初生婴儿,不仅身子弱的几乎不能走动,还把我当她爹娘一样依靠着,哪怕是我离开她半步,她都会怯懦的流泪。但那时她不敢说话,就算她怕我扔下她,她都不敢说,只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日日陪着她,哄着她,才渐渐让她胆子大了些,知道向我表达她自己的诉求。” 听到秦洬难得深深的叹息声,柳无风看了看他,道:“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欲,望强烈,那时她配合着大夫的治疗,终于让自己能来去自如的活动了。可惜她身上的问题并不是短时间能彻底好起来,加上有心病的拖累,再如何调养着,还是留了病根。” 柳无风突然停了,秦洬睁开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默了许久,柳无风故作轻松的吃味道:“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真的还喜欢你,但我知道以前的她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我从小就喜欢她,哪怕是后来跟祖父回了和香镇,我也会时不时回去一趟偷看她。我见识过她是如何围着你转,见识过她在面对你时不折不挠,却又暗暗伤心的一幕一幕。” 秦洬闻言眉眼微动,他从未想过那时的她会偷偷伤心,他以为她不会难过,以为她没有脸皮。 柳无风:“哪怕后来发生了那种事情,她仍旧满心眼都是你。在我救她之后,她意识不大清楚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把我当做你。从她迷迷糊糊的话间,我知道她在那段水深火热的日子里一直在等你。” 他尤记得那日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微弱着说:“祁疏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执念,但他懂,他对她亦是有执念。所以他才分不清宗绫究竟是被秦洬逼迫,还是真的旧情复燃。 秦洬阖上了眼,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他的心一直在颤抖。 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干嘛呢? 似乎只是在不痛不痒的偶尔想起她,那个时候他还抗拒想起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去找她时,她随柳无风离开了。 后来她大概是终于精疲力尽的对他死心了,也长大了,脑子没那么糊涂了,便如何也不愿意再喜欢他了。 柳无风从案桌上坐了起来,看着秦洬道:“我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想让你更疼她些,她特别缺爱。”看秦洬这分明受了巨大影响的模样,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可以达到。 不想这时秦洬却睁开眼睛看向柳无风,问道:“你喜欢她?” 在他的认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把宗绫推给别人。若他是柳无风,他就算是拼死也要将宗绫抢回来。可柳无风却只希望他能对宗绫更好,倒是大度的让他不由觉得意外,甚至怀疑柳无风是否真的喜欢宗绫。 柳无风闻言不悦,哼道:“当然喜欢。”他讨厌自己对宗绫的感情被质疑。 或许是人与人不一样,对待感情的观念方式不一样,秦洬倒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睁着眼虚无的望着前方,想着宗绫。 天色不早了,柳无风打了个哈欠,道了声:“下次见,便跳下了案桌,晃晃悠悠的走出了书房。” 秦洬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他觉得他也该去搂着宗绫睡觉了。 于是他也站起了身离开书房。 宗绫坐在床边倚着床头看着雕花木架烛台上的烛火发呆,烛火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微微摇曳,在她的眼里映出轻轻晃动的色彩。 现在的她,比以前更加敏感,她能听到秦洬那轻微的脚步声落地,之后又听到他走过去关窗户的声音。 任他过来将自己搂入怀中,她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他突然又对她道起了歉。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喉间似乎堵了很多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看着她这张虽如花似玉,却明显昭示着她的身子并不康健的脸。他伸出拇指从她的脸上如待最珍贵的宝贝般轻划着,哑声道:“我会让你变得和别人一样健康,我还会教你武功,让你和我一样百病不侵。”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说这些,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说这些。 对她来说,身体好不好并不重要。 秦洬低头帮她脱了鞋,将她抱起轻轻的搁在床里侧,他躺上去将她搂在怀里,紧紧的搂住,他道:“睡吧!” 今晚他抱她的力气太大,大到让她挤在他怀里几乎不能呼吸,不适的感觉让她不由嘤咛出声:“好难受。” 秦洬闻言立刻放开她,拖着她的小脸,借着烛光紧盯着她,问道:“哪里难受?” 宗绫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默了一会儿,她道:“你别抱我太紧。” 秦洬闻言微怔,这才知道她是为何难受。 后来他只是以寻常的力道将她搂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脑袋:“睡吧!” 宗绫乖乖闭上了眼睛。 他抬起手,使用掌风灭了床头的烛火,他想隐于黑夜中多看看她,却又知道她太敏感,便只能闭上了眼。 因为柳无风的话,这一晚,他终究还是难以安睡。 时间流逝,转瞬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时。这是一个团团圆圆,红红火火的日子。月如盆,夜如昼,晚风和煦,节氛融融。 在城东有一处月老庙,柳蓝玉拉着宗绫与解情在人流如注的街上不紧不慢的前行着。柳蓝玉对两位姐妹说,她想去月老庙拜月老,求赐姻缘。 宗绫与解情对姻缘的事都是没有兴趣的,不过陪陪最近似乎挺失意的柳蓝玉也好。 柳蓝玉走在宗绫与解情的前头,打量着这条有耀都最繁华街道之名的东黎街,颇感兴趣道:“说来,咱们一直都是在南康街晃,都没有来过这一头。没想到这里比南康街热闹多了。” 突闻一阵宜人的香气袭来,她循着味道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目光触及到被许多人围住的一处摊子,摊子后头是一家卖酒的铺子。 闻味道可知对方摆出设摊的大概都是桂花酒,现在正是一个喝桂花酒的节日,桂花酒畅销也正常。很多人在家与家人团圆后的,会出来买上一坛上好的桂花酒,约上亲朋好友找个或雅致或繁华的地方饮酒赏月。 见柳蓝玉对桂花酒感兴趣,解情道:“这是一间百年老字号的酒铺,其铺出来的酒颇具盛名,很受人追捧。蓝玉可是要买坛子桂花酒找个地方尝尝?” 柳蓝玉吸了吸鼻子,闻了闻那醇厚的桂花酒香味,不由有了些酒欲,正要迈步走过去,却见秦子蔺从后面的铺子里提着一坛酒怡然自若的走了出来。 秦子蔺抬眸也见到她,便笑着朝她们走过来,不想这时柳蓝玉却淡淡的收回目光,拉着宗绫与柳蓝玉快步朝月老庙的方向走了。 秦子蔺挑眉,有些不解。 宗绫与解情见柳蓝玉不再像以前那样见到秦子蔺就粘过去,便知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她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暂时也没有多问。 缘分自有天定,她们都深知这个道理。 月老庙中香火鼎盛,月老像开颜含笑。求姻缘这种事,大多数都是未婚女子有兴趣,所以月老庙进进出出的皆是姑娘家。 拜月老这种事,宗绫与解情都未参与,只有柳蓝玉在月老像前求了一个签。 宗绫过去问站起身的柳蓝玉:“签文是什么?” 柳蓝玉看着自己求来的这种中签,疑惑的念道:“求不来,舍不去。”她问宗绫与解情,“何为求不来,舍不去?” 解情左右寻了下,目光落在左方的算命师傅身上,她道:“去找师傅问问吧?” 柳蓝玉拿着签文从算命师傅面前坐下将签文交给了对方,算命师傅就着签文道:“求不来,舍不去。姑娘的姻缘已到,却是未熟,徒增烦恼也是无益,姑娘且待姻缘成熟之时,便是你想躲也躲不去。” “姻缘已到?”柳蓝玉觉得惊讶,“那我的姻缘是谁?” 算命师傅只捋了捋胡须,摇头笑道:“老夫只是依书解签,再多的天机,却是难以泄露。” 宗绫见到有姑娘等着解签,她便拉起柳蓝玉,道:“走吧!求签这种事素来都是一知半解的结果。” 柳蓝玉想想也是,既然知道她也是有姻缘的,只要静待姻缘成熟时,如此心里也有个念想。想着自己的姻缘是谁,也好冲淡对秦子蔺的一切想法。 三个人走出月老庙时,有更多的姑娘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大多数姑娘平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好不容易有出来玩的机会,便就想把该做的都做了。 月老庙处于东黎街的中心,她们走出去时,便能见到不远处有一家猜谜赢花灯的点。不少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那里,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夺目,吸引了不少人想一显身手,夺到自己想要的或是身边人想要的那只花灯。 一个谜语对应着一个花灯,对那花灯有兴趣的便可猜一猜,猜中谜底立刻可以拿走花灯。当然,人家也不可能不得好处,想参与的得给十文钱,猜不中,钱也拿不回。 宗绫她们走过去时,竞猜的是一只薄绢七星灯,七颗大小不一的星状小灯由七种颜色的彩丝固定出一个繁星点缀夜空般的形状,每颗星里头都穿引着细小的蜡烛。这只灯看似有些单调,却设计的非常耐看,显得特有调。对应的谜语是,残云遮月花片片,打一字。 柳蓝玉可惜道:“我喜欢这个花灯,可惜我不会猜。” 宗绫与解情亦是不会猜,她们便只能看着别人交钱报名欢欢喜喜的将花灯迎走了去。 柳蓝玉不悦道:“咱们还是去别处玩,咱们在这里看见再好看的花灯也只能看见别人拿走。” “宗姑娘?” 就在柳蓝玉拉着宗绫与解□□走时,人群中的陈芝与陈茵发现了宗绫?她们立刻相携着走了过来,出声的是陈芝。陈芝笑问:“宗姑娘也是想猜谜赢花灯的?看中了哪个?” 陈茵看宗绫的眼神就不怎么好了,她只看了看这个让秦洬抢着也要的宗绫,吃味的别过头看着别处。 宗绫淡笑道:“能在这里遇到你们,很巧。我们不会猜谜,正要去别处玩呢。” 陈芝想了下,便热心道:“你们喜欢哪个花灯?要不我来帮你们?”毕竟是平国公的姑娘,才华比宗绫她们都要好多了。 秦洬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头正在与人说话的宗绫,多日来,他也看出来了,除了在面对他时,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她是经常会有笑容的,哪怕那笑容背后似乎隐隐掺杂着无力。 宗绫拒绝了陈芝的好意,眸色微动了下,她下意识抬眸望去,便见到人群中深深的看着她的秦洬。 见被发现,秦洬大大方方的朝她走来,她下意识想转身离去,但努力强忍住了这个冲动,在其他人的关注下,看着秦洬一步一步靠近,就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秦洬过来牵住她的手,低头问道:“你想要赢花灯?喜欢了哪个?” 知道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宗绫硬着头皮看似乖巧道:“哪个都喜欢,你随便帮我赢一个便好。” “好。”秦洬捋了捋她额际被风吹的有些乱的碎发,侧头看着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呆住的灯主,他淡道,“继续。” 灯主在秦洬淡淡的目光下打了个激灵,赶紧回神,狠狠敲了下锣,将其他都在看秦洬的人都敲回了神。灯主继续嚷嚷道:“下面是一只彩色河莲灯,各位先看看,稀罕不稀罕?” 这只河莲灯是长形的,底下由金丝织成了镂空灯拖,上头固定着多个不同颜色的莲花,由右到左渐密,最左方拖的高高的是一对并蒂莲,又美又大,让在场成双成对的年轻人都亮了眼睛。 秦洬与宗绫的亲昵,柳蓝玉与解情见了不少,见怪不怪的都转眸看向花灯。但陈芝陈茵,一个神色黯淡,一个神色愤然,在这里呆了会,就一起转身走了。 待走远了后,陈茵愤愤道:“凊王爷不是讨厌她么?怎最后却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她们都以为极有可能嫁给秦洬的会是施明絮,不止是她们,耀都许多人都这么认为,所以都不待见施明絮。不想最后嫁给他的却是所有人所认为的最不可能的人,这感觉别提多心塞。 陈芝叹息道:“缘分与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反正如何也轮不到咱们,咱们就收收心吧!” “哼!”陈茵气愤的快步走了。 这头灯主让所有人都看了看花灯,目睹了其精致后,又大声道:“谜语是,露珠,打一成语。” 谜语的难度与取决花灯的稀罕程度,这个谜语有点难,所以都先思考了起来。 但这时秦洬却精准的将十文钱都扔到了台上装钱的盒子里,淡道:“依草附木。”声音虽轻,但极具穿透力。 本来在场的人就基本上都在看他与宗绫,如今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东黎街这头的人认识秦洬的很少,是以都对他们觉得好奇极了,不知这对金童玉女是哪里来的。 猜谜语素来都是猜的时候觉得很难,一旦知道了答案就又觉得非常简单,只恨自己没朝那方面想。 听到他说出的答案,宗绫亦是觉得没想到既然挺简单。 但让她更觉得稀奇的是,他身上竟然会带这种小钱。她以为他猜灯谜该是直接扔出一锭银子的。 她不由抬眸看了看他腰间的钱袋,鼓鼓的,都是铜板么? 秦洬难得看到她在看他时眼里有了淡漠以外的好奇,哪怕她看的是他的钱袋,他亦是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低头趋近她的耳朵,轻声问:“是不是奇怪我身上为何会带小钱?” 感受到他落在她耳根的炙热呼吸,她不由低了低头。这时她听到他继续道:“我的钱都是你的,我不乱花。” 前几天他无意中看到路边有一对夫妇吵架,他好奇夫妻之间相处的一切事情,便就停下来看他们吵架。后来发现他们是因为钱吵的,女方说这个婶那个姨的都是自己管家里的钱,免得丈夫出去乱花。男方好面子,不肯,便两个人当街吵了起来。 所以他想他也该把钱都给她管的,可又知道她肯定不想管,便只能自觉做好自己该做的,不去乱花。 秦洬或许不懂民间夫妇相处的门道,但宗绫确实懂一些的。秦洬他根本就不懂,自己与普通百姓不一样,却在学普通夫妻的相处之道。 其他人听不到秦洬的话,但离得近的柳蓝玉与解情都听到了,柳蓝玉不由打趣道:“啧啧啧……我们还是不与你们在一起了,免得吃味。”言罢她便拉着解情离开了这里。 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人给赢花灯,留下也是徒增心塞。 秦洬一手提着赢来的花灯,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另一只手牵着宗绫的小手,便一起离开了这里。 秦洬问宗绫:“咱们去月青湖的画舫上放天灯?” “嗯!” 月青湖旁边有一颗大树,柳无风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腿,他抬眸见到秦洬牵着宗绫朝这边走来,便躺在了树上继续晃着二郎腿。 她不需要他没关系,他仍旧会已保护她为己任。 第74章 柳蓝玉与解情在繁闹的街上闲逛, 因为她们都不会猜谜,每每遇到猜谜游戏的点, 她们也只是用眼风扫过就罢, 免得看到喜欢的花灯徒增心塞。 后来遇到一家不错的花灯摊子, 这摊子上的花灯都精致华美,大概是因为价格高, 摊子前的人并不是很多。柳蓝玉她们不愁钱, 便就快步过去看。 不想这时有人从她们的侧面走来, 刚好与解情撞在了一起。解情抬眸看去,见到与自己撞在一起的是牵着儿子的秦蒙湛。她微微暗暗压下心头的异样, 赶紧退开了两步, 低头冷静的道歉:“民女冲撞了殿下, 望恕罪。” 没听到有回应, 她又看了过去, 见到他正弯腰捡落在地上的紫荆发簪。她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暗袋,便知那只紫荆发簪是自己掉的。 阿晨记得解情,看到她之后想过去, 却又在犹豫, 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接触到阿晨的目光, 解情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暗暗叹息。 秦蒙湛站在那里单手拿着那只紫荆发簪低头看着,眸色虽依旧是冰冷的,却有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涌动。他缓缓抬眸看向解情,看向这个毁容到面目全非的女人。 解情穿的很严实, 脸上又带了面纱,纵使有一双眼睛可以看,但那双眼睛上头的眼皮也因为有疤而显得非常难看。严格来说,她全身上下只有眼神是可以看的,淡漠冷静,透着一丝普通百姓在面对权贵人士自然而生的卑怯。 不得不说,她的身形与秦蒙湛那跑走的妻子挺像,只是要偏瘦不少。 恍恍惚惚中,秦蒙湛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与紫荆的身影重合了,包括上次清明节她带着阿晨玩的时候,他亦是有如此的感觉。 思此,他的眼神立刻更加冰冷了起来。 他绝对不会认为眼前的女子就是紫荆,那个绝情绝义的女人该是活的逍遥快活极了,岂会变成这副一看便知受尽了磨难的德行。 她一定过得很好。 只有他过得不好。 他过去将那只紫荆发簪递给了解情,抱起儿子转身便走了,不多看她一眼。倒是阿晨,一直在他的怀里眼巴巴的看着解情。 解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这只发簪,这是一只非常廉价的发簪,且同款在耀都流通的非常多,不只有她有。 柳蓝玉看着秦蒙湛父子俩走远,面上露出些莫名其妙之色。她知道二皇子冷,但刚才他转身时的样子,分明就冷的刺骨。 “你的发簪得罪他了?”柳蓝玉问解情。 解情神色无异的将发簪收了起来,道:“我也不知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素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走吧!”解情正要与柳蓝玉继续看花灯买花灯,却不见柳蓝玉迈步,她转头问道,“怎么了?” 柳蓝玉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她看到了施明絮向这边走来并朝南拐了。当然,这不是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她刚才看到施明絮脸上的神色,毒辣阴森的可怕。 “蓝玉?”解情轻轻推了柳蓝玉一下,顺着其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便又问,“你在看什么?” 柳蓝玉想了下,便对解情道:“姐姐先自己玩,我有事去去就回来。”言罢她迈步就跑了,沿着施明絮刚才的方向离去。 解情看着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柳蓝玉,也不知这丫头想干嘛,她叹了口气,也迈步往南走,打算回医馆。 施明絮虽学过点功夫,但不高,加上现在整个耀都无一处不是吵闹的,所以她并不知道柳蓝玉一路跟在她身后。路过一处小巷时,她左右戒备的看了看,便就进去了。一路七拐八拐的,她进了一间普通的宅子,宅子里头正有一名年轻男子坐在院中独自喝酒赏月,看起来倒挺悠闲。 男子身形魁梧,眉目俊朗,一身江湖装。听到声音,他侧头看了过去,见到施明絮,他立刻洒脱的笑道:“怎么?人没杀成?终于想到让我亲自来着手?” 在蔓阳长公主那里修养了一阵,施明絮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最起码比现在的宗绫是要强健些。脸色虽黯淡,上层粉底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再养阵子,便也就差不多了。 施明絮压下心头的不甘,淡道:“带上你的人,回隐州吧!” 眼前的人是隐州周边有名的一个杀手组织的头儿,名唤胡山,他手下有上千号的杀手,个个经历过特训,皆是高手。据说他们这个组织接到的活,几乎就没有无法完成的。 常在江湖走,总有会湿脚的时候。当初在隐州,施明絮独自出城去往军营,一时好心救过重伤的他,当时他就许诺过,若是哪天可以用的到他,随时都可以找他。他给她留下的联络方式是,在隐州城五十里外的九英山山脚那棵最老的老樟树洞中放一封信便可让他主动寻来。 所以她重金收买了人将信带了过去,直接表示自己要借用许多守口如瓶的杀手。后来胡山来了,他说他亲自帮她杀她想杀的人,可她总觉得他肖想于他,便不愿与他多做接触,只要他借帮杀手留给她操纵,他本人马上回隐州。奈何他却说姑娘家的执行能力太弱,他可以把杀手借给她,但他会在这里等她找他亲自着手。 可惜她这次过来并不是要找他亲自着手,而是要让他把人全撤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岂会继续作死惹得秦洬注意? 胡山闻言笑了笑:“怎么?放弃了?若是你早让我着手,那宗绫早死了十遍八遍了,何以好好的与秦洬亲亲我我?” 施明絮闻言说惊讶也不惊讶,杀手都是他的,他能知道她操纵那帮杀手干了什么也正常。 施明絮冷道:“这与你无关,带上你的人马上离开耀都。” “离开便离开。”胡山也不纠结,站起身就要发射信号弹通知兄弟们离开这里。后来他耳朵微动了下,神色立刻冷冽了起来。他快步跑出院门,就见到因看到突然出现的他而转身慌慌张张跑走的柳蓝玉。 柳蓝玉只是个普通的姑娘,瞬间便被胡山拦截,吓得她颤着身子不断后退,脸色白了又白。 她战战兢兢道:“你是谁?”她努力装作自己只是个路过的人。 施明絮出来就见到柳蓝玉,神色微变。 胡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美人,笑道:“在离开之前捡个美人回去也是不错。”说着他就要去抓柳蓝玉。 柳蓝玉惊的抱头乱窜,许久后却没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她抬头望去就见秦子蔺与那人打了起来。 施明絮觉得不妙,便立刻换了脸色,过来扶住柳蓝玉,状似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柳蓝玉看着施明絮,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就算她刚才未来得及听到什么,但她觉得施明絮一定与那个江湖男子是有关系的。何况她之前看到施明絮那副怨毒可怕的模样,与眼前这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柳蓝玉抿嘴没有说话。 胡山能统领那么多绝顶杀手,绝非等闲之辈,他知道与秦子蔺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便没多逗留,转身便溜了。秦子蔺追出去,却无果,便只能马上回来。 秦子蔺站在柳蓝玉与施明絮面前,见她们无事,便问道:“你们怎会在这里?”这些日子他都有派人保护着施明絮,得知施明絮进入这个有许多杀手出没的巷子,他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未想柳蓝玉也在。 施明絮淡应:“有些私事。” 秦子蔺素来不会过问太多施明絮不想说的事,便就没再多问,连带着柳蓝玉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也没问。他只温声道:“我送你们出去吧!这里不安全。” 施明絮扶着浑身不自在的柳蓝玉,道:“柳姑娘似乎被吓到了,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她歇歇吧!” 秦子蔺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柳蓝玉,应道:“也好。” 出了巷子,她们从一处露天戏台前坐下。秦子蔺道:“我还有些别的事,你们在这里听听戏,歇息歇息,柳姑娘就麻烦二姑娘先照顾着。” 施明絮:“嗯!” 秦子蔺不由多看了眼最近不对劲的柳蓝玉一眼,转身便离去。 随着秦子蔺的离去,施明絮看着戏台淡问柳蓝玉:“你跟着我?” 柳蓝玉选择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她不说,对方便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施明絮也没再多问,她相信柳蓝玉定然是什么都没听到,胡山可不是吃素的。何况她向胡山表达的是自己想收手,若她这意愿真能通过柳蓝玉传到秦洬耳里也好。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保命。 当然,宗绫她依旧不会放过的,她会蛰伏在暗处,在宗绫进入凊王府之前就找机会将宗绫弄死。 这世间,杀人的方式千千万,可不只有找杀手。下一次,不确定万无一失,她绝不会再轻易动手。 想到夺她所爱的宗绫,她的眼里迸射出最怨毒的光芒。她的拳头紧握着,指甲掐入肉中,渗出鲜血。 她感觉不到手心的痛,最痛的她都已经经历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柳蓝玉虽是看着戏台,却能清楚的感到一股冷意从施明絮身上袭来。她不想在与施明絮待在一起,起身就走了。 施明絮没有去管柳蓝玉,仍旧沉浸于滔天的怨恨中。 此时被她憎恨的两个人,宗绫与秦洬正在月青湖的画舫上准备放天灯。这天灯是秦洬放下身份的架子,蹲在她面前亲手一步一步做出来的。 做好了,秦洬将天灯放在桌子上,在上头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后,便在里头放了蜡烛点燃。 他将天灯递给宗绫,让她抱住。 宗绫抱着天灯,感觉到他的大手覆住了自己的小手,她有想抽出去的冲动。被她强忍住。 天灯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他们看着写有他们名字的天灯越飞越高。 这该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可宗绫只觉得心酸。她隐约记得是哪个节日,她就想拉他和她一起放写有他们名字的天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是不记得的。但想来也知道,他定是拒绝了她。 以前无论她想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拒绝。现在无论他想要她做什么,她却想拒绝却不能。 秦洬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仍旧看着天空的宗绫,看到她眼里映出的点点灯光,隐约掺杂着一丝湿润。 再一次看到她眼里有类似于眼泪的东西,他的心不由颤了颤,隐约有些不习惯。他将她拉入怀里抱住,明知这样只会让她更加不舒服,却又忍不住。 再痛,她也得与他继续走下去。 宗绫在他怀里乖乖的,没有挣扎。 秦洬搂着她再抬头,就已分不清空中哪只天灯是属于他们的。 湖上的风很潮,吹多了对宗绫的身子不利,秦洬放开她,牵着她进了画舫里头,他命令侍卫将纱帘都给散下定了起来,只留了些缝口专门供宗绫赏湖景。 就在宗绫看着外头湖面堆满的花灯时,感觉到自己的腰带在被人拨弄着,她心下一惊,立刻低头看去。看到秦洬只是在往她的腰带上挂玉佩,她松了口气,没再管他为何给她挂这个,只紧盯着生怕他解开她的腰带。 秦洬又怎会不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明显她不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亲,道:“这是我亲制的,玉佩是我自己雕刻的,流苏是我自己编制的,上头刻有我的名字。” 宗绫眸色微动。 难怪看起来这么丑,手工拙劣。 想到什么,她抬眸看向他的腰间,果然看到一个同款的玉佩流苏。亦是白色月牙状,与她那只合在一起,刚好像是一轮圆月。 合在一起才是圆,其意思再明显不过,想来他那只是刻有她名字的。 他倒是难得挺有心。 月青湖不远处,胡山领着自己带出来的得力杀手站在街上一处墙根处的树下。胡山的眼力极好,远远的便就发现秦洬与宗绫所在的画舫。 施明絮让他带着兄弟们走,他可不乐意,他们诛天盟要么不接活,接了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她不想杀那宗姑娘了,可他想杀了。 约莫觉得月青湖的人越来越多,胡山一挥手,领着几十号的杀手朝宗绫与秦洬的方向快步走去,打算趁人流杂乱分开来无声无息的靠近秦洬与宗绫所在的画舫。 靠近了画舫,他们突然取出藏于身上的各种武器跳上画舫朝被秦洬搂在怀里的宗绫攻去。 胡山听说过秦洬武功高,可他不认为自己的武功就低了,何况他现在所领的都是诛天盟最厉害的杀手,他们在人手上也能取胜。他以为对秦洬来说,他们是突然出现的,殊不知秦洬早就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也并不为惧。 秦洬神色淡定的将宗绫抱在腿上护在怀里,直接捏碎了桌子上的杯子扔了出去。但这些杀手确实都很厉害,竟是都躲开了碎瓷的攻击。 胡山他们虽躲开了,却发现眼前的凊王爷确实并非浪得虚名,便都更加屏气凝神的与秦洬交战,近身远攻一起来。 有暗器朝宗绫飞过去时,秦洬立刻踢起眼前的桌子飞了出去挡住暗器也砸向了杀手。秦洬抱着宗绫边躲,边利用周身一切可以利用的物体去攻击对方。 秦子蔺站在街上望着那头在船头与杀手打起来的秦洬,让他惊喜的发现,这些杀手竟是能对秦洬起到威胁的。若他不趁机做些什么,就太对不起老天给他制造的这个机会了。他立刻下令让自己老早就安排好的精挑细选的另一批杀手也趁乱上了画舫攻击秦洬。 秦子蔺在突然混乱起来的人流间去了月青湖对面的酒楼。 坐在不远处树上的柳无风一直紧盯着画舫上杀手刺杀秦洬与宗绫的一幕,他发现,先后过去的两路杀手都极厉害,秦洬应付起来并不是很轻松,但也不至于落下风,处理掉他们是迟早的事。 柳无风没有急着过去相助,而是趁着位置隐蔽的优势暗暗打量着四周,打算见机行事。不想却看到对面酒楼二楼靠墙处隐约可见到有人在向画舫那边射箭,他跳下大树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秦子蔺的箭法好,力度够,每一发都能直达秦洬的跟前。他的箭足够让秦洬在这些杀手中间分神,隐约还可以看到秦洬似乎有些应接不暇。 一支接着一支的箭射过去,每次都差一点射中秦洬,秦子蔺眼眸放光,觉得刺激极了,手下的速度更是快了起来。 直到柳无风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秦子蔺手下动作一顿,反应极快的掉了个方向射中一名杀手,他笑道:“我在帮小皇叔。” 柳无风抱胸走过去看着画舫那边,鄙夷道:“射了这么久,却只中了一个?” 秦子蔺放下弓箭,也不觉得丢脸,自然道:“我的武器是扇子,弓箭并不是我的强项。” 柳无风也不知信了没信,只道:“要帮他,就和我一起下去帮。” 秦子蔺是吃饱了撑着了才会下去帮秦洬,他不着痕迹的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对柳无风道:“刚才令妹遇到了坏人,我救了她。” 柳无风立刻惊讶:“在哪里?” 秦子蔺便将之前的事情与柳无风说了,接着又问:“我带你去找柳姑娘?她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柳无风关心妹妹,但也关心宗绫,他看向画舫那边,见秦洬虽应付的不至于落下风,但如此下去,多少也得受点伤。未免宗绫受伤,他拿过被秦子蔺放在桌子上的弓箭,嗖嗖的数下,射死了数名杀手,觉得秦洬与宗绫绝对不会受伤之后,才对秦子蔺道:“带我去找我妹。” 秦子蔺:“……” 秦子蔺笑了笑,状似无异的领着柳无风下楼走了。如今也希望他的人箭法能比他精妙,虽然希望渺茫。 他们去到之前的戏台前时,不见柳蓝玉,但施明絮还在。 柳无风四处看了看,问秦子蔺:“我妹呢?” 这时施明絮淡淡的出声了:“走了。”温婉端庄该是她示人的面目,可对秦洬与宗绫的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膛,让她无时无刻不是在受折磨,她忍不住对喜欢宗绫的柳无风也冷淡了起来。 若他守住了宗绫,她又岂会与秦洬无缘? 柳无风对施明絮的态度没有兴趣,他拍了拍秦子蔺的肩部,道了声:“我去找我妹,再会。”他就不打扰秦子蔺与心上人相聚。 随着柳无风的离去,秦子蔺问施明絮:“我送你回去?” “好。”施明絮起身就走,秦子蔺跟在她身后。 好不容易被她允许他的接触,秦子蔺笑了笑,刚才失去杀秦洬机会的憋闷立刻散了去,与施明絮一道朝施府的方向走。他本想一路随她去施府,却在半路遇到她的四哥施佩倾。 施佩倾见到妹妹,立刻迎了过去,关心道:“据说南康街有江湖杀手出没,二妹可有受伤?” “南康街有杀手出没?”施明絮闻言有些惊讶,今晚她没有去过南康街那边。隐隐的,她觉得有些不妙,她可没忘记胡山几番给她提过要亲自着手刺杀宗绫。 若真是胡山……若秦洬把这次的锅压在她身上…… 她小脸一白,好不容易风头过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惹到秦洬。 她立刻问施佩倾:“那四哥可听说那些杀手是针对谁的?” 施佩倾应道:“似乎是向着凊王爷去的。” 施明絮脚下不由打了个趔趄。 施佩倾赶紧扶住她:“你这是在关心他?放心吧!他的武功那么高,怕是早把那些杀手制服了,何况他也不是你该关心的。” 如今秦洬是他们的妹夫。 施明絮稳了稳心神,心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便努力冷静下来对施佩倾道:“我们回去吧!” 施佩倾打量了施明絮一会儿,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施明絮摸了摸自己的脸,冷静道:“我最近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 施佩倾闻言心觉也是,就道:“咱们先去找找三妹,现在南康街很乱,我怕她去了那边。” 施明絮应下:“好。”她想,就算胡山私自出手了,秦洬算在了她头上,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她如何,何况她也想去看看求个心安。 施佩倾这才想起恭敬的问秦子蔺:“世子爷怎会与舍妹在一起?” “路上遇到了二姑娘,便就相送了。”秦子蔺很自觉的作了个揖,笑道:“既然有四公子在,我便不打扰了,再会。” 施佩倾回之一礼:“再会。” 与秦子蔺别过,施佩倾便立刻问施明絮:“二妹与俞王世子这是?” 施明絮不悦道:“别想多了,只是路上遇到,他好心要送我回去而已。” 施佩倾闻言点了点头,去南康街的路上,他不由道:“其实话说回来,俞王世子对二妹确实够……” 施明絮不喜欢自己被与其他男子放在一起说,她快步就要离施佩倾远些。不想这时她看到了秦洬背着宗绫缓缓走来,与此同时,惊奕突然过来反剪住她的胳膊,逼得她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在干嘛?”施佩倾大惊,想要过去解救施明絮,却被其他精卫给拉开。 这里是桐林街与南康街的交界处,人流密集,这一处瞬间被许多百姓给团团围住,堵的密不透风。 当众受这等屈辱,施明絮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看着秦洬走近将宗绫放在了地上牵住了其手。她哭着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秦洬抬眸懒懒的看了看四周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百姓,心情觉得颇好道:“撕开你的面具,让你成为过街老鼠的意思。” 这是他对施明絮说过的第二句话。 第75章 施明絮明白秦洬要做什么, 不由浑身开始打颤,就连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明明没有多少的肉也隐约在随着嘴唇一起颤抖。她以为他再如何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她如何, 原来她错了, 他就是个魔鬼。 她想说话, 可在周围众多百姓的异样目光下,她说不出来。现在她因为秦洬的绝情而心痛, 脸也在因为周遭目光而火辣生疼, 比让人打了还要痛。 她被惊奕反剪跪在地上, 下意识想挣扎起来,却不能动弹半分。她受不了这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终于努力出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声音嘶哑绝望, 透着浓郁的恨意。 施佩倾也想挣脱开精卫的束缚而不得, 他对秦洬大吼道:“我二妹做了什么, 要让王爷如此待她?” 施明雀还在为挤进人群看热闹而努力着, 后听到施佩倾的声音,她心下一惊,连忙使起九牛二虎之力一下挤了进去, 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 略有些发愣。 这时惊奕嚷嚷起来:“来来来……都来听听施府二姑娘都干了些什么。” 随着惊奕的嚷嚷声落下, 周遭安静了不少。这时胡山被精卫押了过来推在了施明絮面前,与她跪着相对。 看到胡山,施明絮立刻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一男一女被如此胁迫着跪在一起,由不得周遭人以为施家二姑娘与这莽汉有什么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这种有色目光将施明絮打击的头脑发晕,几乎要晕过去, 都知道她最厌恶的事情便是别人将她与除秦洬以外的任何男人联系在一起。 惊奕面无表情道:“全耀都的人都知施家二姑娘喜欢凊王爷,为了王爷等到了如今十八老姑娘。她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们家王爷若哪天想娶亲了,第一个想到的便会是她。” 都以为施明絮喜欢秦洬,在等秦洬是没错。但都以为她温柔善良,等也是不强求回报的等,倒没人认为她自以为是的觉得一定会嫁给秦洬。 惊奕继续道:“可惜王爷从没多看过她一眼,甚至不记得她长相。她仍旧不时撺掇着周边的人给她制造机会,自己保持着安分皮薄的大家闺秀形象。” 这话说明了施明絮的虚伪无耻,以前的端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她自己是什么都不干,可劲的无辜,可人家能利用周边的资源。在场的可有不少勋贵千金,都见过蔓阳长公主是如何给施明絮制造机会,如此一听她们都觉得惊奕说的没有错。 惊奕仿若感觉不到手下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的身子,道:“王爷与王妃天定姻缘,施家二姑娘早发现端倪,终压不住满心的坏水,丑陋的面貌毕露,雇了杀手从今年端午节开始就三番两次刺杀王妃。王妃福大命大,多次幸免于难。可惜哪怕王爷与王妃如今已喜结良缘,施家二姑娘仍旧不收手。眼前的男子便是她雇的杀手头目,刚才刺杀未遂。” 一个姑娘自以为是,虚伪无耻,已经够她名声大臭。可施明絮还心胸狭隘,善妒黑心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简直让人发指。以前不少公子哥对施明絮有向往,如今是难以相信自己竟是对这种人心心念念过。若谁把这种女人娶回家,也未免太惊悚了些。 施明絮在耀都其他人眼里还有一个对表妹宗绫昔日的欺辱不计前嫌,对其照顾有加的美名,如今看来,都是虚的。说不定,背地里她使了不少阴招欺负人家。 这时有一名公子见施明絮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恍惚模样,不由心生不忍,便大声道:“这事没有证据,未免太难以置信了。” 惊奕的目光落在胡山身上,胡山想到自己那九英山的所有兄弟与家人,咬了咬牙,终是中气十足道:“我可以作证,四年前,我便认识了施二姑娘……” 他如何与施明絮认识的、如何被施明絮招来的、如何辨别他话中真伪的方法,他都一一说了,说的有板有眼的,由不得他人不信。 “砸死她。” 终于,众人忍不住拿起手里的东西朝施明絮砸过去,瓜果蔬菜,还有其他的东西,甚至是花灯都朝她砸去。 这种人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施明絮本就被打击的恍恍惚惚,如今这么一被砸,终于晕了过去。 秦子蔺与陈丹从人群中钻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都震撼极了。 陈丹过去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子蔺武功高,过去三两下便迫的惊奕松开了施明絮,任他接住了昏迷不醒的施明絮。 惊奕走到了秦洬身旁,其他精卫也放开了施佩倾,可施佩倾愣在原地久久未动。无风不起浪,他无法确定这些都是假的。 陈丹过去将瘫倒在秦子蔺怀里的施明絮接在怀里,心疼至极的喊道:“二姑娘?二姑娘?” 最大的惩罚从来都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秦洬低头看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宗绫,以为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类似于解气的东西,可惜没有。 他想讨好她,可似乎用处不大。 他牵着她的手,转身缓缓离去。 不知何时过来坐在树上抱胸观看着这一幕的柳无风,见秦洬与宗绫已离开,那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施明絮也被秦子蔺他们送走了,便吹了个口哨,跳了下来,打算回家睡觉。 秦子蔺他们将残破枯萎的施明絮送回施府时,施府上下自然是都慌了,赶紧唤来府医给施明絮看病。后来当他们从施明雀嘴里得知其前因后果时,其震惊程度不言而喻。 施二夫人气的大哭大骂:“怎么可能?明絮从小就善良,一定是宗绫那丫头吹的耳边风,让王爷诬赖明絮。” 施明雀不以为意的哼道:“表姐什么都有,何须要去诬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失败者?” “雀儿!”老夫人坐在施明絮的床边沉声喝道。 当下施明絮正躺在床上昏迷着,额头上有被人砸出的伤痕,已上了药。 施二夫人身体上的病本就因郁郁寡欢而久久不愈,脸色消瘦,枯黄的如老了一二十岁。如今这又是被打击了一番,更是如天塌了一般。之前再大的打击也不如这次这么大,她的女儿名声毁了,在耀都怕是人人喊打。 以后她女儿还能嫁给谁? 思此,实在是承受不住打击的她,也晕了过去,惹得众人又是忙作一团。 陈丹看了看施家沉着脸的众人,握了握拳头,转身便就跑了。他绝对不会相信施明絮会做出那种事情。 秦子蔺见了,便分别对还算冷静的老夫人与施德作了个揖:“晚辈告辞。”言罢便跟上了陈丹。 陈丹怒气冲冲的沿着秦洬送宗绫回来的必经之路大步走着,后来真的让他看到秦洬牵着宗绫朝这头走来。 果然是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恩爱的让陈丹眼里的怒火更浓了。他快步过去拦住他们的去路,怒道:“二位是日子过得太悠闲,需要欺负他人找乐子?” 见到飘在夜灯光下的唾沫星子,宗绫往秦洬身后躲了些。 秦洬淡淡的看着眼前的陈丹,仿若就像是在看蠢货。 秦子蔺站在陈丹身后的不远处,心下虽对秦洬也有愤怒,倒不至于冲破他的理智,他跟来这里完全就是为了看戏。 陈丹本也是个翩翩公子,可如今见施明絮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已早已没了理智。他不由骂了起来:“世人都知,全天下最恶毒的女人便是王爷身边的这位。王爷揣着蛇蝎美人当宝贝倒也罢。如今莫不是被她洗脑,也跟着做尽坏事?二姑娘何其无辜?要被你们这般欺负,彻底毁了名声。” 宗绫被骂多了,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秦洬眼里的色彩就有些诡异了,他幽幽的盯着陈丹,盯的陈丹不由打了寒战。 陈丹硬着头皮继续道:“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 秦洬倏地掐住陈丹的脖颈,掐的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似乎真的要断气了,惊的宗绫不由离远了些。 秦洬看着陈丹,淡道:“你奈我何?”与这种愚蠢蝼蚁无需解释,他介意的是这蠢货骂宗绫。 陈丹只当秦洬这是承认自己在欺负施明絮,眼里的愤怒更浓。看见自己喜欢的姑娘被欺负成那种样子,他岂会退缩,便仍旧只是倔强的看着秦洬。 “你……”他想说话,但秦洬锁着他的喉咙,让他根本没法说话。 秦洬手下的力道用的更重了些,之后在陈丹翻白眼时陡的使力将陈丹甩了出去,砸在了路旁的树上。 陈丹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继续有气无力道:“你们会遭报应的。”他的目光冰冷怨恨的看着宗绫,每每想到施明絮所受的罪,他就想宁死也要与秦洬拼命。 秦洬颇为了解陈丹这种想要维护喜欢之人的心情,可惜这人太蠢,又没本事。他侧头看向低着头的宗绫,见她没有被吓到,便暂且饶了陈丹,牵着她就走。 他们迎面便与站在原处嘴角含笑的秦子蔺打了照面,秦子蔺笑道:“没想到小皇叔这么快便收手了,我正想等小皇叔撒够了气,劝一劝架呢!” 同是喜欢施明絮的人,秦子蔺看起来就淡然多了。 秦洬没说话,牵着宗绫越过了秦子蔺。 秦子蔺回头看着渐渐走远的二人,眼里的笑意收了去。宗绫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仔细想来,施明絮也是他不怎么了解的人。所以施明雀在施府所叙述的事情,他并不能断定其真假。 默了一会儿,他过去扶起被秦洬摔出重伤的陈丹,温声和气的问道:“二公子感觉如何?” 陈丹只是个普通人,纵使身强力壮,与秦洬那种行走江湖都不带皱眉的武学高手来比,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此被秦洬一甩,当真是几乎被摔去了他半条命。 他不由咳了咳,虚弱的倔强道:“我没事。” 有事的还是他这颗心,保护不了心上人不说,甚至连为她出口气的能力都没有。想起宗绫那张做了坏事,却淡漠无色的脸,他就厌恶。他和别人一样,都以为最后施明絮会嫁给秦洬,却未想到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截了胡,而且还把秦洬给迷的是非不分。 想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施明絮,陈丹这颗心就疼极了。 “我送你回去吧!”秦子蔺扶着陈丹缓缓前行,后来拦下一个骑马前行的人,高价将那匹马买了过来,二人同乘离去。 另一头,秦洬牵着宗绫一直不紧不慢的步行着。宗绫不想讲话,秦洬本就话不多,若是没了话的由头,二人便会一直这般沉默着。 许久后,秦洬低头问她:“累吗?” 宗绫摇头。 这条路的附近有不少官家府邸,人口住的稀,又没有夜市,所以这条路显得非常安静,除了他们,极少有人路过。 自打逼她拜堂,也过了好些日子了。之后她确实是乖了,乖的只要他不做那最后一步,她都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乖的根本就不像她…… 望着她脸上的平静,秦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有些深沉了下来。抿了下嘴,他突然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就像大人抱小孩一样托住她的腿抱着她前行。 宗绫不由惊呼:“你这是要干嘛?”这条路上的人虽不多,但也并不是没人,他这样抱小孩般抱着她大喇喇的前行,由不得她不脸红了起来。 秦洬伸手摸到她烧红的脸后,便转身就着现在的姿势将她压在了墙上,当他看到她那张粉润羞赧的小脸时,他那颗渐渐冰冷绝望的心总算有了些热意。 他爱恋的抚摸着她的脸,光滑温热的触感由他的掌心蔓延开,直至滚烫了他的心。 他现在是真的猜不透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又打算如何待他。但只要她还“活着”,便什么都好。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羞人,宗绫不由推他,不悦道:“你放我下来。” 看到她在面对他时,难得脸若初盛开的桃花,眼若盈盈秋水般摄人心魂。他不由觉得口舌干燥,隐约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她暂时不要她。 他突然放下她,任她落了地,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时,他突然又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用嘴唇摩擦着她的耳根,呼吸异常烫人,烫的她不由打了激灵。 他在努力压抑着自己,却又忍不住想品尝她。 可惜这里不是地方,就连解渴都不行。在她绷紧着身子防备着他时,他终于渐渐地缓过来了气。 他微不可觉的深吸一口气,牵着她继续朝施府的方向走。 宗绫低着头,拳头不由暗暗攥紧,紧的骨节发白。 她知道,待回去了,他定然是要吃一吃她的。 当他们到达施府时,所有人都正在前面的正厅候着他们。当看到他们回来,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施二夫人首先冲了出来。 施二夫人本想上来直接给宗绫这个狐狸精一巴掌,好在施德箭步冲了出来将她拉住。可她已经被气疯了,在她看来定是宗绫在秦洬耳边瞎吹风,才惹得秦洬这样对待她那无辜的女儿。对她来说,她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说是观音托世都不为过,又怎会做那些丑事。 她怨愤的盯着的宗绫,厉声道:“当初我就不该听你那傻二表姐的话,去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接回来。自打你进府,吃的用的玩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为了能给你相门好的亲事,我与两个表嫂尽心尽力,可你做了什么?抢了她的心上人不说,还要无端将她赶尽杀绝。坏事做多了,你就不怕遭报应?”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渐渐变成了嘶吼,眼泪如珠子般下落。 这话着实难听,就连现在因为宗绫与秦洬的事,而还在生这个外孙女气的老夫人听了都觉得不舒服。她斥道:“你这么急着骂什么?事实是如何尚不得知。” “怎就不知?”施二夫人绝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儿能那么黑心肝,她大声道,“事实就是宗绫在撺掇着凊王爷欺负我女儿。他们这么做,让我女儿以后如何办?” 摊上这么个臭名昭著的名声,不仅嫁不出去,出个门也会人人喊打。她这个做娘的思此都觉得不想活了,何况是经历过这些事的本人? 老夫人沉着脸道:“给老身闭嘴,绫儿不是这种人。” “她不是这种人,谁是这种人?”施二夫人流泪冷笑,“她连父母的死都可以忘记,偏要嫁给凊王爷,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 宗绫垂眸,眼睫不由颤了颤。 随着施二夫人的话音落下,周遭的气氛陡变,温度突地下降,冷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施佩倾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秦洬,赶紧过去将母亲拖远了些,生怕这个行事作风没个准调的人连他娘也不放过。 事实上,施家的人几乎都是偏向于认为施明絮是无辜的,可人家凊王爷也不至于拿这事情出来玩,所以当下对宗绫与秦洬是又怨又无可奈何。 施德神色严肃的走到秦洬面前,语气不由偏冷:“还望王爷给个交代。” 这时施明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哼道:“给什么交代?这件事的事实估计现在全耀都都传开了,叔父叔母不能因为无法接受自以为天仙似的女儿会是个最恶毒的女人,便就不相信这个事实。二姐长得确实不错……欸?你干嘛拉我呀?”施明雀扯出被慕容琴拉住的手,继续道,“但二姐那颗心也确实是黑透了的,既然敢作恶,就该付出代价。” 施二夫人闻言喝道:“给我闭嘴!” 现在这气氛让慕容琴觉得心焦,她低声对施明雀道:“你少说两句。” 施明雀哼了声,她该说也都说了。 秦洬淡淡的扫过众人,又低头看了看垂眸不语的宗绫,才重要缓缓出声了:“都不信?” 若不信施明絮做了那些事,便就是信宗绫在瞎唆事。 施二夫人拭了拭泪,立刻道:“明絮不会做那种事情,这让我们如何信?今晚我们一定要讨要个说法,你们凭什么要这么欺负我女儿?” 这时老夫人也冷冷的出声:“要说都进去说,站在外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慕容琴扶着老夫人就要先去里头,这时秦洬又懒懒道:“真这么自信,你们就去衙门。” “什么?”施德闻言脸色不由一变。若真的要闹到衙门去,若施明絮确实做过那些事,这足够让施明絮蹲牢的。 “去衙门?”施二夫人想到的与施德完全不一样,她立刻过去拉住施德,像看到希望一样催促着,“老爷,咱们去衙门寻个公道。” 施德再难自欺欺人,他一把甩开妻子的手,怒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言罢他就气哼哼的走了,不想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发现丈夫竟然也不信自己的女儿,施二夫人掩面哭了起来,这让她哪里还有信心去衙门。后来她抬眼看着宗绫,这回眼里虽没了刚才的底气,却也怨气逼人,她恨恨道:“若非是你,明絮便能嫁给王爷,若非是你,明絮也不会想不开。” 秦洬突然觉得看这些人发疯没什么意思,便凉凉淡淡的看着施二夫人道了句:“若这天下只有你们母女两个女人,我选你。”言罢她牵着宗绫施施然的走了。 施二夫人闻言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秦洬话中的意思,登时气的又晕了过去。 第76章 皇宫的御花园内, 齐云帝与陈皇后正在湖边亭下赏花,享用荔枝。御花园的荷花开的极好, 当下虽是八月, 这里的荷花仍旧开的姿态万千, 争相斗艳般都亭亭玉立在湖中。 不过他们更稀罕的还是宫女剥好了搁在瓷碗里的荔枝肉,荔枝饱满多汁, 个头又圆又大, 剥了壳的荔枝看起来光滑油亮, 水润润的,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现在这个月份本该是吃不到荔枝, 不过大晟国泰民安, 繁荣富强, 在齐云帝的治理下, 一年比一年稳固昌盛, 又兵强马壮,由不得四海各国不仰仗忌惮着。这荔枝是远在南嵇国的国主特地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南嵇国最后一批荔枝。荔枝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个时节的荔枝, 这倒是南嵇国的国主有心了。 陈皇后手拿勺子舀起一只嫩肉轻晃的荔枝搁入嘴边轻咬一口, 任身旁的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后, 她抬眸就见到蔓阳长公主在婢女与嬷嬷的伴随下徐徐走来。 待到近了,蔓阳长公主向齐云帝与陈皇后福了个身,之后亲昵的问道:“皇兄,皇嫂,这荔枝的味道如何?” 齐云帝边吃边赞道:“不错, 又水又甜,个头大,子却小,皇妹赶紧坐下尝尝。”他素来平和近人,一般时候都不会端着帝王架子。 “好。”蔓阳长公主坐下等宫女剥了只搁在碗里后,便拿起勺子与齐云帝陈皇后一样吃了起来,她小口品尝着,笑道,“确实不错。” 陈皇后放下勺子,看了眼桌子上那些垒起来的长形竹筒,轻笑道:“这些都是装好的荔枝,要派到宫外去的,阿媛的公主府与阿洬的凊王府都有,上头都贴了标签,有十三筒。阿媛看看,可还有遗漏的,或是还有谁该派而没被想到的。” 蔓阳长公主搁下勺子,将每一筒的盖子上头的标签都看了看,她神色无异道:“我觉得,该加一个施府宗绫才是,她既已和阿洬拜了堂,也得到了皇兄的认可,就该是一家人,这荔枝不好少了她那一份。” 蔓阳长公主在说这话时,看起来雍容得体,嘴角含笑,似乎真也认可了宗绫。但其中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齐云帝闻言这才想起来还是宗绫这个小弟媳被她落下了,他便立刻笑着点头:“对对对,还有阿绫呢!来人,快再备一份。” 两名宫女正将保鲜木盒中剩下的荔枝往新拿来的竹筒里面放,蔓阳长公主伸出涂有精致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装入竹筒中的那些又大又圆又红的荔枝,赞叹道:“这些荔枝看起来真漂亮。” 后来齐云帝吩咐了人,将这十四筒的荔枝分别送往了十四个府邸。 施府。 今日风萍院难得有柳蓝玉与解情陪着宗绫,素来冷冷清清的风萍院,当下还挺热闹。只是柳蓝玉坐在亭下看着在花簇前扑蝶的宗绫与柳蓝玉,看那模样似有什么心事。 宗绫抓了一只蝴蝶关到了搁在地上的竹笼里,回头问柳蓝玉:“你在想什么?刚才不玩的还挺开心?” 柳蓝玉看了看那头的院口,见没人路过,便郁闷道:“我觉得你二表姐那种人配不上俞王世子。” 宗绫闻言淡道:“可又如何呢?喜欢一个人是盲目的。”中秋节那晚,她亲眼目睹陈丹那一叶障目的德行,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慨。 解情也抓了只蝴蝶放入竹笼中,对柳蓝玉道:“你不是决定不想了么?之前月老庙那签上可说了,你的姻缘可是已经出现了,又何必想那不该想之人?” 这话说的也是,柳蓝玉嘟了嘟嘴:“不想就不想。” 这时惊奕拿着一根粗大的竹筒快步走了进来,他从宗绫跟前站定,奉上竹筒,恭敬道:“宫里送了些荔枝给王爷,王爷特令属下带过来给王妃享用。” 每每听到王妃两个字,宗绫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她过去接过了那筒荔枝后,问解情与柳蓝玉:“你们想吃吗?” 解情笑道:“既然是宫里的,又是王爷的心意,我就不吃了。” 柳蓝玉心情不好,别过头:“我也不吃。” 宗绫便将这筒沉甸甸的荔枝搁到屋里去了,她知道,这竹筒密封的好,是专门给荔枝保鲜的,放一放也无妨。 本来风萍院算是施府中最冷清的一院,但如今离风萍院不远的寒锦苑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该在这里伺候的下人通通被打发了去,只因施明絮自打成为过街老鼠后,就不肯见任何人。 每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最常做的事情要么是抱着自己坐在床上颤抖着发呆,要么是站在窗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墙根发呆。 她的脸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苍白,羸弱又可怜。 秦子蔺屈膝坐在院墙上看着站在窗口目视着外头墙根默默流泪的施明絮,直到许久许久后,她无意抬头看到她,他才对她笑了笑,企图安抚她那颗焦虑不安的心。 不想施明絮见到他后,神色大惊,仿若见了鬼似的赶紧把窗户关了起来。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秦子蔺最近经常会来看她,每次她都是这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他深呼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风萍院口,宗绫与柳蓝玉她们一道走出来,准备送她们去到施府大门口。 柳蓝玉回头看了眼葱郁秀美,花团锦簇的风萍院,随意道:“话说回来,施家给阿绫的这独院确实不错。不过想来,凊王府定然更是不错。” 听柳蓝玉提起凊王府,解情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宗绫,见宗绫神色无异,她眸色微动了下,没说什么。 三个人一起沿着白石铺成的小路边走边随便说些什么,柳蓝玉问道:“刚才我听到惊奕大人喊阿绫为王妃,这是确定了阿绫会成为凊王府的正妃了吗?” 听到柳蓝玉提这个问题,宗绫并未急着说话。仿若感应到什么,她转头看去,正见到施用轻功沿着屋顶飞走的秦子蔺。 这时柳蓝玉也循着看到了秦子蔺的背影,虽未见脸,她却能清楚的知道他是谁。她眸色微变时,正巧看到秦子蔺远离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看到她之后,又轻飘飘的收回了目光,迅速消失于她们的眼前。 三个人都清楚的看到了衣袂飘飘的秦子蔺,宗绫与解情对视一番,同时看向神色黯淡的柳蓝玉。 他会在此出现,其原由由不得她们不朝那方面想。 解情拉住柳蓝玉的胳膊,温柔道:“走吧!” “嗯!”柳蓝玉垂眸应下。 当她们路过正厅时,正巧见到老夫人身旁的万嬷嬷从正厅走出来,喊了声:“表姑娘。” 宗绫停下脚步,有些意外的问道:“嬷嬷,是外祖母找我有事吗?”自从她与秦洬的事情发生之后,老夫人就从未主动找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遇到她,都视而不见。乍一见到万嬷嬷找她,她不由有些紧张。 直到万嬷嬷交出手里的竹筒,慈和道:“刚才宫里的公公送了这么一筒荔枝过来,皇上点名是要给表姑娘品尝的。” 又是荔枝。 宗绫不由有些失落。 接过荔枝,将柳蓝玉与解情送出了门,她就拿着荔枝回了房中。 她一双胳膊搭在桌子上,双掌撑着脑袋,看着桌子上的两筒荔枝。 装荔枝的竹筒表面雕刻着精致的花叶,竹筒还是青绿色的,看来是用刚采下来的新鲜竹子制成的。这样才更能给荔枝保鲜。 渐渐地,她确实有些饿了,便伸手摸向其中一筒,感觉到竹筒沁凉后,她的手顿了顿,便拿到眼前打开。 “哪一筒是宫里特地送来给你的?”秦洬惯来都凉凉淡淡的声音陡的从她身后响起。 早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宗绫并没有被吓到,也不觉得惊讶,她没回头看他,只淡声道:“我手里的这筒。” 秦洬从他身旁坐下,拿过她手里的那筒,道:“这筒给我吃,你吃那筒。” 荔枝是宫里来的,被不为知的人经手过,没经过他亲自检查,他总归是不放心给她吃。他派惊奕送过来的那筒被他亲自试过毒,给她吃,他放心。 不过宗绫显然不在乎他的想法,也懒得去琢磨他的用意。她打开另外那个竹筒,从里头倒出一些荔枝搁在了果盘里,剥一个往嘴里递一个,吃的小脸鼓鼓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 不得不说,这荔枝确实好吃,是她吃过的最大、最红、最甜、最水的,而且保鲜的很好。 秦洬的目光落在她那沾有荔枝汁的殷红嘴角,他的目光深了深。 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宗绫马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悦道:“你吃那筒,别看我。”她并不想他大白天搂着她吃吃啃啃。 秦洬很配合的打开手里的那个竹筒,直接就着竹筒拿了两个到手上。他不紧不慢的剥了壳,将鲜美多汁的荔枝肉递入嘴里,品尝着她所品尝的东西。 他对食物没什么特殊的偏好,吃过的美味也多不胜数,是以他倒是不觉得这荔枝有什么特别的。 他享受的不过只是陪她吃东西时的安逸美好。 只是当那颗荔枝落入他腹中没多久,他本是透着一丝对她才有的温柔的淡然表情中有了些裂痕。他眼眸微眯的看向自己面前的那筒荔枝,渐渐的,他的薄唇越抿越紧。 他看向低头吃着荔枝,始终没看过他一眼的宗绫,嘴唇动了动,语气无异的问道:“很好吃?” 好吃不好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那么无聊。 宗绫没理他。 秦洬握了握拳头,掩下因她忽视他的失落,淡道:“我中毒了。”不知道这样她还会不会忽视他。 轻飘飘的三个字,仿若在说一件好寻常的事,待宗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手下剥荔枝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她看到他无力的扶着桌子,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他幽幽的盯了她一阵,见到她眼里的呆怔中透着一丝对他的关心后,他满意的努力抬起自己的手,点住身上特定的穴位阻止毒素蔓延。奈何这是剧毒,使力时反而加快了毒素的蔓延,一口鲜血陡的从他嘴里喷射出来,溅在眼前的荔枝上,竹筒上。 那是触目惊心的黑血。 “你……”宗绫手里的荔枝失力掉落,在桌子上滚了数圈,落到地上后,直接又飞快的滚去了角落。她的嘴唇颤了颤,确实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 秦洬的脑袋有些发晕,他无力的伸手摸了摸她那双不再对他无动于衷的眼睛,声音嘶哑无力道:“帮……我……找惊奕……” 宗绫闻言立刻站起身就要往外跑,打算先把府医喊过来,再去找惊奕。 只是,当她跑到门口,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一直在等待一个离开他的机会,而现在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她回头看向趴在桌子上抬手努力想给自己逼毒,却每次都无力的摊下手的他,眼里浮出了泪。 她一直都不想与他在一起,从来没有变过。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秦洬努力抬起头,睁着温柔似水的眸子看着含泪的她,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似乎在说:“我……没……事……” 她眼里的泪更多了,最后她终是抬起仿若生了桩子一般的双脚,一咬牙,就去到偏房拿出自己从被他带回耀都就收拾好的包袱跑离了风萍院。 她抱着包袱,擦干了眼泪,努力保持着自然的神色,让别人见了,只当她是要带些什么东西出府而已。后来遇到一名婢女,她拦下对方,平静道:“我有事要赶去医馆,我房里的桌上有些荔枝忘了拿,你过去帮我拿了送去医馆。速度快些。” 婢女应下,就快步朝风萍院去了。 看着婢女的背影,宗绫不由想起因为中毒而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嘴角溢血的秦洬,那是此生她所看到过的,他最狼狈,也是最危在旦夕的模样。 压下泪意,她转身就走了。 她这么绝情,希望他别再想她。 她找了个地方换了身男装,从施府马厩中牵了一匹马离开施府,之后快马加鞭出了耀都城。 在耀都城外略莫二十里处,她从身上掏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针对着马身扎了下去。马的嘶鸣声刺耳的响起,她被受惊的马带着狂奔起来,摇摇欲坠,几乎摔下马,好在突然有两名暗卫出现,一人挥刀杀了马,一人在她倒下时救下了她。 她故作虚弱的对另外一名没靠近她的暗卫道了声:“你过来。”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她,见她模样虚弱,便走了过来。随着那暗卫靠近,她一甩手里的药瓶,白色的粉末飞出,两名暗卫都被她撂倒了。 她之所以在这里行动,那是因为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小镇。趁着天黑之前,她又走又跑的去了小镇。后来她故意在天黑时游走于这个镇上据说最乱的一条路上,直到有流氓要欺负她时,果然又出现了两名暗卫。在暗卫处理流氓时,她放了两枚沾有迷药的袖箭撂倒他们。 她不知道秦洬到底安插了多少暗卫保护她,她这些日子早就准备了无数种将暗卫撂倒的方法。只有撂倒了这些暗卫,便没人回耀都报信她的去处。 后来使用了众多不重样的方法将暗卫处理完毕后,她写了一封信给人捎去给了身在耀都的老夫人。 之后她买了一匹马,坐在马背上的她摸了摸怀中包袱里爹娘的牌位,压下了心头的纠结与堵塞感,她抹了一把泪,朝西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只希望她能带着爹娘永远的离开耀都,离开秦洬。 秦洬曾答应过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迁怒于她的一切亲朋好友。 多日后,她身穿黑色男装,头戴黑色帷帽,骑着黑马进了一个小镇。去到小镇的第一件事她就是买了些补身的药给自己调理身子,她身子弱,确实经不起一路快马颠簸。 在客栈吃了药,她脸色苍白的站在窗口看着路上穿流而过的各色行人。当看到不少人成群结队,有的与好友一起,有的与家人一起,欢欢喜喜,其乐融融的一起逛着街。 她神色暗了暗,转头看着被她放在了桌子上的,刚被她奉过香的爹娘牌位,眼里有了湿润。 垂眸间,透过雾气蒙蒙的眼睛,她看到路上靠近她所在的窗子底下有一个女孩拉着一个男孩的胳膊? 男孩的脸色很冷,女孩的手里抱着什么,脸上写满了讨好,声音软软嚅嚅的:“青五哥哥,这都是我娘做的甜包,我特地带来给你吃的。你尝尝,很好吃的。” 女孩略莫就十一二岁,让宗绫想起曾经的自己,自己喜欢吃好吃的,就总觉得人家也会喜欢吃,便总想着用好吃的去讨好想要讨好的人,例如……秦洬。 “放手!”男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被女孩拉住的手,眼里充满了厌恶。 女孩仿若看不到他眼里的厌恶,咧嘴笑嘻嘻道:“你尝尝,尝尝我就放手。” 她比曾经的宗绫幸运,她最起码能拉住男孩的手,能碰到对方。 而宗绫…… 就在宗绫思起过去时,男孩一把打掉女孩手里的甜包,白色的,小小的,精致可爱的甜包顿时滚了一地,不少被路上的行人给踩扁。 趁着女孩发愣时,男孩一把抽出被她挽住的胳膊,冷声绝情道:“我看见你就烦死了,离我远点。女孩子家家的,别不知廉耻。” 宗绫也有些愣,她突然记起,那时秦洬从来没有骂过她。或许那都是因为他不爱说话,其实心里大概也是这样骂着她的。 女孩回神后,又笑嘻嘻道:“青五哥哥不喜欢甜包,那我让我娘做些别的。”言罢转身就跑了。 宗绫看着女孩的背影,想着,她肯定会躲起来哭吧! 不想却让她看到女孩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捂住了嘴,拖着朝角落里拉。她立刻低头看向那个男孩,见到他抱胸看着女孩被拖走的地方,满不在意的哼道:“我才不救你,被抓走更好。” 看到男孩竟就这么离去了,宗绫立刻回身从桌子上捞起自己用来防身的弓箭,搭起箭,她精准的射中那男人的胳膊,之后看到男人松开了女孩,女孩哭哭啼啼的朝男孩离开的方向跑去。正巧这时男孩莫名回了头,见到女孩竟然逃脱,他愣了愣。 宗绫看着男孩的脸,心道,回来是突然想通要救人家的么? 可若是她不出手,男孩想救也迟了。 只是他们的一幕,却让宗绫看到了自己所过来的几年。 她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秦洬也是。 不由的,她又想起离开风萍院时,秦洬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的心颤了颤,拳头攥了又攥,极努力才能忽视掉心头那一路上都挥之不去的,像刀剜过一样的感受。 她想,他是命硬的…… 待她出了会神,再抬起微红的眼,男孩与女孩已经不见了。她继续看着街上行人,略莫天色该黑了,她觉得她该睡一觉继续赶路时,不经意间却看到惊奕骑行而过。 她心下一惊,赶紧转了个身靠墙躲了起来,之后又偷偷看着惊奕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惊奕为何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若想更有效的躲避秦洬的追寻,便只能一直行踪流动着。 她快步走出房间,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客栈,便关紧了门,打算半夜就走。 第77章 自宗绫离开, 那个婢女从风萍院发现奄奄一息的秦洬后,施府就乱做一团。老夫人看出来秦洬这次是危在旦夕, 派了府医给他看之后, 又亲自入了宫将此事告知了齐云帝。虽说秦洬在风萍院中中毒, 宗绫又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但若因她的隐瞒而让秦洬丧命, 那更是会连累到他们整个施家。所以老夫人决定实事求是, 哪怕这事可能与宗绫有关。 好在之后秦洬没有丢命, 却是迟迟未醒,一直在昏迷着。 未免秦洬半死不活的消息传出去, 引出不利。齐云帝一直未将秦洬移到凊王府或是皇宫, 而是一直将他放在施府宗绫的风萍院, 并勒令施家上下都死守着这个秘密, 若有泄露, 马上杀无赦。 齐云帝不便总是待在这里守着秦洬,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胞妹,秦洬的胞姐蔓阳长公主在日日照顾着秦洬。 这日齐云帝也在, 他坐在床边脸色深沉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双眸紧闭的秦洬, 这颗心别提有多疼,二十年了,他一直看着这个小皇弟从软软的一团小男婴,长成天资秀出的绝色男子,从没见其像这一次这样过。 上一次, 他只是昏迷了四五天,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如今却是昏迷了上十天,全靠宫里所有的太医一起齐心用药物维持着他的生命。 这段时间蔓阳长公主时不时会掉泪,这回看到齐云帝那张似乎苍老了几岁的模样,又不由落了泪。她拭了拭泪,语含恨意道:“这明摆着是宗绫下的毒,然后畏罪潜逃。皇兄如何至今不派人捉拿她,将她问罪?” 其实说来也奇怪,所有的太医都查不出秦洬究竟是中了何毒,也查不出因何而中毒,当时秦洬面前的荔枝也查过,是没毒的。那唯一的线索便在宗绫身上,可当时宗绫让一个婢女来了风萍院后,便就失踪了。 齐云帝沉声道:“朕岂会没派人,可天下之大,就算都是王土,想寻个人也不能是一朝一夕间。何况朕并不信下毒的一定会是阿绫,说不定她也是受害者,被施害者抓了去。” 齐云帝素来都是个实事求是的,在事情没个结果之间,他不会对任何事情妄加断言。 蔓阳长公主气愤道:“宗绫本是柳无风的未婚妻,后来究竟如何与阿洬拜了堂,其中到底有何真相还难说。难保那丫头不是被阿洬逼的,最后却不得不就范,毕竟他们之间的鸿沟可是宗绫父母的命。宗绫就是逮到这么个机会,哪怕杀了阿洬,也得离开他。” “行了行了……”齐云帝抬手示意她别再说,并道,“此事朕自有断夺,皇妹不必多言,朕并不是无知愚蠢之辈。” 蔓阳长公主真想趁秦洬醒来之前让齐云帝处死那宗绫,可也知道说太多反而可疑。如今她就希望她派出去的人能先一步找到宗绫,她才能抓住先机将宗绫的命给攥在手心里。 只要趁秦洬醒之前,宗绫死了,事情便一了百了。 风萍院中气氛因秦洬的半死不活而死寂沉沉,整个施府其他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施府上下无不希望秦洬能好好的活着,否则真怕最后事情得不到结果,便连累了施府上下。 这半个月来,老夫人每天都在绷紧神经等候着消息,既是等候宗绫的消息,也是不想错过与秦洬有关的事。如今的风萍院,她们施府的人不能随意过去,却都两只眼睛紧紧关注着,生怕秦洬真的就没了命。 就连多半时候都是待在公主府的施佩志与秦馥诗也日日待在这边,应老夫人与施家其他人的要去,施佩志与秦馥诗去了风萍院探望秦洬。后来看到他还是老样子,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直叹气。 老夫人如何想的,没人知道,但其他人所想的都与蔓阳长公主没有多大的出路。都觉得说不定宗绫并不是自愿与秦洬在一起的,如今这指不定就是小两口的矛盾东窗事发。 秦馥诗劝说老夫人,道:“祖母也无需多担心,这事不易连累到咱们施家。” 老夫人闻言反而更是叹息不止了,其实话说回来,他们施家想摘出来不难,怕就怕这事真是宗绫做的,到时哪怕她是被逼的,他们施家也保不住她。 秦馥诗想到老夫人疼爱宗绫那丫头,便就没有再说话了。 后来康管家突然跑了进来,他向老夫人递出一封信,道:“刚才来了一名小伙子,这封信说是给老夫人的。” 老夫人闻言低头看向信封上“老夫人亲启”几个字,瞳孔陡的一缩,她认识这是宗绫的字迹,便立刻接过来打开看。 信上寥寥八个字:荔枝有毒,与我无关。 宗绫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告诉了老夫人,那荔枝是有毒的。老夫人失望之余,又拾得了希望。她觉得,既然是荔枝有毒,那这事说不定与宫里有关。只要不是宗绫下的手,那她也不怕这事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老夫人赶紧吩咐道:“去,马上派人找到那个捎信人。” 康管家应下离去。 老夫人拿着信立刻去了风萍院,路上她找人问了,这档子齐云帝还在那里守着昏迷不醒的秦洬。 老夫人拿着信被秦馥诗扶入风萍院时,蔓阳长公主正要离开施府回一趟自己的公主府,见到脸色慌忙的老夫人,她神色冷了冷,任嬷嬷过去拦下后,问道:“老夫人这是有何急事?” 秦馥诗代老夫人道:“阿绫派人捎了信回来,祖母这就要把信给父皇。” 蔓阳长公主眸色微动,问道:“什么信?给本宫看看。”蔓阳长公主向老夫人伸出纤纤玉手。 老夫人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怎会看不出蔓阳长公主绝非友方。但把信给她看也无妨,谅她也闹不出个什么幺蛾子。 蔓阳长公主接过信看到里面的内容,下意识想要撕碎信,好在被她及时忍住。她暗暗吸了口气,问道:“这是谁写的?” 秦馥诗应道:“是阿绫派人捎回来的。” 蔓阳长公主淡问:“人没回来?” 秦馥诗:“没有。” 蔓阳长公主又问:“捎信人可抓住?” 秦馥诗面不改色的应道:“已经派了人去寻,不过怕是来不及。” 蔓阳长公主收下信,道:“本宫将这封信拿进去。”转身之际,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的老仆绿嬷嬷。 秦馥诗知道老夫人关心齐云帝看到那封信时的态度,随着蔓阳长公主转身后,她扶着老夫人也踏进了屋里。 绿嬷嬷见都进了屋,马上迈步离去。 齐云帝早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到蔓阳长公主踏入后,轻问:“是有事?”紧接着又看到施家老夫人与秦馥诗的进入。 秦馥诗快步走到齐云帝身旁,娇声道:“父皇,阿绫表妹派人捎了封信回来。” “信?”齐云帝惊讶,“快给朕看看。” 蔓阳长公主将信递给了婢女,由婢女将信递到了坐在床边的齐云帝手里。齐云帝打开信一看,便喃喃了起来:“荔枝……” 蔓阳长公主不慌不忙道:“那些荔枝早在当日就被检查过,并无毒。也不知这宗绫捎这么几个字回来,意欲何为。”说的好像宗绫的目的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似的。 但齐云帝岂是好忽悠的,他微一思索,便立刻吩咐下去:“传朕口谕,马上重新将风萍院收起的那两筒荔枝再进行验毒。” 友公公得令下去。 老夫人见齐云帝明察秋毫,松了口气。 蔓阳长公主当场并没说什么,毕竟事隔快半个月,当初验不出来,现在也更不可能验出。不过这次还真是她低估了太医院的能力,也低估了齐云帝对宗绫的信任度。所有太医数个日夜的不眠不休,竟是连验带推断,倒真让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秦洬所中极有可能是南嵇国的民间失传已久的水无毒。水无毒初体形态是粉末,遇水即化,一个时辰后便又会彻底挥发,任何方法都不能再查出来它存在过。哪怕是所中毒之人身上有这毒,也会在一个时辰后消失。 这是一种剧毒,一般人沾染这毒马上就会被侵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而暴毙。秦洬能活下来,全然是个奇迹,大概就是命硬的离奇。不过既然活了下来,那也会因为水无毒的消失而不再有生命危险。只是毕竟曾被这种毒侵蚀过,身体岂有不受损的道理,迟迟不醒,也就是因为身体被毒伤的太严重,得靠外来的药养以及他自身的身体调节,才能慢慢复苏。 “水无毒……”齐云帝眯了眯眼,“南嵇国……”他可不会认为这是南嵇国做的好事,毕竟有毒也不至于独那两份有可能有毒。何况这毒遇水后,一个时辰会消失。他想了下,立刻吩咐道,“即刻着手再调查究竟有哪些人碰过送入凊王府与施府的那两份荔枝。” 随着他的口谕下去,马上有人来报,说是凊王爷醒了。齐云帝闻言大喜,越过御案,急急的便离去去了施府风萍院。 施府风萍院中。 秦洬神色冰冷的微垂着眼帘看着前方,二十多天过去,他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却消瘦的可怕,一张俊脸菱角分明,如刀削般凌厉。最重要的是他看似脸色苍白如纸,却气质冰冷,透着可怕的肃杀之气,仿若睡了这么久后,换了一人。 蔓阳长公主亲自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坐在床边,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温柔道:“阿洬,既然醒了,就多喝点药。好的快。”之前他一直昏迷着,那些药很难入口,也只能是喂一点是一点。如今好不容易醒了,自然得让他好好喝药。 不想秦洬陡的一挥手,一碗药连带着勺子都摔在了地上,碗勺粉碎,药汤洒了一地。绿嬷嬷赶紧吩咐婢女收拾残局。 蔓阳长公主立刻不悦道:“这已经是第几碗了?宗绫不顾你的生死跑掉,甚至可能就是她下的毒,你拿本宫与你自己的身体撒气做甚?” 秦洬凌厉的目光陡的射向蔓阳长公主,吓得蔓阳长公主不由立刻站起身。她睁着眼睛问他:“你这样看我做甚?” 这还是她那个素来没有情绪,表情清清浅浅的弟弟吗?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割的人皮骨生疼。 秦洬收回了目光,倚着床头继续微垂着眼帘看着前方,眸中除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便无其他情绪。 蔓阳长公主坐了回去,看着他,不悦的问道:“你是在气宗绫?” 秦洬没有说话。 蔓阳长公主继续道:“无论这毒是不是她下的,就冲着她不顾你的生死离开耀都,冲着她的绝情,你便就不该再要她。皇兄还在派人着手调查这事,若毒真是她下的,无论原因是什么,她都罪该万死。” 齐云帝没等通传,就快步踏进门,进来便听到蔓阳长公主所说的这话。想到这些日子蔓阳长公主总是变着法子,或话多或话少的引导他处置掉宗绫,他不由起了些他一直都没有起的想法。 只是没由他再多想什么,蔓阳长公主就发现了门口的齐云帝,她立刻起身道:“皇兄,阿洬前前后后打翻了四碗药,滴水未进。醒来至今,他一句话都未说过,甚至连嘴都没张过。” 齐云帝抬手示意蔓阳长公主别慌,他过去坐在床边蔓阳长公主让开的地方,伸手拍了拍秦洬的肩膀,叹息道:“醒了就好,先好生歇歇再与朕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洬一直垂着眼帘,不语不动。 齐云帝看得开,只要秦洬没事,就万事大吉,其他慢慢再说。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心情不好到极点,以其素来固执的脾气,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后来婢女又端了碗新熬制的药过来,齐云帝亲自端在手里,对秦洬道:“是不是想找阿绫?” 秦洬垂下的眼帘掩饰了他在听到这话时的情绪。 齐云帝继续好声好气的哄道:“想找她,也得身体好了才能找。阿洬,把这药喝了吧?嗯?” 秦洬不置一言,将那碗药接过来就一口喝了。 其他人没有发现,齐云帝却是清楚的看到秦洬拿着药碗时,他那只手分明是在颤抖着,昭示着如今的秦洬看似仍旧铁铮铮,实则虚弱的让人心惊。 蔓阳长公主见她哄了许多,药都被秦洬给摔了,齐云帝随便几句话便就让这孩子喝了药,她这心里着实吃味。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洬虽仍旧是一句话都不说,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疏离,好在还算乖,喝药与休息都很配合。 多日后,受齐云帝直命查着秦洬这案子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刘裴来报,任何碰过那两筒荔枝的人,从宫里的到施府的,都严查过,并无有嫌疑的。 齐云帝听着刘裴所言后,不由又想到了蔓阳长公主,他目光深沉的沉默了许久后,终是道:“罢了,别查了吧!” “是。”刘裴应下离去。 齐云帝再没了批奏折的心情,起身走出了宫殿。 日复一日,秦洬待在风萍院养身体,宗绫在外头颠簸流离。终于有一日,宗绫没了继续在外头奔走的力气。想到这么久过去,秦洬以及秦洬的人都没有找到她,她觉得她或许暂时是安全的,便想着找个地方暂住一些时日。 她寻了个贫穷且隐蔽的小镇,骑着不知换了多少次的马匹在镇上缓缓漫无目的前行着。 她想,这个镇她是可以暂时留下的。只是,在镇上兜兜转转了半天,她却不知道她究竟该从哪里停下。 停下以后呢?她又该做什么? 这个镇大概是很少有外人进入,不管她晃到了哪处,总是有许多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中透着让她心酸的陌生,天大地大,却是没有一个可以陪在她身边的亲朋好友。 不由的,她又摸了摸怀里包袱中的牌位,已求得一个心安。 努力平复了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之后,她决定在这个镇上租一处小房子,暂时以卖画卖药为生。姑且不说她能不能躲得过秦洬,若她侥幸能躲得过,她就不该坐吃山空,必须得学会自己一个人生存的技能。 在宗家时,她依靠的是所有的长辈,后来被柳无风救了,她依靠的是柳无风和柳家。而今,她是真的要自己依靠自己了。 就着询问得来的消息,她到了一处一进三合院前。听说这屋子是要外赁的,看到院门的告示,也确实是外赁的。 随着她站在院门口不久,一名穿的还算不错的妇人走了过来,妇人上下打量了宗绫一番,哪怕见她穿的是男装,也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个窈窕多姿的姑娘。 “姑娘,是要赁居的?”妇人热心的问道。 宗绫没有取下帷帽,转过身应了声:“嗯!我可以进去先看看吗?”其他的,她都没有要求,只要求里头的环境比较干净清爽。 “好好好……姑娘随我进来。”进了屋,妇人继续道,“姑娘能找来我这,还真是找对了。这里本是我们一家子自个住的房,后来赚了些小钱才搬了出去,这里就空出来了。咱定的是实心价,价格不高,若姑娘住短期,一月五十文钱。若是长期,那就一年五百文钱。” 宗绫闻言眸色微动,刚才门上明明贴了,短期一月一百文钱,长期一年一两银子。 这是何故给她便宜一半的价钱? 她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由不得她不多想。 屋子是不错,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霉潮味。但为了安全,她却不想租这个屋了,便语含抱歉道:“不符合我的要求,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言罢她转身就走。 这时妇人却赶紧过来拦住她的去路,热心问道:“姑娘是有哪处不满意的?说说,看姑娘独自在外奔波也不容易,要不我带姑娘去看看镇上其他的赁屋,也免得姑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晃悠。” “谢谢,不必。”宗绫越过妇人就快速朝外走。 “欸?姑娘别走啊!”妇人是庄家农妇,手脚利索的很,她赶紧追了过去,伸手要去拉宗绫,却只拉下了宗绫帷帽边角的纱布。 帷帽落下,一张虽苍白,却娇嫩清丽的小脸展现了出来。 这个小镇的人大多没见过世面,乍一看到这跟天仙似的的小姑娘,男的女的都看直了眼。 在这些直白火热的目光下,宗绫感觉到极度的不安,压下心头下意识所起的怯懦,她立刻强作冷冷的看着那还拿着她的帷帽拦在她面前惊艳的看着她的妇人,伸出小手,语色冰冷道:“还给我。” 见到她这么漂亮,妇人更是不想放过她了,便笑呵呵道:“姑娘,现在天也快黑了,要不我这房子你就住了吧!我不收你钱,如何?” 这时路边看热闹的,有人取笑了起来:“康大娘,莫不是想撮合这位姑娘与你那快三十却仍娶不到媳妇的傻儿子?你也不能看人家是外地来的,就当人家是傻子。再说了,这么漂亮的丫头,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啊!咱们镇上的单身汉可多着呢!” “就是,对对对……”不少人附和着,用更加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或贼兮兮的,或色兮兮的。 宗绫总算明白这妇人的动机,也明白这镇上单身汉多,她留不得。她没做多犹豫,立刻拿出一瓶迷药撒了出去。 趁着众人晕乎乎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时,她马上夺过自己那落在地上的帷帽,就上了马疾驰而去。 第78章 皇宫祈赫殿中, 齐云帝坐在御案后头倚着扶手椅阖着眼,手掌搭在御案上, 中指一下接着一下富有节奏的轻敲着。 许久后, 他终于睁开眼, 对友公公道:“马上宣这些日子负责凊王爷病情的主太医。” “喏。” 友公公应下离去后不久,进来是太医院院使江德, 五十多岁的样子, 眉目清正。自打秦洬被发现中毒后, 一直都是他主要料理秦洬的身体。他进门就行了一个叩拜之礼:“臣参见吾皇。” 齐云帝轻轻抬手,平和道:“平身吧!朕有个问题要问江爱卿, 江爱卿可别为了顾忌朕的心情隐瞒什么。” 江德闻言立刻拱手恭敬道:“臣不敢。” 想来也确实不敢, 齐云帝便问:“朕觉得凊王爷醒来后的这些日子里, 隐约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可是有其他毛病?江爱卿可是心里有数?” 江德闻言立刻跪下道:“臣无能, 不知圣上指的是哪一方面。” “这……”齐云帝想了下,实在是怕自己乌鸦嘴了,便道, “江爱卿还是领几个太医, 随朕即刻去凊王府看看吧!” 秦洬醒来后, 齐云帝觉得他中毒的事也无需再继续瞒天过海,不久便将他移居回了凊王府,毕竟一直待在施府的风萍院也不成体统。 齐云帝亲自领着几个太医直奔凊王府悠水榭,守在屋门口的惊奕见到他们,立刻单膝跪了下来。 就在齐云帝正要推门进屋时, 惊奕立刻道:“禀皇上,王爷一早便离开了王府。” “什么?”齐云帝脸色微变,他立刻推门进去,越过屏风果然见到里间的床上未见到秦洬的身影。想到那仍旧是虚弱不堪的秦洬,齐云帝语色冷道,“他是去了哪里?” 惊奕犹豫了一下,回道:“大概……出了耀都。”当时他要跟着王爷,可王爷不让他跟,一个人骑着快马离去。 齐云帝一想便知那不要命的小子定是寻宗绫去了,他是生气又无奈。他深深叹了口气,甩袖就要走,只是刚略过惊奕,他回头又问道:“朕不在王爷身边的时候,他可曾说过话?” 惊奕不解齐云帝为何会问这个,只应道:“不曾。”王爷素来话少,不说话没什么奇怪的。 齐云帝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后,迈步就走了。回宫后,他加派了人手去寻宗绫与秦洬二人。 大晟西北的一处村庄外。 自打上次在那多男少女的小镇遇到那一茬事之后,宗绫便找一处女多男少的村庄落脚。只是村庄没有屋子外赁,后来是真有一对作为花农的母女好心将村外花庄上的屋子借给了她住,只要她平时帮忙看一看花庄便够。 只是虽有地方住,但花庄辽阔,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住户。这里一到晚上就感觉阴森的很,虽说她并不是多害怕,可也难免会因阴森寂静的黑夜而觉得更加孤单心酸,甚至会莫名觉得很冷。 这日她从外头采了些草药回去后,又去离村子不远的镇上买了些纸笔墨砚带回屋子。她就着炮制药材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后,她就借着烛光画画,已赶去心头那些强烈的孤寂感,略莫觉得困的什么都不会想了,她才上床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去三天后,她就给自己的脸上上了一层黑漆漆的妆,又添了颗大黑痣后,才背着自己的几幅画步行去了镇上。 这个镇子她之前就考察过,风气不错,可以供她隔段时间就过来卖些画啊药啊的。初次过来卖画,她有些无措,不知该将画往哪里摆。她在镇上晃了许久,直到见到一个也是在卖画的书生早早就在收摊,她便立刻过去,客客气气道:“公子,我能借你的摊子用用吗?” 书生见到她长得奇丑,声音倒是软嚅清甜,真是越听越觉得真是可惜了这么副好嗓子。不过单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让他怎么也不忍拒绝她,于是他斯斯文文的应下了:“姑娘但用无妨。” “谢谢。”宗绫立刻开心的从他让开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的画摆在了长桌上。 如今的她,除了会辨认炮制药材之外,别的本事她没有,但一手画倒是不错。这都是曾在隐州时,她总是偷画秦洬而刻骨练就出来的画技。那时的她为了将画中的秦洬画的跟真的一样而陪着她,她是真的用尽了全身心的努力去学画画。 莫名的又思起过去,她的神色暗了暗。 她现在画的都是沿路所看到的风景,层峦叠嶂的青山,碧绿潋滟的湖水,繁花似锦的花海……她不缺素材,虽然多年未动笔,手生影响了画的成品,但便宜卖也能在半天的功夫全卖掉,毕竟也就三幅画。 望着手里的一把铜钱,虽不多,却让她觉得心里踏实。这样最起码证明她一介弱质女流在外面独自一人也是能谋生的。 她其实并不缺钱,但也难保她的钱不会丢掉或是被抢掉,只要能赚钱,才是让她觉得真真切切的心安。 毕竟,她做的是一辈子不让秦洬找到的打算。 其实她的钱足够她开铺子做大一点的生意,可为了躲避秦洬,她只能做这些小小的,便于流动的活。 收起钱,她快步就离开了镇子。 次日她没有上镇的必要,便花了半天的时间在附近采药。采了药就坐在院子里择药,约莫觉得该喝药了,她就熬制着自己配的药给自己补身子。 端着热腾腾的药,她坐在门边倚着门框边喝边看着火红的夕阳。本该是宁静悠闲的,可她不知想到什么,手里的半碗药就那么从她手里掉落,全洒在她身上。 她低头颤了颤眼睫,平静的将那有幸没有被摔碎的碗捡起拿进屋,又平静的去到屏风后头给自己换了身衣服。 衣服换好后,她站在屏风后头紧紧的攥紧了裙子,离开风萍院前,秦洬奄奄一息的一幕再次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如潮水般侵袭着她整颗心,让她难受的红了眼眶。 理了理心绪,她终是没有能力继续克制住自己,拿起帷帽,连丑妆都没有来得及上,就牵起自己一直在喂的马去了镇里。到了镇上,她进入一家看似镇上最大的食肆拦下了一名小二,她递给小二一锭银子:“帮我打听一个消息。” 小二见到这么大锭的银子,眼睛立刻亮了,他也不好奇身段这么好的姑娘,帷帽下该是何等风姿,只赶紧接过那锭银子嬉皮笑脸道:“姑娘只管问,咱们这家食肆南来北往的什么人都有,小的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就算不知道,小的也能马上给姑娘打听出来。” 宗绫冷问:“帮我打听耀都凊亲王的消息。” “耀都的凊亲王?”小二这下犯难了,耀都的事情若非是闹得人尽皆知的事情,岂能传到这西北的一个小镇上来?但小二也不想放弃这锭银子,便忙招呼着宗绫,“姑娘且先坐下吃吃茶,小的这就去问问。” 宗绫配合的坐下,坐在那里听着四周的有说有笑声,安安静静的,没动,也没喝茶,只静静地等着小二的消息。 后来小二垂头丧气的无功而返,他几次想把钱还给宗绫,却终是舍不得,便突然笑嘻嘻道:“天色不早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姑娘想吃点什么?”不管吃点什么,他都能借口将那锭银子抵掉。 宗绫淡道:“你找条乖一点的狗送给我吧!我不要你还钱。”没消息就算是好消息,最起码他该是还活着。 “好好好……”小二喜滋滋的就出了食肆找狗去了,他对这个镇子熟,谁家有狗崽子要送人,他也挺清楚的。 后来小二给宗绫抱来了一直两个月大的四眼黑色小狗,小狗皮毛油亮,胖滚滚的一团,一看便知好养活,长大了也能给看家。 宗绫主要就是想要个伴,她满意的抱起小狗就走了。 趁着天色大黑之前,她骑着快马疾驰至自己所住的屋前。她抱着吱吱叫的小狗推开门进了屋,将它搁在桌子上点燃了蜡烛。 她将从那食肆打包来的吃食摆在了桌子上,拿起一个肉多皮薄的小包子搁在小狗嘴边,小狗是真的饿了,忙伸手爪子从宗绫手里抱过那只包子趴在地上欢快的吃了起来。 它的爪子倒是挺锋利,刮的宗绫小手生疼。就着烛光,她看到自己手上被刮的那地方没有破皮,便摸了摸小狗的小脑袋,轻柔道:“你这么胖,该是很能吃,一路上把你饿难受了吧?” 小狗当然不会理她,大吃了一阵后,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上了桌子上其他的包子,它移了过去,想再叼个包子吃,被宗绫抬手轻拍了下嘴。吓得它呜咽着缩在一边,委屈的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新主人。 宗绫指了指它身旁那一团包子皮,好笑道:“包子皮,你怎么不吃?”也不知是谁家抱来的小狗,竟是这般好吃。想来它以前的主人定是很有钱。 小狗扭头看了看那些被自己剩下的包子皮,仍旧冥顽不灵的看了看那些完整的包子,又看了看宗绫。 那无辜可怜的小眼神差点就让宗绫心软了,她干脆将剩下的包子收了起来,道:“不把桌上那些皮吃了,不给你其他的。”她拿起馒头筷子,夹了块青菜搁入嘴里,吃起了自己的晚饭。 她边吃边看着小狗,见它终于犹犹豫豫的过去慢吞吞的嚼起了那些包子皮。她抬起那只没有拿馒头的手轻抚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轻笑道:“这样才乖,否则我可没那么多钱专门用肉养大你。” 见小狗终于把那些包子皮吃完了,她才再给了它一个。小狗很聪明,很快便知道不能挑食。宗绫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温柔道:“我给你去个名字吧!就地取材,以后你就叫包子了。” “包子……”宗绫喃了喃,不由笑了起来。 有伴的感觉真好。 她和包子都吃饱了晚饭,她对包子道:“你先自己玩玩,待我洗个澡,再给你弄小窝。”现在的天气还很暖,狗窝好将就。 院中有个简陋的灶房,她去到院中点了灯笼,就提了几桶水倒在地锅里点燃了火烧水。当她坐在灶口望着烧的正旺的火发呆时,包子拖着胖嘟嘟的身子来到了她的脚边卷成了一团,搭着爪子闭上了眼睛。 宗绫回神看着脚边的它,不由笑道:“你这样真像大团大团的牛粪。” 包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在抗议她的取笑。 宗绫一手抚摸着它,一手往灶里头加火。包子略莫觉得待在这里没劲,一路摇头晃尾的嗅着地面又回了屋子。 看着那黑胖黑胖的身影消失于门里后,宗绫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灶里的火。 突然,屋里传来东西摔落的声响。她怔了下,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进了屋就看见她搁在堂桌上的砚台被摔落在地。她过去捡了起来,摸了摸包子的脑袋,轻训道:“别乱动东西。” 将砚台放了回去,宗绫就去了外面继续加火烧水,这回一直到水烧好,她都未听见里头有声音。她将开水舀回了桶里,一桶一桶的提进了屋,倒在了屏风后头的木桶里,后来又加了些凉水进去。 脱衣服前,她借着烛光寻了寻包子的身影,见到它在角落寻了个位置正缩成圆坨坨的一团在睡觉。她笑了笑,去到屏风后头将衣服褪净进了木桶。 起初她洗的还算好,舒服的让她不由闭上了眼睛,后来才闭眼没多久,她就感觉到有一团东西跳到了木桶里,吓得她立刻站起身,面露惊悚之色的低头看去,却看到包子正泛在水面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它一直摆着四肢小胖腿,呜呜的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她,仿若也是不小心才掉进水里的。 见是包子,宗绫松了口气,但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她便又赶紧抱住胸口,正欲训斥它,想到自己就这么光溜溜的站在包子面前,她心下一尴尬,便干脆抱起它扔了出去。她一时心急,没意识到木桶较高,听到包子落在地上时的吱吱声,她才想到自己的粗暴。顿时后悔莫及的她,连忙跨出木桶擦拭自己的身子,打算看看包子摔伤了没。 匆忙间觉得擦拭的差不多了,她伸手去拿屏风上的干净衣服,但她手下的动作陡的停住。一股子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她全身蔓延开来,这气氛…… 她动作缓慢的转头看向自己下意识看向的方位。 摇曳的烛光底下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虽瘦了许多,依旧挺拔秀出。明明看起来单薄了不少,依旧存在感强烈。一张脸比以前少了不少肉,依旧俊美的惊人。 除了秦洬,还能有谁。 他负手立于屋内,一双毫无情绪的眸子紧盯着她,幽幽的将眼前的美好风光打量了个遍。 白洁如玉的皮肤,妙曼多姿的身材,每一处每一点,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宗绫的眼睛陡的睁大,惊叫了声,赶紧拿过衣服抱在胸前躲在桶后头蹲下,惊恐的看着他。 秦洬看她的目光是冰冷的,冷的让她不寒而栗,同时却又让她感觉无限灼人,让她觉得仿若身处于冰火两极之地,又冷又热,难受至极。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步一步朝她靠近,他的脚步明明是没声音的,却让宗绫感觉他的每一步都如锤子沉重的敲击着她的胸口。 她的身子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你……你别过来……” 奈何她那点微弱的请求不足于让他起半点恻隐之心,眼看着他就要靠近她,她连忙光脚光身的转身就跑了。但这时他却如鬼魅一般迅速靠近了她,从她身后将她密密实实的搂着怀里。 因为没穿衣服,他的男性气息在她感觉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势的侵袭她的每一个毛孔,进入她的身体每一处,惊的她几乎瘫倒在他怀里。 多日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马上就哭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你放开我,我穿衣服就跟你走,我跟你走……” 他根本就不是人。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他那漆黑的眼底仍旧一片冷漠。他只是低头不断亲吻着她白里泛红的耳根,不言不语,只一直轻啄着他。渐渐地,他突然张开了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 宗绫立刻疼的倒抽一口冷气,那股尖锐到让她几乎承受不住的疼痛告诉她,她的脖子一定出血了。 当她感觉到他正在轻舔着她的血吞下时,她觉得越发的毛骨悚然。 她颤声问道:“你……你……”她就像是他砧板上的肉,他要怎么切,怎么吃,她都无力反抗。 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只是穿衣服。 这时响起了熟悉的呜咽声,宗绫低头看去,就看到黑胖黑胖的包子在使劲扯着秦洬的衣角,明显是想要将秦洬拖开,想要解救它的新主人。 秦洬恋恋不舍的终于停下了轻舔“美味”的动作,低头神色不明的看向那只看过宗绫身体的狗。他想也不想就要将它给踹开,却被宗绫伸出匀称细腻的腿缠住了他的动作。 宗绫恳求着:“不要伤害它。” 可她却不知道她对一只狗的维护更加激怒了他,他神色一冷,就着被她缠住的姿势抬脚将包子踢了出去。 她在乎一只狗的生死,却不在乎他的生死。 听到包子砸到墙根的吱吱声,宗绫脸色一变,想扭头看,却被他的肩头挡住,她只能哭道:“它是我弄来的家人,我没有家人,我只有它了。” 秦洬转过她的身子,在她因为自身情况而觉得无地自容时,他吻上了她的眼睛,顺着一路往下,像喝她的血一样喝着她的眼泪。 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火热大掌,她不由哆嗦道:“我想穿衣服。” 想到爹娘的牌位还在堂桌上,想到他们看着这一幕,她的脸色白了白,心里的难受越发的浓了。 她想祈求他的谅解,绝望凄然的道出:“我爹娘的牌位在那里。” 不知何时已转为吞噬她唇瓣的秦洬终于停下了动作,他转过头,眸如幽潭的看向堂桌上的两个牌位。他眸中的情绪虽然让人难懂,倒也真的将她抱回了屏风后头,拿起她的衣服亲自给她穿着。 起初她自然是拒绝的,奈何他力气大,人又固执,现在又正是气头上。最终她还是满含屈辱的毫无反抗之力的任他将她的衣服穿好了,但豆腐也被他那双手给吃遍了。 而且他吃她豆腐时,还一直冷着脸的。 经历过这次不顾他的生死逃跑后,她总觉得在面对他时,少了一丝的底气,隐约有了一些自己欠他的感觉。 她没有直视他仍旧紧盯着她的目光,低头攥紧了裙摆,始终无法释怀自己刚才一丝.不挂被他这样那样的屈辱羞耻感。 秦洬低头看了她这张白一阵红一阵的小脸后,抱起她就去到了床上,他压着她吃吃啃啃了起来,就像之前在风萍院时。 吃的她嘴唇红肿,耳朵火辣时,他终于停下搂着她闭上了眼睛,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半个字。 宗绫舔了舔满是他气息的唇瓣,哑声问道:“你到底为何能找到我?” 如此轻而易举,未免让她太过绝望,仿若自己始终就在他的五指山,如何翻滚都在他的掌心。 秦洬不说话,呼吸虽均匀,搂着她的力道却是重到仿若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你说话,究竟是为什么?”宗绫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为何就像是他手里的风筝。 秦洬仍旧不出声,只是放轻了搂着她的力道,一动不动。 这一夜,她难以入睡。 兜兜转转,却是又落在了他的怀里,她只觉得无力,对命运的无力。她想明白他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找她,可他就是不理她。 而且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羞耻…… 后来她也没再言语,二人都沉默着。 时间流淌了许久许久,在夜半的时候,疲惫又虚弱的她终是抵不过眼皮的沉重,头脑的发晕,悬着泪睡了过去。 夜晚的风有些大,外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越发显得黑夜的寂静。这就是宗绫每夜独自一人所睡的环境。 黑夜中,他睁开了隐约泛着幽光的眸子,缓缓的伸出双手移到了她纤细嫩滑的脖颈处。他神色寒凉,手下动作却状似爱怜的轻抚起她脖上的牙印。 他渐渐转掐着她的脖子,手下陡的一用力。 第79章 陡然而来的窒息感让宗绫幽幽转醒, 她睁着迷雾蒙蒙的眼睛借着残烛微弱的光看着眼前的秦洬。 他是背对着外边的,俊脸掩于阴影之下, 晦暗不明中隐隐透着让宗绫胆战心惊的阴森可怖。见到他醒了, 他低下头缠绵柔情的亲吻起她的唇瓣, 手下的力道却是更加重了。 宗绫本就在窒息,被他一吻, 就更是难受的厉害, 脸也跟着青白起来。 她清楚的感觉到, 他想杀了她。 若是没经历过将死的感觉,宗绫或许会觉得就这么死了也好, 也免得在父母与秦洬之前挣扎。可她经历过那种在黑暗中等死的感觉, 她知道死, 是多么可怕的体验。 所以当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 她没有解脱感, 只有无限的恐惧感,让她不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的流下。 就在她感觉自己隐约要死去的前一刻,他陡的松开了她, 将她狠狠地抱入怀中, 紧紧的将她往自己的胸膛摁着。 宗绫因为终于能呼吸而使劲喘息着, 而秦洬却是喘息的比她更加厉害。 他呼吸粗重的不断亲着她的发顶,后来干脆一把将她按在身下,狠狠地,最用力的亲上的她的嘴唇,将她的唇舌与呼吸尽可能的吞噬入腹。犹如狂风暴雨侵袭, 宗绫感觉比让他掐着脖子还要难受。 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无法说话,却还是在努力的想说出“疼”字,最后都化成“唔唔”声。 就在她感觉不会被他掐死,却会被他亲死的时候,他终于退开了些,转而轻啄起她红肿的不像话的嘴。 宗绫无力的看了看他,颤了颤眼睫,终于经受不住又是掐又是狂亲的冲击,歪头晕了过去。 秦洬大概也是未料到会如此,他身子陡僵,立刻贴近她的鼻息感应了下。知道她只是在昏睡后,他暗暗松了口气,从她身上下来,轻轻的将她搂回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了,睡到日上三竿。 而他因为胸腔翻涌不休的浪潮,却始终只是在假寐。 大好的阳光透过窗缝射了进来,不知何时过来的包子一直在床边地上呜咽的叫,透着浓浓的委屈。 秦洬置若未闻,但宗绫陡的睁开了眼。她立刻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昨天晚上她没看清,白天这么一看,才发现他瘦的惊人,脸色比她的还要白。 久病成医,加上她确实也会一点医术,便一看就知他这大概是劫后余生,元气大伤,身子虚弱的需要和她一样长期补身。 接收她情绪复杂的目光,秦洬幽幽的睁开了深邃漆黑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 看到他这让人看不懂情绪的眼睛,宗绫就不由想起昨晚她光溜溜的落在他怀里的情形。还有他替她穿衣服时,灼热的大掌胡乱在她身上游离…… 羞耻感再次让她觉得脸蛋火辣辣的难受,她立刻低下头,羞耻又郁闷道:“你放开我,我起床。” 看到她这副脸红如霞的模样,他又岂会不明白她脑中想的是什么。昨晚对他来说,也是一段欲罢不能的经历,他缓慢的伸出手搁在她胸前,在她发怔时陡的一用力。 宗绫立刻睁大了水蒙蒙的眼睛,红着眼睛抬头,怨愤又不能耐他如何的看着他:“你……” 秦洬意味不明的紧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这副怪可怜的模样。 总是如此,只要她看起来委屈了一点,他就会心软的一塌糊涂。可她呢?哪怕是明知他可能会死,她却能心肠狠硬的扔下他独自死去。 思起此来,他的眼神陡冷。 宗绫知道他还在生气,因为她的见死不救而生气。那种少了一丝底气的感觉又袭来,她不由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好在他终于放开了她,坐起身倚着床头别过头淡淡的打量起这个简陋寒碜的小屋子。屋子里很干净,也很单调,除了些必用的,没什么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赶紧起身跑到外间堂桌前无地自容的,颤着手,含泪将牌位给收了起来。 再在镜子前拿起木梳子跑到院子里随便给自己梳洗了一番,之后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坐在墙边抱着自己发呆。 当包子过来蹭着她的脚奶声奶气的呜咽时,她才回神。想到昨晚它被秦洬踹了一脚,她赶紧抱起它四处查看,见它没什么事,她松了一口气。 看来秦洬终究还是考虑到了她的心情。 思此,她更是感觉到心里堵得慌。 如今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离开他,没能力。可接受他,她也更是不愿意。三番两次伤害他,她心里亦是不好受。 焦虑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又开始一把一把的抓自己的头发,刚梳好的发髻又被她抓乱了去,直到不知何时从她身旁蹲下的秦洬抓住了她的小手。 她身子微僵,抬头看向神色淡漠的他,又迅速垂下了眼帘。感受着他取下她的发簪,用手指给她梳理着头发,又给她将发髻挽了回去。 她抿了抿嘴,起身低头道:“我去熬点粥。”言罢赶紧去了灶房。 秦洬从她刚才坐过的马扎子上坐下,有些无力的倚着墙壁。灶房非常简陋,连门都没有,他可以看到里头身姿窈窕的姑娘在忙乎着。想到昨晚手掌下属于她的美好,他的眸色陡深,透着惊人的火热。 敏感的宗绫又怎会感觉不到他的目光,可她只能强做冷静的继续熬粥。中间她也时不时走神,老想到昨晚的事情,让她总是不由脸烫的难受。 好在她知道这粥她非熬好不可,所以倒不至于熬砸了去。 空档时,她拿出昨晚剩下的肉包给了一直围在她腿边摇尾巴的包子。它终归只是个小狗,知道秦洬不好惹后,就躲他远远的。 粥熬好了后,她去到屋里将小板桌搬了出来,搁在坐在马扎子上的秦洬面前,再去到灶房用简陋的托盘托着一碗粥走了出来,搁在了秦洬面前。 见到她竟端了一碗粥给他,自己都没想到要吃。秦洬眸子微眯,立刻紧盯着她的脸,貌似在询问她,她这是何意。 宗绫看出来他的意思,低头愧疚道:“你喝,给你熬的。” 她不知道他最近是在喝什么药,可他身子比她还要弱,而且赶了这么多路,晚上似乎还没有睡。所以他不能不吃,也不能乱吃。她便保守些给他熬了些补虚益气粥,里面除了粳米之外,放了些柴胡、黄芪、人参……她怕他不喜欢吃甜,便只是放了少量的糖。 秦洬低头看着那碗她难得好心给他熬的粥,面前虽不动声色,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究竟如多大的浪潮在翻涌。 他拿起勺子将那碗粥搅了搅,之后满条斯文的喝了起来。 宗绫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去看他,听到他老实喝粥的声音,她暗暗松了口气。直到他突然递了一勺粥到她嘴边,她怔了下,抬头看向他,见他幽幽的盯着她,她乖乖的张开小嘴将那勺粥喝了。 虽然知道他素来话少,可自打他出现之后,他总是只用眼神与动作来示意自己的想法,这难免让她起了丝疑惑,不解他为何一直不说话。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一闪而过,见到他再次递过来的一勺粥,她又乖乖张嘴喝了。 他一口,她一口,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她马上起身拿着碗又去给他盛了一碗。她本想再去给自己盛一碗,免得他老喂她。他却突然伸手拉住她,将她按坐在他的腿上,仍旧是他自己喝一勺,喂她一勺的将这碗粥给解决了。 这样合算合算,他只是喝了一碗粥,她觉得这么大只的男儿郎定是不够的,她便从他怀里起身又去给他盛了一碗。 趁着他伸手抓她之前,她赶紧离远了些,提起个竹篮子,道:“你身体太虚,近几天咱们先一起在这里住着吧!我去镇上买些食材过来,顺便给你买些好点的药。你说说你的身体情况,我好对症买药。”她终究不是大夫,她看不出来,把脉也把不出来。 秦洬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仿若想看出她话中几分真,几分假。 宗绫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目光太锐利,她干脆背过身去,道:“罢了,我还是领个大夫回来吧!”言罢她就迈步进屋拿了点钱,之后就走出了院子,去到一处青草旺盛的地方,牵了自己拴在那里的马离去。 秦洬只是坐在原来的地方,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之后又低头意味不明的看向了小板桌上那碗没动的粥。 他拿起勺子,继续用心喝着她难得给他的心意。 宗绫骑着马,先是不紧不慢的前行着,后来她突然扯住马缰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自己所住的方向。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甩手里的鞭子,骑着快马转了个方向离去。 如今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待秦洬走了,她再回去接爹娘。 近段时间她在周围采药的时候,已经将这一片的地形摸的差不多,她知道哪里可以躲人。 只是她骑马跑着跑着,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落在马背上,而她落入了气息熟悉的胸膛中。 她身子陡僵,手下一松,马缰绳落到了身后人的手里。他操纵着马掉了个方向,带着她去了那附近的小镇。 宗绫耷拉着脑袋,灰心的在秦洬怀里低着头,感受着他明明身体温热,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的冷冽。 她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却在克制自己。 他带着她去到镇上,就把她抱下了马,搁在了地上。 她提着竹篮,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她看着仍在马背上神色冷漠的他,试着问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秦洬目视着前方,没理她。 宗绫想了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竹篮后,便迈步朝路人打听起这个镇最有名的大夫在哪里。她一路走着,他骑马跟着她,后来他们到了一处宅子前。据说,这个镇最有名的大夫便住在这里。 宗绫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位少年跑了出来,少年见到是一位貌美的姑娘,不由看呆了去。这时秦洬忽地跳到宗绫的面前,挡住了少年看宗绫的视线。 看到眼前这跟天神似的美男子神色凉凉的看着自己,少年不由打了个激灵,马上回神,心知眼前二人定然是夫妻俩。他为自己的唐突感到脸红,羞愧道:“二位是要?” 宗绫走到秦洬旁边,对少年道:“我们是来看病抓药的。”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声音又好听极了。少年不由低下头,红着脸道:“二位随我进来,家父就在里头。” 他们进去时,正有两名也是来看病的百姓走出来,人家看到他们,无不看直了眼。宗绫让大夫给秦洬把了脉,大夫说他身体受损太严重,明显是中过毒。不过好在毒解了,如今也只需尽可能慢补着,花时间给他调养身子。 后来宗绫提着大夫给开的药,拉着秦洬的衣袖子走了出来。 经过大夫的提点,宗绫知道秦洬在吃东西方面的忌讳不大,只要莫过补,莫吃的太油腻就好。所以她选择买的食材是些瘦肉排骨、淡鱼、蔬果…… 一路上,秦洬都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不置一言,目光几乎时刻都落在像个典型的小媳妇似的采买东西的宗绫身上,目中透着许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宗绫长得美,不施粉黛的模样又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一路上难免遇到色眯眯的人对她起心思,可一接触到她身后那煞气奇重的男子凉凉的一瞥,就都吓得不由打寒颤,连多看一眼小美人的胆都没有。哪怕是那些卖菜的,也都低着头卖菜给宗绫。宗绫明知道发生了什么,没当一回事。 她长得好,秦洬长得更好。已婚的,未婚的,只要是女的,更是被他吸去了目光,一个不落,哪怕只是半大的女童。不过女子看上男子,总归不如男子看上女子那般危险,再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都是不痛不痒的。 大概,她的无动于衷,是让他极不满的。 该买的都买的差不多,宗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篮,又看了看马身上所挂的。她才意识到,她在买每一样东西,都是为他所想的。 因着此事,她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事情,她握着竹篮的手不由紧了紧,脸色白了下来。 秦洬看她突然站在那里不动,意识到她隐约有些不对劲,便走过去单手抬起她的下巴。见到她的脸色不好,他微微眯了眯眼。 宗绫拂开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秦洬闻言接过她手里的竹篮,挂在了马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上了马身,从她身后搂住她转了个马身离开了这个镇。一路上他都是紧搂着她,暧昧的蹭着她的耳根。 宗绫敛好了情绪,缩了缩脖子,道了声:“你一直没说过话。”他话少不稀奇,可一直都不说,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秦洬的身子微顿,她突觉一阵凉意袭来,不由侧头看向他,见他眉目冷漠,明显又心情不好了。 她不过只是说句话,他就心情不好,那么她也不说话了就是。大概是知道他再如何生气也不会拿她如何,她干脆彻底忽视了他去。可她越忽视他,他就越是事头多,干脆又亲上的她的脖子,亲着那一块有牙印的地方。 她被他亲的极不自在,尤其是当他轻啃着她时,她不禁打激灵,几乎瘫在他怀里。因为知道她那一处敏感,他越是牙关一张一合,啃的她不由握紧他的手,红着眼睛斥道:“这是外面,你安分点好吗?” 他不听,他就要弄她,惩罚她,朗朗乾坤之下,手下的动作也不老实。 在马背上一路折腾回了家,宗绫提起力气就跳下了马,去到屋里坐在桌子旁喘气。她双颊红到耳根,如初开的,最媚人的桃花。红唇轻启,气喘吁吁。耳根散落的青丝粘在湿润的脖颈处,脖颈上红痕点点,让人浮想翩翩。 秦洬负手慢悠悠的踏进屋子,见到了这天下让他觉得最美的光景,他的眸色更加深暗了起来。 在他的目光下,宗绫赶紧不自在的站起身,压下对他的不满道:“我去做中饭。”她赶紧越过他就出了屋,她顺手收了门边不远处那小板桌上的空碗,那是早上他喝粥的。 去到院外马边将东西往院子里拿时,她看到了竹篮里的石榴。她想了下,便将石榴开了,回身她就见到秦洬又坐到了那小板桌前看着她。 她垂了垂眼帘,过去将石榴搁在他面前,道:“吃了吧!对你的身体好。” 秦洬没有拒绝,深深的看了看她,当她转身去到灶房清洗锅碗时,他收回了目光伸手一粒一粒的将鲜艳又剔透的石榴肉递入嘴里。 只要是她的心意,他都会受着。 他吃的速度很慢,当宗绫将两菜一汤搁在小板桌时,他也才吃了半个。宗绫见他吃的慢,觉得这样正好,不影响喝汤吃饭。 桌上用砂锅装起来的汤是玉米排骨汤,可以补身又不油腻。她拿了个小碗装了些汤,递到他面前。 秦洬乖乖的拿起勺子低头喝了起来。 今日,他算是领教了她的厨艺,不说多好,起码算得上中等,可以拿得出手。最重要的,她做的,他喜欢。 宗绫拌了些汤饭给脚边要吃食的包子,然后垂眸吃着饭菜,心里越发觉得堵得慌。就在她的眼眶渐红的时候,他碗里的汤见了底,听到他自己拿着饭勺往碗里盛饭的声音,她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菜吃饭。 “你……”宗绫不由又问道,“你究竟为何可以轻易找到我?”若是找不到该多好,若是找不到,她便就不用纠结。 如今的她,连做选择的能力都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秦洬仍旧置之不理。 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便也没再问,二人都默不作声的进着食,直到都放下了碗筷,她抬眸将他眼底的青色收入眼底,垂眸道:“你去睡觉吧!我不跑。” 可他仍旧不理她,只倚着墙壁微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这是不信她。 宗绫也没有再多言,起身收拾起碗筷去清理灶房去了。当她将锅碗洗好,转过身之际,就看到他倚着墙壁闭上了眼睛,眉眼微舒,薄唇轻抿,似是睡着了。 她摸了摸藏于袖间的迷药,暗暗咬了咬牙,缓缓朝他走了过去。她在他面前弯腰装作擦拭小板桌,却被突然醒来的他握住了手,她僵硬着身子,任他强硬的翻过她的小手。 当他看到她手心的药囊,他的目光冷厉的射向她,吓得她不敢去看他。 他忽地站起身拉着她进了屋子。 她攥着拳头站在屋子里,看着他将她爹娘的牌位以及钱都翻出来放在了包袱里,背在了自己身上。 他将外间里间都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其他非带不可的东西,就拉着她走出屋子。 她知道他这是想将她带回耀都严加看管着,便赶紧道:“你先睡一会,睡一会再走。” 秦洬已分不清她何时的关心是真,何时的关心是假。强硬的将她抱上了马,脚下一夹马身就这么上路了。 “黑包子……”宗绫赶紧又急切道,“我们把黑包子带上。” 第80章 十月初一寒衣节, 为三大鬼节之一,是个祭先之日。因这一日是冬季的第一日, 所以寒衣节亦是个添衣防寒的日子, 为在世的, 也为不在世的。 颐明医馆,柳蓝玉倚在门口看着路上来往于祭先的人, 看她那涣散呆滞的模样, 便知她走神的特别厉害。她确实在走神, 她在想着莫名消失了三四十日的宗绫,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浓了。 严寒即将来临, 也不知那丫头在过得如何。 这时秦子蔺坐着马车从医馆门口停下, 他跳下马车, 看到正不知在因为什么出神的柳蓝玉, 勾唇态度温和的喊了声:“柳姑娘?” 对于他的声音, 柳蓝玉再敏感不过,她马上回神看向他,愣了愣, 才道:“世子来医馆为了何事么?” 秦子蔺眸中划过忧虑之色, 应道:“家母身体不适, 我来请解大夫过去一趟。” “哦,好。”柳蓝玉马上转身去到了后院,敲了敲解情的房门,喊了喊屋里头正有些私事的解情,“姐姐, 俞王世子来请姐姐去俞王府给王妃看病。” “我马上就来。”解情在里面应道。 “嗯!”柳蓝玉回到了前头医馆内,神色平静的对秦子蔺道,“世子稍等,姐姐她马上便出来。” “好。”秦子蔺不着痕迹的将柳蓝玉透着淡漠的神色收入眼底,他心下多少还是有些奇怪这丫头在面对他时的态度,为何会变了许多。 “世子过来坐下喝杯茶吧!”柳蓝玉招呼道。 “好。”秦子蔺过去坐下。 不多时解情就从后院走进了医馆,她态度娴静中透着热心道:“王妃可是有大碍?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病都是不宜耽搁的。 在看到解情出现时,秦子蔺就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应道:“有劳解大夫了。” 看着他容颜清俊,温文尔雅,又毫无身份架子的亲和模样,柳蓝玉这心里真是越发的不是滋味。不解他这么好的一个人,眼光却那么差,看上施明絮那种臭名昭著的大坏人。 若是曾经那个有一层虚伪面具的施明絮倒也罢,可以说是识人不清。如今的施明絮,谁不知道她是个蛇蝎美人,可他仍旧痴心于她。真不知是该说他痴情,还是该说他傻。 柳蓝玉心头暗叹时,与解情一起走出医馆的秦子蔺突然回头看着她道:“柳姑娘这次不打算去俞王府?” 看着秦子蔺那温润和煦的笑脸,柳蓝玉强压住晃神的感觉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留下来看医馆。” 但秦子蔺却又道:“俞王府的菊花开得好,品种繁多,千姿百媚。我正想邀柳姑娘过去赏赏花,柳姑娘不如赏个脸?” 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为何在看到那些艳丽夺目的菊花时,想到的会是这个明艳张扬的姑娘。他觉得或许她会喜欢,便就想到趁这档子机会,带她去赏菊。不料这次她竟是难得不与解情一道前往,他便就亲自邀请了。 柳蓝玉眨了眨眼,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鬼使神差的,她笑着点头应下了:“好啊!” 可应下之后,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恨自己的没出息。后来她安慰自己,就算她不能再喜欢他,可他总归是三番两次救她的人。这份恩情是抹不去了,且他们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想开了,她的心里就好受多了,还算轻松的与他们一道去了俞王府。 进了俞王妃的院子,他们进入正屋时,俞王妃正斜倚在内间暖阁里的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入,她睁开似水般的眸子看了过来。 秦子蔺快步过去给俞王妃揉了揉腿,亲昵道:“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俞王妃对解情与柳蓝玉轻柔的笑了笑,在秦子蔺的搀扶下坐起身,略有些无力道:“仍是有些头晕。” 解情过去为她把脉,压下心头的酸涩道:“王妃最近是不是又不常活动了?” 俞王妃闻言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她倒是想活动,可她被她的丈夫俞亲王…… 解情道:“王妃身子骨打小就弱,不比常人,万事总得小心着。适量多活动,去外头呼吸新鲜的空气,能强身健体,洗礼心神。屋里待多了,易疲乏身酸。” 俞王妃知道解情说的都是些面上话,她想琢磨解情真正的想法,还是得看其眼睛。她性子再软,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又岂会看不出解情眼底的神色。 她叹了口气,红着脸看向秦子蔺,道:“子蔺你带柳姑娘出去走走,娘有些私话要与解大夫说说。” 秦子蔺见母亲脸蛋红红的,只当她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背地里与解情交代,便起身对柳蓝玉道:“柳姑娘,我带你去赏菊。” “好。”柳蓝玉应下,随秦子蔺一道出去了。 随着所有的下人也被打发下去后,俞王妃神色黯淡了下来,嘴唇颤了颤,对解情问道:“我还有多少日子?” 解情眼睛红了起来:“大概,运气好些,便是来年。” 俞王妃本是先天性的体弱,比宗绫的情况糟糕的多,但精细的养着,也是能活下去。奈何她心身一直长年受摧,抵抗力已经弱到连换个季也能要命的地步。最近由秋入冬,邪气肆虐,她的身子处处都是大问题,药石也顶不了大用。 解情只恨自己医术不精,没能救得了她。 解情道:“刚才的话只是说给世子听的,最近气候剧变,若非是天气大好时,王妃就别出去走了吧!当然,若真的天气好,王妃多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也没几天可以看看人世的繁华,多看看也好。 俞王妃也看开了不少,脸上倒是挺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她陷入了沉默,侧头看向了窗外。 她爱菊,它们鲜艳张扬,傲然挺立,能不畏风寒的盛开着,是从小就虚弱的她所不能具备的。所以俞王府任何地方都种上了秋菊,包括她所住的这院,花团锦簇,芳华满园。 院外湖边的亭子里,知道柳蓝玉喜吃俞王府点心的秦子蔺,正在请她吃俞王府的菊花糕。菊花糕为菊状,颜色多样的摆成一盘,晶莹又小巧,好看极了。 尝一尝入口即化,满嘴芬芳,柳蓝玉不由满意的笑道:“真好吃。” 见她又像以前一样在自己面前笑的璀璨夺目,天真烂漫,极富感染力,秦子蔺不由笑了笑:“好吃就多吃。” “好。”柳蓝玉拿起一块金黄色的菊花糕,两口便吃下,全然没有点端庄贤淑的模样。她觉得,反应她不能喜欢他。既然只是单纯的朋友,她就应该在他面前放的更开些。 吃了菊花糕,赏了菊,觉得时间差不多,他们便起身回了俞王妃那儿。 此时俞王妃正神色恬淡的与解情谈论秋菊,见到他们回来,俞王妃笑了笑,问柳蓝玉:“柳姑娘觉得俞王府的秋菊如何?” 柳蓝玉满意的点头笑道:“菊花开的好,菊花糕的味道也好。” 这么一听,俞王妃才知道秦子蔺竟然有心请柳蓝玉吃俞王府的糕点,她先是看了看被招待的心情不错的柳蓝玉,又见秦子蔺脸上本因她的身子而起愁意也散去了不少,便更是笑的颇具深意。 俞王妃喜欢柳蓝玉这个明艳张扬,活泼动人的姑娘,若是其与她儿子真有可能,那是再好不过。可是想起她儿子喜欢的似乎是那施家二姑娘施明絮,她脸上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淡了些。 当秦子蔺将解情与柳蓝玉送出王府回来后,她就试探着问正在体贴的给她揉腿的秦子蔺:“子蔺觉得柳姑娘如何?” 秦子蔺闻言不知母亲为何提柳蓝玉,只看着她笑道:“很好啊!” 俞王妃神色柔了柔,又问道:“你觉得娶她如何?” 秦子蔺手下的动作顿住,抬头看着母亲,仍旧只是在笑:“母亲莫不是看上了她,想她做你的儿媳妇?” 俞王妃一直打量着儿子的神色:“子蔺不想?” 秦子蔺轻轻摇头,柔声对母亲道:“娘,柳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与她很合得来,但我只当她是投缘的交好。”他想了下,又道,“那丫头大大咧咧的,其实当兄弟也挺合适的。”他喜欢与柳蓝玉相处,但并无杂念,他并不认为男女之间就不能单纯的交好。 俞王妃掩下心底的失落:“子蔺还喜欢施府的二姑娘?” 施明絮那可怕的事迹,她也从下人嘴里听说过。以前她就对施明絮无感,如今也更是无感。可她并不想勉强儿子什么,惹得大家都不快。 秦子蔺想起施府寒锦苑中日日将自己关起来不见人的施明絮,默了会后,点了点头。 俞王妃忍下叹气的冲动,道:“如今是不会有人与你抢施二姑娘的,你小皇叔也有了宗姑娘,想来你若是去提亲,施家人定是乐的答应。你打算何时去提亲?” 她的身体拖不了多久,她真心希望他能快些成亲。毕竟是二十有二的人了,别家的男儿哪像她这儿子一样拖到现在还是一人。若他真那么喜欢施明絮,为她等到现在,那娶了也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只希望施明絮也能与宗绫一样改过自新。 秦子蔺听出母亲是想催促着他成婚,如今的情况,他去施府提亲,成事的概率确实很大。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不急。 或者说,多年来,他就从来没有急过。 “子蔺?”俞王妃见他在走神,便轻柔的喊了声。 “娘。”秦子蔺回神,转而随意的笑道,“我会挑个时间过去提亲。”毕竟他不急,娘急。 他在这里陪了母亲蛮久,后来看她乏了,便伺候着她躺下,走了出去。他脚下的步伐略显虚浮,直到走出院口,他都在分心想些别的什么。 后来他的亲信刘忠快步走了过来禀报:“爷,凊王爷与宗姑娘刚到耀都。” 秦子蔺马上回神,勾唇凉凉的笑了下。也只能怪他无能,秦洬昏迷不醒时未能及时得知其中毒之事,待到齐云帝不再有意隐瞒时,他才得知。就算如此,他也想先秦洬一步,以任何人都抓不到蛛丝马迹的方式,抓到那好不容易没人盯着的宗绫。奈何秦洬真是无所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先找到了她。 他想了想,突然问道:“刘忠,你说,我那小皇叔究竟是用了什么邪门歪术去找我那小皇婶?” 据他所调查,之前宗绫是自己离开耀都快马往西北的方向而去的,秦洬派的人也被宗绫给解决了。如此看来他猜的没错,宗绫定然是被逼着与秦洬拜了堂。那她离开耀都定然也是因不想成为秦洬的妻子,既然是有意要躲,能耐还不小,那天下之大,又岂会容易让人寻到? 照理不说她能躲个一辈子,一年半载也不难,可事实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她便被醒来的秦洬找到。几乎等同于秦洬根本没有去找,而是直奔她的所在地。 想想都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若说秦洬没用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怕是不可能。 如此想来,他的人没先一步抓到宗绫,也不是坏事。 刘忠应道:“属下不知。” 施府。 秦洬与宗绫的回来马上便让施府上下都沸腾了,老夫人得知消息直奔风萍院。当她要快步去到屋里时,面前却突然有一坨黑影闪过。她吓得连忙后退,被身后同样吓的脸色大变的嬷嬷婢女给扶住。 她们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只胖的没形小黑狗在追着蝴蝶窜了窜去,蹦蹦跳跳的,还时不时对蝴蝶们摇着短小的尾巴奶声奶气的叫两声。那嘚瑟的模样,别提多欢实了。连来了这么多人,它都不放在眼里。 老夫人抚了抚胸,见是这么个玩意吓到自己,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迈步进了屋,就看到宗绫正为坐在床上的秦洬更衣,她怔了怔,立刻过去拉住宗绫的手,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没事,她松了口气,问道:“你这次又是在玩什么?” 当初要嫁给秦洬的是她,后来莫名跑掉的也是她。 莫不是她真是被逼着嫁于秦洬的? 看到老夫人还关心自己,宗绫鼻头酸了酸,道:“我是被人抓走的,我也不想。”路上她早已想好了措辞。 “被人抓走的?”老夫人蹙眉道,“可我让人调查的结果,你是自己走的。” 宗绫低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只是障眼的。” 老夫人看了眼坐在床边倚着床头,脸色苍白如纸,闭眼休息的秦洬,又看了看宗绫,也不知是信了没信,她又问:“谁抓走了你?” 宗绫摇头:“我也不知道,秦洬派了人查。”她侧头看向虚弱不堪的秦洬,眼里划过担忧,又道,“外祖母,我先服侍他睡觉。” 老夫人将宗绫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由又是一怒,她甩袖就走。 管她的呢,她本就不想见到这两人,反正如今也谁都没事,只是虚惊一场,她也不必再操心这操心那,脾气一上来,又继续打算不见这两人。 宗绫又怎会看不出老夫人还在生她气,她握了握粉拳,去到床边继续帮秦洬脱外衣。 这一路上,为了往耀都赶,他一直固执的未曾合眼。她亲眼目睹着他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劝也劝不动,只能一路胆战心惊着。刚进门时他竟打了趔趄,着实将她给惊到了。她何曾见过他这般跟个纸片人,随时要断气似的模样。 多日来,他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大概是没力气说。 她心里的愧疚,越发的浓。 到了耀都,他许是安心了,没阻止她离开房间。不像赶路的这几日,她一直没离开过他的眼皮底下。 她端了盆水进房,给倚着床头闭眼一动不动的他擦拭着脸。不过只是几天的功夫,他更是瘦了一圈,嘴唇几乎与脸同色,毫无血气。看到这样子的他,她的手不由颤了颤。 还真是一个不要命的人,她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他擦了脸,她又继续给他擦手,后来换了盆水,又脱了他的鞋袜,给他洗起了脚。他一直一动不动的任她摆布着,她未看到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薄唇也似抿了些。 洗好了,她对他道:“我不好意思脱衣服给你擦身子,你且先将就着好好睡一觉,待醒了再洗个澡。”她扶着他彻底躺在了床上。 她自己去到了偏房洗澡,脱了衣服,坐在比外头的木桶要大许多的大浴桶里,疲惫的闭上了眼。 人累,心更累。 当他们到达耀都时,她本以为如今的他不会再将她搁在施府,而是带入凊王府,毕竟他有那个资格。 不想他竟问都不问就将她带回了施府。 这让她觉得很意外,也很不安。 她总觉得他马上就要做些别的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梦,那个被他掐住脖子差点死去的梦。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的只是梦么?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她就一直待在偏房睡觉,直到次日天大亮时,她去到正房里头看了看秦洬,见他还在沉睡,脸色算是好了些。 她洗漱了一番,就用着风萍院的小厨房给他熬起粥。当她端着粥回到屋里时,秦洬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倚着床头幽幽的盯着她。 她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知道他现在的精神还行,她就将粥端过去递在他面前,道:“你喝了吧!” 秦洬不接,仍旧只是盯着她,眼睛深邃不见底,尽是些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干脆从床边坐下,硬着头皮一口一口的强制喂到他嘴里。一碗喂罢,还又给他喂了一碗。他虽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嘴皮子倒是挺配合,顺顺利利的将两碗粥喝的一滴不剩。 睡也睡过,吃也吃过,想来也差不多了,宗绫便转身就走,只道了声:“我去医馆。”蓝玉她们若知道她失踪了,定然是得担心的。 秦洬没表示,任她离去。 只是待她走出施府大门,正想上马车时,他却突然穿戴整齐的施用轻功落在了她的面前,强制拉着她上了不知何时被惊奕牵过来的马背,搂着她朝城南去了。 他这是有点精力就乱用,宗绫心绪复杂的低下了头。 到了医馆,她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进了医馆再回头时,他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驾着马朝凊王府的方向去了。 柳蓝玉怔怔的看着突然回来的宗绫,陡的叫了起来,快步过去抱住她,哭道:“你这死丫头是去哪儿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宗绫伸手抹去柳蓝玉脸庞的泪,也抱住了多日不见的柳蓝玉,哽咽道:“我被坏人抓走了,好在被秦洬给找了回来。” 一人独自在外,没人相陪,没人关心的颠簸流离着,那滋味其实并不好。柳蓝玉的关心,让她觉得更委屈了。 “被坏人抓走了?”柳蓝玉赶紧好生将宗绫身上各处都看了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宗绫将对老夫人的说辞也说给了柳蓝玉听,柳蓝玉闻言自然也信了。 柳蓝玉道:“我哥早在一个月前便去寻你了。那时他突然告诉我你失踪了,便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后来我想进施府打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拦下。感觉那段时间施府一直神神秘秘的,我就越发的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寻我?”想起仍旧关心她的柳无风,她自然是心酸的,闷闷道,“他有心了。” 她不值得他继续用心。 从后院走近医馆的解情见到宗绫,也面露惊喜之色:“阿绫……” 宗绫赶紧过去也抱了抱解情:“姐姐。” 另一头,秦洬回到凊王府悠水榭,便发现老早就有数名太医与蔓阳长公主母女,在亭下候着他。 徐麓见到他,想迎过去,可想起之前的事,她仍有怒气,便颇有骨气的只是挽着蔓阳长公主的胳膊。哪怕见到他为了个宗绫,把自己折腾更是人不人鬼不鬼。 这回急的是蔓阳长公主,她连忙对太医道:“快,都去给王爷看看。”她昨日便得知秦洬与宗绫回来的消息,今日一早便领着一帮太医来此候着。 几名太医连忙追上了去书房的秦洬,随他一道进去行了个礼。 蔓阳长公主也快步进去看着不过只是出去几天,又单薄虚弱了许多,脸色如半个死人似的弟弟,她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怒道:“阿洬明知身体不好,还乱跑什么?” 秦洬自然不理她。 她又赶紧道:“快让太医给你看看身上可还有其他的毛病。” 齐云帝对她说这个弟弟极有可能…… 她着实吓得不轻。 秦洬没有拒绝,站在那里任几名太医给他把了脉后,便转身去了房间进入相通的浴池间沐浴去了。 蔓阳长公主马上便问几名面面相觑的太医,紧张道:“如何?” 太医们低声商量了会后,终是由一人道出:“当初那毒确实伤了喉部,若没意外的话,王爷确实不能说话。不过是否真属实,还得看王爷的表示。” 蔓阳长公主闻言只觉一阵头脑发晕,哽着声音问道:“可难治?” 太医道:“还得再看。” 徐麓废了好久才回神,她气的直打哆嗦。就因为宗绫的见死不救,她的小舅舅竟然还真的变哑巴了。 宗绫…… 她马上转身离去,找宗绫去了。 第81章 柳蓝玉与宗绫好生温存会后, 便就抱怨了起来:“你看我哥对你多好,为了找你至今在外未归, 真不明白你怎就非得……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跟了凊王爷。”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将话说的太直白, 免得宗绫不高兴。 不管不顾…… 宗绫垂眸喝着解情亲自给她配的补药, 心下一片怅然。她也确实是不管不顾,不过却是不管不顾的想离开秦洬。 柳蓝玉以为自己的话让宗绫多想了, 便连忙道:“好了好了, 你不喜欢我哥,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感情这种事,不是你对我好, 我就得喜欢你的。 柳蓝玉伸手摸了摸宗绫那张寡淡消瘦的小脸, 叹道:“瘦了真多, 我看着真心疼。也不知是谁派的人抓你, 可得让王爷好生收拾着。” 她这一提瘦, 就让宗绫想起秦洬。 宗绫又不由陷入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时,一辆马车由南往北从医馆而过。马车里头的徐麓无意间见到正在医馆里喝着什么的宗绫,眸中怒火烧的更旺, 她马上吩咐:“快, 去颐明医馆停下。” 随着马车从颐明医馆停下, 徐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踏进医馆就要过去抽宗绫一巴掌,被许悠持一把抓住手腕推开了些。 徐麓被推的差点摔倒,稳了稳身子,她对许悠持怒道:“不过只是个医馆的护卫, 你胆子倒挺大。” 许悠持抱着剑站在一旁守着,自然不理她。 徐麓如今也没心思与一个小小的护卫死磕着,她伸出手指着宗绫骂道:“你怎么不去死?怎么当初中毒的不是你?枉我小舅舅非得娶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看见他中毒,却还见死不救的离去,你怎不死在外面?” 宗绫被骂,反应倒不是多大,但柳蓝玉就受不住了。她起身叉腰道:“你来我们医馆发什么疯?” 什么中毒?什么见死不救?她还真是什么都听不懂。 徐麓想到已经变成哑巴的小舅舅,又生气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她几乎嘶吼道:“你问宗绫发什么疯?要将我小舅舅害成这步田地?” 徐麓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宗绫莫名起了丝不安。 柳蓝玉不解,她看了看宗绫,又看着徐麓问道:“凊王爷到底怎么了?” “小舅舅被毒哑了!”徐麓大吼了起来。她的小舅舅,那个全天下最完美的男子变成哑巴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她使劲喘息着,怨愤道,“不行,我绝对不能放过你,我要派人将你抓起来。” 徐麓马上跑出医馆吩咐车夫:“快,回公主府。” 柳蓝玉看到手中勺子落了地,怔怔的呆在那里的宗绫,赶紧过去拉住宗绫的手:“阿绫?刚才徐麓说的什么意思?” 宗绫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洬自打从她面前出现后,就没有说过话的事情。她的嘴唇渐渐变得毫无血色,她想不相信徐麓的话都不行。 她的见死不救,所造成的后果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毒哑…… 秦洬那么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就像天地中心一般耀眼又强大的男人被毒哑了? 她的喉咙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极难受,极难受…… “阿绫?”一直在一旁手拿医书看着这一幕的解情放下医书走了过来,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安慰宗绫。她将宗绫按在怀里道,“别担心,若徐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一定是能治的。” 柳蓝玉也是急的不行,不由跺了下脚:“这到底都是发生了什么事嘛?”光是知道秦洬变成了哑巴,这就能将人吓得不轻。 宗绫埋在解情怀里不言不语,也不动,仿若定格了似的,解情只顾默默地轻抚着她的背部。 柳蓝玉则急的走来走去,喃喃的猜测道:“之前凊王爷中毒了?然后阿绫见死不救的离开了?之后凊王爷被毒哑了?可阿绫不是说自己被抓走的吗?是徐麓误会了?” 一直僵持到快中饭时,宗绫总算有了反应,她平静的从解情怀里抬起头,问道:“秦洬有路过吗?” 柳蓝玉见她神色平静,摇头道:“没有,阿绫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绫没有说话,起身去到门口,从门槛上倚着门框坐下。她看着南康街南头的方向,一动不动的。 柳蓝玉过去从她旁边坐下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等他。”宗绫平静道。 可是她等到了中饭已过,也等到了晚饭已过,西斜的日头渐渐也不再冒尖了,天也彻底黑了,她仍旧没有看到秦洬的身影。 柳蓝玉也早已不再急着问宗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宗绫慢悠悠的啃完了一个馒头,她道:“回去吧!我送你去施府。” “嗯!”宗绫站起了身,随柳蓝玉一起离开医馆。 路上柳蓝玉几次想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宗绫不想说的谁也逼问不了。到了施府门口时,柳蓝玉扶着宗绫下了马车,拍了拍其肩道:“那个……能治的,别太难过。” “嗯!”宗绫迈步进了施府。 还在正厅的老夫人见到她回来,总算安了心,压下对这外孙女的不满。她起身离开了正厅,终于安心去歇息。 宗绫回到风萍院时,她见到屋里竟然是点着灯的,心头不由一颤,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就进了屋子。当他看到屏风隔着的里间,倚着床头闭眼休息的秦洬,呼吸不由窒了窒。 她步伐沉重的走过去,坐在床边借着烛光看着他清瘦苍白的俊脸,眼睛红了起来,她轻声问道:“吃了吗?” 秦洬睁眼看着她,微微摇了下头。他没能力告诉她,他晌午就回来了,他中饭晚饭都没吃,就等着她给他做。 看见他薄唇抿着,用动作示意自己的意思。一直都很平静的宗绫,这回终于掩嘴哽咽了起来,眼泪如珠滚落。 秦洬只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疑惑她哭的理由。 “对不起……”她抽噎着道,“我不该用我自己的错来惩罚你。” 过去的事情全是她的错,他什么错都没有,可她却因为自己犯下的错来伤害他。 秦洬眸色微动,正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她突然站起身又道:“我去给你做饭。”他留着肚子必然是想吃她做的吃食。 其实宗绫并不喜欢做饭,以往风萍院的小厨房都是闲置的。这次回来,这个小厨房算是彻底启用了。她去到施府的大厨房拿了食材过来,打算给秦洬做顿清淡的晚膳,毕竟晚上睡觉不好消食。 两碟清淡小菜与一碗白粥上了桌,宗绫本想过去扶秦洬过来时,他已经起身走过来坐下。他大概是猜到她已经吃过,没有强迫她陪自己吃。 宗绫上下打量着他,见到他换了身衣裳,浑身上下已没了半点风尘味,清爽了不少,便知他定然是在王府好好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只是再如何清理,那元气大伤的身子却是一时半会养不回来的,尤其是他不能说话…… 她想问在她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这毛病好不好治,可想到他没法回答她,她又垂眸难过了起来。 她果然是个祸精,沾上了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她想劝他不要喜欢她,终是没勇气说出口。若他能那么容易放弃,便不会到如今这互相折磨的境地。 见他一碗粥见了底,摸透他食量的宗绫自觉的拿过碗又给他盛了碗粥,并道:“明日中午给你吃些实在的。” 秦洬不咸不淡的抬眸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每与他说话,见到他不能答话时,她都要更心酸些,后来她干脆也不说话,就默默地陪着他吃完粥菜后,收了碗筷就去洗澡了。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宗绫本想继续睡在偏房,不想刚从床边坐下,就见到他大步过来将她抱起走了出去。 她惊的搂住他的脖子,低着头随他。 当他将她抱上正屋主房的床上时,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不断亲吻着她的耳根脖颈,啃一啃亲一亲,弄的她脸红不止,却没有底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不明白那一块地方对他来说,诱惑为何就那么大。 许久后,他终于从她身上翻身而下,呼吸粗重的搂着她闭上了眼。现在的他,身子弱的连她都不如,闹腾不了多久。 好在他底子强,回来后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次日明显脸色看起来又好了些。宗绫醒来见到他的模样,心下松了口气,他终归是与她不一样的,这样好生养着,身子定然是很快便能恢复。 只是他不能说话…… 起了床,洗漱后,她帮他梳理了长发,插上了玉簪,道:“今日还是我去医馆,你去王府?” 知道他不会回答,她就当他默认了,拉起他的衣袖就走出了风萍院。她正要放开他的衣袖时,他却突然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前行。 当他们走出施府大门时,施明媚刚巧下了伶成侯府的马车。施明媚见到眼前恩爱的夫妻,心里觉得怄得难受。 她向秦洬福了个身,就沉着脸迈步进了施府。她也听说秦洬中了毒,而宗绫见死不救离开耀都的传言。她本以为这次宗绫回来了,能有好戏给她看。不想这死心眼的凊王爷竟然还把这么个丫头当成宝。 合着这丫头是抢了周围人所有人的福运,就她自个洪福齐天? 秦洬骑马带着宗绫朝医馆的方向去时,路上的百姓几乎都神色有异的看着他们。宗绫不知道这些百姓想的是什么,反正她想的是秦洬不能说话的事情。 她觉得,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有许多就着秦洬这事说闲话的人。 到了医馆,宗绫以为秦洬会和昨日一样去凊王府,可他和她一起下马进入了医馆。 老早就过来帮忙的柳蓝玉见到踏入医馆的两人,下意识想要盯着已经不能说话了的秦洬瞧,可怕打击到人家的自尊心,便只忍着过去拉住宗绫的手,问道:“今日怎么一起来医馆了?” 宗绫让秦洬坐下,给他倒了温水,应道:“反正也没事,便就来了。” 柳蓝玉看出来宗绫不开心,便又问:“你还好吧?” 宗绫:“还好。” 都知道秦洬的病情定然有宫里最好的太医给看,柳蓝玉正想问问太医是如何说的,这时解情走过来将柳蓝玉拉到一旁继续择药材,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多问。 柳蓝玉乖乖的没再多说话,只看着走过来帮她择药的宗绫,后来又看了看坐在那里慢慢啜着茶,像个乖宝宝似的始终不发声的秦洬。 她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她的男人不能说话了,她也会心塞死。何况还是那么一个才貌权势样样俱全的人,突然有了这么一个缺陷,真是连她都觉得可惜的难受。 最主要的是,这也太伤他的自尊了。 见正在择药的宗绫闷闷不乐,她想了下,建议道:“要不咱们打竹马吊吧?我们好久没玩过了,来玩几圈乐呵乐呵?” 对她们来说,玩牌是个排忧解虑的好法子。 宗绫抬眸看着秦洬,提声问道:“你会玩竹马吊吗?” 秦洬侧头看她,微微摇头。 宗绫垂眸想了下,道:“那你看我们玩吧!” 柳蓝玉马上去到后院房里拿出一副竹马吊,倒在了桌子上。这副牌是她们初来耀都时她买的,通体光滑,雕刻精细,色泽明艳漂亮。 宗绫、柳蓝玉、解情、碧红围成一桌,直接玩钱。秦洬就在宗绫身后状似漫不经心的看着,也不知是懂了没懂。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看吆喝着放牌的宗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们玩的很认真,那种因为秦洬的事情而生起的沉闷感渐渐都消去,足见的这玩意对她们的吸引力多大。她们几个人当中最爱玩这玩意的是柳蓝玉,最能玩的也是柳蓝玉,宗绫与碧红不如她,解情会的不精,是以三家的钱几乎一直在往她一家进,赢的她乐呵呵的。 “八万!”宗绫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秦洬一眼,打出一张牌。 “胡了。”柳蓝玉喜滋滋的胡牌,向宗绫伸了伸手,笑道,“碰碰胡,全双刻,这下阿绫输了把大的。” 宗绫数了数剩下的不多的签子,撇嘴道:“你再赢我的,我就快没签子了。”玩牌就是这样子,哪怕不缺钱,输了就是不痛快。照理说她的技术也就次于柳蓝玉而已,往时她比解情与碧红能赢,可今日她竟是最能输的那个。 柳蓝玉笑道:“没签子先清账呗!” 洗牌、码牌、开牌…… 宗绫看了眼桌子上已经打出去的两张三索,正欲再打一张三索时,秦洬伸出手按住她的小手,将被她留下的红中打了出去。 宗绫怔了下,不解的回头正想问秦洬他这是干嘛,可想到他并不会说话,便就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直到解情打了另外一张三索,放了柳蓝玉清一色的炮之后,她方知秦洬的用意。 她立刻回头看着秦洬,惊讶于他这么快便学会了玩牌,不仅如此,他这算牌的功夫似乎非常厉害。不过想来也不意外,他素来都是这么强,任何事情到他手里都不算什么事。 洗牌时,她试着问:“你来打?帮我把钱都赢回来?” 秦洬神色平和的看着她,她琢磨了下,便试探着站起身,见他坐到她的位置上,就松了口气转了身坐在了他的身后。 柳蓝玉码着手里的牌,眉头轻蹙道:“我怎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事实上,她的预感是对的,接下来秦洬接连胡了六把,四把自摸,把把高番,其中还有一把是八十八番,吓得柳蓝玉都坐不住了,尤其是碧红,小声嗫嚅道:“我……我输不起……” 柳蓝玉干干的笑了下,小声嘀咕着:“就这样,谁输得起。”可碍于人家是秦洬,她又不敢明面上抗议,只能硬着头皮去打。 宗绫心情还算不错的数了数竹筒里的签子,秦洬时不时看一看她,近段时间都显得比较冷漠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如水的温柔。 宗绫抬眸见到他难得神情柔和的模样,心觉她终于让他开心一点了。 现在医馆的气氛真是被调节的不错,柳蓝玉看了看眼前的小两口,心道输钱再多也值了,便咬牙继续着。 秦子蔺敲着折扇踏进医馆,进来就听到悉悉索索的洗牌声,他怔了下,笑着走了过去:“你们还真有兴致。” 见到秦子蔺,柳蓝玉边码牌边问道:“世子爷是有事吗?” “我只是来抓些药的,不急,我来看看这玩意如何玩。”秦子蔺移了个凳子自然的从柳蓝玉身后坐下。 或许很多男子对赌钱都懂些,但玩竹马吊这种事,大多都是后宅的妇人姑娘们消遣的游戏,男儿懂玩的还真不多。 秦子蔺也是个聪明人,看了几圈便懂的七七八八,见柳蓝玉输得小脸皱的越来越厉害,便不由好笑道:“要不我来替你试试?”小姑娘跟秦洬打,这不是摆明了送钱么? 何况看秦洬那模样,明显很乐于以这种方式去哄那抱着竹筒收签子的宗绫开心。 他哄媳妇,自然不会管人家开心不开心。 柳蓝玉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她赶紧把位置让给了秦子蔺,对她来说,秦子蔺也是个牛气轰轰的人。 有了秦子蔺,柳蓝玉的状况确实好了很多。 嗯,输的少了。 输的比较惨的解情抬眸看了看分别都有人相助的宗绫与秦子蔺,勾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却透着一丝常人难以发现的黯淡。 直到她无异中看到医馆外头骑马路过的秦蒙湛时,她眼里的黯淡转成了冷漠。 开着医馆打牌,还真是别具一格,路上不少行人朝里看,眼里布满了稀奇。斜对面锦丽庄的陆深予见到这头医馆门口零零星星的站了些人,他以为是有什么事,便走了过来。见到里头打牌的格局,以及柳蓝玉在秦子蔺身后抱竹筒的样子,他便知柳蓝玉与秦子蔺大概是搭伙了。他心下暗了暗,想转身离去,可是却鬼使神差的迈步踏进了医馆。 见到陆深予,柳蓝玉问道:“陆公子是要抓药吗?” 陆深予温润道:“我也来看看你们玩牌。” 柳蓝玉闻言笑道:“好啊!你若是会玩,帮帮碧红吧!碧红都快输哭了。”碧红是丫鬟,是真的没什么钱。 陆深予淡淡一笑:“好。” 碧红见到救星,便赶紧把位置让了出去,眼巴巴的希望陆深予能帮她赢回一些。这下真真正正落单的,就真的只有解情了。 不过三个男的都还算有良心,并未太过打压解情。基本上都是秦子蔺与陆深予无形中一起针对着大头秦洬,如此桌上的战况倒不至于一边倒的太厉害。 后来去凊王府没找到秦洬的秦蒙湛顺其自然的找来了医馆,见到都在打牌,他冷漠的眼底也有些惊讶之意,尤其看到秦洬也在玩这玩意玩的不亦乐乎。他没说话,而是默不作声的站在秦洬的身后,暂时没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经意间,他抬眸看到唯一落单的解情,莫名也有了想玩的念头,便走到解情身后道:“让我来。” 解情垂眸掩下眼底异色,站起身就去到一旁拿起了医书低头看。 秦蒙湛面无表情的侧头看了看似乎有些排斥他的解情,又收回了目光与其他人一起洗牌。 秦子蔺对秦蒙湛笑道:“堂兄不用学就能玩?” 秦蒙湛道:“以前陪你堂嫂玩过。” 秦子蔺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解情一眼。 南康街上,柳无风骑马朝医馆奔着,他素来平和喜气的脸上,此刻透着丝冰冷。 自打宗绫消失不久,他便就暗暗潜入过施府,经过自己的揣测与调查,他发现宗绫极有可能是被逼着嫁于秦洬。他放弃宗绫的前提,是要她开心。若她被秦洬逼着就范,那岂有开心可言? 他会将宗绫抢回来,也会找秦洬算算账。 得到宗绫与秦洬回来的消息,他便连夜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后来属下向他禀报,今日一早宗绫与秦洬便去了医馆。 到了医馆,他捋袖子大吼了声:“秦洬!” 声音响亮如雷,中气十足,将那最胆小的陆深予手里刚摸来的一张牌吓掉了去。 疑惑的看着柳无风踏入医馆的宗绫,回眸看了眼那张牌,顿时喜上眉梢:“秦洬,胡了,小四喜。” 秦子蔺见了扶额,他就猜到小皇叔极有可能做风,甚至可能四喜。他这小皇叔就喜欢胡大牌,因为每次胡大牌时,宗绫都笑的特别欢。 他千防万防,没防到突然出现的柳无风。 秦子蔺摇头笑着抱怨:“柳将军出现倒也罢,偏要吼一嗓子做甚?” 柳无风吼完就发现大家正喜乐融融的一起打牌,他稍惊。尤其是看到宗绫正开开心心的坐在秦洬身后收签子,收完还挺熟络的对他喊了声:“无风哥哥来啦?” 柳无风有些懵。 这模样还真不像是被秦洬逼着与之在一起的。 柳蓝玉过去挽住柳无风的胳膊道:“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们这是?”柳无风挠了挠脑袋。 “你眼瞎么?当然是打牌啊!”柳蓝玉拉着柳无风和她一起坐在秦子蔺身后,“来,帮我一起对付凊王爷,他太厉害了。” 宗绫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秦洬,见他并未因柳无风的出现以及她刚才无意喊的那声“无风哥哥”而生气,便暗暗松了口气。 柳无风不动声色的将宗绫的那点小动作收入眼底,试探着问道:“你们之前……” 柳蓝玉马上推了柳无风一下,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别问了。”好不容易都开开心心的,何必提那些不愉快的。 柳无风被瞪的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他们打了一圈又一圈,他越发的纳闷。他明明是来找秦洬算账,把宗绫抢回来的,可现在这算什么? 蔓阳长公主府。 蔓阳长公主见到派出去探消息的手下回来,便立刻问道:“凊王爷与宗姑娘现在如何?”事到如今,她就期待着她那个傻弟弟能将自身的事情迁怒在宗绫身上,让他们两个越走越远。 手下应道:“王爷与宗姑娘相处的很愉快,他们正在颐明医馆玩牌。” “玩牌?”蔓阳长公主愣住,“王爷也有参与?” “王爷有参与,还有俞王世子与二皇子。” 蔓阳长公主蹙眉觉得不可思议:“莫不是你看错了?”秦洬有那等疾病,他不该沉闷些?两个侄子不该也在面对他的时候忧虑些。 昨日太医后来就给他看了,说治好的概率不大。 “不会有错。” 蔓阳长公主怔怔的坐回了椅子上。 都被毒哑了,还玩牌,这莫不是连脑子也被毒坏了? 第82章 渐渐地, 宗绫她们也都走开,去做些别的活, 就让四名男子自个打。 柳无风见宗绫去了后院, 柳蓝玉自个坐在一旁择药。他便过去小声问道:“这是何情况?” 柳蓝玉不解他想知道什么, 便低声反问:“什么何情况?” 柳无风见都打牌没注意他,就拉着柳蓝玉去到外头, 再问:“阿绫与凊王爷一道回来后, 都发生了什么?” 提到这个, 柳蓝玉就难过极了:“具体情况我不知,只知道凊王爷被毒哑了, 阿绫很难过, 我这才建议打牌。你看, 阿绫与王爷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被毒哑了?”柳无风闻言惊得不轻。 “嗯!”柳蓝玉瞪他, “待会你可别把这事挂嘴边, 实在是打击人。” 这么一听,柳无风越发的分辨不清宗绫到底是不是被逼的。他行事素来是以宗绫的快乐为先,现在眼见着事情这么复杂, 宗绫又在为秦洬的事情难过, 他还真不敢瞎掺和什么, 想着还是暂时静观其变吧! 与两个侄子一起打牌的秦洬侧头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宗绫说,她去切药了。可没了她在旁边因他的赢钱而欢喜,他便也觉得没了劲。后来他便有意无意的故意输了起来,果然后院的宗绫听到宗绫输牌的声音就连忙跑了出来。 她从他身后坐下:“怎的突然老输了?” 柳无风盘腿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看着这头的牌局, 吹了个口哨道:“大概是阿绫不在他身边,他的赌运便没了。”他一直在关注着宗绫与秦洬,真是越看越觉得自己想多了。 若如此,那之前秦洬中毒,她跑掉是什么原因?当时究竟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听到柳无风轻轻松松的声音,宗绫心酸的同时也觉得一阵轻松感袭来。他仍旧是他,有她没她都一样,这样很好。 有她没她都一样…… 坐回秦洬身后的宗绫不由多看了秦洬几眼,见他转头眸若幽潭的看着她时,她不由心虚的低下了头。 若秦洬也能有她没她都一样,那该多好。 柳蓝玉倒了杯自己泡的茶搁在秦子蔺面前,笑道:“若不是你,我的私房钱估计就没了。来,喝杯茶,我炮的,茶叶是我制的绿绮,尝尝味道如何。” 陆深予看了看只顾秦子蔺的柳蓝玉,只觉一阵浓烈的苦涩,突然有些后悔不管不顾的踏进了医馆。由始至终,她都未多看过他几眼。 至于秦洬与秦蒙湛,是不稀罕柳蓝玉的茶。 眼看着日头快当中,宗绫问道:“二皇子殿下、世子爷、陆公子可要在医馆用餐?” 秦洬,她不必问。陆深予,因为离锦丽庄近,本也不必问,可她不好意思落下人家,便也一道问了。 秦子蔺是个精明人,笑道:“看来小皇叔是要从医馆吃饭了,我便也在这里吃吧!” 陆深予正因为伤心急着离去,眼下见有机会,便小声道:“我待会回锦丽庄。” 秦蒙湛面无表情道:“我与小皇叔一起。” 知道了大概有多少人在这里吃饭,因为人比较多,宗绫她们几个姑娘都去了后院灶房帮忙做饭。碧红手艺最好,便仍旧是她主厨,其他人打下手。 人手多,速度快,很快便一桌子的菜端进了医馆的屏风后头。为了能让位置宽松些,她们并了一张桌子过去。 柳无风第一个过去挑了个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尝菜,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碧红的手艺真是见长不少。” 早在隐州时,宗绫便知秦洬不喜与别人共食。所以她另外装了几小碟荤素搭配的菜搁在一旁。 柳无风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伸出筷子就想夹,被宗绫给推开,她道:“你吃别的,这些是秦洬的,他脾气怪。”秦洬脾气怪,众所周知的事,她也不觉得说出来有什么。 柳无风挑了下眉,说他心头不吃味是不可能的,毕竟眼前是自己过去、现在、以后都喜欢的姑娘,可她心里却只有别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对其他人嚷嚷道:“别玩了,吃饭。” 那头正好秦洬又胡了最后一把,他们起身走了过来,陆深予告辞离去。秦洬的抬眉扫过宗绫细心为他分出来的几碟菜,过去从那几碟菜边上坐下。 秦洬虽然是在场的男子中年纪最小的,可他是长辈,自然而然他入座了之后,秦子蔺与秦蒙湛再跟着入座。 宗绫先舀了一碗汤搁在秦洬面前。 众人都不动声色的将宗绫对秦洬的照顾收入眼底,心头想法各异。 宗绫边吃饭边淡道:“吃过饭咱们就清账,我看看我赢了多少。” 柳蓝玉哼了哼:“清账就清账。” 还真是离了牌桌,都还惦记着牌桌上的事。柳无风喝了口汤,不屑道:“这算不算是在赌钱?几个姑娘家竟有这爱好。” “有这爱好的妇人姑娘都多了去了。”柳蓝玉又哼了哼,道,“只是你们男的兴趣不大罢了。” 秦子蔺抬眸打量着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的众人,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心头的滋味却复杂了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么多同龄人心思单纯的聚在一起,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这一顿饭,其实秦洬吃的并不是多舒服。 一,吵。二,菜不是宗绫做的。 宗绫也看出秦洬在吃饭的时候,似乎兴趣不大,眼见着其他人都差不多吃好,他却仍只是有一次没一下的,似没什么劲的动着筷子。她心下一猜,便知怎么回事,暗暗叹了口气。 都吃好,清理碗筷时,宗绫问秦洬:“太医可有给你开药?你不用回王府喝药吗?” 秦洬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有些累的他去到一旁的凳子上倚着墙壁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确实该休息,宗绫与其他人清了账,数了数钱后,就一道去干活了。 秦子蔺坐在桌子旁好整以暇的垒牌玩,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据说被毒哑的秦洬。不得不说,他这小皇叔运气真是好,这么多人在一起玩了半天的牌,竟是没一人提他不能说话这件事,足见每个人都在考虑其心情,其面子。 还有那宗绫,明明不想与之在一起,却还处处考虑其身心情况。 秦蒙湛从秦洬旁边坐下,人多他不好多问,便只是执起了小皇叔的手,给其把了把脉。会武的人都懂些基本的脉象,他看不出小皇叔这失语的毛病大不大,可能看出小皇叔这身子确实很虚。 忽地,一阵阵微凉的风刮进医馆,柳无风跳到了门口抬头看了看天,道:“啧啧啧……好好的竟是要变天了。据我的经验,很快定是有大雨,咱们都该回府了。”言罢他对着后头吹了个口哨,嚷嚷着,“妹子,要下雨咯,随哥回去咯。” 秦蒙湛抬眉看着明明被抛弃,还活的有滋有味的柳无风。他与秦洬一样,有些不能理解柳无风这种豁达的心理。 宗绫与柳蓝玉从后院走了出来,宗绫手里拿了把伞。她将那把伞递给秦洬,道:“我回施府,你回王府?” 秦洬睁眼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就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在众人的视线中带着宗绫朝南康街的北面去了,这大概是要与宗绫一起回施府。 柳蓝玉看了眼外头秦子蔺骑过来的马,建议道:“未免路上下雨,让我哥先使柳府的马车送你回去吧?” 秦子蔺笑应:“好。” 看着柳无风与秦子蔺一道上了马车,柳蓝玉叹了口气,垂眸掩下眼底的黯淡与不舍转过身。 她似乎,还是有些放不开他呢! 马车里头,秦子蔺看着双手搭着脑袋倚着车壁,二郎腿翘啊翘的柳无风,笑道:“柳将军被退婚,似乎并不伤心?” 柳无风瞥了他一眼:“怎么不伤心?” 秦子蔺挑眉:“那你怎与个没事人一样?” 柳无风压下心头的酸涩,状似漫不经心道:“我若杞人忧天,阿绫就会喜欢我,就会嫁给我?” 还真是让秦子蔺意外的豁达,他故意随意道:“外面有传言,宗姑娘是被逼着嫁于小皇叔,不知柳将军如何看的?” “再说吧!”柳无风虽神经大条,但也不蠢,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秦子蔺接近他的目的有些不单纯。他心觉他自己如何想,还是不必与秦子蔺说的好。 柳无风便转了个话题道:“世子最近似乎与我妹走的挺近?” 秦子蔺勾唇坦荡道:“柳姑娘生性活泼直率,与她交个普通朋友也不错。” 柳无风自然不会直接说那丫头喜欢秦子蔺的事,只道:“我妹性子单纯,世子才貌秀出,我怕我妹哪天被世子勾去了魂。世子最好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的好。” 秦子蔺诧异于柳无风竟然会与他说这话,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过。他忽略掉了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笑道:“这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他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自己在耀都究竟有多受世家名门贵女的喜欢,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柳无风点头。 秦子蔺收回了落在柳无风脸上的目光,看着马车外不知何时已落下的雨,面有若有所思之色。 施府。 秦洬带宗绫回施府后,大概是还有些自己的事情,便就离去了。 宗绫站在窗口托腮看着淋淋沥沥的忽大忽小的雨,眼底一片黯淡。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对秦洬的照顾,她并不后悔,可每每静下心来的时候,仍旧是难受。 她似乎无论如何做,都是十恶不赦的。 她在窗口一站,便是一下午,直到外面的雨水陡的变大,声音噼里啪啦的,还有雨水朝她扑打而来。她这才回神,忙关好窗户沿着墙壁无力的蹲了下来。 她想起在医馆,无意中看到柳无风在看着她照顾秦洬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伤痛。原来他其实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豁达,她终究还是让对她最好的人伤心了。 她真心希望无风哥哥能找到值得他真心相待的姑娘、希望爹娘在天之灵能安息、希望秦洬能愿意不再要她…… 呵呵……她苦笑了起来,她对不起的人还真多。 此刻被她所想起的柳无风,也被另外一个人惦记着,正是身在皇宫的小公主秦秋雁。 自从柳无风与宗绫的婚事告吹后,她便就一直在等柳无风想起她的好,奈何她等了又等,每次遇到他时,都被他直接忽视了去。如今她实在是坐不住了,冒着雨跑去了陈皇后的凤朝宫。 “母后。”秦秋雁跑到暖阁里,就坐在陈皇后身边帮其捶起了背。 陈皇后侧头看到秦秋雁额际沾到的少量雨水,用帕子轻轻替她擦了擦,温柔道:“秋雁是找母后有事?”照理说,这么大的雨,该是在自己宫里待着才是。 秦秋雁想通了,觉得她定然是等不到那没心肝的柳无风注意到她,所以她决定就用权势压了压人。可她红着脸犹豫的许久,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母后将这事说出口。 陈皇后是个精明人,一看女儿这羞答答的模样,心知定是与儿女私情有关的事。知女莫若母,对于女儿喜欢柳无风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她问道:“是与柳无风有关?” 心思被戳穿,秦秋雁的脸更红了,她低了下头,干脆又抬头一股脑的厚着脸皮道:“母后,让父皇给我与柳无风指婚好不好?” “指婚?”陈皇后叹息道,“我可听说过柳无风曾与你那准小皇婶有过婚约,后来被退了,你确定他是良人?”她的女儿为大晟当朝唯一的嫡公主,天下首位金枝玉叶,她真不希望这孩子嫁给心里没自己的人。 “母后。”秦秋雁摇了摇陈皇后的手,“你就相信我嘛!他德才兼备,又是个老实的大好人。只要他真的娶了我,便一定不会亏待了我,何况我不是还有父皇与母后给撑腰嘛!” 这倒也是,公主不比民间的姑娘,有谁敢欺负?就算那小子不好,再嫁亦是受不了大影响。 所以陈皇后思索了会,终是抵不过宝贝女儿的软磨硬磨,答应了。 秦秋雁是个性子急的,当场就要求陈皇后陪她去一趟祈赫殿找齐云帝,只有齐云帝也答应了,她方可安心。 当齐云帝听明秦秋雁与陈皇后的来意后,不想却不作思索的便拒绝。 被拒绝的太过干脆,秦秋雁不高兴了:“为何?柳无风是哪里不好吗?” 齐云帝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刁蛮任性的女儿,答道:“不是柳将军不好,是秋雁你不够好。” 秦秋雁与陈皇后闻言怔住。 被当面这么说,秦秋雁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较护短的陈皇后心里着实有些不高兴。她自认为她这个女儿虽有些刁蛮,却从不是个惹人厌的不讲理之人。 齐云帝微叹道:“朕不喜做乱点鸳鸯之事,若秋雁不能凭自身获取柳将军的真心,朕觉得这门婚事还是作罢!” “这……”秦秋雁自然不甘心。 齐云帝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道:“皆大欢喜的姻缘,从不需要一纸赐婚圣旨去约束。天色不早,皇后与秋雁该去歇息了。” 秦秋雁气的跺脚道:“父皇真是死脑筋。” “秋雁!”陈皇后呵斥,“随母后回去。” 秦秋雁气呼呼的走了。既然父皇不肯帮她,她便靠自己就是。她就不信她就那么没魅力。 狂风潇潇,大雨纷纷。 宗绫独自躺在被窝里看着窗户处极微弱朦胧的暗光,听着狂风大雨拍打窗户的声音。 她不知道今晚秦洬他为何没过来,不可否认,她还是明显松了口气的。 至少,她不用不可自制的,怀着一颗充满罪恶的心,去关心自己曾经的罪孽证明。 微微叹了口气,她压下心头从回到耀都时就一直未消除过的不安闭上了眼。 她的直觉素来都准,次日一早她独自用早膳时,下人来告诉她,老夫人与秦洬在正厅置气。她闻言,来不及疑惑就搁下筷子快步去了正厅。 她去到正厅时,老夫人正沉着脸喝茶,秦洬正倚着靠背椅闭目养神。他能轻易分辨的出宗绫的脚步声,便睁开眼看向她。 经过一晚上,他的脸色又好了不少。 老夫人见到这个外向的外孙女,心情更是不好,她手机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茶几上一搁,沉声问宗绫:“王爷突然过来知会老身大婚日期的提前,绫儿,你怎么看?” 是知会,而不是商量。 宗绫闻言眼皮跳了跳,不安道:“婚期是?” 老夫人缓声道:“十月初十。” 宗绫的身子陡僵,十月初十,那不是只剩几天的时间? 她猜的没错,回来之后他会选择把她送回施府,定然会做些别的什么。婚期提前,他便不用违背当初的约定,她也无法以此为借口拒绝他的索.欢,拒绝去凊王府。 秦洬看着明显还想退缩的宗绫,眸光陡的变得锐利起来。 感觉到他的目光,宗绫打了个激灵,回神故作平静的试探着看着秦洬,道:“能晚一些么?”虽然明知问了也是白问。 见到她不急着进凊王府的门,老夫人心里的气小了些,她哼道:“王爷这是来知会咱们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并不是商量。” 宗绫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了起来,虽然几乎已经认命,可陡的让她马上彻底进入秦洬的手掌心,真的与他做最真正的夫妻,她仍旧是堵得慌。 “行了行了……左右就算不提前也差不了多远,提前便提前。”老夫人疲惫的扶额,“传令下去,马上开始布置喜事。” 就算不让宗绫被接去秦洬那边,秦洬也会无视礼法日日来到这边搂着宗绫睡觉。以明媒正娶的理由卡着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 走了好,走了也免得让她看到他们就心塞。 宗绫本希望老夫人能坚持己见不赞成婚期提前,见其刚才还沉着脸,现在又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她心下不由一阵着急。 可她总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抗拒。 老夫人又道:“既然定在了十月初十,那近几天你们两个就别再见面了。虽说只是走过场,也要像个样。” 宗绫低着头道:“那我先回屋了。” 老夫人看着宗绫的背影,眉头蹙了起来:“我怎觉得婚期的提前,让这丫头很不高兴?”话出口她才想起秦洬根本就不能说话,刚才说婚期的事全是由惊奕代劳的。 秦洬垂眸啜茶,浓密的眼睫挡住他眼底的情绪。 老夫人当真是摸不透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让她觉得就是一团糟。索性秦洬够疼她的绫儿,就算她不痛快,大不了不见他们便是。 现在施二夫人日日卧病在床,没有个可以搭把手的人。送走了秦洬,老夫人便马上开始着手大婚事宜。 风萍院中,宗绫进入房间就把房间关了起来靠着门蹲下抱住自己。 她真的没有退路了么? 突然,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她的身子微僵,抬眸望去,就见到秦洬挺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看到他眼里的冷意,她有些心虚道:“我没有想利用剩下的时间逃跑,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她的难过避免不了,哪怕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她心里的那根刺也拔不了。 秦洬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按在门上,他轻抚着她微红的眼眶,一片寒凉的眼底透着怜惜。 他理解她,可对待这份感情,他就是这么自私。 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把她困在他的手心,日日看着,夜夜看着,治好她的身子为他生儿育女。 孩子,总该能让她死心塌地些跟着他。 第83章 秦洬的手由她的眼眶处滑到耳根, 又落在她的脖颈处,隐约可看到落下了些的发丝底下藏着的一点淡淡的, 极不易让人发现的痂。 那是他咬的。 当时他虽咬破了她的脖颈, 但他终归是没有下得了口, 其实只渗出了一丝丝的血。纵使如此,他也一直关注着她脖颈的这处伤, 总会忍不住舔一舔, 啃一啃。至于他究竟抱的是个什么心理去做这事, 他自己也不是多清楚。 她的身体底子果然差的惊人,自愈能力太弱。 他抚上粉痂, 张口欲说些什么。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 他淡漠的闭上了嘴, 将她搂在怀里亲起了她那被碎发挡住的粉痂。 宗绫自己没有注意过到那痂, 从一开始她就没将这点不明显的小伤放在眼里。又被秦洬吃脖子, 她只当他怪嗜好又犯了。 她缩了缩脖子,问道:“用早膳了吗?” 秦洬放开她,看着她那双透着心事的眸子微微摇头。 宗绫垂眸道:“我去给你做些粥, 吃完你回去吧!外祖母说, 这几天我们不要见面。”她也想趁这段时间喘喘气。 秦洬没点头, 也没摇头,就定定的看着她。 宗绫当他同意了,推开紧贴着她身子的他,就跑去了小厨房。 进了小厨房,她贴着墙壁茫然的蹲了一会儿, 才心不在焉的站起身给秦洬熬制适合他喝的补身药粥。 毕竟在走神,熬粥的过程非常不顺利,中间几次灭了火,她都是很久才意识到。如此断断续续的,砂锅里的粥许久才好。 见终于熬好的浓稀合适的药粥,她拿了个瓷碗盛了两碗搁在托盘里。端着托盘正要朝外走,她抬眸便见到秦洬姿态散漫的倚在门边抱胸看着她。 她心头一咯噔,下意识垂眸,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秦洬直身从她手里单手接过托盘,一手牵着她走出小厨房去到亭中。这药粥是适合他喝的,他知道,所以他只乖乖的坐下自己喝,让宗绫坐在他旁边。 宗绫单手托腮惆怅的看着他,直到他喝完一碗,要喝另外一碗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你真的不能放手么?” 秦洬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眸凉凉淡淡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她无法摸透。 宗绫迎视着他,继续道:“我跟你在一起,不开心。”就像是在诉说自己的为难,自己的委屈,她小嘴微扁,眼眶红了起来。 “我一直都不想伤害你,可我没有办法。”宗绫在他一眨不眨的目光下,不由低下了头,“做你的妻子,我有罪恶感,心里会感觉堵得慌。曾经我为了喜欢你,企图设计陷害二表姐,不让她和我抢你,导致了那么一场大悲剧。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我或许会老老实实和你过日子,可我不会心安理得,我不会开心,你也不会快乐,我们何不相忘?” 他伸手拉过她的小手,用食指在她的手心写出一个“不”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向他剖析自己的心思,他能理解她,却不会放手。 纵使是相互折磨,他也不会放手。 宗绫眸中露出死灰之色,没有再说话了。 秦洬再没了喝粥的心思,靠近她将她搂入怀中,他轻抚着她的脑袋,不断轻啄着她的额头,安抚的味道很浓。 默了许久,她闷声道:“你把剩下一碗粥喝了吧!喝完离开。这几天,是我最后的时间了,我想静静。” 确实是她最后的时间,以后他会陪着她,时时刻刻的。 如今的他也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将那剩下一碗粥喝罢,便再抱了她一会,施用轻功起身离去。 宗绫坐在亭中趴在桌子上闭了眼,脑子一团糟。 秦洬离开了施府,就负手独自在街上行走着,惹得路上人频频侧目。他神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腿长的他,看似步伐散漫,速度倒是挺快,不久便从颐明医馆前步行路过。 拿着医书在看的解情不经意间抬头,便透过窗户看到独自行走而过的秦洬。想到他不能说话,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医书。 她不是没想过试着去了解他的情况,去给他治。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定然是不缺最好的太医给看。刚才她就见到两名太医与蔓阳长公主路过,哪里用得着她去自以为是。 秦洬一路步行至凊王府,再步行至悠水榭时,就见到蔓阳长公主再次领着太医在湖上亭下等他。 他的目光淡淡从蔓阳长公主那张让如今的他特别厌恶的脸上划过,直接越过廊桥去了书房。 蔓阳长公主见到他对自己的忽视,眉头皱了皱,对这两名太医道:“随本宫过去给王爷看看。” “喏。” 秦洬没打算与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老老实实的任太医给他把了脉,再添了些药丸放在他书房。 他拿起药盒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递入嘴中,倚着扶手椅闭目养神,全当蔓阳长公主不存在。 蔓阳长公主从带几靠背椅上坐下,接过绿嬷嬷递过来的茶水,呡了一口,看着秦洬冷道:“据说十月初十,你便会明媒正娶,将宗绫风风光光的接进门?” 秦洬知道她不待见宗绫,所以她也不需要隐瞒什么,继续拉高了声音道:“那丫头害你至此,你不处置她倒也罢,竟然还继续鬼迷心窍?她究竟哪里好?你若还当我是你姐,就……” 秦洬突然拿起案桌的砚台狠狠地砸到蔓阳长公主的脚下。 巨大的声音将蔓阳长公主吓的心肝儿一颤,立刻睁大眼睛抬眸震惊的看着他,当看到他眼里浓烈的讽刺时,她更是怒不可遏,站起身喝道:“阿洬,你这是何意?” 秦洬抬起双手懒懒的拍了两下,惊奕马上领着护卫进来,惊奕站在蔓阳长公主面前,面目表情道:“殿下,请速离。” 蔓阳长公主完全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拍茶几,厉声道:“这是有了妻子,就不要姐了?你竟然如此待本宫?” 惊奕再次道:“殿下,请速离。” 蔓阳长公主见到倚着扶手椅又闭上了眼睛的秦洬,冷冷的笑了:“好,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亏本宫将你从小看到大。这个凊王府,本宫再不踏入,除非你将宗绫休弃。”她一甩衣袖,压下满腔翻涌不休的怒气离去。 秦洬仍旧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十月初十,宗绫就会被迎入凊王府,不过只有几天时间,施府上下自然忙的不可开交。起初是老夫人自个忙进忙出,后来秦馥诗得知这事,便过来与慕容琴商量下,她们两个做嫂子的主动请缨来帮忙张罗这场婚事,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哪能这么操劳。老夫人起初不答应,觉得没当过家的年轻人做不下这活。可后来见两个孙媳妇把事情都做的头头是道,便就应下让她们来张罗这事。 就在慕容琴指挥着下人布场子时,柳无风踏进了施府。 柳无风打量着被布置的红红火火,喜庆一片的施府,心下这滋味还真是难以形容。他暗暗叹了口气,迈步就朝风萍院的方向去。 这时慕容琴领着康管家走了过来,有意无意的拦住他的去路,她端庄有礼的福了个身:“不知柳将军来施府是所为何事?” 他马上作揖应道:“在下有些事要见阿绫一面,不知可否?” “这……”慕容琴有些为难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现在宗绫与秦洬的大婚在即,岂能让她与外男私见?这不合规矩。 柳无风又道:“在下不去风萍院也可,还望将阿绫唤来正厅,我与她说几句话便走。” “让柳将军去风萍院吧!”老夫人在嬷嬷的虚扶下走了过来,道,“柳将军是阿绫的恩人,也是兄长,不是外男,康管家领着柳将军过去吧!” 柳无风闻言笑了笑:“多谢老夫人通融。” 老夫人对康管家使了个眼色,康管家在施府待了几十年,岂能没点眼力。他暗暗得令后,对柳无风道:“将军,请。” 柳无风去到风萍院时,宗绫正在亭子里看着石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凤冠霞帔发呆,这是刚才老夫人派人送过来了,说是娘曾经嫁给爹时所穿戴的那套。 她不知道外祖母的用意是什么,反正她是被打击的不轻。 穿着娘的喜服嫁给秦洬,这滋味又怎能好的了? “阿绫?”柳无风快步走到亭下她的对面坐下,他敛下在看到这套红艳华美的凤冠霞帔时,眼底的暗色,看着宗绫笑道,“你在想什么?” 宗绫回神,看到是他,怔了怔,惊讶道:“无风哥哥,你怎么来了?” “马上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秦洬,你开心么?”柳无风神色无异,只笑眯眯的反问她。 宗绫自然的点头:“开心。” “那就好。”柳无风舔了下嘴角,叹息道,“可惜你无风哥哥我不能看到你嫁人了。” 宗绫问他:“为何?” 柳无风应道:“西面的奇陌国自打被我国攻下后,便余孽反贼不断。近些日子突有一只打着复国名号的军队潜伏于境。他们战法特殊,时常突袭。咱们大晟驻扎在那里的人终归不如人家熟悉自家的地貌,至今未能端了他们。我在那边打了半年仗,终归是要熟门熟路些,陛下派我前去剿灭他们。” “现在就得去?” “嗯,现在。”柳无风犹豫了下,有些支支吾吾道,“其实我至今都不完全相信你能愿意嫁给秦洬,可我也看不出你不愿意,所以我并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宗绫闻言心头咯噔了下。 柳无风紧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虽然我会离开耀都,但我会派人在这里注意着你,若是让我发现你不乐意与秦洬在一起,我便会马上回来。阿绫……” “嗯?”宗绫压下心头的异样,应了声。 柳无风回头看了眼守在亭边没有离去的康管家,目光专注的落在宗绫脸上,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其他的话。 只要她知道,她随时都可以继续依赖他。 宗绫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也觉得不必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垂眸说出自己想说的:“无风哥哥,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她想说出更绝情的话,免得他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就像之前对待陈晗一样。可他终究不是别人,她说不出很难听的话。 柳无风知道她的意思,他压下心头苦涩,干干的笑道:“你和蓝玉一样,也是我妹妹,我有必要对你好。” 宗绫真心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默了会儿,道:“无风哥哥记得早日娶个媳妇进柳家。” “好,没问题。”柳无风敷衍的笑嘻嘻应下。他站起身道,“瞧你们管家那戒备的模样,我还是走吧!准备准备,今晚就得动身。” 他像个长兄一样摸了摸宗绫的脑袋:“阿绫,保重。”他只想在离开前让她知道,他的心仍旧在她身上。她若需要,他仍旧随时出现。 宗绫也站起身看着他,点头:“一路平安。” 看着柳无风的背影渐渐消失的背影,她不由起了丝哽意。低头看到石桌上的喜服,她更是难受不已。 她这一生……一塌糊涂。 凊王府。 秦洬未有长辈,凊王府也没个合适的能帮他操办婚事的人。照理说这事由蔓阳长公主着手比较合适,可她与秦洬吵了一架,这事便就被齐云帝让陈皇后给揽下了。 陈皇后移驾凊王府,这几日都住在这里。堂堂一个王爷大婚,自然得办得隆重,要张罗的事情多,时间又紧。从初四到初八,才四日多的时间,里里外外都给张罗的差不多。 素来清闲惯了的陈皇后确实有些吃不消。 这日她坐着轿子将王府里外都给亲自看了遍,又看了看与喜宴有关的各种单子。后来她问身旁的嬷嬷:“王爷今日可准时催妆了?” 嬷嬷应道:“回娘娘,一大早王爷便领着几个皇子,带着管事清点好的催妆礼过去了。” 陈皇后微微颔首,叹道:“事情也总算都妥当了。”让她这一国之母来给小叔子张罗婚事,也真是圣上对他的厚爱。 嬷嬷道:“娘娘歇着吧!其他的可由奴婢代为叮嘱着。” “也好。”陈皇后一阵头脑发晕,被扶着离开布置好的喜堂前,去歇息了。 随着陈皇后走后不久,催妆回来的秦洬与几个侄子踏入王府,朝悠水榭的方向走。 几个人当中最开心的就数秦蒙翼,他跑到前头面向着负手而行的秦洬倒着走,他笑嘻嘻道:“我就说她会成为咱们的小皇婶嘛!小皇叔,我听说其实你们已经拜过堂了,现在只是补大婚。那你们洞房了吗?何时给咱们添个堂弟?” 这话听的秦蒙棋就有些鄙夷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洞房?” 两位皇子并不知宗绫不能生育之事。 秦蒙翼哼道:“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是洞房,只需要知道小皇叔与小皇婶有没有洞房。” 洞房…… 秦洬不由想起那日逼宗绫拜堂的时候,当时他确实是打算与她洞房的。可当时看到她那要死不活的可怜模样,他便就没忍心,心想着,能拜个堂,宣个天地之誓,以世俗的规矩压压她也好。 毕竟那时他若真要了她,便是强.暴,她可能会疯掉吧? 两天后,他便能如约定的要了她。只要他想,便能随时脱了她的衣服,享用西北时所拥抱抚摸过的滑腻美好。思此他就觉一阵口干舌燥,胸腔的一阵烦躁,让他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 似乎越是与她相处,他便越是重.欲了起来。 秦蒙棋与秦蒙翼见小皇叔走快了些,没多想,只继续跟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秦蒙湛最懂男女之事,只看秦洬在听到秦蒙翼的话之后所表现出的反常,他便能猜到原由。 这要登仙似的小皇叔,终于变成色胚子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心中所爱。 次日。 风萍院中非常热闹,因为今日是宗绫的开脸仪式。之前她与秦洬拜堂,秦洬只给她绾了妇人的发髻,他们两个都不懂原来成为已婚妇人,还得由全福妇女给开脸。 宗绫坐在镜子前,任人家在她的脸、额、鬓刮刮修修……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她不由有些紧张,总觉得不自在极了。 一旁的解情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马上便好了。” “嗯!”宗绫轻轻应了声。 今日老夫人也与晚辈们一道呆在这里看着这个明日就会被接走的外孙女,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纵使再生气,最希望的还是这孩子能幸福。 开脸过后,老夫人亲自走到镜前看了看,见宗绫这脸被开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这工艺让她觉得很满意,便吩咐道:“给赏封吧!” 慕容琴早准备了个大赏封,她笑眯眯的从袖袋中拿出来递给了眼前给宗绫开脸的杜大姐。 柳蓝玉转过宗绫的身子仔仔细细的看过她的脸,疑惑道:“我看不出区别在哪里啊!” 解情笑道:“开脸又不是剃头,你还想有多大区别?” 与杜大姐擦肩而过的施明雀迈步进入了房间,看到脸部清爽光滑了许多的宗绫,随意道:“不错嘛!” 老夫人道:“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陪绫儿聊聊,记得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梳妆。” 宗绫看着被秦馥诗扶出去的老夫人,她很想问其为何非得让她穿娘的喜服,只是终归没有提起勇气。 十月初十,大婚当日。 施府里外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门庭若市,道喜声不断。嫁给秦洬,可不比嫁给别人,该来的早早便带着大礼来了,足见对这场喜酒的重视。 施府里外唯一冷清的一块地方便是寒锦苑了。 施明絮站在窗台前,老远便能闻到施府四周弥漫着一股喜庆的味道,伴着天蒙亮开始就几乎没有断过的嘈杂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想不到原由。 时常会过来坐在院墙上陪着她的秦子蔺看着她,温声告诉了她:“今日是你表妹与我小皇叔大婚的日子。” 施明絮闻言脸蛋更白了,过了会后,她低着哭着凄惨的笑了起来,眼泪滴滴答答的拍打着窗台,一下又一下,许久后才停止。 强烈的不甘心充斥着她的胸膛,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偏偏她却只能忍着。 因为谁也不知道她若再牵涉到了宗绫,秦洬给她的下一个惩罚是什么。 她爱上的,是一个魔鬼。 秦子蔺觉得时辰差不多,便告辞道:“我也该去凊王府了,改日再来看你。”他知道现在的她虽不抗拒见他,但还不至于到愿意与他说话的地步。 他再看了她一阵,转身便施用轻功离去。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翩翩白色绝世之姿,施明絮眸色微动。 秦子蔺一路踏着屋顶,以不易让人发现的路线离去。跳出施府的围墙,他回头看了看施府人流络绎不绝的大门,摇了摇折扇,迈步离去。 只是没走两步,他停下侧头朝施府的上方看去。若他没有看错,似乎有一帮功夫极好的黑衣人入了施府。 他不知道原由是什么,折扇一收,打算跟上去再说。 第84章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施府所有人都被喜事吸引去了注意力,人多了吵了, 却反而更是没人注意到有多名武艺高强的人躲躲掩掩着朝施府风萍院的方向急速去。 秦子蔺一路跟着他们, 直到快到风萍院, 在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方时,他们使用迷药撂倒了几名路过的婢女, 后来继续前行时被秦洬的人发现, 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秦子蔺躲在墙角处的一棵大树后头, 看着打起来的两路人。不难看出,这几名黑衣人并非普通杀手, 而是训练有素的精卫。 他这倒是疑惑了, 这些人是谁府上的?目的又是什么? 可惜这些人虽是个中高手, 但秦洬的人岂能是吃素的?眼看着施府的巡逻侍卫朝这边走来。秦子蔺立刻施用如魅影般的轻功过去抬起手中折扇, 几下便把这些人给撂晕了。之后他躲回了树后, 故意扔出石子击中一名黑衣人引得其注意力后,便离远了些转去了墙角那一头,那名黑衣人跳过来, 他马上击杀了对方扒下其行头给自己套上, 开始暗中袭击着秦洬的人。 有了秦子蔺的加入, 秦洬派的这几个人自然难以应付他们。于是马上便有一人抽身离去,打算去通报秦洬,或是招人。 秦子蔺随即扔出手里属于黑衣人的长刀,奈何秦洬派来保护宗绫的不会是等闲之辈,侧过身竟是躲开了去。 这个地方再隐蔽, 今日也会不断有人路过,所以得速战速决。秦子蔺勾了勾唇,自然的融入前方的缠斗中,与一名黑衣人背对背道:“我来缠住他们。”无论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他协助他们做了再说。 见同伴有能应付敌者的人,马上便有两个人抽身离去。秦洬的人要去追,被秦子蔺给缠住。他武艺高强,缠几个人不在话下。 只是很快便又有了大帮的凊王府暗卫犹如天罗地网一般围了过来,这些都是一直守在施府周边,随时等待通知出动过来相助的。 秦子蔺心中一惊,知道不能在此硬扛,他马上转身施用最快的轻功朝风萍院去了。他想,那些黑衣人极有可能是抓宗绫的。 果然,当他到达风萍院时,里头所有人都已被撂倒,而宗绫不在。他心下一笑,这些人的速度倒是挺快。可惜想要从秦洬的人手里脱身却是没那么简单。 他从地上随便抬起一个身形与宗绫差距最小的婢女,用披风盖住其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迎亲队穿梭大街。 秦洬一身大红衣袍,头缠两指宽的同色发带,骑着挂红白马。微风吹过,发带与黑发微扬,如天神下凡迎亲。这是他初次打扮的这般艳丽,白玉般的俊脸被衬出一丝丝的红光,好看的惊人,且透着一丝夺人心魂的妖异。 他虽仍习惯淡漠着一张脸,但脸部线条明显柔和了不少。 真是很美好的一幕,但施府却因为新娘子的突然失踪而乱做一团。施家众人围在风萍院,严厉审问着被弄醒过来的众人。 施德脸色阴沉的冷喝:“究竟是怎么回事?” 做下人的都怯怯的,不知该如何说,还是刚醒过来头脑犯晕的解情冷静道:“当时刚给阿绫梳妆好,便突有迷药的味道的飘来,其他的,大概是没人知晓。” 柳蓝玉握着解情的手,急道:“是阿绫被掳走了吗?那该怎么办?为何总有人要抓她?” 解情抚了抚柳蓝玉的背部,无声宽慰。 老夫人亦是觉得昏天暗地,似乎无论她如何放得开,总是会有新的幺蛾子闹出来。 她这个外孙女到底是个什么转世而来的? 这时有人来报,风萍院后头不远处的西北角也晕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施府的巡逻侍卫与路过的婢女。 老夫人突然沉声道:“查,快点查,顺着一切蛛丝马迹给我追过去。” 秦馥诗与慕容琴一人挽着老夫人一个胳膊,相继安抚着。 前院的众宴客只知出了事,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正是品茶看戏闲聊时,就看到许多侍卫有条不紊的快速跑出大门。 于是都议论纷纷起来。 耀都的最东北角有一处废宅,废宅里头唯一的一只干净凳子上坐着一身华裳的徐麓。她慢悠悠的抚摸着怀中新得来的白色宠物猫,神色高傲鄙夷的打量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宗绫。蔓阳长公主府不缺武艺高强的精卫,她想派人抓个人,自然简单。为了防止有意外,她挑的全是最厉害的,果然不负她所望。 见宗绫一身华美的喜服,小脸娇艳如花,她不屑的哼了哼:“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卑贱之人还妄想成为清王妃。来人,马上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把凊王爷害成哑巴的贱民弄醒。” 一名仍旧是黑衣的精卫拿着一个药瓶过去搁在宗绫的鼻息前,一股刺鼻的味道侵入,双眸禁闭的宗绫眼睫颤了颤,皱着眉头幽幽的睁开眼。 徐麓见了,不由怒道:“狗奴才,一桶水泼下去不是更好?”她想让宗绫变得越狼狈越好,偏偏这狗奴才没眼色。 宗绫听到徐麓的声音,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身,当看到神色倨傲的坐在那里看着她的徐麓时,她面露诧异之色,皱着眉头微一思索,她冷问:“是你派了人抓我过来的?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徐麓抚摸着怀中猫儿冷冷一笑,“当然是不允许你嫁给我的小舅舅,你算什么东西?把我小舅舅害成哑巴,你合该死去。” 宗绫摸了摸酸痛的胳膊,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你小舅舅不放过你?” 徐麓听到这话,拿起旁边一块破板就向宗绫砸了过去,见宗绫歪开身子躲开了去,她咬牙切齿道:“如何不放过我?他是我小舅舅,怎会为了你一个外人不放过我?他再如何不顾我和母亲的反对娶你又如何?待我弄死了你,小舅舅还不是只能算了,莫不是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报仇弄死我?” 宗绫打量着眼前仿若恼羞成怒似的徐麓,若她猜的没错,她的话踩中了这丫头的尾巴。 看来秦洬根本就没有把这丫头放在眼里。 不过不可否认,蔓阳长公主府的人确实厉害,竟是能从秦洬派的人眼皮底下将她劫了。但她并不认为秦洬的人能那么好糊弄,必定很快就会来人。 这时将秦洬的人引去别处的秦子蔺仍旧穿着黑衣蒙面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当真是累到了,真未想到那些人太不好糊弄。好不容易找来这里的他赶紧作揖变声对徐麓作揖道:“姑娘,王爷的人马上便会寻来,建议换个地方。” 徐麓闻言眉头一皱:“换哪里?” 秦子蔺道:“离这里不远有个贫民聚居的巷子,那里有一间破庙。” “马上过去。”徐麓连忙出去。 秦子蔺看着被扛起来,似乎浑身无力的宗绫,眼中划过笑意后,连忙跟了上去。不得不说这徐麓蠢的无可救药,若没有他相助,她不可能抓到宗绫。 被逮着换了一个地方的宗绫倒是不觉得心急,这场大婚本来就不是她所期望的。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这年纪不大的徐麓到底会如何对付她。 躲躲藏藏间,他们去了那间破庙,徐麓看着被扔在地上慢慢爬起的宗绫,见她喜服肮脏,发鬓凌乱,心中一阵快感顿起。这种人合该这么狼狈,长得再好,折腾折腾也是一朵不堪入目的残花。 徐麓想到来时遇到的一帮乞丐,她眼睛一亮,马上吩咐道:“快,去两人抓几个乞丐过来。” 两名精卫得令下去。 秦子蔺抱胸站在外头时刻关注着四周,防止有人追来。不一会儿,他看到几名乞丐被带过来,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徐麓这是想做什么。 他侧头看向里头,竟听到徐麓语含兴奋的吩咐:“我现在命令你们几个马上把地上的女人给糟蹋了,事后每日奖赏一百两黄金。” 秦子蔺闻言惊的差点咳嗽出声,他握拳低头压了压自己的鼻息间。 宗绫从未想到徐麓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欢欢喜喜朝她走来的几名肮脏的乞丐,眼里终于有了惊恐之色。 她撑着地面不断摇头后退着,身体剧烈颤抖。如今的她被下了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让她如何躲? 她颤着声音,极度慌乱出声:“别过来!”人总是这个样子,明知说了没用,却还是会说。 徐麓抱着猫儿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幕,她想,经历过这件事情后,小舅舅定然是会把这女人给休弃了。 一股恶臭味靠近,宗绫脸色惨白,突然使出最大的劲站起身就往外跑,却被拦在门口的人架住了身子扔了回去。 乞丐们迅速朝摔在地上的美人扑去,有如此娇滴滴的粉嫩美人儿享用不说,还能分到钱,他们自然乐哈哈。 被如此对待,是个女子都会疯掉。 站在外头的秦子蔺捡起地上的石子正欲出手相救,突见被按住身子的宗绫忽地凄厉的嘶吼一声:“滚开!” 她陡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疯狂的击打间,几名乞丐都被打的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他惊讶的勾起了唇。 还真有趣。 宗绫马上站起身,抬手一抹嘴角的鲜血,双眸猩红可怖。闻到身上明显被沾上的臭味,她更是瞪着双眼,将周围呆住的人给扫视了一圈,最后眸色冰冷的落在徐麓身上。 徐麓不由打了个激灵,怔怔问道:“你会武功?” 宗绫没说话,一步一步朝徐麓走去。 徐麓觉得现在的宗绫好可怕,她赶紧躲在精卫身后,厉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将她抓起来。” 奈何宗绫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当有人靠近她,她移步躲开迅速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在其手臂上特殊的穴位一按,趁着对方手里的刀落之际,她夺过其刀,站在另外一边双手捧着刀,随时准备作战。 她冷道:“滚!” 都只当小姑娘发狂走运而已,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迈步过去就抓人,却不想她迅速胡乱中又不乏章法的砍了起来。 都被砍了个措不及防,他们低头看了看位置不一的伤口,马上便正色围住她,就要抓她。这时秦子蔺扔出几颗石子又打的他们措不及防后,迅速移过去与他们打了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精卫们数量本就不多,先后被伤后,很快便被秦子蔺与宗绫拿着刀一起给击倒。 徐麓只当秦子蔺是自己的人,她愤怒道:“你竟然背叛我?” 秦子蔺仍旧蒙着脸,站在宗绫身旁抱胸不说话。 宗绫拿着正在滴血的刀,迈步再次朝徐麓走去,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与冰冷,让徐麓见了胆战心惊。 徐麓不断后退,瞪着眼:“你疯了?”在她看来,宗绫就是个连孩子都不能生的贱民,空有一张勾人的脸,身体却弱不禁风,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用处。 可如今的宗绫就像从地狱里面走出来似的,着实吓人。 徐麓被逼到了墙根,她转身就要跑开,这时宗绫陡的移过去,扔下刀一手抓住她,一手狠狠地甩上她的脸。 响亮的把掌声在这不大不小的破庙里清脆又震耳,让听到的人无不觉得耳里起了阵阵嗡鸣声。 徐麓的脸被打的彻底偏了过去,头晕目眩的她只觉得懵了。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意识,怔怔的摸了摸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再摸了摸嘴角溢出的鲜血,她看到手里的血,瞳孔陡的放大,滔天的愤怒碰撞着她胸膛,她转过身,目眦欲裂的要还手。 宗绫趁她转回来脸之际又给了她一巴掌,接着一脚将她给踹倒。 面对如今的宗绫,徐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蜷缩在地上任宗绫一脚一脚的踹着她。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还是被宗绫如此对待。她一边痛的哀嚎,一边大骂:“宗绫,我不会放过你,啊……宗绫……” “糟蹋我?”宗绫使劲喘息着,刚才那一幕就是她的恶梦,那种透着强烈恶心,想吐的绝望,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受。“我现在,就要让这些人糟蹋你。” 她捡起地上的刀,指着那些乞丐:“你们,通通去弄她,一人一百两黄金。” 一旁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秦子蔺本来就因为宗绫突然的改变而觉得好笑,乍一听到她也搞这套,登时不由扶额。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缩在墙根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都疼的徐麓闻言脸色陡白,她抱紧自己,此生未承受过的疼痛让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我看……谁敢?我母亲是蔓阳……长公主,你们谁敢碰我?” 乞丐们刚才本就被宗绫给打伤了,摔的浑身都疼,如今见到眼前两姑娘没一个好惹的,他们也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绫扔下刀,突然过去蹲在徐麓的面前去扒其衣服。徐麓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套,吓得花容失色,胡乱挣扎,哇哇的哭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走开……” 秦子蔺及时背过了身去,他真不知道现在算个什么事儿。 在徐麓越来越凄厉的咒骂声中,宗绫撕破徐麓的衣服,少女的无限风光几乎已经彻底遮挡不住。宗绫本还想扯其肚兜,只是见到徐麓颤巍巍的仿若已经吓傻过去的惨白模样,她眼里的戾气消去了不少。 她垂了垂眸,终是站起了身,转身步伐不稳的朝破庙外头走去。 徐麓赶紧扯了扯身上几乎已经不顶用的衣服,对那几个睁眼看着她的乞丐泪流满面的嘶吼道:“滚!你们通通滚!” 秦子蔺没想到宗绫似乎突然收手了,他跟在她身后,随意问道:“怎么?终究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不想这时走出院外的宗绫突然吐了一口鲜血,无力的倚着墙壁咳嗽起来,艳丽的妆容底下,血色全无。 秦子蔺看到她这副样子,再前后一联想,问道:“莫不是你刚才是强聚了内力才打退了那些乞丐?”据他所调查,宗绫会些武功,却因为身子的缘故,没有半点内力。 换而言之,她有招无力。 能强聚内力,看来武功心法都记得很牢。可惜一个没内力的人,靠心法强制聚力,会受很重的内伤,她身子本就弱,如今的情况明显很不妙。 宗绫无力的抬眼皮看了看眼前的秦子蔺,对她说,他就是一个突然背叛了徐麓的蒙面黑衣人。至于人家背叛主子的理由,她无兴趣知道,也没精力去过问。 她捂着因为有内伤而疼痛不已的胸口,一步一步慢慢前行。 秦子蔺跟在她后面问她:“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去哪里? 宗绫现在也不知该去哪里,想到自己回去面对的是被秦洬迎入凊王府的局面,她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可是她一身伤,她又该去哪里? 秦子蔺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有人追了过来,我带你走。” 现在的宗绫没有了毅力的支撑,只能浑身无力,又晕乎乎的任他拖住她的身子施用轻功离去。 秦子蔺带着她直接出了城,直到从一处悬崖停下,他道:“糟了,没有路。” 宗绫越来越支撑不住,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她晃了晃脑袋,下意识迈着步伐继续前行,无论是谁追她,她都不想被抓回去。 秦子蔺抱胸看着已经头脑不清醒的宗绫一步一步朝悬崖的方向走去,嘴唇勾了勾。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他在原处站了会,转身离去。 且说迎亲队那边,秦洬还在的路上的时候就听到惊奕来报,说是宗绫在梳妆时被一帮人劫走了。好好的喜事被打搅,他自然是寒了俊脸,马上用纸笔写出八个字:迎亲推迟两个时辰。 之后他一身红衣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马加鞭离去。 既然迎亲推迟,自然有人去凊王府与施府两头通知。施府正焦急不已的众人得知秦洬已知宗绫失踪之事,并已亲自去寻。 想到之前两次他都轻而易举将宗绫找回,大家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希望他真的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将宗绫找回。 至于错过吉时什么的,也都不重要了。 因为生气而没去凊王府喝这杯喜酒的蔓阳长公主,正因为秦洬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而更生气。后来得知宗绫被劫,秦洬找去的事,她意识到女儿徐麓最近似乎不对劲,便马上派人去问,竟得知公主府中仅有的一只精卫队中,武艺最高的那部分人被徐麓派了出去。 如此,她便不得不认为宗绫被抓走竟然是她女儿的手笔,于是她随即派人去寻她那个蠢到家的女儿。 人流不息的街道上,徐麓用不知从那里弄来的一件紧裹住自己的身子,跌跌撞撞的不断跑着。 她蓬头垢面,满脸伤痕,眼泪不断,屈辱与愤怒冲撞着她的胸腔,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教训那不知死活如此待她的宗绫。 秦子蔺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护栏上,他抬起右腿,屈膝搭起。当下他又换了一身白衣,折扇收起好整以暇的轻敲着自己的大腿。 看到街上奔跑着,哭的梨花带雨,狼狈不堪的徐麓,他神色无异。直到下人来报,告诉他秦洬已为寻宗绫而出了城。 他懒懒的站起了身,勾唇笑道:“我倒要看看,这次我能获取到什么成果。” 他转身下了楼。 第85章 徐麓这副模样在街上摇摇晃晃的奔跑着实在是太显眼, 蔓阳长公主派去的人很快就将她寻了回去。 蔓阳长公主见到女儿这人不人鬼不鬼,满脸是伤的样子, 本要出口训斥的话惊的哽在喉间, 只睁大眼睛怔在那里。 徐麓见到母亲, 委屈扑入其怀中嚎啕大哭:“母亲……”那伤心的模样,是蔓阳长公主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这是怎回事?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蔓阳长公主的脸阴沉了下来。 她正想取下女儿身上不知哪里来的脏衣服, 徐麓仿若受了大惊吓似的赶紧扯住自己身上的衣服, 哭的更凶了:“母亲……一定不能放过宗绫, 一定要将宗绫抓回来,让她求死不得, 求生不能。”涕泪横流间, 是一双燃烧着巨大的怨恨火苗的眼睛。 蔓阳长公主眉头紧皱:“是宗绫将你弄成这样子的?”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丫头娇弱无能, 都被抓了, 又怎会有那本事? “是她!”徐麓突然哭着嘶吼了起来, 哭哭啼啼,委屈又愤怒的将发生的一切都与蔓阳长公主说了。 蔓阳长公主闻言真不知是该气女儿的胡闹,还是该气宗绫的胆大包天, 竟然打她女儿, 还毁她女儿的清白。她马上把徐麓拉进屋里关了门, 扒下其衣服查看,当看到徐麓身上破碎的衣服以及各处青紫的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女儿竟然被宗绫折腾成如此。 徐麓越发的委屈了,她见母亲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哭着大声道:“母亲, 你还在愣什么?快派人将她抓过来。” 蔓阳长公主胸腔虽翻滚的怒火,但还算冷静。她阴沉着脸吩咐下去:“马上带姑娘去清醒身子,上药。” “母亲……”徐麓拉着蔓阳长公主,还想说话,却被蔓阳长公主一把给推开。 蔓阳长公主厉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滚下去!”得罪秦洬,还害的自己清白几乎不保,这还不是得怨这个蠢女儿自己? 就等着雪耻的徐麓被骂懵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神,满脸不可置信:“我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母亲还骂我?” “滚!”女儿被弄成这个样子,蔓阳长公主岂会好受。“来人,把姑娘拉下去,给本宫关起来。” “母亲……”徐麓怀着满腔几乎将她焚烧的不甘哭着被拉了下去。 蔓阳长公主从茶几旁的扶手椅上坐下,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手,骨节泛白。 无论是不是她女儿咎由自取,她都彻底恨上宗绫了。 耀都城外。 秦洬一身红衣黑发迎风飞舞,寒着脸快马加鞭疾驰于一片林中,如梭似箭。直至穿过林子从一处几乎寸草不生的悬崖边停下,他的脸色陡白。 他绷紧身子骑着马,屏住呼吸将地上的每一处都打量了一遍,直到从脚印中判断出宗绫确实落下了悬崖,他瞳孔陡缩,没做丝毫停顿,飞离马背就跳下了悬崖。 若她下去了能活,他便也能活。 若她下去了不能活,他无论能不能活,都不活。 许久后,寂静的林子有了些动静,随后而来的秦子蔺慢悠悠的从林中踏出走了过来。看到悬崖边停着的秦洬的挂红白马,他勾唇笑了,笑的潋滟无双。 果然无论宗绫在那里,秦洬都能找到她。 无论他使的手段是什么,都不可否认……宗绫这么个弱点,还真好用。 秦子蔺没在这里多做逗留,心情大好的转身不徐不疾的踏步离去。 悬崖底下,宗绫白着一张小脸,拖着湿透了的身子杵着一根树枝一步步缓缓前行。老天总是喜欢折磨她,却又始终不将她这条烂命给收回去,哪怕是落下了悬崖,她都能完好。 悬崖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深谷,杂草绿树丛生,荒芜无路。 好巧不巧的,她掉入了谷中大概是仅有的一个不大的深潭中。被冰凉的水一浸,本意识陷入模糊的她立刻清醒了不少,本就会水的她秉着求生的意志脱离了深潭,气喘吁吁的躺在了地上。当时望着高耸入云的环山陡壁,她知道,她这是掉下悬崖了。 只是如何掉的,她就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背叛徐麓的人带她躲避追赶的人。 可后来呢? 想不起来,她就不想,为了活下去,她就凭着自己仅有的一些医学知识杵着树枝无力的四处给自己找寻草药生啃治伤。 她知道自己想走出这个谷怕是非常难,所以她也并不急,只寻着感觉一路走走停停,劳逸结合。打算饿了渴了就吃些没毒的草,没毒的野果已保持体力。跟了解情这么久,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她只希望,这个谷中不要有野兽出没。 她终究是有内伤在身,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倚着坐下歇着补充体力。 她闭着眼睛,不由流泪,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何会活成这样。哪怕是她打算认命的做秦洬的妻子,也仍旧是会被老天折腾。 叹了口气,她无力的抬起手,吃起了手里的草药。 别人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死。为了活,她就得坚强,哪怕嘴里嚼动的草药苦到再难以承受。 谷底非常安静,安静到只要她不动,一丝丝的风声都能清晰的听到。 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而近,她陡的睁开红通通的眼,警惕的偱声望去。她希望是有人过来找她了,哪怕是秦洬。可她更怕是有野兽发现了她的存在。 起初她看到了一个红点,便赶紧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抚着胸口躲在了树后。 后来红点慢慢靠近,她发现似乎是一个人,身穿红衣的人。 红衣…… 她不由凭住了呼吸,死盯着渐渐靠近了的人,直到那清瘦颀长的身影离得不远了,她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她的眼泪瞬间流的更汹涌,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她只知道喉咙仿若堵了块大石头,说不出的滋味。 她仍旧站在树后靠着树干看着那张越来越近,越来做清晰的俊脸。 他的衣服似乎也湿透了,紧贴着结实的身子,却丝毫不显得狼狈。从宗绫这个角度看上,反而觉得他更加高大清贵。 边走边寻她的秦洬敏锐的发现她的目光,见到一棵大树后只伸着半颗小脑袋怯怯的看着他的宗绫,他忽地如飞箭一般奔过去将她紧紧的搂入怀中。 失而复得的感觉令素来淡漠的他使劲喘息了起来,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似乎哪怕将她摁入自己的身体里都不够。 宗绫本就有内伤,是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哪经得起他这样折腾,她在他怀里嘤咛出声:“我疼……” 秦洬闻言立刻放柔了力道,后来他干脆捧住她的脸本欲亲上去,却及时发现她的脸上嘴上皆是一片惨白,明显有重伤。他抿起嘴,立刻迅速将她全身上下都给检查了一遍,最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给她号起脉。 习武之人对于内伤的脉象再熟悉不过,他抱住她虚弱的身子,低头眯起微红的眼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如今有了秦洬在,宗绫终于安心了,她不由如泄了气一般软软的瘫在他怀里,声音微弱道:“徐麓派人抓了我,她想雇乞丐糟蹋我,我受不了,就强聚内力把那些乞丐都打开了。后来她的一个手下背叛了她,与我一起打倒了其他的人。我狠狠地揍了徐麓一顿,扒了她的衣服离开。在我的身体坚持不住的时候,那个背叛徐麓的人带我躲避追赶的人。但内伤让我渐渐失去意识,我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我好像在迷迷糊糊的往前走,似乎就是这样落下了崖。”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她抬头无力的抬眸的看了脸色绷紧的他一眼,终是支撑不下去,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他搂紧她,沉着脸抱起。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山,辨别出了一个合适的方向后,便施用轻功如影似风般穿梭于深谷。 若是普通人,想走出这个深谷自然极难,但他并不是普通人。 耀都城内,凊王府与施府所有的主宾都在等着小夫妻。 凊王府中,齐云帝坐在戏台底下前座看着戏,一张脸仍旧温和平静的脸显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对于宗绫被劫,秦洬去寻的事情,也看不出他到底急不急。反正皇帝不急,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既然凊王爷说了是两个时辰,他们便随齐云帝一样等上两个时辰再说。 凊王府中有皇帝坐镇,气氛除了有些紧绷,其他的倒还好。 但施府就不然,都是一些身份悬殊不大的宾客,也没什么大顾忌。都在议论纷纷宗绫是不是又跑了,凊王爷又能不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把人寻回去。 说着说着,他们便说到了宗绫见死不救把凊王爷害成哑巴了的传言。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胡乱一扯,便就说什么的都有了。甚至还有人细声说就是宗绫将凊王爷毒哑的,可凊王爷被这丫头迷的七荤八素,着魔了。 施家的人都在大门外眼巴巴的看着来路的方向,倒是不知道前院的宾客接待处已经聊成了一锅粥。 秦馥诗安抚着一直绷紧脸的老夫人,温声道:“祖母放宽心,我那个小皇叔虽性子怪,但本事确实不小。他说两个时辰,便一定是两个时辰。” 老夫人知道秦洬厉害,可再厉害也不是神,她岂能真的不担心。 其实别说两个时辰,就算两日她也愿意等,她当下最担心的是宗绫那丫头会出什么事。 时间渐渐流淌着,眼看着接近约定的两个时辰,都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后来老夫人不由问施德:“咱们府上派出去的人就没有半点消息?” 施德叹了口气,宽慰道:“娘安心吧!他们一定能回来。”换而言之就是,施府派出去的人没得到消息。 老夫人闻言这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 就在老夫人急的一张老脸越来越难看时,施佩倾突然兴奋出声:“祖母,你看,他们回来了。” 施佩倾视力好,其他人不如他,便只能一起激动的快步朝来路的方向浩浩汤汤走去。当看到秦洬抱着昏迷不醒的宗绫走近时,都皆是松了口气。 柳蓝玉第一个意识到宗绫的状态不对,马上跑过去紧张的问道:“阿绫这是怎么了?”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宗绫苍白难看的脸色,以及小夫妻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这明显是出了事的。 老夫人最怕宗绫出了什么事,她也担忧不已的问:“绫儿这是怎么了?” 秦洬自然没理她,只神色冷静的抱着宗绫直接进了施府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长腿朝风萍院的方向走。 老夫人领着一干子孙跟上去,并吩咐:“快,安排府医去风萍院。” 秦洬将宗绫放在床上,任施家进了屋的女眷们张罗着给宗绫看伤以及清理身子换衣服。他自己去到外面的亭子里坐下,示意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惊奕将纸笔放好,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大婚照常进行。 已得知宗绫伤势严重的老夫人在慕容琴与施明媚的虚扶下沉着脸走出来,正要问秦洬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乍看到他写的这六个字,登时皱起了眉头:“照常进行?绫儿如今伤成那样,如何进行?” 一直对宗绫与秦洬的婚事如鲠在喉的施明媚见了这六个字,更是觉得要呕血似的难受。她实在是不明白宗绫那丫头有什么好,能让堂堂一个凊王爷那么心急的要将其接到自己身边。 惊奕知道如何替王爷说话,他看了眼起身进屋的秦洬,对老夫人道:“拜堂这个环节可免。” 说白了就是个走过场,秦洬与宗绫已拜过堂,而他高堂无人,也不必再重新拜堂,直接把人接过去就够。哪怕是昏迷着,也并碍事。 老夫人仍旧是皱着眉:“昏迷着进行大婚,这未免太奇怪了些。” 惊奕道:“王爷的脾气很固执,希望老夫人谅解。” “这……”老夫人真不知该说秦洬什么好,当初他心急的直接在外面私自与宗绫拜了堂不说,如今不过只是补个大婚也能急成这般。 是他脑子不正常,还是太在乎绫儿? 老夫人问惊奕:“绫儿是如何受的如此重的伤,又是谁抓了她?” 惊奕应道:“这事只有王爷与王妃知道。” 老夫人想到自己每次都在迁就着这一对本就不该在一起的年轻人,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转身去到屋里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宗绫,见其状况实在是不适合继续进行大婚,便对坐在床边神色幽幽的盯着宗绫的秦洬道:“王爷何不三思着推迟大婚的时间?左右如今也错过了吉时。” 秦洬不能说话,也没有做任何表示。 其他人面面相觑,真拿不透这个素来脾气古怪的秦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在前院带着儿侄们遣散宾客的施德得到惊奕的通知,也是被惊住了,当即就跑到风萍院,问道:“大婚照常进行?这如何进行?” 一直百无聊赖坐在外间桌子旁的施明雀替秦洬与老夫人应道:“是王爷刚才写出来的。喏……”她将搁在桌子上的白底黑字推了过去,“就在这里。” 施德见了也是道:“这未免太过不妥。” 不想这时秦洬却突然一掌拍在自己胸口,鲜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神色淡漠的扫过面露震惊之色的众人。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大家却清楚的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告诉众人,他要和宗绫一起带伤大婚,谁敢阻止。 真是一个疯子,当下自然不会有谁还会与他杠,不想赞同也得勉勉强强赞同。否则真怕他还能做出些别的什么。 不多时惊奕带了一对从锦丽庄新买的喜服过来,秦洬拿过男款自己去换上,女眷们着手给躺在床上的宗绫换上那身女款。 大家看着被扶起梳妆,始终闭眼的宗绫,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老夫人坐在一旁,心觉让宗绫去凊王府,或许能更安全。 不由的,她想起之前秦洬在风萍院荔枝中毒的事,也不知是针对谁来的,偏偏圣上那里始终没有结果。 一对重新理了妆容的夫妇走出风萍院,由秦洬横抱着盖了盖头的宗绫来到了喜堂。秦洬暂时将宗绫搁站在地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向施府的长辈敬茶。 宾客们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诧万分,看宗绫那瘫在秦洬怀里的模样,明显还是昏迷着。可就是如此,竟仍旧是继续大婚,还真是世间未见过。碍于秦洬的面子,都强忍着啥话没说,就那么挂着看起来乐呵呵的笑容目送秦洬抱着宗绫上了花轿,彻底离开了施府。 这件事注定会成为耀都所有街头巷尾津津而谈之事。 凊王府那头都知道秦洬已将宗绫带了回来,却不知道宗绫受了伤,更不知道新娘子迎来后会是如此一个情况,看到秦洬抱着不下地的宗绫,直接被送入洞房了,都觉得特别懵。 尤其是与其他人一样过来喝喜酒的秦子蔺,看着已秦洬与宗绫离开的方向冷冷的笑了起来。 这样还能完好无缺的回来,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秦蒙翼问秦蒙棋:“小皇婶怎么都不下地?” 秦蒙棋皱着眉,也是觉得疑惑不已:“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补大婚与正常的大婚不一样吧!” 这时坐在堂中左方的齐云帝低沉的声音响起:“行了,都该入席了。” 齐云帝虽然武功不怎地,但活了几十年,眼力不会差,他看的出来,那丫头分明就没意识。想来也知定然是因为被劫之后的一系列原因而引起的昏迷,之后他那个固执的小皇弟仍旧非得把她接过来。 如今他只希望那丫头能没大事。 皇上发了话,谁敢磨磨蹭蹭,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喜堂,入席吃酒了。 以前凊王府中只有秦洬一个主子,如今也只是加了宗绫这么一个王妃。秦洬并不想用别人府上一样的那套,所以宗绫以后就和他一起住在悠水榭。 悠水榭里外也是布满了红妆,红火喜艳。通红的灯笼映在湖中,一阵风吹过,红影被吹散,在湖中波光潋滟,晕出了成片的火红之色。 房间里头,宗绫的盖头不知何时已被掀了,被搁在了床上。 秦洬坐在床边目光柔情专注的看着她,抚摸着她白嫩的小脸。看见她睡在自己床上,果然与睡在施府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惊奕从外面敲了敲门:“爷,宫里的药已到。” 秦洬起身去打开了门,接过惊奕手里的药盒就把门关上了。 秦洬坐回床边,垂眸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先自己咬了一半,确定没毒了,他才将另外一半搁入自己嘴里,弯腰覆住她的唇瓣,将药送进了她的嘴里。 施府的府医开的药,总归是不如宫里开的药好。 确定药入了她的腹中,他恋恋不舍的继续亲吻着她。 渐渐地,不知是药起作用了,还是被他弄的不能呼吸,宗绫的眼睫颤了颤,终于幽幽的转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的神色仍旧有些呆滞。 感觉到她的目光,秦洬终于放开了她,伸出拇指摩擦着她被他弄的殷红的小嘴。 “你……”宗绫昏迷的时间够长,又吃了药,如今神智还算清醒,只是仍旧没什么力气,声若蚊蝇。 第86章 秦洬看着眼前本以为会真的彻底失去的宗绫, 之前在崖边那种感觉再次袭来,仿若胸口被大力的揪住拉扯, 呼吸几乎停止。 他低头亲昵的蹭着她的耳根。 宗绫没躲, 也没力气躲, 何况她看到他低头之前竟然红了眼睛,心底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 她嘴唇动了动, 又是轻声道了一个字:“你……” 秦洬不能说话, 只能用亲昵的动作去和她交流, 表达自己的心情,自己对她的感情。 宗绫努力提气道:“你也跳下去了吗?”她记得他当时身上也是湿的, 那他该是和她从同一个地方落下去的。 他能轻易如此精准的找到她? 这让她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但不可否认, 他的主动跳下, 也震撼了她的全身心, 让她觉得喉间哽了哽, 眼眶酸涩,那种又想哭的感觉袭来。 她道:“你真傻。” 好在他们运气好,否则真得双双殒命了。 宗绫任他埋在自己的脖颈间, 侧头看着布了红妆红烛的房间。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那是? 想到秦洬的性格, 想到他势必要将她接入凊王府的决心。她想,这个房间该是凊王府中,他们的新房。 终究还是来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是秦蒙翼与秦蒙棋,秦蒙翼嚷嚷道:“小皇叔, 现在不是洞房的时间,该出来招呼宾客,敬酒了。” 这种事情,以秦洬的性格,自然是不愿意去,他正想起身将人打发了去。可想起自己对宗绫的渴望,犹豫了下,他觉得还是再让她休息休息,尽量养点体力,在晚上承受他彻底的拥有。 他留在这,怕自己终是会早早的就忍不住。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起身离去了。 宗绫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想着秦洬离开时,那别具深意的眼神。他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好好休息,晚上洞房。 若是别的未经人事的姑娘,怕是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洞房,甚至会觉得她与秦洬之前经历的种种算是已经洞房了的。 可她知道他们没有。 纵使她与秦洬之前万般亲昵,他们仍旧是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 曾经的她,真是不知廉耻到令人齿寒。 她尤记得在隐州时,她曾弄了本秘戏连环图潜入了他的房间,非得逼他看。她不大记得当初为何非得让他看,但她记得她自己是看了的。所以她知道,当女人彻底成为一个男人所有,还有最后那一步,据说初次会很疼的那一步。 秦洬,这是不顾她的伤,也要洞房吗? 凊王府的前院,宾客皆是皇亲国戚。他们终于等到了秦洬过来,都站起了身。当下宴桌上都是些爷们,其他后宅女子都相携着去后花园赏花听戏去了。 因为秦洬年纪虽轻,但辈分高,所以在座不少与齐云帝年纪相当的男子等着与他一起喝酒。其中就有他的二哥俞亲王、三哥嘉亲王、四哥路亲王、六哥赤亲王,以及各种堂兄弟。至于齐云帝,身份特殊,本就在这里拖了许久,吃了喜酒,就回宫料理国事了。 除了这些同辈,还有许多爱闹的侄子也坐了几大桌,就等着灌他喝酒。 这么个折腾他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不仅如此,那些个只是沾了些亲的高官以及贵公子,也都没有离去。就算他们没胆灌他酒,看看这个素来如神仙似的天之骄子被灌也是好的。他们就想看他沾上人间烟火之气,变成俗人的模样。 秦洬抬眉放眼一看,还真未想到等着折腾他的人竟是如此大片。在那一双双的目光下,他负手走了过去。 见到他过来,赤亲王秦励迎了过来,拉着他入座:“来来来……现在天色不早,咱们赶紧多喝几杯。”秦励三十几岁的年纪,在宗室直系中排行老六,是个性子豪爽的人。天资虽不错,但人懒,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大晟最繁华的清河城做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 俞亲王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神色莫辨的看着眼前已经不能说话了,却仍旧是世人中心的七弟秦洬,心中冷然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起酒杯,笑道:“我先敬七弟一杯,恭喜七弟破开数种荆棘,终于抱得美人归。” 秦洬与宗绫的感情之事,在耀都可是传的风风雨雨,何种说法都有。 俞亲王笑的温润如玉,与暗地里的那个阴冷到全身散着戾气的他截然不同,看起来倒有些像他的儿子秦子蔺平时的模样。 秦洬拿起赤亲王给他倒的酒,神色淡淡的喝下。 这时秦洬最年轻的堂兄仁南王秦淼端着酒走过来搭住秦洬的肩膀,眼睛蹭亮的看着他,并将手里的那杯酒递给他:“来,喝了。” 仁南王是秦洬三皇叔前浩亲王最小的儿子。自小善战,生的又魁梧雄壮,在从军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所以他手里有着不小的兵权。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的秦洬心情特别好,尤其是见其被自己这般对待,仍旧不嫌弃的接过酒喝了,如此足见不趁今日欺负欺负他,那就必定会成为此生遗憾。 仁南王赶紧又倒了杯酒递给秦洬,声音雄厚有力的笑道:“来,再喝,不醉不归。”武将就是武将,还是这种结实的不像话的武将,说句话都有些地动山摇之势。 秦洬侧头看了眼这得寸进尺的堂兄,又接过喝了。 见到如今的秦洬真是见鬼了似的好欺,其他人都一窝蜂的涌了过来,你一杯我一杯的灌他喝酒。性子较静些的,就坐在位置上笑看着,瞅到了机会,再敬酒。 就连秦洬的侄子秦子蔺也拿着一杯酒走过来,笑问秦洬:“据说,无论小皇婶在那里,小皇叔都能第一时间寻到她。为侄倒是有些好奇,小皇叔究竟是用了何种方法寻人?也好让为侄学学如此巧技。” 秦子蔺这问题一出口,整个酒席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都明白如今的秦洬是不能说话的,是以都不会问他任何问题,免得他不能答,闹得尴尬难堪。 低头独自喝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俞亲王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了过来。 好在秦洬脸色无异,只接过秦子蔺手里的酒喝下。 为了缓和气氛,秦蒙湛过来也欲灌秦洬的酒,却在走近了才发现秦洬脸色苍白。他眉头微皱,立刻问:“莫不是小皇叔受伤了?”问过之后才意识到不该问,便直接伸手搭在秦洬的腕脉上,果然发现其受了内伤。 受了内伤还喝酒,最关心秦洬的秦蒙湛自然要阻拦,他回身对众人道:“兴许是在救小皇婶时,小皇叔受了伤,当下他不宜再喝,无论谁的酒,都由我给挡了吧!” 在场的各位除了想趁机折腾秦洬之外,还想看看这跟神仙似的秦洬,醉酒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若是由秦蒙湛挡酒,那又有何趣?可人家都已说秦洬有伤,他们若再灌酒,那就太不识时务了。 何况若真把人灌出个好歹,宫里那位怕是也会不高兴。 于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压下,装作什么都不介意似的继续过来敬酒,由秦蒙湛一一接过喝下,秦洬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的打量着闹的非常欢乐的众人。 秦蒙湛一杯接着一杯酒往嘴里灌,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曾经与紫荆成亲时。那个时候他也是不断被灌酒,心却飞到了房里正在等她的紫荆身上。 他也不是个喜闹的性子,当时仿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他娶到了最想娶的人,所以他很乐意被所有人闹,人越多他的感觉就越满足。后来喝了个酒饱的他,回到房间,搂住了此生挚爱…… 想到那时娇羞的埋入他怀中的她,他微微冷笑了起来。以前的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后来如何就变心了呢? 他至今想不明白,她为何非得背叛他,非得喜欢一个空有皮相的男人。 秦洬的目光落在秦蒙湛脸上,注意到其眼里的伤痛与憎恨。他眸色微动了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各位这么闹着,几乎到了深夜时才慢慢散去。 秦蒙翼走之前还嚷嚷道:“不是还可以闹洞房么?我想去闹洞房。” 秦蒙棋拉住要去悠水榭的四弟,道:“闹什么闹?小皇婶昏迷不醒,闹谁去?”他实在是不想称那么个小丫头为皇婶,却无可奈何。 秦蒙翼只能不甘不愿的随秦蒙棋一起走了。 秦洬回到房间时,宗绫仍旧还在闭眸睡觉。他不知她是否已经看开,看她睡的挺恬静,心觉她至少不那么抗拒如今的一切。 秦洬吃了一颗药丸,便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浓密的眼睫、明明很瘦却嘟嘟的小脸、娇嫩但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如今的她,仍旧是这么嫩,与当年那个她,当真是区别甚小。 如此倒显得他似乎比她大很多,让他微有些不快。 终究是没忍心弄醒她进行那所谓的洞房,他伸手轻轻的替她脱下凤冠霞帔,再脱下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袍躺了上去将她搂入怀中。 “你喝酒了。”不想这时宗绫却在他怀里轻轻出了声,听声音,比刚才的状况要好很多。 秦洬低头看她,见到灯光下,她正抬眸神色懵懂迷离的看着他,似乎没怎么睡醒。 宗绫见到他苍白的脸色,又道:“你也受伤了。” 她说的两句话都是肯定的语气,而非询问。之后她又低下头,幽幽道:“受伤了,还喝酒。”语中的埋怨之味颇浓。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没法给她回应。 宗绫也没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么继续睡了。不想他却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色深暗又灼热的看着她。 在他这明显异于寻常时的目光下,宗绫怔了怔,继而意识到什么,脸上一股热热麻麻的感觉顿起,蔓延至她全身。她暗暗懊恼极了,刚才睁眼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她什么都没想就说话了,却忘了他想与她洞房的事。若她意识到这些,铁定会继续装睡下去。 秦洬盯着她突然爆红而变的妩媚更显动人的小脸,见那成片的嫣红之色一直沿着她的耳根蔓延至衣领深处,令他不由遐想翩翩的地方。他尤记得,他的衣领下方是什么样子。 他如玉般的脖颈处,喉结动了动,他的眸子更是漆黑又混浊,眸底似乎燃烧着最灼人的无形火苗,烫的她只觉无所遁形。 宗绫被他看的难受极了,心想着,或许是自己会错意了,便垂着眼帘道:“别压着我,该睡了。”不想他的手却在她身上肆意妄为起来,再难自欺欺人,她赶紧试着劝道:“你我皆有伤,今日就睡吧!”她虽能好好说话,但语中明显是透着无力的,这点不用她装。 欲浓之时,他看她身上每一处都觉得异常动人。当下他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小嘴,马上便覆上吃了起来。异于往时的激烈,现在的他动作很轻柔,就像是在有意慢品,也像是在考虑她的感受,怕身子本就又弱又有伤的她承受不住。 他的无限温柔,让她没有丝毫的不适。只是想到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她便就忍不住无力的去推他。她这点软绵绵的力道哪能撼动他半分,反而让他更因为她的动作而有一种百爪挠心的感觉侵袭着他全身,使他不由加重了力道。他怕自己的不知轻重会堵了她的气,便转而亲上她的脸、她的耳根、她的脖颈……他灼烫的呼吸无所不在。 宗绫是真的承受不住这样仿若置身火海般的感觉,她不由红着眼睛,委屈出声:“我不想。”她的声音更弱了。 但秦洬分明就是铁了心要行使自己的权利,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松懈的承诺,唯有彻底把她吃进肚子里,他才能安心。 宗绫被他折腾的很难受,断断续续的吐着话想让他停下,最终却还是阻止不了两人彻底坦诚相待的这一刻,她后来羞的什么话都不说了。 她知道该来的再也不可能躲过去,但任他为所欲为的同时,她仍旧心里空的难受,而且还很害怕,不由流下了眼泪。直到那让她真正成为女人的剧烈疼痛袭来,她几乎惨叫出声。 她终究还是彻底属于他了,属于她的罪孽。 这种感觉并不好,哪怕他再小心翼翼,她却只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身与心的双重折腾下,她虚弱无力的抽抽搭搭起来。 拥有她的感觉很好,他几乎差点失控,差点不顾她的身体情况直接肆虐起来。可她终究是承受不住,只一会儿便就似要晕过去似的,他只能咬牙浅尝辄止,躺回去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部。 不能尽兴的结果就是事后比事前还要难受,被他搂在怀里的宗绫能清晰感觉自己恍若就是被一团火包裹着。他的呼吸如他的身体一辆烫人,健硕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大弧度的起伏着,足见他的隐忍度。 宗绫想推他,但他仍旧固执的抱着她,抱着这软软香香的一团,再难受也要抱着。他喜欢与她亲密无间的相贴着,虽然身体会难受。 宗绫埋在他怀里有气无力道:“我们穿衣服好不好?”这样真的太不自在了。 他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后背轻划着,在挠人的痒感中,她发现他写的是一个“不”字。 宗绫真的是太累,虚弱头晕的感觉让她再难计较许多,最终还是在这难以忍耐的感受中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她是睡了,可这一晚,秦洬却仿若置身水深火热中。 他无欲无求的活了二十一年,从没想过会有朝一日因为欲求.不满而难受到如斯地步。这事若没尝还好,尝过再忍,就实在煎熬。 抱紧怀中欲.望的源头,他彻夜未眠。 次日,日头正中时,秦蒙棋与秦蒙翼踏进悠水榭。看到湖上亭中,正在细心擦琴的阿闫,兄弟俩一个走一个跑,过去了。 秦蒙翼欢欢喜喜的问道:“小皇叔与小皇婶呢?” 阿闫抬头看了看正中的日头,叹息道:“回四殿下,王爷与王妃还未起。”阿闫还比较单纯,不会因此想歪什么。 秦蒙翼闻言诧异万分:“还没起?小皇叔也没起?” 秦蒙棋却是不悦道:“怎的娶了媳妇就变懒惰了?”他本就看宗绫不顺眼,觉得那么一小丫头配不上他的小皇叔,如今就更是不怎么待见她了。 “什么娶了媳妇就变懒惰?”秦蒙翼不赞同道,“小皇叔与小皇婶都有伤,身子弱,需要睡得久一点,不再正常不过?” 秦蒙棋瞥着秦蒙翼:“你觉得那点小伤能让小皇叔放在眼里?” 对于这兄弟俩来说,秦洬就是最强大的存在,秦蒙翼闻言觉得也有道理,便面露困惑之色:“那也不能说是因为娶了媳妇。” 秦蒙棋哼道:“分明就是这小皇婶拖住了小皇叔,带坏了小皇叔。” “绝不是。”秦蒙翼不悦转身就要过去喊叔婶起来。 阿闫见势忙拦住秦蒙翼,道:“四殿下,惊奕出去办事前吩咐过,谁也不得打扰房里的王爷与王妃休息。该起时,王爷与王妃自然会起。” 秦蒙翼笑道:“现在这个时辰,他们也该起了,我去喊喊他们。”宗绫好不容易当了他的小皇婶,他迫不及待想与她在一起处处。从初见时,他就看这么一个小姐姐特别顺眼。 话毕他越过阿闫就去到房间门口敲敲喊喊:“小皇叔,小皇婶,该起了……” 里头一直睁眼看着怀中人儿的秦洬听到声音,见到本正睡的恬静的宗绫秀眉微皱了些,他脸色陡冷,拿起自己身下的枕头就快狠准的砸到了门上。 听到里头有东西砸门的声音,秦蒙翼愣了愣。 这时了解秦洬脾气的阿闫跑了过来,胆战心惊道:“王爷这是发怒了,四殿下莫再吵到王爷与王妃了吧!” 秦蒙翼:“这……” 秦蒙翼知道秦洬现在不能说话,便只能砸门表达自己的不满。犹豫了下,他终究还是不舍的转身走开了,也不知道何时能与小皇婶说上话。 房间里头的床上,宗绫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与她光溜溜抱在一起的秦洬。 四目相对间,她反应到什么,脸蛋立刻红透了,几乎要伸出双手捂脸,但身子都被他箍在了怀里,她抬不出自己的手,便只能窘迫的埋入他的怀中。 这一埋,她的脸就贴上了他光滑又结实的胸膛,那火热的触感惊的她又移开脑袋。 宗绫试着动了动,弱声道:“我要穿衣服。”停了会,她又加了句,“你也穿。” 奈何秦洬却不听,反而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目光尴尬的游离,羞得不能自己的模样。 “你放……” 正欲不悦出声的宗绫陡的停下话语,呆怔的看着突然勾唇的秦洬。 他……竟然笑了。 她不知道他可曾对别人笑过,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她曾一度认为他是个不会笑的人,没想到却突然笑了。 就像暖阳融化了冰川,春风吹去了寒凉,迎来一片温暖明媚。 她才发现他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其中似乎点缀碎碎星光,璀璨夺目。他本来年纪就不大,只是平时喜欢淡着一张脸,显得太过老成,如今这一笑,生生笑出了浓郁少年味。 第87章 初次看到他的笑, 她实在是觉得惊人,以至于忘记了两人的处境, 因羞臊而起的脸红也消退了不少。 她只睁着清澈如水的眸子呆呆的看着他。 秦洬很满意她这傻乎乎的, 对他没有丝毫抗拒的状态。 他知道她出神是因为他的笑, 其实他自己也因为会突然笑起来而觉得惊讶。当他想到以后她哪里也跑不了,想到她已里里外外属于自己, 且看到她这可爱的样子, 下意识的, 他就笑了,甚至忘记了煎熬了他一晚欲.望。笑过看见她惊讶的模样,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识笑了。 他此生第一次的笑脸给了她, 因为拥有了此生未有过的安定满足感。 他略有些不自在的收起了那丝丝的笑, 伸出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她的脸上的每一处都是柔软滑腻的, 就这么刮过, 嫩豆腐似的触感令他心头不由一动,暂时忘记了的渴望又燃了起来。 还真是折磨。 宗绫回神,垂眸看向了他不着寸缕的结实胸膛, 不由又怔了怔。 与他亲昵多了, 虽早知他只是看起来瘦, 其实里头健硕的很。如今青天白日下乍看到他充满力量的宽阔胸膛,她仍旧呆了好半响。 没想到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他,衣服底下会是如此肌肉分明,喷张有力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盯着他的身体愣瞧, 她的脸马上又红透了,她目光又开始朝别的地方游离,嗔道:“穿衣服,我们穿衣服。” 昨晚他虽不可避免的弄疼了她,但他对她确实很温柔,很顾忌她的身体情况。破了身,没两下他便就算了。 所以她现在没有丝毫与那方面有关的不适,休息了一晚,身上的内伤也感觉消去了些,起码说话不会那么无力了。 她最不适的,还是这心里。 秦洬抬手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脸,在她不由又想催促的时候,他终于起身从床边站了起来,拿起椸枷上的衣服给自己穿上。 宗绫未想到他会这么大喇喇的不着.寸缕的站在自己面前,惊叫了声,赶紧用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脑袋。 秦洬回头看了眼躲在被窝里的人一眼,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某处。他压下心中的苦,状似若无其事的继续给自己穿衣服,其实耳根子也起了丝淡淡的红晕。 给自己穿好了衣服,他就过去掀开她的被子,在她的惊叫中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好。 青天白日下,一丝.不挂的坐在他身上,她已经羞的全身红通通,在秦洬看来,就跟个煮熟的龙虾似的。 嗯,让他觉得很有食欲。 她挣扎着,挣扎不了就埋入他怀里能藏一点是一点。她闷闷的出声:“你这是做什么?”语中透着明显的怒气。语毕,她就感觉到他在给她穿衣服,她连忙想去抢那不知何时给她准备的新衣服,急道:“你给我,我自己穿。” 但秦洬就不给她,偏要亲手给她穿,不容抗拒的从里到外,给她穿的整整齐齐。宗绫身上还有伤,根本就扑腾不了多久,最后也只能无力的耷拉着仍旧红红的脑袋认命了。心中不解,他为何非得给她穿衣服。 二人穿戴整齐,都站在地上时,他紧紧的搂住了她,不断蹭着她的耳根。那灼热的呼吸,以及身体的异样,昭示着他的欲.望与忍耐。 宗绫心中无奈,明明越折腾越难受,他却还要瞎折腾。 大概是缓过来了,他抱起她又搁回了床上,让她倚着床头坐着。他看了看她纵使羞红也掩饰不住的虚弱,从床头的暗柜中拿出一只药盒,从药盒里头拿出一颗药丸,照旧是自己咬了一半,确定没毒,方将另外一半递到她的唇边。 宗绫歪头看着这半颗药丸,问道:“这是治我的内伤之药?” 秦洬微微颔首。 宗绫张嘴吃下,纵使是药丸,也泛着苦味,她没敢嚼动,而是直接吞了。心想王府果然与众不同,吃的药,动不动就是丸状,倒比喝药要方便好受不少。 秦洬递了杯温水给她喝下后,坐在床边牵过她的手,低头拨弄着她纤细的手指,心渐渐平静了下,那种欲.火.焚身的感觉也渐渐下去。 宗绫若不说话,他们之间的气氛便会很安静,这都是因为他不能说话的缘故。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再次袭来,宗绫的喉咙仿若堵了块石头似的。 默了一会儿,她试着问他:“你的问题,好治么?” 秦洬抬眸看着她,见到她眼眶微红,她伸手用拇指摩擦起她的眼角,薄唇抿着,没做任何表示。 宗绫知道,以他的身份,必然能用到最好的大夫,能治不能治都得听天由命。后来她又问:“那荔枝是谁下的毒?”明显是要害她的,她也想知道是谁。 秦洬的眼里划过一道冷厉之光,他扒开她的手掌,从中写了一个字:姐。 他并不认为这事有必要隐瞒她。 宗绫稍一想,惊讶道:“是蔓阳长公主?” 秦洬微颔首。 “这……”宗绫低下头,既然是他的胞姐,那她就不知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了。据她所知,他最尊敬的人有三个,分别是齐云帝、陈皇后、蔓阳长公主,因为是这三个人将他拉扯大的,不仅关系亲,也对他有恩。 秦洬大概看出她的为难,便又从她手心写了四个字:恩断义绝。 他不会拿蔓阳长公主如何,因为她对他有恩,但经过此事,他放过她,就当是偿还了她对自己的恩。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手软。 至于徐麓抓宗绫的事情,就算宗绫已经还了回去,但就冲着宗绫这身伤,他也不会就此算了。 只是,他可不会蠢到会认为蔓阳长公主府的人有本事从他的人眼皮子底下抓人。此事,还有的查。 “你要和蔓阳长公主断绝关系?”宗绫诧异的看着他,见他点头,又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如今她才知道,关于荔枝之事,不是查不到,大概是齐云帝有意包庇吧!终归是人无完人,齐云帝也不想将自己的妹妹推出来。她自然会怒,怒蔓阳长公主要她的命,怒齐云帝就这么将此事遮掩过去。 可怒又如何,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秦洬非得娶她而起,而其最大的后果,也由他自己遭受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不一步,且先看看他们会如何吧! 这时,秦洬突然抬眸看向了窗户处,他清楚的看到窗棂中被戳了个洞。他放下宗绫的手,起身如鬼魅一般迅速移了过去。 未待外头的秦蒙翼及时反应到什么,秦洬从里打开了窗子,在秦蒙翼惊诧看着突然出现的他时,他伸出手用两指夹住了秦蒙翼的鼻头。 他看似神色淡然,手下的力道可不小,秦蒙翼只觉得又憋又疼,嗷嗷叫了起来:“嗷嗷嗷……疼疼疼……嗷嗷嗷……小皇叔……” 秦洬手下一使力,就将秦蒙翼给推了出去,一把关上了窗户。 看着走回来的秦洬,宗绫问道:“是四殿下吗?”因为秦洬不能说话,宗绫每次问他什么问题时,就得紧盯着他,见到他微微颔首,她收回了目光。 窗外头的秦蒙翼,被秦洬那么一推,差点摔入湖中。可虽幸免,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双白嫩嫩的手压在石子上,别提多疼了。 秦蒙棋站在廊桥边上抱胸看着他哼了哼,转身就走了。既然小皇叔一直在房里陪着媳妇,他便也没了留下的必要。 “小皇叔真过分。”秦蒙翼委屈的爬起身耷拉着肩头离去,想着下次再过来。 两位皇子走出悠水榭时,就见到迎面而来的柳蓝玉与解情。 秦蒙翼认识她们就是颐明医馆的人,但秦蒙棋不认识,秦蒙棋眉头微拧,倒也没唐突的拦住人家,毕竟能被门前守兵放行,那定然是有理由的。只是看到解情那哪怕是盖了面纱也掩饰不住狰狞的脸,他不由一阵不适。 想来也知这两人定然是宗绫认识的人,他不高兴一个黄毛小丫头做自己的长辈,所以连带着宗绫的亲朋好友,他也觉得不顺眼。 解情抬眸见到迎面而来的两位皇子,她神色淡然的垂下了眼帘。 秦蒙翼对解情与柳蓝玉倒是挺热心,见到她们,他立刻忘记了心头被秦洬欺负了的郁闷,欢快的迎了过去:“两位姐姐好。” 柳蓝玉认识这是四皇子,连忙福身行礼,被堂堂皇子喊一声姐姐,着实将她惊得不轻。 秦蒙棋真不知他这个弟弟为何对任何人都这般热心,他可没兴趣与不相干的人打交道,继续迈步就走了。 秦蒙翼看了眼走远的秦蒙棋,对解情与柳蓝玉道:“若两位姐姐是来看小皇婶的,那我想告诉你们,她与小皇叔一直待在房间里头,就是不出来。”说着他就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我不过只是偷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小皇叔推到湖里了。” “在房间里就是不出来?”柳蓝玉觉得有些困惑。 但这话听在解情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种滋味了,她可没忘这两人身上都有伤,也不知他们不顾伤折腾了多久。她没好意思问秦蒙翼都看到了些什么,只问道:“那悠水榭那头,可有伺候他们的人在那里候着?” “有。”秦蒙翼应道,“有阿闫,阿闫他一直都在悠水榭待着。两位姐姐是有什么事吗?要不我领你们过去?” 他们觉得有秦蒙翼在估计也好说话些,便就应下了,三人一道朝悠水榭的方向走去。到了,秦蒙翼便将阿闫唤了过来,介绍道:“这两位姐姐是王妃的好友,好生招呼着。” “是!”阿闫分别看了看解情与柳蓝玉,问道,“两位是想找王妃?” “也不是非找不可。”解情温声有礼道。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阿闫,“王妃之前调理身子,一直喝的都是我开的方子。后来方子有变,因较复杂,王妃一时也没记熟,这便是那方子。”虽然如今的宗绫定然也会有更厉害的大夫给调理身子,可知道她之前喝的是什么药,终归是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除了来送药方,她们更多的也是担心宗绫,想看看她的身体好些了没。不想这都已过了晌午,那两任性的人竟是还没出来。 解情不由微微摇头,都是一身伤,却还瞎胡闹。 阿闫恭敬的接过那方子。 柳蓝玉撇嘴看着正屋那头:“我们就不能见见阿绫吗?昨日她那样子也是怪吓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解情倒觉得既然能洞房,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就在解情想说走时,秦蒙翼突然眼睛一亮,他道:“我去帮你们喊喊小皇婶,你们来了,他们定然是得起来的。”说着他就又跑了过去,解情想阻拦已是来不及。 秦蒙翼过去就欲再敲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只因他听到了里头有奇怪的声音,而这奇怪的声音似乎就是宗绫的。 “我不要。”委屈中透着埋怨,明明仍是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隐约含了些别的什么,仿若要酥到人的骨子里似的娇媚动人。 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小皇叔的喘息声,压抑着什么的粗重。 解情见秦蒙翼在疑惑的听着什么,心下觉得有些糟糕,便连忙跑过去刻意让自己忽视任何可能听到的声音,她道:“四殿下,民女有些话要说,四殿下可能随民女过去一趟?” 房间里头的宗绫听到解情的声音,连忙推着搂住她吃吃啃啃的秦洬,通红的眼里水雾蒙蒙,她急道:“莫再闹了,解情姐姐来了。” 秦洬最后在她小巧的耳朵上咬了口,突然有些后悔在下蔓阳长公主母女的进入令时,顺便下了解情与柳蓝玉可随意进入王府的命令。 他压抑着身体里的浪潮,不紧不慢的帮宗绫理好衣服,起身过去开了门。当他站在门口时,却看到秦蒙翼与解情他们离开悠水榭的背影。他没多大情绪的抬头看了看日头的方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抬眸看了眼因看到他而跑过来的阿闫。 阿闫弯腰递出解情给他的方子,道:“爷,这是刚才两位姑娘留下的方子,说是之前给王妃调理身子的。” 秦洬伸手接过。 “奴才这就下去端粥。”阿闫立刻转身。 宗绫倚着床头看着缓缓靠近的秦洬,问道:“她们走了?” 秦洬微微颔首。 宗绫听到阿闫说解情留下了药方子,她没多再问什么,只是看了看从床边坐下的秦洬,努力掩去眼中的黯淡之色,垂眸状似情绪无异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与解情,秦蒙翼一起朝王府大门方向走的柳蓝玉,不由回头看了看悠水榭的方向。 听解情说,阿绫与王爷是在里头亲亲我我,外人不宜打扰,所以就带着她和四殿下离开。她想,无论宗绫与秦洬在屋里做什么亲亲我我的事,她都是羡慕的,羡慕能与自己喜欢之人在一起的人。 想起那个总是怀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她的秦子蔺,她知道,她终究还是在幻想嫁给他,幻想他也能与凊王爷对阿绫一样深情的待她。 可这不可能。 思此,她的鼻头不由酸了起来,真的觉得难受死了。 出了王府,与秦蒙翼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后,解情才注意到柳蓝玉微红的眼睛,便问:“蓝玉这是怎么了?” 柳蓝玉低头道:“我羡慕阿绫。” 解情闻言摇头叹气,既为柳蓝玉如今的心境,也为宗绫。 她想,宗绫是不可能真的能若无其事般与秦洬在一起,那颗心十有八九也在煎熬中,毕竟有些东西是洗不去的。 单恋有单恋的苦,相恋有相恋的苦。 俞王府。 俞亲王的书房之门紧闭着,书房的正中间,秦子蔺赤着膀子跪在那里低着头,任父亲俞亲王拿鞭子不断抽打着他。鞭鞭声音响亮,足见其所使的力道究竟有多大。 “多少年了?”俞亲王一脚将秦子蔺踢倒在地,寒着脸冷道,“至今秦洬仍旧活着。” 话毕又是最毒辣的一鞭甩在趴在地上欲爬起来的秦子蔺身上,在结实的膀子上又加了一道穿肉血痕,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身体不断滴落在地,已在地上添了几个大血坑,鲜红的血液底下还压着已经变黑了的,足见俞亲王究竟抽了他多久。 失血过多的秦子蔺苍白着一张俊脸无力的爬起来,仍旧面无表情低头跪着,任本就数不清有多少伤痕的身上再添鞭痕。 俞亲王突然又是一脚朝秦子蔺的正面踹过去,将其踹飞砸在柱子上,又滑落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秦子蔺全身上下,除了脸,没有一处是免于被伤的,或鞭、或踹、或拳、或摔……身上仅穿的一条白色裤子,已经血迹片片。 秦子蔺努力爬起身,隐忍着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回原处继续跪着,默默地承受父亲的教训。 是他无能,是他辜负了爹的期望。 书房外头,俞王妃端着茶水走到了门前敲了敲门:“爷?” 里面一直保持着安静,不久后,秦子蔺已穿戴整齐打开门走了出来,神色无异的笑着喊了声:“娘,来送茶?” 俞王妃看到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儿子,心头不由一颤,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子蔺柔声满不在意道:“受了些小伤,无碍的,我走了。”他从来不会做影响爹娘独处的事。 俞王妃将托盘递给身边的婢女,就要追上自己的儿子,这时里头的俞亲王冷喝了声:“过来!” 俞王妃脚下的步伐顿了会,强忍着对即将惹丈夫生气的恐惧,迈步仍旧选择去追儿子,这时俞亲王又喝了声:“阿复,拦住她。” 俞王妃被阿复堵住,不得不回身去到书房,看着正倚着靠背椅闭眸假寐的俞亲王,她道:“我要去看他。” 俞亲王抬眸看着眼前眼眸含泪的娇柔妻子,他冷冷的招手:“过来。” 俞王妃重申:“我要去看他。” 见到她竟如此不乖,他瞬间寒了脸:“过不过来?” 俞王妃喜欢这个男人,也怕这个男人,她不由打了个颤,站在原地低头哽咽道:“不要再派他去做任何事情了,好不好?”她以为儿子的伤是外面来的。 这时俞亲王起身将她搂在怀里紧贴着彼此的身子,他单手擦去她的眼泪,眼底划过一丝极不明显的恍惚之色,稍纵即逝,他冷哼道:“你要做的事情只是看到你的丈夫,他二十好几的人,不用你过问。” 俞亲王覆住了俞王妃的唇。 另一头,秦子蔺终于保持着神色无异的状态进了自己的房间,便再难隐忍,一头栽倒在地。 跟了进屋的刘忠大惊,赶紧将重伤昏迷的秦子蔺挪到了床上,压着满心的酸楚脱了其衣服,为其处理满身的伤。后来好不容易给他将所有的伤处理好,穿上衣服吃了药,到了入夜时,他又发起了高烧,几乎整晚不退,可急坏了刘忠。 这一次,俞亲王下手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重。 躺在床上的秦子蔺本是苍白的脸,因为高烧而成为了不正常的粉色,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无力的抬手在空中,似乎在触碰着什么。 他勾唇虚弱了笑了笑:“倒是……奇怪……” 他竟然看到了柳蓝玉那张虽透着一丝傻劲,却能温暖人心的笑脸。 第88章 本该回门的那天, 宗绫一早便开始发高热。府里老早就准备了的两个坐镇太医好不容易将这么个娇弱的半点风吹草动都经受不起的清王妃给退了热,却仍旧是遭了秦洬的冷眼, 只因被认为医效太低。 两名太医本还因被选中成为凊王府的府医而觉得自豪, 如今真是心里觉得冤的死, 明明就是这小小一只的王妃身体状况实在太差,本身就体弱多病, 还有内伤。他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让她退了热, 这时间真心算短。 经过这件事情,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遇到这么个病秧子王妃与不讲道理的王爷, 以后在凊王府的日子, 怕是会很艰难。 宗绫倚着床头看着两名垂头离去的太医, 对坐在床边为她吹粥的秦洬道:“你别对人家发脾气, 怪不讲道理的。” 秦洬抬眉看了看她, 继续低头将手里那碗粥边搅边吹,直到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 他方一口一口喂宗绫喝下。 这两天, 他都是这么精心的陪着她。白天伺候着她, 晚上忍着欲.望抱她睡,算是把她照顾的挺好。不想今日一大早她就发热,一直到日上三竿,方退热。 宗绫看着秦洬那张气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的俊脸,心道他的底子真好。 不像她…… 想到这两天他日日欲.火.焚身, 却每次都只能在她身上浅尝辄止的痛苦,她心头又是一阵愧疚感生起。 她想,以她的身体底子,哪怕这次的伤好了,也很难满足他的。 喝完了这碗粥,她不由低头闷声道:“娶我有什么好,只有傻子才抢着娶。”而且她还不能生。 这么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女子,娶来干嘛的? 秦洬见她自责,便放下碗将她搂入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从她背上写了三个字:喜欢你。 他喜欢她,他便想要她,只要有她,其他都不重要。别说她不能满足他的欲.望,纵使要了他的命,他仍旧愿意死心塌地的去对她。 喜欢你…… 宗绫鼻头一阵发酸,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垂下了微红的眼帘,道:“我们去施府吧!”她想趁今日的回门嘱咐外祖母一些事情。 他低头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这张病态始终散不去的小脸,似是在琢磨她这身体状况能不能去。 宗绫拍开他的手,道:“之前那种情况,你都能与我举行大婚,现在还能算什么?我回去有些话与外祖母说。” 人都彻底到手了,秦洬自然想能疼则疼着,只要她在他身旁老老实实的,就什么都好说。他稍稍想了下,便弯腰将她抱到梳妆台前,亲手为她梳妆。至于身上的衣服,在太医进来之前,他便就给她穿好了。 宗绫看着镜中低头认真给她绾发的他,叹气道:“你娶的是个妻子,不是个不能自理的女儿。” 秦洬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着。他自然不会让她知道,他就是想自私的把她惯成一个最依赖他的孩子,惯的非他不可。他不介意一辈子精心的照顾她,唯独介意她不需要他,介意她想离开他。 宗绫素来都不喜上妆,她也不需要上妆。纵使她这张脸常年都气色不好,却仍旧粉嫩动人。为她绾好发髻的秦洬不由抚摸起她的脸,他也觉得她不需要上妆。 宗绫拿下他那只在她的脸上游离不去的手,起身转过去正想与他说走,不想他却突然将她抱起搁在梳妆台捧着她的脸急切的亲上她的嘴。 宗绫感觉到他挤在她双腿间的异样,她眼睛先是不由睁大,后是无可奈何。 她想,这种事情兴许就像吃美食一样,若一次只吃一点,反而勾的人欲罢不能,一直想吃。若能一次吃个尽兴,兴许就能保持一段时间不会特别想吃。 而秦洬却属于一直被勾着,吃不尽兴的状态。 宗绫突然很心疼他,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每次都只能舔一口,然后只能眼巴巴看着那糖在自己眼前晃。 想到以前那个仙人似的男子变成如今这样,她就觉得揪心死了。 待到他终于放开她,蹭着她的脖颈时,她红着脸,不自在道:“你……你等几天,待我伤好了。”若没伤只是身子弱些,终归是能多承受些。 秦洬知道她又羞涩又为难,强忍着心头的五味杂陈来尽力迁就他。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只是抚摸着她的脸,都能轻易联想到她衣服底下那软滑的不可思议的触感。 他无声叹了口气,牵着她朝外走。这时她拉住他,道:“你还没用早膳。” 秦洬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了一个“施”字。 宗绫稍一琢磨,便知道他指的是待会在施家吃,毕竟施家定然会准备一大桌的菜招待他们。可她仍是道:“先喝一碗粥吧!这里离施府怪远。” 秦洬倒也干脆,直接过去便将搁在桌子上的另外一碗几乎凉透的粥一口给喝了,就和干酒似的。纵使在做着不大符合他身份的事,却仍旧不会让人感觉到粗鲁,倒觉得有一种说不出飒爽感。 宗绫见了不由勾了勾唇,只是在勾唇的下一刻,她的眸色又不动声色的暗了暗,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秦洬直接抱起她朝外走,宗绫下意识想挣扎,后来忍下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轻声道:“出了悠水榭,就让我自己走。”反正悠水榭没什么人,但外头肯定王府侍卫不少,怪羞人的。 出了悠水榭她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有轿子候着,她本以为他会让她去轿子里坐着,不想他却仍旧只是抱着她。 她抬头看他,有些不悦道:“要不让我做轿子,要不让我自己走。”她虽虚弱,但也不至于是个废人。 秦洬对她的话置若未闻。 “真是一头牛。”宗绫抱怨了声,便就由着他了。因为她发现这个王府有些奇怪,虽看到不少侍卫游走,但极少看见其他闲杂人,甚至连个婢女都没看见过,只偶尔看到些和阿闫一样的……太监。不管谁遇到他们,都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的走开。 还真是一个气氛比较古怪的大府邸,大概是他的性格造成的。 就在她埋在秦洬怀里左右打量时,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抬眸看向秦洬,只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发现他一直看着前方。 她想了下,心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哎呦”声,心头一惊,偱声望去,就见到秦蒙翼捂着脑袋走出来,嘴里嚷嚷着:“小皇叔,你太过分了,又欺负我。” 知道自己与秦洬的行径被人偷看了,宗绫挣扎着小声道:“你放我下来。” 秦洬不放,而是施用轻功带着她远远的将秦蒙翼甩开。宗绫立刻回头望去,就见秦蒙翼在后面追喊着:“小皇叔,小皇婶……” 秦蒙翼本是来再找宗绫的,不想会迎面遇到小皇叔抱着她,他当时就灵机一动,打算躲起来看看这两人究竟是如何亲亲我我,奈何没看几眼,就被小皇叔踹过去的石子准确的砸到脑袋,当场就起了个大包。 他抚摸着脑袋上的大包,看着两人迅速远离背影,只觉得委屈极了,他想与新皇婶亲近亲近,说说话,怎就这么难呢? 秦洬抱着宗绫出了王府就上了凊王府的马车,他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见没再起热,便无声的搂着她。 宗绫不过只是醒了一会儿,哪怕是不活动,都感觉怪累的,便倚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秦洬低头看着怀中人,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 她这么弱,内伤过后比之前还要弱,也不知道养好她,究竟需要多久。 他不由想起之前柳无风与他说过的话,想到她之前受的苦,他就更是暗了眸色。她的每一次,每一个悲剧都是因他而起。 他以为他能保护好她,却总让她更是受尽苦难。 马车一路向北行使,路过颐明医馆时,医馆里头的柳蓝玉见到了,便赶紧跑到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里喃喃道:“我记得今日好像是阿绫回门的时间,也不知这马车里有没有阿绫。” 解情手拿医书,淡道:“十有八.九是在的。”之前都还能洞房,现在出来一趟不算什么。 秦洬与宗绫回门,老早便有人过去通知了,是以当他们到施府时,老夫人领着一干子孙在大门口候着他们。 随着马车的渐近,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宗绫撩开车帘,抬眸就看到老夫人他们,大房二房的人,该在的都在。 她神色暗了暗,就要从秦洬的腿上下来,可被他搂得紧紧的。她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次你必须得老实些,否则我要生气了。” 秦洬深深的看了看她,终于在马车停下时,他松了手先一步下了马车,伸手将宗绫给扶了下去。 老夫人他们迎了过来,虽说老夫人总觉得不想见他们,可想到以后怕是想见见这个外孙女也不容易,何况她那一身伤着实让人担心,便就来见了。 不仅老夫人,就连卧病许久的施二夫人也下了床,穿戴整齐的与其他人一起迎上来。毕竟也不可能一直因为那些伤心事就这么把自己耗死,总得努力看开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只是她那眼角的纹,虚弱的模样,却是再厚的妆也掩饰不去。 她跟着一块出来,也就是想看看这小两口是不是真的能一直恩恩爱爱,毕竟这丫头不能生。身子骨又弱,懂房中事的人都知道这么个娇弱的人定然满足不了秦洬那种二十岁出头的强壮男子。 小两口长此下去,必然是会生矛盾。 只是当看到秦洬那小心翼翼将宗绫扶下马车,生怕将其摔了的宝贝模样时,事实证明许久不见的他们,还真是越发的恩爱了。 施二夫人这胸口瞬间堵的难受,几欲窒息,尤其是想到她那日日躲起来不敢出门,连嫁出去都成问题的女儿,她更是悲从中来。 见到迎过来的施府众人,宗绫下意识抽出被秦洬握住的手,垂了垂眸,正欲喊老夫人一声“外祖母”时,施二夫人身旁的婢女慌张惊道:“二夫人……二夫人……” 其他人闻声都看过去,只见施二夫人捂住胸口,有气无力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先下去了。”再留下也是折腾自己,她怕她会忍不住再次发怒,毕竟发怒没有任何用处,还让自己难堪。 施二夫人为何如此,也都心知肚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寒暄了一番,由她自己的儿媳慕容琴将其送去歇息了。 施德收回落在施二夫人身上的目光,叹息了一声,领着一干儿侄向秦洬行礼:“王爷。” 秦洬微微颔首。 宗绫也收回落在施二夫人背上那淡淡的目光,向老夫人喊了声:“外祖母。”声音柔柔的,不难听出其中的愧疚。 老夫人看着宗绫,淡问:“小两口都有伤,伤势如何了?怎不在王府歇着?”见到不过两日的时间,这受了重伤的外孙女就能下地,足见其在凊王府是受过精心照顾的。老夫人那淡漠表情下,掩着一颗颇感欣慰的心。 其实她气归气,最重要的仍旧是活着的人能幸福。 宗绫应道:“伤势并无大碍,外祖母挂心了。”她们本是最亲昵的祖孙俩,如今相处起来却变得这般疏离客套,宗绫心头不由泛酸。 老夫人看得出来这丫头的心思,暗暗叹息了下,过去扶住她,道:“来,外祖母扶你进屋。” “嗯!”宗绫感动的应了声。 在去正厅的路上,秦馥诗打趣道:“如今我倒是在犹豫,是仍旧喊小皇叔为小皇叔呢,还是该唤一声表妹夫呢?”她最计较的便是这辈分问题,她状似只是在说玩笑话,其实这心底还真感觉不是滋味。 秦馥诗不着痕迹的又多看了看宗绫,心中仍旧是不解她那高高在上的小皇叔为何会独独看上一个自己曾经不要,又做尽坏事,声名狼藉的姑娘。而这个宗绫也是心大,经历过那些事竟还能欢欢喜喜的与对方做一对恩爱夫妻。 与老夫人相扶而行的宗绫隐约间,她可以听出秦馥诗语中透着的丝不对味儿,她抬眸看了看秦馥诗,抿嘴未语。 老夫人道:“嫁夫随夫,与长辈可开不得这玩笑。” 其实话说回来,秦馥诗的年龄比秦洬还要大好几岁,秦馥诗虽习惯了,但老夫人这么说着就有些怪不习惯的。 施明雀跟在后面也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手里拿着一朵粉红的芙蓉花,低头边走边拨弄着上头的花瓣,随意道:“嫁夫随夫,那我不也得随大嫂喊表姐一声叔母?如此看来,咱们全家都生生的降了一辈。咦?”她突然抬头换成了好笑的模样,“那表姐不就可以称呼祖母一声姑啊姨啊什么的?可以称叔父一声兄长什么的?” 这还真是越扯越远了,施佩志喝了声:“莫胡闹。” 被拎出来打趣的秦洬与宗绫倒是一个神色淡淡,一个垂眸状似不甚在意。 去了正厅,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入座喝了些茶,问了问宗绫在王府过的可习惯,宗绫没提来之前发热的事情。与还算友好的众人聊了没几句,便到了吃回门宴的时辰,就都从大圆桌上围坐了下来。 宗绫目前仍旧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坐在她旁边的秦洬亲手体贴的给她舀了碗离她较远的补身白鱼汤,搁在她面前。 宗绫便拿起勺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硬着低头喝汤,她后来抬眸看了眼秦洬那神色淡然的只拿着杯子呡酒的模样,心下这才想起他不与人共食的毛病,想开口对别人说些什么,终归是没好意思,便作罢,只想着还是待回去了,他再吃吧! 其实严格说来,除却四年前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在施家真正与宗绫有过节的也只有施二夫人母女俩,其他人看到小夫妻俩之间的小互动,心下也不过只是唏嘘,顶多某些人有些小吃味。 后来由比较会活跃气氛的施佩倾端了杯酒,笑道:“来来来……王爷,我也不知到底在王爷面前该自称什么比较合适,反正咱敬你一杯。” 回门宴要敬酒,秦洬不知道,不过施家人都知道。 这时宗绫出声道:“四表哥,他身上有伤,不宜喝酒。” 施佩倾闻言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不大好意思的讪讪道:“我倒是忘了,看我这脑子。”他便自个喝了手里的那杯酒。 其实话说回来,施佩倾是施明絮的亲哥,虽说他妹有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但人心都是偏的,看到眼前使得他妹身败名裂的人,他这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桌上并没有不识趣的人,吃吃聊聊的,气氛还算融洽。 宗绫吃饱了便对秦洬道:“我与外祖母去一趟风萍院,你在这里与二舅表哥们聊聊?”话出口她才意识到他不能聊,便暗暗叹息。 秦洬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就在宗绫不解他在想什么时,他微微点头。 看着眼前的一幕,其他人仍旧是心中唏嘘。 还真是乖,哪里像是以前那个淡漠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凊王爷。尤其是见他不能说话,只能点头,就更显得像个乖巧的孩子似的。 老夫人知道宗绫定然是有话与自己说,否则也不会特地带伤也要回门,她亲自扶着宗绫起身朝外走。 施明雀一个姑娘家不想留在这里跟一群男人在一起,便就也跟上了。 在去风萍院的路上,宗绫起初是沉默的,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后来还是老夫人问道:“是与你爹娘有关的事?” 宗绫垂眸点头:“外祖母可以把风萍院封起来吗?我会经常过来看看。” 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见到她的自责,心里的那些怒气又小了些,握着她的手道:“其实你与凊王爷的事情不必避着他们,他们的在天之灵并不会介意,他们只希望你能幸福就好。” 宗绫又怎会不知她的爹娘不会介意,她的爹娘是最疼她的人。但并不是他们不介意,她便能厚颜无耻的继续带着他们去凊王府。 她哪里来的那个脸? 宗绫没说话,入了风萍院,进到偏房,她红着眼睛低头从堂中的牌位前烧了香后,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她不知道她有什么脸多说什么,便就只跪在那里陪了他们一会儿后,起身走了出去。 这次过来一是想让外祖母封住风萍院,二是想与爹娘道别,四年没分开过,嫁给秦洬后,得分开了。 不来还好,一来,她心中的感受着实煎熬的她难受。 为了个男人,她害了那么多条人命被连累,就算她可以与秦洬在一起,也不配心安理得去幸福。 煎熬就煎熬吧!也好过没良心的什么都忘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野来的黑包子蹦蹦跳跳的进了风萍院,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见到宗绫,明显一亮,马上飞快的窜了过来。两个多月大的够,跳的倒是挺高,竟是生生的跳到了本就个子不高的宗绫怀里,差点把她给撞倒,好在老夫人与婢女及时扶住她。 老夫人嗔道:“这小东西。” 宗绫抱着怀中黑胖黑胖的一团,勾唇道:“才两日未见,又胖了,我将你带去王府吧?”对她来说,既然养了它,它就是家人,也没有随手扔的道理,毕竟被扔着,真的很可怜。 黑包子耳朵往后缩成了个光头似的,小尾巴使劲摇晃着,胖的沉沉的身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让她几乎都些抱不住了。 施明雀没养过狗,因为觉得脏,可如今看到黑包子这可爱的一团,不由啧啧出声:“还蛮有趣的嘛!” 宗绫抬头面含期待的看着老夫人,道:“外祖母可能抽个时间带我去一趟隐州我娘的墓地?” 当年她娘的遗体并未允许从宗家入葬,甚至到最后,她都没有见过她娘一面。前两年她身体好些了,去找过,可无能的她没法知道施家人究竟将她娘葬在哪里。她老早就想与外祖母提这事,却不好说出口,怕外祖母为难。毕竟外祖母原谅了她,不代表外祖父也原谅了她。 她尤记得当年外祖父看她时的怨恨憎恶,尤记得那张本是慈爱,却变得震怒的脸。 “墓地?”老夫人怔了怔,面露悲色,“我也不知道你娘的墓地在哪里。” 宗绫闻言诧异:“这……”她有些拐不过弯来,想不明白老夫人这话是何意。 第89章 十月十五, 下元节。 今日一大早秦洬便出了门,随驾去太庙祭祀祖先。这是他们大婚后第一次分开, 难得宗绫一人待在悠水榭晃啊晃的。 她在湖上亭下随意的拨弄秦洬的古琴弦, 这个祭祀的日子, 她又想起前两日回门外祖母说的话。 外祖母说当年外祖父当场将她娘的遗体抱走后,就失踪了一段时日。再回来时, 外祖母无论如何问, 他都不说她娘的遗体葬在哪里。所以多年来, 外祖母与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 当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就在她思索着这件事发呆时, 有两名婢女端着早膳款款走来。她闻声抬眸望去, 乍一见到王府里头有两名着装统一的粉衫白裙的婢女, 她愣了愣。 两名婢女长得都不赖, 细皮嫩肉的模样,略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们各端一个托盘向宗绫福了身,便将托盘里头的早膳搁在了桌子上。如今的宗绫在饮食上已经没有了忌讳, 今日的早膳除了补身的普通药粥, 还有水晶小肉包。 嗯, 她喜欢吃肉包,大的、小的、皮厚的、皮薄的……各种样子的肉包她都喜欢,皮薄肉鲜的水晶小肉包她更喜欢。 不过今日她的注意力还是在面前的两名婢女身上,她打量着她们:“你们是?” 这时因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晚来一步的阿闫快步跑了过来, 他赶紧道:“回禀王妃,这两位是新入府专门伺候王妃的婢女,从宫里挑选出来的。” 两名婢女马上道:“芷玉(簪月)儿见过王妃。” 左边那眼睛大点的名唤芷玉,右边那个名唤簪月。 宗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觉秦洬大概是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便找来了两位姑娘伺候她。 她坐下夹了个水晶包搁在嘴里,一咬才发现今日竟然是给她吃素包,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抬眸问道:“为什么是素的?” 阿闫应道:“回王妃,今日下元节,只能吃素。”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阿闫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王妃虽然有时候看着娇弱又端庄,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总是会犯迷糊。 “哦!”宗绫闻言低头继续吃着,后来喝了口药粥,她又眉头皱了下,道,“这粥不好喝,我不喝。” “这……”阿闫闻言不解,她之前分明每日都有干脆的喝下,怎今日王爷不在了,她就不喝了。他问道,“王妃是想喝些什么?奴才这就去吩咐厨房再熬。” 宗绫应道:“不必了吧!我今日不想喝粥。” “那奴才告退。”阿闫吩咐两名新来的婢女,“好生伺候王妃,放精明些。” 芷玉与簪月应下:“是。” 宗绫默不作声的吃着水晶小素包,将两名新来的婢女晾在一边,那模样虽是漫不经心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冷。 芷玉与簪月不由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时,柳蓝玉出现在悠水榭的院口上,她笑眯眯的喊了声:“阿绫!”继而快步跑了过去。 宗绫闻声这才面露柔色,看着靠近了的柳蓝玉,笑道:“你怎么来了?” 柳蓝玉坐下,看了看为自己倒茶的芷玉,拿起茶喝了口,应道:“是你们家王爷,路过医馆时,特地吩咐我与姐姐过来陪你。医馆里头有患者,姐姐要忙,我便自己来了。” “也好。”宗绫牵住柳蓝玉的手,“走,我刚吃饱,陪我去花园逛逛。”如今她真的很闲,但也不能吃了就什么都不做,多活动也对身体好。 柳蓝玉问她:“你的伤好了吗?” 宗绫点头:“好了不少。”秦洬给她吃的药很管用。 随着她们的离去,芷玉问簪月:“王妃为何不喝?莫不是她看出来什么?” 簪月看起来要比芷玉胆怯一些:“我总感觉王妃怪怪的,要不咱们算了吧!若是真被发现,咱们便吃不了兜着走。” 芷玉眉头紧拧:“能发现什么?我们下的又不是毒。” 她们在宫里老早就不可自拔的迷上了凊王爷的英姿俊容,本以为只能将一腔少女心掩在心里默默地捧着这个梦。老天开眼让她们有机会入得了凊王府,她们便如何也得努力近水楼台先得月,希望能成为王爷的侍妾通房。好不容易在王府厨房待了多日,经历过了那所谓“老实本分”的考验,她们岂能放过这机会? 只要王妃不诞下子嗣,她们总归是会有机会,毕竟离得近。什么老实本分?遇到王爷那种惊为天人的男子,有几个人能不动心?何况她们是除王妃之外,仅有的两个能接近王爷的女子。 她们下的不是毒,只是事后避子药。 另一头,宗绫拉着柳蓝玉走远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今日刚有两名婢女被派到我身边来伺候我,我的粥里就多了避子药,蓝玉,你觉得会与那两名婢女有关吗?”她毕竟在医馆待了那么久,碰巧她能闻得出来这玩意。 “避子药?”柳蓝玉闻言诧异,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又用不上这玩意。” 宗绫道:“耀都大部分人都知道我不能生育,但我想,宫里来的人知道的少。” 可是,宫里来的人又为何给她下这药?也不可能是蔓阳长公主的手笔,因为蔓阳长公主知道她的身体情况,而且若真是的话,这两位宫女也入不了凊王府。她想,极有可能是让人难以想到的意外情况,例如,那两名宫女痴心妄想于做秦洬的女人。 因为她注意到了那芷玉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 但是宫里的宫女那么多,千挑万选,为何会选到这种的?是那两名宫女太能掩饰,还是她太倒霉? 宗绫把自己的想法与柳蓝玉说了,柳蓝玉也觉得该是那两名宫女看上秦洬了,毕竟他有让人鬼迷心窍的资本,曾经的宗绫就是一个大实例,而且唯独这种原因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宗绫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她们,人总归是不能留了,索性她也不需要人家伺候。 宗绫注意到柳蓝玉的小脸似乎瘦了些,便问道:“你最近不开心吗?怎瘦了?” 柳蓝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漫不经心道:“瘦了么?那大概是患相思病的缘故吧!” “相思病?”宗绫稍一想,道,“莫不是你还在想那俞王世子?” 柳蓝玉渐渐地也不觉得喜欢一个人在自己的两位闺友面前有什么好丢人的,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宗绫摇头叹气,想不明白那秦子蔺为何非得眼瞎的喜欢施明絮,她的蓝玉明明这么好。 “你呢?”柳蓝玉上下打量着宗绫,勾唇道,“不错不错,你倒是被凊王爷养的挺好。”比大婚当日那样子真心好了许多。 宗绫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道:“挺好么?” 柳蓝玉顺势伸手捏了捏宗绫那张粉嫩的让人嫉妒的脸:“啧啧啧……皮肤也好像比以前光滑了。” 宗绫拍开柳蓝玉的手,嗔了她一眼。 凊王府的花园很近,她们很快便从花园的亭中坐下。柳蓝玉左右看了看,道:“难怪之前凊王府中不见婢女,以王爷那种性格,被人肖想真是一件怪膈应人的事。不过这也得怪他那张脸长得太勾人,当初连我都差点被他迷住了。” 想起当初柳蓝玉确实对秦洬花痴了些时间,宗绫淡淡的笑了起来。 宗绫与柳蓝玉在一起待了四年,在一起时,总能觉得特亲特自在,她们东聊西聊,聊到了午膳时,芷玉与簪月送了饭菜过来。 宗绫将两丫头打发了去,便低头闻了闻,因她自己用的玉钗,她取下柳蓝玉头上的银簪逐个菜都试过,饭也试过。 没药,也没毒。 柳蓝玉道:“她们兴许是就早上给你吃那药。” 宗绫不赞同:“可早上我就喝了一口粥,我倒觉得因为我不喝那粥,她们起疑了,便老实了些。” “你们王府的菜真不错。”柳蓝玉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递入嘴中,赞叹了声后,道,“反正那两丫头是必须得赶,关键是如何赶的问题。若是直接赶,太便宜她们了,毕竟你也使不出什么狠心的教训人的手段。可若让王爷赶,以他的性子,那她们的下场怕是会太惨烈。” 宗绫垂眸若有所思道:“直接赶也不算便宜她们,两个小姑娘,在外头天知道是什么下场。” 柳蓝玉:“反正怎样都行,你自己安全便好。” 宗绫:“嗯!” 她们吃过饭没多久,去太庙回来的秦洬一身绯色长袍朝她们走了过来。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如今的他,中毒与内伤造成的体弱都没了,甚至从模样上来看,与之前那个能说话的他没什么不一样。 长身玉立,美如冠玉,就这么一身宽大的长袍负手走来,俊逸独秀。纵使这满园子的姹紫千红,也因有他的存在而黯然失色了起来。也难怪随便在宫里点两个宫女,都能是迷他迷的不轻的。 宗绫清楚的看到他脚下的步伐本是很快的,后来看到她们便就突然放慢了。与他做了些日子实实在在的夫妻,她也算是明白他快的原由是什么,慢的原由又是什么。 宗绫收回目光时,柳蓝玉侧头看了过去,当看到秦洬时,她笑道:“我现在是不是得识趣的离开?” 宗绫道:“干嘛离开?再坐坐就是。” 这时秦洬从宗绫身旁坐下,凉凉淡淡的瞥了对面的柳蓝玉一眼,柳蓝玉突觉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袭来,她干干一笑:“我还是走吧!”话语间,她就起身跑了。 宗绫下意识站起身,就被秦洬顺势揽住她的腿弯抱起来搁在了自己的腿上。他总是干这种事,如今宗绫也见怪不怪,之前她还会惊叫,现在只不悦道:“你不在,就让人家过来。你回来了,便将人家赶走,太不近人情了。” 秦洬现在反正不能说话,干脆就装聋作哑的对她的话置若未闻,低头与她额头抵额头的蹭了蹭,便低头要去噙住她的嘴,被她给躲开了。 秦洬顿了下,便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不容拒绝的亲了上去。 虽只分开了半日,他就想她想的紧。 宗绫倒也没拒绝,任他亲了会后,靠在她怀里握住他那只在她身上不老实的手,阖了阖眼,道:“我想睡觉了。” 并不是故意找借口打发他,之前与柳蓝玉聊天不觉得,现在柳蓝玉走了,那股子因半天没休息的疲惫感就出来了。 秦洬抿起了嘴,低头幽幽的看着她。 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眸看他,发现他明显是不高兴了。 只是,他为何不高兴? “怎么了?”她问他。 他低头从她的唇瓣狠狠地咬了口,咬的她痛叫出声后,方抱起她离开花园。 宗绫在他怀里舔了舔被咬疼的满是他气息的唇瓣,抬头瞧着始终绷紧着的一张脸的他。如今的他不能说话,绕是因什么生气了,她也不好琢磨。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罢了,随他去。 回到房里时,芷玉与簪月正在门口杵着,抬头见到他们,又赶紧低下了头。两丫头的手皆是紧握着,似乎压抑着很大的紧张。 他将她搁在床上,盖好被子,绷着脸习惯性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握住她的小手坐在床边倚在床头陪着她。 宗绫侧在床上,抬眸看着他那张菱角分明,但总是抿着嘴的俊脸,每次想问他到底何时能说话,都得不到结果,问阿闫,阿闫不知道,问惊奕,可她总没什么机会见到惊奕。 今日的精力都用在陪柳蓝玉上,她没再想,闭着眼睡了。打算醒来之后,再与他说说如何处置芷玉与簪月之事。 略莫到了她睡着后,呼吸均匀之时,他那一直垂眸看着前下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专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深沉之色。 房门之外,惊奕领着两名侍卫走过来,门口杵着的芷玉与簪月抬头望去,还未意识到什么,就分别被捂住嘴,拖离了这里。 “唔唔唔……”两名丫头睁大惊恐的眸子,想挣扎想大叫不得。 将两名丫头拖离到悠水榭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惊奕停下抬手示意两名王府侍卫将两名丫头放开推倒在地。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她们连忙爬起跪下哭着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无论是因为什么被如此对待,做奴婢的只能无条件认了。 惊奕抱胸看着她们,冷问:“可有人指使你们?” 两名丫头满是眼泪的眼底,除了惊恐绝望之外,还划过一丝茫然之色。惊奕看出了答案,抬头看了眼端着两碗药走过来的阿闫,道:“灌她们喝了。” 两名丫头闻言本就没了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一片,如今再也不敢故意打马虎眼,连连磕响头,战战兢兢的哭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她们再如何求饶,再如何恐惧绝望,仍旧只能跪在那里被侍卫强制捏开嘴,苦涩的药被强制灌入腹中。 这是最强效的绝育药,能直接废了她们的胞宫。 喝了药的她们马上便蜷缩在地,面若死灰的抱着肚子,痛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声抽搐。 “扔出去自生自灭。”惊奕吩咐了声,便迈步走了。 阿闫跟上他,问道:“那如今可是要再招婢女伺候王妃?” 惊奕:“不必了。” 就算招来正常的,在王府呆了些日子也会变得不正常,难保不是迟早鬼迷心窍,令人防不胜防。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曾经王府几乎所有的婢女都爱慕王爷不说,还有不知死活的直接向王爷动手,是以后来王府便没有任何为女的下人。如今本想为王妃在宫里千挑万选挑两个老实本分的,未想一次便中了两个假老实的。 最难防的便是阴人使阴招,既然概率大到这种地步,那便不招了。 嗯,都怨王爷那张脸。 阿闫摸了摸鼻,其实他也觉得就怨王爷那张脸,就连他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都有经常被惊艳的恍惚之时。 晚膳时,宗绫发现半天没见芷玉与簪月,上菜也没见她们人,便问秦洬:“芷玉与簪月呢?” 秦洬没用其他的方法回答她,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心知肚明不见她们的原由,垂眸吃着饭菜,没有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秦洬仍旧是日日都陪着她,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公事,都会被送到书房,他抱着她坐在书房处理着。 后来没几日,秦洬又找了个人帮忙伺候她,是一名五十来岁,慈眉善目的嬷嬷。据阿闫介绍,她是秦洬小时候的奶娘,人唤恺姨,前几年就辞休在自家相夫教子抱孙子。如今为了有个最可靠的人帮忙伺候体弱的宗绫,被秦洬亲自去请了过来。 恺姨确实就和惊奕,阿闫一样,是王府最靠得住的,人又好,做事利索精明,脑子好使,一个能顶好几个用。 在王府里,宗绫是阖府上下的最金贵的中心人物,也是唯一需要照顾的人,一天天过着最精细的日子,她的伤渐渐痊愈,甚至身体比受伤之前还要好一些。她那张难得有了丝不明显的血气的脸,任谁看了都觉得特欣慰。 这日小夫妻俩坐在湖上亭下,秦洬在弹琴,宗绫坐在他对面托腮听着。 宗绫尤记得那日在秦子蔺的畅意海时,人家说秦洬的琴艺出神入化,弹出来的琴音犹如天上神乐。可惜他只在自己的王府奏乐,一般人听不到。 这些日子宗绫有幸随时想听就听,不得不说他指下弹出的琴音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声音,总是会让她不由沉浸于其中,忘记一切烦恼,似乎能有帮她洗心静魂的效果。 她想,她的伤能好的这么快,这么彻底,必然也与他的琴音有关。忘记烦恼,没有忧愁的时候,身体总能跟着受益。 恺姨端了一碗药过来,秦洬指下动作停住,手掌轻按住琴弦。 宗绫还沉浸于秦洬的琴声中未回神时,秦洬将她抱入怀中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宗绫回神,问他:“干嘛?”话毕她就闻到一股怪味,吸了吸鼻子,循着望去,就看到石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她面露疑惑。 她个子小,秦洬环着她也能一手端药一手拿勺子翻搅碗里热乎乎冒着烟的药,那股子浓郁的怪味被他一翻搅,就更是刺鼻。 宗绫马上捂住鼻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别说是要给我喝的。”之前她的药一直都是丸状的。 觉得凉了,秦洬便搁下勺子,将汤药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喝下去。 为了身体好,宗绫从来不抗拒喝药,可这药实在难闻,光是闻起来就让人想吐,何况是喝。 她别过头,不想喝。 秦洬看了眼阿闫,阿闫立刻准备好纸笔,用镇尺压好,秦洬执起笔从上头写道:想生孩子,就喝药。 宗绫见那几个字后,动摇了,良药苦口,若是能治她的不孕症,哪能计较它有多难喝。 秦洬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就等她喝下去。 闻着那刺鼻的臭味,宗绫接过那碗药,捏着鼻子深吸一口气,就低头去喝。不想才刚咽下一口,她的脸立刻成了猪肝色,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忙搁下那碗汤药,皱着整张脸跟着包子似的,咧着嘴咳嗽了起来。 秦洬抿着薄唇给她拍背。 她忙含着泪抓起所有的蜜饯全塞了嘴中,吃的小脸鼓鼓的,仍心有余悸。 极致的苦,此生没尝过的苦,让人喝了生无可恋的苦,而且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酸臭味。 阿闫见她蜜饯全下了肚,便下去再拿。 “能换药么?”宗绫苦着一张脸抬头看着秦洬,“我觉得我若是靠这个药治身体,或许会死的更快。” 秦洬抚摸着她的脑袋,微微摇头。 “你好绝情。”宗绫低下头,明知能找到治她的方子已经不错了,可这药未免也太苦太难喝了。 秦洬想了下,便决定用嘴去喂她喝,与她一起吃苦。 他端过药微低着头就去往嘴里送,不想刚入嘴,就被他喷了出来。 宗绫被吓了一跳,看到喷的哪里都是的汤药,再抬头看到他绷紧着脸,别提多难看的脸色,呆怔出声:“你……” 她都不会喷。 这时阿闫端了更多的蜜饯过来,秦洬忍着万分丢脸的感觉,强作镇定的伸手拿了两粒搁入嘴里动作僵硬慢嚼着,心里怪绝望的。 这是唯一的药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一种不搞事就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不搞男女主了,他们只会越来越好。 . 咱们搞配角!O(≧▽≦)O 第90章 冬月初一, 施明絮的生辰。 自打上次被那般当着众人的面戳穿了肮脏的那一面后,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寒锦苑, 那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苍白模样, 让施二夫人见了, 心酸的不由眼泪又如串儿似的下落。 除了施二夫人,慕容琴与她的两个哥哥也陪着她。 慕容琴牵住她, 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安抚道:“总归是要走出来的, 只要改过自新,渐渐就会好了。” “是啊!”施二夫人压下哽咽, 努力以能安定人心的语气温柔道, “你看你表妹, 曾经做的事情比谁都恶劣, 连自家爹娘都害死了, 如今还不是风风光光?” 其实说起宗绫,她是又怒又恨,可为了哄女儿, 她不得不把那丫头的事给拎出来说。或许会让女儿更难过, 却也能让女儿重拾信心。她并觉得她女儿比宗绫差, 宗绫有脸,她女儿也有。何况她女儿的身体不至于和宗绫那样弱不禁风,娶回去只能做个摆设。 施明絮闻言暗暗压下心头的恨意。 施佩戡与施佩倾跟在她们的后面,施佩戡人老实,嘴也笨, 多数时候是施佩倾插着话哄自家妹妹。 施明絮能做出那种事,他们自然也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不大想见她。而且她害的他们施家人走出去总遭人指指点点,暗地里不少人觉得,能教出施明絮这种姑娘的人家,教养铁定不行,连带着看他们施家的其他人都神色怪异。 可他们又能如何,毕竟是唯一的亲妹,见她这副可怜样,仍旧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施明絮也是人,见到都与以前一样待她好,自然满心感动。许久后,她才低声问道:“爹呢?” “你爹……”施二夫人不知该如何说了。 答案很明显,施明絮抿起了嘴,又问道:“祖母呢?” 施二夫人没说话,提到这个,她心里也不舒服。宗绫犯了那么大事,老夫人都原谅了,她女儿如今虽做了坏事,可谁也没有受害,老夫人却是连见都不见了。 施明絮低头道:“既然只有你们,那这个生辰就在寒锦苑过吧!”说着她便转身跑了回去。 “明絮……”施二夫人他们连忙追上。 为了把这丫头哄出来,可废了他们好大的功夫。如今她又缩进了龟壳,施二夫人这心里的酸苦更浓的要滴水。 施明絮这个生辰最终还是从寒锦苑里关着门过的,施二夫人与儿子儿媳都送了礼物给她,她兴趣缺缺的收下。 直到哥嫂离去,她去到了窗外看着远方,仿若在期待着什么。 施二夫人问她:“明絮这是在看什么?” 施明絮道:“俞王世子。” “俞王世子?”施二夫人不解。 施明絮便把这些日子秦子蔺几番过来陪她说话的事情与施二夫人说了,施二夫人闻言先是呆愣,后是惊喜:“他还喜欢你?” 施明絮低下了头,无声默认。她脑中想的之前几年,每回她的生辰,秦子蔺都会派人偷偷送礼物给她,可惜全被她扔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过生辰的时候,盼着他的礼物。 把自己困在寒锦苑的这些日子,是他让她知道她仍旧会有优秀的人喜欢,人生并不是完全败在秦洬手里,否则她怕是早因想不开而自尽了吧! 施明絮这心里倒挺平静,但施二夫人却仿若捡了个大宝似的,压着心头喜悦陪着女儿一直在这里等着,时不时问一问女儿与秦子蔺之间的事情,了解的越多,她就越开心,眉眼含笑,突然就年轻了几岁似的。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久旱逢甘露的感觉。 只是想到秦子蔺既然仍旧喜欢她女儿,为何不来提亲这个问题,施二夫人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了,暗暗似在掂量着什么。 而这时被她们母女俩惦记着的秦子蔺,却是正在与刘忠斗蟋蟀,看那模样,似乎还挺得劲的。 刘忠想到什么,突然道:“爷,今日是施家二姑娘的生辰。”往年世子爷都会送礼物,今年似乎忘了。 秦子蔺用根软草拨了拨箱子里头突然不动了的蟋蟀,听到刘忠的话,他手下的动作顿了顿,随意道:“今年……就不送了吧!” 刘忠不解:“为何?” 秦子蔺并未说话,只继续看着自己那只终于动起来的蟋蟀笑着吹了个口哨。 自从上次高热意识不请,老梦到柳蓝玉后,他觉得他该是不得不去正视自己的感情世界了。 他从不是个会在感情上亏待自己的人。 尤记得六年前受伤的他,初遇小时候那个温柔漂亮的施明絮时。胸口的柔软悸动告诉他,他喜欢这个善良乖巧,明明害怕他身上的血,却仍是要咬着牙帮他包扎伤口的小姑娘。 所以,他就一直喜欢着她。 就像他娘,喜欢上了他爹,便就一直喜欢,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对自己又有多冷漠。 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该一直喜欢下去。 以前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份感情是否会变质,只理所当然的继续下去。可最近他发现,似乎喜欢一个人不该是如此满不在乎的样子。 相比来说,他好像更在乎柳蓝玉,甚至有着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想念。 他想,若他真的对施明絮没了情意,便不该再去招惹她。若他真的喜欢上了柳蓝玉,前所未有的喜欢,那他便不会放了她。 他会理好自己的心意。 冬月初三的这日,耀都下起了小雪。秦洬抱着宗绫坐在房门口看着外头纷纷小雪,他总是如此,他们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被他强制抱在腿上。 宗绫看着雪发呆时,秦洬从她的手心写了一个字:生。 看到下雪,宗绫就想起了自己冬月初五的生辰,每年她生辰时,极少没有不下雪的,只是隐州的雪大,耀都的雪小。 本就想到了自己的生辰,是以当他在她手心写了个“生”字时,她第一反应就知他的意思,便问道:“你知道我的生辰?” 秦洬微微颔首。 记得在隐州,她过十一岁的生辰时,缠着他要礼物,他自然是不搭理她,但后来古灵精怪的她却趁他不注意利落的抢了他腰间的玉佩,喜笑颜开的对他说:“祁疏哥哥,谢谢你给我的礼物。”言罢就蹦蹦跳跳的跑了。 就在那时,他鬼使神差的记住了这个小丫头的生辰。 那是一块云纹紫玉,如今他倒有些好奇后来那块玉佩被她弄哪里去了。 宗绫也只是随口问问,见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便没再说话,继续看着窗外的小雪。对于如何过生辰这件事,她的兴趣并不大。 但这时秦洬却在她的手心写了两个字:紫玉。 “紫玉?”宗绫面露茫然之色,一时没记起这么个玩意,抬头见到似乎因她不记得而冷下脸的秦洬,她心下莫名一紧张,反而马上想起来了,便道,“那块玉没多久就被我弄丢了。” 她隐约记得那时候她似乎很难过,那块玉好像才陪了她半天。 可她的答案没有让他的脸色得到缓和,他仍旧抿着唇,盯着她。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还抢他的东西,之后还不好好收着。 看着他明显不悦的模样,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这时秦洬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又惩罚性的咬住她的嘴唇。 每次都是如此,被她惹不高兴了,就咬她。虽然不出血,可也怪疼的,她不由痛吟出声,紧接着那丝弱弱的痛吟声被他彻底给吞住。 他辗转着她的唇瓣,搅翻着檀口里的所有地方,吸吮着她所有气息。这个吻,带着惩罚性的热烈,越来越让她难以承受。 这是仗着她的伤好清了,又不温柔了, 无论是他鼻息间的呼吸,还是他嘴里的气息,都异常灼烫,无孔不入的侵袭着她所有感官,全身心都只能感觉到这个将她搂紧狠吻狠噬的男人,让几乎无法呼吸的她不由瘫在他怀里。 现在是大白天,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后,试着想要推他,却反而将他身上的那把火点的更燃,让他使得力道更大,呼吸更急促。 后来他干脆抱起她一脚把门给踹上,托着她的身子将她按在了门上。 从湖边站着的惊奕,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湖面,后来突闻已经可以奶声奶气叫唤的黑包子正对着正屋的房门汪汪的叫着。 惊奕想着刚才还见王爷王妃在看雪呢,如今怎的又进屋了?他觉得或许是体弱的王妃又累了,便进屋歇息了。 未免黑包子吵到屋里人,他打算过去提起黑包子就走。只是未待他走近,他就清楚听到了里头激烈的暧昧声,甚至还可以看到那门在晃动着。 惊奕虽未经事,也知道王爷和王妃是在做夫妻之事。他侧头看了看朗朗乾坤的天色,虽说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他仍旧是不大习惯啊! 王爷对这事也太沉溺了些。 非礼勿听,他快速过去提起黑包子就走了。 宗绫虽伤好了,比之前耐受了不少。可对身强体壮,又痴迷于她的秦洬来说,仍旧是个经不住他两下就受不住的瘦弱小姑娘,是以没多久,秦洬就考虑到她的身体,将她抱回了床上歇着。 秦洬抚摸着躺在他怀里已经沉沉的睡过去的宗绫,因为情潮未退,她的小脸还透着令他口干舌燥的娇红。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仿若是一场令他食指大动的盛宴,却偏偏只能吃一点点。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煎熬。 他轻轻将她的脑袋从自己的手臂上放下,搁在枕头上,他起身理了衣服,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负手走到廊桥底下时,惊奕也走了过来。 秦洬缓缓的扫过悠水榭的各处,看似淡然的眼底透着难以掩去的温柔。现在看来,悠水榭的每一处似乎都有宗绫的影子。待在这一方天地中时,不像曾经,那般毫无感觉,如今的他满心柔软,不舍得离开这里一步。 因为这里有她,他的妻子。 沉默了半响后,秦洬淡淡的开口了:“发帖,好的坏的,一切沾亲带故的年轻人。这个生辰宴,不怕混乱。” 低沉磁性中透着一丝特有的慵懒,他的声音与以前没有半分区别。 “是。”惊奕面无表情的应下离去。 秦洬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湖面上,这么久了,她似乎过的怪无聊,也该给她寻些乐子。 欲求.不满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被他压制下去。 他转身又回了房间。 蔓阳长公主府。 自打秦洬与宗绫大婚后,徐麓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发火砸东西,屋里的东西不断在换新,她不断再砸。 对此,蔓阳长公主都由着她去,只希望她的气焰能慢慢消去,免得再惹事。 蔓阳长公主算是彻底明白了,秦洬为了娶宗绫,真是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哪顾得上她这个做姐的怎么想? 虽然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她根本就管不了他。 她一度以为他是最尊重自己的,可如今发现她在他心里连一个臭名昭著的野丫头都比不上,这种感觉实在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好些日子过去,她胸腔翻涌不休几乎让她压抑不住的浪潮,才渐渐归于平静。 进了屋,蔓阳长公主又看到徐麓的房间变得狼藉一片,她微微拧眉,怎的这丫头还没长进? 抬眸望去,她就看到靠墙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徐麓,正不停地抹泪。 蔓阳长公主走过去喝道:“还没有闹够?” “没有没有……”徐麓大叫道,“宗绫毁我名节,她凭什么嫁给小舅舅?我是他的外甥女,是你的女儿,是当今皇上的外甥女,宗绫凭什么欺负我?你们又为何一个都不帮我?” 蔓阳长公主觉得女儿想得也没错,她是天之骄女,却被一个宗绫给踩在脚底下。 蔓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道:“你若真是没闹够,那就继续被关着。” 她这个女儿确实被她惯坏了,这些日子什么道理都与之讲过,却是无用。只能继续关着,让其泄气了再慢慢教。 这时绿嬷嬷跑了进来。 蔓阳长公主侧眸:“何事?” 绿嬷嬷道:“凊王府派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是初五清王妃生辰,特邀请姑娘过去一道庆祝。” 蔓阳长公主拧眉不解时,徐麓突然过去抢过绿嬷嬷手中的请帖。 “宗绫的生辰?”徐麓几乎咬牙道,“看来这些日子,她过得倒是挺滋润,请帖都发到我这里来了。”她瞪着绿嬷嬷喝道,“别再称呼她为清王妃。” 见到徐麓这模样,蔓阳长公主心觉不妙,立刻道:“本宫不准你去,继续在府里老实待着,别胡闹。” 照理说,以之前的过节,这帖子应该派不到她们府上才是,她总觉得绝对没好事。何况她担心这个傻女儿去了会闹事,把自己给作惨了。 她现在都没弄清那个忘恩负义的弟弟,到底能冷血到何种地步,不敢轻举妄动。 “我要去。”徐麓固执道,“就算没有请帖,我也得去,她有什么资格以凊王府女主人的姿态给我发请帖?” 这时绿嬷嬷又怯怯的出声了:“据说那请帖是王爷发的。” “小舅舅发的?”徐麓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蔓阳长公主闻言沉默咯,她可不会认为秦洬会不知道他这个外甥女所做的事,明知其与宗绫有过节,还邀请一道庆祝宗绫的生辰。 虽有做和事佬的可能,却更多的可能仍旧不是好事。 蔓阳长公主仍道:“你小舅舅发的也不准去。” 这回徐麓难得学精明了,她冷静道:“我就去看看小舅舅与宗绫处的如何,不闹事,看到什么。回来告知母亲。” 其实蔓阳长公主也想知道凊王府中的情况,可碍于当初给秦洬放的狠话,如今她是万万没脸再踏入凊王府的。 她想了想,看着女儿那张透着冷静镇定的脸,犹豫琢磨着是否与女儿好好说说。 她想,只要女儿不闹事,做舅舅的也不会主动去折腾人家。就算折腾了,她也有个由头站理。只要站了理,出气不难。 施府。 自施明絮的事情发生后,不仅她自己身败名裂,就连刚及笄没多久的施明雀也受了大影响,在亲事上,一直无人问津。 可就在今日老夫人拉着施明雀愁着该如何做时,施二夫人的侄子白玉亲自过来提亲了。 白玉是施二夫人的娘家右丞府的小公子,右丞相白大人的小孙子。他天资聪慧,十七岁便入了翰林院。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性子又爽朗活泼,是个讨人欢喜的小子。今年刚满十八,之前也有常来施府走动,倒没见他对施明雀有何特别,反而遭她的毒舌数落过几次,谁也不会想到在发生了施明絮的丑闻后,他却亲自来向施明雀提亲,足见其是真心想娶施明雀。 自己的亲侄子向施府的侄女提亲,施二夫人自然也上心,便与老夫人一起在正厅与白玉聊了一会。其实她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这侄子多优秀,她这个做姑母的,又怎会不清楚? 想到娘家人都不提前将这事知会她一声,她心里更憋的难受。嫂子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那可想而知。 敢情现在施府就她那刚满十八的女儿要这般蹉跎着? 老夫人亲和的问白玉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向施明雀提亲,白玉乐呵呵的,话也说的好听:“我就觉得表妹最好,从小就觉得。” 老夫人闻言眉目更柔和了,原来是从小就惦记上了。她也觉得这小孙女不差,虽性子较泼,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也颇像她女儿施英少时的性子。 这小子能看上她这小孙女,是有眼光。 其实白玉老早便决定了等施明雀及笄了就来提亲,虽说她喜欢骂人,性子也挺不好惹的,可他觉得被她骂两句也舒服。 只要能娶到她,她如何骂都行。 送走了白玉,老夫人正要去找小孙女说这事时,康管家拿着帖子过来道:“老夫人,二夫人,这是凊王府派人送来的请帖,特邀府上所有公子姑娘去王府给王妃庆祝生辰。” 老夫人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笑道:“是啊,再过两日便是绫儿十七岁的生辰了。看来这个生辰,小夫妻俩是打算大办。” 施二夫人压下吃味,呼了口气。 老夫人问康管家:“可知凊王府都请了些什么人?打算办多大的?” 康管家在施府做了这么久的管家,自然尽力把该知道的都摸清了才让送帖子的人离去,他道:“据说王爷王妃两头沾亲带故的年轻人都有收到请帖,这请帖是王爷发出的,特地为了哄王妃开心。” 施二夫人越听越不是滋味,转身就走了,打算看看寒锦苑比谁都可怜的女儿。 未踏进寒锦苑,她突然想到什么,便立即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打探打探俞王世子可有收到凊王府的请帖。” 婢女应下离去。 看着婢女离开的背影,施二夫人叹了口气。 前两天明絮生辰,压根就没等到俞王世子的礼物。据明絮说,以往每年他都会在她生辰这日送东西给她,可偏偏今年没送。 当时施二夫人这颗心就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似的,凉了个透底。由不得她不认为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俞王世子可能也不会再想要娶她女儿。几番过来相陪,说不定就是最后那点情意在作祟。 否则为何不过来提亲? 她千想万想,心觉一定要趁着俞王世子对她女儿的情意彻底消磨之前,做些什么。哪怕是使阴谋诡计,她也得让明絮嫁入俞王府。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以不为其打算着? 后来得知婢女来报,秦子蔺确实也收到了请帖。 施二夫人想了想,便在当晚对仍旧站在窗边等秦子蔺的施明絮将凊王府发请帖的事情说了。 之前施明絮本就因秦子蔺未送礼给她的事情而觉得不安,又听了母亲的不详推测,整个人是真的慌乱了。 当下听到施二夫人的话,她更是又悲又恨,眼眶马上红了起来。 施二夫人伸手抹了抹施明絮的眼泪,道:“初五那天,你也过去。” 施明絮含泪不解的看着母亲。 施二夫人咬了咬牙,道:“初五那天你与俞王世子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便一定会娶你。咱们必须趁着你还能仗着他对你的那点情意接近他之前,把他给牢牢的锁死了。” 第91章 在北方, 每一年宗绫的生辰都有大雪。 今年冬月初五这日,南方耀都也难得下了十年来的第一场大雪, 仿若就是为宗绫的生辰而下。 不过南方便是南方, 就算下了雪, 也没北方不下雪时冷。宗绫本只身着一身月白色袄裙,就觉得不是多冷。但秦洬非得给她穿上宽大暖和的斗篷, 她拒绝不了他的霸道, 便就随他了。 秦洬牵着刚起床的她在廊桥底下看雪, 因湖面起了一层薄冰,令悠水榭成片的湖水因积雪而变得白茫茫一片, 看起来还真好看。 秦洬侧头看着白嫩嫩的宗绫, 突然觉得雪如她, 她如雪, 莹白素雅, 落在这一片雪景之中,似乎也就成了雪。 还真是雪一样的人。 感觉到他的目光,宗绫抬头看他, 未开口眼角余光就瞥到悠水榭院口的两道走入的身影, 转头望去, 就见到相携而来的柳蓝玉与解情。 解情身着藕色无纹斗篷,见到前方廊桥下的宗绫与秦洬,便掀下了风帽,对着他们勾唇笑了笑,示意与她并行的正在看悠水榭雪景的柳蓝玉看过去。 柳蓝玉与宗绫一样觉得南方的雪季不大冷, 所以没人霸道管制的她只穿了一身款式精致颜色明艳的袄裙。步伐轻快的她得到解情的示意,便抬眸看了过去。 见到一身绯色的秦洬与一身雪白色的宗绫,柳蓝玉心下觉得好笑,一个与廊桥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一个与雪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也难怪她没能在赏景的时候看到小夫妻俩。 宗绫迈步迎了过去,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与你一道过生辰啊!”柳蓝玉捏了捏宗绫那张又更嫩更水灵的脸,恋恋不舍之际,接收到秦洬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她手下动作不由一颤,马上收回了手,啧啧道,“怎的每次见面,你都要变得更好看些?瞧这脸,跟婴儿似的嫩滑。” 宗绫本要去拍柳蓝玉不老实的手,见她收回了手,便道,“来,去亭下坐坐吧!” 邀了解情与柳蓝玉从亭里坐下,宗绫与恺姨分别给两人倒了热茶暖身。 喝了茶,柳蓝玉与解情就分别拿出了送给宗绫的礼物。 柳蓝玉的礼物是一对通体雪白的玉镯,雪白的毫无杂色,搁在雪地里认不出来的那种。柳蓝玉道:“怎么样?如今咱们都有钱了,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街上找到这一对雪镯,感觉和你极配。” “我很喜欢。”宗绫将雪镯从精致的檀木盒里拿出来,秦洬顺势接过亲自给她带上。确实与她很配,皓腕与雪镯极相称的白,大小也合适。 解情的是一只放了特殊香料,闻了对身体极好的香囊,是她查了许多医书,精心配制的,宗绫也是当场就挂在了腰间,与秦洬给她的玉佩流苏在一起。 就在姐妹仨正要好生聊着时,徐麓在婢女书谣的伴随下踏入了悠水榭。 宗绫抬眸见了,心觉疑惑的看着秦洬。阿闫跟她说过,王府已经下了蔓阳长公主母女的禁行令。 柳蓝玉她们见了亦是惊讶,前段时间与柳蓝玉闲聊时,宗绫就将大婚那天发生的事情与柳蓝玉说了,柳蓝玉后来难免也会与解情说。 秦洬低头当着其他人的面亲了亲宗绫的额头,没做表示。 走过来的徐麓见到秦洬对宗绫如此温柔缱绻的模样,立刻刺激的眼睛都红了。她下意识就要过去发怒,书谣意有所指的轻轻唤了声:“姑娘。” 徐麓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听了书谣的警示压下胸腔翻滚的怒火,因为想起母亲这两天给她讲过的道理。 秦洬扫了站在一旁的惊奕一眼,惊奕马上过去拦住徐麓道:“姑娘请去前院与其他人一道听戏。” 惊奕代秦洬发的请帖不少,自然不会只有柳蓝玉,解情与徐麓被邀。只是其他人都识趣的没有进悠水榭。柳蓝玉与解情是宗绫的闺友,关系最亲,才不用顾忌的过来了。 “为什么?”徐麓立刻厉声道,“她们都在这里。”什么时候这个王府还有他不能待的地方? “其他人?”宗绫又有些疑惑了。 这时柳蓝玉惊诧道:“莫不是阿绫不知道王爷给你办了个生辰宴?据说所有与你们沾亲带故的年轻人都被请过来了,当下都陆陆续续的过来在前院听戏或是王府其他地方玩呢!” 宗绫闻言这才明白徐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还是不明白秦洬为何要将徐麓请过来。她与徐麓明明就有过节。 莫不是他还想在妻子与外甥女之间做和事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吧!”无论徐麓被请过来的原由是什么,宗绫都可以预见的到若强制让其离开悠水榭,这丫头铁定会叫啊叫的,实在是烦人,倒不如他们一起去前院热闹。 秦洬本就是看宗绫刚起床,想在这里待她吃了点早膳再过去,是以秦洬示意宗绫看向端着早膳走过来的阿闫。 宗绫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一日三顿她都必须吃,否则他才不放过她。她没再说话,安安分分的低头吃起了药粥与她最爱的水晶小肉包。 惊奕拦住想要进亭下的徐麓,面无表情道:“姑娘请离开这里。今日王妃生辰,王府其他地方都任各位宾客游观,唯独悠水榭。” 凊王府自建府以来,这是第一次设宴。 徐麓气的双眸通红的跺脚:“我不是宾客。”以前的她,凊王府哪个地方她不能进,有了宗绫在之后,她却成外人了。 宗绫听到徐麓的叫喊声实在是烦,当初她放过这丫头,不代表她不与之计较,她只是不忍心而已。 当下见其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走,宗绫不悦抬眸看着对方,冷道:“你滚,行吗?” 说着她就瞪了秦洬一眼,不解他为何明知前缘旧事,却还要在她生辰这日给她找不痛快。 秦洬不以为意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在她手心写道:让你报仇。 宗绫愣了愣,想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有了媳妇就没了人性的,竟然是故意将外甥女招过来给她这个凊王府女主人折腾的。 可是她没兴趣折腾人家啊! 徐麓被宗绫凶,已经气的七窍生烟,当下看到小舅舅却还在与骂自己的人亲亲我我,就更是气的几乎不能喘气。 气到极致,她哭了,控诉道:“小舅舅,你太过分了。”果然如母亲说的,他是个冷血的,有了王妃就六亲不认的。 这时宗绫道:“来两个人把徐麓给扔出悠水榭吧!” 不用其他人再做示意,随着宗绫的话落下,就有两名侍卫跳了出来一人架着徐麓的一条胳膊就朝外拖。 徐麓哪受得了这种待遇?何况欺辱自己的,还是嫁给秦洬的宗绫,她气浑身发抖,挣扎着大叫道:“放手,放手。宗绫,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当下明显不是徐麓在闹事,而是王爷王妃在欺负她,书谣的作用无法发挥,只能跟着赶紧跑了出去。 宗绫低着头继续用早膳,并若无其事的问柳蓝玉与解情:“你们吃了吗?” 柳蓝玉应道:“在来之前就吃了。” 自大婚后,除了回门那次,宗绫就一直待在王府里养身体。其实并不是秦洬困着她,只要她想出去,她随时可以出去。 但她不怎么想出去。 至于其中原由…… 她垂眸掩下了眸中暗色,她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不想看见外人在看她时的异样目光。不管那些目光是什么颜色的,其中有一种铁定是嘲讽,嘲讽她的不知廉耻。 用过了早膳,她状似心情无异的与秦洬,柳蓝玉她们走出了悠水榭,一路闲逛着朝前院的方向走。 路过王府的梅花林时,他们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一起偱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正坐在梅花树底下倚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梅花枝。他曲起一只腿,双手担着后脑,摆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姿势。 因叼着梅花枝,他含糊不清的问正画架后站着画画的人:“如何?”虽是如此问,眼中却含着毫不自谦的光彩,明显觉得现在的他状态很好。 画架后头正在执笔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二哥相貌堂堂,如何都是好的。” 如此波光潋滟,能摄人心魂般的含笑桃花眼,自然是秦子蔺的。世间有桃花眼的人不少,能把一双桃花眼长得这般好看,也只有他了。 见到他,柳蓝玉的心咯噔了下,呼吸窒了窒,不由停下了脚步。 因见到秦子蔺,宗绫与解情也停下了脚步,同时看向了柳蓝玉,果然见到她神色有些不对。 似是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秦子蔺侧头看了过去。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柳蓝玉的脸上,眸光微动。他看着柳蓝玉笑了笑,继而对站在宗绫身旁的秦洬笑喊了声:“小皇叔。” “小皇叔?”那名倚着树干的华服公子也侧头看了过来,一见到秦洬,他立马站了起来,也笑呵呵喊了声,“小皇叔,好久不见。”他迈步走了过来。 这位是嘉亲王的次子秦修浩,与秦子蔺差不多大,之前因为有公务在身,未能喝到叔婶这杯喜酒。这次收到请帖,今日一早便携着兄弟过来了。 秦子蔺倒没有走过来,而是低下头继续作画。 秦修浩的目光落在与秦洬站在一起的宗绫身上,眸中明显划过惊艳,在秦洬突然飘过来的凉飕飕的目光下,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调整自己作揖道:“小皇婶。”早听说过小皇叔的妻子瘦弱娇美,是让人极易起保护欲的那款,眼前这个定然就是了。 宗绫神色柔和的点了头,心下感慨,秦洬的侄子真多,怕是前院还等了一群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吧? 秦修浩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前院?”话语间,他的目光从蒙着面纱的解情脸上瞥过,乍一看到这种面纱都掩不住狰狞的脸,他心下都有些吓一跳。 解情淡然垂眸。 “嗯!”宗绫应了声,挽住早就收回落在秦子蔺身上的目光,状似不在意的看着秦修浩的柳蓝玉,轻声道,“咱们走吧?” “好。”柳蓝玉故作轻快的应了声。 秦修浩跑过去拉起秦子蔺的胳膊就走:“走走走……他们都去前院了,咱们也去。” 被拉着走的秦子蔺回头看了眼画架上的画,赫然已是一副成品,而画中人,正是柳蓝玉,也只有柳蓝玉。她侧身站在只有梅花与雪的景中,明艳耀目,人比花娇。 接收到秦子蔺眼神示意的刘忠乖乖将那副没有任何人看到的画收了起来。 他的画技素来就好,挥笔之间,迅速就能成就一副最完整最惟妙惟肖的作品。 因为有雪,前院的戏台搭在了大厅里头,因王府大厅够大,在里面排上足够的观座倒也不会感觉拥挤。 不过被邀请过来的都是年轻人,能静下心来看戏的不多,大部分都在王府四周自由活动。例如前院的大厅外就有几个人在玩蹴鞠。 宗绫与秦洬过来后,有活泼些的就给他们打招呼,安静些的便只是瞅一瞅,多是瞅着这个让神仙似的秦洬变成凡夫俗子的人。 长这么大,这是宗绫初次在生辰的时候请这么多人庆祝。而且全是皇亲国戚,年纪大部分比她大,辈分却都比她小。 还真是感觉好不自在。 在不远处雪多的那一块,秦秋雁与姐姐香玲公主秦海媛正在堆雪人,见到柳无风曾经的未婚妻,如今的小皇婶,秦秋雁马上就跑了过来。 秦秋雁上下打量着宗绫,也喊了声:“小皇婶。”她看宗绫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在喊宗绫的时候,声音又比较僵硬。毕竟是曾经的情敌,如今变成自己的长辈,感觉蛮奇怪的。 宗绫知道眼前的小公主喜欢柳无风,看到她,隐约也有感触。 她看似自然的勾唇笑了笑。 她旁边的柳蓝玉四处都瞅了瞅,发现金贵的皇族人还真是不少,还真是她此生未见过的排场。不经意间,她看到大厅里头熟悉的身影,眉头微蹙。 怎么看起来有些像施明絮? 柳蓝玉本想示意宗绫看过去,可想到秦子蔺就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可以听到他与人说话的清润含笑之声。 施明絮毕竟是他喜欢的人,她还是别当他的面注意人家心上人的好。 宗绫他们站在这里看着几个人在不远处蹴鞠,其中就有秦蒙棋与秦蒙翼,他们玩的非常得劲,连宗绫与秦洬的到来都不顾了。 因为这个生辰,今日的王府真的很热闹,说话声,欢笑声,热闹又祥和。 后来,突然有人来报,皇上皇后驾临。 宗绫心头不由跳了跳,她抬头看着身旁的秦洬,秦洬迎视着她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皇上皇后为何会驾临。 无论原因是什么,当下所有人都迎了出去。这个生辰宴连宫里的两位都来了,足见这新王妃的面子真是被给足了。 在一干人同行的路上,鲜少有人注意到紧带风帽低着头跟在后面的施明絮。都满心眼的因为齐云帝与陈皇后的到来而觉得诧异。 齐云帝满脸笑容的踏进前院,对所有行礼的人笑道:“都是自家人,别拘礼。”确实是自家人,在场人中少有不姓秦的。 陈皇后仪态端庄的过去扶起宗绫,温和的笑道:“阿绫进门后的第一个生辰,本宫与皇上也来与大家一块热闹热闹。”她心里如何看待宗绫的,没人可以看得出来,反正表面上确实是个温柔的妯娌皇嫂。 宗绫压下不自在乖顺的点了点头。 齐云帝笑眯眯的对这群年轻人道:“该玩什么,就继续去玩什么,别在这里杵着。” 其他人都被打发去自个玩了,年轻人聚在一起最不缺娱乐的方式,他们也迫不及待想该干嘛就干嘛,走远了后更是就着齐云帝与陈皇后的到来而议论纷纷起来。 解情牵着柳蓝玉也去了别处待着,既然皇上与皇后都来了,她们也没有再围在宗绫身旁的道理。 一直极努力才能压制住满腔怒火的徐麓也被书谣拉去了别处,当徐麓看到齐云帝与陈皇后竟然来参加宗绫的生辰宴,那感觉别提多难受,简直让她要疯。 她母亲的生辰宴,都没见他们去过。 宗绫秦洬与齐云帝陈皇后去了大厅内听戏,施明絮在慕容琴的相陪下低着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前座的齐云帝看向坐在秦洬身旁的宗绫,笑道:“一段时间没见,阿绫的身体养的不错,这脸色可比上次见面好多了。” 面对齐云帝,宗绫早已不是多拘束,她柔和笑了笑:“大概是最近的日子过的好。” 陈皇后也笑着插话:“是阿洬照顾的好。” 坐在后头一直低着头的施明絮听到前面几人时不时的几句对话,衣袖间的拳头渐渐紧攥起,骨节发白,咯吱作响,眼眶因为嫉恨而变得通红可怕。 呵呵,宗绫还真是过的风风光光,与秦洬一起过着众星捧月般的日子。 而她施明絮,从小便痴心于秦洬,等他等到老姑娘的她,被宗绫百般欺辱过的她,最终却成为了过街老鼠。 刚才她随施家兄长姐妹们踏入前院时,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何其精彩,鄙夷、嘲讽、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当她的面指指点点,让她几乎忍不住当众流泪跑走。 这种痛,真的让她几欲崩溃。 除了施明絮,徐麓也不知何时摆脱了书谣,来到大厅找了位置坐在了戏台下头的观座上。她死盯着前头的宗绫,多看一眼宗绫的幸福风光,她的心就更灼烧一分。 一个羞辱过她,几乎毁她清白的人,抢了她的小舅舅。 忍无可忍下,她终于倏地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推了推宗绫的肩。 宗绫回头见到徐麓,略愣过之后,微微挑眉。与她坐在一起的人,也随着转头看向了徐麓。 徐麓看着宗绫那张比以前更好看的脸,心里的感受像是更加了把火。她咬牙强作镇定道:“咱们一起去玩雪吧?” “小舅母”几个字真是无法喊出口。 很少人知道宗绫与徐麓的过节,包括齐云帝与陈皇后。所以被“外甥女”徐麓邀请的宗绫一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 秦洬侧头淡淡瞥过徐麓明显快压制不住要闹起来的模样。 宗绫细一看,也发现徐麓分明压抑着不怀好意的怒火,想必齐云帝与陈皇后也注意到了。她想了下,便回过头继续看着戏台。 齐云帝听闻过徐麓不想自己小舅舅娶宗绫的事情,他道:“阿麓去与兄弟姐妹们玩去,莫在小舅母面前无理。” 徐麓本就因为宗绫对自己的不屑一顾而更是怒火中烧,又被齐云帝如此不给面子的打发,就再难强作冷静,脸色黑沉。 小舅母…… 天晓得这三个字让她有多难受。 秦洬摸了摸宗绫的脑袋,以安抚她可能被徐麓影响了的心情。 齐云帝眼见着徐麓脸上的怒意,因见到秦洬对宗绫的温柔而越发的浓烈,他沉下了脸,喝道:“别闹你小舅母。阿麓下去!” “她不是我小舅母,我不认她。”徐麓突地出声。 这话一出口,在大厅里待着的所有人更是呆住了。 “胡闹什么?”齐云帝闻言也怒了,吩咐坐在不远处的三个女儿,“将你们表妹拉下去。” 秦馥诗马上与秦海媛一起过来将徐麓往外拉,徐麓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被拉走的感觉,她陡的大哭着嘶吼起来:“她这种贱民凭什么嫁给我小舅舅?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凊王府女主人的架子?凭什么?若非有亲缘,嫁给小舅舅的就是我!是我!” 她的声音太大,以至于不仅大厅里的人,外头也有不少人听到。 四周陡的安静下来,安静的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 发饭盒~ 第92章 徐麓的怒火中夹杂着巨大的悲痛, 她泪流满面的吼出了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就像吼出了多年来的压抑住的最大的憋屈与伤痛。 只是, 当她意识到周身的气氛变化时, 她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 捂住嘴无措的后退着。 一直在找她的书谣听到她的声音,马上跑了进来扶住她, 担忧道:“姑娘?” 徐麓的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秦洬脸上, 心头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没反应, 就像她说出的话与他无关。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既因为秦洬的绝情, 也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爱慕自己的亲舅舅了, 那她的下场是什么? 完全不敢想。 陈皇后怔怔的看向齐云帝那张沉的可怕的脸, 嘴巴张了张, 愣是不敢先出声说半句话。 宗绫亦是被徐麓这话给噎住了, 她抬头看了看秦洬,他已经回过身背对着无措惊恐到发抖的徐麓,一手握着宗绫软绵绵的小手, 事不关己的继续听戏。 宗绫叹了口气, 便也回过身, 不去看后面的徐麓。 这时齐云帝突然站了起来,绷着脸看了看秦洬后,语气不明的吩咐下去:“将阿麓姑娘带上,随朕离开。”语中似乎压抑着变化莫测的风云,令人不寒而栗。 “这件事情, 任何人不得传出去。”齐云帝严厉下令后,便负手迈步离座,陈皇后也跟了过去。 两名锦衣卫过来押着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面如死灰的徐麓跟在齐云帝与陈皇后的后面离开了凊王府。 随着他们的离去,其他人都看向秦洬。因秦洬在前座,背对着其他人,所以看不到其表情,宗绫亦是如此。 无论如何,徐麓的话真是在所有听者耳里激起了千层浪。 也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而且在场这么多人,这件事怕是迟早得传出去。 渐渐地,除了待在大厅里面的人噤若寒蝉,外面难免有些好说的就着这事窃窃私语了起来。 宗绫侧头看着秦洬,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自己外甥女爱慕自己,这种感觉肯定不好吧? 可秦洬只是侧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眼里写满了对这件事的不在意。 坐在后头的施明絮在震惊过后,便一直盯着前头的两人看,发现他们仍旧不受影响的恩爱如常。她总算明白了,对秦洬来说,宗绫胜过一切,哪怕是自己的亲人。 她低头暗暗压下心头包含着五味杂陈的恨意,她不敢惹他。所以,她选择秦子蔺,她会如娘所说的,把秦子蔺锁住。 否则她这一生真的完了。 因为徐麓的事情,虽说王府的热闹未受影响,但隐隐中,气氛总有些不对劲。毕竟徐麓是在场大多数人的表妹,而她爱慕亲舅之事,当真是一件大事。 偏偏被外甥女爱慕的当事人没有半点反应。 到了该入席的时候,就都陆陆续续的去入席了。 酒席上没有特地分男女,大家都随便入座。理所当然的,宗绫与秦洬、解情、柳蓝玉一起,依次就是宗绫的几个亲侄子,其他人便在别桌坐着。 不知何时与秦子蔺称兄道弟上的施佩倾,拉着他去到施家人所待的那一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秦子蔺素来都好相处,无论施佩倾是与他说话,还是灌他喝酒,他就含着温和的笑容配合着。 与秦洬在一桌的秦修浩和秦子蔺的关系也很好,他还想拉着秦子蔺拼酒玩呢!他们堂兄弟几个,酒量最不好的便是他与秦子蔺,每次在酒桌上,二人可谓是难兄难弟。他本自然的要拉着秦子蔺与自己坐一起,要拼两个没酒量自个拼,未想到施佩倾却先一步把人给拉走了。 同桌的堂兄弟们见了,便打趣了起来:“怎么,没合适的对手了?要不和我们来?” 秦修浩哼了声,转过身去不理他们。 当下施明絮就坐在秦子蔺的右手不远,本一直低着头的她仍旧忍不住偷偷抬头朝宗绫与秦洬的方向看去。 从这个角度看,宗绫正神色柔和的与两个好姐妹说话,秦洬则在她身旁时不时给她夹菜舀汤,看似神色淡漠,可每次侧头看她时,眼里的色彩明显柔和缱绻的不可思议。 仿若就是为了自虐,明知看了会痛,她仍旧要看,也好让自己死心的更彻底些。 秦子蔺不经意间抬眸看到眼眶通红的施明絮,他接过施佩倾递给他的酒喝下后,顺着其目光看到了秦洬。 后来与施佩倾一道聊天喝酒时,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施明絮脸上,状似若有所思,大概是在考虑自己对这丫头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张脸,看了似乎真的没什么感觉。 与宗绫坐一起的柳蓝玉,趁宗绫与解情说话的空档,她鬼使神差的转头看向了秦子蔺那边,当她看到秦子蔺出神的看着施明絮时,她的眼眶陡的红了。 她赶紧收回目光。 宗绫侧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便伸手握住柳蓝玉的手,以作安抚。 反正也单恋惯了,柳蓝玉又若无其事的吃菜。 这时秦蒙湛牵着儿子朝宴席的方向走来,从秦洬早为他空出来的另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他道:“阿晨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来晚了。”说着他就摸了摸怀中儿子的脑袋。 解情听到他的话,手下动作一颤,眼神不由落在阿晨脸上一眨不眨起来,似乎想看出阿晨是哪里不舒服。 感觉到她的目光,阿晨歪头看了过来,见到是她,眼里又浮现出想与她亲昵的期待。 正在为儿子舀汤的秦蒙湛顺着阿晨的目光看去,便看到解情与阿晨对视时透着担忧的柔和目光。 他仍旧面无表情,解情却敏感的意识到他的目光,便故作淡然的收回了落在阿晨脸上的视线。 以她的经验,阿晨无大碍。 另一桌的秦子蔺被施佩倾弄得有些醉了,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和的笑道:“我不喝了,早说我的酒量不如你。” 施佩倾却道:“我看你还能清醒的说话,哪里是不能喝。来来来……咱们不是说好了喝到一方倒下为止?” 施明絮一直低着头,装作施佩倾的灌酒与她无关。 秦子蔺无奈继续陪施佩倾喝下去。 整个宴席上,男子就找人拼酒,女子就一起扎堆儿边吃边聊,都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自在,这般可以为所欲为的宴席,心下没一个不觉得畅快的。 宗绫看着整个宴席的局面,感觉挺好。不可否认,多年来,她一直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是初次感受到做主人的感受。 宗绫靠近秦洬,小声问道:“你怎想到设宴?” 秦洬低头在她的手心写了个“哄”字。 他的意思,宗绫懂,心下自然是感动的,若没有那些前尘往事,她一定会更喜欢他,喜欢的无法自拔,就像曾经。 过了没一会儿秦子蔺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道:“我这回估计是真的醉了。”他又看见柳蓝玉的脸在他眼前晃。 施佩倾看了看秦子蔺的状态,见其脸颊白里透红,眼睛有些迷离,心下觉得差不多,怕再灌下去真发生什么事,便终于放过他:“那你休息会。” 反正娘只说把他灌醉,又没说灌多醉,有足够的意识,也算是醉。 之前施二夫人与施佩倾好说歹说,非逼他把听说酒量不好的秦子蔺给灌醉,问理由她又不说。起初他自然是不答应,好端端的哪有把人家灌醉的道理。可她愣是软硬兼施,甚至都哭哭啼啼了起来,没了法子,他就答应了。 反正他觉得灌醉人家不是大事,他只灌得人家轻度醉照样可以交差。 何况后来看这宴席上你灌我我灌你的,更觉得灌醉秦子蔺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都这样。 施明絮抬眸看了秦子蔺一眼,见他虽有些醉,却远不够。他这样子,仍旧是不好应付的。 她嘴唇紧抿了起来。 这时秦修浩过去将终于停止与施佩倾拼酒的秦子蔺拉走,极不要脸道:“过来,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手。” 被拉过去坐在秦修浩身旁的秦子蔺,闻言不由无奈扶额笑了笑:“二哥没看我已经醉了?” 秦修浩:“不倒下不算醉,来来来……把酒壶拿着。” 秦子蔺突然觉得还是彻底醉下罢了,以他对秦修浩的了解,自己是逃不掉的,便接过酒壶单手撑着脑袋昂头恣意的灌了起来。 柳蓝玉见回到这一桌的秦子蔺本来就有醉意,如今还如此喝,铁定是得倒下的,想劝,却又不知该以什么资格去劝,便只能噘着嘴低头不高兴。 施明絮见还有人与秦子蔺一道灌酒,心下期待起来,直到秦子蔺终于趴在了桌上似乎不省人事了,她彻底松了口气。 阿闫过来吩咐侍卫扶着秦子蔺下去到附近的梅园阁歇息醒酒去了。 柳蓝玉看着其他还精神抖擞的人,心下感叹,没想到他是所有人当中酒量最不好的。 最后散席时,还有两个人被扶了下去,其他要么是没有与人拼酒,要么是小醉,喝完醒酒汤也差不多可以继续与其他人一道玩了。 后来不知是由谁先开了口,便组织起了堆雪人比赛,两两一组,宗绫与秦洬做裁判,看谁堆的好,拿了彩头的,秦洬有礼相送。有兴趣的就参加,没兴趣的就看着,或是去做别的自由活动。 秦洬的礼,那是何等的有诱惑力,自然都非常积极。 宗绫看着大家散在各处为手下的雪人忙乎着,心头也有些想一起。就在她这么想着时,侧头看到她脸色的秦洬牵着她去到一处雪足的地方。 宗绫乖乖由着他,直到见他从她面前蹲下高贵的身子伸手堆雪,她愣住。 他抬头看着她,眉头微挑,仿若在问她:堆不堆? 宗绫见素来内敛老成,又冷情冷性的他,竟也蹲在地上跟个贪玩的孩子似的将白雪捧在手里堆在一起,她心下不由一动,也和他一起堆了起来。 她时不时抬头看着俊脸柔和的他,真是觉得滋味复杂。 其他人见到那个素来高高在上,如遗世之仙的小皇叔竟然也会陪妻子做这种事,自然都觉得惊奇极了。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秦洬与宗绫身上,廊庑下的施明絮领着新晋的贴身婢女雨沁转身离去。 秦蒙翼拿着个雪球站在不远处朝秦洬与宗绫中间那个还没成型的雪人砸了过去,见砸的快狠准,雪堆瞬间崩了,秦蒙翼立刻捧腹大笑了起来:“小皇叔……你……嗷……” 未想秦洬施用武功迅速凝聚了一个雪球朝秦蒙翼砸去,砸的秦蒙翼抱头痛呼:“小皇叔,你真狠。” 宗绫见了便对秦洬道:“你多凝几个雪球,我来砸他。” 秦洬很配合,宗绫便不断拿着雪球砸着秦蒙翼,砸的他抱头乱窜,引得宗绫也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 秦洬低头看着宗绫开开心心的模样,单手搂住她的肩,侧头在她的侧额亲了下。 宗绫马上从他的胳膊弯脱离,看了看周围意味深长的目光,便嗔了他一眼,蹲下继续堆雪人。 秦洬从她对面蹲下时,她低低的骂了声:“你不要脸。”这些日子,他们都是自己待在王府,她还不知道在外人面前,他是这个样子的。 秦洬抬眸看着她,见她小脸羞得红红的,如诱人的水蜜桃,便真想搂着她好生亲昵一番,奈何场合确实不对。 宗绫突然起了个激灵,抬眸就接触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她眉头蹙了起来,暗暗纳闷。 好好的一个谪仙似的人物,怎的就变成色胚子了? 当下不远处的梅园阁外,施明絮一眼便看见了守在一间屋子外的刘忠。她伸出手,袖中的袖箭射向了刘忠。也不枉她苦练了两天两夜,虽不见得能射中刘忠要害,最起码能射中刘忠身上的任何一处,何况她这是双筒双发。 放松警惕的刘忠感觉到危险,立刻躲开那两只袖箭,不想瞬间又来了一发双箭,他的腰间被插入了一支。 他抬眸没见到人,便立刻追了过去。 施明絮与宗绫一样,也是有一点武功的,虽然她的武功路数不如宗绫学的好,但最起码她有一点内力。凭着毕生的这点仅有的武功,她超常发挥的寻着没人的地方一路快跑。 直到进了一片园林,她从侧边躲起,趁刘忠跑进来时,她将手里的药粉撒了出去。见到刘忠被撂倒,她立刻惨白着一张脸无力的趴在地上喘气。明明是大雪天,她的额头却起了许多汗珠。 天知道在做这事的时候她有多紧张,从开始射刘忠到撂倒他,她就几乎没喘过气。 为了能万无一失的嫁给她曾经不屑一顾的秦子蔺,她竟然能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竟然撂倒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人。 想到此,她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后来她怕有人过来发现地上的刘忠,便边哭边把他拖到一旁藏住。 藏了人,擦了眼泪,她抬眸就见到满园移栽不久的栀子花,便呆住。 认识宗绫的人,鲜少有不知道她喜欢栀子花,也爱吃栀子花的,所以这满院子的栀子花明显是为宗绫种的。 可现在并不是开栀子花的季节,也不是可以移栽栀子花的季节,所以这些只有枝叶的栀子花明显是秦洬在宗绫还未进门的时候,就为她栽种的? 施明絮的嘴唇颤了颤,就算仍决定只要嫁给了秦子蔺,就好了。可亲眼看到秦洬对宗绫老早就有这么浓的情感,她仍旧是感觉心如刀割。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喜欢他…… 她失魂落魄的在这片花园步伐艰难的前行着,这片花园越大,证明秦洬对宗绫的情就有多深。 好大的花园……全是宗绫最爱的栀子花…… 另一头的梅园阁,在施明絮引走刘忠后,雨沁便躲在窗外向秦子蔺在睡的屋子里吹了足够的媚香,当下正等着施明絮过来。 奈何迟迟不见人,后来她便离开去寻人了。 屋里的内间床上,秦子蔺当真是醉的不省人事。本来他的酒品挺好的,醉了就睡,睡的非常乖巧。 直到屋子里突然弥漫了一阵不寻常的香味,睡梦中的他眉头微皱了起来。 在大厅附近的众人早已经将各自的雪人堆的差不多,当下都在装点着,各式各样的装点方法都有,甚至都有给雪人穿衣服带首饰的,有趣极了。 宗绫看着眼前的雪人想了下,便在雪人的头上捏了个包包,抬头看着秦洬,笑道:“你蹲下。” 秦洬猜到她要做什么,便有些无奈的真从她身旁半蹲下,任她取下他头上的发带,绑在了雪人的头上。 众人见了,不免唏嘘。 这个生辰宴,还真是看到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好戏。 与解情一起堆雪人的柳蓝玉自秦子蔺被扶走后,她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第一次看到他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心下不免担忧。 解情抬眸看了看她,暗暗叹息。 这丫头似乎着魔越来越严重了。 柳蓝玉想了下,咬唇对解情道:“我走开一下,姐姐自己装点下雪人吧!”言罢便离去。 解情知道这丫头要做什么,随她去了,相信她做事有分寸。毕竟秦子蔺是她的恩人,对外人来说,她关心关心她的恩人也是说得通的。 在这个生辰宴上,所有人都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宗绫抬眸见到柳蓝玉走开,倒也没有想什么,低头继续装点自己的雪人了。 柳蓝玉一路打听去到梅园阁,放眼望去,也不知秦子蔺是在哪间屋子休息。她想了下,反正她只是来看看他,便从各间的窗户看一看就行了。 她的运气倒是好,从第一个选择的窗户站定,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秦子蔺。虽然他盖了被子,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就知道那是他。 不过她奇怪,刘忠呢?没人照顾他? 她站在窗外抵着窗沿,双手托腮眼巴巴的守着他,大概单恋的人就是这样,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挺享受以默默的方式陪着他。 睡梦中的秦子蔺被那莫名生起的滋味折腾着,终于不由闷哼出声。 她心下一惊,赶紧蹲了下来。 莫名的渴望,莫名的燥热将秦子蔺给生生的折磨醒了,他头昏脑涨的坐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没法去考虑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蹲在窗外的柳蓝玉没听到什么声音,便试着半起着身子看过去,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躺在地上,胸膛似乎呼吸急促。 她赶紧绕过去从门外进入过去要扶他,担心极了:“你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秦子蔺幽幽的睁开了眼,看到是她,这个近些日子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他温柔的笑了:“是你啊!” 看到他比平常还要轻柔动人,透着脉脉温情的笑脸。柳蓝玉见了不由心跳加速,却也因他眼里的迷离之色而觉得心酸。 他分明就是把她当场了施明絮。 “起来吧!”柳蓝玉要拉他,不想却反被他拉下摔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被他紧紧的搂住。 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与他铺洒在她头顶的灼热呼吸,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的柳蓝玉瞬间僵住了身子,脑袋嗡嗡作响了起来。 秦子蔺本就被奇奇怪怪的滋味折磨着,如今心心念的温软在怀,一种清晰的欲.望如火燎原般迅速生起,脑子被醉晕的他凭着本能立刻转过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柳蓝玉睁大眼睛看着他。 秦子蔺低头蹭了蹭她白嫩的侧脸,声音低哑温柔:“我喜欢你,我想娶你。”话音落下,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他本该是温柔待她的,可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他只想急切的索求。 他没理智去想现在的他是怎么了,也不想去想,反正在他身下的人,不是别人,是她。 任他亲吻的柳蓝玉,本是呆怔着,好一会儿才流下了泪。就算明知他是把她当那个烂人施明絮,她仍旧不由沉溺于他的气息之下。 她真的很喜欢他。 感受到他的呼吸游离到她的脖颈处,他的手扯下她的腰带。有一种邪念不受控制的从她的脑中滋生。 是不是这样过后,他就可以娶她了? 她真是着魔了,可,心甘情愿。 现在这个天,地上很凉,就算烧了地龙,也凉。但压在她身上的人,却热如火,她就像是处在冰与火之中,任他沉沦,任自己被他折腾。 一种此生未尝过的疼痛陡的袭来,她的脑子瞬间被疼的清醒过来。 她脸色大变,挣扎着要跑。 但能跑掉才有鬼。 第93章 施明絮像个游魂一样游遍了整个栀子花园, 又失魂落魄的一路游出了凊王府。她满脸是泪,始终无法释怀对秦洬的这段感情。 她想过要与秦洬宗绫同归于尽, 可她终归是没有勇气。 怕就怕最后死的只有她, 他们两个仍旧完好的活的, 风风火火的活着。 她真的是怕了,怕秦洬。 游走间, 她的脑中划过什么, 脸色陡变, 终于想起来秦子蔺的事情,她马上转身就跑。 如今的她只有秦子蔺了, 她必须把握这个机会。 凊王府梅园阁中, 柳蓝玉已经被平时看起来温润如玉, 如今成了禽兽的秦子蔺给折腾的泣不成声, 几乎想死过去,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的理智被他撞的支离破碎,在狂风暴雨中浑浑噩噩。 不知多久后,他才搂着她睡了过去。 柳蓝玉很累, 身体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痛的, 就像要散架了似的。曾经的她虽不通情.事, 却也知道她与秦子蔺已经做了夫妻之事。 一念之间的不清醒,她把自己推入了深渊。 她强忍着巨大的疲惫没有睡过去,抹了一把泪后抬头看向双颊粉红,嘴唇微勾,脸上写着满足的秦子蔺。 她顿时更委屈, 终于与施明絮在一起了,他还真开心。 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在他醒过来之前离开,她不能真的因为这事而强迫他负责。 她没那个脸,也不想折磨他。 她满心酸楚的抬头依依不舍的再亲了亲他的薄唇,只要能把自己给他,她以后就算一辈子不嫁,也心甘情愿。 她深吸一口气,又抹了抹泪后,推开他压在她身上的胳膊,赶紧穿好衣服从侧面的窗户爬出去,直接跑离了王府。 大厅那里的众人活动早换了一波又一波,陪众人玩的挺开心的宗绫终于意识到柳蓝玉似乎一直都不在,她过去问解情:“蓝玉呢?” 解情压低声音道:“大概是在照顾不省人事的俞王世子了吧!” 宗绫闻言想了下,对解情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解情应下:“好。” 宗绫对秦洬说了声,便与解情一道去梅园阁了,只是去之后并没有发现柳蓝玉。后来找人问了,才知道柳蓝玉刚离开王府。 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似乎有些什么事,解情就便也走了。 柳蓝玉状似没有异色的一路平平静静的出了王府,离王府远了些,她终于垮下了肩头加快了步伐前行,她需要快点回医馆理理自己的心情,毕竟太难受。 她被他弄的全身都痛,一双腿更是酸难以忍受,几乎走不稳路。就算她把自己给了所喜欢的人,那也是失了身,发生这种事情哪有不无措的道理。 偏偏不能向他索要怜惜,还得自己躲起来受着。 正是委屈间,她抬眸就看到施明絮快跑过来,她的情敌。 看到情敌,她的心情就更是不好了,别过头不去看对方。 施明絮在与柳蓝玉离近了时,也转眸看了对方一眼。施明絮讨厌柳蓝玉,因为宗绫。所以见到对方,她亦是不喜。 两个不喜对方的人,目不斜视的与对方擦肩而过。 施明絮回到梅园阁时,见到里头未有其他人,她松了口气,便进了秦子蔺所在的那间屋子。 当她看到秦子蔺当下的模样时,她怔住。 因为秦子蔺搭在被子外头的那双胳膊昭示着,他是赤着膀子的。 可他为什么赤着膀子? 被子里面呢? 她心下起了一丝不安,她走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秦子蔺,看到他俊美的睡颜安详柔和,她心头咯噔了一下。 她会选择对秦子蔺做这种事情,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 所以他这个样子,要么没有中药,要么是已经解决了问题。 这凌乱的被窝…… 就在她紧攥着拳头揣摩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他睁开了仍旧迷离的眼睛,看着她柔柔的笑了:“蓝玉……” 渐渐的,他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喃了声:“过来……睡觉……” 蓝玉?他喊蓝玉?他把她当别人? 施明絮陡的脑袋“嗡”了一声,想起了刚才遇到的柳蓝玉,似乎柳蓝玉的鬓发是凌乱的,眼睛是含泪的,嘴唇也是红肿的。 而他喊柳蓝玉…… 把事情一串,她便猜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 她打了个趔趄,脸上惨白一片。 她站在那里呆了许久许久,眸中怨恨越来越浓烈,渐渐又归于平静。 冷静过来后,她想,柳蓝玉的跑掉也是在给她制造了更好的机会。她可以李代桃僵,他既然能把她认成柳蓝玉,那这么醉醺醺的他,又怎么确定与他行乐的不是她? 做了这个决定,她颤着自己的手,脱了外面的衣服。本还想继续脱,却终是没有勇气再脱下去。索性也不需要脱净,她便就这么躺在床上。 她没有勇气主动往不穿衣的他怀里钻,便就只是靠床边背对着他躺着,就等着他主动把她搂过去。 奈何他的睡相太好,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身后的他有动弹半分,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随他去了,只一直睁着眼一眨不眨的,努力压抑着老天给她的种种折磨而造成的强烈恨意。 在施明絮躺下后没多久,雨沁回来了,雨沁从窗外看到床上躺的是两个人,便松了口气打算回施府通报消息。 深夜时,玩上劲的众人才余兴未了的陆陆续续告辞离去。 见终于没了人,秦洬就一把抱起自打两人在一起后,难得玩的特别开心的宗绫,朝悠水榭的方向走。 宗绫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轻声道:“谢谢你。”他对她确实很好,由不得她心里不起感触。 可她这一声“谢谢你”,却让秦洬非常不愉快。 若非是见外,又何须道谢? 宗绫可以感觉到气氛的改变,知道他的心情莫名又不好了。她暗暗叹息,这些日子,他确实对她好的没话说,可也总是莫名奇妙闹些让她难以捉摸的小脾气。 问他问不到,每次也就随他去了。 这次亦打算如此。 她调整了下脑袋在他怀里的姿态,闭上眼睛歇息,不想他迅速施用轻功到了悠水榭,就将她身上的斗篷脱下,将她推倒在床上压了上去。 她推了推在她脸上,脖子上烙下一个个热吻的秦洬,不悦嘀咕道:“我好困,我要睡觉。” 他干脆掰过她别过去的脸,印上了她的嘴。 二人情到浓时,屋门突然被狠狠地敲了起来,伴随着柳无风的嚷嚷声:“开门了,开门了,阿绫开门了……” 听到柳无风的声音,几乎沉溺在秦洬怀里的宗绫陡的清醒了起来,她睁大眼睛愣愣看着压在她身上冰冷了脸色的秦洬。 这么说,真是无风哥哥在敲门? 感受到秦洬身上如热铁般的那处,宗绫不由吞了吞口水,怯怯的看着秦洬:“你……你……” 被妻子的前未婚夫打搅了与妻子做的正在兴头的事,这滋味怕是非常不好受。 她觉得现在的他好可怕,她都不敢说话了。 秦洬的视线一直落在宗绫的眼睛里,见她似乎也没有因为柳无风的出现而起什么特别的情绪,便抽身起来理了理宗绫的衣服,再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他迈步朝外走,她跟在他身后,不想秦洬打开了门出去后,就直接把门关上,一把推开单手撑着门边的柳无风。 现在的宗绫双颊含春,媚眼如丝,以他对她的了解,那动人的模样一时半会是消不去的,他自然不可能让一直喜欢着她的柳无风给瞧了去。 宗绫歪头看着紧闭的门,有些懵。 柳无风措不及防被抢他媳妇的畜生推开,又夸张的嚷嚷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别这么粗鲁。” 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活宝,秦洬就站在那里淡淡的打量着对方,有一种说不出的王之蔑视感。 柳无风倒也不会真的不知廉耻,就像刚才秦洬开门时,他很识趣的没抬头看里面。但他就是想逗眼前的秦洬玩,过去就做要推门的姿势,嘴里说着:“我要进去看看阿绫。” 奈何秦洬反而抱起胸看着他,眼里划过一缕嘲讽,明显料准了他就是个只会瞎嚷嚷的玩意。 就像他来时,对着他瞎嚷嚷,然后被他一个鬼脸就吓得吱吱叫着跑离的胖黑狗。 见秦洬这样,柳无风略感无趣摸了摸鼻子,道:“是真的,让阿绫出来,妹妹过生辰,我这个做兄长的特地从汗昌赶了过来,我给阿绫带了礼物,让她出来。” 听到“妹妹”与“兄长”这种字眼,秦洬仍旧面无表情。 这种话,骗骗宗绫就够了。 看着柳无风眼底明显的青色与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秦洬眼里的冷意更浓。 是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媳妇被人惦记,何况是他。 宗绫在里面听到外面柳无风说的话,她真的挺想出去的。无论如何,无风哥哥真的对她很好,是她的恩人,也确实像是兄长一样的存在,她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 可想到秦洬那个醋坛子,她撇了撇嘴,去到床边坐下了。 听到无风哥哥说是从汗昌赶回来的,她有些不解,无风哥哥不是去了西面的奇陌么? 柳无风见秦洬仍旧只是一动不动打量着他,他便也抱胸迎视着对方:“我说你这个人怎回事?说句话不行?哑巴了?” 里头的宗绫听到这话,心头一咯噔,她屏气凝神的仔细听着,生怕秦洬被打击到自尊心发火什么的。 不过外面仍旧只有柳无风的嚷嚷声:“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圣上调我去奇陌是你的手笔,好不容易剿了乱,圣上的圣旨马上就到,又将我调去了汗昌边疆。你这小子是不打算让我回来?” 柳无风嘚瑟的在秦洬眼前转了圈,吹了个口哨,道:“看看,我还不是回来了?”说着,他就瞥了瞥秦洬身后紧闭的门。 秦洬侧头淡淡的看向白茫茫一片,照亮了夜色的雪景,无视柳无风。 “罢了。”柳无风确实想亲手把礼物送到宗绫手里,想见见她,所以哪怕天黑了,他也朝这里赶了过来。 奈何秦洬太固执。 他哼了声,故作轻松的将自己给宗绫准备的礼物塞到了秦洬的怀里,故意大声道:“喏,礼物给你了,替我交给阿绫。” 柳无风转动着手里的烟杆,晃晃悠悠的离去。 秦洬捏着柳无风塞过来的锦盒看着柳无风离去的背影,就凭这小子曾与宗绫有一段情,就足够让他见到对方就膈应。 以至于他推开门进入房间时,脸上都是一片冷漠,明显心情很差。抬眸又见到坐在床边别过头似乎不想见他的宗绫,他的薄唇抿了起来。 他过去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 宗绫一把推开他的手,冷道:“你走开!” 这些日子,他给她调理身子用的都是全天下最金贵的药,吃的喝的也是最精细的,又把她含在舌头上疼着。 她现在倒是被他养的挺好,力气也挺大。 秦洬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印子,心里冷哼,柳无风倒是能耐,一来就使这丫头不待见他。 宗绫向他伸出手:“把礼物给我。” 可秦洬闻言倒好,反而将手里的锦盒给沿着窗户扔了出去,明显就是她越要,他越不给,心情也随之越不好。 宗绫见了,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着她起身就要去捡,却被他一把拉下按在了床上,如今已技巧熟稔的他,很快就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身上的衣服扒拉的干干净净。 她使劲捶打着他,骂道:“你有神经病。” 没想到柳无风被调走,是他的手笔,他凭什么如此不尊重人?他想操纵她倒也罢,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从打算认命开始,她就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给这个控制欲极强又霸道神经的人。 可他凭什么要以权势插手无风哥哥的人生? 因为柳无风的突然出现,今晚的秦洬有点疯,比以往弄她都要弄的厉害,明知娇弱的她不能承受,他仍旧肆无忌惮,企图淹没在她脑中与柳无风有关的任何事。 凊王府大门处,柳无风吊儿郎当的踏了出来,看那模样似乎还挺得意。 那个秦洬,让他不痛快,他岂有不还一点不痛快的道理。 只是,当他抬眸见到跑到他面前的提剑的红衣少女时,他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 少女伸展着胳膊拦住他,模样虽娇俏粉嫩,却满是蛮横之态:“说,这是谁的府邸?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少女是汗昌边疆定远将军之女郝祁儿,自认识了柳无风后,便就一直缠于他,颇有点像宗绫当年缠秦洬的架势。只是她的性格与曾经的宗绫差距蛮大,柳无风与秦洬的性格差距更大。 柳无风看了看眼前的郝祁儿秀眉紧皱,嘴唇翘得老高的模样,头又更疼了。 他不喜欢她,也没想带她来耀都,是她自己偷偷跟来的。 这丫头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泼辣的姑娘,缠人功夫非常强,而且还他娘的会不赖的武功。 半句不合,就与他开打。 柳无风哼了声,越过她就走。 “柳无风!”郝祁儿喝了声,伸剑又拦住他的去路,“你说,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在里面?” 她早就调查过,这厮曾有个未婚妻,但被一个亲王抢了,眼前这府邸大概就是那亲王的府邸。 “是是是……”柳无风不耐的转身施用轻功就跑。 郝祁儿叉腰就骂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人家都嫁人了,你还夜探。她有什么好?能好过我这个清清白白的漂亮黄花闺女吗?” 王府门前的守卫见到有姑娘在这里泼妇骂街似的喧闹,就要过去撵人,却见对方竟也施用出神入化的轻功追男人去了。 这年头出入耀都的泼妇似乎特别多,而且还都是美美的。 还非常不要脸。 郝祁儿追在柳无风身后骂:“你不要脸。” 柳无风转头挑眉哼了声:“你缠着我,你就要脸了?” “你……”郝祁儿怒的抬起剑柄就要打他,却被柳无风跑了去。 二人一跑一追着离去。 悠水榭中,秦洬折腾的宗绫哭哭啼啼,最后见她似要断气般,他便再难忍心,只能压抑着自己那仍旧没有满足的欲.望搂着她停了下来。 宗绫推他,哽咽道:“你不要抱我。” 她讨厌他仗势欺人欺负如她再生父母的柳无风,她自己伤了柳无风的心,完了柳无风却还要被这混蛋欺负。 也讨厌他不尊重人,直接将人家的礼物给扔了。 这次秦洬倒也干脆,直接就放开她起身给自己穿衣服,看都不看她一眼下床离开了房间。 这些日子,秦洬无论再如何与她闹小别扭,每次都是紧紧的抱着她,还是第一次像这次真的放开她就走了。 陡的袭来的凉意让宗绫不由往被窝里钻了钻,心里的怒气变成了委屈与心酸。 她看到他起身时,那仍旧昂然的部位。 她怨他不讲道理,可他也不容易。 秦洬站在外面吹着冬月里凉飕飕的冷风,纵使他看着眼前雪景的脸色是淡漠的,也不难看出其眼底的黑沉。 这时惊奕来报:“爷,俞王世子仍在梅园阁歇息着。” 对秦洬来说,这是小事,他没做理会。 惊奕退下。 房门从里面被宗绫打开,她已穿了衣服,也披上了斗篷。她过去拉住秦洬的手,可秦洬却将手缩了回去,背过身不去面对这个在与他进行房事却还挂记着柳无风的女人。 她干脆厚着脸皮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撇嘴道:“我错了就是。” 秦洬身心都被她折腾,着实怒气不小,他本想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怀里抽出,不经意间却见到她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他,在雪的映射下,她眼里的那点湿润变成了洁白的星光。明明只一点泪,却能颤动他的心神。 他终究还是随她去了。 宗绫看着他道:“你把无风哥哥给我的礼物找回来好不好?” 秦洬脸色又陡沉。 宗绫解释道:“不是因为他的礼物很特别,他毕竟是我的恩人,人家送礼就是一番心意,就像今日过来的那些人,哪个没送礼?你扔谁的都不对,这是糟蹋人家的心意。何况我对无风哥哥本就有愧,你却还要欺负人家。” 顿了顿,她又道:“你把他的礼与其他人的一起收着吧!只要别糟践就行,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仍一动不动,她干脆钻入他的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乖巧道:“别气了。” 见他终于绷不住抬手主动搂住她,她顺势道:“我不会去想无风哥哥,说不想就不想。但你也别欺负人家,你这样只会加深我对他的愧疚。想我不念着他的事,就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秦洬抿起了嘴。 宗绫抬头主动亲了亲他冷硬的下巴,看着他:“把礼物找回来,收着。” 秦洬低头意味不明的与她对视了半响,终是放开她乖乖去找那被他扔出窗外的礼物去了。 宗绫看着他的背影呼了口气。 原来软的比硬的管用。 第94章 秦洬找到了锦盒, 并没交给宗绫,也没有打开, 直接交给了阿闫, 与其他宾客送的礼物收在了一起。 宗绫暗暗叹息, 其实她心里明白,在她心里, 无风哥哥的礼物不可能与其他人的礼物是同等地位, 无关于男女之情, 是亲情,就像柳蓝玉与解情的。 可她却不能让秦洬多想, 也只能如此。 改日她想想法子知道无风哥哥是送了什么给她便可, 仅仅知道一下, 在心里接受他的心意。 秦洬过来牵着宗绫要进屋, 这时守兵过来报:“禀王爷, 施家来人,说是寻施家二姑娘,因施家二姑娘未随施家其他人回去。” 宗绫不解:“这……” 惊奕走过来道:“属下这就去处理这件事。” 随着惊奕领人离开后, 宗绫抬头看着秦洬, 问道:“施明絮也来了么?” 秦洬在她手心写道:不知道。 宗绫突然感觉怪渗人的, 施明絮竟然也默默无闻的潜在了一干众人当中,她竟没发现。 她总觉得,施明絮来这里不是好事。 都身败名裂,成过街老鼠了,竟还能来她的生辰宴, 这倒是奇了。 秦洬不想与她去谈论那个倒胃口的女人,牵起宗绫就进了屋子,打算睡觉。 宗绫对施明絮的事情亦是不感兴趣,躺床上时,她在秦洬怀里抬头看着秦洬,见他仍旧有些绷紧的脸,就知定然还没有释怀柳无风的事情。 还真是一个小气的人。 她在他怀里挪了挪,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前院。 施府派来寻施明絮的是施佩戡与慕容琴夫妻俩,与施明絮的贴身婢女雨沁。 惊奕问他们:“你们最后一次见二姑娘是何时何处?” 雨沁应道:“近些日子,二姑娘与俞王世子走的挺近,就在申时堆雪人比赛时,二姑娘领着奴婢去看望醉的不省人事的俞王世子。后来二姑娘进去了梅园阁,奴婢走开了下,再回来时见世子所在的那屋门紧闭,心觉姑娘已离去,奴婢就走了。可是却处处寻不到姑娘的踪迹,便以为姑娘自个回了施府。” 施佩戡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我与阿琴堆雪人,未注意到明絮何时离去,之后未见过她。” 惊奕闻言就先派人在王府各处寻了起来。 梅园阁中,施明絮与秦子蔺一直相隔一段距离躺着,她一直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直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故意咳嗽了起来。 她知道凊王府的侍卫都是高手,定然能听到女子的声音从这间屋子发出。 惊奕听到侍卫的来报,便领着施佩戡与慕容琴一块去了梅园阁,他敲了敲门,喊道:“世子?” 随着他的喊声落下,里面响起了女子的惊呼声。 对于施明絮的声音,施佩戡与慕容琴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他们脸色皆是一变,马上推开了门,越过屏风,他们就看到了惊恐的躲在被窝里的施明絮,与里头还在沉睡的秦子蔺。 施佩戡作为兄长,他沉下了脸,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施佩戡的声音中气十足,又比较响亮,秦子蔺的眼睫颤了颤,终于幽幽的睁开眼,他侧头看向身旁的人,初看仍以为是柳蓝玉。但他觉得不对劲,晃了晃脑袋,朦胧中,眼前的看着他流泪的人竟换成了施明絮。 他脸色陡变,呼吸几乎停住,后来他又看到了其他人,更是隐隐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施明絮怯怯道:“二哥二嫂,你们先出去。” 慕容琴将沉着脸的施佩戡拉了出去后,施明絮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颤着手穿着。 秦子蔺坐起身别过头没去看几乎没穿衣服的施明絮,压下心头此生没有过的无措,只还有些神志不清道:“王府可有准备醒酒汤?” 施明絮道:“大概马上就要端过来。”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就要去捡落在地上的那些秦子蔺的衣服。 不想秦子蔺却突然道:“不要你捡,你转过身去。” 这是嫌弃她?不想她碰他的衣服? 施明絮暗暗咬了咬牙,只能乖乖转过身去。 秦子蔺穿好衣服坐在床边按揉着自己那似乎要炸裂的脑袋,按着按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透着铺天盖地的心酸悲凉。 他平生笑过无数次,却唯独这次笑的最苦。 施佩戡他们再进来时,有太监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秦子蔺接过一口全喝下,倚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施佩戡沉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呢!”阖着眼的秦子蔺面无表情,语气也透着让人心颤的意味不明之色。 被慕容琴牵住手的施明絮哭道:“之前我见你醉的不省人事,心有担忧,便过来看你,不想你见到我就喊蓝玉,抱住我死不放,之后……” 施佩戡闻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对秦子蔺震怒道:“你竟然将我妹妹当别人的替身给糟蹋了?” 说着他就要上前打秦子蔺,被慕容琴与施明絮合力拉住。 秦子蔺平静的反问:“刘忠呢?” 施明絮摇头:“我不知道,我来时他就不在。” 秦子蔺想到之前与人行乐时的真真切切的感受,知道再如何纠结也无意义,便道:“我会负责。”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起身就迈步离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施佩戡见秦子蔺这副糟蹋了他妹,却冷冰冰的模样,他怒的就要追上去。 慕容琴的脑子比施佩戡清醒,知道这事吃亏的不会是已经身败名裂连嫁出去都难的施明絮,她忙拉住丈夫,劝道:“好了好了,回去再说。” 施明絮看着已经没有秦子蔺身影的门口,纵使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心里仍旧恨的灼烧难忍。 他就这么嫌弃她…… 秦子蔺一路浑浑噩噩的朝俞王府的方向去,任不知何时又开始下的大雪覆满了他的头顶,渐渐又融化打湿了他的头发。 半路上受了点轻伤的刘忠追了上来:“世子爷。” 秦子蔺没看刘忠,只漠然问道:“去哪儿了?” 刘忠道:“之前在凊王府梅园阁,有人偷袭属下,属下便追了过去,属下无能被撂倒在凊王府的栀子花园里。” “撂倒?”秦子蔺不知道自己是该怀疑这是施明絮的手笔,还是该怀疑这是秦洬的手笔,还是真的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偏偏凊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可由不得他想查就查。 无论其中隐情是什么,都不可否认,他与施明絮已经…… 他苦笑了起来。 回到俞王府时,一直在大门候着他的俞王妃迎了过来,温柔道:“怎这么晚才回来?”自从上次秦子蔺受过一次伤之后,俞王妃就生怕俞亲王再派儿子去出任务,所以近段时间儿子的去向她都关注着。 秦子蔺过去扶住俞王妃,温柔道:“天寒夜冻的,娘怎还要在这里等着我?也不怕着凉了。” 俞王妃握住秦子蔺的手:“不放心你啊!你怎么了?怎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声音轻轻的,中气明显不足。 秦子蔺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什么。 送了俞王妃去歇息后,他站在雪中呆呆的待了很久后,迈步又离开了俞王府,直奔柳府而去。 柳府中的柳蓝玉躺在床上心酸了许久,也哭了许久,才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随着她睡过去不久,秦子蔺的身影立在了床边,他神色凄然的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后,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丫头。 可惜晚了。 看着睡梦中的她紧皱的眉头,他的手颤了颤,终是忍住没去碰她,帮她抚平额际上的纹理。 他在这里一站便到了天亮,才迟迟离去。 次日。 秦洬站在廊桥底下,听着惊奕禀报着秦子蔺与施明絮,还有柳蓝玉的事。 一五一十,真正的真相。 秦洬负手静立,未曾发声。 感应到屋里的动静,秦洬转身朝正屋的方向走去,看似不紧不慢,实则不难看出其中是透着急切的。 推开房门,他就去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已经睁开了眼的宗绫。 宗绫打了哈欠,坐起了身,秦洬自然的给她穿衣后,扶她起来给她梳妆。 宗绫从镜后看着垂头给她顺发的秦洬,眨了眨眼,想问什么,可想到他不能说话,便只能作罢。 直到恺姨送来早膳时,她才对恺姨道:“恺姨帮我把惊奕喊过来吧?” 恺姨应下离去,惊奕来了后,宗绫问道:“昨晚施明絮可寻到了?” 惊奕道:“寻到了,在梅园阁与俞王世子睡在一起。” “什么?”宗绫手下舀粥的动作顿住,诧异的看着惊奕,“内情是什么?” 惊奕道:“具体属下不知,只知施二姑娘与俞王世子该是快成亲了。” “这……”宗绫侧头看着状似事不关己在喝粥吃点心的秦洬,这心里还真不滋味。如此看来,秦子蔺与蓝玉还真是不可能了。 那蓝玉不是会很难过? 宗绫想到什么,便又问惊奕:“施明絮与俞王世子是何时开始睡在一起的?” 惊奕应道:“昨日申时中。” 宗绫放下了勺子,莫不是昨日蓝玉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事,才提前离开的? 想到这,她就坐不住了,戳了戳秦洬的胳膊,道:“我要去医馆找蓝玉,若是医馆没有,我就去柳府。” 秦洬瞥了眼桌子上的药粥点心。 宗绫明白他的意思,便低头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早膳都给吃了。 秦洬手拿筷子看着他素来娇滴滴的妻子突然跟个糙汉子似的,粗鲁的将桌上的事物都横扫进了肚子,一时有些不能回神。 旁边站着的恺姨不由掩嘴想笑。 宗绫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起身就要走,却被秦洬伸手拉住,她不解侧头看他:“怎么了?” 秦洬是恺姨看着长大的,恺姨道:“王爷这是想与王妃一块去呢!” 宗绫叹息,对秦洬道:“那你别发愣,快吃。” 可秦洬偏偏不紧不慢,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进食,她见了不由急道:“你吃东西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秦洬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腹诽:明明是你跟个男人一样。 好不容易盼到秦洬用完了早膳,宗绫起身就走,可没走两步就被身后追上她的秦洬给抱了起来,继续前行。 当凊王府的马车停在颐明医馆时,宗绫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见到正在忙乎着整理药材的解情,她上去就问:“蓝玉今日来了吗?” 解情见到突然来医馆的夫妇俩,有些愣,道:“来了,不过去采药了。” 宗绫闻言皱眉:“冰天雪地的去采药?” 解情应道:“蓝玉说想去看看城外的雪景,便主动非得去采药了。” 这么一听,宗绫更觉得柳蓝玉是有心事,如此看来,蓝玉铁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宗绫实在不放心,向解情了解了下柳蓝玉的大概去处,就在秦洬的相陪下坐着马车出了城。 大雪天的,地上滑,是以马车的行使速度被放慢了不少。 自出了城开始,宗绫的眼睛就四处张望着,略莫一个时辰后,到了目的地,她就看到坐在雪地里揉脚的柳蓝玉。 柳蓝玉认识凊王府的马车,抬眸看到,便使劲招手。 宗绫下了马车就跑过去蹲在柳蓝玉面前扶着她,担忧极了:“你这是怎么了?崴脚了吗?” 柳蓝玉撇嘴道:“山坡太滑,滑下来了,脚撞倒了石头,真疼。” “来,我们扶你去马车里看看,外面冷,不好脱鞋子。”言罢她就对站在一旁的秦洬道,“别愣着,快帮忙扶她。” 不想他却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碰别人。 宗绫便看向秦洬身后的惊奕,惊奕只是个属下,马上便过去与宗绫一道将柳蓝玉扶上了马车。 马车里烧了暖炉,不冷。宗绫脱下柳蓝玉本就带血的鞋袜,就看到里面脚侧血肉模糊的一片,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抬头就凶柳蓝玉:“这个天气采药,你不是找事了吗?” 宗绫给柳蓝玉脱鞋袜的时候,柳蓝玉自己也是疼的脸色白了白。她也抽了口冷气,道:“我不就是想出来逛逛的嘛!”她自己也委屈的很。 还好秦洬的马车里素来都会备一个药箱,宗绫便将药箱拿了出来给柳蓝玉处理伤口。秦洬与惊奕一直在外面候着。 低头给柳蓝玉处理伤口的宗绫默了一会,终是还算冷静道:“你知道了秦子蔺与施明絮的事?” “什么事?”柳蓝玉面露不解之色。 宗绫抬头看着柳蓝玉那不过只是一晚后,就憔悴了许多的脸色,叹息道:“别装了,他们在一起了便在一起了,别太难过,我们蓝玉能嫁更好的。” “他们在一起了?”柳蓝玉努力冷静出声,其实内心是在颤抖的。 “嗯!”宗绫替柳蓝玉包扎好了伤口,劝道,“别管他们的事,你也别想那俞王世子,好好的。” 柳蓝玉知道宗绫大概是误会了她什么,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子蔺和施明絮在一起了。 柳蓝玉垂眸极努力的没有哭出来。 她柳蓝玉就该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秦洬上了马车,马车开始行使后,宗绫问柳蓝玉:“是要去医馆,还是去柳府?” 柳蓝玉怕爹娘发现她的异常,便道:“去医馆吧!近几天我想住医馆。”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她多干些活,免得停下来胡思乱想。 “去医馆也好。”宗绫叹息道,也方便她多看看。 将柳蓝玉送去了医馆,因为宗绫要回去与秦洬为那苦的要死的药折腾入肚,坐了没多久,宗绫就与秦洬一道回去了。之后的几日,宗绫会时不时过来看柳蓝玉,起初柳蓝玉的状态还行,至少从明面上看不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们逛街时,看到俞王府去施府的提亲队,宗绫明显看到柳蓝玉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多日的强作坚强,此刻崩溃,柳蓝玉搂着宗绫哭了,哭的太过伤心,以至于宗绫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宗绫又怎会不理解? 未想到逛个街,能逛的一肚子的不痛快,宗绫就拉着柳蓝玉回去。 施府中,施二夫人终于见到了俞王府过来的提亲队,多日来的担忧总算一扫而空,也不枉她这些日子努力给俞王府各种吹风,俞亲王与俞王妃都知道自己女儿与俞王世子的事。 送走了提亲的人,她就去寒锦苑说起这个消息。 施明絮闻言倒挺平静,只道:“未免夜长梦多,马上便成亲吧!就以怕肚子在婚前大起来为理由。” 其实事情说来,她总觉得进展的太顺利,心里总莫名的会慌。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日秦子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地上苦笑连连。 这几日他一直在努力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查出什么,可就是想查,奈何他半点东西都查不到。凊王府是秦洬的地盘,秦洬不让他查出什么,他便就什么都查不出。 如此看来,这事十有八.九还与秦洬有关。 他甚至异想天开,希望那天的人是柳蓝玉。可他在颐明医馆不远处站了整整一天,远远地看到的柳蓝玉不是在干活,就是在与宗绫有说有笑,没有任何异样。 纠结了几日,他终究还是没有借口拖下去,逃避下去,就依了娘的让人将提亲队派了出去。 这日宗绫将柳蓝玉送去了医馆后,本想让柳蓝玉歇歇,不想柳蓝玉却突然有了精神,将眼泪一擦便道:“走,咱们拿钱去买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咱们都买。” 她有钱,除了秦子蔺,她什么都可以得到。 耀都东头的东黎街有一家很大的铺子,里头什么珍惜玩意都有,男子、女子、小孩喜欢的都有,分成了三个隔间。 柳蓝玉牵着宗绫去了女子喜欢逛的那间,秦洬始终跟在她们身后。 宗绫对秦洬说过,他该干嘛就去干嘛,没必要时时刻刻陪着她,自大婚后,他就几乎没离开过她。 作为一个男人,日日陪着媳妇,似乎太奇怪了些。 可他不为所动。 宗绫想了下,就将他往另一个隔间推,并小声嘟囔着:“你老和我在一起,不是存心打击蓝玉的吗?” 秦洬实在不喜欢这几日一直把心思放在柳蓝玉身上的宗绫,薄唇抿着凉凉的扫了眼那正在挑拣珍奇首饰的柳蓝玉。 柳蓝玉敏感的打了个激灵,转身就硬着头皮对秦洬道:“干嘛?”她本就心情不好,见自己有宗绫护着,便喜欢在老虎身上拔毛找刺激了。 秦洬不再看柳蓝玉一眼,转身就去到了马车边,姿态散漫的抱胸倚着马车,打算在这里等着她们。 宗绫见秦洬算配合,就拉着柳蓝玉进去了。 秦洬武功高,听力好,能清楚的听到宗绫对柳蓝玉说买这个买那个送给对方,仿若都不要钱似的。 秦洬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隔间,那里头有许多男子感兴趣的东西,宝剑、玉佩、扳指、笛子……该有的都有。 仔细想来,她从来没有送过任何东西给他。 隐州追着他屁股后面跑时,也只总是要给他吃这个,给他吃那个。 他侧眸看向正在给柳蓝玉带耳环的宗绫,越发觉得柳蓝玉碍眼。 第95章 十五的那日, 宗绫与秦洬在去往施府的路上听到了一些与徐麓有关的事情。 宗绫生辰那日齐云帝走之前虽下令任何人不得将徐麓的事情传出去,可最后事情仍旧是被传了出去, 说奇怪, 也不奇怪。想来徐麓这种性格的人得罪的人不少, 不想她痛快的人也不会少。 据说齐云帝将徐麓带走之后,就直接将其关在了皇宫的思过楼, 任何人不得探望。徐麓每日面对的, 就只有一个严厉的训教嬷嬷。 后来蔓阳长公主也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出现过, 大概是没脸吧,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府里。 有这么一个女儿, 不仅徐麓完了, 蔓阳长公主也随之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毕竟徐麓就这么一个母亲, 这教养的过失自然得全让她背了。 马车里的宗绫抬头看了看搂着她的秦洬, 见秦洬神色淡淡的,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马车继续前行。 徐麓这件事丢脸的可不止她自己,这牵连到整个皇族的脸都难看, 尤其是被徐麓爱慕的当事人秦洬。 宗绫在他怀里蹭了蹭, 闭眼歇着。 心觉怪来怪去还是得怪这厮太迷人, 就连亲外甥女都能迷了去。 到了施府,老早就在门口候着的老夫人迎了过来。 宗绫跳下马车,见到老夫人神色和蔼,她心下一松,知道老夫人又完全原谅了她, 便扑入老夫人怀中:“外祖母。” 老夫人轻拍着宗绫的背部,问道:“最近身体养的如何?” 宗绫点头:“挺好。” 老夫人抬手捧着宗绫的脸,满意的点头:“是挺好。” 其实她心下是非常疑惑的,这丫头多年体弱,身体留了病根,未嫁入凊王府之前,是如何也难治,怎的嫁入凊王府没多久,脸色明显比之前好了?莫不是凊王府有神医不成? 想虽这么想,老夫人也不会多较真,既然外孙女的身体能好,她也高兴。 老夫人牵了宗绫进府,就见到康管家送俞王府派来的人离去,施二夫人随后走出正厅。 如今的施二夫人气色不错,明显是因为女儿与秦子蔺的婚事。不过当她见到宗绫以及跟在宗绫身后的秦洬,她心下难免还是吃味。 现在整个耀都都在传凊王爷如何宠妻,如何对这个被他娇养的妻子寸步不离。一个大男人,连脸都不要,妻子走哪,他就跟哪。 真不知道像什么话,施二夫人心下暗道。 老夫人问施二夫人:“婚期可谈妥了?”对于这婚事,老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多关心,不咸不淡的语气。 提到婚事,施二夫人语气轻快了不少:“谈妥了,就在下月二十。”女儿与俞王世子有了那层关系后,后面的每一步都顺风顺水,几乎他们说什么,俞王府那边就听什么。 她与俞王妃见过一次,说来倒也奇怪,俞王妃似乎比他们还要心急,巴不得现在就大婚。 看俞王妃那虚弱的如纸片人似的模样,她差点以为是因为俞王妃没多少时日好活,所以急着让儿子娶妻。 后来她打听才知,俞王妃其实就只是体弱。 老夫人颔首,牵着宗绫就走了。 因为要喝药,宗绫不管是去哪里,晌午时就得回去。她在陪老夫人闲聊时,看了看天色,不由叹了口气。 老夫人问她:“何故叹气?” 宗绫撇嘴道:“秦洬给我吃的药好苦,比我以前喝过的任何一种药都要苦多倍,我实在是受够了。”说着她就幽怨的瞥了秦洬一眼。 秦洬只看着她这可怜样挑了下眉,抬头也看向日头的方位。 是该回去吃药了。 老夫人闻言笑道:“良药苦口,待到把身体养好了,可比以前舒服。绫儿是身子弱惯了,不知道有一副康健的身子能有多自在。” 宗绫想到之前秦洬喷药的那次,她心下暗叹,这药怕是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确实该回去喝药,在这里陪了老夫人半日的宗绫便与秦洬又离开了施府,连个午饭也没时间吃。 将小夫妻送到了外头,老夫人看着凊王府的马车渐渐远离,心里的欣慰越发的浓了。如此看来,她的绫儿嫁给凊王爷确实没错,女儿女婿的在天之灵,也能觉得安心了。 见宗绫过的越来越好,老夫人是觉得心情不错。马车里的宗绫在秦洬怀里就有些闷闷不乐了,想到回去就要喝药,她就觉得生无可恋似的难受。 宗绫曾问过秦洬这药需要她喝多久,秦洬告知她得看她身体的恢复情况,如此她可以理解成她需要无限期的去喝这能要命的药。 宗绫侧头看着窗外,突然看到一家奇特的铺子,似乎是专门卖孩童用具玩具的铺子。她觉得很惊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铺子。她不由莫名心动,便对车夫道:“葛叔,先停车。” 葛叔是凊王府正儿八经的车夫,惊奕没时间的时候,便是葛叔给他们驾马车。 马车停下,宗绫便就跳了下去。 秦洬看着手脚越来越利索,也越来越喜欢蹦来蹦去的妻子,隐约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影子。 若真能完全把她养成以前的样子,那就最好。 夫妻俩进了铺子,老板就笑呵呵迎了过来:“这位爷,这位夫人,是想要些什么?” 宗绫笑回:“我们随便看看,老板不用招呼我们。” 老板热情的应下:“好好好……二位随便看。” 宗绫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左侧那成排的不同号不同款的木马上,迈步走了过去,看到这些设计可爱,透着憨态的木马,她笑道:“真可爱。” 这铺子里的小玩意很多,除了木马,还有画板颜料、木偶布娃、木制、竹制、玉制,很多可爱的玩具,以及小孩子的用品。 看到了这些玩意,宗绫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生孩子。 那是一种以前未有过期待。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意收敛。看来她还是逃不开秦洬的魔咒,仍旧是忍不住真的对他旧情复燃,想为他生儿育女。 宗绫的视线落在铺子里的各种玩意上,秦洬的视线落在宗绫身上,他见她似乎突然起了些心事,便过去牵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宗绫回神,对他浅浅笑了笑:“走吧!” 就算她不说,秦洬也能看得出来她想给他生孩子。他的心情颇好,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牵着她走出了铺子。 “七弟?”一顶轿子停在他们面前,俞亲王掀开帘子,笑容温和的看着秦洬,待秦洬抬眸看向他了,他道,“小夫妻俩逛这铺子,莫不是又有喜事了?” 秦洬不能说话,为了不显得太失礼,宗绫便客气的喊了声:“二哥。”这人明显与秦子蔺长得挺像,年龄也合适,若她没猜错,这人大概就是俞亲王了。 俞亲王闻言,这才转眸看向这个个头小小的女子。 他知道这是施英的独女,之前试着刺杀秦洬时,在黑夜中他就注意到这丫头与施英长得很像。不过未想到白天这么一看,发现她与施英也未免太像了些。就是骨架太小,看起来太柔弱,没有施英那天生透着的丝英气。 可不知怎的,他似乎看这丫头比看施英要顺眼的多。 秦洬见到俞亲王在看着宗绫时,那意味深长的笑,眸子微眯,立刻将被俞亲王打量的有些紧张的宗绫推到自己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宗绫不喜欢俞亲王看她的目光,便顺势躲在秦洬的背后一动不动,不想让俞亲王看到她半分。 俞亲王神色自然的勾唇道:“罢了,如今七弟也不能说话,你二哥我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就此别过。起轿。” 随着轿子的离去,俞亲王从后帘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宗绫,宗绫接触他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哆嗦,躲到秦洬的另一边。 宗绫扁嘴道:“你二哥看起来怪怪的。”俞亲王的目光让她感觉到不安。 秦洬当众搂过妻子,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心里想着俞亲王如此注意她的可能。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俞亲王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副画。 秦洬牵着宗绫上了马车,回到王府后,与宗绫软磨硬磨,才让她把一晚药以极度痛苦的方式喝下后,他就陪着她躺床上歇息了。 直到见她睡了过去,他走出去了对面廊桥底下,惊奕走过来后,他淡声吩咐:“查一查当年俞亲王与施英的事情。” “是!”惊奕应下。 自嫁入凊王府后,宗绫的生活总是没有什么变化,每天醒了就是与秦洬在一起,该吃的时候吃,该喝药的时候喝药。无聊了,便在他的陪伴下出去玩玩。 在这样的生活中,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要好些,一个月后又明显可以看到她的变化。 这日秦洬从宗绫身后教她弹琴,侧头看着她,见她那张脸嫩嘟嘟的,因透着丝不明显的粉色而显得更加水灵,他心中一动,不由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宗绫猝不及防被戳了下,以为是有虫子什么的飞到自己脸上,吓的惊叫一声就起身。 秦洬未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下意识就从她身后紧紧的抱住她。 宗绫在他怀里摸了摸自己的脸、脖子、几乎全身上下。之后她睁大眼回头看秦洬:“刚才是什么在我脸上,你看见了吗?” 秦洬伸出手指示范性的又戳了戳她的脸。 “你……”宗绫明白过来原由,一手拿起他的大手,一手在他手背上就是狠狠一拍,“你有病。” 秦洬不在乎被她打,他反而转过她的身子,痴迷的亲上她那仿若入口即化的小脸。 如今是临近秦子蔺与施明絮的婚期时,施家与俞王府都在为大婚忙碌着。 对于施府来说,已经名声破败的施明絮能捞到这门婚事,确实算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而且堂堂俞王府愿意娶这么一个女子进门,多少会让外面的多想。 也不知是否有人在刻意放消息,耀都有人在传之前那些让施明絮名声破败的事情怕是有隐情,否则俞王府怎会要这么一个女子进门? 而且秦洬脾性古怪,视人命如草芥,宗绫曾作恶多端,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施家人未想到这门婚事还能将施明絮的名声带的好起来,府里府外的,也都更是一片其乐融融。毕竟施明絮的名声关乎于整个施府的名声。 施佩戡踏入施府,见到四周布满红妆,只觉眼睛刺的难受。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回到了自己与慕容琴所住的独院中。 慕容琴为他宽衣后,便问:“二妹大喜的日子快到,我怎觉得你不大开心?” 施佩戡没说话,去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灌下。他不善于撒谎,所以干脆就不说。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到母亲与妹妹的对话,才知道这门婚事竟然她们算计来的。他是一个老实人,眼睁睁的见到母亲与妹妹丑陋不堪的一面,他的心情又怎会好? 偏偏他的立场却只能选择隐瞒。 就在昨日,他去畅意海找同在兵部武选清吏司任职的员外郎高清谈论公事,见到二楼的护栏上,屈膝坐在上头提着酒壶喝酒的秦子蔺。那时的秦子蔺眸视前方,面无表情。 因家中母亲与妹妹,施佩戡对秦子蔺充满了愧疚,他抬头对秦子蔺道:“世子酒量不好,还是莫喝多了吧!” 听到声音,秦子蔺低头看来,见是施佩戡,他满不在乎的笑道:“练练酒量,免得以后又认错人,一醉成毕生遗憾。” 明明是在笑的,施佩戡却从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看到了悲戚,让施佩戡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浓郁。 再没心情进畅意海,施佩戡转身就走了。 想到自己妹妹的毒辣,想到那个倒霉的俞王世子,施佩戡脸色越来越沉。 可他终究是没勇气毁掉妹妹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腊月二十,俞王世子与施明絮的大婚日子来临。 腊月二十这日,宗绫与秦洬既没有去施府喝喜酒,也没有去俞王府。应宗绫的要求,秦洬陪宗绫待在医馆陪柳蓝玉。 柳蓝玉看起来,状态还好,对她来说,秦子蔺本来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习惯了单恋,也明白他迟早得娶别人。她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是,他怎么就非得娶施明絮那种烂人,连带着她对他都隐约有些不满。 他若娶个好些的姑娘,她也舒坦些。 宗绫怕柳蓝玉只是故作坚强,便握住她的手,建议道:“要不我们打牌吧?”对他们几个人来说,打牌真是一个舒缓情绪的好方式。 正啃着蜜酥将一腔酸楚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柳蓝玉,一时都没有听到宗绫的声音。 宗绫最了解这丫头那喜欢逞强的个性,每次都故作洒脱,说不得哪天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爆发。 宗绫推了推柳蓝玉的胳膊,又道了声:“蓝玉,我们打牌吧?” 柳蓝玉回神,点头:“好啊!我去拿牌。”她起身,一边啃着蜜酥,一边朝后院走。 因为有秦洬这个大神在,这一回碧红说什么都不肯打了,所以牌桌上,秦洬与宗绫各坐一方,成了对手。 秦洬倒是厉害,能放宗绫的水,还能截宗绫的炮。所以这一桌牌,宗绫赢的最多,秦洬输的最多。对此,柳蓝玉与解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宗绫不赢,秦洬自己还能赢的更多。 秦蒙湛牵着儿子走进来,见到这些人又在打牌,嘴角微不可觉的凉凉一勾,他这个小皇叔如今还真是让他有些不忍直视了,哪还有当初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秦蒙湛放开儿子的手,就毫不客气的将秦洬拉起:“你的位置给我,你与小皇婶搭伙吧!” 秦洬正好乐意如此,只是当他坐到宗绫身后时,宗绫却回过头小声对他道:“让蓝玉赢。” 秦洬眸中的色彩冷了冷,还真是有心了。 但虽有不快,他还是依了她的。 所以牌桌上的局势一转,变成了柳蓝玉大赢,果然赢的柳蓝玉乐呵呵的,至少从表面来看,她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解情搓着牌,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秦蒙湛的儿子阿晨的,心尖颤了颤,终是忍下没去看对方。 纵使她了解秦蒙湛的性格,却也不能一而三再而三的失态。 众人没再打几把牌,柳府的人来报,说是那开锦丽庄的陆家去了柳府向柳蓝玉提亲,柳老爷与柳太太招柳蓝玉回去。 宗绫立刻看向有些怔的柳蓝玉:“我刚才就看到陆公子与陆太太抬着礼路过呢,我猜到是提亲,倒没猜到竟是向你提亲的。” 柳蓝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将来人打发了去:“我不回去,直接与我爹娘说,拒亲便是。”锦丽庄与颐明医馆是斜对面,爹娘定然能猜到她认识陆深予,也能想到她不接受是对陆深予无意。 宗绫出了一张牌,对此不置一言。 几人一直打牌打到宗绫该回去喝药时,才收场。看着正在乐呵呵数钱的柳蓝玉,宗绫笑了笑,就与秦洬一道踏出了医馆,秦蒙湛牵着儿子跟在他们的身后。 柳蓝玉起身过去,倚在门口看着凊王府与脩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后,打了个哈欠,对解情道:“姐姐,我进房歇息会。” 解情抬眸看到柳蓝玉眼底的青色,便知她昨晚没睡好,应道:“去吧,多歇息会,医馆今天也没什么活干。” “好!”柳蓝玉转身就走。 “柳姑娘。”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喊住她,她回身看去,就看到陆深予站在医馆门口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你……”见到喜欢自己,又向自己提亲的人,柳蓝玉多少有些不自在。 陆深予鼓起勇气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柳蓝玉想了下,点头。 柳蓝玉领着陆深予去到医馆的后院,开门见山便道:“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陆深予垂眸压下心头在听到这话时的痛楚,努力冷静道,“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喜欢俞王世子,可他如今已娶妻。”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提亲。 柳蓝玉打量着眼前白白净净,长得很俊俏,却很腼腆的陆深予。她知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她突然一个想法,便问道:“若我非清白之身呢?”说这话时,她自然是紧张又羞耻的,不由低下了头,又不由打量起陆深予的神色。 陆深予一时震惊的没有说话。 柳蓝玉心下叹气,就知道如今的她是嫁不出去的,反正她也做好了一辈子不嫁的打算,便对陆深予道:“陆公子,回去吧!” “我娶你。”陆深予突然坚定道,“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他不知道她说的可否是真的,若是真的,他并不歧视她,却很心疼她。想必,这定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之事。 柳蓝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会,才认真打量着他:“你真的愿意娶?我说的可是真的。” 陆深予点头:“我愿意。” 柳蓝玉突然一拍大腿,豪爽道:“好,是你自己说要娶的,我可没什么骗你的地方。”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若她真能嫁出去,自然是嫁出去好,何况陆公子是个老实人,也不错。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人又好,又不介意她之事的人,岂有扭扭捏捏推出去的道理。 陆深予:“……” 第96章 俞王府里红妆满目, 四周喜红一片。婢女游走于其中,忙前忙后。侍卫着装整齐, 各处巡逻。前院酒席上, 秦子蔺一杯一杯的被人灌酒, 吆喝声不断,道贺声不停, 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 人才渐渐散去。 秦子蔺强忍着没有倒下, 晃晃悠悠的一直走到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门前,他挥手打发走了下人, 去到一旁的花池边。他往自己胸口的穴位点了两下, 喝下肚的酒就全被他吐了出来。 他拍了拍醉红了的脸, 心下庆幸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兄弟们给他挡酒。若所有的敬酒都喝, 他铁定能睡成死人一样。 后半辈子, 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尝试醉的不省人事的感觉。 他抬眸看着新房的门,略有些晕晕的扫过守在门前的两名婢女,不置一言, 转身就走了。 两名婢女是施府陪嫁过来的, 一个就是雨沁, 另一个叫雨涵,她们自然是忠于施明絮的人,可见新婚夜,姑爷就这么走了,她们面面相觑起来。 后来等了许久未等到姑爷再回来, 她们推开门进了屋。 听到脚步声,施明絮不由紧张起来,双手拽紧了手里的帕子。盖头下,是一张上了浓艳妆容的脸,她艳红的唇动了动。 “姑娘,姑爷她……”是雨沁怯怯的声音,这段婚事的内情,她最清楚不过。 闻声,施明絮脸色一变,立马扯下盖头,来回看了看眼前的雨沁与雨涵,冷道:“姑爷走了?” 雨沁与雨涵低着头,不敢说话。 施明絮将手上的盖头往地上扔了去,她眸色通红,拳头紧攥。 这是要在新婚夜让她独守新闺么? 没想到那个温润如玉般的他会这么对她,她没想到那个喜欢了她多年,等了她多年的男子,竟真会这么对她。 前段时间他不还时常去寒锦苑陪她? 可他竟然就突然变了,变得这般彻彻底底,与秦洬一样绝情,哪怕娶了她也不会改变。 “出去!”施明絮压抑着发狂的冲动又冰冷出声。 雨沁与雨涵能感觉的到如今的二姑娘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她们也不敢再留下,听到吩咐,连忙出去将门关好。 随着雨沁与雨涵的出去,施明絮的眼泪瞬间如珠掉落,成串成串的。她的胸腔有一股戾气,让她有想砸东西的冲动。 可她不能砸,万一他回来了呢? 所以她只能哭,由无声流泪,到哭的肝肠寸断。 老天连退而求其次的机会都不给她。 施明絮嫁给秦子蔺,也是给整个耀都带来许多的轰动,甚至牵扯到使施明絮名声破败的秦洬与宗绫。以前的事情被扒拉了出来,施明絮与凊王府那夫妇俩孰是孰非,也是什么说法都有了。 小年晚上,宗绫与秦洬出来逛夜市,无意中听到一些闲碎之话,才知道他们与施明絮的恩怨,在外头已经换了不少说法。 也就是说,施明絮的名声被拉起来了不少。 大概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舆论方向,可能是施府,也可能是俞王府。 对此,宗绫的感觉倒不是多大,毕竟她自己曾也是坏事做尽的人,若是上天要给施明絮一些宽待,她没什么资格不满。 施明絮除了想她死,还没有真的造过什么孽。 不像她,是真的罪孽深重。 宗绫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秦洬,见他微垂着眼帘,神色淡淡的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想了想,便靠近他道:“我想去医馆拉蓝玉与解情姐姐陪我们一起玩。” 秦洬闻言抬眸看她,眸中隐隐有些不悦。 要知道,每次他们出来,总是能牵扯到医馆那两位,仿若对她来说,与他在一起,真是一件非常没意思的事情。 宗绫如今是半点都不怕他,撇嘴道:“你又不能说话,弄的我怪闷,也不知道何时你才能好起来说话。每天也不见你有喝过药,也不知你有没有医治过。” 秦洬闻言没什么情绪变化,见她转过身朝医馆的方向走,便迈步跟了上去。 他们到医馆时,柳蓝玉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什么,见到他们,眼睛明显一亮,她快步迎了过来拉住宗绫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过来的。” 宗绫上下打量着柳蓝玉,也笑了笑:“老早就在这里等了?” “先进来坐坐吧!”柳蓝玉拉着宗绫朝里走,“也没等多久,之前在柳府与爹娘一道吃小年的年夜饭来着,刚过来。” 宗绫分别为自己与坐在她旁边的秦洬倒了杯热茶暖身,她问照例坐在那里看医书的解情:“姐姐是不打算与我们一道出去玩吗?” 解情抬眸看向宗绫,温和道:“你们去吧!我守着医馆。” 宗绫与柳蓝玉,和解情相处的时间久了,也都知道她不是因为医馆才老是不出去玩,而是真的没兴趣出去玩。 姑且不说性格的缘故,就说那一脸的疤…… 宗绫与柳蓝玉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劝什么,坐了会后,便相携着走出了医馆。南康街南头的月青湖,她们是早晚腻了的,她们自然而然的朝北拐了。 有了柳蓝玉在,宗绫就不觉得太乏味,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秦子蔺与施明絮的事情已经是无关紧要的。 也是,毕竟都已过去。 柳蓝玉想了下,问宗绫:“我们去东黎街?” 宗绫点头:“好啊!”东黎街是耀都最繁华的一条街,最有玩头的也是那里。不说别的,就说那各式各样的摊子,与各式各样精彩的活动,就能让人眼花缭乱,玩的乐不思蜀。 他们当下所待的这处离东黎街并不远,拐两个弯也就到了。东黎街果然是比南康街要更热闹一半,让人的心情都不由跟着愉悦起来。 柳蓝玉走在宗绫面前,指着左方不远处道:“那里似乎有斗鸡。”被人群挡着,她似看到有鸡跳起来了一下。现在正是斗鸡的季节,那该是有人在斗鸡无误了。 宗绫抬头朝望去:“那去看看?” 柳蓝玉喜欢看斗鸡,正欲应下,不想抬眸却见到秦子蔺与施明絮从东面先后朝斗鸡场那边走。似有感应一般,秦子蔺也抬眸看了过来。 柳蓝玉马上收回目光,随意道:“不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柳蓝玉能看到秦子蔺,宗绫自然也能看到。宗绫心觉真是冤家路窄,玩都不让人玩的开心。她牵过柳蓝玉的手就靠右一路往前走,与柳蓝玉一样无视秦子蔺与施明絮。 不过她们后头还跟了秦洬,秦子蔺习惯性的对秦洬作揖行礼:“小皇叔。” 施明絮低着头,掩下眼底浓烈几乎要化水溢出的恨意。 这三个人,都是她此生最恨的人。 秦洬目不斜视的跟在宗绫身后,越过两人,完全就当两人不存在。 秦子蔺也习惯了如此,他侧头看着柳蓝玉渐行渐远的背影。让他最介意的,终究还是这丫头。哪怕在迎娶施明絮时,他已下定决心忘了她,可他始终办不到。 胸口那丝丝缕缕的牵扯感,仿若还带了针,扎的他胸口生疼。 他没法不将那天的人当成她。 施明絮看着秦子蔺的目光,何尝不知道他看的是柳蓝玉,瞧那眼里的缱绻不舍,这是哪怕成婚了,也收不住自己的心呢! 感觉到施明絮的视线,秦子蔺收回了落在柳蓝玉身上的目光,再没有看斗鸡的心情,他迈步就走。 他从没想过要带施明絮出来玩,不想出门时,娘却把她塞给了他。 施明絮见他将自己远远的甩在身后,她快步跟上他,哽咽道:“我是你的妻子,你在我面前就不能掩饰下你对柳蓝玉的感情么?” 秦子蔺不想与她说话,没理。 施明絮上前拦住他,看着他的眼底布满了泪:“这件事错的不是我,你何故要惩罚我?”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错。”秦子蔺淡道,“你有没有错,你自己心里就知。”他娶她,不过是因为无论真相是什么,他自己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他秦子蔺并非是一个不敢当的人。 娶不了柳蓝玉,娶谁都一样,就当是惩罚他自己多年来的不知所谓。是他自己招惹施明絮的,他认。 施明絮心里一咯噔,强作镇定道:“你这是何意?” 秦子蔺叹了口气。 罢了,娶都娶了。 他道了声:“走吧!”他不愿意碰她,亦是在欺负她,也无需再咄咄逼人,他不该是一个拿女人撒气的人。 既然他不再说下去,施明絮便也没说,她也怕多说多错,毕竟心虚。 另一头,柳蓝玉仍旧若无其事的牵着宗绫这个摊子看看,这个点玩玩,看似看的很开。 宗绫时不时看一眼柳蓝玉,知道无论柳蓝玉心头压抑着什么,单是看其能做出这副样子,就知对柳蓝玉来说,这事并不是过不去的坎。 毕竟若真难过到了一定程度,那是掩饰的力气都没有的。 她突然发现,对于感情这种事,执念最深的也只有她自己了,到了家破人亡,自己被折腾的几乎没了命,却仍是逃不开一个“祁疏哥哥”的魔障。 想到过去的种种痛彻心扉的往事,她的鼻头酸了酸,不由回头看向一直跟在她后头的秦洬。 正左右淡看的秦洬接收到她的目光,定眸看了过来。 她只看了看他,又收回了目光,心头的委屈却是悄悄地滋生。 据后来他种种的表现,证明他是在过去就对她动了情的,偏偏他是个不开窍的性格,感情没到能钻心的地步,他是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意。 如此看来,过去的事情,他还真有责任,性格的责任。 就在她情不自禁又沉浸于过去的种种痛苦中几乎落泪时,他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她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手,却不得。 宗绫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抬头对他浅浅的笑了笑。 秦洬看着她的眸色深了起来。 “柳姑娘。”一声清冽如水的呼唤声打断了宗绫与秦洬之间的小小互动,回头看去,发现是陆深予正朝他们走过来。 见到陆深予,柳蓝玉不由有些脸红。 那日她给他说了那些话后,她回去细想就后悔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只是看起来老实,背地里却把她的事情传出去了怎么办?事后她可担心了许久,后来见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她才慢慢安心了下来。 宗绫来回看着柳蓝玉与陆深予,总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别的什么。 柳蓝玉有些不自在的对宗绫道:“前方不远有一处戏台,你们过去坐下听一会儿戏吧!我与陆公子有些话要说。” “好。”宗绫识趣的拉着秦洬就走开了。 随着他们的走开,柳蓝玉压下心头的羞臊感,出声:“你……”那日她有让他回去好好考虑的。 “我想好了。”陆深予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娶。”她让他考虑,他便考虑,可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想娶她。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没了清白,想来也知是没人给她负责的。以她这坦荡荡的性子,必然不会瞒着此事嫁人。 他若不娶她,她会更可怜。 何况他就是喜欢她。 看见他如此诚心,眼眸清澈见底的模样,柳蓝玉心头起了愧疚,为自己之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态。 “其实我们相处的并不多,也对彼此了解的不多。”柳蓝玉想了下,道,“今晚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起逛街,处处试试。” 虽说她的想法很大胆,他娶她终究太吃亏,让他花时间了解自己也好。 “好。”陆深予闻言心头是欢喜的,他也想要在她面前多表现自己,让她渐渐喜欢上自己。 “你等等。”柳蓝玉转身去了正在戏台下头待着的宗绫身旁,道,“我和陆公子一道逛逛聊聊,待会夜深了,咱们在这里回合?” 宗绫闻言怔了怔,然后点头。 看着柳蓝玉与陆深予越走越远的身影,宗绫暗道:莫不是蓝玉打算接受陆公子? 否则若是无意,直接拒绝不是便可? 秦洬对柳蓝玉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不爱听戏,他的妻子也不爱听戏。他牵起宗绫的手,去了别处玩。 路上宗绫还在想着柳蓝玉与陆深予的事情,想到陆深予那清清秀秀,老老实实,又很腼腆的模样。 她觉得,其实陆深予不错。 最起码比秦子蔺好多了,她总觉得秦子蔺太让人捉摸不透。想到秦子蔺还有一个好可怕的爹,她就更觉得秦子蔺怕是也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有一种人,被称为笑面虎。 她抬头问秦洬:“我觉得你不喜欢俞亲王,为什么?” 秦洬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坏。 宗绫了解他的意思,又问:“那俞王世子呢?” 秦洬仍旧在她手心写着:坏。 “原来真不是好人啊!”秦洬说的话,宗绫是信的,难怪她总觉得看秦子蔺时,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对方的眼睛,虽多数时候是含笑的,却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而且她似乎从哪里见过。 那么一双漂亮到独特的桃花眼…… 秦洬不喜欢她想别的男人,哪怕是她并不待见人家。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吓得她立刻睁大了眼,下意识又以为是什么东西爬到了自己脸上。 她瞬间回神,打他那不老实的手:“别老戳我脸。” 秦洬顺势抓住她的手,牵着她朝西面走。 当下,本没了闲逛的心思而打算回府的秦子蔺,因想到母亲喜欢月老庙门前那家干果肉干铺的果脯,便转回头朝东走,打算去买些回府。 于是宗绫他们便又与秦子蔺他们碰了个照面。 秦子蔺抬眸看到宗绫与秦洬时,下意识寻找柳蓝玉的身影,可是并未寻到。他压下心头的失落,又喊了声:“小皇叔,小皇婶。” 宗绫拉着秦洬的衣袖,与秦子蔺施明絮擦肩而过时,她有意凉凉道了声:“世子眼光太差。”声音足够秦子蔺与施明絮听到。 她终究还是不希望伤害蓝玉的人太痛快,忍不住想过过嘴瘾。 秦洬听到宗绫突然的一句话,低头看了看她看似平淡,却透着丝娇蛮的模样,难得勾了勾唇。 过去的她,就是一个藏不住心事,藏不住话的人。 施明絮听到宗绫那对她来说极具侮辱性的一句话,也回过头满心怨怒的看向宗绫,不想却看到秦洬侧头看着宗绫时,那一丝虽极淡,却温柔如水的笑容。 她只觉自己仿若被雷狠狠地击了一下,被打击的头晕目眩。 他竟然笑了,为宗绫笑了。 秦子蔺转眸看向施明絮,见其那明显没有忘记秦洬的模样,满不在乎的收回目光,转身继续朝东走。 施明絮因受尽打击,站在那里许久未回神,想起来时,秦子蔺的身影早已淹没在人群中。 她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痛苦的抱着疼痛难忍的脑袋蹲下身。 她以为秦子蔺会成为她痛苦人生的出口,却发现那不过只是又一条死路。 姓秦的,都是最狠心的。 秦子蔺负手缓缓前行,走马观花一般左右览视着这耀都最繁华的东黎街,似乎每次在这里遇到柳蓝玉,她都会无视他,仿若很不待见他。 他掂量着,下回还是不来了吧! 终于到了那间干果肉干铺,他迈步走了进去,未看见再东头些的花池旁,柳蓝玉与陆深予正坐在那里吃着美味的肉干有说有笑,般配极了。 深夜,宗绫秦洬与柳蓝玉陆深予在戏台那里会面时,宗绫就来回打量着柳蓝玉与陆深予,问了声:“你们这是?” 柳蓝玉正欲说实话,想了想便道:“以后你便知道了。” 宗绫从不会插手闺友的感情世界,就像她自己的感情世界,也不是其他人好插手的。她点了头,哼道:“那我倒要看看,以后我会知道些什么。” 说着她就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陆深予,见其接收到她探究的目光而脸红的别过头,她心觉,其实他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老实简单。就算他家中人比较极品,但有凊王府罩着,谁也欺负不了蓝玉。 都是住在南康街那头的,他们四个人,一同租了辆花花绿绿的观光驴车回去了。 耀都里外的雪早化的干干净净,这个接近正月的时候,气候提前变暖,就和去年这个时候差不多。 回了凊王府,进了屋,宗绫就迫不及待将斗篷脱掉,嘟囔道:“以后出门我不穿这玩意了,太热。” 去年这个季节来到耀都后,她就从没穿过这玩意,未想嫁了他,不冷也得穿。 秦洬从她身后搂着她,掰过她的脸亲着她,手下动作熟稔的干脆脱去了她所有的衣裳,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按在了床沿。 宗绫在他身下叹气,他若想折腾她了,她是拦不住的。也唯独在这个时候,她可以听到他喉间发出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其实,她真的挺想再听听他说话的声音。 秦洬总是在试探她的承受底线,一次比一次时间久。她一直在他制造的风雨中翻过来覆过去的摇曳着,如今的她抽噎已是无用。 直到她从他的怀里昏昏欲睡,眼睛再也睁不开时,他才搂着她,轻拍着她光洁的背部轻抚着还在抽抽搭搭的她。 过了会,她突然无力的出声道:“我想听你的声音,你到底何时才能好起来?”时间越久,她就越担心他真的再也说不了话了。 秦洬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 第97章 次日小夫妻俩未出门, 一早秦洬就将睡得昏天暗地,死活不肯起床的宗绫给扶坐在床头, 一口一口喂着半睡半醒的她喝粥。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每次只要晚上秦洬将她折腾的狠了, 第二日早上她铁定起不来,只能以这种方式去帮助她用早膳。为了养好她的身体, 早上起不来也得吃。 其实也就是她被他惯坏了, 不想起就不起, 猪一样的日子又不难受。有人伺候,何乐而不为。 喝了碗粥, 她又迷迷糊糊的下移拱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秦洬将空碗递给了恺姨, 坐在床头看着她睡的憨态毕露的模样。见到她粉嫩嫩的小嘴轻轻呵着气, 他伸出手指像逗弄玩具似的轻轻拨了拨那被他吃过无数次的软嫩唇瓣。 一阵突来的痒痒感, 让睡得正香的宗绫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手拍开落在唇瓣上的“玩意”,用手指抓了抓唇部。 见她渐渐的又舒展开了眉头,他又伸出手指拨弄她的唇瓣, 她又皱眉拍开他的手, 给自己的唇部挠痒痒。 好不容易渐渐又舒展了眉头, 痒痒感又来了。 秦洬倒是玩的不亦乐乎,但睡梦中的她暴躁了,突地睁开了布满不悦的眼睛,转了个眸,捕捉到倚着床头的秦洬, 那看着她的布了笑意的眼睛。 她想了下,懵懵懂懂的问道:“是你在捉弄我?” 秦洬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知道他是默认了,她不满的翻了个身:“晚上那样弄我,白日这样弄我,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嘟嘟囔囔的抱怨间,她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秦洬没再捉弄她,上去从她身后搂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根,又亲了亲,打算陪她一起再睡会。 约莫到了宗绫该吃药的时候,秦洬准时睁开了眼,却看见她仍埋在自己怀里呼呼的睡着,大概是被他胸膛的热气熏的,她那张本只是透着一点粉的小脸,当下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似乎很美味,诱的他不由低头啃了起来。 落在脸上的湿热瘙痒感,将宗绫打搅的睁开了眼,见到又是他在亲她,她见怪不怪的打了哈欠,软软嚅嚅的疲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秦洬在她的掌心写道:快午时。 午时…… 宗绫闻言立刻清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是要喝药了啊! 秦洬摸了摸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用嘴型对她说:起床。 她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喝药的事情,每次都是他督促着她喝。扭扭捏捏中,他亲自伺候着她起床梳洗好,那让她见了就打颤的黑乎乎的药被送了过来。 宗绫不由反胃的别过头干呕,药未到嘴里,那张脸就苦哈哈了起来。 秦洬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用勺子边翻搅着边吹药。其实那扑鼻而来的怪味,也让他觉得反胃,奈何他只能在她面前强作淡定。 药凉了,他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喝下去。 宗绫苦着一张脸,低头扭裙子,哪怕喝了这么久,每次再喝,她都仍是需要纠结许久才能鼓起勇气去喝。 那种滋味,她不敢想。 真跟死一样难受。 秦洬低头看了看这药,想用嘴喂,可他也实在提不起勇气。何况她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左右她都得喝,也不会让他跟着遭这罪。 就在他仍低着头看着这药时,宗绫的小手颤颤的伸了过去,端起那碗药,含着泪捏起鼻子将那药往嘴里灌,只刚碰到药的味,眼泪就哗哗的落,她却仍只能继续一口气的灌。 这喝药的模样,让人看了,还真心酸。 一碗药喝罢,她就赶紧抓了把蜜饯塞入嘴中,趴入他怀里边嚼边哭,发泄那药给她造成的痛苦。 这是每日都要发生的一幕,恺姨收了药碗,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那药味,光是她闻了都觉得反胃,何况是让一个娇滴滴的王妃整碗喝下。 秦洬一手抬起宗绫的下巴,一手轻柔的给她擦拭眼泪,低头亲了亲她那还带着味的嘴儿。 尝过那药味的他自然是心疼不已的,但他爱莫能助啊! 这时站在旁边的阿闫想了下,便道:“王妃,奴才早上去外头采买时,无意中从锦丽庄附近听说陆公子已去柳府向柳姑娘提亲了。” 果然如他所料,宗绫闻言马上被吸去了注意力,没再哭,而是坐直了身子问他:“今天就提亲了?” 她想到过陆家会第二次提亲,倒没想到会这么快。 搂着她的秦洬端了杯温茶递给她喝,她低头喝了。他又拿了两粒蜜饯递到她唇边,她也低头吃了。 阿闫道:“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不敢妄言。” 宗绫想了下,觉得陆公子这次该是会被接受了吧! 确实如她所想的,当下的柳府中,虽然柳老爷与柳太太出于私心作祟,觉得凭柳蓝玉这个金吾将军妹妹的身份,该是能嫁给高官世家,而不是富商。可碍于柳蓝玉非得答应这门婚事,夫妇俩也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了。 何况夫妇俩都是有眼力的,看得出来这陆家公子是个靠得住的。 于是这门婚事,也算是应下了,就等着定个好日子了。出于柳蓝玉是个十七老姑娘,在家也留够了,自然是得早早的就把婚事给成了。 转瞬又到了除夕时,一年中的最后一日。 如今的宗绫是凊王府的凊王妃,得与秦洬一道去宫里,和其他王孙贵胄一起陪齐云帝在安和殿吃年夜饭。 宗绫内心是不想去的,一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场合,二是因为这不比自家王府里办生辰宴,定然会有不少与她相冲的人。 可她在秦洬面前,在王府任性任性也就罢了,在这种与天子同乐的时候,她也不能太不懂事。 近夜时,收拾了一番,她便与秦洬一道离开王府上了马车去皇宫。 后来路过医馆,她下去一下,问解情:“我听说陆公子又去柳府提亲了,蓝玉可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当下医馆就只有解情、碧红、许悠持三人,在年味浓郁的除夕夜显得怪冷清的。解情坐在医馆里看医书,许悠持继续守在门口做他的护卫,碧红则在灶房里做年夜饭。 对于宗绫与秦洬的突然出现,解情也不觉得意外,她点头道:“答应了,过完这个年便定婚期。” “这样啊!”也算是在宗绫的意料之中,宗绫与解情寒暄了一番,问了下柳蓝玉与陆深予之间的大概情况,便就上了马车,与秦洬一道朝宫里的方向去了。 爆竹声此起彼伏,硝烟味弥漫,整座城的上空似乎缭绕着烟雾。百姓间家家灯火通明,街上不时有孩童手拿着小烟花在路上嬉戏着跑来跑去,欢快极了。 宗绫透过马车的窗牖看着外头,除了孩童,极少见到大人在走动的街。在这个天下人的休期里,路两旁的铺子虽都关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逸幸福感。 忙碌了一年,这是一个终于可以放松,可以犒劳自己的日子。 到了庄重威严,有重兵把守的皇宫朝华门,宗绫随秦洬一道下马车,由太监引路越过了长长的朝华门。他们上了轿辇,一前一后朝安和殿的方向前往。 因为秦洬一般都很晚到达安和殿,所以这一路上宗绫并没有看到其他入宫的,与皇族沾了亲的王孙贵胄之众眷。看到的都是些神色肃穆的皇宫卫兵,来来去去,一群又一群,跟木头人似的。 从安和殿前下了轿辇,宗绫就迫不及待靠近前方等着她的秦洬。 无论他们之间的鸿沟有没有彻底消除,都不可否认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如今最亲的人。出门在外时,他就是她的依靠。 秦洬牵着她的手,迈入安和殿,在早就候在那里的人齐刷刷的聚视下,上了宝座之下,第二阶的上座宴桌。 虽说都听闻曾经那个绝情绝欲,仙人似的凊王爷,如今已是宠妻如命,在耀都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当下亲眼所见他那宝贝的牵着小娇妻的模样,仍旧不免心中唏嘘。 这以前与现在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下座的女桌上,施明絮因嫁做人妇,已可以与母亲施二夫人同桌。她死盯着秦洬与宗绫那恩恩爱爱,为众人瞩目,如金童玉女的模样,心头如火烧又如刀割般难受。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些,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拳头却死死的攥起。 施二夫人捞过施明絮的拳头,努力将其手指给伸展开,她又怎会不知这丫头仍旧痴心于秦洬。 她与这丫头说过,以后要好好与俞王世子过,以后成了俞王妃,也能风风光光的。不想这丫头却告诉她俞王世子早已变了心,她们母女俩是算计来了这门婚事,却算计不来俞王世子的心。而且自打婚后,他们二人就未同房过。最重要的是,俞王世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因为此事,施二夫人最近又开始愁了,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 上座的俞亲王来回看了看秦洬与宗绫,笑道:“记得去年除夕,七弟还是自己一人踏入安和殿,转瞬,就牵了个王妃来。” 宗绫下意识往秦洬的身侧缩了些,俞亲王笑的再亲和,她都觉得怕怕的。 秦洬曾能说话时都不乐意搭理俞亲王,何况是现在不能说话了,他有意挡住宗绫,杜绝任何俞亲王可以看到宗绫的可能。从那清清淡淡的模样上来看,他将俞亲王无视的很彻底,只亲自为宗绫倒了杯茶,示意她喝茶吃点心。 宗绫接过茶喝了口,目光随意的打量起安和殿中的所有人,无意中,她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蔓阳长公主。 如今的蔓阳长公主面容憔悴,虽上了雍容华贵的妆,也掩饰不去脸上明显多出来的纹理。才几个月没见,给宗绫的感觉竟是如老了十多岁。大概是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蔓阳长公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 但在徐麓的事情发生后,她仍有勇气来安和殿与其他人一起吃这个年夜饭,倒是有些奇怪。 未免失礼,宗绫的视线并未一直落在蔓阳长公主身上,时不时不经意的轻扫间,她发现蔓阳长公主老是在看她与秦洬,越看其脸色越沉。 莫不是一直好强,高高在上的蔓阳长公主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来这个除夕宴的目的,就是因为她与秦洬? 没多久,一声高昂尖锐的“皇上驾到”响起,安和殿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恭迎,宗绫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其他人。 “都平身,上菜,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齐云帝平和的笑着入了座。 只是,当他看到也来了除夕宴的蔓阳长公主时,他的脸色微不可觉的沉了沉。毕竟是个沉着的人,他很快就将视线从蔓阳长公主脸上移开,状似无异的与其他人叙话起来。 蔓阳长公主又何尝没有意识到皇兄对自己的不待见,毕竟她生生的把女儿教成了那般不知廉耻的模样,不仅让徐家蒙羞,也让皇家蒙羞。 可这些日子,她一直心力交瘁的把自己关在府里,却亲的疏的,没有一个人过去探望过她,慰问过她。以前那些对她阿谀谄媚的人,也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终归也是人,也需要关心,尤其是她的弟弟秦洬的关心。 她这次来这个除夕宴,就是想让秦洬看到她的模样,关心关心她。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自己的新婚妻子。 这让她心里又恨又难过,真后悔不要脸的来了这里,如今只恨不得遁地离去。 大过年的,大家凑一起吃个年夜饭,都并不拘束,各自吃吃喝喝,想说些什么便说些什么。暗暗的,免不了有人在说施明絮与凊王府那两位孰是孰非的问题,目前这事还真是一个让人好奇的谜。 本来施明絮是所有人眼里的坏女人,如今被俞王世子一娶,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秦洬不吃菜,只神色淡淡的啜酒。 宗绫倒没什么嫌弃与人共食的脾性,她吃着菜,喝着热果汁,视线四处走,心中还是颇为好奇都是些什么人与皇族沾亲。后来让她无意说瞥到下座左方,与人说笑的秦子蔺,她发现他明显比上次见面要消瘦了许多。 她没多想,又随意的看别处了。 齐云帝看着秦洬与宗绫这对小夫妇,发现这两人的状态每次见都能更好,足见两人的婚后生活过的很滋润。 看着他们紧挨而坐,一个神色淡淡的啜酒,时不时给身边的妻子夹菜。一个喝着热果汁,吃着菜,漂亮清澈的眼睛四处好奇的飘忽。 齐云帝不由心觉有趣的笑了笑,可惜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就是差几个孩子。 想到此,他启唇问宗绫:“阿绫的身体养的如何?”他可是有听说凊王府有可以给她治身子的方子。 宗绫听到有人喊自己,她怔怔的侧头,看到是齐云帝神色亲和的与她说话,她歪头想了下,才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什么,便乖顺的应道:“挺好的。” 齐云帝打量着她这张隐约透了丝粉色的小脸,欣慰的点头:“好。” 可惜的是他这个小皇弟,也不知何时能说上话。 吃了年夜饭,皇族中较亲的人一般都会陪齐云帝前往内廷戏楼听戏。只是秦洬见宗绫掩嘴打了个哈欠,且二人都不爱听戏,他便向齐云帝告了辞,与其他人一道离去。 宗绫见秦洬要扶她上轿辇,便道:“我不坐了。” 其他人都是走的,她却坐着轿辇,感觉显得太过与众不同,吸引人视线。索性安和殿离朝华门不远,走着去也无妨。 秦洬没什么意见,就牵着她跟在众人的后面离了一段距离,缓缓而行。 安和殿离朝华门说不远,也挺远,这么一路也怪无聊,宗绫便拉着秦洬说话:“秦洬,你看人较准,你觉得陆公子那个人如何?”怕他不知她说的人是谁,她又加了句,“就是陆深予,小年那晚与蓝玉在一起的人。” 秦子蔺武艺高,听力自然也是非比寻常,正在与人搭话的他,乍听到后头有人提到“蓝玉”两个字,他更是能敏感的捕捉到宗绫的话。 柳蓝玉与陆深予在一起,是何意? 他知道秦洬不能说话,必然是选择与其他的方式与宗绫对话,所以他竖起耳朵,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宗绫的声音上。 秦洬在宗绫的手心写道:好。 见陆深予得到秦洬的认可,宗绫觉得心情愉悦,她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老老实实的一个人,蓝玉嫁给他,定然不会挨欺负。就是陆公子的家人……”宗绫顿了下,继续道,“我们刚来耀都开医馆的时候,陆家老太太过来找过我们的茬,我感觉那不是好相与的主。好在蓝玉有柳家与凊王府撑腰,谁娶了她,都得把她供着。” 秦洬摸了摸宗绫的脑袋,见到她在提到柳蓝玉的婚事时,那眼底的认真之色,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私心作祟,他希望她的眼底只有他。 就像他一样,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满心眼里就她一个,其他谁都看不到。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朝华门,上马、上轿子、上马车……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秦洬牵着宗绫最后走出朝华门时,见到秦子蔺正倚在一旁看着他们淡笑着:“小皇叔,小皇婶。” 秦洬无视他,宗绫听秦洬说秦子蔺是坏人,便也随着丈夫无视他。 不过就在秦洬与宗绫从秦子蔺面前走过时,秦子蔺突然又出声道:“刚才我听小皇婶说,柳姑娘要嫁于陆家公子?” 听到他突然说这个,宗绫停下脚步讶异的看着他。 秦子蔺笑了笑,道:“为侄武艺不赖,不巧听见的。”还真是毫不自谦。 他素来都这般,看起来日日都过的很轻松,很逍遥似的,可从那眼底的青色与日渐消瘦的模样,可看出来他过的并不好。 宗绫心下暗觉,莫不是娶了施明絮,他后悔了? 无论原由如何,都与自己无关,宗绫只淡应:“蓝玉与陆公子确实在议亲,不知世子为何要问这些?” 蓝玉的事情与他有关系么? 秦子蔺闻言,眸底的神色极不明显的暗了暗,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仍旧是勾唇:“我与柳姑娘也有一段交情,友人的事,难免有些好奇。” 宗绫闻言神色柔和了不少。 不管秦子蔺是不是好人,都不可否认他是蓝玉的恩人。 她没再说什么,拉着秦洬的衣袖继续朝外走。 徒留秦子蔺倚在原处低头拿过挂在腰间的玉瓷酒壶,他打开玉盖,昂头喝了口。也不知真是为了继续练酒量,还是为了消愁。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嘴角的酒泽,垂眸苦涩勾唇。 宗绫与秦洬一道上了凊王府的马车后,宗绫在秦洬怀里沉思了会,抬眸看着秦洬:“你有没有觉得俞王世子怪怪的?” 秦洬挑眉。 宗绫又想了下。 凭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发现俞王世子似乎对蓝玉有感情。莫不是他娶了施明絮才发现蓝玉很好,后悔了? 秦洬抚摸着她的脑袋,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点破。 宗绫暗暗叹气。 若真是如此,蓝玉老早就向俞王世子告白,估计是能被接受的。就算蓝玉如今有了更好的,可多少还是一件遗憾的事。 第98章 宗绫身子不好, 尽量不能太晚睡,进了凊王府后, 秦洬也更是不让她有熬夜的可能。今晚回来的晚, 秦洬便只是单纯的搂着她, 抚摸着她的背,哄着她尽量快些入睡。 就在他以为她即将睡着时, 她突然睁开眼抬头看着他:“你今晚要守岁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 竟是未有半分睡意。 秦洬心觉有些无奈, 不知她这是哪里来着的精神,他就着现在这个搂着她的姿势, 在她的后背写了“贺岁大典”四个字。 “贺岁大典?”宗绫怔了下, 点头, “那你待会就要走了呀!”贺岁大典是正子时举行, 得提前很久到那里候着。举行的时间也不短, 所以整整一晚,他都不能睡了。 她想了下,又道:“反正今晚你也不能睡, 要不你把我送到柳府, 我今晚陪蓝玉睡吧!”见到他因为听到她的话而不悦抿起嘴的样子, 她赶紧又故意撇嘴有些撒娇道,“你让我习惯了两个人睡,现在扔我一人,我会睡不着的。” 秦洬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自然不喜欢她和别人一道睡, 哪怕对方是女子。可他也知道以她现在的精神,怕是他走之后会自己过去,那样反而会真的影响她的睡眠。 左右一掂量,他终是沉着脸点了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好生亲了一番,才起来帮她穿衣整理发髻。 二人离开了凊王府,上了马车,秦洬将她抱在腿上,搂紧她,低头含着她的唇,一路火热激烈的吃着她嘴里的一切。 毕竟仍处于新婚期,又年轻力壮,放了她一晚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直至到了柳府,他才放过了气喘吁吁的她,帮她理了理已经凌乱的衣襟。再啄了啄她红肿艳丽的嘴,他缱绻不舍的无声叹息。 她真是他身体里的血肉,分开就疼。 宗绫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鬓发与耳根脖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样让我如何见人?” 秦洬喜欢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无所顾忌,渐渐不压抑自己那小脾气的模样,他浅浅的勾了下嘴角,掀开了车帘,任夜晚的凉风灌进马车。 晚风萧萧中,她如花瓣般妩媚诱人的脸渐渐恢复常色。他伸手理了理她迅速干燥的耳根鬓发,牵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踏入柳府大门,由于守兵认识他们,便没人阻拦。 不过仍旧是有人通传去了。 他们直奔柳蓝玉那里,在院口时,宗绫对秦洬道:“回去吧!”她知道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可以找得到,所以不用与他约定什么。 秦洬示意她进去。 宗绫看了看他,便转身进去了。当她走到房门口时,再回头,发现他仍站在那里看着她。 知道他对自己的依恋,她心中不由一动,转身抬手敲了敲门:“蓝玉,开门,我来和你一道睡觉。” “来了来了……”柳蓝玉明显还未睡着,声音中并无半点睡意。噔噔噔的脚步声靠近,门被从里打开,柳蓝玉将门外的宗绫拉了进去,稀罕极了,“你怎的过来了?陪我睡觉?” 宗绫点头:“是啊!秦洬待会要去贺岁大典,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里睡觉。” “哎呦哎呦……”柳蓝玉闻言贼兮兮的笑道,“这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夫妻生活,变娇气了哟,一个人睡都不行了。” 宗绫直接脱衣爬上了床,躺在里侧对柳蓝玉勾了勾手:“来睡觉。” 不想柳蓝玉却站在那里神色更是贼兮兮的看着她,那眼里的色彩也太不正常了些,宗绫见了皱眉:“干嘛这样看着我?来睡觉。” 柳蓝玉抱胸打趣道:“眸若春水,香腮透粉,唇瓣红肿,鬓发凌乱……阿绫,你这是刚与王爷好生亲昵过吧?” 说着她就过去扒开宗绫的衣襟,果然见到里头浅的深的,新的旧的,斑斑痕迹。登时呆住了:“阿绫,你与王爷的婚后生活过的未免太不知节制了些。” 宗绫红着脸拍开她的手,理着衣襟嗔道:“什么节制不节制的?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懂什么呢?” 柳蓝玉闻言眸色变了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她立刻掩饰性的打了个哈欠,过去从床的外侧躺下,故作随意道:“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个伴,睡吧!” “嗯!”宗绫应了声,侧着身子问柳蓝玉,“你确定要嫁给陆深予吗?你看上他了?”前阵子还在为秦子蔺肝肠寸断呢!这会又欢欢喜喜的接受陆深予了。 柳蓝玉老实道:“哪有什么看上不看上的啊?搭个伙过日子,你情我愿就够了。能找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不容易,我又何必栽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出不来呢!婚后,我也会好好待自己的夫君。” 对她来说,秦子蔺始终是个梦,她也只是一时头脑不清,因一念之差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他。 现在的她,也说不出来后悔不后悔,反正已经发生了。 他已经娶妻,她再想他也无意义,也只能努力不去想。 宗绫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柳蓝玉的肩头:“睡吧!大年初一,咱们出去玩玩。”大年初一玩的就是那个充满年味的气氛。 柳蓝玉闻言笑着闭眼:“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宗绫也勾了勾唇。 整个晚上,耀都城的爆竹声就未断过,时而近,时而远。到了正子时,更是爆竹声震天,柳府里外也放了大爆竹。 宗绫被吵的微微睁了睁眼,透过窗棂看到外面闪耀着爆竹的火光,几乎如白昼。她脑袋混沌不清的想了下,意识到是到了正子时,便又闭上了眼,钻进了被窝。 实在太吵,所以宗绫与柳蓝玉几乎都没有深睡过,时不时睁一次眼看一看外头。后来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二人便迷迷糊糊的起床为自己梳洗了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走出房间时,仍旧是哈欠连连,后来干脆进屋用冷水冲了冲脸,才真的出了门。 耀都城的百姓出天方的时辰不一,所以从正子时开始便不断有人出天方。出天方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的是在自家门口,有的是整族人去祠堂。 宗绫与柳蓝玉沿着柳府往南康街的方向逛,所过之处,地上无不堆满了爆竹屑。这弥漫的硝烟,比昨晚可要浓郁的多,浓的让宗绫不由咳了咳。 柳蓝玉轻抚着宗绫的背部,关心道:“如何?可受得住?” 宗绫笑了笑:“别把我想的太娇弱了。” 柳蓝玉哼了哼:“本来就娇弱。” 宗绫未说话,只是打量着不断遇到的人。有玩闹嬉戏的孩童、有忙着正事的男子、有四处张罗着家事的妇人……除夕夜,都是在家里热闹,大年初一,都出来忙乎着热闹。 柳蓝玉道:“好快啊!我们来耀都已经一年多了。” 但宗绫闻言却是反着感慨:“快么?我以为过了好几年呢!”未想到她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嫁给了她所认为的此生最不可能的人。 她们一路闲聊,一路感受着年味,后来见到有一家年货铺子开着,她们便进去买了一小圈爆竹打着玩。后来见天反正没大亮,便干脆买了许多烟花放着玩。 因为她们有钱,买的烟花都是大的,极少百姓家里会买。所以便吸引了不少孩童过来与她们一起玩。 宗绫坐着一位小姑娘从自己家里搬出来的木桩凳上,弯腰托腮看着带一群孩子乐呵呵放烟花的柳蓝玉,嘴角也一直勾着笑。 现在的一切,真的都是在朝好的方向走。 因享受着浓浓年味下安逸日子而出神的她,却不知身侧不远的屋顶上,挡在一棵大樟树下,一身黑色劲装,脸带黑色面具的健长男子正抱胸看着她。面具底下薄唇微勾,一双潋滟勾人的桃花眼里,散发着兴趣盎然的味道。 待到宗绫终于不由在他的目光下打了激灵,正要侧头望过去时,他突地以如鬼魅般之速的轻功朝她移了过去,揽住她的身子直接未有停顿的离去。 这一幕发生的速度太快,宗绫连做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追上来的那些凊王府的暗卫,不得不说,皆是高手,可培养出能追的上他的高手,又谈何容易? 他秦凌,唯一的对手,只有秦洬一个。 他抬手施了几支飞镖出去,揽着挣扎不止的宗绫提气加快了速度离去。 宗绫怒道:“你是谁?”见对方不理她,她又问了声,“你是谁?” 他垂头看了她一眼,低低的笑了笑,贴着她的耳朵幽幽道:“你比你娘可讨喜多了。” “我娘?”宗绫不解的看向他,却看到他那双熟悉的桃花眼,结合他的声音,她心下一咯噔,立即颤着声音道,“你是俞亲王?” 除了之前那个被她拒绝却死不放过她的秦洬之外,让她觉得最可怕的人便就是俞亲王。哪怕每次见面,他看起来都挺随和,却总让她莫名觉得他好可怕。就像是从地狱来的魔鬼,周身散发着无形黑色戾气。 如此看着带面具的俞亲王,宗绫突然想起她与秦洬大婚的那天,那个背叛徐麓的蒙面黑衣精卫。 两双眼睛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陡的睁大眼,莫不是那个人是秦子蔺? 是秦子蔺将她引下悬崖的? 难怪她会觉得秦子蔺的眼睛似乎在其他她所不记得的时候见过,她却从来没想到过秦子蔺会是害自己的人。 秦洬说他们父子是坏人。 “放手!”宗绫还想挣扎,却突然被他点晕。 原地的柳蓝玉还在陪孩童们放烟花,不知宗绫已在眨眼间就被人劫走。直到买了的烟花全数放完,她才转过身欲和宗绫一道去再买些过来,却不想在附近的四处找了找,根本没见到宗绫的身影。 起初她还算冷静,心觉宗绫可能是有事走开了下,直至太长时间没见到宗绫的身影,她才渐渐地越来越无措了。 后来再难不慌乱起来的她,便迈着步子各处跑着寻,跑着喊:“阿绫,阿绫……”越寻越不知所措。 她细细想来,宗绫现在的身份是凊王妃,谁也不保证其不会被有心人抓了去。 迎面来了一群人,这些人没放爆竹,大概是要去给族里人拜早年的。皆是男子,其中就有白白净净的陆深予。 陆深予见到红着眼睛边跑边喊的柳蓝玉,面露惊色,马上对身旁的父亲道了声:“爹,我不去,我去看看蓝玉。”言罢不待柳蓝玉回应,他就快步追上了跑远的柳蓝玉,“蓝玉,你怎么了?” 见到自己即将嫁的人,柳蓝玉更是委屈了起来,她扁了扁嘴,道:“我与阿绫一道出来玩,可阿绫不见了。” “凊王妃不见了?”陆深予也深知作为一个亲王妃,不见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想拉柳蓝玉的手以作安抚,想了想还是没勇气,便作罢,她温柔道,“蓝玉别急,你快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蓝玉便将宗绫如何失踪的事情与陆深予说了,陆深予家里虽有钱,却也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百姓。他判断不出什么,只对柳蓝玉道:“这里离南康街近,咱们现在就去凊王府,让人将这事通知还在贺岁大典上的凊王爷?” “对对对……通知王爷。”柳蓝玉一时脑子不清楚没想到这一点,便赶紧回身就朝南康街的方向跑。 陆深予跟在她后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骑马的人,他用高价买下了那人的马,上去追上了前头的柳蓝玉,向她伸手:“蓝玉快上来。” 柳蓝玉没做犹豫,便将手给了他,任他握住拉上了马坐在他身后。 两人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当凊王府的人去皇宫天盛大殿前时,贺岁大典已经结束,各王公大臣,宗室贵胄正各自笑呵呵的对彼此拜着早年。 秦洬如今虽娶了妻,有了人气,却仍旧是我行我素,不喜与其他人走的太近,他过去对高阶帝台上的齐云帝作了个揖,表示自己要离去后,转身就走。迎面便遇到凊王府过来的侍卫。 侍卫道:“禀王爷,柳姑娘去王府道王妃突然失踪。” 本是负手淡然前行的秦洬,陡然听到这个消息,瞳孔立缩,他绷紧身子,随着周遭气氛的陡变,他冰冷出声:“怎么回事?” 他周围的人,本来就因为气场变冷不由打了个寒颤,乍一听到他竟然说话了,更是都惊住。 侍卫立刻将柳蓝玉所说的一五一十都与秦洬说了。 秦洬没再做任何停顿,施用轻功就起身直接飞离了皇宫。随着他的离开,天盛大殿前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就着清王妃的失踪,也就着秦洬突然能说话这事。 齐云帝负手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秦洬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台下人群中的秦子蔺眸色淡淡的从秦洬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侧头看向与一干亲王郡王站在一起的“俞亲王”。 “俞亲王”接收到他的目光,与那些向他拜早年的人道了别,去到秦子蔺身边,与秦子蔺一道离开了天盛大殿。 出了朝华门,秦子蔺站定,习惯性的拿起腰间的玉瓷酒壶,掀开玉盖小呡了口,随意对身后的“俞亲王”道:“我随便走走,你回去。” “俞亲王”应:“是!” 秦子蔺将玉瓷酒壶搁回腰间,负手前行间,看似犹如闲庭散步,速度却几乎如移形换影。 他刚才听到凊王府的侍卫说,宗绫是和柳蓝玉在一起时失踪的。 他想,以柳蓝玉对宗绫的在乎程度,怕是慌乱无措到哭了吧! 颐明医馆中,柳蓝玉与陆深予并坐在门槛上。柳蓝玉将脑袋倚着门框,红着眼睛愁眉不展。她相信阿绫一定能没事,却做不到不担心。 陆深予见柳蓝玉一直未吃东西,如何劝也都是无动于衷的坐在这里,他便越来越担心这丫头。他试着宽解道:“凊王爷是出了名的无所不能的人,只要他想寻,一定能寻到凊王妃。” 这时柳蓝玉却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要去一趟刚才那地方,说不定阿绫就在那附近,只是我没找到呢?”说着她就快步跑了。 陆深予赶紧牵着马追上她,与她一道再乘马离去。 秦子蔺站在医馆斜对面的屋顶上,凉风吹过,衣袂与黑发微扬之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他亲眼看到陆深予是如何牵着她的手扶着她上马,之后她坐在陆深予身后,紧抓着陆深予的臂膀,二人彼此照拂,透着依赖。 他紧盯着二人骑着马渐行渐远,一直未动过。 俞王府。 一阵凉意袭来,宗绫的眼睫颤了颤,坐在地上倚着红柱的她幽幽转醒。触目是一间陌生深沉的书房,她立刻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她被抓了,被俞亲王抓了。 她左右一寻,转眸见到书房的门,便过去试着开门。毫无意外的,门开不了,她只能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得不到回应,她便去到了窗户边,她抬起手就欲强聚内力拍散窗子。可想到自己这么做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惹得一身重伤,甚至白费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养的挺好的身子。 她紧皱着眉头沿着窗沿下蹲了下来,想不明白俞亲王为什么抓她。 是因为她娘,还是因为秦洬?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书房的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身紫色纹暗蟒直裾袍的俞亲王不紧不慢的踏入。虽四十好几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岁月的痕迹烙在他身上,也不过只是沉淀了他那身沉稳中透着锋利的气质罢了。 宗绫紧靠着墙壁绷紧神经看着他,心道果然是他。 俞亲王身后还跟了阿复,阿复手里拿着一瓶药。俞亲王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蹲在地上柔柔弱弱的宗绫,他吩咐阿复:“将这药给她喝了。” 听到要喝药,宗绫下意识要跑,可阿复一个箭步过去抓住她,不容挣扎的掰开她的嘴,就将那碗还灌入了她的嘴里。 被阿复放开的宗绫使劲咳嗽,咳的眼泪都滴了出来。药虽吐出来一半,可另一半却仍是被她难免吞了下去。 俞亲王缓缓朝她靠近,将她逼到墙角之后,从她面前蹲下,打量着她。 宗绫感觉被他看着就像是被毒舌盯着,极度渗人。她缩在角落擦拭着嘴角的残药,清楚的知道,落在俞亲王手里,就算她拼了命也抗衡不了他。 这个人很强。 俞亲王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粉嫩的小脸,不徐不疾的问道:“是不是在等秦洬找你?” 宗绫努力别过头,可他的手指一直在她的脸上穷追不舍。 俞亲王继续道:“本王给你喝的是南嵇的绝蛊散,可解你身上,秦洬给你下的牵情蛊。” “你说什么?”宗绫惊诧出声。 “秦洬为了个女人,还真是不择手段,连下蛊这种阴招都能使得出来。”他靠近了她些,“可知牵情蛊是什么?” 宗绫不知道,只知道下蛊不是好事。 俞亲王:“无论你在哪里,他都可以轻易找到,不过就是因为对你下了蛊。” “下了就下了。”宗绫冷道,“与你无关。” 俞亲王突然掐住她的下巴,趋近她耳朵,阴冷道:“这么死心塌地?就不怕你对他的旧情复燃也是因为这个蛊?” 第99章 宗绫的下巴被俞亲王掐的生疼, 她忍着疼痛道:“是么?你不是给我喝了绝蛊散?那我倒要看看,绝了这蛊, 我还会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宗绫再如何蠢, 也不会蠢到俞亲王说什么, 她就信什么。 若秦洬真给她下了蛊,一个能让她无论在哪里, 秦洬都能找到的蛊, 那她情愿这蛊不要解。那样她就不会落在俞亲王手里, 而不被秦洬找到。 她相信秦洬不会害她,这蛊不会对她有大害处。 俞亲王放开她, 勾着冷冷的笑上下打量着她:“本王还以为你看似柔弱, 性子也弱, 未想到和你娘一样, 也是个倔的。” 俞亲王似乎觉得有些没劲了, 他去到案桌后坐下,接过阿复给他倒的茶,慢啜着, 缓缓道:“本王也不管你什么样的人, 既然是施英的女儿, 以后就替你娘好生服侍着本王。” 那个不识好歹的施英拒绝了他,让他感觉到了不爽,他便从她女儿身上讨回自己所受的气,气一气施英的在天之灵。 看着这张与施英七分像的脸,折腾起来该是挺有快感。 “我娘?”宗绫蹙眉, “你抓我是因为我娘?” 俞亲王转动着手中茶杯,吹了吹杯中茶,心道,当然不全是,秦洬的弱点,他岂能轻易放过? 想到那个让他头疼的秦洬,他就森冷的笑了起来,果然也是个愚蠢的,能让自己有了弱点。 宗绫蹲在角落,见他不理自己,便没再与他说话,心里掂量着她究竟该怎么办。 服侍着他的意思是? 她不由打了个颤,若是在此之前,秦洬没能找到她,她是不是就…… 就在她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时,书房的门被敲,伴随着娇娇弱弱的女声:“王爷……”是俞王妃的声音。 俞亲王转动着茶杯的动作顿住,他抬起隐晦不明的眸子看着印在门上那娇小的身影。他默了默,出声道:“别进来,走。” 俞王妃素来很乖,听到他打发她离开的声音,她便无声无息的转身走了,没有半句怨言,没有半点不悦。 宗绫本来因他们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而觉得惊讶,见俞王妃走了,她故意喊了声:“放我出去。” 俞亲王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仿若完全不担心。 他倚着靠背椅阖上了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若是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好一点,若是不说话了,便莫名让待在他周围的人觉得渗人的慌。完全猜不透,阴暗的他,究竟是在琢磨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宗绫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 俞王妃端着自己泡的茶,低着头离去。 他说过,他最爱喝她泡的茶,所以她总是时不时在他的书房放上她泡的茶。每次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又会端一些刚泡的过去。 今日,他让她走,她还听到他的书房有女子的声音。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进了屋子,拿着帕子捂嘴咳了咳,有些无力的去到暖阁的榻上在嬷嬷的服侍下脱鞋躺了上去。 嬷嬷给她端来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喝罢,她就舔了舔唇脂都掩不住苍白的嘴唇,闭上了眼睛。 嬷嬷给她按揉着身上各处时,她轻声问道:“王爷带了个姑娘进书房?是什么样的姑娘?” 嬷嬷犹豫了下,应道:“奴婢看着像是凊王府的凊王妃,是王爷亲自搂过来的。” “凊王妃?”俞王妃先是震惊,之后阖着眼无奈轻叹,“他如何看上了她啊!” 他若真能对其他女子有兴趣倒也好,毕竟她也伺候不了他几日。可惜人家是有夫家的,且是被强迫,还是凊王妃。 如此,她倒是觉得万分遗憾,不知如何是好。 耀都的最中心,是皇宫,皇宫的最中心是遥山,遥山之上是赫赫有名的遥山塔。站在遥山之上,可览大晟之江山,将方圆数百里的风光都收入眼底。 秦洬负手立于遥山塔的最顶端,低头神色冰冷的看着耀都各处,仿若想靠这种方法看到宗绫的去处。他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骨节发白,咯咯作响。 惊奕快步来了塔顶,站在他身后,声音有些僵硬的道出:“爷,目前没有发现王妃的踪迹。” 不经意间,秦洬的的目光落在占地面宽阔,不亚于凊王府的俞王府。他透着冷光的眸子眯了眯:“紧盯俞王府。” “是!”惊奕应下离去。 秦洬的眼睛一直不眨的览视着耀都各处,似乎是生怕自己眨眼间就错过宗绫的身影,哪怕他身居高山高塔之上,其实看不清人。 颐明医馆中,解情收拾着药箱,正准备着要去俞王府给俞王妃看病。 因为担心宗绫,她有些心不在焉,手下的动作时不时会停下。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药箱跨出医馆时,还撞到了人。 闻到熟悉的味道,低着头的她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正常。她抬眸看了眼素来都面无表情的秦蒙湛,往旁边站了些,无声福了福身。 她本以为秦蒙湛会说明自己的来由,不想他却只是冷冷的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解大夫身上总是一股药味。” 解情了解他,所以最怕做事说话莫名其妙的他。她努力冷静道:“不知二殿下来此所谓何事?” 秦蒙湛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除了身高,其他都与紫荆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解情。 体型不像、眼神不像、声音不像、性格不像、体味不像……他却又鬼使神差的从这个活的比鬼还惨的女子身上看到了紫荆的影子。 他神色冷了冷,转身踏出医馆,继续朝凊王府的方向走。 解情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莫名起了丝不踏实的感觉。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那张面目全非到连眼型都看不清的脸。 压下心头的不安,她背着药箱,上了马车出门了。 当她到俞王府时,俞王妃身边的嬷嬷老早就大门口等着她,见到颐明医馆平时用的马车驶来,嬷嬷迎了过去,见到下马车的解情,她恭敬的喊了声:“解大夫。” 解情向嬷嬷点了下头。 随嬷嬷前行的路上,她问道:“王妃最近可有什么异样?”之前她就与俞王妃约好,大年初一的晌午过来看看。 嬷嬷应道:“王妃最近咳的有些厉害,人瞧着也更没精神了。”她觉得他们家王妃很会演戏,明明虚弱不堪,几乎就吊着一口气。却每次在面对王爷与世子的时候,总能精神许多,过后又总像是透支了一般。 解情跟着嬷嬷去到俞王妃那里时,俞王妃正躺在榻上睡觉,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解情没忍心喊她,只是过去轻轻的执起俞王妃的手腕,为她诊脉。 后来解情颤着手放开了俞王妃。 嬷嬷过来红着眼睛问道:“解大夫,如何?”这位嬷嬷姓杨,是从俞王妃娘家陪嫁过来的,俞王妃的事,除解情以及那个被打发离开的府医之外,唯一知道俞王妃命不久矣的人。 解情哽了哽喉咙,道:“大概……大概三四月份的样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俞王妃缓缓地睁开了眼,见到她,俞王妃轻柔的笑了笑:“你来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 解情不由紧握住俞王妃的手,有些急切的问道:“为何不与王爷说,以王爷的手腕,只要他努力,是有机会找到神医莫问的。莫问又起死回生的本事,何况王妃还在。” 俞王妃拍了拍解情的手背,轻叹道:“有时候,这不一定是坏事。” 解情不了解俞王妃到底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越矩了。她低了低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俞王妃所住的很安静,平时大多数时候,除了她便只有杨嬷嬷走动,所以有什么轻微声响,很容易就能被她发现。 当她那熟悉的稳泰脚步声,她赶紧坐了起来。 解情还在疑惑俞王妃突然的改变时,杨嬷嬷对她道了声:“是王爷来了。”说着便跑去门口恭迎。 解情也过去对俞亲王福了福身,她没有抬头看俞亲王,却被他身上散发的逼人气势给压的心肝都不由跟着颤了颤。 待俞亲王进了暖阁后,她便迈步跟着嬷嬷走了出去。 俞王妃走近俞亲王,对他柔柔的笑了笑:“爷……” 俞亲王没有急着过去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眸含探究之色的看着她。 俞王妃见了,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睁着黑白分明的清润眼睛看着他,眸中有些疑惑之色。 俞亲王终于收回了目光,去到榻上坐下。 俞王妃过去为他脱下厚实的外衣,倒了杯茶递给他。 他接过喝下。 她从他旁边坐下,乖巧的陪着他。 他们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素来话就不多。若非有必要,绝大多数时候,两人相处时,都是沉默。 俞亲王喝了几口茶,就这么从榻上躺下,他伸手也将她拉下,从她身后将她搂在怀里。他的手自然的落在她的柔软之上,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俞王妃抗拒不了他,本是苍白的小脸,迅速染上动人的红晕。 俞亲王一时并没有做别的,只是不咸不淡道:“本王要纳一个侍妾,你觉得如何?” 俞王妃闻言,眸中倒没什么妒忌之色,只担忧又无奈道:“听说她是凊王妃?” “嗯!”俞亲王从她身后隔着衣服啃着她的后背,从喉间应了声。 被他啃着敏感的地方,俞王妃不由颤了颤身子,努力出声道:“王爷真要抢七弟的妻子么?纳些别的侍妾不好?”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却还是不由说了。 俞亲王转过她的身子压在身下,低头脱着她的衣服,声音低沉道:“除了你,她是唯一让我感觉有兴趣的。” 唯一让他有兴趣折磨的。 俞亲王看着怀中动人的妻子,细细想来,活了大半辈子,唯一让他有兴趣去碰的,似乎只有他怀中的妻子了。 倒是奇怪。 而且还欲罢不能。 俞王妃闻言神色暗了暗,早就知道他挑剔。所以,该如何是好呢? 耳朵突然被卷入一腔湿腻中,剧烈的战栗感打破了她的思绪。她乖乖的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褪下他的衣服,抱住他仍旧健壮的身子,尽可能的用自己最后的日子去服侍他。 她此生最卑微的挚爱。 杨嬷嬷本要送解情出王府,后来想到俞亲王与俞王妃待在一起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会进行一番房事。她实在是担心王妃真的在王爷身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对解情道:“解大夫,奴婢担心王妃,就不相送了。” 解情应道:“无碍,我自己出去便好。” 杨嬷嬷颔了下首,转身就快步回去了。 解情看着杨嬷嬷走远了,才迈步离去,一路上她都在想俞王妃那身子,暗暗叹息连连,直到有两个丫头的窃窃私语声传入她的耳里。 “你说,早上王爷带来的那名晕倒的女子该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不知道,反正定是已嫁作人妇的,看那金贵的穿戴,怕是身份不简单。” “王爷亲自将她搂了回来,莫不是真想收了?” “管王爷收不收,那都不是我们做下人可以过问的。在这个王府里,若想活命,嘴巴就闭严实些,可别四处扯嘴皮子。” “是是是……我这不是当梅姐是自己人,且我们俩的都看见了,才好奇与你说说的嘛!我又不会与别人说。” “行了行了,以后别再将这事挂嘴边,真会要命的。” “好咧!” 解情躲在红柱后,看着从墙角树后走出来渐行渐远的两位俞王府婢女,心下思量着她们的话。 俞亲王早上带来了一名晕倒的女子?还是已嫁作人妇,身份不简单的? 虽然没什么根据,她却不由朝宗绫身上想。毕竟,她素来都不认为俞亲王是什么好人。 如此,她该如何做? 另一头的屋里暖阁榻上,一阵激烈的风雨过后,俞亲王搂着俞王妃在榻上睡了好一会,就走了。他总是这样,很忙,做的却都是一些不为她所知的事情。 俞亲王走后,杨嬷嬷就赶紧进来了。她服侍着又被王爷狠狠榨了一回的俞王妃,有了些哭腔:“王妃就不能拒绝一回么?” 俞王妃咳了咳,疲惫无力的缓缓道:“我是他的妻子。”他只愿意碰她,她舍不得他有半点不痛快。 杨嬷嬷用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对俞王妃道:“奴婢扶王妃去床上歇着?” “不必了,我歇够了。”俞王妃想了下,道,“扶我去趟王爷的书房吧!”王爷要的时间长,但歇的时间也长,大概是事太多,累了。 杨嬷嬷犹豫:“可王妃的身子……”这么病弱娇小的身子,承受过王爷那健硕有力的身板,哪里还能走的动? 俞王妃站了起来:“走吧!” 杨嬷嬷叹了口气,扶着走路都打颤的俞王妃走出屋子,朝俞亲王的书房去了。 俞亲王的书房里,宗绫一直抱膝倚着墙角沉默着,眼见着天色渐黑,没人点灯的书房里也越来越黑漆漆。 近些日子,她未曾如此无助的待在一片黑暗里过。每日晚上都是由秦洬抱着,她知道她不知廉耻,却不可否认她习惯了秦洬给予的温暖。 俞亲王说,要她替她娘服侍他,那等待她的…… 她又将自己抱紧了些,真怕秦洬真的不能像以前一样轻易找到她。 就在她沉浸于恐惧中无措时,书房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随着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个头娇小的身影,说明不是俞亲王。 烛灯被点起,她看到了俞王妃。 俞王妃将整个书房环视了一圈,才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宗绫,她神色柔和的朝宗绫走去,轻声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待着吗?” 宗绫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俞王妃身后的嬷嬷,又看了看门外的侍卫。她知道,俞王妃不是来帮她的。 俞王妃指了指左方那个小门,对宗绫道:“那后面有个房间,你可以去那里睡觉。” “放我走。”宗绫突然道,“你家王爷抓我过来,是想我服侍他。” 俞王妃闻言叹道:“对不起,我做不了什么。” 宗绫见俞王妃眼底的色彩始终都是柔柔的,哪怕是听到她的话,俞王妃也不感觉意外,这明显就是在放任俞亲王做这等恶事。 她之前还一直对俞王妃挺有好感。 俞王妃知道宗绫在想什么,她垂了垂眸,又道了声:“对不起。” 宗绫拧眉道:“我是凊王妃,你知道你丈夫抓我过来,意味着什么吗?” 这时有王府婢女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粥和一个小菜。俞王妃接过搁在宗绫面前,道:“你该是还没吃东西吧!吃些再去里面睡吧!” 宗绫再看了俞王妃半响,突然道:“你先吃。”如今她发现,俞王府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信。 俞王妃没有拒绝,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递入嘴中,再拿起勺子舀了勺粥喝下,之后静静地看着宗绫。 确定没被下药,宗绫便没拒绝进食,毕竟她绝食人家也不会放了她,遭罪的只是她自己。 俞王妃看着低头进食的宗绫,心下也是一阵惆怅,不解王爷为何偏偏看上了凊王妃,若是其他人,她也能安心些。 宗绫将小菜小粥吃罢,俞王妃就让人将托盘空碗拿走了。俞王妃看着神色淡淡的宗绫,道:“你进去歇着?” “那里面是你丈夫睡的吧?”宗绫淡道,“我嫌弃,所以我不睡。” 俞王妃正是轻叹之际,俞亲王踏入了书房。二人几乎同时看向他,神色各异,一个柔,一个淡。 俞亲王站在门口看着同时看向他的两人,眸中略有些恍惚之色,他至今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宗绫与他的王妃很像,是一种发自骨子里面的像。 俞亲王并没有因俞王妃的到来而生气,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身后跟着几名婢女,婢女的手里似乎端的是衣服首饰。 俞王妃站起身,让到了一旁。 俞亲王侧头看了眼温顺垂头的妻子,低头看着一直蹲在地上的宗绫,意味不明的道:“将衣服换了,凊王府的东西,本王看着碍眼。” 宗绫扫过那些衣服首饰:“俞王府的东西,本王妃看着也碍眼。” 俞亲王闻言冷笑:“倒是有一张利嘴。来人,给宗夫人将衣服换了,带去兰轩。”扔下这句话,他突然拉住俞王妃的手腕,转身就走。 俞亲王早料到这丫头不会乖,带来的婢女也都是会功夫的。宗绫也一眼就看出这些婢女会功夫,逞了嘴皮子之快后,不得不道:“把衣服放下,我换。” 可这些婢女仍旧紧盯着她,她没了法子,便不得不拿过这些衣服去了后间。 被俞亲王拉离的俞王妃低着头,心里以为是自己的私自过来惹得王爷生气了,她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人走了许久后,她才终于不由出声:“我只是想帮爷关心关心她。” “关心?”俞亲王拉着她停下脚步,借着月光打量着她这张苍白的小脸,眸中的色彩让人看不懂。 俞王妃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弱弱的道了声:“我自己回去。”言罢,她很有自觉的快步就跑了。 俞亲王站在原地看着黑夜中越跑越远的妻子,眯起了眼。 第100章 宗绫换了衣服后, 就被带进了俞亲王所说的兰轩。照这个情况来看,俞亲王是打算纳她为侍妾, 兰轩就是作为“宗夫人”的独院。 这一晚, 俞亲王没有来找她。 她毕竟累了, 压不住全身的疲惫躺在了床上,想着俞亲王看她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 或许在刚抓她来的时候, 俞亲王对她还有些兴趣。可后面, 他明明对她没了半点兴趣。 她只希望,他能将她就此扔在这里, 遗忘了去。 次日天蒙亮的时候, 在俞王府的某条白石道上, 一身低等婢女装的解情, 带着面纱与其他的低等婢女成两排的阵势, 跟着前头的嬷嬷规规矩矩的前行。她混进俞王府的下人当中,为的便是打探宗绫的消息。 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一天一夜里, 她的行动极少, 怕遇到危险, 被疑。也正是因为沉得住气,处处小心着,才至于一天一夜里都没有半点宗绫的消息。俞王府的下人果然都是嘴严的,昨日她能听到那些话,纯属是偶然。 她跟着其他人一道去了俞王府的管事房, 拿了自己的调遣牌一看,发现自己是被安排到了厨房做杂活。 看着这个调遣牌,她感觉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十年前她被卖入脩王府的时候,那时她拿的也是这样子的调遣牌,也是被安排到了厨房做杂活。 就在她拿着调遣牌出神时,领头的嬷嬷走了过来,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干活?” “是!”解情看似唯唯诺诺的福了个身,将牌子搁在腰间挂好,就走了。 她去到厨房,就被安排了洗菜的活。由于她的情况特殊,毁容的她极易惹人注意,所以全程她都是勤勤恳恳的洗菜,不说话,不抬头。后来她终于听到对面同是洗菜的两名低等的婢女悄悄的嚼起了耳根子。 “曾经我还听说世子多么痴心于世子妃,如今人家过门了,才发现以前的事情都是瞎传的。我看哪,世子妃是个花心的,一直惦记世子才差不多。” “这话如何说起?”另一人被引起了兴致。 “看来你还不知道,据说自从世子妃进门后,世子就没与她同过房。昨日我有幸去世子妃那送过一次饭菜,就见到世子妃在那里哭,看来,这事是没有假。” “怎么会?若真是如此,王妃怎么不管管?” “王妃那软软的性子,还不是世子几句话就给敷衍了去。” “之前我见过一次世子妃,我说她怎不像是新婚燕尔的模样,瞧着真像是个失了夫君疼爱的怨妇。” “所以啊,她能嫁入俞王府,也不知其中有个何种内.幕。反正啊,耀都传的,都差的太远,咱们世子,压根就不乐意娶人家。” 对面的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都清清楚楚的传入了解情的耳里。解情心觉惊讶,倒是没想到会让她听到了这些。 莫不是俞王世子根本不喜欢施明絮,这门婚事是施明絮算计得来的?毕竟施明絮那个人的品行,实在是由不得他人不想歪。 若真是如此,那蓝玉…… 兰轩中,宗绫坐在窗台上晃着腿,她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希望能让潜入王府中的秦洬容易找到自己,免得二人错过了去。 兰轩里外都有王府侍卫把守,她寸步难行,暂时怕是如何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她暗暗叹息不止,不知该怎么办时,转眸她就见到俞王妃踏入兰轩,跟在其身后的嬷嬷手里似乎端了早膳。 如今的宗绫对俞王妃是没什么好感,她别开头,全当没看见对方。她可以感觉得到,俞王妃明明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却非得纵容自己的丈夫作恶,让人无法理解。 俞王妃站在窗台下,看着宗绫柔柔的笑了下:“下来用早膳吧!” 宗绫还想留着命离开这里,跳下了窗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小菜小粥,仍是道:“你先吃。” 俞王妃料想这丫头还会来这一出,所以她事先就让人备了两份勺子与两份筷子。她拿起勺子喝了口粥,再拿起筷子将两个菜也吃了一遍。 宗绫想了下,对俞王妃身后的杨嬷嬷道:“你也吃。” “这……”杨嬷嬷未想到自己也要“试毒”,得到王妃的示意后,她就拿起王妃用过的筷子与勺子将小菜与小粥也都吃了一口。 后来俞王妃看着对面低头用膳的宗绫,柔声道:“王爷带你过来,并不是为了害你,只是想要你。” 想要你…… 这话宗绫听了感觉怪恶心的,她抬眸有些阴阳怪气的瞥了眼俞王妃。 自己丈夫想要别的女人,竟然还能做到这么淡然。 用完了早膳,宗绫看着俞王妃,只努力温和了语气,试着道了句:“放我走,我讨厌你丈夫。我有我自己的丈夫,你不能助纣为虐。” “我……”俞王妃垂了垂眸,老实道,“私心作祟,若是王爷真的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好好陪着他。”他太过冷情冷性,极难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女子。她不希望在她死后,他是孤家寡人。何况,她真的做不了什么。 “我陪着你丈夫,那我丈夫怎么办?”宗绫不由拉高了语调,“我是有夫之妇。” 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不慌乱,可事实上,她是慌乱的。她与秦洬离得并不远,可一天一夜过去,他都没有找过来,说明这次是真的棘了手。若是秦洬还没找来,她就被俞亲王糟蹋了怎么办? 她手无缚鸡之力,遇到俞亲王这种人,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害怕? 俞王妃见一直看起来比较冷静的宗绫突然有些失控,抬头望去,发现宗绫还红了眼眶。她的嘴唇张了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些什么。 强烈的愧疚感油然升起,她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默了半响,她仍旧只是道了句:“对不起。” 宗绫不想听这三个字,起身就过去又爬上了窗台,视线四处飘忽,等着秦洬从天而降带她离开这里。 俞亲王踏入时,第一时间便捕捉到妻子眼里的黯淡与无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宗绫的背影。 覆来的阴影让内心正在受着煎熬的俞王妃回神,她侧头看去,见到是俞亲王,便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 俞亲王低头看了看妻子后,对她道:“本王带了套喜服过来,你给宗夫人换上。” “喜服?”俞王妃越过俞亲王高大的身子,看向婢女手里托盘里的红色衣裳,有些不解为何要给宗绫换喜服。 “本王今晚再过来,你好好看着她。”扔下这句话,他再神色不明看了看妻子那张脸,转身就走了。 其意思很明显,现在让宗绫换上喜服在这里候着,晚上他便过来与宗绫行房。 看着俞亲王渐行渐远的背影,俞王妃拿过婢女手里的喜服,对宗绫的背影试着喊了声:“阿绫?”她记得,医馆里面的人都是这么喊她的。 宗绫虽一直背对着这边,刚才俞亲王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也清楚的明白他究竟是何意。 她的心自然是慌的。 她没理俞王妃。 俞王妃拿着喜服走了过去,对宗绫道:“换上吧!你该知道,就算不换,也改变不了什么。”王爷是什么个性,她再清楚不过。 宗绫仍旧是不说话。 俞王妃又道:“晚上王爷来了,若是不开心,事情怕是会更糟。” 这时宗绫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跳下了窗台,伸手接过俞王妃手里的喜服就去了内间,乖乖换着这套衣服。 俞王妃的性子再如何软,也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自然知道宗绫心里定然是起了什么主意。事实上,无论她的心里起了什么主意,都是没丁点用处的。 俞王妃抚了抚有些犯晕的额头,在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里,打算回去歇歇。她的身子,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 宗绫没管俞王妃离开不离开,换上喜服的她又去到窗台那边,爬了上去继续张望着。这一回,她的眼睛是真的湿润了,她没有把握晚上是否真的能应付的了俞亲王那个老淫贼。 换上了这套喜服后,她仍旧是一个人待在这个兰轩,安安静静,仿若是被遗忘。可到了晌午,俞王妃又领着嬷嬷端了些饭菜过来。这回她也懒得让她们试毒了,直接开吃,吃完又去窗台上坐着。 俞王妃看着宗绫的背影,神色黯了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迈步跨出离去。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俞王妃又带着嬷嬷送了饭菜过来。这一回在宗绫默默地吃过之后,她拉住了又想坐到窗台上去的宗绫。 宗绫抽出自己的手,道:“如果不是想帮我逃走,就什么都别说。你们俞王府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一家三口,一个差点害死了她与秦洬,一个将她抓过来要她做侍妾,一个助纣为虐。说不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阴过她与秦洬。 其实俞王妃也纠结的死,一面是丈夫,一面是愧疚,何况她就算想帮忙,也难帮。嫁于俞亲王之前,她日日待在闺阁之中,嫁于俞亲王之后,她也几乎不出门。她的身子注定她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的,她是个半点能力,半点智慧都没有的人。 俞王妃说了一句“对不起”,还是走了。 宗绫看着俞王妃离开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才又过去爬上了窗台。只是这一回她没坐多久,俞亲王就踏入了。 听到这明显异于女子的沉稳脚步声,宗绫心中咯噔了下。 俞亲王过去从桌子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他神色冷冷地打量着坐在窗台上的宗绫的背影,声音沉沉的道了声:“过来。” 不想宗绫却突然问道:“你喜欢我娘?你对我娘爱而不得?所以因爱成恨想借我报复我娘?” “本王喜欢你娘?”俞亲王斜斜的勾了勾嘴角,眸含讽色道,“你娘还没那么大的魅力让本王喜欢她。”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沉溺于儿女私情。 喜欢施英的是宫里那位,巧在他看宫里那位不顺眼,便就想抢其喜欢的姑娘,且那施英确实挺对他胃口。他自认为魅力耀都第一,却被那不识好歹的施英给拒绝了去,还真是让他不快。而且他还不是输给了宫里那位,而是输给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宗寄忆。 这面子当真丢的好彻底,让他至今难忘。 想到当年被施英的羞辱,想到当年的奇耻大辱,他神色转冷,陡的大步过去拉下还在窗台上的宗绫。宗绫被拉的措不及防,直接被摔在了地上,疼的脸色大白。可他若感觉到不爽了,自然不会管施英女儿的死活,就那么拖着她往内间走,打算把她拖到床上直接要了。 宗绫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个局面,被弄的又狼狈又疼的她,突然大声道:“俞王妃哭了,哭的好伤心。” 俞亲王闻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被他拖的脸色惨白的宗绫,神色阴冷,却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迟疑。 宗绫心觉果然被她赌对了,俞亲王明明很在乎自己妻子,却因为两人的性格问题,相处问题,而埋没了这份让人难以察觉的感情。 她偷偷注意过,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冷的,看俞王妃的眼神虽也冷,却总透着那么丝耐人寻味,眸底隐隐透着火热,与秦洬看她有些相似。 只是,她又高估了俞亲王对俞王妃的感情,他突然直接将她抬起扔在了床上。将她按住就去撕她的衣服,吓得她立刻哇哇叫了起来:“俞王妃今日给我讲了许多话,她说,她希望我陪着你。”顺着来不行,她就反着来。 俞亲王又停下看双眸含泪的她,恶狠狠地问道:“说了什么?可别耍花招。”他突然掐住了宗绫的脖子,手下收力。 他突然发现,这个丫头实在是让他倒尽了胃口,还真要不下去。看到这张与妻子不一样的脸被自己压在身上,说不出的恶心。 宗绫压着脖颈处的疼痛,努力道:“她要我陪着你,要我做你的女人。我不答应,可她就是要我做你的女人。” 俞亲王眯起了透着幽幽寒光的眼,没再问她什么,直接起身扔下宗绫就走了。 宗绫赶紧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抹了把泪。 她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身子,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从地上拖,肩部、胳膊、大腿……被磨的哪里都疼。她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玩意,自己媳妇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了。 还好她这次清楚的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仅是冷的,而且还透着浓烈的厌恶,也清楚的看到他在因为俞王妃的太过大度而生气。 果然是个有病的男人。 如此,倒说明自己短时间内是不会出事。 且说俞亲王离开兰轩之后,就直奔俞王妃那里,当他看到正在床上睡得熟的俞王妃,直接上去钻进被窝就将她压在身上啃上她的唇瓣。 俞王妃冷不丁的被亲醒,睁眼看到是他,便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腰,直到他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耳根脖颈处,她喘着气问道:“王爷今晚不是该歇息在宗夫人那里吗?” 俞亲王动作停下,抬头冷冷的看着她,默了一瞬,他问道:“你睡的很踏实?” 在他寒凉的目光下,俞王妃不由打了个颤,不解他怎的突然又生气了。想了下,她问道:“宗夫人不从?” 俞亲王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见到里头的浓浓睡意,却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弱到倒头就能睡的地步。 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打算纳别的女人进门,却不明白自己为何惹得一身不痛快。 反正他就是不痛快,尤其是见到妻子这么大度的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没了要她的兴致,他起身走了。 俞王妃知道他不高兴,便起身要追他,可她的小短腿哪里够得着他。出了门,她已不见他的身影。 她黯淡垂眸,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次日一早,她便照例去兰轩给宗绫送早膳,见到坐在窗台上,仍穿着喜服的宗绫,她心觉果然惹王爷生气的是这丫头。她叹了口气,柔声道:“阿绫,用早膳了。” 宗绫跳下窗台,直接过来低头吃,也不去看俞王妃。 俞王妃坐在宗绫对面,想了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后来却是宗绫先开了口:“你丈夫昨晚差点杀了我。” 俞王妃面露惊色:“什么?” 宗绫抬起下巴示意俞王妃看向自己的脖颈处,当俞王妃看到她素白的脖颈上,那狰狞的青紫痕迹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宗绫又过去关门不要脸的当着俞王妃的面脱下自己的衣服,让俞王妃见到自己身上被拖出的伤痕,惊的俞王妃睁大了眼睛。 宗绫边穿衣服,边顺势流出了眼泪:“你丈夫根本就不想要我,他是想要杀我。否则我一个弱女子,他若想要,我岂有能力拒绝?” 俞王妃心软,一时面露难色。尤其是想到王爷的心狠手辣,她相信说不定哪天见到的就是宗绫的尸体。 思此,她不由感觉背脊发凉。 宗绫一直抹泪一直哭:“我想我家王爷,我想回家。没有他,我生不如死。” 虽只是短短两天,她却算是摸准了俞王妃这软的不像话的性子。 后来宗绫哭着哭着,突然拿起空碗砸在了地上,捡起一块碎瓷就朝自己的胳膊划去,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她哭道:“你救我,否则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我……”俞王妃也急红了眼眶,她根本就不敢忤逆王爷。 宗绫抬起碎瓷又在胳膊上划了下,见到她白下来的脸色,俞王妃急的赶紧拉住杨嬷嬷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嬷嬷,我该怎么办?” 对杨嬷嬷来说,这事情再好解决不过,可她是个懂得善恶是非的人,她是发自内心希望王妃能把凊王妃给放了。毕竟据说那凊王爷比他们家王爷厉害,这事发展下去,闹下这么一个大矛盾对他们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杨嬷嬷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俞王妃是个耳根子软的,又真怕将宗绫逼死了,她看了看地上那鲜红的血液,吓得低着头,弱声道:“那我……该怎么做?” 这事自然得由杨嬷嬷与宗绫一道规划着。 凊王府。 解情心急的快步朝悠水榭跑着,当她跑进悠水榭,只见到在湖上亭下啜茶的秦蒙湛,她顾不得许多,立刻过去问道:“王爷呢?” 秦蒙湛抬眸看着解情,冷问:“有急事?” 解情马上道:“我在俞王府潜了两日,终于发现阿绫确实是被抓去了俞王府。如今阿绫就被关在俞王府东南面的兰轩。” “嗯!”秦蒙湛应道,“王爷也潜入了俞王府。” 解情微怔:“何时的事?” 秦蒙湛又抬眉瞥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答道:“初一晚上,不过大概是被俞亲王给困住了。” 这么一听,解情总算是明白,俞王府抓宗绫的目的,是因为秦洬。如此她更担心了,担心他们夫妻俩都有去无回。她便拧眉问秦蒙湛:“你不急?”还悠哉悠哉的在这里喝茶。 秦蒙湛看着她,道了声:“管真宽。”言罢起身就走了。 第101章 秦洬如影似风般跳入兰轩的正屋, 上去就想抱住坐在桌子前的身影,定眼一看, 却发现眼前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人竟然是俞王妃。 他没多做停顿, 上去就掐住俞王妃的脖颈挟持住对方。 他没有机会说任何话, 俞亲王就领着儿子秦子蔺与几个顶尖高手踏入兰轩。俞亲王本是淡漠的表情,在看清秦洬手里挟持的是自己的妻子后, 立刻冷了下来。尤其是当他看到其他男人的手落在自己妻子的身上, 不由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碰到她半分。 秦洬手下收力, 俞王妃的脸色变了。他的语气冷冷的,缓缓的:“不交出我的妻子, 我杀了你的妻子。”若是以前, 他或许不认为俞亲王在乎俞王妃, 自从他对宗绫上心了后, 再一回想, 他能确定俞王妃在俞亲王心里的地位可不一般。 俞亲王看着俞王妃身上的衣服,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会猜不到。他的脸阴沉沉的, 也不知是因为俞王妃的作为, 还是因为秦洬当下的作为。但只是一瞬, 他突然笑道:“七弟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俞王妃怕两人继续僵持下去,被掐住嗓子的她,极努力出声道:“阿绫……不在这里。”既然人都被她放了,她希望秦洬不要知道俞亲王抓过宗绫。见识到了后果,她当下庆幸自己先一步放了宗绫。 秦洬手下力道加重, 冷问:“在哪里?” 俞王妃被掐的脸色铁青,俞亲王见了再难沉住气,脸色阴冷的喝道:“凊王妃不在俞王府,七弟回去找找,说不定该回去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却足够秦洬听懂。秦洬低头看了眼差点被他看成宗绫的俞王妃,心下约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将手里的俞王妃推了出去,施用轻功就跑了。 随着秦洬的离开,俞亲王沉着脸快步过去拉起摔倒在地的俞王妃,抬起手就想打,被秦子蔺喝住:“爹!” 俞王妃头晕目眩的看着眼前托住她的身子,似乎要打她的俞亲王。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他在面对她时,浑身上下散发着如此大的戾气,吓得她不敢喘气。 经不住折腾的她很想晕过去,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晕,所以她一直努力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丈夫那张骇人的脸,她怯怯的出声:“爷……” 俞亲王突然一把推开妻子,咬牙切齿的骂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到手的两个人,都能给逃了,生生的浪费了一次杀秦洬的机会。 秦子蔺赶紧过去扶住像一块破布一样没力气的再次摔倒在地的俞王妃,脸上是浓浓的担忧之色:“娘……我抱你回去。” 俞亲王没管妻儿,直到秦子蔺抱着母亲离开后许久,他都仍是阴沉着脸站在兰轩中。 另一头,宗绫骑着俞王府杨嬷嬷给准备的快马,一路毫无停顿的前往凊王府。后来哪怕进了凊王府的大门,她也仍旧不管府中被践踏的花花草草,骑着马往悠水榭去。终于到了悠水榭,她才下了马飞奔至正屋,嘴里嚷嚷着:“秦洬,秦洬……” 可是她将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他的身影。一直跟在她后头的恺姨见她终于停下来了,便连忙追上去道:“爷这两日都不在王府,王妃这两日是?” “不在?”宗绫稍一想便知秦洬定然是寻她去了,她有些无力的去到湖上亭下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乖乖等着秦洬,不敢再乱走。 恺姨没有多问,连忙泡了热茶递给宗绫。 宗绫接过喝下后,就去屋里将自己这身俞王妃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去到浴池间将在俞王府沾上的晦气给洗了去,并换了身自己的衣裳。 当她走出去,就见到在外头等着她的解情与柳蓝玉。 柳蓝玉见到她,立马过去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究竟是哪里去了?可把我吓惨了。”她们在医馆看到骑马疾驰而过的宗绫,便就赶紧过来了。 “我……”宗绫知道自己被俞亲王抓,这是一件事关重大的事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解情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宗绫轻抚着柳蓝玉的背部,知道柳蓝玉在初一那天定然是吓坏了。她想了下,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柳蓝玉抬眸问她:“那你究竟是哪里去了?又是被谁抓了?” 宗绫抱着柳蓝玉,没有说话。 柳蓝玉渐渐地也识趣了,她抹了把泪,哼道:“罢了,不说便不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有事情瞒着我,只要你平安归来便好。” 宗绫牵着柳蓝玉从湖上亭坐下时,柳蓝玉又心有余悸道:“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有人抓你,能把人给吓死。” 宗绫闻言,压下心头的无力,浅浅的笑道:“祸害遗千年,你看我,次次都没事,所以下回遇到这种事,也就不用担心了,我准能平安归来。” 还是解情注意到宗绫的疲惫,想来这两天待在俞王府并不好受,也没好生歇过。解情便问道:“阿绫是要等王爷回来?” 宗绫正要点头,抬眸她就见到落地箭步朝这边走来的秦洬。她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等了两日都没有等到人的丈夫。明知道错不在他,她仍旧是幽怨的低下了头,任他大步过来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将她抱的很紧很紧,紧的仿若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清楚的听到他狠喘的呼吸,节奏乱的一塌糊涂,足见她的失踪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慌乱。 他大概是以为她又跑了吧! 解情识趣的拉着柳蓝玉离开,走之前,柳蓝玉想到什么,便嘀咕道:“我在外面听说王爷可以说话了,我想听听是不是真的。” 解情没容柳蓝玉继续待着,强拉着她就走了。 被秦洬搂在怀里不放的宗绫恰巧听到柳蓝玉与解情从他们身旁路过时,柳蓝玉说的话,宗绫立刻惊讶的抬头看着秦洬:“你能说话?” 秦洬没说话,只是低头捧住她的脑袋亲了上去,火热的直接深入,似乎要将她吞入腹中,弄的她实在是要断气似的,忍不住推他。 可推着推着,他的身体明显起了变化,抱起她就进了屋。 他将她扔到床上,正想压上去,被扔的宗绫突然拧眉叫了起来:“好疼……”她身上本来就有伤,之前被他那么紧紧的抱着,她还能忍。当下被他这么一扔,就疼的目眦欲裂,眼泪就这么啪啪的滴下了,她又疼又委屈。 眸色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而红了起来的秦洬,见到她这样,忙上去轻轻搂住她,声音低哑温柔:“哪里疼?” 宗绫扁了扁嘴:“哪里都疼。” 秦洬的鼻翼微动,一股血腥味袭来,他眸子微眯,立刻扯下她的腰带,不顾她的惊呼脱下了她所有的衣服。当他见到她娇嫩的皮肤上,那些有包扎好的,有不需要包扎的伤口后,脸色立刻沉如水,极度吓人。 宗绫被他这模样吓得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果然是可以说话的。便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也忘了被扒了衣服的羞臊,惊喜的拉着他的衣袖抬头看他:“你果然是能说话的?你何时能说话的?” 秦洬没回答,只是抿了抿嘴,问她:“这身伤哪里来的?” 宗绫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先说你何时能说话的?” “刚能说。”秦洬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谎后,又问道,“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宗绫低头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两道割伤,应道:“这里和这里是我自己割的,我使用了苦肉计让俞王妃帮我逃走了。这里,这里,这里……是磨伤的,是……”她突然停下话语,心觉还是不要说太多的好。毕竟以秦洬的脾气,说的越多,心中的气越多。与俞王府硬碰硬,谁胜谁负还不清楚呢! 宗绫不说,秦洬也能猜的到大概,他捧住她的脸亲了亲,一路延伸而下,将宗绫弄的颤抖不止。不可否认,宗绫身上都是皮外之伤,只要他小心点,并无大碍。 宗绫见他不再多问其他,便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被抓去了俞王府?” 秦洬未答,只努力的诱她。 宗绫又问:“那你知道俞亲王是为何抓我吗?是因你,还是因为我娘?”她想了想,终归还是隐瞒了秦子蔺将她引下山崖的事。 秦洬见她竟还在走心,干脆直接埋入,弄得她立刻啥都没法想的叫了起来。 她本就疲惫,哪经得起他的折腾,摇曳不止的她一直哭着要睡觉。可秦洬当真是太过想她,想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哪怕自己身上有重伤,也丝毫止不住他如脱缰野马的驰骋节奏。 后来还是攀着他后背的宗绫抹了把不正常的湿腻,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泪眼朦胧间,那是一手鲜红的血液。她大惊,吓得浑身的浪潮都没了,颤着声音问他:“怎么会有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秦洬拿下她带血的手控制住,更加卖力的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直到他终于不得不完事的时候,宗绫已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秦洬仍旧无视自己身上的,以及沾在被子上的血,只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如瓷般的肌肤上,每一处刺的他眼睛生疼的伤。淡淡的眸底,是一片若隐若现的杀意。 宗绫确实是累了,在俞王府静不下心来休息,回到了凊王府又被秦洬狠狠折腾,以至于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上。她睁开眼就看到秦洬双眸轻阖的俊脸,见到他脸上的微白之色,她想到昨日从他身上摸到的一手鲜红,脸色变了变,立刻起身睁大眼睛,先是看了看他肩上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被子上所沾的鲜血。 她颤了颤唇,不解他为何总是不要命也要行房。 她的目光再落到他脸上时,他已经睁开了眼,正神色幽幽的看着她。见到她看着自己,他伸手将她揽回了臂弯,蹭了蹭她的额头,问道:“睡够了?” 宗绫抬头看他:“你的伤哪里来的?” 秦洬不答,只是道:“小伤,无碍。” 知道他没兴趣说,也知道定然是与为了救她有关。她叹了口气,试着起身道:“我去给你包扎伤口。” 她挣扎了几次,秦洬就将她放了,她穿好衣服,去拿了药箱就将他扶起身,低头细心的给他包扎伤口。他身上拢共有四处伤,处处几乎到致命点,足见他遇到的事情是有多凶险。 秦洬低头看着认真为她包扎伤口的宗绫,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哪怕被人抓去欺负了。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前科累累的“坏人”,所以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没资格去惩治谁。 所以他并不提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就好。 后来还是宗绫意味不明的突然道:“你给我下了蛊?” 她能问这个问题,秦洬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仍旧有些紧张的抿起了嘴,他害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她再次将自己推得远远的。 这次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他便知道她的蛊被解了,她也已了解自己对她下蛊之事。 他不回答,就是默认。 宗绫就算知道他定然不会害自己,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给他包扎好伤口,她就背过身去低着头生闷气去了。 秦洬从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似乎习惯了与她相处时,这种他不说话,她说话的模式,所以他只从她身后亲了亲她的耳朵,表示愧疚,表示低三下气的祈求原谅。 见她一直没反应,他便伸手将她揽了过来,将她刚穿好没多久的衣服又扒了。 宗绫低头看着又埋在自己身上的秦洬,抬手想打他,可想到他身上的伤,便只能作罢,她扭了扭身子,喘息道:“我不要。” “可我要。”秦洬上去覆住她的唇,辗转吸吮,将她所有的抗议全都吞噬入腹。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仍旧恢复了寸步不离,每日养伤,也继续给她养身体。宗绫知道秦洬定然不会与俞亲王就这么算了,可她也不想过问,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过问。 她不喜欢与谁斗得你死我活,也不希望秦洬与谁斗得你死我活。 可她若劝他算了,又不太合理。 于是关于他们与俞王府的恩怨,她就装聋作哑了吧!也就只了解了一下俞亲王要抓她的原由,原来不是因为她娘。 俞亲王根本算不上喜欢她娘。 上元节那日,二人身上的伤也都已经好的彻彻底底。宗绫约了解情与柳蓝玉一起在月青湖放花灯,大概是因为去了几次东黎街,发现那里不适合他们玩。尤其不适合柳蓝玉玩,因为那里太过容易碰到秦子蔺。 宗绫与两个小姐妹在秦洬的守护下放花灯时,柳蓝玉突然公布了一个好消息:“有一件事我忘了与你们说了,就在阿绫回来后不久,我与陆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月初一。” 宗绫闻言惊讶:“这么快?” 柳蓝玉闻言摆了摆手:“不快不快,我都快十八的老姑娘了,再不嫁,就真十八了,也多亏了陆公子不嫌弃。” 宗绫闻言笑了笑,也亏得柳蓝玉与秦子蔺无缘。她已经多少从秦洬那里了解到,俞亲王针对秦洬的缘故,是因为皇位,所以俞亲王父子对她不利的原由也极好理解了。她从不认为有秦洬与齐云帝连手,俞亲王父子能有胜算,所以他们注定会是个悲剧。 柳蓝玉没有嫁给悲剧,也好。 何况那样她与柳蓝玉之间怕是会形成一道一辈子跨不去的鸿沟。 秦洬抱胸倚着一旁树,看着湖边与两个小姐妹玩的很开心的妻子,眸中点缀着温柔的星光。 这时秦蒙湛走了过来,跳到了树上,对秦洬道:“据调查,俞亲王所有的计划准备该是都早已成熟。他只是想杀了小皇叔,已求得一个万无一失。可惜小皇叔命硬,最近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杀你。所以小皇叔可以挑个时间带小皇婶离开一趟,给他制造一个好机会。耀都这边,推波助澜的钩子也下的差不多了。” “嗯!”秦洬淡淡的应了声,仍旧只是看着妻子。 为了让他们夫妻有个安宁的日子过,俞亲王还是快些死了好。 陪着宗绫玩到了深夜时,秦洬牵着她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问道:“想不想去一趟隐州?” “隐州?”宗绫面露诧异之色,“你说的是隐州城里?”那个她的故乡,她的伤心地。 “嗯!”秦洬从她身前蹲下,示意她爬上了自己的背部后,背着她前行,道,“我希望你能完全释怀过去的事。” 有些事情,总归是需要壮着胆子去面对了,才能真正释怀。 “我……”宗绫知道他的意思,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回去,可她想要去爹的墓地去看看,也想要找到她娘的墓地。所以犹豫了一番,她终是点头答应了。 “好吧!在蓝玉与陆公子大婚后,咱们去一趟吧!” 她想,她不该给秦洬制造烦心的事,她得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开些。这些日子他们虽恩爱,却总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之间,他该是感觉到了。 时间飞逝,转瞬便到了二月初一柳蓝玉与陆深予大婚的日子。 这日宗绫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拉着秦洬去喝这杯喜酒了。秦洬不喜与其他人打交道,便随宗绫一道去了柳蓝玉的闺院。秦洬守在外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宗绫在屋里陪正在上妆的柳蓝玉说话。 宗绫坐在一旁托腮看着柳蓝玉,问道:“感觉怎么样?” 柳蓝玉眨了眨眼:“什么感觉怎么样?” 宗绫叹息:“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柳蓝玉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嘴角勾了勾:“感觉很庆幸,庆幸有人要我。” 虽说之前她做了不嫁的打算,可“不嫁”哪里是两个字那么简单,面对的东西定然多到她难以想象,她现在就感觉是自己像是个被金子砸中的叫花子。 她这话就说的宗绫有些迷糊了,宗绫歪了歪头,问道:“什么乱七八糟?你觉得你没人要?所以才将就嫁?” “行啦行啦!”柳蓝玉敷衍道,“别问东问西。” 宗绫撇了撇嘴:“不问就不问。” 及时刚到,陆深予的迎亲队就准时到了柳府。响彻云霄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喜宴过后,柳蓝玉在一片欢天喜地中被迎出了柳府,上了花轿。 宗绫看着渐渐走远的队伍,拉着秦洬笑道:“走,咱们去陆家再喝一次喜酒。” 秦洬一切都依她,便随她跟着队伍后面蹦蹦跳跳的一块朝陆家去。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秦子蔺,他一直神色不明的跟在队伍后面行走着,直至亲眼看到柳蓝玉被迎进了陆宅大门,他的拳头紧紧的握了握,终是一路喝着白瓷酒壶里的酒,慢悠悠的离去。 被宗绫强拉进陆宅的秦洬神色淡淡的看了眼秦子蔺的背影,又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随着宗绫与秦洬进陆宅不久后,迟到的柳无风突然一阵风般嗖的跑了进去。他的身后跟了一名与上次不一样的美貌少女,不过此少女也是会功夫的。 第102章 宗绫被秦洬牵着在喜堂看柳蓝玉与陆深予拜堂, 微笑侧目间,便看到柳无风的跑入, 有些惊讶。 作为兄长, 妹妹出门的时候不在, 怎的进了男方门,又跑这里来了? 秦洬对看人成亲这种事没有兴致,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宗绫身上。他循着宗绫的目光看去, 就看到被人引到一旁坐下的柳无风。无论宗绫看着柳无风的原因是出于什么, 他都非常不愉快。 柳无风笑呵呵的看着柳蓝玉与陆深予拜了堂之后正在给族人敬茶,接收到对面宗绫与秦洬的目光, 他抬手欢快的朝他们挥了挥。 跟在他身旁的是天圣国的大将军之女武铃, 武铃循着柳无风的目光看到虽瘦弱却长得比谁都动人的宗绫, 她拧眉面露警惕之色。 宗绫转而看向了坐在柳无风身旁, 穿着华美艳丽的异族服装的美貌姑娘。她眉头微挑, 心觉这莫不是嫂子? 她眼里的笑意立刻更浓了。 柳无风意识到宗绫的意思,立刻侧头看向身旁的武铃,他哼了声, 心觉这牛皮糖还真是甩了一个又来一个。偏偏他长期在外征战, 碰到的还都是些会功夫的, 难甩的死。 秦洬不想宗绫看柳无风,牵起宗绫就要走。这时柳蓝玉与陆深予被送入洞房,柳无风跑了过来,正想好哥们一般搭住秦洬的肩头,可见秦洬那寒凉的让人打颤的目光, 便只能讪讪作罢,哼道:“摆什么脸色?每次见你,你都给我摆脸色。到底是谁抢了谁媳妇?” 宗绫心头咯噔了下,知道这话定然是会惹秦洬大不快,她连忙将秦洬往身后拉了下,笑嘻嘻的打岔道:“无风哥哥这是迟到了吗?” “抢媳妇?无风哥哥?”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柳无风身后的武铃拧了拧眉,一双漂亮的眼睛始终没有从眼前的宗绫身上移开过,其中敌意非常明显。 宗绫又怎会意识不到武铃在想什么,赶紧故意又道:“无风哥哥,这位是嫂子吗?” 武铃闻言立刻眉目柔和了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乐呵呵的笑着点头,终归是没好意思说:我就是。 但柳无风不干了,他一把将武铃给推开:“去去去……什么嫂子不嫂子的?你无风哥哥我魅力难挡,最不缺的就是对我死缠不放的人。” 武铃闻言气的跺脚,脸蛋通红:“我从天圣国追你追到大晟耀都,你怎可……怎可……怎可这样说话?” “没人要你追,我去看看我妹妹。”柳无风抱胸吹着口哨离去。 他算是明白了,要甩掉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就得绝情,什么怜香惜玉那一套,还是喂狗吧! 他柳无风除了只愿意对阿绫怜香惜玉,其他女子看眼都觉得多。 宗绫看着武铃气的再跺了跺脚,转身就跑出了陆家。再看了看去后院看柳蓝玉的柳无风的背影,她抬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似的看着一直抿嘴的秦洬,问道:“我们也去看看蓝玉?” “不去。”秦洬牵着宗绫就往外走,他不想与宗绫待在有柳无风的地方。柳无风那个人,永远都是他膈应的存在。 宗绫知道秦洬的脾气,便也没勉强,任他牵着离开了这里。 最近秦洬喜欢背着宗绫走,细心感受着她一日比一日增加点的体重。起初宗绫还会顾忌周围人的目光,可他要坚持,便就随他去了。 宗绫覆在他背上,想着之前说好的蓝玉大婚后就去隐州的事情。在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后,她并不是没回过隐州,可与秦洬一道去,却是第一次,也不知隐州那边的人,看到了会做如何感想。 外祖父…… 她暗暗叹了口气,将脸搁在秦洬背上蹭了蹭。 柳蓝玉回门的那日,宗绫与秦洬也去了柳府,为了告别。秦洬说这次去隐州之后,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当他们到柳府时,不仅柳蓝玉与陆深予在,柳无风也在。 听说宗绫与秦洬来了,所有人都迎了过来。 柳蓝玉挽着宗绫的胳膊,笑问:“怎么想到来这儿?” 宗绫侧头打量着柳蓝玉,见其气色还不错,便也笑道:“我们来向你道别啊!我们打算这两天启程去一趟隐州。” 柳无风嗑着瓜子,闻言挑眉:“去隐州?”他转眸看了看一直跟在宗绫身后的秦洬,心道,与这厮一道去隐州合适么? 宗绫知道柳无风在想什么,淡淡的笑了笑,没做表示。 柳蓝玉又问道:“为何去隐州?” 宗绫应道:“就是想去看看。” 柳蓝玉知道宗绫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她习惯了对方的隐瞒,也没多问,只道:“待会吃过饭,我哥就得走了,你们夫妇俩也一块去送送?” 宗绫点头:“好。” 柳无风见宗绫的气色已经好的比正常人差不了多少,便知她在嫁给秦洬之后,真的被照顾的很好。他暗暗叹息,尤记得自己之前也是精心照顾着她,为何就是无法将她照顾的这么好? 是他的财力权力不如秦洬,还真是他太过粗心大意? 在照顾宗绫这方面,他是真的不想输给别人。 掩饰着心头的吃味,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走走走……去吃饭,趁着日头大好,我得多行些路。” 柳太太的目光从宗绫脸上收回,压下心头的各种不自在感,慈和的笑道:“厨房准备的也该差不多了,咱们都去厅里候着吧!先给王爷王妃喝口茶暖暖身。” 宗绫也觉得怪不自在的,之前每次过来,她都没有见到柳老爷与柳太太。这次是碰巧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与柳蓝玉夫妇,还有柳无风在亭下扯家常话。 宗绫点头:“好。” 吃饭时,大家也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主要就是柳太太教导柳蓝玉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不能跟以前一样野天野地。 柳蓝玉听了直点头:“好好好……我都明白,都明白。” 后来换宗绫问道:“蓝玉在陆家过得如何?”她可记得陆家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陆深予还有个刁蛮任性的胖表妹。 柳蓝玉闻言还算满意的点心:“当然过的挺好,以我如今的背景,谁还敢对我不好呀?”说着她就侧头向陆深予扬了扬下巴,“你说是吧?” 陆深予耳根子有些微红的点了点头。 在场的也都看得出来,陆深予虽然是个脸皮子薄的,却明显对柳蓝玉有着令人想不察觉都难的真情。 柳蓝玉有这个归宿,也都放心了。 吃过了饭,都再坐下聊了聊,扯了些家常后,由柳蓝玉夫妇与宗绫夫妇为了送柳无风一程而一道出门了。 宗绫与柳蓝玉坐在马车里,秦洬、柳无风、陆深予三人骑行。 柳无风侧头看着神色淡淡的秦洬,对着他吹了个口哨,笑了笑道:“我看你小子抢了我媳妇后,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瞧瞧这气色。” 马车里头的宗绫闻言眼皮子跳了跳,他老说这话确定不是皮痒痒了吗? 果然,宗绫才这么想,外头就响起了柳无风的嚷嚷声:“嗷……你小子的速度怎这么快?” 宗绫立刻撩开车帘看过去,就见秦洬仍旧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目不斜视的前行,柳无风则明显是被打下了马,顺势飞了出去,正捂着被打疼的肚子快步走回来。 宗绫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懒得理外头的两个人。 她想,秦洬再如何不待见柳无风,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真的去伤害人家。哪怕心里是真的恨不得将对方捏死。 宗绫坐回去时,正看见柳蓝玉在笑,似乎在觉得什么事情很有趣。宗绫便问她:“你在笑什么?” 柳蓝玉应道:“我在想曾经的王爷,那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如今却被你给吃死死的。像我哥,说那种挑衅人的话,他都能算了。” 宗绫闻言觉得也是,不由也笑了。 一干人就这么在偶尔打闹的氛围下,出了城。柳无风叹息了一声,骑在马背上对站在城门前的众人挥了挥手,随意道:“回去吧!我柳无风也就是个南征北战的命,就算不打仗,也得各处驻守。” 宗绫闻言倒是不心疼,只笑道:“无风哥哥该是快升官了吧?” 柳无风毫不自谦道:“升个官而已,来年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爬到比秦洬还要高的位置,已报抢妻之恨。” 说着他就如箭一般疾驰而去,以防秦洬突然又给他来一下。他那被秦洬捶了一拳的肚子,还一直在疼呢! 宗绫抬头瞅了瞅身旁虽神色淡淡,却可以让她看出来不悦的秦洬,还未想好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娇喝:“柳无风,等等我。” 他们偱声望去,就见到武铃骑术极好的朝柳无风追去。 宗绫看着武铃的背影眨了眨眼,与柳蓝玉面面相觑。 柳蓝玉已嫁入了陆家,还不知道武铃想进柳府,但被柳无风派人拦在了柳府之外不得不住客栈的事儿。她想了下,道:“估计又是对我哥死缠烂打的人,这种人从小到大都很多。”边疆的世俗风情总是比中部要放得开,女追男的事情非常常见。 宗绫点了点头,她倒希望无风哥哥能快些娶个媳妇。 他们一道回去的路上,柳蓝玉突然对宗绫道:“其实这两天我与深予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宗绫闻言诧异:“刚成婚就离开,是要干嘛?” 柳蓝玉抵着膝盖单手托腮,勾唇眸露向往之色:“出去游山玩水啊!就准你与王爷出去玩,还不准我们出去玩?” “好好好……准准准……”宗绫记得曾经在和香镇时,柳蓝玉就与她说过,想走遍整个大晟,看尽天下各处风光。她想了下,又问,“你打算先往哪边去?” 柳蓝玉应道:“先往西北吧!据说那头偏于贫穷,我们打算去那里撒撒钱,积积德,以求得一个云途安顺。” 宗绫点头:“这样也好,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宗绫与柳蓝玉一直聊着大晟哪个地方比较稀罕,比较值得游一遭。后来约定好了两日后一起动身离城。 秦洬背着宗绫朝凊王府走的路上,宗绫便就与秦洬说起了这事,秦洬除了对她,便对任何人事都不感兴趣,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宗绫叹了口气,突然道:“不知为何,其实我总隐隐感觉蓝玉似乎并不开心,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亲我。”不想一直背着她默默前行的秦洬突然说出这两个字。 她略有些愣。 秦洬又意味不明的道了声:“亲我。” 宗绫拿他没办法,看了看附近,发现这里是临近凊王府的宽阔大道上,没什么人。她便在他背上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在他的后脖子左方亲了一口。 秦洬因为柳无风让他不爽而绷紧的脸色,这回终于柔和了些。 宗绫撇了撇嘴,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埋在他的背上闭上了眼。 两日后,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同乘着一匹马,带着一辆专门换着使的马车出门了。他们先是去了陆家,柳蓝玉与陆深予没准备什么马匹,直接就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 宗绫先拉着柳蓝玉上了凊王府的马车,在去城外的路上,二人免不了一阵闲聊。后来出了城,经过一小段同路,到了分岔路口,她们互相拥抱了一阵子,便不舍的道了别,分别往北方与西北方去了。 宗绫与秦洬乘着马,被他搂在怀里的她还一直看着朝另外一条道离去的陆家马车,心里的不舍着实非常浓郁。想到什么,她遗憾道:“我都忘了问蓝玉打算多久回来。” 秦洬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根,含了含她的耳垂,低哑道:“别再注意别人。”语中隐隐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怨气。 宗绫缩了缩脖子,嗔道:“别闹,葛叔还在。” 跟着他们一道离都驾马车的是葛叔,惊奕最近似乎总被秦洬派出去做什么事。宗绫知道秦洬定然是在做什么,她乖乖的不过问。 秦洬双腿一夹,骏马便迈步离后面的马车远了一段距离。葛叔非常识趣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加快速度跟上去。 这里离耀都距离偏远,路上也没什么行人。秦洬从后面亲了亲她的脖颈后,便伸手掰过她的脸,吞噬起她的气息。他的技术越来越纯熟,她哪里能抗拒得了他,很快便软的一塌糊涂。直到后来感觉到他伸手撩她的裙子,她大惊回神,忙按住他的手,红着脸急问:“你想做什么?” 他贴着她的耳根,轻柔诱声道:“想吃你。” 宗绫闻言更是睁大了眼:“你……”朗朗乾坤,在这随时可能遇到人的大路上,亏他想的出来。 秦洬转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双手控制在她身后,不顾她的抗议,将毛手毛脚进行的彻彻底底,宗绫有再大的不赞同,也被他强势的温柔给击溃。 事后她埋在他怀里压不住那种弥天般的羞臊感哭骂着,想尽办法在他身上找软处捏,找不到便捶打起他坚硬结实的胸膛。 她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一个遥不可及的神仙似的无情无欲之人,如今怎就变成了一个流氓。还是那种最惊世骇俗,让人难以置信的流氓。 秦洬任她捶他捶的没力气,才伸手爱怜的抓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掌底下,那一块因为捶他而红起来的地方。之后轻勾着嘴角紧了紧胳膊,感受着怀中属于他,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柔软人儿。 宗绫抬眸注意到他轻快的模样,眉头更是拧了起来,不解怎的骂过打过他,他还有心情笑。 被他欺负过的她,自然是累的,后来他见她垂下的眼皮子轻轻颤了颤,便知她该睡觉,就扯着马缰绳停下了马,等着马车靠近了,抱着她下马上了马车。 他将她抱在怀里,确定她的姿势是舒适的,才没再动,任她睡的打轻鼾。 他垂头一直专注的看着她的脸,理着她鬓角的发。 一路上,他们并不急着往隐州赶,而是游玩着缓缓前行,说不出的潇洒恣意。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越来越大胆,走到哪里都可能对她实行一次丈夫的权利,弄得她好生不痛快,觉得他们大概是全天下最浪.荡的夫妻,总是担惊受怕遇到个什么外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给瞧了去。 他们到隐州时,已是一个月之后,远在耀都的俞亲王也不想再拖拖拉拉,趁着这个机会秘密下了江湖统帅号召令。耀都四周的气氛在近段时间陡绷,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看似是祥和一片,却酝酿着暂时谁也没有欲觉的风云。 秦洬搂着绷紧神经的宗绫乘在马背上缓缓踏入隐州城。 宗绫总归是没勇气在秦洬的怀里从隐州抛头露面,所以此时的她是带着帷帽的。就算如此,秦洬出色的外表仍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好奇被这么容颜绝秀的男子搂在怀里的女子会是何种模样。 其实宗绫在隐州才算是真正的过街老鼠,毕竟当年她引起的那场战事让隐州城差点被攻下,受苦受难的自然是百姓。若他们见到宗绫的模样,定然是没几个人认不出她的。 曾经她虽来过隐州,却都是偷偷的,从来没有过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进城。她依赖性的往秦洬怀里钻了钻,她怕别人拿东西砸她,就像之前百姓拿东西砸施明絮一样。 秦洬轻抚着她的背部,柔柔的哄道:“不怕,有我。”既然他会带她来到这里,他便会想法子让她谁都不欠,能取下帷帽光明正大的出入隐州城。 宗绫怀着一颗又抗拒他又依赖他的心,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秦洬又怎会听不出她对他说话时,语气的改变,明显是因为故地重游,过去的事情在她的脑中变得清晰起来。他不喜欢这样,却又无可奈何。 他搂紧她道:“去宗府吧!” “嗯!”宗绫没问他原由,只乖乖的应下。相比于宗府,她最抗拒的还是去施府,那个所有人都愤怒无情的看着她,想逼死她,最后逼得她爹娘为她赎罪而自刎的地方。 多年来,宗府并没有被占用改建,宗府仍旧是宗府,只是被封了起来。宗绫不知道封住宗府的人是谁,她只是撕开封条,推开门,踏入四周布满杂草灰尘的宗府前院。 过往的一幕幕从脑中浮现,就像现在所发生的一般。 她从不在乎在宗府时,她所受的苦,因为那是她罪有应得,所以踏上宗府的土地,她只是思念爹娘。强烈的思念,让她再难保持平静,眼眶红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抽出被秦洬紧握的手,却被他更加紧紧的握住。 宗绫没再缩手,只是陪着秦洬将宗府的每一处都走遍了,走到情绪渐渐被缓过来时,她道:“我们还是走吧!我想去客栈歇歇。” 秦洬伸出拇指磨了磨她的眼角,应下:“好。” 秦洬牵着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她往宗府的大门处走,踏出宗府时,宗绫便想拿过秦洬手里的帷帽给自己带上。 不想抬眸间,她见到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她的大舅——施琏。 施琏比施德也不过只是年长两岁,却仿若比施德要老十多岁,这都是因为他最优秀的小儿子年纪轻轻便没了。 见到施琏,宗绫的身子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 既然都那么希望俞王妃死,那接下来大概一两章的内容,对宝贝们来说,该是不虐的。O(≧▽≦)O 第103章 施琏负手从他们面前站定, 意味不明的将小夫妻俩打量了一番,冷冷出声:“既然来了隐州, 就回一趟施府吧!”他与施德长得颇像, 就是看起来沧桑不少。毕竟是兄长, 身上的沉稳内敛之气度,是施德所不能比的。 宗绫听了施琏的话, 有些不解, 大舅这是被禀报他们到来了, 便特地过来让他们去施府? 可是,为什么呢? 看大舅这么不咸不淡的模样, 她真不认为他能待见自己。 宗绫侧头看着秦洬, 其实她并不想去施府。耀都那个施府, 她待一待也无妨, 可隐州这个施府…… 秦洬捏了捏她柔软无骨的小手, 道:“去吧!” 宗绫低头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没有再逃避躲藏的道理。很多事情, 总是需要面对了才能渐渐释然。 就像耀都的施府, 她起初不也抗拒进入?最后不还是没感觉了。 宗绫反握住自己的手, 朝施琏喊了声:“大舅。”她记得大舅当初有多恨她,所以面对他的时候,她忍不住怯懦。 施琏再看了宗绫一眼,没多言,转身就走了。 秦洬牵着她跟在施琏身后, 当她要过去拿他手里的帷帽时,他举起手,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宗绫不知道他为何不给她,但她相信他定然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便只能压下忐忑不安的心,低着头前行,没再带帷帽。 让她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人,但都只是好奇的看看他们,并未遇到谁满怀敌意的看着她。更别说遇到个什么人,拿东西砸她。 对此,她非常意外。 宗府离施府虽然并不远,但若步行,还是有一段距离。大舅单人徒步过来带他们再徒步去施府,其实也足见他在心里仍是不待见他们。 也对,对他来说,她与秦洬两个人都是祸水。偏偏这对祸水搅得天翻地覆之后,还能成为夫妻。对好多人来说,这确实一言难尽的事。 她只是不大理解他为何要过来接他们去施府。 这个疑惑,在她到了施府,见到施府大门口过来迎着他们的老夫人后,便明白了过来。想来,一定是老夫人的要求,毕竟大舅与二舅都是大孝子。 老夫人过来握住宗绫的肩头,慈和的笑道:“你们两口子也真能磨,磨了这么久才到。” 宗绫眨了眨眼,不解道:“外祖母不是在耀都吗?” 老夫人牵着宗绫往里走,解释道:“前些日子外祖母就想与你说说该回隐州的事,不想派人去唤你,却得到你们来了隐州的消息。后来我便直接过来了,未料你们两口子真能磨。今日得到你们已到的消息,外祖母便让你大舅过去接你们了。” 逝者已逝,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老夫人知道女儿女婿的在天之灵就是希望这孩子能没有负担的活着,所以她自然也为此不予余力,特地给施琏讲了一番道理,将他给劝去亲自接他们,以让宗绫心安一些。 宗绫心道果然是外祖母让大舅过去接他们的啊! 隐州这边的施府很冷清,做主子的也只有施家老太爷老夫人以及施琏夫妇,当下老太爷大概是在军营那边,他素来都是如此忙,如此坚守岗位。 当然也有可能是并不想见到他们两个。 当老夫人带着他们快要到正厅时,面容憔悴的施家大夫人正巧从里面走出来。当她抬头见到宗绫,脸色立刻明显阴沉了。 宗绫不由打了个颤。最在乎孩子的,莫过于做母亲的。所以这天底下最恨她的人,定然就是大舅母。 大夫人没有再像当年那样扑过来,也什么话都没说,转过身就走了。 看着大夫人走远后,宗绫垂下了眼帘。 这时施琏对老夫人道:“娘,我去看看她。” 老夫人挥了挥手,叹息道:“去吧!”儿媳妇不比儿子,也实在不好劝,人家也没再与阿绫闹,只自个憋着,也已是不容易。都是做母亲的人,她能理解。 老夫人抬起宗绫的手,在其手背上拍了拍,道:“先去正厅喝杯茶,施府已为你们准备了独院,待会外祖母领你们过去?” 宗绫未拒绝,乖乖的点了点头。 老夫人并未问他们来隐州的理由,想来也是猜到了,所以也在积极的配合着。她陪着他们喝了杯茶之后,就送他们去了施府的函悦轩。这里是宗绫的母亲施英出嫁前所住的闺院。 老夫人知道小夫妻俩路途劳顿,没多打扰他们什么,陪他们吃了顿饭,就让他们歇着,自己走了。 老夫人离开后,宗绫就趴在了床上闷闷不乐。 秦洬从她身后搂着她,蹭了蹭她的脑袋,无声的安抚她。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会如此明显的不高兴,定然不是因为施琏夫妇对她甩的脸色。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卑微的活着。 归根结底,她还是自愧,还是想父母。 刚才那个正厅,正是她父母死去的地方。 宗绫突然哑声问秦洬:“在我们来隐州之前,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否则隐州的百姓见到她,为何不像是见到曾经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秦洬将她拉起抱躺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道:“只是提前对那些因为那场战事受到过损失的百姓,进行过一番补偿。”活着的人,终归是有所求。实在弥补不了的,也只那少部分人罢了。 宗绫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秦洬轻抚着她的背部,想将她哄睡觉,不想她却突然推开他缩到的床里侧,道:“你别抱我,这次我自己睡。” 秦洬却反而过去紧紧的抱住她,不顾她的躲避不断亲吻她的脸,低沉道:“你可知道你外祖母支持我们在一起,还原谅我们的理由是什么?你可知道你外祖母明知当初你是被我逼的嫁给我,却仍旧装傻的原因是什么?” 宗绫怔住,呆呆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外祖母知道我是被你逼的?” 秦洬搂着她,道:“你外祖母精明一世,又怎会真的被你这小丫头的小伎俩给糊弄了去?她只是明白你拒绝我的理由,不是不喜欢我,而是心里负担的太重。说不定她早知道你喜欢我,从来没有变过。” 说到后面那句,他不由心中一动,翻身压在她身上,急切的吻上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再一路往下。 他相信他一直在她心里,没有消去过,只是被她藏在了角落。 她那么喜欢他,至死不渝的喜欢,又怎会真的有能力从内心撇开?爱是一种情难自禁的感觉,并不是她想忘就能真的忘。 宗绫双手捧起他的脑袋,阻止他继续往她身上钻,她迎视着他布满浊气般的眼睛,道:“我不否认外祖母有那聪慧,可我宁愿相信她只是明白谁也没有能力与你抗衡。” 秦洬咬了咬她的鼻尖,嗓音暗哑道:“别倔强的不肯承认,你就是一直喜欢我。” 宗绫别过头,就是不认。 秦洬也知道如今的她没心思承受他,他叹了口气,翻身回去,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事实上,无论当初她抱的是什么心思,她的选择确实对的。明智如她,她的选择,便是你爹娘的选择,所以你不能抗拒我。” 宗绫在他怀里叹了口气,道:“睡吧!我困了。”不可否认,他的话,确实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秦洬:“嗯!” 耀都城,俞王府。 俞亲王坐在案桌后头,阖眸沉思。 他已经下了江湖统帅号召令,如今已有了整个江湖的各门派等待着随时支援他。要知道,武林人士个个智精武精,召集起来后的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觑的。耀都里外,皇宫里外,他也花了多年的时间布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万无一失坐上金銮殿上的龙椅。 不可否认,齐云帝确实是个好皇帝,好到任何空子都钻不进,所以只能与他强来。偏偏齐云帝身边又有秦洬这个碍事的,所以他将拿下秦洬人头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儿子。奈何秦洬就是秦洬,不亏是他的眼中钉。 既已决定放弃杀秦洬,他便无需再等,瞅准机会,便给他们来个措不及防。这种事情是越拖隐患越大。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或许会落入秦洬他们的局,临行前免不得多加斟酌一番。 后来秦子蔺推门进入,站在案桌前作揖禀报:“爹让儿子做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站在俞亲王面前的秦子蔺总是不苟言笑的,与外面那个潇洒随和的他截然不同。 俞亲王睁眼,莫名意味不明的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唯一的,且一直为他鞍前马后,说不定可能马上就要随他一起丧命的儿子。 秦子蔺不知道素来不会关注自己的父亲为何会突然这样看着自己,他也不问,只微垂着头,等待着父亲的下一个命令。 后来略莫天色也差不多了,俞亲王突然启唇道:“你不必入宫,在外与那些安插在各处的江湖盟友和军队接洽便好。” 秦子蔺闻言诧异,不解外头这已经安排好的一切,何来还需要他亲自再去浪费人力。可他从不忤逆父亲,便压抑着疑惑应下:“是!”随之马上便转身离去。 端着茶站在墙根处的俞王妃紧捂住嘴唇,眸中马上溢出了慌乱的眼泪。 果然,她的丈夫与儿子要造反。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她沉浸于即将失去丈夫与儿子的恐惧中瑟瑟发抖时,俞亲王挺拔的身影负手迈出了书房。欲再前行的他,感应到什么,便侧头朝惨白着一张小脸的俞王妃看去。 看到这个近些日子时常让他不痛快,被他冷落了许久的妻子,他的眉头微拧,脸色微沉。 他不置一言,迈步就走。 “爷……”俞王妃突然扔下手里的托盘,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过去拖住俞亲王的胳膊,她哭着祈求着,“别去好不好?我求你别去,我不想失去丈夫和儿子,我求你别去。” 俞亲王闻言更是阴沉下了脸,他一把甩开弱不禁风的妻子,沉声道:“对你来说,本王一定会失败?”绕是素来不信神佛的他,也不喜欢出门之前,从自己妻子嘴里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 俞王妃只知道谋反这种事,若是不成功,便一定丧命。丈夫与儿子是她的全部,她只想与他们过安逸的日子。她现在满身心都是恐惧与绝望,摔倒在地的她,爬起身就要去再拉他,可他扔下这么一句迈步就走了。 她追他没几步又摔倒在地,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俞亲王越来越远的背影,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希望他能怜惜的停下脚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回眸讽刺的看了她一眼,吩咐院口的侍卫:“看好王妃,不得有误。” 杨嬷嬷过来时,俞王妃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她见了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王妃。” 她翻过俞王妃的身子,就看到俞王妃面无血色的脸上爬满了眼泪,嘴角还溢着血。这模样吓得杨嬷嬷立刻也跟着哭了起来:“王妃这是怎么了?王妃?” 俞王妃已经没力气哭出声,她只能无声的流泪。她眼皮子睁了睁,声音细弱的求着杨嬷嬷:“把……子蔺……找回来……”说完这句话,她便晕了过去。 她这模样真是就像是已经去了的人,杨嬷嬷慌乱的喊道:“来人,快来人……” 今日入夜时,下了一些蒙蒙细雨。本是透着丝丝暖意的春夜,突然吹起了冷风。四周寂静一片,却又似乎压抑着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不仅皇宫里,耀都里外都是如此。 皇宫祈赫殿御案后头的齐云帝眉眼跳了跳,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道,还真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漆黑的让人觉得不踏实。 夜黑风高,适合犯罪。 友公公一直杵在御案的右侧,眼见着一阵阵令人打哆嗦的凉风吹进来,他等着圣上吩咐关窗,但圣上却只是看着窗外面露深思之色。 后来守殿卫兵来报:“启禀皇上,俞亲王觐见。” 齐云帝暗暗叹了口气:“宣。” 俞亲王嘴角勾着笑,踏入后便只是随便作揖,喊了声:“皇兄。”表示现在他们只是亲昵的兄弟,并非君臣。 齐云帝也笑了笑:“二弟这么晚,入宫觐见所谓何事?”刚才他的脸上还隐隐有些心事,当下却已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 俞亲王应道:“就在之前不久臣弟得来一件宝物,臣弟觉这宝物皇兄定然是喜欢,便急着过来交于皇兄。”他不墨迹,垂头便从腰间暗袋里拿出了一块玉上前展现在齐云帝面前。 齐云帝见后,面露惊色:“潜龙水玉?” 友公公过去从俞亲王手里接过,递给了齐云帝。 齐云帝好生将这块玉打量了一番。 水玉晶体剔透,在宫灯的照射下,隐隐泛出一丝斑斓之色。细一看,便能发现水玉里头有一条活灵活现,分不出真假的游龙。潜龙水玉鬼斧神工,相传是真龙的象征,若哪朝得了潜龙水玉,便可永垂不朽。 齐云帝就算不信神佛,也想找到这个定一定民心。他垂眸打量着这块潜龙水玉,问道:“这块玉本只是传说般的存在,二弟如何找到的?” “机缘巧合罢了。”俞亲王应了声,便眸色不明的看向窗外,窗外的雨淋淋沥沥的,是越下越大了。 齐云帝搁下潜龙水玉,抬眸看着俞亲王,道:“看这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二弟便随朕下几盘棋吧!” 俞亲王闻言笑应:“也好。” 从小到大,齐云帝下棋就未赢过俞亲王,这算是齐云帝心里一件小小的遗憾,所以二人有机会,便会一起下下棋。 宫里,俞亲王的人遍布皇宫各处,无声无息间行动着。齐云帝与俞亲王在暗涛汹涌里,暂时的平静中下棋。宫外,杨嬷嬷派出去的人在雨中各处寻找秦子蔺。俞王妃不久醒来,就对杨嬷嬷说过,秦子蔺未入宫。 俞亲王一局一局毫不客气的赢齐云帝的棋时,俞王府中的俞王妃因为思虑恐慌过度,犹如娇花迅速枯萎,本来所剩不多的生命,在这一刻几乎消耗殆尽。 这一生,她一直在丈夫面前努力掩饰自己的病弱不堪,让他觉得她只是有点虚弱而已。为了他,她能用尽全力将看似一直美好的她演好,展现在他面前。 可这一刻,哪怕有人告诉王爷回来了,她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所剩时间不多的王妃,杨嬷嬷一边为自己抹泪,一边轻轻替王妃擦拭着嘴角时不时溢出的鲜血。她哽咽着极努力的劝道:“王妃别再这样忧虑了,否则怕是撑不到王爷回来。” 俞王妃只是躺在床上侧身眼巴巴的看着门口,脸白如纸,没有半点生气。唯独那双含泪的眼睛里,交杂着绝望与希望。 丈夫与儿子真是她的命。 耀都城外,秦子蔺领着数万江湖人掩藏于各处,为的便是阻住一切可能成为障碍的救援军。除了城外,城里关键的几处地儿自然也有,随时变天。 杨嬷嬷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她自己琢磨出了许多秦子蔺可能待的地方,派出去的人逐个去寻,倒真找到了人。好在她派出去的人是身着俞王府的侍卫装,倒不至于被误杀。 当秦子蔺听说母亲危在旦夕时,他脸色大变,没有丝毫停顿上马就朝耀都城里的俞王府奔去。 随着他的离去,江湖军中有一个看起来颇具威望的人冷冷的出声:“俞王妃出事,会不会俞亲王也扔下大局离去?” 他身旁的人应道:“俞亲王并不是拘泥于儿女私情的人。” “也是。” 秦子蔺如飞箭一般到了俞王府,后又直接施用轻功去了俞王妃那里,当他见到俞王妃那奄奄一息的模样时,吓得赶紧跑过去跪在床边,慌乱的抓住俞王妃的手:“娘……你……你……”他几乎不能成语。 俞王妃想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可她实在是没力气。她声如蚊蝇的出声:“我……被子里……有一把……”她想再说话,却提不起气。 还是杨嬷嬷哭着道:“世子爷,王妃的被子里有一把带着王妃血的匕首,你拿去入宫交给王爷。告诉他,王妃想最后看他一眼。告诉他,他若不收手,王妃死不瞑目。” 王妃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全都知道。如今只希望王爷看到了这把带着王妃血的匕首,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然怕只是告诉他王妃将死,他不见得会当一回事。 秦子蔺立刻掀开被子,当看到俞王妃手里那把被握着刃的匕首,匕首上全是刚流出来的新鲜血液时,他打了个趔趄,赶紧抢过俞王妃手里的匕首扔掉为她包扎伤口。 杨嬷嬷去拉明显无措了的秦子蔺,哭着催促:“世子爷快去找王爷,王妃没时间了。”将秦子蔺推开,她颤着手为俞王妃包扎着伤口,长话短说着,“王妃本就时日不多,如今被你们父子的作为这一刺激,哪还能活过今晚。” 白着脸的秦子蔺听到杨嬷嬷的话,前后一回想,便知原由,他没敢再耽搁,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跑了。 第104章 春雨绵绵, 这雨一直不大不小的下着,似乎不见有停的趋势。秦子蔺骑着快马在雨中狂奔, 早已被打湿的黑发在雨中微扬着。俊脸上打满了雨水, 看不出是否有泪, 只看得出他的眼睛是红的。 未免匕首上的血被雨冲去,他将匕首搁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 就这样紧抱在怀中。 他活了二十多年, 从没有哪一刻像今日这般不知所措过。无论是从外表, 还是从内心,狼狈无措的没有半点力气去掩饰。 终于入了宫, 他也仍旧不合宫规的骑着马朝祈赫殿飞赶。 卫兵见了, 连忙有人离去打算向上头禀报, 只是走在半路, 无声无息的就被人抹了脖子。抹其脖子的是一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白发白须的老年人。他虽一把年纪, 动作却干脆利落,明显武艺高深,是武学界的前辈。他换上卫兵的衣服, 低着头沿着卫兵原来要去的方向前行。 祈赫殿中, 俞亲王又赢了齐云帝一盘棋, 垂眸间,他的那双晦暗不明的桃花眼中划过讽色。心觉齐云帝不过只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坐上了这个皇位,轮智谋胆识,文武韬略,他秦凌明明就能甩过这个孬种千万里。 他脸上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 看似是在等雨停,实则不过是在等信号,等一个他已经可以直接向眼前齐云帝动手的信号。 齐云帝抬眉看着俞亲王仍旧神色随和的模样,笑了笑,道:“二弟在棋局上总是如此大杀四方,充满戾气,不给他人留半点退路。” 听到齐云帝隐约有些别的深意的话,俞亲王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了看齐云帝那张无甚异色的脸,浅浅的勾了勾唇:“这退路留不得。” 齐云帝垂眸,眸色闪了闪。 他听说,从棋局上便能看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性情。而他的二弟,棋局里外,截然不同。 二人仍旧是有一句话没一句话的搭话下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后来,窗外突然响起一道若隐若现的响声,类似于烟花,仅仅只是一声,掩于雨声中。 以齐云帝的能耐,是听不到的。 但武艺高强的俞亲王却能轻易将这信号声收入耳里,如今外头的那一片天是他的,他现在对齐云帝动手,便能没有任何阻碍的得到他想要的皇位。之后他会杀了齐云帝,杀了这个他从小就厌恶的蠢货,不给自己留任何祸端。 他勾起嗜血的笑,舔了舔嘴角,突然伸手一掀棋桌,在齐云帝面不改色中,黑白棋子滚了一地。 外头的御前侍卫听到声音立刻跑了进来。 区区几个废物,俞亲王自然不放在眼里,他抬手就欲去掐齐云帝的脖子,秦子蔺的声音突然响起:“爹!”这是一种秦子蔺从来都没有过的,急促中透着哀恸的声音。 初次听到儿子以这种语气喊他,他立刻侧头看去,就见一身湿漉漉的秦子蔺大步过来跪在了他的面前,祈求着:“爹,回去吧!娘马上就要没气了,娘想见你。” 俞亲王面露戾气,阴沉着脸:“何意?” 秦子蔺将手里的紫檀木盒打开,递到俞亲王脚边,垂下透着悲痛的眸子:“娘快不行了,求爹回去,与她见最后一面。” 俞亲王的目光落在那把带血匕首上,他认识那把匕首,那是他送给他的妻子唯一一件礼物,是他们成亲之前送的,因为他嫌她太弱,不想总是找机会偷偷见他的她被坏人欺负了去。 这把匕首精致小巧,就跟她的人一样,是给她防身的。二十几年过去,仍旧如新,足见她如何珍惜着它,将它保护的多好。 鬼使神差的,借着拂过的微风,闻着隐隐飘到他鼻息间的血腥味,他想起他们的初.夜时,情难自禁的他,咬破她的身体,痴迷的吸吮着她的血。 也许是因为嗜血的他杀过的人太多,闻过的血太多,轻易便能分辨出她的血味。 那是一种让他忍不住想吞噬的吸引力,就像是能让他起瘾的毒.药。 有些恍惚的他,突然回神,对秦子蔺喝道:“滚!” 秦子蔺早料到父亲不会轻易相信,亦或是就算相信了,也不愿为了母亲放弃他的渴望追求。他冷静道:“爹若现在不回去,再见,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真是一句让俞亲王听了不由打哆嗦的话,他抬手就给了秦子蔺一巴掌,巴掌声响彻整个祈赫殿。他阴沉着脸想再说什么,却觉喉间仿若塞了块东西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嘴角含血的秦子蔺想起出来前,俞王妃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他突然苦笑了起来:“怕是现在去,也晚了,娘该死不瞑目了。”后来,他又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了声,“娘说,爹若不收手,她便死不瞑目。” 见到儿子难得这副失魂落魄,悲痛至极的模样,不知俞亲王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直到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应,觉得似乎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胸口撕裂般的疼了起来。似有谁拿着刀,在剜着他的胸口。 她死了? 她为了阻止他,自杀了? 他终于再难冷静,突然迈步跑了出去,本就武艺比秦洬低不了多少的他,用尽全力施用起轻功来,便是身后骑马飞奔的秦子蔺也被远远的甩了去。 齐云帝负手站在祈赫殿中,看着父子俩离开的方向,许久后,他叹息了一声,轻轻道:“原来再无情的人,心中也有最炽热的一块地方。” 都有软肋,唯独他。 祈赫殿的密室被打开,锦衣卫指挥使曹漾走了出来,在齐云帝身后拱手等着吩咐。 齐云帝再默了会,道:“都灭了吧!”就像俞亲王所说的,这个退路留不得。杀了今晚参与的所有人,亦是砍断了俞亲王的翅膀,毁了其所有的一切。 曹漾没做逗留,接到口谕,马上离去。 这注定是血流成河的一晚。 俞王府。 杨嬷嬷趴在俞王妃身上已经哭的声音沙哑,却仍旧是止不住的哭:“奴婢当初就应该坚持拉住你,让你别嫁的。” 这么软软娇娇,如水般的姑娘,又怎能吃得住这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凶狠残戾,又冷情冷性的男人? 就在杨嬷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满身雨水的俞亲王突地如风般沉着脸移了过来,当他见到双眸紧闭,一动不动的俞王妃时,瞳孔陡缩。他一把拉起杨嬷嬷给扔了出去,立刻将躺在床上的妻子抱在怀里。 俞亲王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杨嬷嬷直接砸在了墙上,滑在地上时,一口鲜血被喷了出来。 俞亲王颤着手抚摸着俞王妃已经没有任何余温的脸,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可他不相信她没气了,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各处都触过,却没有一块地方不是冷的。 仍旧不想相信的他直接低头覆住她冰凉苍白的唇,激烈的吞噬着。 以前每次他突然亲正在睡觉的她时,她都会睁开含雾般透着无辜的眼,羞涩又怯弱的看着他。可是这次,无论他如何用力的亲她,如何想尽办法去夺她的呼吸,她都没有反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呼吸,她留给他的,只有脸上深深的泪痕。 俞亲王不断舔着怀中人的唇瓣,大概是没法再自欺,他终于如失了魂般幽幽出声了:“快醒来,快醒来……盼盼……快醒来……” 趴在地上的杨嬷嬷抬头看到那个素来冷酷绝情的俞亲王,也会有如此狼狈无措的一面,她笑了,笑的眼泪流的更汹涌。 原来只是个不懂爱的人。 无论俞亲王呢喃了多少声,俞王妃始终都没反应。本是不断轻轻呢喃的他,突然掐住了怀中俞王妃的脖子,神色阴冷可怖的吼道:“本王让你醒过来!”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儿子秦子蔺的话:再见,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冰冷的尸体…… 他不相信这是冰冷的尸体,这是无论他如何对她,都不会离开他,对他百依百顺,体贴入微,满心眼都是他的妻子。 他又开始亲她,不断地亲…… 秦子蔺跑入就见到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立马过去,见到父亲怀中的母亲是双眸紧闭的,他便知道他已经没了娘。他伸手使劲去拉俞亲王,红着眼大声道:“别这样对她,你放手!” 俞亲王单手将秦子蔺甩开:“滚!” 现在的俞亲王根本就是疯了,就算是秦子蔺这个大男人,都被他推出去撞在了墙上。秦子蔺不顾仿若被撞得五脏移位,疼痛不已的身体,仍旧是大声道:“娘死了,你放开他!”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开始恨他爹,恨这个从小一直被他当成神,想尽全力讨好的爹。 俞亲王陡的神色狠戾,通红的眼睛布满杀意的看着秦子蔺,他不想听到“死”字。 秦子蔺知道俞亲王在想什么,他不断大声道:“娘死了,死了,死了……是病死的,是……” 俞亲王不在乎俞王妃是怎么死的,过去就单手掐住秦子蔺的脖子,歪着头阴戾的幽幽道:“再说一句,本王让你死。” 秦子蔺铁青着脸,倔强的努力出声:“娘是病死的,娘一直在隐瞒我们,娘不想我们谋反,娘怕我们有个三长两短……” 俞亲王手下一收力,眼见着秦子蔺就要断气时,他突然泄了气般松手了,任秦子蔺沿着墙壁滑坐在地,紧紧的抱住自己使劲喘息着。 俞亲王垮着肩膀过去从床边坐下,又将俞王妃搂入怀中。 那边趴在地上始终没有力气起身的杨嬷嬷无力的出声道:“王妃本还能再活几日,她受不住王爷要带着世子谋反的刺激,忧虑恐惧过度,很快便断了气。” 俞亲王不知是听没听到,他只是神色麻木的紧紧搂着怀中已经没有了温度,已经再也不可能围着他转,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有与他相见的妻子。 仿若魂儿也跟着她走了。 秦子蔺坐在地上守了许久,见俞亲王没再发疯,便失魂落魄的正要出去吩咐布置灵堂,却突然听到俞亲王含着哭腔的声音:“盼盼,睁开眼看看我。”他已经没有自称“本王”,足见他的姿态放低了。 这该是一件让人很震惊的事,却谁也没有力气去这样想。 后来,俞亲王又蹭着俞王妃的脑袋,祈求着:“盼盼,求你睁开眼见见我。”这种挖心般的剧痛,他受不了。这种想到再也见不到她的绝望感,他承受不住。 没有人理他,他听不到妻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也见不到她那双总是柔情看着他,依恋着他的眼睛。 俞亲王搂着俞王妃的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突地低头紧盯着她的脸,恶狠狠地低吼出声:“醒来,醒来,醒来……” 他一直时而安静,时而疯狂的呢喃着,魂儿似乎真的是丢了。 秦子蔺强忍住泪意,离开了这里,布置灵堂并派刘忠出去让那些人收手。只是未想到等到了天明,他都未等到刘忠回来。他们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他想,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齐云帝还会不会放过他们父子。 他在灵堂前呆呆的站了许久,正要去抱母亲过来,可进了俞王妃的房间,根本就没见到俞亲王与俞王妃的身影。他心中一慌,立刻问一直守在这里,一晚上便苍老的可怕的杨嬷嬷:“王爷王妃呢?” 杨嬷嬷神色呆滞的轻轻应道:“走了,王爷吩咐阿复去南嵇国找极钰子大师后,便抱着王妃走了,奴婢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极钰子是南嵇国出了名的云游道士,据说他道法高超。只是如今已经隐世,不再出山。 “极钰子?”秦子蔺喃喃出这三个字,心中突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五日后,阿复便带着一众高手将一身道袍,略莫五十多岁的极钰子给抓了过来。秦子蔺未来得及多问什么,就又见到俞亲王踏入俞王府。 俞亲王面无表情,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银白,如今还凌乱不堪,而且满身是血。估计因为伤势太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正单手扛着一口奇怪的白色棺材踏入。隔着那口棺材的半透明盖儿,秦子蔺见到了俞王妃安静的躺在里面。 被阿复亲自押着的极钰子大惊:“冰棺?” 俞亲王没有看任何人,只幽幽的扔下一句:“回魂夜里,锁魂咒,否则死。”这话是对极钰子说的。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极钰子听出了浓郁的诡异感,不由脚底生寒,瞬间遍布全身,并打了个抖。凭着他曾经多年来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个人极度可怕,如今精神还不太正常。 “冰棺……”秦子蔺也听说过这个天下唯一一口能保存遗体的材质未知的冰棺,为北翟国所有,冰存的一直都是北翟国开国皇帝。 如此,他爹是仅仅花了五日时间,就去了别国抢了人家的宝贝回来?所以才满身伤? 他顿觉不妙,脸色变了,立刻吩咐:“快,喊府医。” 可俞亲王抬着冰棺里头的俞王妃直接去了书房下头的那间阴凉异常的地下密室,两日之内都没有出来过,而其他人也进不去。 一直到了俞王妃的头七那日,地下密室的门终于打开,为的便是让极钰子对俞王妃使用那传说中的,不知是真是假的锁魂咒。 秦子蔺自然是不信这些,他只想让母亲入土为安,可纵使俞亲王满身重伤,他也拦不住对方,反被打成了重伤。 再后来,俞亲王又进了地下密室,陪着被锁魂的俞王妃没再出来。 隐州,函悦轩。 当下正是入夜时,秦洬与宗绫用了晚膳,便在床上准备入睡。秦洬搂着宗绫,告诉了她,隐州发生的与俞王府有关的这些大事。 宗绫听的一愣一愣的,睁大眼睛道:“冰棺,锁魂咒?”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的不可思议? 秦洬抚摸着宗绫的脑袋,想着五日之内,俞亲王就去了北翟国抢了人家严加看守的冰棺,并返回耀都这事。他不知道俞亲王是真的太过强大,还是根本为了自己的妻子疯了,以至于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潜能。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已经对俞亲王刮目相看。若俞亲王早以这种能力来杀他,他怕是早死了。 这个人,可惜就是对自己太过不了解,连自己最想要什么,也只在对方死了才知道。 他不由搂紧了怀中曾经也差点失去的宗绫,绕是他,也不由同情起失去挚爱的俞亲王。 “你轻点。”宗绫推了推突然有着恐慌情绪的他。被他抱的太紧,浑身被勒的疼。 他连忙放轻了力道,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为自己的幸运而觉得庆幸。 宗绫任他亲着,问道:“他既然是要谋反的,虽然后来扔下了一干将士盟友。皇上会放过他,放过俞王府么?” 秦洬淡淡的应道:“皇上有两个缺点,一个是武功弱,一个是心软。” 宗绫了然:“所以俞王府如今是没事了。”不过如今的俞王府怕是也只剩下一个空壳,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想来俞亲王与秦子蔺都已不在意这些。 她想了下,又抬头问秦洬:“你会不会放过他们呢?” 秦洬迎视着她的眼睛,反问:“你想我放过吗?” 宗绫点头:“想。” 秦洬亲了她一下,道:“那就放过吧!” 他也没有必要将落水狗赶尽杀绝,何况,他同情失去挚爱的俞亲王。估计人家在这种痛苦中,也活不了几天。 就算活,那也是生不如死。 自从俞王妃去世的那日起,耀都总是会下雨,不大不小,延续的时间很长。被俞亲王打出一身重伤的秦子蔺,一直跪在书房地下密室的入口处,时不时喊一声:“求爹,让娘入土为安。” 为了能让下面的俞亲王听到,他的声音自然是极大的,喊的次数多了,他本是透着清冽的声音,如今是真的干哑了。 他不相信什么锁魂咒,就算真有什么锁魂咒,也不该用在他母亲身上。该去的魂,不该被锁在这里。何况他再如何恨他父亲,也不希望父亲带着一身伤不治,就在里面耗着。 他不想连父亲也失去。 空档的地下密室中,无风却阴凉非常,因四周贴满了黄符,而更显诡异阴森。中间的冰棺中,俞王妃的身体被密封在里头,冰棺周围也是贴满了黄符。 俞亲王一头银白的头发披散着,素来干净洁白的脸上,如今已爬满了胡渣,他脸色苍白的趴在棺盖上隔着半透明的材质轻抚着她的脸,神色是他此生没有过的温柔。 他轻轻出声:“就算是死了,你也得陪着我,知道吗?” 她爱了他二十多年,她的一切已经无声无息的刻入了他的骨子里。既然她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他又怎会让她离开他。 死了也不可以离开。 他的脸贴着冰凉的棺盖闭着眼,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却仍是只伸手轻抚着棺盖,想象着那具柔软温热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想象着柔情娇弱的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想着想着,他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连眼泪都笑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唉~两个饭盒。 . 不知道宝贝们有木有被伤到,若真是被伤的厉害了,后面可以再给他们补个治愈系双重生小番外。 . 看你们的意思吧! 第105章 宗绫随秦洬来隐州后, 每日也并无什么事情做,也就是在隐州各处晃, 晃得多了, 她对隐州这里倒是少了许多拘束恐慌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看淡, 看得多了,也就看淡了。 宗绫想要找机会问外祖父, 她娘的墓地在哪里。她考虑过外祖父既然不告诉任何人, 又凭什么会告诉她? 从未想过自己来了这么久, 却从未看到过外祖父。 宗绫站在窗口想着在施府的这段时间,偶尔出去的时候会遇到大舅母, 大舅母虽然没对她如何。每次相遇, 见到大舅母那阴沉又憔悴的模样, 她却会极度不自在。 她理解大舅母。 秦洬过来从她身后搂住她, 蹭了蹭她的耳朵, 轻声道:“还出去吗?” 宗绫未答,只反问:“你的人仍旧没有查到我娘墓地在何处吗?” “没有。”秦洬应道,“反正不在隐州。”隐州虽大, 他的势力也大, 若他的人将隐州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 那便是没有。 宗绫叹了口气,这事也就只有她外祖父知道了。 南方的耀都虽时常下雨,北方的隐州却日日大晴天。看着外头的大日头,宗绫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秦洬都依她。 宗绫想了下,又道:“这次我们别走正门, 我知道施府后头离这里不远的西北角有一个荒废的角门,咱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秦洬:“好。” 据说施府是由以前一个大将军的府邸改建的,厨房曾经就是在西北角,后来移了位,西北角那个角门也就荒废了。隐州这个施府地儿大,但住的人越来越少,靠后方建的独院也没人住,渐渐地连后面的独院也颇荒废,尤其是没有了厨房的西北角。哪怕有人过来,也不会想到使用那边的独院。 正厅在南,后花园在北,大夫人的院子在东。宗绫带着秦洬往西北走,便不会遇到大夫人。 只是当他们沿路走去时,却被施府的侍卫拦住了去路,对方恭敬的作揖道:“王爷,王妃,将军有令,施府西北角这一块地方暂封,谁也不得踏足。” 宗绫不解:“为何?” 领头侍卫应道:“恕难相告。” 秦洬抱胸站在宗绫身后,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淡淡问道:“这里是何时被封的?” “回王爷,是去年五月份。” “这……”宗绫待在施府本就没什么底气,虽心里觉得不大舒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对秦洬道,“罢了,咱们走其他的门吧?” 秦洬抬眉看着西北方,默了一瞬后,他应下:“好。” 宗绫走在前面,秦洬跟在后头,二人一前一后正要朝回走。宗绫突然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朝西北面看去,她歪着头似是努力在感应着什么。 后来她怀着不确定的态度,道:“我怎么隐约听到有笑声从那边传来?” 秦洬靠近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其实他也听到了。可是以他的功夫,他能听到再正常不过,但她却不可能听到那么远传来的声音。 他问道:“确定听到了?” 宗绫犹豫了许久,不太确定,便道:“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错觉。” 秦洬默了默,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宗绫也没多想,点头应下:“好。” 被秦洬牵着前行间,宗绫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西北方向,她没说她现在似乎又听到了,而且隐约觉得那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让她的心不由跟着打颤。 他们后来是由东北的角门出去的,东北角门通的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巷子。出了角门,他们一路朝南去时,宗绫一直都不曾回神。 秦洬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她的不在状态,淡漠的眸子里,隐隐也有些若隐若现的思绪。 上了大街,秦洬问她:“想去哪里?” 宗绫回神,怔怔的抬头看着他:“嗯?” 秦洬认真的看着她仍有些不在状态的模样,又问道:“想去哪里?” 宗绫歪头想了下,应道:“朝东去吧!”来了这么久,她似乎还没去过东面的知府衙门。记得小时候,那里也曾是她长活动的地方。 “好。”秦洬牵着她朝东走。 知府衙门离施府的距离不短,他们在百姓稀罕的目光下一路缓缓走着去。渐渐的,宗绫的脸皮也厚了,倒也没什么感觉。 知府衙门的门前很宽阔,对面有一块环境不错的小花园,是专门供考察民情的大人物,或是其他有些身份的人闲暇时闲息的地儿。小花园里有个颇大的亭子,他们便入了亭下休息。 地方官对于自己管辖的地方,特别的消息总是非常灵通的,当他们到了这里没一会儿,五年前新任的知府吴大人就笑呵呵的迎了过来,行礼:“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当凊王爷带着王妃进入隐州城未多久,吴大人便知道了消息。只是素来听闻这位王爷脾性古怪,他便不敢贸然到施府登门拜访。刚才下面向他报有贵人入这个小花园歇息,他一打听到模样,便猜到对方的身份,连忙过来了。 秦洬未理,宗绫也没说什么。 吴大人倒不觉得尴尬,毕竟早有准备,他只连忙吩咐被他带过来的端着茶的婢女:“别愣着,快将茶奉上。” 小小知府衙门里的婢女哪能见过亲王与亲王妃这种大人物,尤其见到眼前两人惊为天人,就更是忘了自觉。只待吴大人提醒了,她才赶紧过去将茶奉上,努力压下还想看看这位俊王爷的冲动。 吴大人是个识趣的人,过来见了见秦洬,表示了自己作为下官的心意后,便恭恭敬敬的告了辞,留王爷与王妃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歇息着。 宗绫单手托腮略有些出神的看着衙门的门口,与秦洬一样并未喝搁在石桌上的茶。因为被人下毒下药的次数多了,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吃喝之物,她总是下意识很少去动嘴,反正也不是非喝不可。 看着衙门那里,她的脑中不由浮现曾经的自己,与玩伴在那打闹嬉戏,毫无忧虑。她的忧虑,就是在秦洬出现之后。 秦洬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道:“我去附近给你买些吃食?”走了这么久,她该是累了,就继续在这里歇着。 宗绫回眸看了看他,点头:“好。” 秦洬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再看了看她,起身便走了。宗绫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眸有怅然之色。就算后来见不到他的身影,她也仍旧是看着那个方向,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直到感觉有人从她对面坐下,她转回头看去,见到眼前是一名穿的锦衣华服,长得娇媚动人的少妇。少妇看着宗绫热心的笑了:“你是阿绫?” “祈雨?”宗绫微怔。 这少妇正是曾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刘祈雨。曾经她父亲为隐州知府时,下面的通判便是刘祈雨的父亲。 刘祈雨收起笑,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来隐州呢!对了,你怎会来隐州?”她看了看周围时不时路过的人,见都只是回眸看一看宗绫,并不见那该有的敌视,更不见有谁过来朝宗绫发疯,她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惊讶。 宗绫神色还算柔和的应道:“故地重游,来看看。”不知怎的,再见曾经与自己玩的最好的人,她总觉得有些陌生。曾经年纪小,意识不到的东西,如今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刘祈雨看似对她挺热心,是个不错的人,她却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鄙夷。与其那知性大方的外表截然不同,让她不由想起她的二表姐施明絮。 刘祈雨轻轻颔了颔首,柔声道:“阿绫该是忘了这个小花园,是没个特殊身份的寻常百姓所不能入的。未免待会有官差过来将阿绫赶了去,我在这里陪陪你吧!” 宗绫对刘祈雨有了另一个看法之后,便看其什么都觉得带有色彩。就如刘祈雨这话听起来是好心,宗绫却听出高姿态的感觉。 刘祈雨终归是不如施明絮更会掩饰自己的言行举止神态。 宗绫没说话,垂了垂眸后,便淡淡的看向别处。 刘祈雨上下打量着宗绫,见其穿的非常朴素,脸蛋虽水灵,气色却比常人差了不少,便觉宗绫这些年过的不好。不过见宗绫竟是挽着妇人发髻,头插一根简单的玉簪,她惊讶道:“阿绫嫁人了?”只是看这身简单的打扮,倒有些看不出嫁的如何。 宗绫大概是被秦洬养出了些脾气,直接不咸不淡道:“祈雨是觉得我不该嫁人?觉得没人会要我吗?” 刘祈雨闻言,无辜道:“阿绫怎会没人要?不说别的,就说阿绫这五年过去,仍旧比谁都嫩的长相,就不怕没人要。” 她又打量起宗绫,语气听似羡慕:“世间又几个能与阿绫这般,十七岁的人,却如十四五岁般嫩。虽瘦小,却该有的都不缺。”她心觉已嫁做人妇,这些话都是可以说的。 宗绫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处,她不由有些不自在。想来刘祈雨成婚许久了,竟是这般放得开。 刘祈雨又道:“阿绫嫁的是?”眸中隐隐划过看好戏的光彩,大概是想看看曾经的隐州知府之女,如今只靠着能以色侍人的资本,嫁给什么样的人,亦或是做了何种人的妾。 宗绫淡淡的看着刘祈雨的眼睛,她以前怎就没发现对方就这么看不得她好呢? 刘祈雨以为宗绫是觉得难以启齿,便神色怜悯,看似贴心道:“罢了,阿绫不想说,便不说。” 刘祈雨仍旧与曾经一样,总是话很多,在这里一会与宗绫说说那个,一会说说这个。以前宗绫听不出什么,如今听起来,总觉得其话中有话,阴阳怪气。 经此一遇,回忆起过去,她突然发现曾经她每做一件恶事之前,都会有刘祈雨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如此,她的心里舒服了些。原来以前的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坏,只是耳根子太软,太过单纯不懂事。 后来刘祈雨说着说着,便说起了宗绫曾经喜欢“祁疏”的事,每一句听似是在叙旧,却句句都仿若是在挖宗绫的伤口,点出宗绫的不知廉耻,痴心妄想,来打宗绫的脸。 后来刘祈雨惆怅道:“也不知那祁疏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一次她的话听起来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让宗绫感觉到,原来她也喜欢“祁疏”。 后来有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踏进了小花园,朝这头走来。他从刘祈雨旁边站定,温柔的喊了声:“祈雨。” 刘祈雨闻言侧头望去,见到他后,柔柔的笑道:“烨哥哥忙完了?” 公子点了点头,便看向宗绫,疑惑道:“这位是?”他看宗绫的眼神很清正,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刘祈雨起身挽住他的胳膊,介绍道:“她就是宗绫。”接而又看向宗绫,“阿绫,这是我的夫君,隐州知府吴大人的独子。” 宗绫淡淡点了下头,没出声。 “阿绫,我们还有些别的事,就先行离去了。我会让烨哥哥给衙门打个招呼,阿绫就只管在这里歇着便好。”刘祈雨似乎没了再与宗绫唠嗑的兴致,暗暗秀了秀优越感之后,便就走了。 宗绫收回落在刘祈雨背影上的目光,趴在了石桌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直到秦洬亲自端了碗热乎乎的粗面搁在她面前,她惊讶的坐直了身子,问道:“这是?” 秦洬应道:“买的。” 宗绫左右看了看:“可附近没有粗面摊子啊!” 秦洬拿起筷子搁到她手里:“吃吧!” 宗绫心觉办成这事不难,便也没较真,握好筷子就开吃了。吃了口面,喝了口汤,她对秦洬道:“我刚才看到小时候的玩伴,她坐下来与我聊天,在你来之前不久就走了。” 秦洬默了一瞬,问道:“刘祈雨?” 宗绫握着筷子的手顿住,惊讶的看着秦洬:“你记得她?还知道她的名字?”她本只是想向自己的丈夫说说刘祈雨的“坏话”,不想他却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刘祈雨在他脑中印象很深?这么轻易便能想到? 她以为他素来都不关注任何人的。 不由的,她看到眼前那碗平时很爱吃的隐州口味的粗面,已经没了半点再吃一口的兴致。 秦洬见到她明显不高兴了的模样,他反而觉得特别畅快。他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语气愉悦道:“吃醋了?” 以前都是他为她吃醋,难得她为他吃一次。 宗绫垂眸欲推开他,他却突然道:“因为刚才惊奕对我说,当年军营东南面的粮草主库是她烧的。” 宗绫的身子僵住,抬头看他:“你……” 秦洬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问道:“你为何不说?”她自己干过什么,没有人会有她清楚,可她却从来不说。 宗绫反问他:“你派了人查这事?” 秦洬缓缓道:“与你相处的时间久了,了解的多了。我难免会发现异常。你一直在为你父母的死自责,却总是不提当年那场战事里逝去的无辜生命。尤其是来隐州之后,你身上的异样太多。如今的你,很善良,那些无辜生命的死,又怎会不在你心里扎根?” 所以他便派了人去查,耀都那边的事情解决后,惊奕便很快过来了。有了惊奕在,办事的效率自然更大。因刚才离开之际,听到惊奕的叙述,他才开始对这个做了恶,却让宗绫背锅的刘祈雨印象很深。 宗绫一直呆呆的看着他。 秦洬紧盯着她,仍旧是问:“为什么不说?” 宗绫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个,可突然被最亲密的丈夫将真相挖了出来,她仍旧是委屈了。 她红着眼低下头,闷声道:“我说过,可没人相信我。后来爹娘死了,说不说,也已经不重要了。” 何况她确实也放了火,她的那把火终究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她仍旧是也犯了错。后来所有的人都当她是罪魁祸首,渐渐地,她也多少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最起码,她一定是害死自己爹娘的罪魁祸首。 秦洬爱怜的搂住她,哑声道:“你这是在自虐。”全天下人的唾弃,又岂是一个小惩罚? 宗绫委屈的搂住他的腰,没有说话。 想到刘祈雨,秦洬眼里的色彩淡了些,透着幽幽冷光,他问宗绫:“当年真正造成那场战事的就是东南面的粮库,你一直在给刘祈雨背锅。如果她不作恶,就没有战事,你的爹娘也不会死,她是罪魁祸首。” 他知道,她一定觉得爹娘的死是她的全责,毕竟就因为她的邪念,因为她确实也烧了粮库,她的爹娘才随她一起卷入这场是非,为她自杀了。 宗绫显然没料到换个角度想,会有这个道理。她抬头看着秦洬,面露迟疑之色。 秦洬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是受害者,不是施害者。” 宗绫仍旧是没有说话,她知道秦洬给她讲的话有理,可她也不可能完全无辜。 只是,当第一次有一个人给她讲这些话时,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秦洬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想要如何惩罚刘祈雨?” 宗绫从那种她有些不能适应的感觉中回神,又因刘祈雨的作为而觉得惊讶,她怔怔道:“我想要她受身心的折磨,然后让外祖父处罚她。”她自己有多少的罪,她仍不确定,但刘祈雨不该逍遥法外。 秦洬应下:“好。” 他无限心疼她的同时,也庆幸。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她的内心世界,他有的是时间给她洗脑,将她从那个多年来越钻越深的牛角尖里拉回来。 来时走了那么多路,秦洬不舍得离开时,她再走。他便将她提到了石桌上,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慢慢走回去。” 宗绫犹豫了下,终是爬上他的背部,搂着他的脖子,更加依赖的趴在他背上。 一路上,宗绫都没怎么说话,回忆着曾经的她,因刘祈雨曾经的言行,而猜到了刘祈雨为何会做那些事。一是因为想害她,毕竟那样一个人又怎会容许一直被自己趾高气昂的压着。还有一个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秦洬。 她与刘祈雨,为了可笑的理由,一人一把火,然后害死了她爹娘。 秦洬的体力很好,能一路慢悠悠的背着她四处走,四处玩,最后又背着她回施府。他也没怎么说话,他在等她慢慢理思绪。 回了施府,晚上躺在床上时,他一直心疼的时不时亲一亲她,每每想到她一直在承受她不该受的,他的心就纠疼。 他问她:“打算如何让刘祈雨受身心的折磨?” 宗绫未答,只道:“明日我们便去找她吧!” “好。”趁着她心里的负担轻了些,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最虔诚的心去取.悦她。多日的积攒,弄得她酥叫连连,脑子里面的东西全没了,只剩一片空白。 后半夜停息时,被他搂在怀里的她,本该是累的睡过去的。可今晚的她,却一直睁大着眼睛看着窗外。 她一直绷紧神经,听着寂静夜里的声响。因为刚才迷迷糊糊的要睡去时,她竟然听到她娘喊她的声音。 她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她只知道她想再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绝大数的人还是想要那个小番外的,不过写也要在本文完结后哦! 这文本月完结。 . 个人是希望宝贝们真的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到了结局就忘记了这次承受的痛,留些遗憾好像也挺不错的。 其他角色除了坏人,都是大圆满,也很治愈的ヾ(≧?≦*)ヾ 第106章 吴烨是隐州知府之独子, 一表人才,人也踏实能干, 今年也不过十八。年纪轻轻的他在去年秋闱高中解元, 今年的春闱虽意外落第, 来年亦是希望甚大。家中人都对都他有信心,倒是不急。 这么一个里外兼修的男子, 又是知府家的独子, 在隐州自然是个闪耀的存在。前两年他又娶了德高望重的刘通判之美貌贤惠的独女, 二人搁在一起,更是被人看成金童玉女, 羡慕又嫉妒。 这日, 夫妻二人并肩从衙门走出来, 在轻笑着说什么, 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是温柔的, 看对方的目光是专注的。一路上,如此神仙眷侣引人频频侧目。 刘祈雨看着前方不远的铺子,道:“烨哥哥, 咱们去酥心斋给娘买些点心回去?” 吴烨笑应:“我也正有此意。” 待到二人走进那酥心斋时, 秦洬抱着宗绫从对面的屋顶站定。秦洬放下宗绫, 与她一道淡淡的看着对面铺子里的恩恩爱爱的夫妻俩。 宗绫道:“我感觉那公子是个好人,不过却与秦子蔺一样眼瞎,喜欢表里不一的女子。”这话说的还真是毫不遮掩。 秦洬侧头垂眸看了看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不想却听见她道:“你去勾引她。” 秦洬微怔,看着她挑了挑眉。 宗绫推他:“去嘛, 去嘛……你不是说过,什么都依我?” 秦洬:“让我勾引别的女人,我也得依?” 宗绫想了下,便道:“你下去,拦住他们的去路,然后盯着刘祈雨看,神色耐人寻味些,我做手势让你停,你便停。”她拉着他的胳膊甩了甩,语含撒娇之味,“快去快去啊!” 秦洬真是栽在她身上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表示了自己的不悦后,起身便在众目之下跳下了屋顶。 刘祈雨与吴烨走出酥心斋时,便看到一身淡紫色衣袍的秦洬,如遗世之仙般负手立于街中,他的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刘祈雨身上。 刘祈雨因看到他,而震惊,眼睛睁得大大的。 吴烨意识到异样,见到眼前这好看的如画中人似的男子一直看着自家妻子,而自家妻子的状态也不对劲。他拧眉,心觉不悦了。 “你……”刘祈雨先是震惊秦洬的出现,后发现比曾经更成熟内敛,气势出众的他竟是在看着自己,她的心立刻差点从嗓眼蹦出来。 她一直喜欢这个男人,何况他的魅力比以前更大,浑身的贵气逼人。被只是看一眼就能让她心跳停止的男人如此盯着瞧,她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一直都有能让任何女子为他疯狂的资本,哪怕是已婚的。 刘祈雨不由摸了摸自己那张如花似玉,在隐州数一数二的脸,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谁会没事如此专注的盯着一个女子看?明显是有什么的。 “祈雨。”吴烨不由出声,语中的不悦明显很浓,甚至沉沉的。 刘祈雨仍旧是没有回神,只紧张的低下头,怀着一个乱跳的心揣摩着秦洬如此看她的理由。她还没有蠢到,被人家看一看就扑上去的地步。 吴烨见妻子似乎被看羞了,他咬了咬牙,迈步过去站在秦洬面前,沉着脸问:“公子这是何故盯着在下家妻瞧?” 刘祈雨回神,立刻抬头看去,想到自己是个已婚的人,她咬了咬唇。见到比吴烨高的秦洬仍旧只是盯着自己瞧,她的这颗心真是如何也定不下来。 秦洬不知是想了什么,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就走了。 他上了斜对面的酒楼,过去从正在那里吃吃喝喝的宗绫对面坐下。他伸出手又宣泄般捏了捏她的鼻尖,他终究是不舍得大起力道,宗绫也就眨巴着眼睛任他捏着。 从刘祈雨脸上见到对方那自恋之际的心理变化,现在秦洬是知道宗绫让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便没再多问什么。只哼了哼,道:“见到丈夫去勾搭别的女子,你倒是吃的很开心?” 宗绫绕过去坐到他身旁,讨好道:“我这不是因为相信你吗?你说说当你那么看着刘祈雨时,内心想的是什么?” 秦洬:“倒胃口。” 宗绫闻言心情不错:“所以我不担心啊!” 秦洬只心觉这丫头终究还是太孩子气,这种招也能想到用。不过她若是觉得这样她能爽,他便就依着她。 且说刘祈雨,自从这日被秦洬那么认真的瞧过之后,就日日心神不宁。虽说明知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却仍是止不住各种撩的她心跳不稳的想法滋生。她总会想不善于言语的他,会不会看上了她,却又因为发现她是有夫之妇而收了心思,才当场离去? 虽说可能是她自恋了,却是不无这个可能,所以她一直坐立难耐,甚至有时候会恨自己为何早早的嫁了人,才让自己可能错过了她最想要的姻缘,连带着看丈夫吴烨也越发的不顺眼了。 虽然她极努力的去掩饰,却仍是被吴烨看出了端倪。 一日吴烨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一直在想那日那位公子?” 刘祈雨正在神不守舍的做绣活,乍一听到丈夫的话,她下意识就掩饰着,柔声道:“烨哥哥哪里的话?” 吴烨是个脾气好的人,所以他才能憋到今日才与她说起这个事,他不由拉高了声音:“你还装?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人查他?” “你……”刘祈雨惊讶万分,登时脸红极了。她在所有人面前,素来扮演的都是贤良的角色,被丈夫点破作为的她,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的疼。 吴烨见到妻子这张涨红的俏脸,一颗心更是疼的难受。毕竟是他真心相待的妻子,他以为她是最好的,如今却发现她对自己并非真心,品性还如此不堪。 这落差感,他着实无法承受。 他一甩袖子,再难忍住的冷道:“别痴心妄想了,他就是耀都的凊亲王秦洬,你以为你是谁?”扔下自己派人查到的消息,他愤怒的迈步就走出了屋子。 刘祈雨一直都是被吴烨捧在手心疼的,被他如此冷漠对待的她还未来得及委屈,就意识到吴烨所说的话。 凊亲王秦洬……祁疏…… 刘祈雨立刻睁大了眼。 自打知道了秦洬的身份,刘祈雨越发的痴心妄想起来,越发的如着了魔般暗恨自己早早嫁了人。后来她仍有极努力在丈夫面前掩饰自己,可如今的吴烨已经将她看透了,再如何掩饰都无法压抑住吴烨渐渐滋生的怒气。 后来吴烨终是给她发了一次更大的火,甚至抬起手,差点打了她。 她被吓得也委屈的忍不住哭了起来,本就觉得嫁给他心有不甘,如今见他还如此待自己,后来她气的干脆收拾东西朝娘家去了。 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哪怕在家里与丈夫闹得不可开交,出来之前给自己上了个妆,仍是以最美好的一面出现在外人面前。 只是这心里,却煎熬的她要疯掉。 忍不住握紧拳头的她,未注意到迎面来了个人,直到自己被对方狼狈的绊倒在地,她才回神。她也是个被娇养的人,自然经不起这样一摔,疼的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站起身。 她回头欲看是什么绊倒了她,不想转眸却看到站在她身旁抱胸淡淡看着她的宗绫,她惊讶:“阿绫?” 宗绫可不想与之多墨迹,会些功夫的她,直接给刘祈雨来了个反剪,并将其踢的跪倒在地,疼的素来端庄优雅的刘祈雨极惨烈的嗷嗷叫了起来:“疼……疼……啊……”那张上了精致妆容的脸,扭曲的可怕。 刘祈雨现在只觉得以前素来维持好的形象,被彻底撕得粉碎,疼痛之余,她忍住要发疯的冲动,怒道:“宗绫,你做什么?”还好这条道上素来行人都少。 宗绫淡问:“当年军营东南面的主库是你烧的?” 刘祈雨未想宗绫竟会突然提这个,她压下心中的骇然,掩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当初烧军营粮草难道不是你?” 宗绫手下一用力,再问:“是不是你烧的?” “啊……”刘祈雨惨叫一声,脸色惨白道,“对,是我。可谁会相信是我?谁会相信不是你?”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她与宗绫撕破脸又何妨?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被宗绫一脚给踢到在地,疼的她蜷缩在地。既然宗绫这般待她,她也不想压抑自己,忍着疼痛讽道:“像你这种一无是处,惹人厌的人,凭什么处处压在我头上?你合该去死,怎么死的不是你?” 她绝不会忘记当初娇纵跋扈的宗绫是如何的爱欺负她,明明是个恶人,却偏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而她明明比宗绫好看,比宗绫乖巧惹人爱。 宗绫只抱胸冷冷的看着她。 刘祈雨的身上的疼痛缓了过来,她咬牙站起身,抬眸就见到宗绫身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秦洬,她心下一慌乱,赶紧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与衣服。可头发乱了,用手理不好,衣服脏了,也没法拍干净。 她对宗绫的恨更是浓的几乎不可压抑。 后来她想了下,便干脆低头抹起了泪,哭道:“阿绫,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欺负我?”她长得好,如今虽狼狈,这么一哭,却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她装作刚见到秦洬,赶紧过去欲拉住秦洬的袖子求助,却被秦洬不着痕迹的躲了去。她怔了怔,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秦洬求助的喊了声:“祁疏大哥……” 秦洬却只淡淡的反问:“你喜欢我?” 在刘祈雨的眼里,秦洬一直都是不说话的,因为没有与任何人说话的兴致。可如今他却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以他的身份性格,若非有意,又怎会问她这个问题? 虽说明知自己不无可能多想了,她仍旧是不由脸红的低下了头,但并没有说什么,话一旦出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就算不说,也都心知肚明了。 刘祈雨抬眸不经意间看到秦洬身后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是她的丈夫吴烨。看到他,她面露惊讶之色。 吴烨从刘祈雨面前站定,目光意味不明的锁定在她脸上。 见到吴烨,刘祈雨心情就不好,她咬了咬唇,别过头。 这时宗绫走了过来,对吴烨道:“还不休了她?” 刘祈雨闻言立刻回头看着打她的宗绫,她心里的恨意又冒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什么,她不想当着秦洬的面承认自己与吴烨的关系。 吴烨与刘祈雨成亲两年,近段时间他才看透她,又怎不知她如今的想法。他没想到的是,五年前那起引起战事的火,竟然她放的,她竟然还是个罪恶滔天的人。 他为自己的眼光觉得可悲,更可悲的是,他仍旧舍不得休了她。 刘祈雨不由抬眸又看向秦洬,却见到宗绫站在了秦洬面前,与之紧靠着。她拧了拧眉。后来竟然见到秦洬主动握住了秦洬的手,更是如见了鬼似的睁大眼睛。 宗绫抬头对秦洬道:“让吴烨休了她。” 秦洬便听她的,对吴烨道:“休不休?” 语气挺似淡淡的,却让吴烨不由打了个激灵,吴烨一咬牙,终是转身转身敲了敲对面宅子的后门,去借纸笔写休书去了。 刘祈雨仍旧死死的盯着秦洬与宗绫,嘴唇越来越白,她想到了什么,却是死活也不愿意相信。她努力艰难的出声道:“阿绫,你又在缠着他?” 宗绫知道如何打击这种小人,她翘了翘下巴,面露鄙夷之色的看着刘祈雨:“他是我丈夫,也是他查出当年你放火的事。是我让他去撩拨你的心湖,让你的日子过的不得安生。怎样?这滋味如何?” 刘祈雨惊的腿一软,就这么坐在了地上。 后来宗绫拍了拍手,从侧边的巷子里,立刻出来许多百姓,个个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祈雨。这些人都是因那张战事而丧亲的人。 宗绫觉得,还是让这些老百姓亲耳听到刘祈雨的话,这个真相才更有说服力。其他秦洬查出来的真相,却难保不让百姓觉得是他们仗势欺人,想给宗绫洗白名声。 刘祈雨见到这些人,吓得不由撑着地面后退起来:“你们……你们……”这些人是何时在这里的? 吴烨拿着休书过来,便就看到这一幕,他压下心头的酸楚,过去将休书扔在刘祈雨面前,转身就走了。 刘祈雨看到落在自己面前的休书,捡起地上的休书,她立刻哭着爬起朝吴烨跑去:“烨哥哥,是他们陷害我,烨哥哥……” 可吴烨红着眼,干脆快步跑了,任她从后面摔倒在地。 秦洬背着宗绫从摔倒在地刘祈雨面前走过,宗绫调皮的朝地上的刘祈雨吐了下口水,骂了句:“活该!” 刘祈雨受不了这个刺激,起身就想去撕宗绫,被秦洬抬脚朝后一踢,直接就将刘祈雨踢飞了去。 那些百姓见王爷与王妃都走了,便过来对着刘祈雨就是一顿揍。 离刘祈雨远了,宗绫身上的气焰就马上散了去。她趴在秦洬的背上,道:“其实我挺想杀了她的,可我没资格。” 秦洬应道:“落在你外祖父手里,她仍活不了。” 宗绫:“嗯!” 后来刘祈雨是满身伤回去的,百姓的悠悠众口总是能将消息传递的很快。当她拖着一身伤慢吞吞的回到刘宅时,却被拒之门外。 一路上就已经不断有人拿东西砸她,她知道爹娘定然也知道了今日发生了事,她心下一慌,连忙哭着敲门:“爹……娘……” 里头传出刘通判怒吼的声音:“滚,我没你这个女儿。” “爹……娘……”她闻言哭的更凶了,用尽全力拍打着门,“不要丢下我,爹,救救我。”若她被抓了,定然是被军法处置的。 可没人理她,她的手拍肿了也没人理。 她贴着门,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 她最讨厌的宗绫嫁给了她喜欢的人,最疼她的丈夫休了她,爹娘如今又将她逐出家门。要不了多久,她将会被抓起来,必定一死。 而这一切都是宗绫害的,宗绫在一步步将她往绝境中引,折磨她的身心,让她背着最恶劣的名声去死。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爱慕虚荣、阴狠毒辣…… 她恨宗绫,恨有父母给赎罪的宗绫。 而她却只能自己承受。 施府。 宗绫被秦洬牵着踏入前院时,正要去函悦轩,被施府的管家拦住去路:“王爷,王妃,老太爷有请进了一趟正厅。” 宗绫闻言诧异:“老太爷?” 管家:“是的。” 宗绫抬头看着秦洬,眸中有紧张之色。 秦洬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抚道:“走吧!” 宗绫点头,被秦洬牵着朝正厅去了,进入正厅,他们便见到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啜茶,因见到他们而站起来的施家老太爷施衷缘。 施衷缘虽上了年纪,一头的银发,因是武将,看起来仍旧铁铮铮的,硬朗的很。他先是看了看宗绫,后对秦洬行礼:“王爷。” 他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才赶了回来。 宗绫仍旧有些怕外祖父,她靠着秦洬怯怯的喊了声:“外祖父。” 对施衷缘来说,宗绫并不全无辜,尤其是她嫁给秦洬这事,着实是让人觉得一言难尽。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朝宗绫颔了颔首。 他问道:“外头传的可是真的?” 秦洬应道:“是真的。” 施衷缘看到秦洬在看自己时,眼里隐隐透着冷意,他心下暗暗叹气,其实心中也是有愧,只怨自己当年不肯相信宗绫的话,一意孤行,才酿就了宗家的悲剧。 宗绫是个单纯的,并未想到若她是背锅的,那害死她爹娘的,施家也要担更重要的责任。她总是潜意识里觉得,害死她爹娘的,就是她自己。 说难听点,宗绫其实多少也被曾经的种种打击折磨以及多方面的洗脑,逼得她心绪认知在某些方面,出了些极难让人发现的问题。 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年纪还小。 别人不知道,宗绫不知道,但她的丈夫,秦洬却知道。 他突然对施衷缘道:“将军不该说些什么?毕竟就是因为将军曾经的顽固不化,不肯相信阿绫的话,才害的阿绫失去了父母。” 当宗绫在听到这话而觉得诧异之际,老夫人跑了进来将她抱入怀中,难得哭道:“都有错,我们施家的人都有错,是我们都不肯相信绫儿。” 施衷缘哽了哽喉咙,终是叹道:“我会派人将真相查明白。” 老夫人闻言过去怒道:“还查什么?你这是至今不肯相信绫儿的话?” 秦洬不管他们吵什么,只摸了摸宗绫的脑袋,牵着她走出了正厅,等她慢慢的感觉负担更小。 后来宗绫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跑回了正厅问施衷缘:“外祖父,我娘的墓地呢?” 施衷缘未想她会突然跑回来,他犹豫了下,道:“改日再说吧!” 老夫人更愤怒了:“为何不说?你老头子,就爱净找事是不是?这事瞒了我们五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施衷缘如今也是乱的很,他叹了口气,迈步就不顾老夫人的阻拦,离开了正厅。 看着离开的夫妻俩,宗绫怔了怔,突然绷紧身体问秦洬:“你说,我娘会不会没死?西北面的某个地方会不会关着我娘?” 这事,她一直想了很久,最后仍是忍不住得出这个大胆的推测。因为,她真的总是在寂静的黑夜里,听到她娘的声音。 秦洬看着她:“那今晚我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 隐州这段剧情不多~ 第107章 施衷缘当真是被老夫人好一番折腾, 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夫人,他便吩咐下去:“抓住刘祈雨, 查明当年的事后, 军法处置。” 随着亲信的离去, 他叹了口气,负手立于书房的窗口处, 久久未曾动弹。 后来施琏与施大夫人踏入了, 施琏问道:“不知爹唤我们过来, 是所为何事?”平时有什么公事,唤他倒也正常, 今日却也唤了他这自小儿子不在后, 就一直不闻世事的妻子。 施衷缘回过身, 看了看面容憔悴的大儿媳, 又看了看只要一有机会便会陪陪妻子, 怕妻子想不开的大儿子。 如他所料,这两人还不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之事。 他便将外面所传的事情都一一与大儿子夫妇俩说了。毕竟宗绫虽也犯了错,但那些错也因为过度的惩罚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今真是他们施家欠宗家的, 欠宗绫的。 所以他们全家都不能当此事如未发生过。 施琏与妻子听了父亲的话, 自然是震惊的。由施琏的问道:“爹确定这是属实?” 毕竟他们都认定了宗绫是个无恶不作的女孩,能做那种事也不稀奇。可如今却被告知烧了粮草主库的是刘祈雨,这着实难以置信。 施衷缘看着大儿子脸上的怀疑,心中更是感慨,他道:“我已派了人去查此事, 是真是假不久便知。若是真,那咱们施家就欠宗家,欠阿绫太多。” 一直不说话的大夫人抿起了嘴,其实她是一直不喜欢那个爱惹是生非的宗绫,公爹所说的话,她并不相信。 施衷缘又道:“若是真,咱们就得向阿绫认罪了。”无论当初的宗绫值不值得他人相信,他们冤枉了人却不假,害了宗家家破人亡是不假。 认罪……可这罪就大了…… 夜时,秦洬缠着宗绫好一番缠绵,直至夜深后,搂着累瘫的她歇息时,宗绫突然喘着气有气无力道:“咱们去看看吧?”说这话时,她的心里自然是紧张极了,毕竟觉得她娘还活着,真是痴人做梦。 可她仍旧是做了这个最美好的梦,否则如何解释最近发现的种种异样? 她本是因情潮太大,不由掐入秦洬肉里的手指,再次情不自禁使了力。 感觉到疼痛的秦洬,低头亲了亲身下人的鼻尖,安抚道:“别紧张。” 宗绫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他:“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我仍旧是不由抱起了这个希望,放都放不下。” 秦洬看了她的眼睛半响,突然问道:“关于当年的事,你不怨施家人冤枉了你?” 宗绫未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她愣了下,垂眸道:“哪有不怨的道理?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曾经的我劣迹斑斑,不值得人家相信。” 默了一会儿后,她又轻轻的,闷闷的道了一句:“当初连我爹娘都不相信我。” 所以她还能怨谁? 秦洬闻言心中不由一动,他怜惜的低头吻上她的唇。如此一看,他倒是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都不无辜,连她爹娘自己都要对自己的死担责任。 亲了她一会儿,他便起身先给自己穿了衣服,然后又给她穿了衣服,理了妆容后,他牵着她出去,进入了黑夜中。 施府整个西北面都被封了起来,四周看守的侍卫很多。但有秦洬在,再多的侍卫也能无声无息间被撂晕,然后牵着她非常有目的性的前行。 宗绫问他:“你知道在哪里?” 秦洬应道:“前几天我也听到了声音,便断定了方向。” 宗绫了然。 后来,他们从一处独院的院口停下,宗绫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不由握紧了秦洬的手。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会有那些奇怪的想法,若只是抱着单纯因为好奇来看看的想法,也就不会怕失望。 秦洬捡了地上的石子,击倒里面看守着正屋门的侍卫。之后微弯下腰,像抱孩子一般托住她的腿弯抱起她,任她紧紧的搂住自己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耳根处。 来了隐州,随着她的负担越来越小,她对他的依赖也越来越重。 秦洬抱着她来到院中的屋门前,用内力毁了门上的锁之后,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你来推门?乖,别怕。”他对她说话时,声音也越来越温柔了。 宗绫是被他托起的,所以比他高了一些,她低头看了看他,默了一瞬后,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在门前抬起小手搁在门上。 犹豫一下,她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味道很清新,夹杂着浓浓的人气,一闻便知里头是时常被打扫的,也是时常有人住着。 宗绫再难忍住,加快了步伐马上过去点了蜡烛,拿到了床边。当她看到躺在床上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立刻震惊的睁大了眼,手里的蜡烛落了地。 秦洬见到床上的人,亦是惊讶的,未想到真是宗绫的娘。见蜡烛被摔灭,他过去将床头的落地灯给点燃。 宗绫含着泪从床边蹲下,颤着唇喊了声:“娘?” 施英陡的睁开了眼,灯光下,她那双与宗绫相似的眼里,似有星光在闪,明明灭灭的。不可否认,纵使上了年纪,她依旧是很好看的。只是,三十几岁的人,却犹如四十多岁,让人见了不由觉得心酸。 她转眸见到宗绫,眼里毫无波动之色。 这种眼神,让宗绫觉得渗人,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只马上扑入施英的怀中,哭道:“娘……娘……你竟然还活着,娘……”虽是哭,她的心里却有着能弥天的惊喜,交杂着面对母亲时才有的委屈。 不想施英却突然坐起身,一把将她推开,大声道:“滚开!都滚开!” 她的力气很大,宗绫被推了个措不及防,差点被推倒,好在被秦洬及时给扶住。 “娘……”宗绫眼角悬着泪,茫然的看着施英。 施英拿起枕头就砸他们,嘴里嚷嚷着:“滚,通通都滚。” 秦洬搂着宗绫躲开了枕头,在无法消化这一切的宗绫耳边轻声道:“她好像神志有问题。” 宗绫呆住。 神志有问题…… 这时,施衷缘急促的跑了进来,老夫人跟在他身后,老夫人见到里头的秦洬与宗绫,先是惊讶,再看到床里侧抱住自己冷冷的看着他们的施英时,她震惊的睁大眼。 施衷缘拧起了眉。 老夫人倏地过去不顾施英的挣扎将其搂入怀中,惊喜交加,亦是流出了泪:“阿英?这是我的阿英吗?阿英……” 施英的身子太弱,老夫人如此抱着她,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神的喃喃着:“滚开,都滚开……” 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认错,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对站在那里的施衷缘吼道:“你还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她只缓一会儿便知道女儿确实是活着,却是神志不清。 宗绫被秦洬搂在怀里,含着泪呆呆的看着已经不认得自己的母亲。老夫人这一吼,将她吼回了神,她也茫然不解的看着外祖父。 既然这里是去年五月份被封的,那娘该是那个时候被关在这里的。那时正好是外祖母去耀都之后,所以外祖母也是刚知道娘在这里。她记得当年娘在她怀里断了气后,外祖父把娘抢走离去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如今看来,不仅她不知道,除了外祖父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施衷缘在三双目光,保持着沉默。后来老夫人又大声道:“还不快说?你凭什么隐瞒我们?阿英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施衷缘吞了吞喉咙,终是道了两个字:“莫问。” 老夫人闻言怒了,若不是怀中抱着施英,她怕是又扑过去捶打着这老不死的胸膛宣泄自己。她咬牙厉声道:“你说不说?” 宗绫也是眼巴巴的看着施衷缘,不解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施衷缘重申了一遍:“我说的是莫问。” 老夫人再难忍住,放下女儿,就过去对着施衷缘的胸膛猛捶,那力道可是不含糊的:“你个老不死的,凭什么不让我们问?” 施衷缘拧眉又道:“是神医莫问。” 老夫人停下了捶打的动作,呆怔了起来:“莫问?” 神医莫问,听过的人是不少,所以老夫人也反应过来了。 但见过他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听说任何人到了他手里,死的都有几率医活,活的那更是百病可医。相传木汕的老久亲王,曾就因为病重而断过一次气,那时久王世子不知从那里找到了莫问,让莫问欠了个人情,莫问便去了趟久王府,将久亲王给医活了。自此莫问在百姓间更是神一样的存在,找他的人多不胜数,有找他治病的,有起了邪念想利用他的,但谁也不能如愿。 甚至都有人怀疑莫问其实已经不在了,毕竟年纪大了,渐渐他似乎就成了个传说。 施衷缘知道自己再隐瞒下去也无意义,便终是缓缓道出:“莫问脾性古怪,医术了得,却不喜医人。他喜欢做的事,仅仅只是在医术上得到突破。除非自己有需要,平时他只有在欠了人情时,才会帮对方医一个人。” 这确实是脾性古怪,不喜欢医人,却喜欢医术。 施衷缘继续道:“我当年追赶藏卧在我境的北寇,一路上了九英山山顶,在那里有幸采了棵雪莲。下山之际正巧碰到一个采药的大夫,他告诉我他是莫问,只要我将这棵雪莲给他急用,他便会帮我医一个人。我并不相信他就是莫问,索性区区一棵雪莲,我也不在乎,便就给了他。他告诉我,他会在九英山北山脚逗留两日,再相见就随缘了。” 老夫人不由道:“他如此暴露自己,就不怕被逮住?” 施衷缘:“他武功极高,连我都不可能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像个泥鳅一样过了几十年,谁也找不到。也许与那个卧藏我境的北寇有关,当日两个粮库被烧后,马上北寇便袭入。后来看着阿英断气后,我突然想起那大夫的话,想死马当活马医,便就抱着阿英过去了。” 见他突然停了,老夫人马上又问:“后来呢?” 施衷缘:“后来他给我说了许多医术上的我不懂的话,把阿英带走了。我只听得懂其中一部分意思,不见得能活,要将阿英带走。我本想作罢,怕他是个骗子,可他不想继续欠着人情,硬是将阿英带走。” 老夫人怨道:“那你为何不说?让我们都不好过?” 施衷缘:“当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我如何说?说她可能活,可最后却没活成?让大家都痛两次?” 宗绫只认认真真的看着外祖父,不置一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施衷缘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找阿英,找莫问,始终无果,就在去年五月份,莫问终于将阿英送了回来。看到她活了,我自然是惊喜,可未想到却是神志不清的,会伤人,也会伤己。她每天都会想尽法子自杀,几次我差点没防住。她身上还有几处伤口,都是曾经留下的致命伤。我仍旧是担心她会突然又没了,所以也不知该如何说,怕只是空欢喜。” 老夫人紧紧抱着自己可怜的女儿,见其仍旧只是不停挣扎,不停喃喃道:“滚开,滚开……” 她哽咽道:“活都活了,为何会如此?” 施衷缘:“阿英四年后再睁眼,从莫问那里得知了许多事后,睡过去再睁眼,便是如此。大概是与莫问用的药有关,虽活了,却心智脆弱,受不得半点打击。她的脑海大概浮现的都是当年的事,一直想着跟阿绫他爹一块死。” 宗绫的目光落在施英的脸上,眼里的泪堆积的更多了。 老夫人问道:“没得治吗?莫问既然死人都能医活,却是治不得这种小问题吗?” 施衷缘摇了摇头:“莫问说,只答应治活,其他不问,后来离去,再也找不到。只要他想躲,任何人也不可能找到。” 老夫人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莫问,就算他后来不问她女儿的事,可人家治活了她女儿,又是事实。 如今她真是又喜又忧。 宗绫走过去,哽着声音对施英喊了声:“娘……”不管这事情如何的匪夷所思,就算她娘疯了,也比没了好。 施英没有反应,只在老夫人怀里低着头,不再发声,呆呆的没有半点生气。 宗绫摇了摇施英的胳膊,又喊了声:“娘……” 看着好不容易团聚的三人,施衷缘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秦洬也未留在这里,去了门外站着。 老夫人与宗绫一直在哄施英睡觉,哪怕其后来睡着了,也仍是舍不得离开。 秦洬很体贴的并未去拉宗绫走,而是在外头默默地陪着她。 天亮时,老夫人红着眼走了出来,见到一直守在外面的外孙女婿,哑着嗓子心疼的问道:“王爷一直没睡吗?” 秦洬未语。 老夫人又道:“阿绫在里头陪她娘睡着了,王爷回去歇息着吧!” 秦洬道:“不必了,我在这里待着。” 老夫人打量着秦洬那张俊脸,见上头未有任何疲惫之色,便也没再多言,点了点头,就走了。 自从有了娘之后,宗绫便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对方。娘发疯,就哄。娘想自杀,就拉。娘安静了,就陪其说话。 好在周围任何可能致命的东西,都被收了去,施英倒没遇到什么大危险。 这日,宗绫心疼不已在给施英头上的伤上药,刚才只是一没注意,她就将脑袋往墙上撞去了,吓得宗绫差点魂都飞了。 想到仿若周围的人全是娘的仇人似的,娘又日日想死,宗绫就觉得难过。上药之际,她不由委屈道:“娘怎么就看不到我呢?” 她话音才落下,就又被施英一把给推开:“滚开!”好在秦洬一直守在她身边,才能次次免去被摔的危险。 宗绫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了施英旁边,努力去哄,努力去说。她捧起施英的脸,认真道:“娘,我是阿绫,我是阿绫啊……” 施英不认识她,无论她说多少遍,都不认识。 直到有一天宗绫想到了将自己打扮成过去模样的一招,好在她长得不多,穿了曾经明艳招摇的衣裳,差距竟不是多大。 秦洬看着在自己面前转圈的宗绫,眸中略有些恍惚之色,仿若看到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 宗绫问他:“如何?” 秦洬诚心道:“很像。”她真是变得不多,他不由想,若不是因为当初的打击折磨太大,她是不是会长得大点。现在的她,真像是一个小女孩,而不是已经十七岁的少妇。 得到他的认可,宗绫就迫不及待跑去找施英:“娘。”蹦蹦跳跳的她,似乎还是曾经的小少女。 坐在那里发呆的施英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神,宗绫便马上过去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眼见着施英的眼里终于有了些神态,宗绫觉得惊喜之余,施英赶紧抱住了她,一直不断重复着:“阿绫活着便好,阿绫活着便好,阿绫活着便好……” 她仍旧是神志不清,却起码没有再把宗绫当敌人,宗绫也算是满足了。 宗绫仍旧是日日陪着娘,尽全力让她好起来。好在她如今认出了自己女儿,阻止她发疯容易的多。 次日,施琏领着大夫人站在了院口,看着亭下那可怜的母女。他们本只是因为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想过来赔不是。看到眼前这令人心酸的光景,大夫人眼里立刻集聚出了眼泪。 好好一个宗家,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那个也是受尽磨难。 她越发觉得,只是赔不是,哪能有用呢!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抹了抹泪,便拉着丈夫就快步过去了。 正被宗绫喂着喝粥的施英抬眸见到大夫人,登时睁大了眼,一把将宗绫抱在怀里,惊恐道:“我的错,我的错,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大哥,大嫂,是我的错。” 宗绫手里的粥掉落后,她就听到施英的话,便在施英的怀里抬眸看了过去。 娘竟然认识大舅和大舅母。 施琏与大夫人见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大夫人一下子就从已经疯疯癫癫的施英面前跪下,哭道:“我们不伤害阿绫,我们谁也不会伤害阿绫,你放心。烧粮库的不是阿绫,阿绫会没事的。” “不是阿绫?”施英终于冷静,甚至可以与人对话。 宗绫不置一言,只静静地看着局势的发展,期待着娘能慢慢的好起来。 大夫人连连摇头:“不是阿绫,你看我,我不想阿绫死,小妹你也不用赎罪,小妹与阿绫都可以好好活着。” “那寄忆呢?”施英突然放开宗绫,四周寻了起来。 大夫人跪在地上拿着手帕不断拭泪之际,施琏突然过去掐住宗绫的脖子。大夫人见了大惊:“你在做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的秦洬眯起了眼,正欲动手,就见施英扑过来,也跪了下来:“放开她,大哥求你放开她。” 秦洬站在那里,突然没有再动。 施琏对施英冷道:“宗寄忆死了,死了五年。” 施英闻言,脸色白了下来。 第108章 “我现在就杀了你女儿, 然后再杀了你,让你们去陪宗寄忆。”施琏抬起另外一只手就做出要杀宗绫的姿势。 施英飞快的过去抱住施琏的腿:“不要杀我女儿, 不要, 不要……” 施琏的动作顿住:“我可以不杀她, 但我有条件。” 施英抬头紧盯着施琏,问道:“什么条件?” 施琏盯着施英, 见她眼神清明, 对话无碍, 他默了一瞬后,放开宗绫, 叹息道:“这哪里像是神志不清?你明明可以让自己清醒过来, 却是不愿清醒。对你来说, 宗寄忆比阿绫重要?重要到需要她想方设法, 你才能认得她?重要到你明明可以活着, 却仍旧要扔下阿绫去死?” 果然如爹所说,因为药物的刺激,她心智脆弱, 受不得打击。脆弱却不意味着疯了, 只是太过容易想不开, 自己不愿面对丈夫死去,她却独活的打击罢了。 施英呆呆的瘫坐在地上。 宗绫连忙过去扑入她怀中,趁着她还清醒的时候哭道:“娘,别丢下我。没有爹娘的孩子好可怜,所有的人都欺负我。” 施英无力的抬手抚摸着宗绫的脸, 终于好好打量起这个五年过去,却变化不大的女儿。仿佛中,现在仍旧是五年前。 站在旁边的秦洬,突然道:“如今的阿绫,十七岁多。” 十七岁多,却这么瘦弱。 施英终于意识到女儿身上这个问题,明显女儿是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受了非人的待遇,才长得不好。 施英突然抱起宗绫痛哭了起来。 宗绫继续道:“娘,我当初说的没错,我没有烧主库,罪不至死,他们已经给我沉冤。娘不用再替我去死,娘陪着我好不好?” 施英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可怜的女儿哭。 宗绫一直不断求着施英,不断的想索取施英的心疼,让其不再想着死,可是施英始终不曾再说话。 好在宗绫所说的话,施英也并不是没有反应。后来,她突然抬头看向了秦洬。之前,她没有多想,如今才意识到这孩子已经成为了她女儿的丈夫。 见到娘看着秦洬,宗绫又委屈道:“秦洬待我很好,但我却因为爹娘的死,拒绝他,甚至差点害死他。所以娘不要死,为了我们的幸福,娘不要死。”她知道娘只要她幸福,不在乎她嫁的是谁。 施英仔细想着这几日秦洬对她女儿的体贴,她垂了垂眸。 宗绫推了推施英:“娘好好的,行吗?陪我们一道回耀都吧?” 施英默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出声了:“娘想去再山上的莲庵。”再山莲庵,是隐州城百里外的一座尼姑庵。 宗绫含泪的眼里,露出惊诧之色:“娘想出家?” 施英温柔的擦拭着宗绫的眼泪:“不要拦我,嗯?” 宗绫扁了扁嘴,挣扎了许久,终于难过的点头:“好,阿绫不拦你。”出家也好,六根清净,也不至于总是沉溺于折磨中。 只要娘还在。 仍旧跪在地上的大夫人见施英好不容易由平静,到清醒,她连忙移到母女面前:“小妹,我们……” 施英看了看大嫂,低头未说话。 大夫人求助的看向施琏。 施琏还算了解这个妹妹,见其脸上平静一片,便知她不想与谁计较当年的事。至于其中原由,他不得而知。 宗绫一直埋在施英的怀里,感受着重新有了娘的心安。后来她问道:“娘,耀都附近也有尼姑庵,咱们去耀都好不好?” 施英轻声道:“你爹在这里。” 宗绫闻言没再说话,她知道娘能活着已是不易。或许她的死心眼就是像她娘,爱了谁,便是至死不渝。 她不能再贪心的要求这要求那了。 宗绫在施英怀里蹭了蹭:“那娘先陪我一段时间?” 施英摸着女儿的脑袋:“好。” 后来老夫人听闻女儿清醒了的消息,过来就抱着女儿哭着说了好多话。 宗绫亦是在不断说,好的,坏的,她都说。包括自己曾经如何受尽折磨,她都没有隐瞒,老夫人也帮着她。她们就是要让娘可怜她,更加的不会扔下苦命的女儿。 施英也确实心疼,一直搂着宗绫,都不舍得放开。 次日应施英的要求,宗绫在秦洬的陪伴下带她去了宗府。三人沿着宗府各处游走,看着这曾经繁华一片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死寂。 这日施英在曾经她与丈夫的房间坐了许久,没哭,也没出声,平静的可怕。或者说,除了在对待宗绫的时候,其他时候她都是平静的,没有什么生气。 宗绫坐在施英面前,托腮看着对方:“娘,你笑一笑。”施英除了流泪,就是平静的诡异,怪让人不安的。 施英终于极淡的勾了勾唇,抚摸着宗绫的脑袋。唯一让她值得欣慰的是,女儿嫁了个足够疼自己的好男人。 见到娘在笑,宗绫便也咧嘴笑了笑。只是想到娘说次月就要去莲庵,宗绫就觉得不舍。她仗着自己体重轻,过去坐在对方的腿上,搂住其脖子,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仍要陪娘睡。” 施英面露宠溺之色:“好。” 应下后,她便抬眸看向一直守着她们而负手站在门外,背对这里面的秦洬。她知道,这孩子看似不爱说话,却是个最靠得住的。 宗绫总是在使尽浑身解数,哄娘开心。渐渐的见娘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正常,她也就越来越安心。 次月月初时,施衷缘领着大儿子大儿媳过来放下姿态请施英母女俩去前院一道吃个团圆饭。施英直接平静的拒绝了,只道了声:“明日我便去再山。” 听到这话,自然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都看得出来,施英并不想留在这里。 老夫人过去搂着施英,微哽道:“都依你。” 施英总是什么不说,其他人想弥补,也不知从哪里入手,便只能尽全力对她们母女好些。放低了姿态,她们说什么都好。 都走后,宗绫便问施英:“娘不怪他们吗?” 施英总是会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她并没有说话。其实母女俩也都心知肚明,连他们做父母的都没相信女儿的话,又如何能去憎恨别人。 初三那日,宗绫在秦洬的陪伴下,与老夫人一道陪着施英去了再山莲庵。 佛堂中,庵里的师太在给施英剃度,宗绫与老夫人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眼里皆是红晕。 若非是没有办法,谁想看到她出家。 施英回过身时,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身法衣法帽的尼姑,有着一张她们最熟悉的脸,却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的身份。 见到这样的母亲,宗绫垂下了黯淡的眸子。她觉得如今的娘好陌生,离她也很遥远。或者说,从再见的那刻开始,她就感觉如今的娘,再也不是过去的娘。 她过去搂住施英的腰,闷声道:“娘,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施英轻抚着宗绫的背部,慈和道:“好好与王爷过日子,不需要有负担。就算当初你不无辜,也仍不需要有负担。娘与爹只想看到阿绫幸福,其他都不重要。”这是再与她相见时,她说的最长的话。 宗绫摇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宗绫不舍得娘,所以这一次,她一直在这里待到天色渐暗时,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去。她与秦洬没有随老夫人回隐州城施府,而是直接在再山的山脚找了个地方住。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回隐州城的必要。 当晚,宗绫站在一镇上客栈里的窗口看着再山的方向,她心觉,最起码知道她娘活在这里。 秦洬从她身后搂住她,问道:“打算何时回耀都?” 宗绫怔了下,其实她是想一直留在这里默默地陪着她娘。可她毕竟是耀都凊亲王秦洬的妻子,一直拉着他在这里也是不合理。 她犹豫了下,终是道:“我随你。” 秦洬蹭了蹭她的耳根,道:“明日吧!”他的声音暗哑磁性,透着宗绫最熟悉的气息,那是情.欲的味道。 自从施英出现后,他们别说亲昵,多日来,他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睡过。 宗绫缩了缩脖子,仍旧是犹豫了会,才道:“后日可以吗?明日我想去再看看她。”她实在是舍不得。 “好。”秦洬应下,便将她抱上了床,发泄着多日来的积攒。勇猛急促,如汹浪将她一次次淹没,几乎窒息。 次日一早,宗绫就迫不及待拉着秦洬起了床。秦洬坐在床边看着积极洗漱梳妆的宗绫,见她精力充沛,他不由心觉挫败。 他尤记得,昨晚是差点把她弄晕过去,未想她早早就醒来,还像个没事人。 宗绫将自己打理好,就过去亲自伺候他洗漱,还真是一个勤劳的,会伺候夫君的小娇妻。 当她将他拉到梳妆台前,她给他梳头时,他透过镜面专注的看着她。 他尤记得在来隐州前,她虽有乖乖与他在一起,对他也挺好。可他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如今这屏障是真的消失了。 “好啦!”宗绫笑眯眯的拉着秦洬就朝外走,那力道还挺大,完全不容秦洬有半点停顿犹豫。 上了再山,进了莲庵,宗绫就打听到了施英所待的地方。进了屋子,见到背对着外面敲木鱼,念佛经,仿若四大皆空的施英,宗绫不由心里有些紧张。 看到这样子的娘,她不敢扑入对方怀里,过去就只站在对方旁边,轻轻的喊了声:“娘。” 施英睁开眼,侧头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来啦!” 见到娘的笑,宗绫才有勇气过去挽住对方的胳膊,跪在旁边道:“我与秦洬明日就要回耀都了,想再来陪陪娘。” 施英握住宗绫的手:“也好。” 宗绫不舍娘,施英又怎会舍得女儿。这一日,施英几乎都没有松开过宗绫的手,听着她软嚅的声音,自己也时不时搭一句话。后来宗绫干脆没有离去,直接住在了莲庵,次日早上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莲庵,下了再山,上马车往耀都的方向去了。 马车里,宗绫被秦洬抱在腿上,她搂着他的胳膊,沉默了许久后,突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说,对娘来说,我是不是比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差太远了?” 秦洬捏了捏她的鼻子:“胡思乱想什么?” 宗绫垂眸。 秦洬又道:“自然是都一样重要的,若你娘失去的是你,仍旧难以走出来。失去了的,总是要格外想珍惜些。” 宗绫理解,她也不是与不在了的爹争风吃醋,却是不想娘一直如此遥不可及,仿若很难看到她的存在。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在路上游玩,半个月便到了耀都。 当他们到耀都的那日,矮桌前的施英,突然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不断有泪从她轻阖的眼缝里流出来,默默无声的流着最汹涌的泪。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放下阿绫他爹。 只是这模样去见他,可是会太难看了? 当日下午,隐州城施府里也在念佛经的老夫人手里的佛珠突然断裂,她捂了捂仿若空了的胸口,心神不宁的站起身就去了施衷缘的书房。 她进去时,施衷缘正在听派去看守莲庵的手下说话。那手下见老夫人进入,便马上闭了嘴。 老夫人过去对施衷缘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觉得特别不踏实?” 施衷缘神色无异道:“哪有什么事?你总是胡思乱想。” 老夫人也不确定什么,又问:“真没什么事?” 施衷缘:“真没什么,去歇歇吧!” 老夫人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面带怀疑的离开了书房。 老夫人离开后,施衷缘脸上的悲痛之色再难压抑,一瞬间,他又老了许多。沉默了许久,他吩咐道:“抹去真相,就说阿绫他娘云游了。” “是!” 当书房只剩下施衷缘一人时,他那双眼里终是溢出了老泪。 四月下旬,立夏已过。 远在耀都凊王府的宗绫迎来了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也就是终于换了调理身子的药方子,她再也不用喝那秦洬都不敢碰的怪药。 秦洬说,她的身子恢复的很好,只要脸上的红润度能追的上正常人,那她如今的身子骨也与正常人差不了多远。 之前的药是调理身子骨的,现在的药,才是真正调理不孕症的。 喝过那种任何人都不敢喝的药,再喝这种寻常人都能受得住的药,宗绫觉得很轻松。她喝过一碗药,将蜜饯送入嘴中后,心有感慨道:“好久没见过蓝玉了,也不知她何时能归来。” 秦洬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头覆住她的唇,将她嘴里带着药味的蜜饯勾过去吃了后,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的嘴:“别想别人。” 宗绫被他咬的有些疼了,她满怀怨念的嗔了他一眼,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竟是也咬起了他。她的力道可不小,虽没咬破对方的嘴,也让对方轻哼了声。不知是疼的,还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事实证明,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引诱,他干脆将她紧紧的按入自己的胸膛,卖力的与她互相撕咬。后来他伸手扯去了她的腰带,火热的大掌,覆在她的身体上,令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跨坐他的腿上,灼热的呼吸已移上她的脖颈,一双手也不老实。手嘴并用间,他诱的她喘息连连,就在她以为他要上阵时,他却只是低头盯着她瞧。 未再感觉到他的动作,双颊粉红的她睁开了水润含雾的眸子,神色懵懂茫然的看着他。 他勾了勾唇,在宗绫惊讶于他竟也会有如此坏笑的时候,他与她鼻尖互蹭,低沉愉悦道:“光天化日的,莫不是你想要?” 宗绫闻言下意识脸蛋更红了,但她却未退缩,而是干脆环住他坚硬有力的腰,笑盈盈的迎视着他:“我就要。” 只是三个字,便能击溃秦洬努力拾起的意志,就着这个姿势上阵。 他含着她的耳朵,低哼了声,道:“以后多这样。”这般胆大的她,真的好像曾经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她。 “好。”她也咬了咬他的耳朵。 外头的湖上亭中,秦蒙湛正坐在停下慢悠悠的品着凊王府的茶,站在一旁招待他的恺姨是听不到什么,但武艺高强的秦蒙湛却能清楚的听到屋里头那打的火热的激.情声。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与紫荆的夫妻生活。 想到那个狠心抛夫弃子的女人,他握杯的手不由一用力,杯碎茶洒。 恺姨吓了一跳,尤其是见到二皇子突然黑沉下来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便赶紧跪了下来。 恺姨是秦洬的奶娘,秦蒙湛见她跪地,马上回神,道:“恺姨起来吧!重新倒杯便是。” 恺姨自然不会过问太多,起身重新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又给他倒了杯茶。 他垂眸默默地继续品着茶。 秦洬不想颠倒了宗绫的作息,对身体不好,二人并未多久便结束了。当宗绫穿好衣服歇了会,欢快的跑出来扭自己那酸痛的腰腿时,抬眸就见到秦蒙湛。 待秦洬衣冠楚楚的走出来时,她道:“你侄子来了。” “嗯!”秦洬看了看宗绫还算正常的脸色,朝湖上亭走去,宗绫主动跳上他的背,任他背了过去。 秦蒙湛抬眼见到去了趟隐州,关系明显变得亲密无间,又相当默契的二人,心下的滋味着实不怎么的。 秦洬背着宗绫走了过来,二人一同从秦蒙湛对面坐下。 “来这里有事?”秦洬是越来越有人情味,若是以前的他,断是不会问这个多余的问题,别人爱说不说才对。 秦蒙湛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阿晨最近老是小病不断,他想与颐明医馆的解大夫一起玩,我便送他过去了。” 他自己自然不方便留在没什么自己人的医馆,便就来了这里。 以前的宗绫没什么兴致打量周围的任何人,今日再见到秦蒙湛,不由暗暗观察了起来,根据直觉,她认为他有心事。 感觉到秦洬突然用力捏起了自己的手,她痛的拧眉看他。见到他淡淡的看着她,她便知他是不高兴了。稍一想原由,她没再看秦蒙湛,低头吃起了恺姨端过来的点心。 秦洬没什么话与秦蒙湛说,便陪宗绫吃点心,一双眸子又落在宗绫的脸上,再次确定她脸色正常,与刚才屋里时那妩媚动人的模样差距甚远,就收回了目光。 秦蒙湛似在想什么,也未再开口。 宗绫将桌上每种口味的点心都一一尝过,她伸手指了指那黄酥糕:“我觉得这个最好吃,你觉得呢?” 秦洬对吃没什么太大的喜好,后来口味随了她,他道:“我也觉得。” 宗绫闻言欢快的笑了起来,这笑大概是多年来,她脸上最纯粹的笑,笑的璀璨夺目,毫无杂质,令秦洬见了心中不由一动。 秦蒙湛抬眉看了看二人,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言罢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 宗绫吃着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黄酥糕,回头看着秦蒙湛透着孤寂冷漠的背影,道:“我怎么觉得他有很重的心事。” 秦洬也吃着黄酥糕,满不在意的淡道:“媳妇跑了。” 宗绫怔了下,不解:“嗯?” 第109章 宗绫搁下手里的点心, 过去就坐在秦洬的腿上,搂住他脖子, 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撒娇道:“给我说说吧?我好奇。” 秦洬垂眸捏着她的小手, 又道:“他的媳妇,二皇子妃抛夫弃子。” 宗绫闻言诧异:“怎么会这样?” 秦洬见她眼里尽是好奇之色, 他不忍拂了她的兴致, 便沉默了会整理自己所知道的某些事。后来道:“阿湛曾经的性格还算是温润和气, 后来认识了自己府里的小厨娘紫荆,连哄带骗的将因为身份而抗拒她的紫荆给娶了。起初二人过的挺好, 却在婚后不久, 紫荆连翻出墙。第一次, 阿湛选择相信她, 但心中有了刺。第二次仍旧选择相信, 人却越来越压抑,甚至变得阴暗。第三次,他再难相信她, 将她囚禁了, 并再没去见过她。”很轻描淡写的叙事说法。 宗绫怔了怔道:“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紫荆, 都这样还留着不休掉。” 秦洬低头咬了咬她的嘴,温柔的威胁着:“若是我,我杀了你。” 宗绫推他,又问道:“然后呢?阿晨是紫荆生的吗?” “嗯!”秦洬应道,“是在第一次出墙后怀的, 她被囚禁后便一直自己待着,直到生了孩子,满月后,便消失了。自此阿湛的性情彻底大变,变得冰冷无情,恨极了对方,却仍旧舍不得,仍旧在找她。已经六年过去,了无音讯。” 宗绫心下感慨秦蒙湛的偏执后,瞥了瞥秦洬,道:“你们姓秦的,都是最缺心眼的。不过……紫荆……” 她不由想起解情的那只紫荆发簪,想起解情莫名与阿晨很亲的事。 不过只是在一念之间,她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可不认为解情会是秦洬口中的那种多番爬墙的女子。 颐明医馆中,解情亲昵的抱着阿晨识她那本医书上的字,她的眼中点缀着最温柔的笑,一双胳膊几次忍不住将阿晨紧紧的按在怀里。 翻开一页,阿晨伸出软软胖胖的小手,指着其中一个字,咧嘴笑道:“解姨,境,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秦自境。” 解情闻言愣了下:“自境?何意?” 阿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秦蒙湛走进医馆就见到儿子坐在解情的怀里,那亲昵欢喜的模样,是自己都无幸见到过的。 感觉到突然覆来的阴影,解情垂下的眼帘中,温柔慈爱之色收起,抬眸看到秦蒙湛走了过来。 “爹!”阿晨见到秦蒙湛,并未舍得从解情怀里跳下来。还是秦蒙湛道了声:“下来。”他才跳下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秦蒙湛含着不舍离去。 全程秦蒙湛未看过解情一眼,神色始终冷冷的。 解情亦是未看秦蒙湛,只是看着个头越来越高的阿晨上了门口的马车渐离渐远。她垂眸看着自己那仍有着阿晨余温的手,眼眶渐渐变红。 马车里,秦蒙湛倚着车壁看着儿子那张白白嫩嫩的,颇像他娘少时的脸,问道:“阿晨在医馆都玩些什么?”看起来精神真的好了不少。 阿晨老实道:“看医书,还有吃解姨做的吃食。”说到这,他的眼里明显露出了怀念之色,似乎还想回去。 秦蒙湛再看了儿子半响,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窗牖之外。 如今儿子大了,他抱儿子走路的次数也少,这次回到王府后,阿晨是跟在他后头一路去住处,打算让阿晨歇会。阿晨这孩子从娘胎里就带出了个体质偏弱的毛病,时不时便生些小病。 当他们踏进院中,便就见到韩淑妃坐在亭下。身旁的宫女正给她剥枇杷剔子,弄的干干净净的送入她擦着嫣红口脂的嘴中。 韩淑妃抬眸看到儿孙,勾起一丝笑:“来了。”她轻轻勾手,“阿晨,来祖母怀里坐坐。” 阿晨乖乖的过去,却是从旁边坐下。 韩淑妃见了,微有讶色,问道:“多日不见,莫不是阿晨还嫌弃上祖母了?”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是亲和的。 阿晨道:“解姨说,阿晨长大了。”虽然她不理解解姨一方面说自己长大了,不能老要抱,自己却偏将他抱的紧紧的,反正他喜欢她的抱就是了。 韩淑妃闻言眸色微闪了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看了眼从她对面坐下为自己倒茶的秦蒙湛,见其面无表情后,慈和的问阿晨:“解姨,是谁?” 阿晨再如何是个聪明的孩子,在确确实实与自己很亲的亲祖母面前,自然不会想到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老实道:“解姨是南康街颐明医馆的女大夫,阿晨很喜欢她,是小皇叔祖母的好朋友。” 韩淑妃揉了揉阿晨的脑袋,轻笑道:“阿晨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听起来倒没什么别的意思。 阿晨点头:“解姨是特别的。” “哦?”韩淑妃问道,“如何特别?” 阿晨歪头想了下,道:“不知道,阿晨就是觉得喜欢她,觉得她与任何人都不一样。”甚至比眼前的祖母还要让他觉得亲,觉得好。 韩淑妃转而看向一直仿若事不关己,只执起石桌上的棋子又开始独自下棋的秦蒙湛,问道:“刚才阿湛是带阿晨去了何处?莫不是去了南康街?” “嗯!”秦蒙湛应了声。 韩淑妃慈爱的抚摸着阿晨的脑袋,倒是没有再就着这个问题说什么,只对秦蒙湛道:“阿湛最近可有遇到中意的姑娘?” 秦蒙湛:“没有。” 韩淑妃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时间在平平静静的流淌,转瞬便到了月底,如今的气候已是越来越炎热。灼烫的日头洒射下来,街上穿行的百姓中,有些娇养的妇人姑娘们都打上了油纸伞。甚至可以看到赤膀的汉子在干活。 解情坐在医馆中,看着被大日头覆盖的南康街。人总是贪心的,自那日抱了阿晨半天后,她就越发是想得紧,总希望,他能再过来。 后来她没有看到脩王府的马车,却是看到了一辆陌生的,也不缺贵气的马车从医馆门口停下,她起身就迎了过去。 马车里下来一位带着帷帽的人,看衣服,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妇人踏入医馆,取下帷帽,透着锐利的眸子打量起这个医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眼前淡淡看着她的解情身上,问道:“哪位是解大夫?” “我是。”解情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似乎没有招呼对方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淡的毫无温度。 这妇人正是韩淑妃身边的嬷嬷,姓裘,裘嬷嬷亦是眸无温度的上下打量着解情,见只是个面目全非的女子,心下多少是有些看轻对方。她道:“老身来这也没别的事,就是问问姑娘如何才能离开耀都?” 其实娘娘让她过来,无非就是不想这女子迷惑了二皇子父子俩的心,想将其赶走防个万一。当下看到是这么个货色,她是觉得娘娘多心了。但她做奴婢的,该说的仍旧得说。 解情淡道:“我不打算离开,任何条件都不接受。” 裘嬷嬷冷哼了声:“真是不识好歹。” 她也懒得多言,反正只是个不受威胁的货色。她带起帷帽就朝外走,不想抬眸就见到宗绫与秦洬一前一后踏入医馆。她心下暗惊,连忙低下了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秦洬回头看了看裘嬷嬷的背影,也不只知是想了些什么,又收回了视线。 宗绫也回头看了眼裘嬷嬷的背影,面上微有些疑惑之色,但未多想,过去就拉住解情的手:“准备好了吗?” 解情笑道:“准备好了。” 今年小满时,因宗绫与秦洬在路上,她们便就都没有去按风俗摘野菜吃。宗绫与秦洬来的那日路过医馆,就约定好待宗绫休息好,且天气好的时候就一起出城摘野菜,当下这个热潮还未过去。 “好,走吧!”宗绫拉着解情就上了凊王府的马车,碧红拿着竹篮与工具挂在了马背上,也上去了。 秦洬在前头骑马。 宗绫好奇的问解情:“刚才从医馆出去的人是谁啊?我看着觉得怪怪的。我记得我和秦洬踏进去时,她身上的气势可凌厉了,后来大概是见到我和秦洬,马上便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解情不以为意道:“一个怪嬷嬷,过来问我如何才能离开耀都,我拒绝,之后她便就走了。” “让你离开耀都?”宗绫诧异,“为何?” 解情垂眸应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她走时我仍是稀里糊涂的。” 宗绫想了下,哼道:“或许是遇到生意上的对手了,也或是像曾经那个陆老太太一样。反正这个医馆是凊王府罩着的,看谁敢撒野试试。” 解情见宗绫这得势的小样儿,不由笑了起来:“阿绫去了趟隐州回来,还真是开朗了不少,小脾气也见长了。” “我是凊王妃,我丈夫有权有势,我就有底气。”宗绫骄傲的笑道。 解情附和着笑:“确实确实,如今咱们这些姐妹,沾亲带故的,都跟着你有底气了。” 说了玩笑话,宗绫便趋近解情的耳朵:“姐姐总是待在医馆里,该是不知道整个大晟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事。” 解情确实不知道,便疑惑的看着她:“何事?” 宗绫便就开开心心的将隐州发生的事情都与解情说了,解情闻言由衷为宗绫高兴。人有负担的活,与没负担的活,终归是差距甚大。 解情看着宗绫自隐州回来就有了朝气,脸色红润,明显身体大好的模样,她也是由衷的为这个可怜的丫头觉得开心,同时又觉得心疼。 承受自己所不该承受的,那该是多大的委屈。 二人说说笑笑之余,马车从一片野菜较多的地方停了下来。宗绫她们一人提了个篮子沿路采摘着长得特别好的苦菜。 宗绫看着这成片成片的苦菜,疑惑道:“今年小满都没人摘吗?怎一路上还那么多的苦菜,都长老了。” 解情道:“前不久一直下雨,小满那日更是大雨倾盆,最近天气才真的好起来,路上也没了什么泥。但寻常百姓哪跟咱们一样随时都有时间过来,咱们大概算得上今年最早出来摘野菜的。” 宗绫点头:“难怪我们一路上来时,感觉水涨得怪厉害。” 解情想起过世不久的俞王妃,她记得,就是从俞王妃过世的那晚开始,耀都便一直或长或短的下着雨。 思及此,她暗暗叹了口气。 “解姨。”熟悉的孩童声突然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她闻言心中一动,立刻转身看去,果然见到阿晨朝她跑来,然后扑入她怀中,亲昵的又喊了声,“解姨。” 秦蒙湛负手跟在阿晨身后,将本是乖巧安静,在见到解情之后就变得有些约束不住的儿子的行为收入眼底后,转了个方向,去到秦洬旁边。 解情蹲下身,看着阿晨柔柔的笑道:“阿晨怎会过来?” 阿晨搂着解情的脖子道:“阿晨想找解姨,许叔说解姨随小皇叔公他们出了城摘野菜。” 解情抱住他,心中软的一塌糊涂,能突然见到他,对她来说就如从天上掉下来的惊喜。 宗绫看着眼前亲昵的二人,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她问道:“你们何时这般亲了?” 解情牵着阿晨站起身道:“慢慢的便亲了。”她低头看着阿晨,“随解姨一道摘野菜?解姨教你摘何种的?” 阿晨开心的点头:“好。”他极少出城,更别说做摘野菜这种事。以往小满前后府上也会有些苦菜上桌,爹说要吃,他就吃了。 如今自己摘,他觉得特别新奇,在解情的指导下摘了些又好又嫩的苦菜搁在篮子里后,他就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摘的苦菜,做出来味道会如何。 秦蒙湛与秦洬并排前行,看着那头围着解情开心转悠的阿晨,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的。 倒是秦洬突然淡淡的开口了:“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 秦蒙湛:“哪里不对劲?” 秦洬:“解情与阿晨相处起来,隐约有点像是母子。” 秦蒙湛闻言脸色沉了沉,道:“我觉得还是以前的小皇叔讨喜。”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胡言乱语。 秦洬也只是随口说说,既然这侄子不想与他说话了,他便就不说。 这时一名身穿艳丽骑装的少女骑着快马奔了过来,从秦蒙湛身旁停下,她下马走在秦蒙湛面前,亲昵欢快的喊了声:“表哥。” 秦蒙湛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表妹韩若珺,没说什么,又收回了视线,当她不存在。 韩若珺是韩淑妃的小弟詹事韩大人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岁,生的也是娇俏可人。一张小脸上透着丝可爱的婴儿肥,看起来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她想过去挽住秦蒙湛的胳膊,可又怕再次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便只噘了噘嘴,道:“表哥怎不问我为何会过来?” 秦蒙湛没理她。 韩若珺压下心头的不满,自顾自道:“大概是缘分呢!我与其他小姐妹一道出来玩,就看到了脩王府的马车停在前头的路口,我便就与她们分开追了过来。” 她扬起下巴看了看前面的阿晨,目光触及到与阿晨手牵手,与他时不时笑着对视说些什么的解情。离得远,她只可以看到是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她问秦蒙湛:“表哥,那女子是谁?” 第一次看到阿晨与别的女子这般亲昵,韩若珺这心里确实不是滋味,直觉让她讨厌起了这名女子。 她看了眼素来都不会理自己的秦蒙湛,压下心头的怨念跑上前追上了前头的几人。她过去就将阿晨的手从解情手里掰开,自己牵住阿晨的手,对他道:“你怎么什么人的手都牵?”说着她便侧头看向了解情,满含敌意的正欲打量一番,却见到解情那张面纱也遮不住所有伤疤的脸,吓得脸色一变,牵着阿晨就移开了一段距离。 阿晨不喜欢这个小表姑,见其以如此异样的目光去看解情,他心中更是不悦。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过去重新牵住解情的手。 韩若珺从惊吓中回神,见到阿晨亲近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她拧眉道:“阿晨快过来,与这种人接触,你也不嫌恶心?” 阿晨素来是乖巧的,这回听到这话,他难得愤怒了:“你才恶心。” 韩若珺是第一次被阿晨这样骂,还是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她这心里顿时堵的难受。她愤怒中透着傲慢的打量着这毁容毁到面目全非的女子:“你是谁?” 宗绫过来挡住了韩若珺看解情的视线,也傲慢道:“你不用知道她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知道她是谁?” 韩若珺又打量起眼前的宗绫,见到这么玲珑漂亮的女子,她亦是一阵不喜,喝道:“滚开!” 后面的秦洬见韩若珺竟是欺负到她媳妇头上了,便如鬼魅移了过去,从他们身后淡道:“可知道我是谁?” 听到秦洬的声音,韩若珺立刻回头,见到秦洬,她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不解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直到见宗绫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示威性的看着她,她脸色马上变了:“你们……” 宗绫道:“我现在要你马上滚走。”她丈夫好用,不用白不用。 韩若珺不甘心,可她不敢与凊王爷凊王妃斗,她眼含求助的看向仍在后面的秦蒙湛,见对方对自己不闻不问,任她受欺负,她嚷了声:“表哥太过分了。”便含着屈辱的泪上马离去。 宗绫看着韩若珺的背影眨了眨眼:“身份高贵真有用处,话说,她是谁啊?” 秦洬揉了揉宗绫的脑袋,道:“阿湛的小表妹,韩淑妃的小侄女。” 宗绫闻言便看向秦蒙湛,见其仍旧只是垂眸满不在意似的前行着,就知道这么个讨人嫌的小表妹,也是秦蒙湛嫌的。 她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与解情他们继续摘野菜,一直到天色渐阴了才上了马车回去,马车上他们好生谈了谈这么多野菜,回去该如何分。各路亲戚都是得分的,包括皇宫里面的。 进了城,分路时,秦蒙湛下去将阿晨接回了自己的马车,仍旧没有去看解情一眼,看来就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宗绫见了,随便道了声:“给他带孩子,他还摆着臭脸。” 解情勾唇笑了笑,不置一言。 路过颐明医馆时,他们给解情分了些做给他们自己人吃,其他的,宗绫打算拿去派人分给其他的亲戚们。 解情进了医馆,就对许悠持道:“待会我做好这些苦菜,你送去给凊王府?” 许悠持:“好。” 另一头的宗绫也在派人将这些苦菜分出去,尤其是皇宫,得多分。这些宗室亲戚太多,宗绫只觉得头脑发晕,好不容易分好,解情做好的苦菜就送了过来。 苦菜虽寒碜,味道似乎也不如何,但宗绫喜欢,尤其是解情做的。 她正要动筷子之际,秦蒙湛过来了。他道:“刚才忘了给阿晨拿些。”他是来拿野菜的。 旁边的恺姨道:“奴婢这就去装些过来。” 随着恺姨的走开,秦蒙湛的目光落在宗绫跟前炒好的好几种花色的苦菜,他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缩了缩,问道:“这是恺姨做的?” 宗绫摇头:“不是啊,是解情姐姐做的,有兴趣?” 第110章 秦蒙湛收回了目光, 道:“无兴趣。” “哦!”宗绫没多言,低头津津有味的吃着解情做的苦菜。解情的厨房手艺其实是极好的, 与碧红差不了多少。记得去年吃过解情做的一次苦菜, 宗绫便就惦记上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拿手的菜, 做苦菜这方面,真的谁都比不上解情。解情做的苦菜, 能做出满满一桌的花样, 每一样的味道都差距甚远, 且色香味俱全。 秦蒙湛只从一旁坐下,目光将桌子上的菜扫过, 见到是八盘不同的样式, 他微抿起了嘴, 侧头看向了门外, 看着这个郁郁葱葱, 湖光水色的悠水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里多了个女主人,平添了数不尽的生气。 秦洬在旁边微垂着头不紧不慢的吃着宗绫夹到她碗里的菜, 未管自个坐在一旁的侄子。他抬眸看了看吃起来没个度的宗绫, 道:“别只顾吃菜, 多喝点红豆粥。”苦菜属寒凉之物,宗绫这身子吃起来自然得顾忌些。 “好。”宗绫也知这个道理,她自己也想给秦洬生许多许多的孩子,便又大口喝起红豆粥。大概是好日子过多了,也没有烦恼, 她的食欲越来越好。 秦蒙湛收回落在外头的目光,看了看夫妻恩爱甜蜜的秦洬与宗绫,又开始有了那种坐不住的感觉。他便起身出去到湖上亭下坐去了,等了一会儿,恺姨走了过来,道:“奴婢已让人将菜放在了殿下的马车里。” “嗯!”秦蒙湛起身离去。 出了凊王府,上了马车,他的目光落在搁在坐垫下头的那一篮子的苦菜上,脑中想起的是曾经紫荆做出的八种口味菜色的苦菜,与解情派人送到凊王府的是一模一样。 他的眸色陡冷,不愿意将解情与紫荆搁在一起想。 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路过颐明医馆时,他倚着车壁闭上了眼,努力压下了想透过窗牖看看医馆里头的冲动。 解情送一名女患者出医馆时,抬眸正巧就看到路过的脩王府的马车,马车里头坐的正是阖着眼,脸色冰冷的秦蒙湛。 她心下一咯噔,竟是没有发现他去了凊王府。 她抿着嘴,回到里头从桌子旁坐下,尽全力压下自己那不由有些六神无主的情绪。正是她在胡思乱想间,没有发觉脩王府的马车调转了方向从医馆门口路过,又朝凊王府回去了。 当下宗绫仍旧坐在屋子里吃着这些美味的苦菜,速度已由刚才大口到几乎狼吞虎咽,变成如今的不紧不慢。就算已经饱了,她仍旧想尽力将这些菜都给吃了去。如今天气炎热,菜是不好留的。何况能留,下次再吃也是隔夜菜了。 再说这玩意是凉性的,谁知道下次秦洬还让不让她吃。 秦洬见宗绫似乎想把一桌子的菜都解决了,便握住她拿筷子的手,道:“喜欢吃,过几天再让解情给你做点。” 宗绫抬眸问他:“过几天是什么时候?” 秦洬抿起嘴,又怎会不知这丫头的想法,他道:“府医给你把脉,觉得可以再吃的时候。” “我不指望下次了,我还是现在吃个够吧!”宗绫欲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不得,便干脆过去坐到他腿上,故意蹭了蹭他,撒娇道,“让我全吃了吧?” 秦洬哪里经得住她这诱惑,鼻息间溢出的呼吸陡然变得灼热,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低哑的喝道:“别闹!” 宗绫还蹭:“我就要吃。” 突然施用轻功从正屋前着陆的秦蒙湛,踏过门槛就见到吃个饭还要耍耍流氓的夫妻俩,而且还是宗绫给秦洬耍流氓。 他马上别过头。 宗绫见到突然回来的秦蒙湛,暗觉尴尬的赶紧从秦洬的腿上下来,那被秦洬握住的手,仍旧抽不开。 秦蒙湛过去从对面坐下,就招呼都不打一声,拿起秦洬用的筷子就伸向眼前这八个菜色的苦菜,却是在上空突然顿下。薄唇抿着,仿若下不定决心是否要吃似的。 宗绫疑惑的看着眼前突然不知抽什么疯的秦蒙湛,问道:“想吃?” 秦蒙湛:“嗯!” 宗绫挑眉:“刚才我问你有没有兴趣,你还很冷漠的说无兴趣。” 秦蒙湛没应她。 宗绫见他还没有落筷子,心下更疑惑了,便侧头看向神色淡淡的秦洬,实在不解这玩的哪一出。 后来秦蒙湛还是落了筷子,当一根凉拌苦菜入嘴时,他的身子陡的僵住。他极努力的,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心头汹涌的浪潮,一口一口,动作僵硬的,将这苦菜的八种花色都尝了遍,炒的、凉拌的、熬成粥的、熬成汤的…… 后来他搁下筷子握起了骨节泛白的拳头,又舒展开,面如寒霜的离去。 宗绫不由打了个激灵,问秦洬:“他是怎么了?受不了苦菜的味?可受不了他干嘛要特地跑回来吃?” “别管他。”秦洬强制牵起还想继续吃的宗绫出去消食。 秦蒙湛负手低着头走出悠水榭,走出凊王府,所过之处无不吹起一股森冷的凉风。就连与他相遇的王府侍卫,皆都会因为这诡异的气场,而齐齐的看向他。 秦蒙湛上了马车,就抬起了一双透着腥红的眸子。 他从来都不认为解情有是紫荆的可能,所以他去凊王府只是想确定那八种菜色仅仅只是表面相同,他想否认解情与紫荆有关系的任何可能。 可事实的结果…… 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那个受尽磨难的女人,怎会与他所认为的一直在逍遥快活的紫荆有半点关系? 他的拳头不由又握起,青筋暴起。 当马车路过医馆时,他陡的沉声道:“停下。” 解情听到有马车从医馆门前停下的声音,她拿着医书起身迎去了门前,却看到再次由南往北的脩王府马车。 她努力冷静的透过窗牖看向马车里头那人一动不动的侧脸,见他像尊石像一样,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回了医馆。 秦蒙湛终于眸色阴沉的看向那个素来不将自己当一回事的女人转过身。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他的视线仍旧没有收回。 明明不像的…… 马车在这里停了许久,久到入夜时,解情早早就将医馆的门关了起来,他却仍旧坐在马车里,待在这里。 解情关了门,事实上仍旧一直坐在医馆里,她一直绷紧的身子等着他离开。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有这样异常的举动,她就是觉得不安。 后来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终于垮下肩头,松了口气。 还好,她够了解他,他如她所料,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曾经的紫荆,会受尽磨难成为她如今的这副模样。 他只愿相信,紫荆过的很好。 她再从医馆中坐了会,才慢吞吞的起身回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准备了一桶水,她脱下所有的衣服,下意识不去看自己那身狰狞可怕的伤疤,跨入浴桶。 那场大火不仅烧了她的脸,也烧了她的身体,熏坏了她的咽喉。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 她不记得自己如何获救的,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过来就是这副模样,满身伤疤,骨瘦如柴,连话都不能说。 她叹了口气,随便洗了洗,就起身穿好衣服上了床闭上眼。 她从来都是不容易入睡的,躺下后总得清醒个一个时辰,才能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渐渐入梦。 今夜她不知为何会想到曾经的事情,梦里亦是曾经的事情,她陡的睁开了通红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帐顶,再没勇气闭眼入那可怕的梦。 次日一早,前头医馆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她马上起床匆匆去到前头,就看到一群陌生的,凶神恶煞的男人在砸医馆。对于这些个中好手,许悠持双手难敌四拳,总有漏网之鱼继续砸医馆。 碧红急的眼睛都红了:“姑娘,这怎么办?” 解情知道,这些人看似是地痞流氓,实则都是练家子的,明显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特地派过来的。 后来许悠持终于将人都给打伤跑了,但医馆也被砸的七七八八,狼藉凌乱。 碧红过去在医馆中心转了一圈,从倒下的药柜前哭了起来:“毁了,都毁了。”他们医馆现在不缺钱,自然名贵药材,名贵物什不少。 可真是把人心疼死了。 许悠持也沉下了脸,只恨自己终究武艺不精,遇到这种情况,无法善全应对。他抿着唇看向了神色还算冷静,只是打量着医馆四周的解情。 解情将惨状收入眼底后,便垂下了眼帘。 许悠持想了下,朝着那些人追了去。让他意外的是,这些人竟是直接出了城,未免医馆里再有危险,他只得赶紧又回去了。 詹事韩大人府中,韩若珺小脸沉沉的模样,正荡着秋千,她二哥的武从亲信韩跃从院外施用轻功落了进来。 韩若珺见到他,随意的问道:“如何呢?可是砸的什么都不剩?” 韩跃多看了韩若珺一眼后,拱手应道:“已照姑娘所说的去做,并让人没法追查到韩府,姑娘可以放心。” 韩若珺闻言就满意的笑了:“阿跃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昨日她因为那个丑女人被凊王府的那二位祖宗羞辱,又被秦蒙湛表哥那番绝情的伤心后,她就派韩跃查了那丑女人,才知她不仅丑,还只是一个医馆的女大夫。不过就只是有幸与凊王妃关系不错,才有缘得了阿晨的欢心罢了。 这女人既然让她不爽,她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就继续派韩跃负责毁了那女人的医馆,让其一无所有。 韩跃看着韩若珺本是透着委屈,如今笑的极甜的小脸,待韩若珺又向她看了过来,他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帘。 韩若珺道:“这事你可得给我隐瞒着,别让我爹与我两个哥哥知道。” 韩跃:“是。” 韩跃是个让她放心的人,韩若珺脚下一使力,真正欢快的荡起了秋千。想到那个叫解情的丑女人如今一无所有,说不得在那里痛哭,她就觉得特别畅快。 本是又看向韩若珺的韩跃感觉到有人来了,便马上施用轻功消失于此。 来者是韩若珺的父亲詹事韩大人。 见到略有些发福,一身锦袍的父亲,韩若珺马上便下来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甜甜的喊了声:“爹……” 韩若珺是韩大人最宝贝的小女儿,每次被这丫头软绵甜腻的一喊,他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若珺之前不还在不开心,怎的突然又像个没事人了?” 韩若珺挽着父亲坐下,捶着他的肩部,道:“若珺可不会是个小气的人。” 是不是个小气的人,韩大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昨天这丫头一早就跟着一干小姐妹趁着天气好出去踏青,结果早早就受了大委屈回来,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因为一个莫名讨阿晨欢心的丑女人,被二皇子与凊王爷夫妇欺负。话里话外都可以听出来她最记恨的就是那个丑女人。 韩大人听着也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派人去查了女儿嘴里的那个丑女人。除了查到那女人的身份背景,详查时,无意还查到对方的医馆被砸了。 他不由怀疑起这被宠的刁钻任性的女儿,便就过来了。他默了一瞬,问道:“那解大夫的医馆被砸了,可与你有关?” 韩若珺下意识想否认,后意识到什么,故意问道:“什么解大夫?什么医馆?”还好她反应快,心下想到父亲该是也去查了那个女人。 韩大人见女儿神色纯真无辜,大眼睛清澈如水,心觉大概是他想多了。他这女儿虽刁蛮,却不会是个坏心眼的。 除了韩大人,远在深宫的韩淑妃也得知医馆被砸之事。 听到这个消息,韩淑妃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只拿着勺子亲自不紧不慢的翻搅着桌上的苦菜粥,这苦菜是昨晚凊王府派人往宫里送来的。在这个时节,耀都上至圣上,下至所有平民百姓,都有吃苦菜的习俗。有心的,亲自摘了后,便会往关系亲密的人家里送。应天时饮食,自然对身体是好的,对富贵人来说,亦是清补。 韩淑妃沉默一会儿,缓缓道:“派人将若珺喊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喏。”裘嬷嬷应下离去。 昨日韩若珺受了委屈,可不只是与自己家里人说了,还来了宫中找韩淑妃这个姑母哭诉。韩淑妃得知医馆被砸之事,自然也能想到韩若珺,且她不会与韩大人一般轻易便否认了这丫头的嫌疑。 她只是有些不理解,若真只是个面目全非的女子,何来让那丫头那般容不下? 看着眼前被自己搅翻的苦菜粥,她不由想起那个最会做苦菜的紫荆。她这个侄女对那解情的厌恶,似乎不亚于当年对紫荆。 想起那紫荆,她微微叹了口气,真是冤孽,人死了都能攥紧她儿子的心。 韩若珺是个很黏姑母的人,得到韩淑妃要与她说说话的消息,她便很快来了韩淑妃这儿,欢快的喊了声:“姑母。” 本是在榻上侧身假寐的韩淑妃缓缓的睁开了眼,见到只一晚不见,就又变得活泼愉快的侄女,问道:“若珺是遇到的开心的事儿?” 韩若珺眨眼道:“姑母找我,不就是开心的事儿?” 韩淑妃牵过韩若珺的小手捏了捏,轻叹道:“姑母可不是好忽悠的,那医馆就是若珺派人砸的吧?” “我……”韩若珺未想韩淑妃会突然与她说这事,她一时有些无措。承认的话,怕姑母自此讨厌上自己。不承认的话,又怕瞒不过聪明的姑母。 韩淑妃倒也没想一定问出个所以然,只亲和道:“若珺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些,千万别得罪了凊王府的凊王爷,嗯?” 韩若珺不会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只当韩淑妃这么说都是因为他们谁都得罪不起那脾性古怪,却又权势滔天的凊王爷。 她红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作为。她庆幸姑母对自己足够宠爱。 只是想到那明明是她的亲表哥,却不会和她周身其他人一样宠着她,甚至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秦蒙湛,她就不甘极了。 她明明是那么讨人喜欢的。 颐明医馆中,解情他们尽力把能收起来的都往后院移着。宗绫与秦洬先后踏入医馆,就见到本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医馆,如今是狼藉一片。 宗绫赶紧过去拉住解情的手,拧眉问道:“这是谁弄的?” 解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一早就被人砸了,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砸完便跑了。” 宗绫再看了看他们本是好好的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医馆,她心里一股怒气蹭蹭的起来。虽说他们不缺钱,可医馆是他们的心血,倾注了她们许多的感情。 如今被这么砸了,就像是亲人被人打了,自然不乐意的。 爱屋及乌,秦洬看了看宗绫沉下来的小脸,他吩咐身后的惊奕:“让人过来整理医馆,并务必查出是谁在搞鬼。” “是!”惊奕应下离去。 宗绫看着解情眼底的青色,关心道:“姐姐昨晚没睡好吗?快去歇歇,医馆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解情昨晚几乎通宿没睡,确实累了,但若现在去睡,也睡不着,她道:“我去坐坐便好。” 宗绫没勉强,扶着解情就去到里侧难得完好的屏风之后,吃饭的那块地方,从桌旁坐下。 秦洬负手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上的行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后来脩王府的马车渐渐驶了过来,从医馆门口停下。马车里头的秦蒙湛透过窗牖看到已经砸的几乎无完好物什的医馆,他抿起了嘴。 秦洬侧眸见到秦蒙湛,未做表示,又看向了别处。 秦蒙湛在马车里坐了许久后,终于踏了下来,走过来从秦洬面前站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洬稍稍打量了秦蒙湛这明显一晚没睡好的模样,没有理他,转身就去到了宗绫那里,坐在宗绫身旁。 宗绫正在猜测到底是谁与他们医馆过不去,秀眉紧拧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相比来说,解情仍旧很平静,垂眸间,其他人很难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后来似是意识到什么,她抬眸,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 这个身影,是她此生最熟悉的,也是最恨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压抑在她内心最深处的恨意,难得透过她那双素来清冷的眼睛迸射出来。 本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医馆里狼藉的秦蒙湛敏感的捕捉到什么,他立刻侧头朝解情的方向看去。虽有屏风阻隔,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解情在收回视线前,眼里是噬骨的恨意。 他微眯起眼。 不仅他发现了,坐在解情对面的秦洬更是精准的捕捉到她眼里刚才的目光。他神色无异的收回视线。 这时解情突然对宗绫道:“罢了,我还是去睡会吧!” “我送你。”宗绫站起身过去拉住解情的手,踏着医馆的狼藉,朝后院走去。 她们从一直看着解情的秦蒙湛面前路过时,宗绫侧眸看了他一眼,见到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她不由打了个激灵,感觉怪渗人的。 宗绫送解情去到房间,就问道:“你刚才可有注意到二皇子看你的目光?” 解情垂眸摇了摇头。 宗绫微微思索了下,正想再说什么,见解情已经躺在了床上,就知其确实是累了,她识趣道:“那你先睡着,我出去了?” 解情:“好。” 宗绫起身出去后,就轻轻的将门关上,面带疑惑的离去了。 床上的解情仍旧只是看着帐顶。 她回耀都,不过只是想找机会多看看她的儿子罢了。她未想到的是,阿晨要么不出门,要么就是被他带着。似乎想要接触到阿晨,就必须得接触到他。 她知道他故意总带着阿晨的目的是什么。 她以为自己这鬼模样,是可以躲过麻烦的。可最终,仍旧是麻烦了。 第111章 宗绫从后院走出来时, 秦蒙湛已经坐到了屏风后,刚才解情坐的地方, 秦洬的对面。他面无表情的侧头看着窗外, 脸色隐隐仍旧有些沉沉的。 宗绫想到刚才秦蒙湛看解情的眼神, 压下心头的疑惑,她暂时不打算当其面说什么, 只过去从秦洬旁边坐下, 问道:“查这么一件事, 大概需要多久?” 秦洬道:“惊奕的速度很快。” 宗绫点了点头,看向了仍旧抱着剑站在门外的许悠持。据她所知, 许悠持是个功夫极好的护卫, 如此看来, 来砸医馆的人, 来头是不小。 她不由想起昨日他们所得罪的那个刁蛮少女, 秦蒙湛的表妹。凭她曾经也是坏女孩的经历,将心比心,她觉得派人来砸医馆的极有可能就是秦蒙湛的那个小表妹。 不过暂时她的注意力仍旧是在许悠持身上, 记得起初她是对许悠持好奇过的, 随着后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觉得许悠持跟着他们是理所当然后,她便就没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过。 如今她心思有余了,便不由想起许悠持的事。 她记得许悠持曾是柳老爷去隐州城给她和蓝玉雇的护卫护她们的一路安全,后来到了耀都,他也仍旧一直跟着她们。 他很忠心, 忠心的奇怪。如此优秀的人,却是会一直甘愿给他们守医馆。 她想到什么,便眸含询问的看向了一直瞧着她的秦洬。 秦洬道:“他是施家老太爷的人。” 宗绫了然秦洬果然暗暗查了许悠持的同时,更觉惊讶许悠持竟然是施家老太爷的人。 秦洬总能看出她所想,又道:“你外祖父终究还是有点放不下你,当初得知柳老爷在找护卫后,他便从军营挑选了一个人给柳老爷带了回去。” 宗绫闻言想起初次见许悠持时,觉得很熟悉,那大概是她曾经常去军营的时候,见过他吧! 其实想来,如今他也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总感觉这么个人才,最后用来守医馆,实在是可惜。 宗绫贴近秦洬的耳朵,小声道:“你派个人让外祖父将他召回去吧!”年轻有为的,在这里耗着真是浪费时间。 “好。”秦洬依她。 宗绫点了点头,便再看了看许悠持。后来许悠持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她莫名觉得心虚,连忙转回头。 宗绫又对秦洬道:“我感觉派人砸医馆的是二皇子的小表妹。”说着她就抬眸看了看对面仍旧只是看着窗外的秦蒙湛,她总觉得这厮最近蛮奇怪的。 秦洬道:“我相信你的直觉一定是对的,你打算如何惩罚她?不用顾忌什么,哪怕是要了她的命都行。” 看秦蒙湛没有反应,宗绫便知道这厮与秦洬一样,都是不轻易对谁有什么情义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戚。她道:“要她的命倒不至于,气一气,给点教训就够了。” 秦洬看着微有思索之意的宗绫,等着她想出个所以然。很快她便道:“咱们暂时就把医馆整得比以前更好更气派吧!由脩王府的人亲自把守着。” 秦洬闻言心下一阵柔软,这丫头也只会想这些小心思。就像在隐州,非得先将刘祈雨当狗耍一耍。 他不顾对面的侄子在场,低头亲了亲她的脑袋,应道:“好。”之后抬眸问秦蒙湛,“听见了?” 如今的秦蒙湛一直比之前更冷,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嗯!” 宗绫打量着他,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搞得好像都欠他似的。 秦洬不喜她打量别的男人,他又捏了捏她的小手,痛得她拧眉朝他看来,他示警似的挑了挑眉。 后来秦洬的人过来了,宗绫便起身道:“我去告诉他们该如何收拾,今日咱们就把医馆给恢复了,而且还要比以前更好。” “嗯!”秦洬随她去了。 无忧愁又无事做的人,精力总是比较好的。现在的宗绫除了仍旧还不知道何时能生孩子之外,体弱的毛病是好的七七八八了。一整天她除了吃饭,就是在指挥这些王府手下打理医馆,采购各种需要的东西。 有人力有财力,整理一个医馆非常快,到了晚上,医馆被整好。那些普通人一时买不到的药材,凊王府的人也都给买齐了。 宗绫坐下喝了口茶后,想到一天没出来的解情,正要起身去后院,想到仍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秦蒙湛,道:“待会你回去,记得派人过来。把你的亲信也派来。唔……以后你也经常带阿晨过来坐坐。” 经惊奕所查,派人过来砸医馆的确实是韩若珺。那丫头介意什么,宗绫就偏要做什么,最好能气的那丫头不断找死。 “好。”秦蒙湛应下后,起身先宗绫一步走开,迈步走出了医馆。 宗绫对着他的背影又大声道:“回去记得给我们医馆题字,做个金牌匾什么的,要你自己写的。” 秦蒙湛未回头,只抬了抬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见秦蒙湛上了马车离去,宗绫问秦洬:“他到底是怎么了?” 秦洬不以为意道:“大概是发现了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事。” 宗绫又问:“什么事?” 秦洬未答。 宗绫抬眸看了看夜色,转身便去了后院,打算把解情喊起来吃个饭,活动活动,再继续睡。 当她正欲敲解情的房门时,解情已梳洗好从里面开了门。见到她,解情问道:“你们还在?” 宗绫点了下头:“我和秦洬还在。”秦蒙湛被剔除了。 解情暗暗松了口气,走了出来。 宗绫挽着解情的胳膊,道:“姐姐睡很久了。” 解情笑了笑:“一时睡过头了。” 宗绫也笑:“医馆已经被整理好,就差一个招牌。碧红正在灶房做饭,我与秦洬待会吃了饭再回去。”方便的是医馆离凊王府近。 解情应道:“也好。” 回到医馆里,解情打量着四周,面露惊讶之色:“这看起来,所有设施比之前可值钱多了。”她迈步过去看了看药柜中的药材,打趣了起来,“阿绫莫不是派王府的人将耀都都打劫了一遍。” 宗绫颇有成就感的笑道:“就算是打劫了吧!反正人家没有的,咱们都有。”顿了会,她又道,“对了,派人来砸医馆的是二皇子的小表妹韩若珺。” 正垂眸看着被拿到手心人参的解情“嗯”了声,仿若并不意外。 看到解情这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宗绫总觉得怪怪的。她心觉,秦蒙湛也奇怪,莫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虽好奇,但识趣的未多问。后来吃饭时,宗绫与解情说了自己那给医馆争气,并激怒韩若珺的方法。 解情想息事宁人,可架不住宗绫非得招惹韩若珺的决心,便随之去了。 饭桌上边吃边聊了些话后,宗绫就牵着秦洬一路走着朝王府去。 秦蒙湛的效率也是很快的,宗绫与秦洬离开没多久,秦蒙湛的亲信杜勋就领着一干脩王府的精卫来到医馆门边严家看守着。 宗绫与解情说过这事,所以解情并不觉得意外,只转身又去了后院。 宗绫与秦洬回到凊王府中,宗绫就迫不及待去到秦洬的书房拿起纸笔开始给远在隐州再山莲庵的娘写信。如今的她日子过得挺好,身上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信中说的也都是日常的琐碎之事。 写了信装好,她交给惊奕,由惊奕派人传信。 宗绫拖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夜色,叹息道:“算日子,也没与娘分开多久,却是又想得紧。” “别想。”秦洬抱起她就进了房间往浴池间走。 进去后,宗绫马上从他怀里跳了下来,道:“今晚我可不与你玩,我要洗澡睡觉。忙一天,我也累了。” “好。”秦洬当着她的面脱了自己的衣服,就迈入了浴池。 纵使已经看了他的身体无数遍,宗绫瞥过后,仍旧是觉得头身发热,脸蛋通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这厮的身体也太有诱惑力了,体态匀称,修长结实,只看一眼,反而自己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背过身脱了衣服进入浴池后,马上去了另外一头给自己清洗身子。可那厮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哪怕浴池很大,与他用一个浴池的她,仍旧觉得这水莫名很热。 她正是懊恼自己心神不定,被美色.诱惑之际,灼烫的身体从她的身后将她密不透风的裹住。 她打了个激灵,明明想挣扎的,却抬不起手,整个人的力气在他舔舐她耳朵的动作中软了下来。 秦洬在她的耳边笑道:“有时候那般主动,有时候又这般矫情,你还真善变。” 宗绫撇嘴道:“我是真的累,可是经不住诱惑,这不怪我。” 秦洬掰过她的脸,吃上她的嘴,就着这个姿势来了。 两个人都年轻,且对彼此的感情够深,行房就是一种最食髓知味的沉沦。他们在浴池间呆了许久,才由秦洬抱着宗绫回到房间。 两人光溜溜的在薄被里面又抱在了一起。 后来宗绫软弱无力的趴在秦洬的怀里,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可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过道:“我想给你生孩子,我究竟何时才能怀孩子?” 她是真的很想生属于她和秦洬的孩子。 曾经不愿承认的事,如今她都愿意承认。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他做一切事,生好多的孩子。 秦洬低头安抚性的亲了亲她:“别急,很快的,其实晚点生也好,对身体好。” “我心急嘛……”宗绫搂着遒劲有力的腰,蹭了蹭他的胸膛,嘟嘟囔囔间,终于入了梦。 秦洬紧搂着怀中人,享受着两人的身体亲密无间的感觉。 这几日,颐明医馆有脩王府的人严加看守的场面,吸引了不少路过的百姓围观。常出没于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由几个姑娘开的医馆,从前年初开时,就频频发生让人觉得稀罕的事。不仅常常有贵人出入,里头那两个漂亮的姑娘转眼自己也成了贵人,现下一个还拿下了大名鼎鼎的凊王爷,成为了最尊贵的凊王妃。 现在又由脩王府的二皇子亲信亲自领着脩王府的侍卫在这里当护卫,百姓觉得这还真有点不像是开医馆的。 再说,本事都那么大,还开着医馆做什么呢? 这事,很快就传入韩若珺耳里,韩若珺闻言自然是气的小脸通红一片。她紧握着拳头,气道:“表哥这是何意?竟然如此护着那个医馆?”她只是想让解情一无所有,不想医馆却更好,还有了脩王府的相护。 韩跃:“属下不知。” 韩若珺挥手:“你先下去,让我想想该怎么做。”之前只是想惩治解情,如今是真的视解情为眼中钉,还是最恨不得除之后快的那种。 韩若珺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愤怒的将桌上的茶杯给砸在了地上。她不想认为表哥会对那种丑女人有兴趣,可她就是觉得危机感很大。 所以这个解情她绝对不能放过。 俞王府到施府的必经之路上,俞王府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施明絮撩开纱帘看着外头的百姓,偶尔可以听到脩王府派人守护医馆的事。 百姓的嘴总是很神奇的,也不知是怎么传的,竟是传出了一直不近女色的二皇子秦蒙湛喜好独特,看上了那面目全非,看起来特别吓人的解大夫。 是真是假,施明絮是不知道的,她唯一样的念头便是觉得,似乎与宗绫交好的人,都特别幸运,而宗绫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 想到这,一阵强烈的郁气在胸腔生起,她用帕子掩住嘴咳嗽起来。 常年郁气攻心的她,这身体自然是好不了的。 之前的她虽受尽秦子蔺的冷落,最起码是风风光光的俞王世子妃。如今她虽成了俞王妃,却只是耀都最落魄的王妃,因为都知道如今的俞王府就只有一个空壳,走出来,谁都看不起她。 哪像宗绫这个凊王妃,有世间的万丈光芒。 想到谁,她抬眸便见到了谁。透过窗牖,她看到宗绫步伐轻快的在街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张红润的小脸上,神采飞扬,仿若像是五年前那个活泼张扬的姑娘再现。 而秦洬,始终紧跟在宗绫的身后,眸中的宠溺之色几乎能刺瞎施明絮的眼睛。 若非是秦洬照顾的太过精心,曾经那个病殃殃的宗绫又怎会有如今这令人嫉妒的模样。 施明絮连忙颤着手将纱帘扯下,她知道自己不能看到他们,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去找死。 宗绫从一家干果摊子前停下,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回头便看到俞王府的马车不紧不慢的离去。 她不知那马车里坐的谁,也没兴趣知道。 颐明医馆中,解情正在药柜前整理药材时,秦蒙湛牵着儿子阿晨踏入。解情抬眸见了,眸色不动声色的变了变。 阿晨见到解情,马上便抽出被秦蒙湛握住的小手,过去就扑入解情的怀里,软软嚅嚅的喊了声:“解姨。” 对秦蒙湛有再大的不待见,也都因为见到儿子的欢喜,而抹去了。解情蹲下身摸了摸阿晨的脑袋,温柔的笑道:“阿晨怎么来了?” 阿晨拉着解情坐下,主动爬上了她的腿,搂住她的脖子,应道:“是爹主动带阿晨过来了。” “嗯!”解情只慈爱的抚摸着阿晨细软的头发,没有去看秦蒙湛。阿绫跟她说过,为了配合阿绫气韩若珺的计划,他答应了会总是抱儿子过来坐坐。 但她没有看秦蒙湛,秦蒙湛却一直在看她。他的视线总是如此有压迫力,她想感觉不到也难。 阿晨主动拿起桌子上的医书,搁在解情的手上:“解姨,我们看医书。” 解情接过医书,笑道:“阿晨喜欢看医书?” 阿晨点头:“解姨喜欢的,我也喜欢。”其实他是喜欢坐在她怀里,被她教着识字的感觉。 解情不知道阿晨很聪明,很多她指出来的字,他都是认识的。但秦蒙湛知道,却不点破,只一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伤疤的女子。 以前或许是逃避在作祟,没有发现什么,如今他却发现她的眼睛周围虽然也有几道疤,细心点,却不难发现,她的眼型与紫荆的眼型真的很像。 他不愿意相信她就是紫荆,可越关注她,就越是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努力压下心中那怨恨与痛心交织的感觉,难得突然语气不明的出声了:“我突然发现,解大夫与阿晨他娘很像。” 解情闻言心里自然是慌乱的,表面却非常平静,她只道了声:“殿下好眼力,民女这种脸,还能看出什么。”声音平平淡淡,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秦蒙湛衣袖下的手,暗暗握起,他突然转眸看向了窗外,不让解情与阿晨看到他因为太过强烈的压抑感而腥红起来的眼睛。 他想什么,解情未有兴趣知道,只继续在教阿晨识字。软嚅清甜的孩童声,与透着沙哑的女子声在秦蒙湛耳边交替响起。 以前她未发现她的声音是有问题的,如今却发现了。 后来,他仍旧是看着窗外,又挺似平静的问道:“解大夫的脸如何会变成这样子?” 解情淡回:“烧了。” 烧了…… 曾经再多的痛,再多的苦,最后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烧了…… 后来秦蒙湛没再说话,只一直看着窗外,让人见不到他眼底的神色,一动不动的。 他怎听不出她对他的冷漠,比六年前还要冷。 冷的让他恨不得马上转身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干脆杀了她。 秦洬与宗绫抱着大包小包踏进医馆时,明明看到阿晨与解情相处的非常和谐,却莫名自踏入开始,就觉得一下子由炎夏到了寒冬。 宗绫不由打了个哆嗦,看向坐在窗口的秦蒙湛。 就知道最近这厮心里的事多,她懒得理会,只将手里的所有零嘴都搁在了桌子上:“来来来……都过来吃东西咯!” 阿晨难得主动从解情腿上跳了下来,看着宗绫将包好的零嘴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眼睛亮了起来:“叔祖母,这些都是民间百姓吃的吗?” “是啊!”宗绫想生孩子,所以如今看到阿晨比以前要更喜欢的多,“喏,这是春卷,这是蜜酥,这是撒子……” 宗绫一一介绍着,并让阿晨一一尝过。 后来宗绫摸了摸阿晨的脑袋,道:“阿晨在这里吃吃玩玩,叔祖母与你解姨出去买点药,好不好?” 阿晨很乖巧,不会打扰到大人的正事,他手里拿着零嘴,点头:“好。” 宗绫过去拉着解情就朝外走,道:“今日在城中的苏街有药集,咱们去逛逛,多收些。之前我总想着搜罗一些名贵的药材,倒是忘了常用药。” 解情转头看了眼正跪在椅子上,拿着这个吃吃,那个吃吃,模样憨厚可爱,让她几乎不忍离开他半步。 后来感应到什么,上马车前,她顺着感觉望去,就看到窗户里头秦蒙湛那落在自己身上,毫无情绪的眼神。 她心下冷笑着上了马车。 马车正是启动间,宗绫突然对解情道:“我怎么觉得你和二皇子有仇?” 解情未答,宗绫也未再问,而是与之聊了些别人。 南康街离苏街不远,他们很快便从苏街的路口下了马车,一路走着前行。见到合适的药,便称些装进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马车。 她们从一个专门卖白芷的摊子前蹲下,这摊主是个穿的很寒碜的,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婆婆。 宗绫拿起这里的白芷闻了闻,道:“这白芷挺好,我们全要了吧!” 老婆婆闻言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 装好白芷,放入马车,宗绫牵着解情继续前行。她们正是又看中了什么药材要过去时,不想那老婆婆突然快速搂住解情就施用轻功跑的不见影。 第112章 被抓走的解情诧异的侧头看着搂住自己在屋顶上快移的老婆婆, 对方落在她身上的有力胳膊与对方脸上那凛冽严肃的神色,告诉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婆婆, 是个男人, 一个个头瘦小但武艺高强的男人。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胡乱挣扎也是无用, 只能见机行事, 亦或是乖乖等着宗绫喊人来救她。 这人抓着她从一座普通的宅子里落地, 将她推倒在院中的石桌前。 解情看到眼前的一双穿着绣花锦鞋的小脚,抬头看去, 就见到韩若珺慢悠悠的嗑着瓜子, 满含冰冷讽刺的打量着她。 解情没说话, 冷静的爬起身, 只转头看了看有人把守的院门口。 韩若珺越看眼前的丑女人, 就越是觉得恶心,她实在是不理解这么恶心的女人为何能得到表哥与表侄阿晨的优待。 不管是为何,反正她憎恨眼前的人。她一把抓起碟子里的瓜子, 朝站在她面前的解情那张蒙着厚厚面纱的脸砸去, 喝道:“给我跪下。” 解情垂着眼帘不理这个刁蛮任性, 不知所谓的丫头。 韩若珺拧眉:“来人,给我让她跪下。” 立刻便有侍卫过来踹解情的腿弯,解情终归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一踹便真的跪下了。 她倒也冷静,这么多年来, 她什么苦都吃过,尊严又算什么呢? 见到跪在自己面前的解情,韩若珺本欲伸手扯下对方的面纱,想了想,还是作罢!带着面纱都那么吓人,若是取了,不得把她给吓死? 韩若珺自觉是个有教养的人,她压下想亲自去打解情的冲动,道:“我给你个机会,马上离开耀都。” “否则呢?”解情终于平静出声。 韩若珺不喜欢她的临危不乱,面露怒意道:“否则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让你顶着这张脸赖活的机会都没有。”她实在是太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到几乎保持不住自己的气度。 她恨这个让表哥另眼相待的女人。 想到这女人的医馆如今更是开的风生水起,还有她从小想嫁的表哥相护。尤其是后来下面的人告诉她,表哥抱着阿晨去医馆与这个女人呆在一起。 她就气的要疯。 解情不说话了。 与解情说话真是累,韩若珺又喝了声:“给你机会,你又不要,非得逼我动怒。” 她握起桌上的鞭子,抬起就要向解情甩去。不想鞭子甩出之际,落入一只宽大的手掌间。 望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素来喜欢穿玄色衣裳的秦蒙湛,韩若珺本满是怒意的脸上色彩大变:“表哥。” 秦蒙湛神色冰冷如霜,将因被现在的他看了眼而打颤的韩若珺一脚踹倒。 这时宗绫跑了过去扶起解情,关心的问道:“姐姐感觉如何?我们可是来得及时?” 解情满不在乎道:“没事。” 宗绫不满的看向因被秦蒙湛踹倒在地而懵了的韩若珺,骂了声:“活该!”这丫头这回可得感觉生不如死。 如她所料,捂住被踹疼的肚子的韩若珺再难维持自己作为世家贵女的风度,眼泪成串的掉落,不可置信的哭道:“表哥竟然为了这么个丑女人踹我?” 言罢,她就见到了不知何时与秦洬一道站在院门口的韩大人,顿时白下了小脸。 韩大人微胖的身子颤抖着,因为秦洬就在身旁,他不得不面带愤怒的过去对着素来被自己捧在手心疼的女儿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韩若珺被打的扑在地上,白净的小脸上红印顿起。 韩若珺捂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更是难以置信她爹也会打她,在所有人冷漠的目光下,她狼狈的就像是个小丑。 她懵了好久后,再难忍受的抱头尖叫了起来。 宗绫鄙夷的看着眼前已经变成疯子一样的韩若珺,她极了解,娇纵的人一般都是周边的人都宠惯出来的,如今被这么对待,那心理落差,自然是受不住的。 秦洬不紧不慢的踏到宗绫面前,见到她感觉颇爽的模样,心情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好了起来。他对韩大人道:“颐明医馆是本王之王妃所开,亦是本王的医馆,你女儿砸了。” 韩大人心头一咯噔,他没想到颐明医馆是凊王妃开的。 秦洬继续道:“如今你女儿又绑架王妃的伙伴,企图杀害。” 韩大人再如何生气,也仍旧是舍不得女儿,他赶紧跪了下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若是只有砸医馆,还好说些。可加上这绑架良民,企图杀害的罪名,是足够让她在牢里蹲上个多年的,他哪里舍得啊! 这时,宗绫突然蹲在韩大人面前眨了眨眼,道:“要不咱们私下解决吧?” 明知不妙,韩大人仍旧是连连点头,急道:“如何解决,王妃但说无妨。” 宗绫很干脆道:“一个月之内,把你女儿嫁出来。别问我提这条件的原由,要么带她见官也行,你自己选。” “我不嫁,我不嫁,我只要嫁表哥。”韩若珺闻言又愤怒又无措,她赶紧忍着肚子与脸的疼痛爬过去拉住韩大人的手,哭道,“爹,我不嫁,我不嫁。” 若是嫁人了,她与表哥再也不可能了。 韩大人自知只要女儿所做的恶行不传出去,他便能给她找门体面的亲事,他喝了声:“将姑娘抓回去。” 在韩若珺拼命尖叫挣扎着被拉走中,韩大人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臣一定会如王妃所言的去做,一个月之内将小女嫁出去。”对韩若珺来说,这是绝望的事,对韩大人来说,这却是最幸运的结果。 宗绫没理他,只过去挽住解情的胳膊:“我们走吧?” 解情点了点头。 宗绫挽着解情离去,秦洬跟在后面,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的秦蒙湛也没有与自己的亲舅舅说话,迈步跟了上去。 韩大人看着陆续离开的几人,这心里苦的慌。他本是指望女儿嫁给秦蒙湛,这样他极有可能捞个国丈当当。 虽说圣上始终未立太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最能干的皇子就是他这个外甥。而且他这个外甥还有凊王爷相助。 如今他这个梦是到头了。 被自己从小就喜欢的表哥踹,被一直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亲扇耳光,后来又要被逼着嫁人,绝了她嫁给表哥的可能。韩若珺被抓回了家,免不得要鸡飞狗跳的闹起来。 这事传到了韩淑妃的耳里,韩淑妃自然有法子得知原由,而后想不生气也难。她的娘家人被如此欺负,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偏偏对方有她得罪不起的凊王爷秦洬。 她阖了阖眼,压下胸口的郁气后,换个角度说,她该庆幸这事没有影响到她儿子与秦洬的关系。 但想到她儿子竟然为了个解情,能做那么多异常的事,由不得她多想。思起裘嬷嬷说,那解情被毁容,面目全非。 她胸口不由一咯噔,默了一会儿,她问裘嬷嬷:“你说,那解情会不会与紫荆有关系?会不会是毁容了的紫荆?” 裘嬷嬷是见过解情的,知道对方与紫荆不像,便道:“娘娘安心,紫荆确实已被那场火烧死。奴婢也去见过那解情,并不像。” 韩淑妃相信裘嬷嬷的办事能力与眼力,她微微颔首,缓缓道:“就算不是,也是留不得。” 裘嬷嬷理解娘娘的意思,只静待吩咐。 又是一年一度的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回宗绫是以凊王妃的身份随秦洬一道去了去年去过一次的七夏庄,再次与其他王公重臣众眷陪齐云帝度节。 对宗绫来说,除了她自己的身份变了,其他没什么不一样。 在七夏庄,他们夫妻俩按照规矩各自分开入座。因为她的身份,免不得有不少人对她另眼相看,与去年以施家表姑娘的身份过来时,截然不同。 看了赛龙舟,秦洬便当众牵着宗绫去歇息了。 来到熟悉的宫殿,宗绫就去床上躺下,对秦洬笑道:“可记得去年你在这里给我表露你的心意,然后我拒绝你的事儿?” 不知怎的,再提这事,她觉得很好玩。 秦洬也上了床,将她搂在怀中,揶揄道:“我可记得那时的你差点被欺负了,我救了你,你却还不待见我。” 宗绫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嗔道:“真是冤家。”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觉得甜滋滋的。 宗绫后来与他说起刚才看赛龙舟时,所遇到的事情,例如别人如何如何巴结她,如何如何暗暗嫉妒她…… 后来想到什么,她道:“我发现一个问题,俞王府的人没来。” “没来便没来吧!与咱们无关。”秦洬轻抚着她的背部,“睡吧!睡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宗绫应下:“好,我与解情姐姐约好今晚一起玩。” 秦洬:“嗯!” 颐明医馆中,解情与碧红正坐在医馆里的屏风后包粽子,因为宗绫与秦洬喜欢吃红豆的,所以桌子上就数那装拌红豆糯米的缸碗最大。其次是拌八宝糯米的,阿晨说,他爱吃八宝粽。 两人的手艺都极巧,包出来的粽子都大小一样,模样工整,粽叶与生馅的香味萦绕在医馆各处,还未熟,便就让人食指大开。 解情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将包好的一整竹匾的粽子端起去了后院的灶房。在锅里放了足够的水,就将粽子都放进去了。 她坐在灶口托腮加火,碧红继续在医馆里一边包粽子,一边看医馆。 端午是处在一个炎热的季节里,在这一日,到了太阳开始下山,天开始阴时,街上玩夜市的人才渐渐多起来,叫卖声也越来越繁杂。 碧红包完手里最后一个粽子时,阿晨小小的身影跳入了医馆,他亮晶晶的漂亮眼睛左右看了看,没见到解情,聪明的他马上想到什么,迈步就跑去后院去了灶房。 负手进入的秦蒙湛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于后院,之后去到屏风后头靠窗自己坐下看向了窗外。 碧红看了看一直喜欢冷着脸,最近脸总是更冷的二皇子,端起最后半竹匾的粽子就也去了后院。 灶房里,解情将自己的马扎让给了阿晨,自己另外拿了马扎坐在他旁边,温柔的教着他加火。 对于解情会做的任何事情,阿晨都特别感兴趣。 阿晨作为皇孙,自然是娇养的,哪里能做过这种事,觉得稀奇的不得了。看到在自己的操作下,将灶里的火加的大了起来。他咧嘴看着解情笑了起来:“好玩。” 解情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一动,不由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她的儿子真乖,笑起来真好看,如何也看不够。 被她亲了下,阿晨粉嘟嘟的小脸立刻红了起来,隔着面纱,也亲上了她的脸。然后站起身搂着她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脑袋,突然道:“解姨如果是阿晨的娘该多好。” 解情本是柔软的胸口,突然如梗了一块东西在里面,堵的难受。她抚摸着他粉嫩的脸,温柔道:“解姨不是阿晨的娘,也可以疼阿晨。” “嗯!”阿晨很乖很懂事,就算心里觉得这不一样,也仍旧故作无事。 他们孰不知秦蒙湛就站在灶房的门旁贴着墙壁站着,因将他们的话收入耳底,他眸中的寒光乍现,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的响。 她仍旧是,连他们的儿子都不要。 偏偏,他却不知该怎么办。 胸腔翻涌不休的痛恨与折磨,令他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碧红端着熟好的粽子从里头走出来,突觉一阵森寒之意,她打了个抖,下意识侧头看去,就看到二皇子那张冷硬的脸,此刻显得跟冰渣渣似的。 她吞了吞喉咙,赶紧快步去了前头医馆。 碧红进医馆时,宗绫与秦洬正一前一后踏入。他们每次都是如此,宗绫愉快的走在前头,秦洬像护花使者似的负手跟在后头,说不出的安逸幸福感,让人觉得羡慕极了。 碧红见到他们,马上放下手里的那盘粽子,道了声:“这些是要给侍卫们分的,我这就去拿些红豆的过来。” “好。”宗绫笑眯眯的过去端起那碗粽子去到外面分给侍卫们,道,“先吃着,不够再拿。” 侍卫们接过都行了礼:“谢王妃。” 宗绫回去放下盘子时,碧红就端着她最爱的红豆粽过来了。她马上剥了一个插在筷子上递给坐他旁边的秦洬:“喏,我可记得以前我求你吃,你都不吃。” 秦洬伸手正欲接过。 宗绫突然缩了回去自己咬了口,对他挑眉道:“你求我啊!” 秦洬配合她:“我求你给我吃。” 宗绫别过头,坐直了身子,继续自己吃自己的,哼道:“这回你求我给你吃,我都不给。” 秦洬摸着她的脑袋:“那我等你愿意给我吃的时候,我再吃。”想到曾经的她也会自己躲起来为他的冷漠伤心,他心中觉得一阵阵揪疼。 秦蒙湛从后院踏进来就看到总是恩爱的让人觉得刺眼的两人,他顿了下,过去从他们对面坐下。 宗绫抬眉瞥了眼秦蒙湛,嘟囔着:“真不知道侄子你最近都是怎么了。” 侄子…… 秦蒙湛从这小丫头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眸无温度的看了她一眼。 宗绫身子微僵,实在是被他那一眼给冻到了。 秦洬贴着她的耳朵,懒懒的,缓缓的出声:“别管他,他情场失意。”宗绫或许会有点怕现在的秦蒙湛,但秦洬可不怕。 这时解情牵着阿晨一人端了盘粽子出来,将粽子搁在桌上。 阿晨对秦洬与宗绫喊道:“叔祖父,叔祖母。”自打宗绫成了凊王妃后,为了图了个简单,他对秦洬的称呼已经经过秦蒙湛的同意,跟着改了。 宗绫摸了摸阿晨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欢喜极了:“真乖。” 宗绫与秦洬并排坐在桌子的东边,秦蒙湛坐在西边,解情抱着阿晨坐在北边。大家吃着粽子说说笑笑的,这个节过得很热闹。 秦蒙湛剥了个肉粽,默不作声的啃着。他知道,这粽子的馅不是解情调的。就因为不愿意被他认出来,她甚至都不打算亲自给他们的儿子调粽子馅。 阿晨津津有味的吃着八宝粽,不由道:“解姨包的粽子真好吃。”他还小,不知道做粽子还有调馅那一步,只当自己吃的粽子全是解情的功劳。 解情暗暗遗憾,她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吃,就多吃些。” 阿晨用力点头。 粽子是不好消化的食物,他们吃过之后便一起出门了,沿着南康街由南往北走。夏夜的风,吹在人脸上,总是特别舒服,让人神清气爽。 起初,阿晨是由宗绫与解情牵着的,渐渐大概是玩的疯了,小孩子心性得到释放的他,开始这里跑,那里跑了起来。 解情其实并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便一直心觉担忧的紧跟在他身后。 宗绫晃了晃腿,觉得腿酸,回过身绕到秦洬的身后,爬上了自觉蹲下身的秦洬背上,享用自己的专用坐骑。 秦蒙湛不想继续被刺激,便快步追上前头的解情与阿晨。碰巧他过去时,阿晨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离解情有一段距离。 只是一念之间,他便倏地过去握住了解情的手,喊了声:“紫荆。” 紫荆…… 对解情来说,这是个遥远的称呼,遥远到当有人喊这名字时,她都可能不会做反应。但喊这个名字是他,她最熟悉的声音。 她下意识就去甩他的手,却是如何也甩不了。她压下心头的憎恶,平静出声:“殿下?” 秦蒙湛只紧盯着她,清楚的感觉到被他握住的小手粗糙不堪,隐约似乎有坑洼的疤痕,就如她的脸。 秦蒙湛手下不由使起了力,疼的解情不由闷哼出声。 她仍是压下疼痛道:“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见到她还是这样,秦蒙湛陡的愤怒了起来,他正欲说什么,阿晨突然跑了回来:“爹,解姨……” 阿晨软嚅清脆的声音让秦蒙湛重新拾起了理智,他放开了解情的手,意味不明道:“我确实认错人了。” 解情没理他,转过身牵起阿晨的手,问道:“阿晨刚才跑哪里去了?”强烈的后怕感,让她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意。 没有谁有她清楚,他一旦发作起来的样子究竟有多可怕。 阿晨指着前面:“那里有娃娃人。” “我带你去。”解情迫不及待牵着他快速离身后的男人远了。 在后面的不远处,本是故意背着宗绫在一家面具摊挑面具的秦洬,见侄子侄媳没再继续闹下去,才背着宗绫过去了。 秦洬背着宗绫从秦蒙湛身旁路过时,秦蒙湛突然语气不明的出声:“帮我个忙。”这话是对秦洬说的。 秦洬停下脚步。 秦蒙湛的目光一直幽幽的落在解情牵着阿晨渐行渐远的方向,道:“我要牵情蛊。” “牵情蛊?”宗绫看了看秦蒙湛,又看了看秦洬,她可记得秦洬曾经给她下的蛊就是牵情蛊。 宗绫想起来就气,她双手同时惩罚性的捏了捏秦洬的两只耳朵。 这些姓秦的都是有毛病。 秦洬没说给不给,只是任宗绫泄够了气,转头看着明显状态有些不对的侄子。 第113章 秦蒙湛发现秦洬在看他, 便转眸看向了秦洬,再次道:“我要牵情蛊。” “没有。”秦洬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背着宗绫继续朝前走。牵情蛊只有一对, 子蛊已经被俞亲王的药给从宗绫的体内解了, 他自己体内的也自然而然解了。 如今已不存在什么牵情蛊。 秦蒙湛知道秦洬没有对他撒谎的必要,便没有再说话, 只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自秦蒙湛突然的异常后, 解情却一直难以冷静。她一直以为只要他得不到确定, 便会一直逃避下去,她能继续与阿晨处多久, 便是多久。 可未想到今日的他会这样…… 她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张真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出的脸, 突然发现, 他似乎比过去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 思此, 她的眼睛马上红了起来, 不由停下脚步将阿晨抱起。 阿晨已经六岁多了,自然很重的,可她感觉不到重, 只恨不得就这样抱着他离开耀都, 离开秦蒙湛那个神经病。 阿晨觉得怪不好意思, 本欲让她放下,却见到她通红的眼,便伸出软软的小手抚摸起她那带疤的眼眶,担心极了:“解姨,是不是我爹欺负你了?”刚才他看见了他爹似乎在对她发火。 解姨想压下自己心里的慌乱绝望, 可实在做不到,她吸了吸鼻子,温柔道:“没有,解姨只是在想事情。” 阿晨越过她的肩头看了看后头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且不近不远的父亲。 他虽年纪小,却聪明伶俐,早就感觉到父亲与解姨之间有什么。只是小孩不该过问大人的事情,他便只能乖乖的什么都不说,任解情抱着已经长大了的他逛街。 解情抱着阿晨前行间,大概是想好了什么,她突然问阿晨:“阿晨今晚想玩什么,想要什么,解姨都满足你,嗯?” 阿晨见解情的眼睛不红了,终于安心了下来,孩子气道:“只要解姨给的,阿晨都要。” 解情摸了摸他的脑袋,终是忍不住不断亲起了他的脸。 阿晨有些被亲懵了,却没拒绝。 解情抱着他再压抑了一阵,终于将他放在了地上,以正常的状态牵着他前行,后来去了前面的一家编制玩具摊前。 秦洬背着宗绫跟上了些距离,宗绫见到前头的一大一小,便从秦洬的背上跳下,也跑了过去。 秦洬缓缓走到倚在路边墙根的秦蒙湛身旁。 秦蒙湛抬眸看着因为成为宗绫的丈夫而完全变了样,有生气极了的小皇叔,道了声:“小皇叔的气色很好。” 秦洬抱起胸,也过去倚着墙壁,淡道:“侄子的气色可不好。” 秦蒙湛:“……”有时候他真希望小皇叔还是曾经那个小皇叔。 秦洬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前头与解情阿晨在摊子前挑选编制玩具的宗绫身上,后来难得漫不经心的在紧牵着阿晨的手,舍不得放开的解情身上落了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算不问事的他连紫荆的模样都不记得,却能确定这个女人就是紫荆。 默了会,他道:“啧……成了那副模样,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秦蒙湛闻言又更冷了神色,他也想知道当初死活看不上他,后来偏要抛夫弃子过自己生活的她是经历了什么。 秦洬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侧头看着秦蒙湛,看得出来这厮又在钻牛角尖。都是有情人,他难得好心道了句:“查一查,或许当年是误会。” 秦蒙湛闻言身子陡僵,后来冷笑道:“一切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秦洬能说这么多,已是难得,他没再多言,见宗绫跟着解情阿晨又继续往前走,便迈步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走玩玩,秦蒙湛始终只是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 今晚解情实在是想尽情的好好陪一陪阿晨,犹豫了下,对宗绫小声道:“阿绫,你能让王爷寻个借口把二皇子殿下拉到别处,咱们仨一起玩吗?” 宗绫闻言看了看解情,没问原由,只点头:“好。” 她马上跑到后面,挽着秦洬的胳膊撒娇道:“你带你侄子去别处喝酒去吧!或是做些别的事情也行,总该是会有男人的事情可以做的。我与姐姐,还有阿晨,想做女人孩子做的事情。”知道他会从着自己,她真是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找一找。 秦洬不喜欢她有事不告诉自己,他惩罚性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应道:“好。”他有的是机会再去问她,不急于一时。 宗绫对他懒得找借口,秦洬对秦蒙湛更是懒得找借口。只握住秦蒙湛的胳膊,就直接不容拒绝的将对方给拉走了。 秦蒙湛并不想走,可架不住小皇叔武功高,力气也自然比谁都大,只能沉着脸就这样被这越来越不讨喜的小皇叔给拉走了。 打发了两个尾巴似的大男人,宗绫颇有成就感的追上了前头的一大一小:“他们走了,咱们仨好好玩吧!” 解情看着宗绫活的越来越开心的模样,心中真是羡慕极了。嫁给一个好男人,还是一个没有挑事婆母的好男人,真是难得。 玩玩逛逛间,他们进了一家烤肉烤菜比较有名的食肆。 吃着香喷喷的烤菜,宗绫满足道:“以前没有逛过这条街,未想到还有这等美味,以后我可得常来。” 阿晨马上附和着:“阿晨也要常来。” 宗绫抚摸着阿晨的小脑袋:“以后叔祖母来的时候就喊上阿晨与你解姨。” 阿晨开心的点头:“好。” 解情心不在焉的慢嚼着嘴里的烤肉,但见阿晨嘴角脏了,便马上又回神替吃欢快的他擦拭嘴角。 宗绫与阿晨其实都有注意到解情的异常,问过几次,得不到答案,便只能识趣的没再问。没有了那两个男人在,她仍是不说,那就是真的不想说了。 这一晚,秦洬相当识趣,知道两大一小定然会玩到很晚,在开始有人收摊的时候,他才扔下秦蒙湛去找自己的妻子。 当他找到宗绫时,宗绫与解情阿晨在比赛投壶,宗绫一个人与解情阿晨两个人比。宗绫毕竟是学过一点武的,准头自然也不小。但为了协助解情哄孩子,她便故意输了去,让阿晨欢欢喜喜的抱着奖品。 宗绫转身见到秦洬,马上过去笑道:“来啦!” 秦洬牵过她软软的小手捏了捏:“该回去了。” 宗绫四处看了看,不舍道:“还有这么多人在玩,该是不晚才是。” “晚睡对身体不好,不想给我生孩子了?”该依她的,秦洬绝对不会磨磨叽叽,现在这事,他觉得不该依。 宗绫也了解他,叹了口气:“那好吧!咱们回去。” 她看向解情阿晨:“姐姐,阿晨,我们回去了。” 解情闻言怔了下,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阿晨再玩玩。” 宗绫料想解情不会舍得与阿晨分开,也没抱着对方会跟她一起回去的打算,她跳上秦洬的背,离开了。 趴在秦洬的背上,随着秦洬一步一步的走动,宗绫才感觉到一丝乏意,正要闭眸就这么歇歇时,侧头间,她不经意见到站在屋顶上看着某个方向的秦蒙湛。 那个身影中透着萧瑟,又透着阴冷,看的正是解情与阿晨所在的方向。 宗绫叹了口气,突然轻轻出声:“解情姐姐,就是紫荆对么?” 秦洬似乎并不意外她会猜到,也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应了声:“嗯!” 得到了确认,宗绫本就如憋着什么的心里,更是不好受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闷声道:“我不相信她会是那样的人,肯定是遭人陷害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惨烈之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可这世间有的是人比她更不幸。 感觉到落在自己脖子里的滚烫眼泪,秦洬手法极精妙的将她转到了自己的怀里,像抱孩子一样抱住,替她擦拭起了眼泪。 宗绫知道他很疼自己,便马上又止住了眼泪,搂住他的脖子:“走吧!”她从他怀里落地,牵住他的手,自己走路。 她想,每个人都会有不幸的时候,也会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只要人活着。 时间静静流淌间,已是到了半夜,解情见到阿晨抬起软软白白的小手覆住嘴打了个哈欠,终是不得不压下不舍,道:“解姨送阿晨回去?” 阿晨确实是困了,便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不劳烦解姑娘送。”秦蒙湛冷冽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解情闻言,身子下意识颤了下,她故作无异的与阿晨一起转过身,见到眼前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秦蒙湛,她垂眸躲避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蒙湛伸出手,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收回。 阿晨乖巧的过去牵住父亲的手,对解情挥了挥手:“解姨改日见。” 听到阿晨告辞的声音,解情几乎忍不住过去抱住他,让他别走。忍住眼眶的酸涩,她也挥了挥手,温柔道:“改日见。” 秦蒙湛没说什么,牵着阿晨转过身离去。 解情看着阿晨小小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流出,如珠落,如水流,如何也止不住。 她贪恋与阿晨相处的每一刻,却不得不走。 她终究也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到为了儿子,迁就着与这样一个男人继续纠缠不休。 后来再也见不到阿晨的背影了,她搂着自己无力的蹲下了身。 脩王府中,四周点满了宫灯,在这个端午之夜,夜如昼。韩淑妃在阿晨的独院里头,正屋侧边的暖阁榻上侧身闭眸歇着。 一声清爽的凉风吹进来,听着外头的树叶瑟瑟作响声,韩淑妃略显疲惫的出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裘嬷嬷应道:“回娘娘,已经过了三更。” 韩淑妃闻言眉头微拧:“父子俩竟是能玩到这个时辰。”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伴她一道来的宫女快步过来禀道:“娘娘,二殿下与皇孙殿下回来了。” 因为儿孙的贪玩,韩淑妃心里起了一股气,便是一动不动起来。 后来秦蒙湛牵着阿晨踏入,转头见到她,走了过去,分别喊了声母妃与祖母。见她闭眸不应,秦蒙湛也没多言,牵着阿晨就去了里间房间,吩咐准备了水,让阿晨自己沐浴睡觉。 秦蒙湛虽素来冷漠,却也是个孝顺的人。他知道韩淑妃没睡,过去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道:“母亲去铃月阁歇着吧!” 听到儿子仍旧是个闷葫芦,也不问问什么。韩淑妃知道这气也是白生了,便叹了口气,作罢,只问道:“父子俩如何玩的这么晚才归?” 秦蒙湛:“阿晨兴致高,便就多玩了会。” 韩淑妃默了默,睁眼看着似乎并不高兴的儿子:“是与那颐明医馆的解大夫一块玩的?” 秦蒙湛未说话。 韩淑妃知道这等于默认,心下不悦道:“终究是身份有别,你与阿晨说说,别让他太粘着一个民间的女大夫。” 秦蒙湛未应,只道:“太晚了,母妃歇着吧!” 知道这儿子是个固执的,韩淑妃也习惯了压下心里的各种不悦,她在裘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随着韩淑妃的离开,秦蒙湛手里的茶杯立刻碎裂,他眸中生起了幽幽的嗜血恨意。 紫荆…… 哪怕是未到十年,他也仍旧想弄死她。 颐明医馆中,解情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帐顶,现在的她,是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她总是想,晚一点走,再多看看阿晨。可想到秦蒙湛,她又知道离开已是迫在眉睫。 她只能再在哪天,换个身份再回来,绝不会再像这次这么大意。 就算再如何不舍得儿子,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磨蹭,次日一早,她在身上放了足够的银票后,出去对正在干活的碧红道:“我今日去采药,你守着医馆?” 碧红只是个丫鬟,自然不会质疑什么,便点头:“好。” 解情脸上有疤,又带了面纱,想隐藏自己的情绪其实并不难,在碧红看来,今日的她没有任何不一样。 解情背着药篓出去后,碧红便继续干活了。 解情独自一人,亲自驾着马车离去。在她压制下,一路上她的速度都是不徐不疾的,看起来倒真的只是出城采药。 出了城,她一路往南走,直到迎面遇到一辆马车,她马上下去拦下对方的马车,向对方递了张银票,道:“我买下你的马车,与你马车里的一切东西,包括你身上的衣服。” 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拉着货往耀都城里赶。不过只是个普通百姓,再有钱,见到解情手里那银票的额度,眼睛也是亮了的。 他马上想也不想,就接过解情手里的银票,跳下马车道:“姑娘该是想改装的吧?小的身上这脏衣服就不必要了,小的这马车里有一套干净的。” “好。”解情又对车夫道,“你拿上那套干净衣服,随我上我的马车。” 车夫上下打量着她,大概有些防备之意。 考虑了会,他还是随解情上了她的马车。只是他未想她让他上她的马车,是为了与她一起在马车里换衣服,而且是要他穿她准备的一套大号女装,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毕竟不合礼数,车夫免不得觉得不大好。可架不住解情的又一张银票的诱惑,他就依她说的去做了。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他更是没必要介意。 后来解情穿着车夫的短打跳下自己的马车,驾着车夫的马车调转方向走了,车夫穿着解情的衣服驾着解情的马车从另一个解情所指的方向离去。 秦蒙湛负手站在一棵树上,看着两辆马车的分开,眸中阴寒一片。 这女人,为了离开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是连名节都不要了。 他紧握拳头,看着解情穿着男装驾着马车渐行渐远,他提气踏着沿路的树枝快速跟了上去,后来确定前方不会再有分叉路的时候,他远远的越过了解情。 此刻驾着满是货物的马车的解情脸上绑着一块布,本是因要再次离开阿晨而觉得心神不宁的她,突觉一阵寒风飘过,她打了个激灵,左右看了看,没有多想。 她打算的是一路上不断与人换装换马车,绕是有人想查她的去向,也是不容易的。 后来看到前方又有一辆马车行来,她再次拦下马车。 见到身穿打着补丁的衣服,头带大斗笠,低着头的车夫,她正欲说话,突闻一阵马嘶声,她立刻回头,却见自己那辆马车突然莫名受惊,转了个方向跑进了右边插着禾秧的田里。 她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不解这到底是何原由。 她想了下,觉得无妨碍,便向眼前的车夫递了张银票,仍是道:“我买下你的马车与你马车里的东西,和你的衣服。” 车夫伸手接过她的银票,哑着声音道:“好。” 解情又道:“我能先看看你的脸吗?”不看看面相,她觉得不踏实,毕竟这几年她遇到过的坏人多不胜数。 不想等了许久,正是她突觉不妙,越来越不安之际,对方却笑了:“在外过了这些年,本事倒是长进了。”虽是在笑,却让人觉得一股强烈的寒凉之意从脚底生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解情闻言立刻惊骇的睁大了眼:“你……” 对方抬起了头,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阴寒到极致的俊脸展现在她的面前。一双视线落在她脸上,如毒舌爬过。 她下意识转身就跑,却被他下来一个箭步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抱上了马车。 既然骗不上来,强制也无妨。 她使劲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秦蒙湛一手搂着她,一手控制马车的前行。解情在女子当中,身形算高的,在他怀里,却仍旧又小又无缚鸡之力,无法动弹半分。 直到从一条河边停下,他抱着仍旧不断挣扎的她走到了河边。 解情听到了河水的声音,马上转头看去,下一瞬却被他直接扔到了河里。 求生的本能令解情在河里不断扑腾着,一双眼睛一直死盯着站在岸上冷眼看着她的男人。她以为他是要杀她,心里憎恨与绝望交织着。 但过了一会儿,他也跳了下去,又将她搂在怀里,拖上了岸。 劫后余生的解情停止了挣扎,任他紧紧的搂着她站在岸上,灼热的鼻息在她的脖颈间游走,似乎是在闻她身上的味道。 “还真是你。”秦蒙湛突然将她搂的更紧,几乎要将她勒死。 洗净了她身上的药味,她身上只余她自身的体味。这身体是他最熟悉的,曾无数次痴迷的舔过,爱抚过的。 回味般闻了许久,抱了许久,他突然低头扯下她脸上的布。 当那张满是伤疤,无比吓人的脸彻彻底底展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睁大了眼,颤着手抚摸着她那张狰狞坑洼的脸,不可置信的喃着:“怎么会这个样子?”话语间,他的眼睛红了,湿润了。 这究竟要受多大的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解情只冷冷的直视着前方,无视他的人,无视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 渐渐的,秦蒙湛眼里的色彩变了,最后布满了滔天的愤怒。 他再难忍住,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语中透着疯狂:“怎么活成这个样子?你不顾一切离开我,怎么活成这个样子?” “说啊!”他受不了她眼底的冷漠,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咬牙切齿道,“在外面活成了这样,却还要抛夫弃子?我到底让你厌恶到何种地步?既然不想要我,在外面又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那死了好不好?我现在掐死你好不好?” 第114章 解情任他掐着, 一双本是死寂的眼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那股弥天般的恨意落在他脸上, 令他手下的动作顿住。 她在恨他, 老早他就发现她在恨他。 可她有什么资格恨他? 消磨他的信任, 三番两次背叛他的是她。不顾他的强留,最后生下孩子就离开, 扔下他们父子多年的是她。 他手下不由继续使力, 恶狠狠道:“说, 说你不再离开我,说你乖乖的跟我回去, 我就原谅你, 我再次原谅你。” 都说事不过三, 可他给她第四次机会。 解情仍旧只是憎恨的看着他, 眸中划过能将他的心扎的鲜血直流的讽刺。 这种眼神看在他眼里, 仿若就是在嘲讽他的卑微,嘲讽他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已经疯了。 可他为了她, 早在多年前看到她与那个男人在一张床上、看到她与那个男人私通的信、看到她与那个男人相约私奔被抓回后, 就已经疯了。 她满是恨意与嘲讽的盯着他, 他不为所动,只执意逼着她:“说,说你不再离开我,说你不再离开我。” 随着他手下的使力,她几乎没有了睁眼的能力, 眼皮子微微颤动了起来。 眼见着她几乎快被他掐死,他手里的力气陡的松了,任她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不断喘息,不断咳嗽。 他仍旧是死盯着她那张不知究竟遭了多少罪,而变成如此模样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竟然变成这样。你有本事离开我,却没本事保护自己。” 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泪,那是一种掺杂着怨恨与痛心的眼泪。 谁也受不了被所爱之人伤害,更受不了曾经捧在手心的女人受尽想象不到的折磨。也受不了她在外受尽折磨,也仍旧是要走。 他一直以为她过的很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否则为何不肯回来?不肯回到他这个无论如何都愿意要她的傻子身边。 解情只捂着被掐疼的脖颈继续咳嗽,后来觉得差不多了,仍旧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于他的痛苦,她无动于衷。 秦蒙湛突然过去蹲下又将她拖入怀中,紧搂住。除了把她困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她的再也不能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突然一阵巨疼从他的肩头生起,那是她在死死的咬住他的肩头,咬的鲜血迅速从他的肩头蔓延开来。 他侧头看着她,正巧看到她侧眸看着他时的噬骨之恨,仿若他与她有血海深仇,仿若他就是害她受尽磨难,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这个念头一生起,他心里咯噔了下。 他继续与她对视着,越看她的眼神越觉得不对。他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不要再情绪失控,他压抑着在看到这张脸时的满心痛苦,问道:“为什么恨我?” 解情不说话,只继续咬着嘴下那一块肉,似乎不将那块肉咬下,就不甘心。 “为什么恨我?”他再次问道。 她对他的恨,竟比他对她的恨更深。可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她恨他到如斯地步? 是因为他当年囚禁她,拆散她与橘晶? 可后来她跑了。 “为什么恨我?我问你为什么恨我?”他一把扯开她,紧握住她削瘦的肩头,拉高了声音,几乎再次失控。 解情的嘴上沾满了属于他的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后来似是很嫌弃似的啐了口,只用那满含嘲讽的眼睛看着他。 她仍旧什么都不说,无论他如何问,她都不说。 秦蒙湛再次愤怒了:“你长舌头是干嘛的?”他突然俯下身覆住她的唇,直接侵入她的嘴里,揪住她的舌头狠狠地咬住。 他似乎是想咬掉她这不能用的舌头,却终是在她疼的身体发抖时,改为了吸吮。他恨她,可更想念她,想念自己曾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妻子。 他不舍咬她了,可在他正是沉醉于熟悉的味道中时,她反咬住了他。 他觉得很疼,分不清这些本来就有的血腥味中可有他舌头上流出的血。他不怕疼,他仍旧由着她,也由着自己继续沉沦。 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她。她再如何厌恶他,他都要她。 后来他干脆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将手由她的裙底伸了进去。可这时她突然惨叫了起来:“啊啊啊……” 她难得的失控令他怔住,他控制住突然胡乱挣扎的她,再也没敢乱动。 解情渐渐冷静下来,似乎受了什么大刺激的她睁着通红的眼睛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滚!” 她的力气极大,脸被打偏过去的他,脸上瞬间起了一个鲜红的印子。 秦蒙湛只觉得自己已经气到没气了,对她,杀不忍杀,扔不舍得扔,却只能这样毫无出息的被她践踏着尊严。 他转回头看着她眼里的神色,除了恨就是恨,他仍是固执的问:“为什么恨我?” 她不说,无论他问多少句,她都不说。她没兴趣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去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如当年,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倔强的不肯对他服软,宁愿一个人待着养胎。 秦蒙湛抚摸着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难得平静道:“我愿意扔下过去,继续让你做我的二皇子妃,脩王妃。我会继续迁就你,比当年更加迁就你,迁就到你再次接受我。” 等了会,没等到她的回应,他起身,将身上那身打了补丁的破衣服给脱下扔掉,抱起她就朝马车走去。 解情低着头,眸底毫无颜色,又是死寂的。 秦蒙湛将她搁进了马车里面,自己在外头驾着马车往耀都城的方向而去。 随着马车的移动,解情由坐垫瘫坐在了地上,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她记得曾经他非得娶她时,她对他说过一句话:“我喜欢简单的生活,殿下的世界太复杂,我怕我没法在那个世界活下去。” 事实证明,她一个无父无母,被卖入脩王府的贱丫头,嫁给了身份尊贵的他,是真的难以活下去。 她早说过,他们不合适的。 在外头驾马车的秦蒙湛,心情自然也好不了,他始终绷紧着脸,胸腔翻滚着万般折磨着他的情绪。 他只能忍住。 马车一路不徐不疾的前行,二人谁也没有说过话。直到入了城,秦蒙湛下意识想把她带回脩王府。 里头的人似是感觉到他想做什么,突然冷冷道:“我要回医馆。” 秦蒙湛闻言,握住马缰绳的手紧了紧。泛白的骨节,咯吱的响声,腥红的眼睛,昭示着他几乎要发狂。忍了忍,他压抑的应了声:“好。”他说过他要迁就她。 马车继续前行,朝南去。快到颐明医馆时,他撕下了自己的衣摆,伸手递进了车帘里头。 解情不想接过,可自己这张脸着实太吓人,便不得不接过绑在自己的脸上。 当下宗绫正在医馆里头检查各种药材,后来她不解的伸出手指挠了挠嘴,嘟囔道:“该买的都买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药是需要去采的。” 碧红闻言笑道:“解姑娘是大夫,她知道的,咱们不知道也正常。” 宗绫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大日头,正欲道现在怪热的,就看到有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口,她马上迎了过去,却见驾马车的竟然是秦蒙湛。 她正是惊讶之余,看到一位个子小小的蒙面男子从马车里头出来。当秦蒙湛伸手扶他时,他躲避了对方的触碰。 宗绫歪着头,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直到看那蒙面男子近了,她才惊讶道:“姐姐?”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解情从宗绫身旁越过。 宗绫看着解情的背影,打量着对方那一身普通的短打男装,再看了看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解情消失于后院门里,却仍旧紧盯着那边的秦蒙湛。 见到两人这狼狈的模样,就算衣服因为炎热的天气干了,她也仍旧可以猜得到,这两人是落水了。 秦蒙湛回头对一直守着医馆的杜勋道:“守好医馆,别让解大夫离开。” 杜勋:“是!” 目视着秦蒙湛离开后,宗绫抿起了嘴。 她从窗边坐下,托腮想着秦蒙湛与解情的事情。其实她是真想知道这事情的内.幕,也好帮帮忙。 可人家不说,她也不好问。 就像曾经的她,谁也不好问她的事。 时间流淌了许久,她都未见说去洗澡换衣的解情从里头走出来。她压下想去找解情的冲动,给对方时间静静。 一直到日头开始西斜时,她终于见到解情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厚厚的面纱从后院走进了医馆。她马上迎过去挽住其胳膊,引着坐下,试着问道:“姐姐与二皇子这是?” “没事。”解情的声音很平静,与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宗绫再想问,也知道对方不想说,便当做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问道:“姐姐饿了吗?碧红去做饭了,待会就好。” 解情颔首:“确实饿了。” 宗绫闻言笑了笑,心觉会饿就好,只要不会因为有心事而不吃不喝就好。 解情见宗绫难得是一个人在医馆,便问:“王爷呢?” 宗绫很高兴她还有心思注意到自己的事情,便马上应道:“他入宫了,我早上就来了医馆。” 解情语有笑意:“也就是说,你们分开一整天了,倒是难得。” 很快碧红就端了饭菜上桌,宗绫注意到解情掀开嘴下的面纱低着头,总是只吃饭,不吃菜,便不停的往其碗里夹菜。 解情真的是在走神,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吃在嘴里的是宗绫给夹的菜,一直都是碗里有什么,就吃着什么。 渐渐的,宗绫也觉得这平时觉得好吃的饭菜,都食之无味了。 她们沉默着吃了饭,碧红收拾着碗筷,宗绫牵着解情的手,无声的安抚了一会儿,突然道:“姐姐今天是要离开耀都的么?” 解情不想提这事,所以没应。 或许是因为自己几番从秦洬身边逃跑的实例在前头,宗绫总觉得跑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尤其是遇到那种不可能会放手的男人。 她没继续问什么,只道:“我觉得,有矛盾,或是误会,还是摊开来说说比较好。” 她知道解情绝对不会是秦洬嘴里所说的那种人,但也感觉秦蒙湛虽和秦洬一样会神经兮兮,但也并不是无法迎合的人。 爱到深处,只要对方说,自己就一定会去做的。 解情有将宗绫的话听进去,眸色微动了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宗绫没再多言,无声的继续安抚了一会儿,秦洬就踏入了医馆。秦洬见到垂着眼帘没有感觉到他到来的宗绫,过去当着他人的面抱起她就走。 宗绫吓得惊呼了声,抬起拳头就去捶他的肩头。出了医馆,她透过窗户看着仍旧低着头在出神的解情,她心里也是难过极了。 她想帮忙,可不知该如何帮忙。 秦洬将她放在地上,牵着她朝南走,道:“别插手他们的事情。” 宗绫撇嘴道:“我没想要插手。”最复杂的事情,莫过于感情,两个人的事情,外人插手只会更乱。 他们都是过来人,明白这个道理。 “但我挺讨厌你侄子的。”宗绫难过道,“人是他自己要娶的,再多的恩怨是非倒也罢,却是让自己的妻子受尽磨难,成为那个样子。站在外人的角度,这也未免太难以原谅了些。” 秦洬道:“她是离开后,才成了那个样子。” “可她为何恨你侄子?”宗绫道,“若真只是你所说的那些,且是个误会的话,她不至于那么恨你侄子,你侄子肯定还做过什么。” 解情看秦蒙湛时的恨意,真是想不发现也难。 知道这丫头怕是会越说越激动,秦洬便没再与她继续说下去,从她面前蹲下身,背着她继续沉默的前行。 脩王府中,秦蒙湛一碗一碗的往嘴里灌着烈酒,想着解情对他的厌恶,对他的恨,想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他喝着喝着,略显癫狂的笑了起来:“呵呵,活成了那个样子……”他终究是如何也接受不了她承受巨大的苦难,变成那个样子的事。 就这么笑着喝了一会儿酒,杜勋过来禀报:“殿下,解姑娘已入睡。” “解姑娘?”秦蒙湛喃喃着,“同卸么?卸情?” 杜勋站在旁边,静待吩咐。 后来秦蒙湛道:“再去查查当年皇子妃与橘晶的事,查查她是如何被烧,如何毁容的。”他非得搞清楚她恨他的理由。 “是!”杜勋应下离去。 随着杜勋的离去,秦蒙湛喝了没多久,便起身去了凊王府。 当他到凊王府时,秦洬与宗绫缠绵了一番,正抱着累瘫过去的她睡觉。武艺极高的他,听到外面的声音,就轻手轻脚的将宗绫的脑袋从自己的胳膊转移到了枕头上。 他穿衣服起身出去了。 还未走近湖上亭,迎着风,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他过去从仍旧拿着酒壶在喝酒的秦蒙湛面前坐下,只静静等待对方说出找他的理由。 秦蒙湛颓然的喝了会酒后,道:“帮我查查她为何恨我,你的人速度快,也能精准的查到真正的答案。” 秦洬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只查她为何恨你,不再查查当年她与那男人的事情是否会诬陷?” “我倒希望为诬陷。”秦蒙湛冷笑。 第一次他亲眼看到她与橘晶在床上,就算无法证明是诬陷,他也相信了她。第二次,他发现她一再与橘晶秘密书信来往,仍旧无法证明是诬陷,他仍旧相信她。可第三次是他亲眼看到她自愿与那个男人私奔,她也不否认。 当初但凡她否认一下,他都会选择继续相信她,可她没有。 最后还在生下孩子之后抛夫弃子。 其实秦蒙湛为何会不认为是诬陷,秦洬心里也知道原由。秦蒙湛这个人虽沉默寡言,却总喜欢找他说知心话,就像他是一个倾诉桶似的。 他想了下,道:“查查韩淑妃吧!” 真正有嫌疑的人,不去查,又不是其他人做的,自然是没头查。 秦蒙湛本是要继续灌酒,听到小皇叔的话,他的动作停下。而后哼道:“小皇叔也喜欢胡言乱语了?” 秦洬满不在意道:“我没有娘,不知信任亲娘是何感受,只按事实说话。” 秦蒙湛没有说话,脑中想起的是温婉贤淑的母妃尽心尽力教导他成人的画面,后来又想到母妃与紫荆相处融洽,紫荆总是与他说母妃多好多好的画面。 小皇叔所说的话,他没法相信。 秦蒙湛再次道:“帮我查查紫荆为何会恨我,查查她为何会被烧成那个样子。” 秦洬未应,只道:“我不帮你。”扔下这句话,他起身就踏出了湖上亭,打算去陪宗绫继续睡觉。 秦蒙湛看着秦洬的背影。 他听得出来,小皇叔有点不待见他了。 他并不认为小皇叔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事影响了宗绫的情绪。 小皇叔不想做的事情,任何都勉强不了,他把酒壶里的酒全灌入腹中后,就离开凊王府回到了自己的脩王府。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纵使醉醺醺的,他也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杜勋便来向他禀报查来的一点最新消息:“六年前皇子妃离城的那天,前脚出城,后脚就跟了一批杀手,两日后就在往东两百里的金镇镇头的一间神庙被烧的精光。” 秦蒙湛冷问:“可一定有干系?”他记得当年紫荆离开时,使用过一些扰乱视线,扰乱调查她去向的障眼计谋。 杜勋:“目前只是猜测有干系。” “继续查。”秦蒙湛吩咐,“还有,找橘晶。” 提到那个长得祸国殃民,能迷尽万千女子,又神龙不见尾的男子,他是咬牙切齿的。 杜勋:“是!” “等等。”杜勋应下正欲离去,秦蒙湛突然又唤住了对方。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杜勋开始感觉到迷茫时,他终于僵硬的出声,“查查当年皇子妃身上的事情是否为诬陷,淑妃娘娘身上也查。” 杜勋惊讶了一下,马上应下:“是!” 秦蒙湛捞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酒,他不由想到,若真是母妃是害他与紫荆走到如今这地步的呢? 只是想起,他就觉得一阵恐慌。 但很快他又想起紫荆默认她与橘晶要私奔的一幕,想到被囚禁的紫荆,如何也不愿再见他的一幕。 他不断灌着酒,一直未曾停歇。 后来的日子,他没再踏足过医馆一次,只让他的人继续看着医馆,并让他们的儿子阿晨一直留在那里。 解情也没再踏出过医馆半步,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给人看病,没人看病,就看看医书,陪陪被一直留在医馆里的阿晨。 阿晨不知道父亲为何会把他放在医馆,反正他很喜欢留在这里。这些日子,解姨总是教他抓药,他学的津津有味。 今日他自己使用药柜前的楼梯给客人抓药配药,宗绫在旁边候着,防止他摔下去。 后来人家拿着他配好的药包付钱给他,他开心的扑入解情的怀里:“阿晨也是医馆的好帮手。” 解情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阿晨真聪明。” 第115章 这些日子都是解情亲自下厨, 为的就是让儿子能一直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虽说秦蒙湛让她憎恨,让她不快, 每天这么看着儿子欢快享受着她的宠爱, 对她来说亦是一种美好的滋味。 只要秦蒙湛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便好。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颐明医馆因有王府护卫看守, 这阵势不像是开医馆的,会大大的影响生意。事实证明, 这阵势反而引得不少人过来看病抓药, 贵人与普通百姓都不缺。 或许是因为好奇, 也或许是因为攀贵心理,或许其他难以猜到的理由。反正生意好, 他们就做, 生意不好, 也问题不大。 又送走一位来看病的豪门太太, 宗绫坐在桌子旁看着仍旧在教儿子了解医术皮毛的解情, 眸色略有些呆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接收到她的目光,解情朝她看了过来, 笑道:“阿绫怎老看着我发呆?” 宗绫仍旧是保持着那个姿态在走神, 直到阿晨从解情怀里跳下, 就近喊了声:“叔祖母。”她才茫然回神。 她摸着阿晨的脑袋,问:“怎么了?” 阿晨道:“解姨问叔祖母怎老看着她发呆?” “或许是困了吧!”宗绫故意拍着嘴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开始西斜的日头,心道秦洬也该回来了。近几日的秦洬老是入宫,大概是有什么大事。她也不懂政事, 只心觉秦洬能位高权重到如此地步,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她正想着,就见到秦洬骑马从医馆门口停下,她马上跑了过去,笑道:“回来啦?” “嗯!”秦洬下马牵起她的手,神色柔和,“想我了?” 宗绫点头。 秦洬没在医馆留,将宗绫抱上了马,等她给阿晨挥手再见后,就骑着马不紧不慢的朝凊王府去了。 宗绫问身后的秦洬:“你侄子好些日子未出现了,是有事么?” 秦洬从后面亲了亲她的脑袋:“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 宗绫叹气:“真不知道他们的问题何时能解决,明明都是有情人。” 秦洬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摸到一层薄汗,他道:“快到夏节,皇上将要离城去溆潜山避暑,你可要随我一道去?” “避暑?”宗绫闻言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你也要去吗?”她不由抓紧了他的胳膊,还没得到他的答案,她就开始堵心上了。 她不想去,可也不想他去。 看她这态度,便知她是不想去了,他搂紧对自己越来越依恋的她,低头蹭了蹭她的耳根,道:“你若不想去,我便不去,” 宗绫连忙道:“那不去,我们都不去。” 秦洬:“好。” 转瞬便是夏节来临的时候,秦洬入宫在祈赫殿与齐云帝商量了一些要事后,离去时主动提起并回绝伴齐云帝去溆潜山避暑这事。 齐云帝闻言笑道:“记得往年阿洬都会陪朕过去,如今娶了妻,方方面面,都将朕置于妻子之后了。” 秦洬眉眼微抬了下,终究是给面子未说他是将齐云帝置于妻子之后的十万八千里。 可他不说,齐云帝看到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也能猜到其心中所想,顿时心中有些气结,挥了挥手:“去去去……这些日子每日都让你入宫,耽搁了你继续与妻子蜜里调油,怕是小夫妻俩都怨上朕了。” 秦洬倒也不客气,被口头放行后,马上便转身踏出了祈赫殿。 齐云帝看着秦洬挺秀的背影,轻叹了声。 这孩子几乎是他亲自一手拉扯大的,是个优秀,也无情的人。他疼这个小皇弟,也忌惮这个小皇弟。好在这孩子是个奇怪的人,从小便无欲无求,权利也好,女人也罢。是以他在与之相处的时候,尽量小心处着,避免人家未有反心,却被他逼出了反心。 倒是未想到这孩子动了情后,就满心眼都是自己的妻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秦洬负手离祈赫殿渐行渐远之际,韩淑妃在嬷嬷的搀扶下,领着几个宫女迎面走来。他淡淡的抬眉看了过去,只一瞬又收回了目光。对他来说,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韩淑妃后一步注意到迎面来的秦洬,她不紧不慢的拾起了一丝端庄的浅笑,待二人近了,她停下身颔首唤了声:“王爷。” 若是往常,秦洬一般都会稍顿住颔首以作回应,但这次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全当没见到这个人。 韩淑妃脸上的笑僵住。 裘嬷嬷不解:“娘娘,王爷这是?” 韩淑妃抬起帕子轻拭了下额际的薄汗,调节好了心境,仍是镇定自若道:“先去祈赫殿将这香瓜给陛下送去再说吧!” 裘嬷嬷:“是!” 踏进祈赫殿,齐云帝抬眸看了过来,见是韩淑妃,他站起身亲自迎过来,问道:“怎的想到来这里?” 韩淑妃模样雍容温婉的福了个身,柔声道:“臣妾之前亲自在宫殿后头种了些香瓜,陛下说待香瓜熟了,便要第一时间尝尝由后宫嫔妃亲自种的香瓜是个何味。” “哦?”齐云帝破感兴趣道,“这么快便熟了?” “嗯!”韩淑妃示意身后的宫女打开手中拖着的果盘盖,亲自拿了一块削切好的香瓜喂到齐云帝嘴边,“陛下尝尝?” 这香瓜确实长得好,闻起来也香。齐云帝低头咬了口,满意的点头:“不错,又脆又甜,可比宫外买来的好吃,淑妃还真是好本事,能自己种出这般美味。”不得不说,韩淑妃确实是最能讨他欢心的,善解人意又能干不说。他几个儿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个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韩淑妃看到齐云帝在看她时,眼里几十年都没有变过的欢喜之色,心中觉得也不枉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 借着这次机会,韩淑妃自然在祈赫殿陪了齐云帝好一阵才离去。回到自己的宫里,她就听到下面来报,近些日子秦蒙湛一直将自己关在府里。不仅如此,儿子还被他一直搁在那颐明医馆,给那解情给带着。 这消息将韩淑妃从齐云帝那里得来的好心情全被打散,她拧眉对裘嬷嬷道:“你觉得这会何原由?” 裘嬷嬷:“奴婢愚钝,奴婢想不到。” 韩淑妃想了下,越想越觉不妙,便下令:“马上派人去将阿湛给唤来。”如此猜测也不是办法,还是当面问问的好。 不想后来只等到下面来报,说是他拒绝来见她。 这样一来,她更是觉得不对劲了。 韩淑妃抚了抚自己胸口,感受着乱跳不止的心脏,待裘嬷嬷将人都打发出去后,她道:“不知怎的,本宫总有一种,解情就是紫荆的感觉。” “这……”裘嬷嬷自觉该说的都说了,娘娘自己有什么想法,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可以操控的。 韩淑妃想了许久,又道:“无论她是不是,本宫觉得这人,还是不能留的好。” 裘嬷嬷:“娘娘是想……” “杀了。”缓缓扔下这两个字,韩淑妃便从榻上侧躺了下去,闭上了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颐明医馆。 正是在与宗绫他们一起吃饭的解情突然掩嘴转头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打了太突然,将宗绫他们都吓得一跳。 宗绫本是正在夹菜,手里的筷子差点被吓掉,她转头看着正在轻抚着鼻头的解情,关心道:“姐姐这是染了风寒?” “没有。”解情摇了摇头,她是大夫,自己有没有染风寒,她非常清楚。 “哦!”宗绫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打个喷嚏,也不是大事。 今日的秦洬回来的偏早,他踏进医馆时,宗绫还在与其他人坐一起吃饭。宗绫抬头见到他,马上放下筷子迎了过来拉住他的手,开心极了:“今日你怎回来的这般快?” 秦洬见到她在看着他时,清澈中透着欢喜的眼睛,心中一阵柔软,他故意反问:“回来早些,不好吗?” “好好好……”宗绫问道,“我还没吃完饭呢!你要吃吗?” 秦洬看着她那还有菜泽的唇瓣,眸色深了深:“不吃了,你继续吃,我等你。” “嗯!”宗绫放开他,转身坐了回去,拿起了筷子。秦洬从其他地方坐下,静静地候着她。 解情看着对面因秦洬的到来,吃个饭都吃的更加津津有味的宗绫,心下一阵羡慕,她道:“看阿绫脸色红润,好事该是不远了。” “好事?”宗绫夹了块香脆鱼肉递入嘴中嚼动着,想了会才意识到解情在说什么,眼睛登时更亮了起来,她问道,“姐姐是觉得我快怀孕了吗?” 解情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还真是不害臊。” 宗绫确实不害臊,她马上将手腕递到解情面前,催促着:“姐姐快给我把个脉,看看我身体的恢复情况如何。” 解情搁下筷子,将手指搁在她的脉搏上,她笑着点头:“看脉搏,也是快正常了。” 宗绫闻言却是不高兴了:“那就是没有正常啊!” 解情宽解道:“你想想你嫁给王爷都还未到一年,这已经是很快的了。要知道,阿绫之前还要花时间治这体弱的毛病呢!” 宗绫隔着半透明的屏风看了眼那头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的秦洬,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嘟囔着:“我就是急着给他生孩子,生很多的孩子。” 解情看着眼前陷入与秦洬的这段感情而无法自拔的宗绫,早在曾经宗绫与秦洬还未好起来时,她就感觉到这丫头与秦洬之间总是酝酿着一种无法割舍的气息。哪怕最开始他们对彼此是冷漠的,她仍是有这种感觉。 事实证明,她的这种感觉是没有错的。 她故意打趣道:“生孩子可不是吃饭那么简单,你这小小的个头,怕是会比谁都遭罪。你还想生很多,也不怕疼死你。” 但宗绫仍是道:“疼就疼,只要能生他的孩子,我疼死也甘愿。”她总是幻想着凊王府四处都有她与秦洬的孩子在跑,只想一想,她就觉得又甜又心急。 解情摇了摇头,以前也没见这丫头多想给柳无风生孩子。 吃饱了饭,秦洬便牵着宗绫踏出医馆朝凊王府的方向走,顺便散步消食。 一路上二人都是沉默着,宗绫不知道秦洬为何一直不说话,反正自己不说话是因为刚才与解情说完悄悄话之后,她才发现离得那么近,无论她说话的声音多小,他都一定可以听到的,登时觉得尴尬极了。 她低着头,都没敢看秦洬如今的模样,却不知他时不时会低头看一看垂着脑袋的她,眸光灼烫如火。 她也是被他以这种目光看多了,死皮了,如今也不敏感了。 直到朝东转,入了那条没有人来去的宽广大道,他突然横抱起她施用轻功飞起朝凊王府悠水榭而去。 宗绫气的砸他的肩头:“你干什么?吓到我了。” 秦洬却是低笑一声,对着她的嘴就是狠狠一吸。 宗绫被他吸麻了嘴,拧眉之际,见到他眼底那波光潋滟,能吸她魂一般的笑意,呆了呆,不由搂紧了他的脖子,主动将嘴凑上去亲他。 她就是禁不起他的半点诱惑,她认了。 到了悠水榭,秦洬抱着她进了屋,直接将门关上,将她按在了墙上,与她蹭着嘴,勾唇道:“你还真是很喜欢我。” 宗绫知道他为何这般,撇嘴道:“我不是早几年就喜欢你么?不稀奇。” 他没有说话,只蹭着她的嘴,与她呼吸交融。哪怕是闻到他的呼吸,她都觉得一阵阵心动,不由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薄唇,一双如含着薄雾般的眼睛紧盯着他混浊烫人的眼。 秦洬没再逗她,搂紧她的腰,将她的身体拖了起来,吞噬起她嘴里的美味。后来他啃噬着她有些香汗的肩头,一双手使劲诱着她,他问她:“想在哪里?” 两人算得上已经久经沙场,就连宗绫也没脸没皮了,她埋在他的怀里,压抑道:“就在这里。”她喜欢站着,因为站着能清醒些的去感受这个自己喜欢极了的男人。 秦洬没再磨蹭,好生取.悦着她,这个磨人的丫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秦洬与宗绫的夫妻生活一直过得很美好,解情与阿晨母子相处的也极好。看来秦洬真的很忙,仍旧是日日将宗绫送到医馆,自己入宫,晚上再带她回去。 这日,解情躺在床上听到了鸡鸣声,她睁开眼借着外头射进来的蒙光,看着身侧仍旧睡得香甜的阿晨。她趋近在他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亲,便起身下了床为自己穿衣洗漱。 与阿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感觉很开心,却也觉得不安。安逸幸福的日子过的越多,她越是依恋,越是不安,越是担心哪天她又得与阿晨分开。 所以她失眠的也越发厉害了。 洗漱好,她便坐在床头一直看着与她在一起待了这些日子,就胖了许多的阿晨。她抚摸着阿晨的额头,感受他细软的头发,见到那粉嫩嘟嘟的小脸,她禁不住伸出手指极轻的戳了戳。 她的儿子,长得真好看。 转头看到天真的亮了,她才起身进了医馆去开门,不想打开门却有一个人倒在了她脚底下。 她吓得心剧烈的跳了下,定眼一看,却见到是秦蒙湛。 他大概是坐在门槛上倚着医馆的门睡的,她开了门便倒了下来。一股浓郁的酒味昭示着他是喝大了,这一摔,他晕乎乎的微微睁开了眼。见到她,他马上清醒了过来,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低头看着她。 他眼底的色彩是惺忪腥红的,模样看起来甚是消极颓然,让她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她冷静的问他:“来接阿晨的?” 他没说话,转身去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昨日剩下的冷茶一口喝下。 他不说,她便不问,转过身就去干自己的活。 秦蒙湛侧过身懒懒的倚着墙壁,一直看着从后院到药柜,来来回回添置药材的解情,视线不曾移开。 她就是她,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这么沉得住气。无论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多久,她都能给无视了去,仿若他是不存在的。 后来正欲踏进医馆的碧红见到医馆里头二人的气氛不对,她识趣的转身又回房了。谁都不是傻子,她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二人关系非常。 宗绫进了医馆,就见到秦蒙湛靠墙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来来回回忙碌的解情。秦洬后一步踏入医馆,也见到这一幕。 秦洬摸了摸宗绫的脑袋:“我走了?” 宗绫看着秦洬点头:“嗯!” 秦蒙湛难得来回看了看秦洬与宗绫,然后不咸不淡的对秦洬道:“小皇叔真是将妻子当孩子宠。” “你想宠,人家都不给宠。”秦洬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宗绫闻言不由笑出声,她是半点都不同情秦蒙湛。随便再扔给他一个目光,她就过去拉住正在写需购药材的解情,道:“姐姐去给阿晨起床吧!我来便好。” 解情:“让他睡会吧!”她不想让阿晨感觉到她与秦蒙湛的不合。 宗绫理解她的意思,便自己去找别的活干了。 秦蒙湛看着一直当他不存在的解情,心脏犹如针扎一般疼。他哽了哽喉咙,终是出声了:“当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吗?当年金镇镇头神庙的那场火,烧的是你,对吗?” 解情未想到他会说这些,身子僵了下,仍旧眉眼都不抬一下,淡道:“不是。” 秦蒙湛再难承受她的态度,他突地过去握住她的肩头,愤怒道:“你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解情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肩头时,力道是奇大的,她忍着疼痛,别过头不说话。 宗绫见到突然吵起来的两人,赶紧躲到屏风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他们二人真的能好好说说。 秦蒙湛摇晃着她,压抑的感觉让他喘起了粗气:“你说,你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只要你说,我便信。” 可她不说。 他又放低了姿态,祈求着:“你说,我求你说好不好?” 她仍是如此,哪怕把他逼疯了,她也仍旧是半个字都不说。 他紧盯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许久后,终是放弃了继续逼问,脚步踉跄的缓缓的踏出了医馆。 看着秦蒙湛失魂落魄的离开后,宗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看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解情一会儿,轻声道了句:“姐姐好倔强。” 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倔强的人。 解情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突然意味不明的对宗绫道:“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与他的事情?” “我想知道。”宗绫老实道,“但你若不想说,便也不必勉强。” 解情从柜台后面坐了下来:“如果我说陷害我,意图拆散我与秦蒙湛的人是韩淑妃,你信么?” 宗绫先是诧异,然后点头:“我信。” 解情的眼睛红了起来,又是静默了许久,才道:“如果我说将我烧成这样的人,是秦蒙湛,你信么?” 宗绫仍旧是诧异,之后摇头:“我不信。” 不知何缘由去而复返的秦蒙湛老远就听到她们的对话,他压抑胸腔的惊涛骇浪,无声无息的过去站在门边倚着墙壁,不让她们发现他的到来。 解情冷静道:“他就是个疯子,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 第116章 宗绫想了下, 道:“秦洬也是疯子,可无论我如何做, 他都没有伤过我半分。我知道二皇子一定很喜欢你, 又怎么舍得真的伤你?” 解情摇了摇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宗绫抿嘴又想了会, 想到秦蒙湛为了解情那么低声下气,那么可怜的模样, 她仍是嘟囔道:“我还是不相信。” “就是他, 是他三番两次要杀我。”解情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很平静, 语速却明显快了不少,隐约有些激动之意。 宗绫听出异样, 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 安抚道:“你好好与我说说, 嗯?” 解情垂下的眼帘底下布满恨意:“是他不相信我, 还要杀我。当初我就不想嫁他, 是他逼我嫁的。我早说过我们不合适,果然不合适。” “你……”宗绫怔住,“你当初不喜欢他?” 解情苦笑道:“我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像我这种身份的人, 哪有资格去考虑自己喜欢不喜欢?哪怕只是做个姬侍都得认, 何况是个皇子妃。嫁了便嫁了, 嫁了便好好与他过,可是却过到这般地步。” 宗绫看着解情,听起来,解情似乎也有恨秦蒙湛娶了她的意思。其实想来,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 追溯下去,确实得怨秦蒙湛非得娶她,最后却没有保护好她,给她幸福。 可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也不能真的就这么归咎了啊! 宗绫轻捏着解情的手:“是啊!嫁了便嫁了,就不要再想自己想不想嫁的事情。姐姐与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嗯?” 解情回忆起了曾经,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到十三岁被卖入了脩王府在厨房做杂活,因为在厨艺上颇具天赋,后来给自己混了小厨娘当。不到十五岁偶然认识了他,起初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却很高兴能在脩王府有自己的朋友。那个时候,我好像是喜欢他的,但在意外得知他的身份,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后,那一份感情瞬间被敲碎。” 宗绫想了想,不解道:“喜欢就是喜欢,因为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份喜欢就能消失吗?”她从不认为身份能是一个大问题。 “或许是因为那份喜欢不够纯粹吧!”解情摸了摸宗绫的脑袋,道,“哪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执着。我想,若非当初发生了那些事情,牵扯到了你的父母,怕是凊王爷亲手杀了你,你也会至死不渝吧?” 宗绫不由也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抚了抚自己突然疼起来的胸口:“那个时候被他那么绝情冷漠的对待,我确实是很难受的,喜欢的越深,就越难受。我那时想过死在他手里,想着是不是死在他手里了,他对我就能另眼相待些。不过终归只是想想罢了。” 解情叹息:“真傻。” “傻就傻。”宗绫笑道,“你看,现在他对我也傻,两个傻子在一起,可幸福了。姐姐快继续说吧!” “后来我喜欢不喜欢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铁了心要娶我,而结果我也自然是嫁了。”解情托腮眸露回忆之色,“曾经我们过的确实挺好的,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与他做夫妻,也是幸福的。但好景真的很短暂,我们成亲不过只是两三月而已,有一天我在屋里浇花,突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我的衣服是被脱了的,而我的身旁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是我惊恐无措之余,秦蒙湛推开了房门。” 想起那时的种种,她仍是心有余悸,眼眶微有些湿润。 作为一个女人,不管自己当初嫁给自己丈夫之前想的是什么,嫁过之后自然是一心一意待他的。突然被他亲自捉奸,那种感觉自然是绝望。 宗绫轻抚着她的背部。 解情继续道:“躺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是个高手,当场就溜了。望着秦蒙湛阴沉恐怖的脸,我吓得不敢动。他对我一直是温柔的,我何曾见过他露出那种模样?真的怕极了。大概是听到我不断说我没有,他突然过来抱住了我,说相信我。听到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他,我安心了,便给他解释了。可惜的是,那个男人消失了,抓不到,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也查不到蛛丝马迹。虽然他仍与我好好的过,可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根刺。我能理解,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妻子不穿衣服与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一幕?我小心翼翼的待他,两个人仍旧过得还算好。直到后来我有了身孕,变得敏感了,情绪波动也变大了,忍不住与他大闹大哭了一场,他才真的扔去与我之间的那点微妙的隔阂,真真正正好了起来。” 宗绫去到桌边为解情倒了杯水,她接过喝下:“但没多久,他突然又变了,变得阴晴不定,变得让我捉摸不透,有时候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甚至会冷落我。我问他,他又不说。自然而然的,我感觉他的心与我好远,我也越来越累。大概是孕妇想的多,我忍不住钻牛角尖,忍不住总是偷偷哭,恨他非得娶我,却让我过的那么难过。从前到后,都是他在招惹我的,不是么?我又招谁惹谁了呢?大概真的是身份悬殊大,无论外在内在的原因,我们都难以过到一块吧!” 宗绫叹了口气,没说话。 解情:“后来有一天我出门独自散心,见到那个和我一起被捉奸的男人。当时我在街上,他在酒楼的二楼。我抬起头见到他在对我笑,愣了下便马上上去找他。却是未见到他的身影,我转身欲走之际,被突然又出现的他点了穴给带走了。他将我带到城外的一片油菜花地里,他那个人似乎会邪术,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我把他当成了秦蒙湛。被他一阵甜言蜜语哄过的我发泄了这阵子所受的委屈后,便乖乖窝在他怀里时,秦蒙湛来了。那个时候的秦蒙湛就像是疯了,他当场就去追杀那个男人,失败而归后就掐住我的脖子要杀我。那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他,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像个魔鬼。我差点真的被他掐死,那种将死的感觉我至今难忘。” 说到这,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记得前几天他也是要掐死她的,倒是没有当年使得力道大:“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要听我解释之际,便看到地上莫名而来的包袱,而里头的东西竟然都是我的,他误会我是要和那个男人私奔。” 宗绫问她:“你没解释?就像刚才他逼你说一样,你当时也是什么都没说?” 解情冷笑:“说什么呢?说了有用么?与他过的那么累,倒不如真的就这么被他休了才好。可是他没休我,他禁了我的足,将我关在屋子里。他说,要么死,要么留。疯子,他越来越像一个疯子,与当初那个温柔的男人相差越来做远。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表里不一的骗子。”说到后面,她不由激动了起来,“没有感受过,你不知道他究竟多可怕,他是真的想我死。一桩一桩的事情,我已经失去了与他继续过下去的耐心,我想离开他。” 宗绫:“可你当时有孩子。” “孩子……”提到孩子,解情是难得流泪了,“当时为了孩子,离开他,我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哪怕他将我一扔就是几个月,我独自一个人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哪怕我生孩子的那天,他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都仍是认命的做着我的皇子妃。” 宗绫赶紧取下解情腰间的手帕给她拭泪:“别哭,别哭,都是过去的事情。阿晨现在在你房间睡觉呢!” 解情拿过帕子,自己拭泪:“后来王府办满月酒的前一天,韩淑妃与往常一样过来探望我的儿子。韩淑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最贴心的婆母,自打我嫁给秦蒙湛起,韩淑妃待我就像女儿一样。前前后后,我难过时,都是她在哄着我。我养胎时,也只有她来看我,与我说体己话。未想到那一天,她进了门突然变了脸。除了孩子,她本像是我在脩王府唯一的温暖,母亲一般的存在。可那一天,母亲变成了最苛刻的婆母,让我的心凉了个透底。她告诉了我,那个与我一起被抓奸的男人是她的人。告诉了我,秦蒙湛那段时间的异常是因为在房间里发现我与那个男人私通的一大堆的信。而一次次的事情,都是她在那个男人的协助下陷害我。” “那么坏。”宗绫愤然道,“那她图个什么?儿子好好的日子,她为何要破坏?” 解情:“照她的意思,她就是嫌弃我的出身。也讨厌我夺了她儿子的心,她看不惯她儿子眼里只有我。” 宗绫想到自己见过的韩淑妃,雍容端庄,面容和善,看起来虽有些富贵人难以避免的富贵病,倒真看不出来是个那般苛刻又神经的人。 解情:“她料准了我就算与秦蒙湛说这些事,秦蒙湛也不会信,反而更是加大矛盾。她逼我离开,告诉我秦蒙湛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告诉我秦蒙湛对我的情义已经尽了。我也是真的累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就算为了儿子,我也无法将就与越来越过分的秦蒙湛继续这段婚姻。韩淑妃答应帮我离开,我便就答应了离开。” 宗绫:“那你为何认为烧你的人就是二皇子?” 解情:“韩淑妃答应在我儿子满月酒的那天派人掩护我离开,答应她的那天晚上,我终究是禁不住想去找秦蒙湛一次。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是不甘的,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在不甘什么。只是当我去到前院他的书房,我亲耳听到他吩咐杀了我,杀了我这个不忠的女人,杀了我这个生了孩子就没用了女人。”那个声音,就像是魔咒,震的她全身心都在疼。 宗绫:“这……” 解情吸了吸鼻子,压下想再流泪的冲动:“当天晚上我就逃了,没让韩淑妃帮忙,却出奇的顺利。后来我在两百里外的金镇镇头那个破神庙歇息时,神庙莫名起火……” 这大概是说到了她觉得最可怕的地方,那种被烧死的疼痛绝望,任谁也无法承受。她颤抖着蹲下身抱紧了自己,脸上惨白一片,她说不下去。 宗绫赶紧蹲下去抱住她,哽咽道:“这些就别说了,不要回忆那个过程。”她也经历过将死的感受,却知道在大火中被烧死肯定比被在黑暗中饿死更可怕。 解情默了许久,她神色呆滞的继续道:“后来怎样,我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在一个山脚的小茅屋里,小茅屋的主人是一个女大夫。她告诉我,是我运气好,赶上了下倾盆大雨,她借着大雨救了我。只是我浑身上下却没一处没烧伤的,我昏迷了半年,醒来时头发长了出来,身上脸上都是疤,没法说话。后来她教我医术,陪我积极活下去。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嗓子却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毛病。在我渐渐脱离了消极情绪后,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不知道她来自何处,就那么再也见不了了。我一个人生活了两年,在前年才有勇气来耀都看我儿子。” 宗绫疑惑:“那你怎么确定烧你的,就是二皇子。” 解情:“那些年,我所待的地方离金镇并不远。我醒来没多久,去过那烧毁的破庙一次。我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无意中让我发现了杜勋的随身携带的铜戒指。那是她母亲的遗物,虽不值钱,他从来不离身。” 宗绫:“可你也不能因为那个戒指,就觉得要烧你的人是二皇子啊!” 解情恨道:“若只是一个戒指,我不会认为是他派的人,可他说过要杀我,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宗绫这下有点无言以对了,总不可能说她听错了,自己丈夫的声音哪能轻易听错的?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道了声:“亲眼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只是听到的,要不你还是与二皇子对质一下吧?嗯?” 解情冷哼:“已没有必要。” 站在门外的秦蒙湛将解情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里,他神色呆滞,眼眸通红,紧握着拳头压抑着自己。他该是进去给她解释的,解释前前后后的所有误会,可他竟是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发誓要保护好的妻子,还给予了她最大的痛苦,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似乎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迈起沉重的步伐,他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如游魂一般踉跄着离去,嘴里呢喃着:“母妃……母妃……”真的什么都是他的母妃做的。 虽然当年紫荆被诬陷的事情,查不出有力些的证据,可那场大火的证据却直指母妃身边的裘嬷嬷。 医馆里的解情似是感应到什么,她抬眸望去,就见到秦蒙湛那如丢了魂般的背影,她冷笑了起来。 宗绫循着看到秦蒙湛的背影,心下有些觉得不妙。 他这是什么都听到了? 可若是什么都听到了,为何不进来解释? 解情去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看似无异的道了声:“我去给阿晨起床。” 宗绫怔怔的点了点头。 这一日,突然变天,随着一阵阵雷鸣与闪电过后,耀都里外下起了倾盆大雨,转瞬地上的水就犹如涓涓河流。 秦蒙湛坐在河边任雨水浇打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河水以可以看得见的速度在涨高。 不少行人匆匆路过,没人有心思注意到有个人在雨下河边坐了一整天。 后来还是坐在马车里的秦洬透过露了点缝的窗牖,精准的发现坐在河边如泥塑一般的熟悉身影。 他面色不惊的吩咐马车过去停下,没有下马车,而是撩开纱帘看着秦蒙湛的背影,淡问:“这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侄子。 秦蒙湛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半点反应。 秦洬对外头的葛叔道:“下去看看二殿下是否死了。” 葛叔马上下去,伸长脖子瞧了瞧秦蒙湛的脸,见到他脸色苍白,眼里似乎有泪与雨水混在一起,薄唇微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葛叔回去对秦洬道:“回王爷,二殿下还活着。” 秦洬没再看秦蒙湛一眼,只道了声:“走吧!” 葛叔:“是!” 秦蒙湛仍是在这里坐,照理说这个季节的雨该是下不久的,却仿若就是为了故意淋他,到了深夜,也仍旧是下不停。 后来他终于动了,拖着湿透了的身子起身,迈步离去。而他一路所去的方向,正是皇宫的方向。当下宫门已闭,宫卫见到是他,便不得不放了行,并有人去了齐云帝的祈赫殿通报此事。 近些日子齐云帝事多,这个时辰也才放下折子准备歇息,却听下面来报秦蒙湛淋着雨神色异常的前往了后宫韩淑妃那儿。 齐云帝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仔细一问秦蒙湛的状态后,当即担心的不顾大雨,就起身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当下,睡不着的韩淑妃正坐在自己宫里的榻上与裘嬷嬷说话:“你说,到底该如何杀了那解大夫,才能不被阿湛发觉?”她这个人素来谨慎,要么不做,要做便能保证他儿子查不到她头上。 “这……”裘嬷嬷想了下,“这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毕竟这位解大夫可不比曾经的紫荆是住在脩王府的,有些难以算计。” 曾经韩淑妃想对紫荆做什么,是轻而易举,毕竟是亲人。 韩淑妃想到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那颐明医馆的阿晨,叹息道:“本宫还真是不喜自己的乖孙在那女人身边,还是早些杀了好。” 秦蒙湛站在暖阁的帘外,听着自己素来觉得最温婉善良,善解人意的母妃以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 他握紧了拳头,通红的眸子里瞬间变得阴冷可怕。 里头的韩淑妃突觉一阵森寒的凉意袭来,她回头看了看窗子,见窗子虽关的严严实实,却仍是莫名觉得一阵不安。 回过头,当她见到如因看到什么而吓到的裘嬷嬷时,便顺着看去,就看到她儿子秦蒙湛不知何时站在帘内以最冰冷的目光死盯着她。 她心里咯噔了下,马上迎过去道:“阿湛这是怎么了?怎淋得一身雨?”他儿子如今这模样,这状态实在是太吓人,绕是她定力再好,也因为太过紧张,声音显得有些颤意。 她对裘嬷嬷道:“快去拿身干净衣服过来。” “是!”裘嬷嬷压下惶恐不安的心走了出去,不想刚踏出,就见到齐云帝站在帘后对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她吓得冷汗淋漓,正巧听到里头的秦蒙湛在问韩淑妃:“母妃要杀解情?” 听到这话,裘嬷嬷想以下犯上违抗皇命喊出什么,却被齐云帝身旁的友公公迅速捂住嘴拖了出去。 秦蒙湛这突然的问题让韩淑妃愣了下,但她倒是很能收敛自己的情绪,只面露疑惑:“阿湛这话是何意?解情是谁?” 这张虚伪的脸,如今让秦蒙湛看了,只越来越觉得痛恨,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你还给我装?整死了曾经的紫荆,如今又想整死现在的解情?” 韩淑妃感觉他在说这话时,犹如冰针扎着她,但她面上的神色仍是没有半点裂痕,似只有对他胡言乱语的不悦:“这是在说什么?” 第117章 秦蒙湛握紧着拳头, 凭他的冷血无情,若非因为眼前是从小教导他做人, 对他极尽疼爱的好亲娘, 怕是早就动手了。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母妃觉得当紫荆告诉我陷害她的人是你, 我就不会一定不会相信么?” 韩淑妃脸上的不悦越发的浓了,喝道:“阿湛究竟是在说什么?” 秦蒙湛道:“母妃, 我查到了, 查到你如何在那个叫橘晶的男人帮助下陷害紫荆的。查到了你是如何将她烧死的。” 烧死…… 说出这两个字时, 他是咬牙切齿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大火中被灼烧的面目全非, 那该是何等的痛苦绝望。想到紫荆曾经承受过这样的苦, 想到紫荆是在这样可怕的情况下活下来的, 他就觉得要疯。 头疼欲裂的感觉, 令他不由痛苦的抱紧脑袋蹲下身。 他的脑中先是浮现早上解情说过的话, 再是浮现上次看到的她的那张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地方的脸。依她对宗绫所说的话,她不仅脸上如此,就连身上都如此。 他想起上次从她手上握到的疤痕触感, 脑袋越发的疼了起来。 韩淑妃压着因为他的话而慌乱起来的心, 见到素来冷静自若, 冷酷无情的儿子突然蹲在地上抱紧脑袋颤抖了起来,她不由担心的蹲下身:“阿湛这是怎么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岂有不疼不忧的道理。 她的手正要碰上他的肩头,就被他一把给推开,低吼着:“你给我滚!” 他虽任性又固执, 但对这个娘素来都是敬重的,连一句重话都未说过,如今却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韩淑妃立刻站起身,拧眉喝道:“阿湛可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秦蒙湛抬起苍白的面容,冷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非因为你是我的亲娘,我现在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你……”韩淑妃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阿湛在发什么疯?”她承受不住自己儿子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有些压抑不住愤怒。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母妃可曾想到,如今的解情就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紫荆?”秦蒙湛死盯着韩淑妃的脸,终于见到她在听到这话时,神色中出了点裂痕。 那是透着震惊的神色,而非疑惑,说明她老早就知道紫荆是被烧了的。可明明在此之前,大家都该认为紫荆只是失踪了。 他站起身,手指颤了颤,几乎压抑不住要杀了眼前的人。 他紧盯着韩淑妃,缓缓道:“你使我们父子与阿晨他娘分开数年,使我们都在痛苦中活着。你让我的妻子受尽折磨,成为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说我该如何替她报仇呢?我的母妃?我的好亲娘?嗯?” 他冰冷的声音中透着浓郁的讽刺,令韩淑妃听了不由浑身发凉。绕是她仍想死撑着装下去,可脸上的面具一旦有了一次裂痕,便极易碎裂。她的脸渐渐变白,隐隐有些抽动。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仍是硬撑着。 “你说我该如何报仇?”秦蒙湛仍是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生的,你就能为所欲为?” 他突然过去拿起榻上矮几上的茶杯捏碎,捻着一块碎片回来就搁在韩淑妃的脖子上:“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他这般弑母的行为,终于激的韩淑妃装不下去,她厉声怒道:“你竟是要为了那么一个女人,这般这般对待自己的母妃?” “什么叫做‘那么一个女人’?”秦蒙湛手下的动作不由往前一靠,在韩淑妃的脖子上渗出了血之际,他愤恨道,“那是我的妻子。” 韩淑妃素来都是娇养的,被所有人宠着,敬着,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子这般对待。感觉到脖子被划破,她心里的怒意更是压抑不住:“什么你的妻子?那只是一个该死的下人,一个胆大包天,竟敢惑主的下人,你竟然为了一个下人这般大逆不道。” 她越说,声音越大,气的眼睛红了,眼泪都出来了。当下拿着碎片想要杀她的是她的儿子,这让她如何承受的住这个刺激。 听着她一句接着一句蹦出来的话,秦蒙湛突然笑了,他无力的垂下了手。不由想起她的万般好,她对紫荆的万般好。以前的种种场景,与现在的一切放到一起,他只觉得讽刺。 韩淑妃瘫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见到手上属于自己的鲜血,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那个将她儿子勾引的神志不清的女人竟然还没死,竟然让她儿子如此对待自己的母妃。 秦蒙湛无力的垮下肩头:“你是如何害她的?当初她在自己房间浇花晕倒,是因为你亲自在那些花上做了手脚?房间里头藏着的信是你亲自放进去的?” 韩淑妃抚着疼痛的额头:“你不是查到了?还问什么?” 秦蒙湛的心一寸寸凉的透底,他哽了哽喉咙,继续问道:“那个橘晶在哪里?能来无影去无踪,能迷惑人的心智,还能变声?” 他倒是听说过江湖中有个名唤姣乐的,会各种坑人的伎俩,又跟个泥鳅似的没人能抓。这橘晶大概就是他了。 “别问本宫!”韩淑妃压抑不住胸腔的愤恨,突然喝了声,“有本事自己去查,本宫只恨没有彻底绝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她又怒又恨,哪有半点心思去回答他的问题。 只恨没有彻底绝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虽说秦蒙湛相信了什么都是她做的,可听到一桩桩的事情亲口被她承认,他仍是觉得承受不住,不由后退倚着墙壁,颓然的垂下了眼帘。 韩淑妃深吸一口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脚步不稳的去到榻边坐下。怒与恨让她的身体一直抖着,她颤着手去为自己倒茶,却是不断往矮几上撒。 她再难忍住,将茶壶往地上狠狠一甩,大吼道:“你个不孝子,给本宫滚!” 扔下手中茶壶抬眸之际,她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站在秦蒙湛身旁沉着脸的齐云帝。她立刻睁大了眼,全身的血液仿若是凝固了,一动不动。她忘记了恨,忘记了怒,脑中只一片空白。 齐云帝眸色沉沉的看着眼前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吓傻了的韩淑妃,沉默了许久后,他意味不明的出声了:“设计陷害儿媳,残杀儿媳,真是朕善良的好淑妃,贤良淑德的好淑妃,最会演戏的好淑妃。” 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女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的母亲,将他们母子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后,他心里亦是愤怒难受的。 韩淑妃本来觉得秦蒙湛是自己的儿子,再如何也不会真的陷自己的母亲于不义,所以心里充斥着的只有恨与怒。当下知道齐云帝将他们母子所有的话都听了去,她才是真的绝望慌乱了。 她起身踉踉跄跄的过去紧紧的拉住齐云帝的胳膊,苍白着脸使劲摇头,努力冷静的看似无辜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臣妾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齐云帝毫无留情的将她推开,任她摔倒在地,喝道:“朕有耳朵,朕自己能听得见。来人,将韩淑妃暂且打入冷宫,再听候发落。” 作为后宫的妃嫔,单是打入冷宫,这辈子就已经是完了,何况听齐云帝的意思,还不只是要这样惩罚她。 她趴在地上看着平时对自己温柔有加,如今只剩肃冷之色的齐云帝,惨白着一张脸呆了起来。 感觉到有人过来拉她,她马上回神,爬过去拉住齐云帝的衣摆,哭的梨花带雨,可怜极了:“皇上,臣妾错了,求陛下看在阿湛的面子上饶恕臣妾吧!皇上……” 齐云帝叹息着闭上了眼,不去看眼前的女人。他又何尝舍得她?可她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做儿子的不知该如何向自己的母亲替妻子讨回公道,就让他这个做丈夫,做皇帝的来惩罚自己的妃嫔。 被拖走的韩淑妃因为剧烈的挣扎而珠钗鬓发凌乱,她哭喊着:“阿湛,阿湛,你不可以为了别人这么对待自己的母妃,阿湛,阿湛……救救我……” 秦蒙湛只一直毫无生气的垂着眼帘,仿若没有感觉到齐云帝的到来,仿若不知道齐云帝将他的母妃打入了冷宫。 母妃被打入冷宫,他又怎会真的没有感觉,可想到紫荆所受的罪,想到母妃所做的一切,夹在中间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去做。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下了身,他不想听到母妃绝望的声音。 齐云帝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耳朵,眸中一片凄然之色的儿子,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境中有多大的挣扎与痛苦。 齐云帝过去蹲下将秦蒙湛搂在怀里,以一个慈父的身份轻拍他的背部:“只是好巧不巧的被朕听到,是朕在惩罚她,与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求朕放过她,朕也不会放过她。” 秦蒙湛就像小时候一样抓住了齐云帝的衣服,紧紧的埋入他的怀里,语中微有哽意:“我不想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受罪,可她们却都受了罪。” 齐云帝叹了口气:“你没有错。” “我有错。”在父亲的怀里,秦蒙湛变得脆弱了许多,他呜咽着,“我没有相信自己的妻子,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我让她受尽了委屈,受尽了折磨,最后还被大火烧的不人不鬼,这全都是我的错。” 他无法想象站在紫荆的角度,她究竟有多痛苦。就算无法想象,也能知道那定是极致的绝望,极致的疼痛。 他越是试着代入她曾受过的一切,他的心就越是揪疼,疼的他冒起了冷汗。他宁愿自己比她痛苦百倍,也不想她去受那种罪。 “乖!别想了。”齐云帝感觉到他微有蜷缩之意的身体,赶紧哄道,“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以后好生弥补着她。” 秦蒙湛凄然的笑了下:“我拿什么去弥补?又有什么是可以弥补的?我如今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的没错,是他非得娶她,却让她过了这样凄惨的日子。 齐云帝默了一瞬,道:“作为一个男人,该是顶天立地的,别动辄就想不开。明日你随朕去溆潜山避暑,好好冷静冷静。” 事实上,他们宗室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是冷静自持,顶天立地的。却奇怪的是,绝大多数本事越大,就越是都过不了情这一块。 他的两个皇弟,俞亲王秦凌,与凊亲王秦洬,也是大典例。 齐云帝起身拿来老早就让人准备好的衣服:“来,把衣服换了,今晚就在这里歇着。” 这一晚,齐云帝在这里陪着这个情绪不稳的儿子,没有离开。 父子俩前半夜一直在谈心,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齐云帝在说,秦蒙湛在听。但渐渐地,秦蒙湛明显冷静了许多。 次日一早,宫里便起了仪仗,由面容冷如罗刹的秦蒙湛领驾,齐云帝与其他后宫各位坐在辇车里,浩浩汤汤的仪仗队出了宫。 秦洬老早就领着护驾大军一身便装,候在朝华门外。见到仪仗队终于出来,他回眸看了过去。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领驾的秦蒙湛身上,见其面容比以前还要冷峻的多,倒是懒得多想,又收回了目光。 护驾大军以整齐的姿势入了队,秦洬随之骑着马慢行至秦蒙湛身旁,与其一起领驾朝北城门去,又从北城门出了城。他虽不与齐云帝一道去避暑,可为了齐云帝的安全,他还是得领驾相送。 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远,秦洬不由回头看了眼耀都城的方向,难得与宗绫离的这么远,他这心里着实是不痛快。 后来他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秦蒙湛,直接道了声:“既然有你,我便还是回去陪着娇妻过快乐的日子吧!” 扔下一句似乎是故意在情场失意的人面前,说出的刺激人的话,他拉住马缰绳转了个方向,直接就驾马离队朝耀都城的方向回去了。 秦蒙湛紧抿起了嘴。 坐在辇车里的齐云帝侧头看到窗牖之外,秦洬骑马倒了回去,他马上过去好生看了看,见到那小子招呼都不打就回去了,便令友公公去问秦蒙湛,那小子离开前说了些什么。 后来听到友公公硬着头皮叙述从冰块似的秦蒙湛那里得来的话,齐云帝气的连连摇头:“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的小子。” 控制不了这小子,也只能随他去了。 颐明医馆。 宗绫正坐在桌子旁挑拣刚买来的药材,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正看医书的解情身上。虽然解情总是平平静静的,她看不出什么,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会忍不住想,昨日解情看到秦蒙湛背影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希望他能进来解释解释当年的事。 反正她是希望极了。 当下阿晨正坐在屏风后头的饭桌上看书练字,玩了这么久,他也该做做作为一个皇孙该做的正事。 解情抬眸看向一直看着自己,几乎没有收回视线的宗绫,叹息道:“别看我了吧!瞧瞧你,捡个药材都能出错。” 宗绫闻言马上低头,见到自己择下来的边边角角果然被放在了干净药材一块,便尴尬了笑了笑:“在想事情,一下走了神。” 解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将药材重新挑拣了下,宗绫叹了口气,又道:“快半年未见蓝玉了,我真是想得紧,都怪当初我粗心大意,忘了问她何时回来。” 解情应道:“想来是短时间不会回来的,耀都这么大,只是几个月,还玩不出什么。” 宗绫闻言惊诧:“莫不是还要玩上几年不成?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要牵着可以走路的孩子相聚了?” 解情:“反正一年半载是常事吧!” 两人正是随便聊些什么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如一阵风似的飘入了医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也确实给医馆里带出了一阵风。 宗绫转眸看去,见到仍旧一身轻便青衣的柳无风,面露惊喜之色:“无风哥哥又回来啦?” 柳无风本是透着欢快的脸色,听到她这话,顿觉不痛快了,他过去从她面前坐下有模有样的帮她择药,哼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干嘛加个又字,听起来倒让我觉得你并不期待见到我。” 宗绫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确实隐约有那么点歧义,便连忙道:“期待期待,你别多想。” “真乖。”柳无风看着眼前长得越发粉嫩,气色红润的宗绫,不由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看似轻佻道,“瞧瞧,阿绫这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宗绫闻言笑着点头:“好的差不多了。” 柳无风托腮打量着眼前这丫头,眸露思索之色:“我怎觉得阿绫还有哪里与以前不一样了?” 宗绫疑惑的摸了摸自己脸:“哪里不一样呢?” 柳无风是个大老粗,他抓了抓下巴,一时也想不起来她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后来还是解情道:“阿绫这是没有任何让她难过忧心的事,活的更快乐了,自然看起来与以前那个有心事的姑娘不一样。” 柳无风还不知道秦洬与宗绫去隐州发生的事,只当这丫头是因为与秦洬在一起生活,才活的越来越快乐。他哼了哼,吃味道:“我还真是嫉妒那秦洬啊!” 他终究不是圣人,只要他还喜欢她,就不可能真的对失去她的事情无动于衷。 宗绫抬眸不经意间就见到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受伤,嘴角的笑僵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马上低头继续择药。 她低着头问道:“无风哥哥,上次那位姑娘呢?” “什么姑娘?”柳无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宗绫:“就是上次蓝玉成亲的那天,跟着你的那位姑娘。” 提到那武铃,柳无风拿起一根药放在嘴里咬了咬,不屑道:“我管她去哪里了,被我伤心之后就走了呗!”他现在伤人家姑娘心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到位,如今耳根子清净极了。 宗绫暗叹,没有说话了,起身去给柳无风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笑嘻嘻的接过水喝下,禁不住和以前一样抬手去摸她的脑袋:“真乖……嗷……”突地一颗石子飞了进来砸中他的手,疼的他龇牙。 他转头望去,见到秦洬脸色淡漠的踏进来,他立刻恼了:“你小子怎见面就动手?还没完了?”这厮使得力气自然是不小,能疼死个人。 秦洬走到宗绫身边,伸手轻轻拂了拂宗绫头上被柳无风碰过的地方。 宗绫抬头看着他,接触到他看过来的凉凉淡淡的目光,她不由打了激灵,知道他生气了,便连忙撇着嘴低下头。 有柳无风在,她不方便给这小气的家伙撒娇让他消气。 柳无风吹了吹被砸出印子的手背,想到什么,突然抱胸笑了起来:“怎么?吃醋啦?啧啧啧……我刚才忘记说了,我这次回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走咯!” 听到他说不再走,宗绫立刻抬头也眸露喜色的看着他。要知道,在外面都不是玩的,自然还是呆在耀都好过,她也希望他的日子能好过些。 可一感觉到秦洬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连忙掩下眸中喜色又低下了头。 柳无风见到秦洬冷冷淡淡的目光,吹个口哨,笑的更得意:“以后我就将你泡在醋坛里过日子。” 秦洬看起来倒是冷静,只抬起身旁的凳子就朝柳无风砸了过去,他的速度何其快,柳无风就算躲的及时,也被砸到了脚。 “嗷嗷嗷……”柳无风抱着脚痛的打转。 宗绫不忍直视的扯了扯嘴,她倒是觉得他若老这么闹事,秦洬能打到他不敢再闹事。 第118章 柳无风还没缓过来气, 秦洬又抬起了一个凳子朝他砸去。他真没想到这厮接着又会来一下,立刻绷紧身体, 全力使用轻功嗖的一下就跑了。 远远的可以听到他不甘的嚷嚷声:“你等着, 我还会再来的。” 宗绫撇嘴心道, 秦洬果然能打到他不敢闹事。 正是这样想之时,她就感觉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知道是秦洬在看自己。既然柳无风不在了, 她便连忙厚着脸皮挽住他的胳膊, 撒娇道:“这有什么好气的?” 秦洬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抽出被她挽住的手, 去到桌边靠着墙坐下。他单手搭着桌子, 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的落在她脸上, 也不知是在掂量些什么。 他们平时都是蜜里调油, 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最近也没有闹过什么别扭。倏地见到一直宠着自己的男人,这么阴阳怪气的模样,宗绫就觉得特别不适。她看了眼识趣的低头继续看医书以及低头继续练字的阿晨, 便过去坐在秦洬腿上, 搂着他的脖子, 睁着无辜可怜的眼睛看着他。 秦洬强硬的拿开落在自己脖子上一对纤细手臂,别开目光将桌上的药材推开了些,将不知何时靠墙摆在桌子上的竹马吊倒在了桌子上,单手垒牌玩,全当坐在自己腿上的丫头不存在。 宗绫感觉现在的秦洬就像以前的秦洬, 凉凉淡淡的模样,又不说话。不一样的是,现在这个他可以让她感觉到明显的怒气掩于他这张没有表情的俊脸之下。 宗绫觉得委屈了:“你在气什么?气他摸了我的头?”她心下庆幸他没有看到无风哥哥戳她的脸。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他,又问:“还是气我关心无风哥哥?” 本来秦洬还能压抑的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可她这么一句承认她有关心柳无风的话,让他再难压制自己,推开她,站起身就负手快步朝外走。 宗绫被推了个措不及防,不由睁大了眼,呆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才回神追了出去,嘴里喊着:“秦洬,秦洬……”她的小短腿好不容易追上他,要去拉他的手,可他突然把手缩开,加快了步伐将她甩在身后。 后来她又追上他,再去拉他,仍是同样的结果。 几次下来,他看起来仍旧是脸不红气不喘,清清爽爽的模样,而她却累的脸上尽是汗珠,气喘吁吁的。后来她干脆站在后面不走了,委屈的掉起了泪珠子,实在是承受不住素来疼她的男人突然这样对她。 但这回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任她站在那里继续委屈着,他继续越走越远。 远远的,宗绫看不见他突然握紧了的拳头,怒喊了声:“我再也不回你的王府了。”她气呼呼转身又朝医馆回去。 解情看到狼狈的回来,趴在桌子上生闷气的宗绫,见她将脸埋在臂膀里,身体一抖一抖的,便知这丫头在那里憋着哭上了。 解情过去坐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部,问道:“是王爷不理你了吗?” 很多人都会有孩子气的一面,被宠多了,便会被惯坏,一点点委屈就会受不得了。宗绫这样的人,更是如此。 宗绫在袖子上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红着眼睛闷闷道:“无风哥哥摸我头,又不是我的错。我关心无风哥哥,也不是错,人家对我那么好,人家是我的大恩人。所以从前到后,我都没有错,他凭什么给我闹脾气?”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总能因为情绪感情而一叶障目,而发生在人家身上的事情,就能看的清清楚楚。解情想了下,道:“他大概就是喜欢的越深,就是计较的越多,没有理由可言的。要不,你将心比心,设想你们换一个位置试试?” 宗绫闻言看向解情:“怎么换?” 解情想了下,道:“如果是王爷任别的姑娘摸他的头,你如何?若是王爷关心其他的姑娘,你如何?若是那姑娘还是王爷曾经喜欢过的人,你如何?” 越是多听一句,宗绫的心就更塞一分,塞的她几乎都不能呼吸。那些事情她怎么可能人受得了?怕是能与秦洬闹翻天,杀了那姑娘的心都有。 “我先回家了。”她赶紧起身就走,这回也不说是回秦洬的王府,而是回自己的家。 秦洬如今那么心塞,她还掉头就走,他肯定更不好受。 看着宗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解情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去到儿子那边看他写的字,她笑着摸了摸阿晨的脑袋:“阿晨写的字真好。” 被她夸赞,阿晨立刻开心的看着她笑了起来。 凊王府。 宗绫还未踏入悠水榭就听到秦洬清脆悠扬的琴声传出来,她听多了他的琴声,自然可以分辨的出其中透着的心境。他在烦躁,他在气闷,琴声中甚至透着杀气。 她想,若非是因为顾忌到她,他是真的会去将无风哥哥给杀了。 她不由颤了下身子,快步跑进悠水榭,朝湖上亭下去了。她过去从他的臂弯钻进去,又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胳膊,轻轻柔柔的唤了声:“秦洬……” 男的高大,女的娇小,这个姿势仍旧阻断不了他继续弹琴的动作。 宗绫不想他继续弹琴,便掰过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又喊了声:“秦洬……”这一声比刚才那声更娇软,若是往常定能酥了他的身子,但这次他仍旧是无动于衷。 宗绫换了个姿势,跨在他的腿上,搂住他精湛有力的腰部,亲了亲他的下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无风哥哥摸我的头,也不会再去关心他。还有,我觉得我以前对无风哥哥算不上是男女之情,你不用老想着这个。我觉得我只喜欢你,一直都是喜欢你。” 没听到他的回应,也没感觉到他的情绪有变好,她抬头看了看周边没人。后来看着他冷硬的模样,搂上他的脖子,亲上他的嘴,蹭着他的身子,极努力的去诱.惑他,可许久后,她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都摸了,他仍是一副死人样,弄得她都觉得心急了。 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冷漠而生气,他是越在乎才会越是如此。 她起身,用力去拉他的胳膊:“你过来,你随我进屋里去。”难得的,他竟是真的配合的任她拉进了屋里,摁在了床上。 她跨坐在他身上,再摸了摸他的那处,她的眼睛亮了亮,躺在他身上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明显见到眼眸深处压抑住的火热。她终于笑了起来:“你的身体出卖了你。” 秦洬盯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仍是不说话。 宗绫啄了啄他的薄唇,道:“消消气,消气我就伺候你,你让我怎么伺候你都行。”毕竟曾做过不知廉耻的人,只要她想,现在她仍是能厚脸皮起来。 秦洬看着她,明明长着一张最娇嫩纯真的脸,看起来仍像是个小姑娘,却做着最胆大的事,说着最让人心动的话。让他见了听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自己似乎下一步就要从她的身下弃械投降。 可他仍是想惩罚她,希望她能记住接触柳无风能造成的后果,能收敛些对柳无风的关心。 现在的他可谓是属在水深火热,天人交战中,被正在动作的丫头折腾的无比难受。后来他再难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睁着似有红色火苗在跳动的眼睛看了看被压愣的她,拿回了自己该有的主权迅速将她的衣服剥了个精光。 听着她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叫声,他突然发现,惩罚的方式其实可以换换。 所以这一回他是真的化成了野兽,弄得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自己在风雨中被水淹没,被大浪拍打,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中间惊奕好几次过来有事禀报,却都听到里头打的火热的声音,后来他决定干脆明天再来。血气方刚的人,老听也难受。 宗绫睁眼之际,确实到了第二日早上。感觉到散架似的身体,她不由抽了口凉气,睡意惺忪的抬头看着紧搂自己的秦洬。 他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也睁开了黝黑深邃的眼眸看着他。 二人现在仍是紧密相贴,感受到他突然又起了变化的身子,她不由打了个哆嗦。昨日到昨晚的事情,她仍是心有余悸,他狠起心来,她是真的承受不住。 她委屈的扁了扁嘴:“你好狠心。”后面只有痛苦,只有那种想把他踹出去,却只能无力的继续被压,钻心的痛苦。 秦洬看着她仍旧未消肿的嘴,眸光深了深,低头蹭了蹭她的嘴,暗哑道:“以后你若再与柳无风扯上半点关系,我们再来。”最性感的声音,说着让如今的宗绫觉得毛骨悚然的话。 她睁着透着后怕的眼睛,赶紧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敢了。” 他啄了啄她的嘴:“乖。” 她本想搂住他的腰,一动之下就忍不住叫了起来:“疼疼疼……好疼……”她的身体只动一下,就疼痛难忍。 秦洬轻轻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为她揉捏着身体的各处,起初她被揉的惨叫,渐渐放松了身体,就觉得舒服了起来。她将脸埋在枕头里,不由哼哼唧唧起来。 后来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喊了声:“秦洬。” 秦洬手下的动作顿住,眸子冷了冷:“别再连名带姓的喊我。” “嗯?”宗绫回头看他,一时没明白这有什么好气的,后来想到自己对无风哥哥的称呼,马上换了个称呼:“阿洬哥哥。” 秦洬觉得听的怪奇怪的,道:“我不是你哥。” “那……”宗绫又想了下,喊了声,“夫君?” 秦洬听了仍是觉得奇怪,“夫君”虽是妻子对丈夫喊的,却莫名让他觉得太过刻意,不适合她,会少了丝人情味。 宗绫回头看着他,知道他不满意,她又唤了声:“阿洬?” 秦洬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仍是不满意,但打算就这么将就了。 她回过头,忘记了自己之前喊他的目的是什么,打算好好想想如何给他一个满意的称呼,后来却感觉到他拍了拍她的臀,清脆的拍打声过后,他在她身后意味不明的道:“比以前翘了很多。” 她闻言尴尬的将脸往枕头里埋的更深了。 这根本不用说,分明就是练出来的。 小夫妻俩虽闹了矛盾,关系倒是更好了许多。宗绫甜言蜜语说的越来越勤,也越来越频繁的讨好秦洬。后来柳无风频繁过来找过事,宗绫非常识趣的回避着,任秦洬将柳无风给打跑。 几次过后,大概是无趣了,也大概是被宗绫的态度伤到了,柳无风没有再出现过。 对此宗绫觉得非常无奈,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她只希望无风哥哥真的能彻底收了最后剩下的那点心思,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他的恩德,逮到机会,她一定尽全力还。 转瞬便到了七月初处暑的这日早上,宗绫在床上紧搂着秦洬,缱绻不舍的看着他:“真的一定得去吗?” 他老早就与她说过,处暑这日要前往溆潜山接齐云帝。因为本来陪齐云帝在溆潜山的秦蒙湛突然走了,那这沿路护驾的责任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秦洬又何尝舍得她,他抚摸着她透着湿润的眸子,柔声道:“乖,我很快便回来。” 宗绫愤愤道:“我真想打死你侄子,他好好的走什么?就不能与皇上一块回来?” 秦洬紧抱着怀中娇软的身子,也是一刻都不想与她分开。 二人最后温存了会,秦洬终是起身穿了衣服,亲了亲她的额头走了。她因昨晚他要的勤,便躺在床上继续歇着,却是如何也不能再睡着。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枕头,吸了吸鼻子后,将他的枕头抱在了怀里。 颐明医馆中,照旧是解情看医书,阿晨继续学自己的功课。这日本该与往常一样学习认真的阿晨却是如何也投入不了,他总是时不时偷看解情。 毕竟是小孩子,连宗绫在解情面前都藏不了心事,何况是阿晨。解情终于还是放下医书,过去从阿晨的身旁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道:“阿晨是有什么心事?就不能与解姨说说?” 阿晨抬头看着解情,一直没有说话。 解情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便知事情是怪严重,她马上又问了声:“阿晨这是怎么了?是何时哭过?”似乎她这一问,他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对了。 眼见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似乎又开始堆积眼泪时,他低下了头,小小的拳头握紧了手中的笔。 这是与自己缺失了几年母子关系的儿子,解情哪能见得了他受委屈,心马上跟着疼了起来。她抱紧他:“阿晨到底是怎么了?” 阿晨喜欢她,也依恋她的怀抱,落入她怀中的他,心里的委屈更浓了。许久后,他在她怀里抽噎了起来:“早上你出诊时,爹来过医馆。” 解情的身子僵了下,抚摸着他的脑袋,亲了亲,又问:“然后呢?” 阿晨不由抓紧她的胳膊,小小的手,却抓的她生疼,足见他心中压抑的事情究竟有多大,让解情心里更是隐隐猜到什么。 后来他果然是抽抽搭搭的说道:“爹说……爹说……你是我娘。” 解情提到嗓子眼的心因听到他的话,终于落回了原处,却是转成又堵又疼,她抱紧他,也湿润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默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问道:“阿晨不恨我么?不恨我抛弃了你?” 阿晨知道她这是承认了,便更是一抽一抽的埋在她怀里哭着,一声“娘”哽在喉间一直没有喊出来。 “不恨,爹说娘不是故意的,说娘也吃了很多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哽咽着再说话了。他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抬头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睁着湿润的眼睛可怜的看着她,喊了声,“娘……” 他一直希望她能是自己的娘,甚至希望她能嫁给他爹做他的继母也行,可未想到她会是他的亲娘。他的心里难免是高兴的,却又在看到她的的模样,眼泪再次如珠串子似的落了下来。 爹说大人的事情不要过问,他也不会去过问,他相信娘是迫不得已的,知道娘也吃了极大的苦。 解情赶紧拿起帕子给他拭泪,哄道:“别哭,阿晨别哭。”到了这一刻,她才开始更恨自己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她对秦蒙湛有再大的恨,与对儿子的心疼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眼见着阿晨越是被哄,越是哭,她终是也崩溃了般抱着他默默流着眼泪。 秦蒙湛站在门外听着里头母子俩的哭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握紧着拳头,几乎想现在就杀了自己。 他作为一个男人,最终却让自己最亲近的所有人都在受折磨。 母子俩许久才缓过来情绪,后来阿晨坐在解情的腿上搂着她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问道:“娘还会回脩王府吗?娘会与阿晨和爹,在脩王府生活吗?” 解情亲了亲怀中的儿子,犹豫了许久,还是道:“娘以后都在医馆里,阿晨想来就来不好吗?” 阿晨垂下了布满失望的眼睛,闷闷的道了声:“好。” 解情又怎不知道自己的答案让这孩子不满意,可他却忍了。虽说秦蒙湛在她的心里千般坏,万般恶,不得不说他们的儿子真的被教的很好,好到让她对秦蒙湛的恨都淡了些。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娘,阿晨自然是有很多话与她说,渐渐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叽叽喳喳的与她说个不停。 解情嘴唇勾着笑,静静地听着,每次听到他一口一个娘时,她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搂着他的力道会不由加大。 大概是她怀孩子时,一直处于抑郁的状态,影响了腹中的孩子。阿晨自出生起,就比别的婴儿小,后来身子也自然而然比别的孩子弱些。先是哭了那么多,后又讲了那么多,他渐渐疲惫了,在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她轻抚着他粉嫩嘟嘟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抱起他去到房间,将他搁在了床上。 看着他时而拧眉时而勾笑的睡颜,她宠溺的笑了笑,起身回到了医馆。 踏进医馆时,她脑中闪过不对劲的感觉,稍纵即逝。她将医馆周围都看了看,再看了看外头的侍卫,没再多想,就坐回了柜台前的看诊桌前,拿起医书继续丰富提高自己的医术。 正是坐下未多久,突然有人从她身后紧搂住了她,是她最熟悉的味道,最熟悉的人——秦蒙湛。 她马上冷了脸,试着欲挣脱,却不能动弹半分。 他用的力道很大,似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脸直接埋入她的脖颈,紧紧的贴着她。 感觉到他正在亲她也有着疤痕的脖颈,那灼热与湿润令她不由恨恨出声:“滚!”一个多月未见,未想再见面,他直接如此。 他抱着她,如何也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轻轻的道了声:“你真瘦。” 以前的她大概是因为小厨娘的身份,吃的多,长得偏于丰腴,让他抱起来,觉得极软。后来因他伤神,虽瘦了些,却仍不是个瘦人。 如今的她,却瘦的让人心疼。 第119章 解情见挣脱不开, 便不再动,也不去理他。 他低头看着她脖颈上的疤痕, 可以想象得到蔓延至衣服里面的, 该是何种可怕的光景。光是想, 他就觉得心一阵阵的刺痛。 他一手仍旧环着她,一手抬起试图去掀她的面纱, 她歪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重新双手环紧她, 哑声道:“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欺负你吓到你、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 最脆弱的时候,扔下你独自养胎生孩子, 对不起, 是我没保护好你。当时我看见你主动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说话, 主动抱住他, 我就忍不住疯了。我那么喜欢你, 我真的忍受不了一而三再而三的这种刺激。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被他迷惑了,对不起。” 解情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秦蒙湛越说越难过:“我没有派人烧你,我怎么舍得烧你?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根本不是我的, 是那个男人的。他是来自江湖中让许多人狠的牙痒痒的奇人姣乐, 他不仅拥有倾世容颜, 还会各种坑人的歪门邪道,轻功极好。他最喜欢坑人玩,坑了人便消失,至今没人能抓到。我也是听了你的话,才想到这么一个人。” 解情垂眸, 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秦蒙湛见她仍是没有半点反应,心下一阵阵凉意袭来,又道:“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母妃与他一起干的。” 他等她说话,可她不说。 他不由收紧了胳膊:“你是不相信我么?我会和小皇叔一起抓到那个男人,我会让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想解情却凉凉的笑了起来:“你看,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看来,他们真的只是不合适在一起。 她这个笑,让秦蒙湛的心更是如跌落谷底。他赶紧转过她的身子,捧住她覆有面纱的脸,紧盯着她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用力一字一句道:“以后我都相信你,无论如何都相信你。我会保护你,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解情难得抬眸看他,平静道:“没有以后。”不管他们分开是不是因为有人陷害,既然分开了,她便不想再回去。 没被烧的时候,她就不想再与他继续下去,何况是如今这副鬼样子。 心死了就是死了,就算发现是误会,那也仍旧是死的。 秦蒙湛闻言身子僵住,他陡的从正面将她抱入怀里,固执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用尽全力去对你好,去弥补你,唯独放过你。” 解情知道他的性子,不说话了。 他一直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无动于衷,心里越来越难受。心痛一分,他臂膀的力道就更重一分。 越痛,他越不会放手。 宗绫手拿香瓜,啃着进入医馆,就见到抱在一起的二人。她眨了眨眼,赶紧识相的转过身去倚着门框看着门外的行人,继续啃着香瓜。 她暗暗叹了口气,依这气氛来看,里面二人分明就是在僵持,而不是和好。 其实秦洬老早就与她说过解情与秦蒙湛的事情是误会,都是韩淑妃与那个什么江湖中人姣乐一起干的。韩淑妃已经被打入冷宫,姣乐正在想法设法的去抓。 她为了让秦蒙湛亲自解决自己与解情的事,才隐瞒着没说。 有些时候,她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和好,毕竟都是有情人,毕竟还有孩子。可有的时候又觉得解情受的伤害太大,这又该如何抹去呢? 如果是她,是受再大的伤害都会原谅秦洬的。 可解情不是她。 吃完了手中的香瓜,扔了蒂,她拿起腰间的帕子擦了擦手,打算出去走走再回来。她特地在外面逛了许久,这边买点东西吃,那边买点东西吃。 一个时辰后,她摸着肚子再回来,终于见到医馆里没有了秦蒙湛。解情拿着医书继续在看,但是医书拿倒了。 她过去取走解情手里的医书,翻正了又放了回去。 她问解情:“在想什么呢?” 解情淡道:“在想韩淑妃,想秦蒙湛嘴里所说的姣乐。在想,如何能将他们也搁在一起烧一烧。” 宗绫理解,那种被烧的罪,岂是能轻易一笔带过的。可韩淑妃是秦蒙湛的母亲,这实在是不好报复。至于姣乐,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吧! 据说就连韩淑妃也不知道姣乐人在何处,她能有他帮忙,纯属是因为入宫行窃的姣乐无意中听到韩淑妃与裘嬷嬷对话,喜欢坑人的他,便就主动帮了这个忙,达到目的后,就再没出现过。 宗绫没有问解情与秦蒙湛后来的结果是什么,想来也是僵持无果。她抱了抱看似淡然,实则定然是想起那些噩梦的解情后,道:“我想今日去施府祭拜祭拜我爹,陪我去吧?之后咱们一块去散散心?” 解情敛下眸底的异色,抬眸问宗绫:“王爷呢?” 宗绫叹息着应道:“今日一早秦洬就走了,我这心里就跟空了似的,可难受了。刚才我在外面逛了一圈,什么好吃都吃了一通,这才舒服了些。”她决定也带解情去吃吃各种美食,肚子踏实了,心里多少也感觉踏实些。 解情牵过宗绫的手,算是答应一块与之去趟施府。如今柳蓝玉不在,秦洬也不在,有什么事也该她陪着。 解情与碧红交代了下若阿晨醒过来,让他自己待着的事,就随宗绫一道出门了。 马车里,宗绫看着窗牖之外,时不时偷偷看一眼一直垂着眼帘的解情。 后来解情被她看多了,终于抬眸叹道:“别看我了,我好的很。”什么苦都经历过,又还会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为了解情是真的好,宗绫故意撇嘴道:“你好,我可不好,我可想死我男人了。” 解情闻言是真的不由笑了,她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害臊。” 宗绫见到解情的笑,便神态轻松的朝其贴了过去:“我男人去溆潜山来回可要好久,这段时间你可得负责给我排解寂寞。” “好。”解情拉着宗绫柔软无骨的小手捏了捏,这真是一双好手,只是摸一摸捏一捏,就能让人的心也跟着软了些。 姐妹俩随便聊着,有意无意的给彼此排解心中的烦恼。到了施府,宗绫欢欢喜喜的拉着解情下了马车,跨入施府大门。 她们一路朝风萍院走,沿路上难得碰到了多日不见的施明絮。 当下的施明絮身着轻薄的藕色衣衫,乍一看身形,倒依然是曾经那个婀娜纤细的女子,感觉挺惊艳的。但一看那脸,却能发现她的气色极差,似乎嫁到俞王府的她,并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如今的施明絮与气色红润,甚至连身形也圆润了不少的宗绫相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施明絮收回落在宗绫身上的目光,暗暗攥紧拳头,与之擦肩而过。 二人如今已是井水不犯河水,宗绫也没多关注施明絮,只与解情以平常心继续朝风萍院走。 离远了时,施明絮不由回头朝宗绫的背影看去。 如今的宗绫比以前那个一脸病容,让人看起来觉得偏于寡淡的姑娘,可显得昳丽无双。她眼眸晶亮,脸颊红润,嘴角含春,单是看那背影身形都能看出让人嫉妒的妩媚勾人之态。 这都是秦洬精心宠爱出来的。 施明絮摸了摸自己的脸,人家可不像她,日日独守空房,连丈夫的面都见不到,遑谈是被宠,被爱。 大概是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眼里不由迸射出恨意,惹得敏感的宗绫停下脚步,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宗绫的眼神冷了下来。 真是凊王妃当久了,与秦洬过多了,学多了,当宗绫一脸肃色时,还怪骇人的。施明絮生生的被震住,连忙收回了目光转回了身,继续快步朝前走。 宗绫哼了声,拉着解情不悦朝前走,嘟囔道:“莫不是这施明絮还肖想我男人,还想害我不成?当初秦洬就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放了她,她若再是不知好歹,那干脆别放了,杀了得了。” 解情闻言叹道:“以前的你还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怎的又变得一点事都容忍不了了?” “我……”宗绫想到什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大概是好日子过多了,越来越活回去了。” 她可不想真的变回曾经那个隐州的她,那真不是一个好人。 “不过话说回来。”宗绫想了下,又道,“看她那模样,还真不像是个日子过得好的人,想来是秦子蔺待她并不好。她这样子,指不定在娘家待了多久呢!”她可记得她曾经发现婚后的秦子蔺似乎惦记着蓝玉。 解情眸光微闪,意味不明道:“大概是人不报,天报吧!” 宗绫闻言多看了解情几眼,没有再说话了,她懂解情心里在想什么。 二人跨入风萍院,见到这里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干干净净的还是原样,便知之前一直有人过来打扫。宗绫吸了吸鼻子,毕竟是自己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这里发生的事情可不少,心里难免有些感叹。 推开偏房的门,她就看到爹的牌位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她过去点了香,拜了拜,便跪在那里陪爹说起了话,说起了娘的事,说起了隐州的事,说起了自己过的有多么多么好。 解情在外面候着,正是出神间,抬眸就见到施二夫人在嬷嬷婢女的伴随下走了过来。解情感觉来者不善,便马上对屋里的宗绫喊了声:“阿绫,你二舅母来了。” 宗绫闻声,眉头拧了拧,起身就走了出来。 见到走近了的施二夫人,她将门关上,装模作样的喊了声:“二舅母。”看对方这冷冷淡淡,不再和以前一样会和她演戏的二舅母,她就知道来者不善。 施二夫人的气色也不好,但比施明絮要好些。她看着眼前这长得更勾人的多,明显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的外甥女,心中的郁气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这与她女儿比,真是天壤之别。 对她来说,这个外甥女就是抢了她女儿的幸福,她想不恨都难,却只能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压抑道:“二舅母过来也没什么别的要说,只是问问阿绫,你爹这牌位,可能移走?”她女儿如今是一直住在施府,她真不想宗绫这得意的模样刺激的她女儿又去做些什么害了自己的事。 宗绫未想到二舅母过来找自己竟是为了说这些,之前她倒是忘了移走的事,经此一提醒,她也觉得该移走的好。现在不是以前,她不觉得把牌位放在凊王府有什么不好,便点了点头:“好。” 她当下就进了屋,将自己爹的牌位收起抱了出来,对解情道:“姐姐,我们走吧!” 解情没说什么,跟着宗绫走了。 施二夫人看着宗绫的背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想要发狂的冲动。让这得意忘形的丫头把牌位移走,也免得看这丫头一次,气一次。日子再如何也得过,谁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走出风萍院时,她问身旁的嬷嬷:“王妃呢?”指的是她如今已身为俞王妃的女儿。 嬷嬷应道:“回二夫人,王妃在后花园赏花弹琴。” 施二夫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前她就与女儿说过,想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得让自己活得像样些。慢慢的放宽心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日子过得滋润了,这面容自然也能容光焕发起来,人也跟着动人起来。她相信她女儿只要变得与以前一样好看,跟个仙子似的,慢慢的总能将秦子蔺的心给勾回来。 如今的俞王府是不如以前,但那也是王府,好好过,这日子不会太差。 施二夫人想了下,便也去后花园,打算好好与女儿继续做心理功课。 这段时间,秦子蔺最常待的地方,便是自己所开的畅意海。他如今虽袭了个亲王当,却是个最闲散的王爷,除了玩便是玩。 好在这种日子也符合他的性格,他倒是不觉得难挨。 他在畅意海的门面二楼,坐在护栏上,斜倚着柱子,慢品着手中白瓷酒壶中比以前更烈的酒,一双没什么的情绪的眸子淡看着路上的匆匆行人。看得多了,他发现似乎除他之外,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的活着。 与陆深予一道去游山玩水的柳蓝玉呢? 他越是如此空洞迷茫的活着,对已嫁作人妇的柳蓝玉就更是想念。似乎这世间所剩下的,唯一让他依恋的,只有她了。 想到这,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烈酒。 想也没用,他压下胸口那恨不得马上不管不顾的将施明絮弃了,将柳蓝玉抢来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的冲动,问一直守在自己身后的新晋亲卫久海:“王妃还在施府?” 久海:“回爷,这些日子王妃都不曾回过王府,也不曾出过施府。” 秦子蔺没有再说话,将手中白瓷酒壶挂回了腰间,单手搭着担在护栏上微屈的膝盖上,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沉默着。 他长得确实很好,哪怕如今落魄了,仍旧没有影响他的俊美,微风吹过,那身飘飘如仙的气质,引得路上行走的女子频频抬头看来。 他仿若看不到任何人看他的目光,只眸有思绪的看着下方。许久后,他终于站直了身子,暗叹:罢了,还是去一趟施府吧!如此对她不闻不问,折腾一个弱女子,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迈步下楼,久海跟在他身后。 施府后花园中,施二夫人亲自端了些补品去到亭下正在弹琴的施明絮身旁,轻声道:“来,将这些补品喝了。”为了给女儿调养滋补身子,施二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给她买了最名贵的补品,只希望能将女儿养成曾经那水润的模样。 施明絮仍旧抚着琴,听着自己弹出的悦耳琴声,她不由想起外头所传的,琴艺最高的便是秦洬。会弹琴,前提自然得喜欢弹琴,为了迎合他,她从小都在卖力的学琴。 可是她没有机会让他听到她的琴声,她也更是没有那个荣幸听到他的琴声。 她是那么的喜欢他,至今都不能忘。每每思起他,她仍旧是难过的不能呼吸。想到他一直疼爱着宗绫,她就几乎再次压抑不住满腔的恨意。 就算是死,她也想与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 见到她谈着琴,本是好好的,却突然流出了眼泪。施二夫人连忙拿起帕子为她拭泪,哄道:“好好的,怎么哭上了?” 施明絮吸了吸鼻子,哽着声音道:“没事。”她抬手按住琴弦,主动端过母亲亲自端来的补品一口一口的喝着。 这补品最近每天她都喝,却是不见自己这张脸看起来有任何变化,她是渐渐失去了耐心的。 何况就算把自己补回来了,又能如何? 秦子蔺并不是她想要的人。 而且人家心有所属,至今念念不忘。 一开始她倒也抱着希望,觉得日子还是尽量往好里过。毕竟没有勇气死,赖活不如尽量好活。可今日再见被秦洬娇养出来的宗绫,她心里所抱的希望似乎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想要秦洬,疯了一样想要秦洬。 他应该是她的。 她不想做一个与她相互不喜欢的人之妻,她努力的去活,最终却是为秦洬之外的男人。 若秦子蔺对她好倒也罢,可人家对她不好,人家什么都不给不了她,只给了她冷落。 越想,便越想不开,钻进了牛角尖的她再难忍住,端起石桌上的这盅补品就砸了出去。她本是被擦去的眼泪,顷刻便流的更汹涌。 这一幕发生的措不及防,施二夫人被吓了一跳。回神后,她连忙抱住哭泣不休的女儿:“明絮这是怎么了?是因为今天见到宗绫?”她只恨没有在之前将那牌位送到凊王府,也免得女儿受这刺激。 施明絮不断摇着头,哭道:“我受够了,我受够了现在的一切。” 施二夫人拿着帕子为她擦拭不断涌出的泪:“别想与宗绫有关的一切,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变得美美的,将丈夫的心给拉回来,生个一儿半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施明絮突然怒道:“我不要做秦子蔺的妻子,当初是你非得让我给他下药,如今我做了他的妻子又如何?你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随便嫁一个人,都比嫁给他好,哪怕是嫁给陈丹,也比嫁给他好。”陈丹最起码足够喜欢她,陈家最起码仍有权有势。 她是个失意的女人,也想要被呵护,而不是受尽丈夫的冷落。 对此,施二夫人也是后悔的,当初以为嫁入俞王府就万事大吉了,却未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听到女儿的责备,她也拭起了泪:“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只能努力过下去啊!” 施明絮想到什么,突然抓紧施二夫人的胳膊:“娘,我与秦子蔺和离吧!和离嫁给别人,嫁给更好的,会疼我的。” 施二夫人未想到她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便赶紧道:“你这是犯了什么蠢?嫁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嫁更好的人?” 施明絮擦了擦泪,眼里难得蹦出了希望之色:“我虽嫁过人,可我仍是清白之身,秦子蔺根本就没有碰过我。我们可以对外找个理由,说我与他只是假婚。我仍可以做黄花大闺女,我仍可以重新选择。” 施二夫人闻言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清白之身?” 秦子蔺负手走过来,抬眸便看到施明絮与施二夫人母女俩在亭下说话。 施明絮道:“当初我虽对秦子蔺下了药,可他碰过的人不是我,我将刘忠引走,因有事耽搁,再回去时,他身上的药已经被解。” “什么?”施二夫人睁大了眼,“他碰了别人?” 第120章 施明絮拭了拭泪, 冷哼道:“我如今倒是庆幸他当初碰的不是我,也好让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施二夫人问道:“他没有碰过你, 那他碰的是谁?”她暂时也不知该是觉得这是好事, 还是坏事, 只是觉得有些消化不来这件事。 “他碰的是……”施明絮抬眉之际,话语停住, 她怔怔的看着站在亭外左方的秦子蔺, 眼见着对方看着她时, 深不见底的眸中透着的神色越来越漆黑难辨,她的心越来越凉, 眼睁得越来越大。 施二夫人见到女儿突然如见了鬼似的, 心头一咯噔, 马上循着转头望去, 见到秦子蔺面无任何情绪的负手踏了过来, 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慢慢踏上进入亭中。 施二夫人的脸色亦是变了。 她马上站起身,压下心中的不知所措,颤着声音喊道:“王爷。”她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 一时之下慌乱的她只想努力保持镇定。 秦子蔺只是看着施明絮, 他看她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淡漠, 隐隐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他轻问:“我碰过的人是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温润,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却又能让人听出有明显的,而又说不出的不一样。 没有人看见他负在身后的双手都握紧了拳头,暴起的青筋, 昭示着他心底压抑的惊涛骇浪究竟多大。 施明絮虽然一时发脾气想与他和离,可也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郁气发发疯,若是冷静下来,针对其中利弊,不见得真想那么做。 何况让他听到自己下药的事情,她一时是又惊恐又后悔。 “是谁?”秦子蔺再问了声,声音中终于有了明显的冷意,冻得母女俩皆是打了个颤。 施二夫人吞了吞口水,抚了抚那颗乱跳不止的心,战战兢兢的赶紧道:“王爷都听错了,明絮只是一时怨王爷的长期冷落,才胡言乱语的。” 只是眨眼间,秦子蔺就动作利落的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打开搁在了施明絮的脖颈间,那扇骨中赫然是一根一根在日头下闪着耀眼冷芒的利刃。 母女俩脸色皆白了。 施二夫人吓得腿一软,生怕对方一怒之下杀了她女儿,泪眸中含着惊恐:“王爷,王爷,你听我们解释,我们……”她颤着唇瓣,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施明絮睁大眼睛看着秦子蔺,眸中的泪哗哗的落,她只突然问道:“你是想杀了我吗?你是真的对我无半点情义?” “没有。”秦子蔺漠然再问,“我碰过的人是谁?” 就算明知答案,他如此干脆冷漠的回答,让施明絮仍是觉得心痛交加。她知道再想隐瞒已是不可能,他已经听到她亲口说的话。她只能泼出去哭着愤恨道:“我不说,你又能耐我如何?你杀我啊!杀啊!” 长期的无情对待,她对秦子蔺的恨意又何尝会浅? 施二夫人闻言是真的吓得六神无主,她哆哆嗦嗦的赶紧起身求道:“王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她吧!好歹你们也是夫妻。” 母女俩皆是哭的都跟水淹的人似的,秦子蔺无动于衷,手里的折扇陡的转了个方向搭在了施二夫人的脖颈间,他问施明絮:“说不说?” 眼见着折扇中的利刃将施二夫人的脖子划出了鲜血,施明絮慌了,她赶紧道:“我说,我说……” 施二夫人疼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施明絮泪流满面:“我说过之后,我们要么和离,要么继续过?”反正柳蓝玉都嫁人了,说了又如何?秦子蔺终究是爱而不得。 秦子蔺应下:“好。” 施明絮松了口气,擦了擦泪,道:“当初我看见柳蓝玉慌慌张张的提前离开凊王府,她那模样分明就是被,是被……” 秦子蔺闻言不由深吸了几口气,阖了阖眼,压抑住自己继续听下去。 施明絮继续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反正我过去后,你就把我当成了她。” “她当时是何模样?”秦子蔺非常冷静的问出。 施明絮努力回忆着:“她的头发很乱,明显是哭过,嘴唇红肿,走路的双腿隐隐透着吃力。”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秦子蔺收回了折扇,一双毫无情绪的桃花眼扫过眼前害他失去挚爱的母女。 施明絮赶紧过去抱起吓傻了的施二夫人,她知道秦子蔺能放过她们母女已是难得,他定是不可能要她。 事已至此,她拭了拭泪,也知难过没用,便道:“我们和离吧!” 说不定选择这条路,亦是一条有转机的路。俞王府已经将她的名声给拉了起来,和离之后再谎称假婚,她亦是可以重新选择。 “和离?”秦子蔺如今是连撕了这对母女的心都有,又怎会愿意让她们好过?他难得笑了起来,恍惚中,似乎仍是那个温文随性的男子,事实上,他的笑容却泛着最冷的寒厉。 他缓缓道:“本王会派人将休书送过来。” “你……”施明絮闻言愤怒又慌乱,“你言而无信,竟要逼我至此?” 秦子蔺再次阖眼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忍下了想杀人的冲动,没说话,转身便离去。 “秦子蔺,秦子蔺……”施明絮放开施二夫人,迈步就要追上去,可对方却施用轻功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她软软瘫坐在地上,眼泪再次绝望的流了出来。 他要休了她,休妻与和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他休了她,外人会如何看她?外人定然会觉得她有问题,定然连过去的事情都再次插回她身上。 她的名声会比以前更加恶劣,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施二夫人亦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任脖子上的鲜血继续滴着,终于明白秦子蔺对她女儿真是半点情义都没有。 他这是要把她女儿逼死。 秦子蔺施用如影似风般的轻功朝颐明医馆去,素来温润的一张俊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眸中只一片寒凉。 施家母女是欺骗了他没错,柳蓝玉本人又何尝无辜?明明与他在一起过,却任他娶别人,任她自己嫁别人。 她可曾问过他的意见? 秦子蔺从医馆门口落下,迈步踏入医馆,他将医馆里头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碧红脸上:“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碧红惊讶于秦子蔺的突然到来,也看出当下的他与以往不同,现在的他似乎压抑着什么很可怕的情绪。 她不由有些害怕:“没……没有……” 秦子蔺没有说话,而是从阿晨的对面坐下,想着已嫁作人妇的柳蓝玉,他闭着眼睛,握紧拳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这个交代,他必须得向她要。 在做着功课的阿晨睁着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堂叔,总觉得各种坐立难安。他认识的这位堂叔,不该是这么满腹心事,又非常可怕的。 因为秦子蔺的到来,整个医馆弥漫在一种特别紧张的氛围中,碧红与阿晨是做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了。 宗绫与解情踏入医馆时,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宗绫下意识朝右看,就看到从屏风后头站起身看着她与解情的秦子蔺。 “你……”宗绫诧异的看着好长时间没见过的秦子蔺,问道,“你这是有事么?”看他这情绪不明的模样,还真感觉不像好事。 秦子蔺只重复着刚才问碧红的问题:“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宗绫上下打量着他,顺着自己的感觉,问道:“你……是要向她寻仇?”细细一看,她总觉得这厮看起来似乎满腹怨气。 秦子蔺仍只是问:“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宗绫拧眉:“没有,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秦子蔺来回看了看宗绫与解情,突然问道:“我就不信你们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就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处,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说着,他便压抑不住隐隐有些激动。 宗绫不悦了:“蓝玉是与他丈夫游山玩水了,我们又怎会知他们如今是在何处落脚的?” “丈夫?”秦子蔺闻言笑了起来,笑的那双潋滟迷离的桃花眼中起了红晕,“那我算什么?”丈夫这个字眼真是刺的他胸口绞痛难忍。 “什么你算什么?”宗绫不解。 “当初小皇婶生辰,她与我有了夫妻之实,却跑掉。”秦子蔺如今只想马上抓到那个女人,问问她这是为什么?她这么对他是为什么? “什么?”宗绫立刻睁大了眼,“与你一起的不是施明絮么?” 秦子蔺仍是在笑,冷中泛着苦:“柳蓝玉任我以为自己碰过的人是施明絮,任我娶施明絮,任她自己嫁陆深予,她究竟是何意?你们作为她的闺友,你们告诉我,她究竟是何意?” 就算不知道其中细节,单是这么听,也都知道了原由,宗绫与解情面面相觑起来。 宗绫觉得难以置信,又问:“你又怎知是她,不是施明絮,会不会是搞错了?” “是不是她,找到她不就便知。”秦子蔺再次逼问道,“她游山玩水总该有个路线,有个期限,告诉我。” 宗绫嘟囔道:“我自己还想知道呢!当初她走的匆忙,我自己也走的匆忙,忘记了问她。” 秦子蔺一双桃花眼锐利的紧盯着眼前,柳蓝玉最亲近的两个闺友,仿若想看出她们是否真的不知道。 宗绫现在只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极了,从一旁坐了下来:“我们真的不知道。” 秦子蔺没再继续逼问,快步走出医馆就去了陆家。 宗绫握着从她身旁坐下的解情的手,感觉实在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张了张嘴:“这……” 解情抿着嘴,似乎在想些什么,之后叹了口气。 宗绫问她:“姐姐,你觉得这事可是真的?” 解情点了点头。 宗绫立刻问:“你怎知是真的?” 解情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因为在蓝玉与陆公子婚前就似乎有了身孕。”她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大夫,想发现这些并不难。只是当时她总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心觉或许真是自己搞错了。 如今看来,是真的没错。 “你说什么?”宗绫立刻站起身,震惊极了。 解情拉下她:“小声点说话。” 如今宗绫都觉得太不理解柳蓝玉的作为,她问道:“你说她在想什么?怀着秦子蔺的孩子,嫁给陆深予。” 解情摇了摇头:“这事还得问她自己。” 宗绫本想回王府派人去将柳蓝玉给寻回来,后来想想还是作罢。无论柳蓝玉是在想什么,做什么,总归是有她的理由。 她们这些闺中好友,要做的是尽全力去理解她,而不是去添乱。 “罢了。”宗绫叹道,“他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她与秦洬的事情是自己解决的,解情与秦蒙湛的事情也在自己解决。蓝玉与秦子蔺的事情,也合该自己解决。 天色渐黑时,宗绫离开了医馆回家后,秦蒙湛再次踏入了医馆。 正在陪儿子读书的解情见到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秦蒙湛,下意识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看出她对自己的排斥,秦蒙湛压下心头的揪痛,过去道:“以往都是我亲自教阿晨读书。” 解情仍是没说话,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秦蒙湛却是也没有说话,过去从阿晨的对面坐下,问阿晨:“阿晨最近看书,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阿晨来回看了看爹娘,还是小孩子的他,很敏感的知道娘不喜欢爹的到来,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解情低头看到阿晨眼中,那片无辜的茫然,摸了摸他的脑袋:“想问什么就问吧!”再如何,也不能影响到孩子。 她自己离开医馆去了后院。 她进了灶房,对正在烧洗澡水的碧红道:“你去看医馆,我来。” “嗯!”碧红便将灶房的活让给了她。 这个天气,坐在灶口的解情额头渗出了些汗。该是很热的,她却似乎全然不知,只单手拖着腮在发呆。 她的脑中浮现曾经的那场大火,大火中的她被倒下的柱子压着,被大火灼烧烟熏的她没有半点力气逃出那个破庙。 她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疼痛,她此生难忘。 正是她因思起过去的事,而渐渐红了眼睛时,秦蒙湛挺秀高大的身影踏入,为灶房里覆了一层阴影。 她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没有动弹,也没看他。看到灶里头的火有些弱了,她便往里头加了些柴。 秦蒙湛过去从她面前蹲下,伸手覆住她搁在膝盖上的左手,在她欲缩手之际,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见到她脸上的冷漠,他恳求道:“我想你,回到我身边可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解情沉默着,拒绝与他交谈。 秦蒙湛是真的想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想她。他知道这个医馆里,有他最爱的紫荆在,他就没法平静。他知道自己有错,可他就是做不到放手。 他不容拒绝的搂住她:“就当是为了阿晨,好不好?” “放开我。”解情的声音中毫无温度,“你是又要逼我么?” “那你要我怎么办?”听到她如此冰冷的语气,秦蒙湛忍不住激动道,“我想与你在一起,一刻都不想等。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仍是我的妻子。你日日打我,哪怕用刀捅我都行,我只要你,我就要你。” 解情知道他的固执,也就是因为知道他的固执,她才感觉疲惫绝望。 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解情难得抬眸看着他:“你是要逼死我?” “那我们一起死。”秦蒙湛更加用力的搂着她,“就算是死,我也要你。” 解情又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了。 因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这次秦蒙湛来了医馆后,与阿晨一样没有再离开。他作为一个皇子,却每日都呆在医馆里,有事做事,没事就坐着。 他一直在不断地讨好解情,偏偏当着儿子的面,解情不能做的太难看。这一天又一天的,她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一日,宗绫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一双眼睛时不时落在低头看医书的解情,与大多数时候都在教导儿子读书或习武的秦蒙湛身上。 明着看,医馆里日日都挺安逸的,事实上,却隐约压抑着什么,在等着一触即发。任何事情拖是拖不下去的,时间久了,总得出个结果。 从秦蒙湛看解情时,那越来越火热的眼神,就知解决这个问题是迫在眉睫的。 将近入夜时,宗绫走到解情身旁,见到解情握着医书的手隐隐在颤抖。她眸色微动,蹲下身拍了拍解情的手,见解情回神,便看着她的眼睛,无声的安抚着对方。 解情勾唇佯装无异的笑了笑:“阿绫要走了?” 宗绫点了点头。 “去吧!”解情道,“我没事。” 秦蒙湛明着在认真教儿子读书,暗着却时刻关注着解情。姐妹俩为何如此对话,他也是明白的。 他侧眸看着解情那分明就再难忍受他的模样,薄唇紧抿。 宗绫再看了看解情,与正在教阿晨学习的秦蒙湛。压下心中的不安,她迈出了医馆。 宗绫一路慢悠悠的朝凊王府走,心道都是事啊! 柳蓝玉的事,解情的事,还都是不小的事。 忧愁间,她是越发的想自己那已经离开多日的丈夫秦洬,她现在是连个可以任她发牢骚的人都没有。 回到凊王府,她一时兴起,便将两位府医喊了过去:“来来来……给我号号脉。看我可是有孕相了。” 两名府医也算是习惯了这位王妃的怪性情,便神态无异的分别给她把了脉,都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孕。 每次她都是得到这个结果,每次也都失落的不能呼吸。 她眼睛红了红,起身去到浴池间脱了衣服独自沐浴。她靠边坐在阶梯上,闭着眼享受着温泉拂过肌肤的滋味。 她是真的好想秦洬。 想他的声音,想他的温柔,想他抱着她的感觉……他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哪怕是一根头发,她都想。 她的男人,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看,最有魅力的人。 洗了澡,穿上寝衣,她仍旧是抱着秦洬的枕头睡觉,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她叹了口气。 她都快满十八了,仍是没个一儿半女的。 自秦洬离开后,宗绫日日难以入眠,无一晚有例外的。抱着秦洬的枕头,直到深夜,她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随着宗绫的入梦,医馆后院房间里陪着阿晨睡觉的解情起了身,望着桌子上点的安神香。 自从秦蒙湛来医馆后,她就一直在医馆点香,装作医馆里有点香的习惯,实则不过是为自己行方便。 她做不到再接受秦蒙湛,也做不到离开她的儿子。 可儿子都这么大了,她又该怎么办?想离开,姑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她的儿子又该多难过? 纠结了许久,她终究还是过去将那安神香给灭了。 她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去到医馆开了门,本只是想出去走走,想让夜风吹吹自己的脑袋,想想自己究竟该如何做,却看到秦蒙湛坐在门槛上。 他没有抬头,只低着头,颓然的幽幽道:“我每天都会在这里蹲着,就是怕你离开,你果真要离开么?” 解情不想与他解释,跨过门槛就朝外走。 只是她刚踏出一步,就听到利刃穿破肉体的声音,她心头骇然,立刻转头望去,就看到秦蒙湛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那把匕首正握在他的右手,插在他的身体里。 他紧盯着她,面不改色:“你走一步,我捅一刀。你走,我死。” 第121章 解情看着他那身玄色衣裳因为鲜血的蔓延, 颜色越来越深,刺的她眼睛觉得生疼, 她忍不住骂了声:“随便你。”她转身就走。 可是她连续跨出两步后, 就听到他接连两次抽出匕首插入身体的声音。那声音刺耳的让她不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下身。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着, 越是试图挣脱,却越是被缠绕的更紧, 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只能无助着, 感受着不能动弹的绝望。 秦蒙湛从蹲下的她身后将她搂住, 声音轻柔:“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儿子,不要离开我, 好不好?你可以不原谅我, 可以折磨我, 只要别离开我。” 解情能感觉的到他的身体有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 沾湿了她的背部, 灼烫了她的心,烧的她整个胸口都疼痛难忍。 秦蒙湛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亲了亲她的脑袋:“别怕, 以后我会保护你, 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我会去找莫问, 想法让他将你全身上下的疤都给治好,你还会是曾经的你。”他的声音因为本身就温柔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几乎听不到其中透着的虚弱。 解情的喉咙好像是被掐住了,她说不出话。她只红着眼睛神色呆滞的看着前方,她不理解如此平凡的她, 为何会招惹到身份尊贵,却又是个疯子的他。 她能给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 秦蒙湛紧紧的搂住她,催促着:“你说话,说你不再离开我。我对你的不信任、对你的冷落囚禁、对你的没有保护好……只要你说要我怎么做,怎么弥补,我都答应你。” 静谧的夜中,她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身上的血正在不断滴落,滴滴答答的,每一声都让她的心似在遭着重击。 秦蒙湛的声音隐隐有因为失血过多而干哑了起来:“这三刀,算是惩罚我对你的不信任与冷落囚禁。而你被火烧的痛苦,却是如何也还不来的,那我也把自己给烧了,我们扯平了,你是不是就能不离开?” 解情闻言瞳孔微缩,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蒙湛似是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好,他放开她,突然转身跑了。 解情心下骇然,立刻转身去追,可她哪里能追的上他,只能看着他如风一般朝北去的身影。她立刻去拉晚上仍会守着医馆的侍卫:“快,你们都快去追他,别让他烧了自己。”他相信秦蒙湛是真的什么都会干得出来,所以她是真的心急了。 侍卫在这里虽都是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却是能将主子们说的话收入耳底。他们做一切都是奉命行事,至于其他的,都是装作什么听不见罢了。既然被解情下令,他们便全都动身去追人了。 解情捂着乱跳不止的胸口,目光落在地上那在月光下泛着光的血迹上逗留了会,她的呼吸窒了窒,便沿着血迹尽力追了过去。 秦蒙湛跑的很远,解情一路追着,追的气喘吁吁,头上爬满了汗,也仍是似乎不见尽头似的。 她的心渐渐泛凉。 姑且不论他究竟在哪里,有没有真的把自己烧了,不论他身上捅的那三下致不致命。单是这一路的血,也够去掉他半条命。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乎他的生死,但知道她一定不希望她的儿子失去父亲。 她知道对阿晨来说,失去从小陪伴着他的父亲,比失去她这个本就从小缺失的母亲要痛苦的多。 她一直在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跑的越累,速度就越快,最后她看到了一间燃烧着大火的屋子在她的前方不远处。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斗大,那是一种对大火的恐惧,一种让她遍体生寒,瑟瑟发抖,下意识想转身就跑掉的本能。 同时还有对秦蒙湛即将被烧死的惶然震惊。 她看到脩王府的侍卫召集着周围的百姓不断浇水灭火,可大火一时间是不可能灭的,仍旧是在燃烧着,就像是在烧着她的心。 就在脚软的她试着要冲过去时,她终于看到里头有人跑了出来,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她的脚似乎在瞬间就有了力气,快步过去站在离被搁在地上的那人不远处。 杜勋一身的水,迅速将包裹在自己身上浸满水的被子扔在地上。就去将躺在地上的秦蒙湛身上的湿被给掀开,背起他就施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解情只怔怔的看着杜勋背着秦蒙湛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的。 秦蒙湛满身的血,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是否烧伤了哪里。反正他是紧闭着双眼的,不知是死是活,不知还有几口气。 听到身后仍旧烧的啪啪作响的声音,她下意识抬起沉重的脚步朝前去。她的胸与喉都似乎被堵住了,不能呼吸。她干涩的眼眶也似乎被堵住了,仍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一路如游魂般朝医馆的方向走,回到医馆便关了门回到后院房间,上床将儿子阿晨紧紧的抱在怀中。 “娘……”她的力气太大,被勒醒的阿晨迷迷糊糊的喊了声,“好痛。” 解情连忙放松了力道,低头不断亲吻着他的额头:“没事,继续睡吧!” “嗯!”阿晨可以感觉得到的娘的不对劲,他没有多问,娘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乖乖在她怀里窝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解情睁着眼,彻夜未眠。 折腾了许久,再躺下,很快便到了天明时,她转头睁着一宿未闭合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晨光,眼里的色彩非常平静。 默了一会儿,她转回头看了看仍在她怀里睡的儿子,轻手轻脚的放下他,起床洗漱后去医馆开了门。 当她开门就见到门外的宗绫,她怔了下:“阿绫?” 宗绫连忙进去围着解情转了一圈,见其没什么事,便赶紧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外面地上那些血是谁的?”昨晚她睡的极度不安,一早便就过来了。未想看到地上大滩大滩的血,可把她吓坏了。 解情闻言也看向了外面的血,这白日里一看,可比晚上看起来要触目惊心的多。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声音干哑的垂眸应道:“是秦蒙湛的。”她转身去到了看诊椅上坐着。 “秦蒙湛的……”宗绫诧异的喃喃了声,过去从解情对面坐下,见到其眼底的青色与嘴唇的苍白,又问道:“姐姐是一晚上没睡?昨晚是发生了什么?” 解情握紧了拳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实则透着僵硬:“他用匕首捅了自己三下,还去到北面的一间屋子,烧了自己。” 宗绫吓得心肝颤了颤:“那他……那他……”想也知道是为了挽回解情而做的,只是,这样子,哪里还能活命? 解情摇了摇头:“后来他被杜勋救走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宗绫知道解情看似仍旧保持着铁石心肠,实则定然是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握住解情的手,安抚道:“别担心,祸害遗千年,他一定还活着。”能与秦洬关系要好的人,又岂会是轻易就能丧命的人? 解情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发呆。 大概是最近这些日子与宗绫交心多了,也或者最近心中确实太多苦闷的事,在面对宗绫的时候,她也不再隐瞒自己的事情与情绪。 宗绫也不知道自己该劝些什么,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是希望解情能与秦蒙湛和好,皆大欢喜。可有些苦,却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关心着对方,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她就倾听着,尊重对方的一切想法与决定。 她想了下,便道:“你在这里歇着,趴下补个觉也行,我去做早饭?” 解情颔首。 宗绫过去抱了抱她,便起身去到了后院灶房,点火烧粥。 随着宗绫的离开,解情转头看向了外头,远远的,她仍可以看到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总是在逼她,而她,恨他的逼迫,又无可奈何。 碧红出来时,就见到看着外面发呆的解情,她循着看去,看到外面那滩血迹,吓得脸色白了白。她知道解情定然知道那血是怎么来的,做下人的她无权非得过问什么,只过去问解情:“姑娘,我去将那地上的血给洗了?” 解情收回目光,拿着医书,点了点头。 碧红多看了明显没睡好的解情两眼,转身去到后院打了水,出去洗地了。 后来约莫时间差不多,一直在发呆的解情准时起身去了后院房间,进门就看见阿晨坐在床上抬着软软的小手揉眼睛,看到解情,他软软嚅嚅的喊了声:“娘……” 解情过去看似情绪无异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柔声问道:“阿晨睡的可好?” 阿晨点头:“阿晨睡的很好。” 解情牵起嘴角,浅浅的笑了笑:“阿晨自己穿衣服,娘去给你弄洗漱水。” “嗯!”阿晨点头。 解情不由低头亲了亲她这比谁都乖巧的儿子,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阿晨看着解情消失的背影,抿起了嘴,其实他睡的并不好,总觉得有事情发生了,总觉得心里莫名的难过。娘起床时,他就醒了,却是仍在装睡。 阿晨起了床,随解情进入医馆,却是没见到爹的身影,他抬头问解情:“娘,我爹呢?” 解情胸口堵了堵,道:“爹有事要离开一阵,过几日再回来。” 阿晨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看了解情半响,才应下:“哦!” 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端上桌的宗绫抬眸看了阿晨几眼,她才发觉,这孩子也是个心思深沉的。 想来也是,姓秦的,哪里会有几个简单的人物,否则这秦氏天下也不至于几百年经久不衰。 一桌人佯装无事一般喝着粥,吃着点心,没人去提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秦蒙湛。 后来的日子,也仍旧是这么过着,秦蒙湛大概是因为养伤,也或许是干脆死了,没有过来。秦子蔺大概是去寻柳蓝玉了,也没再出现逼问她们什么。 这日晚上宗绫坐在医馆的门槛上,托腮等着秦洬。她的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远方,只盼着能看到秦洬归来的身影。秦洬说过,就今天这个日子前后回来,可当下都是半夜了,却仍是未见他的到来,可让她觉得失落的想哭。 刚等到阿晨睡着,从后院踏进医馆的解情见到宗绫仍是坐在门外等着,她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要不还是回去睡觉吧!今日王爷不见得能回来。” 宗绫垂眸扁了扁嘴,当真是觉得委屈。 解情低头看到宗绫微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将这丫头抱在怀里,柔声道:“你这丫头算是我见到过的最深情的姑娘了,哪有你这样,不过只是分开几天,就急成这样的。” 宗绫在解情的怀里蹭了蹭,嘀咕道:“我本来就从小喜欢他。” 解情道:“喜欢也好,反正你二人也没什么挫折需要受,但只分开几天,就委屈成这样,要不得啊!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宗绫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赶紧从解情怀里直起了身子:“我现在就回王府吧!姐姐也早些睡。”人家自己就已经是满腹心事,她自然是不能添乱。 解情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 “嗯!”宗绫转身就步伐轻快的走了。 解情看着她走远,才回身将医馆的大门关了。 宗绫走远后,肩头再次垮了下来,行走的速度也慢吞吞的。她一路走,一路回头望,眼巴巴的期望能见到秦洬的身影,后来她干脆转过身不紧不慢的倒着走,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朝北面看着。 以这样的姿势走的久了,方向难免会走偏,眼见着她的后背快撞到墙上,一道牙色身影陡的移了过来贴在墙根,任她撞上自己的身体。 宗绫眨了眨眼,鼻息间萦绕的熟悉味道让她本是越来越黯淡的眼睛立刻亮了。 秦洬从她身后搂着她,含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嗓音暗哑道:“我才离开几天,就出状况?” 宗绫挣脱了他那双有力臂膀的束缚,转身埋入他的怀里,压抑着满腔欢喜,埋怨道:“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什么状况都没出。你是我的克星,你出现,我就有状况。” 秦洬又怎听不出她压抑的欢喜,捧起她的小脸,借着月光看到她亮蹭蹭的眼睛,他笑了笑,问她:“是不是想死了我?” “嗯!”宗绫马上点头,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抱我回家。” 感受到多日未触碰过的娇躯紧贴着自己,秦洬的眸色变了深暗起来。他抱起她的身子却是钻入了一条巷子,他埋首就覆住她的唇,吸吮吞噬了起来。 宗绫任他如狂风暴雨般席卷着她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体的坚硬与火热,她怔了怔,这莫不是又想在外面…… 知道当下亦是半夜,没人路过。也知道,她是拦不住多日未吃荤的他,她便就随他去了,只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叫声,不让附近睡觉的百姓听了去。 因没有人,他便为所欲为,最后弄的她几乎累的睁不开眼,才抱着她施用轻功回到了悠水榭,进入了浴池间。 宗绫趴在旁边,任身后的男人给她搓身,舒服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过。她本来有好多话与他说,最终却在身后的他再次的折腾下,从温泉池里睡着了。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晌午,感受到环住自己的熟悉的男性气息。她忍不住欢喜的抱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的他。 这张俊美惊人的脸,她是如何也看不够。 秦洬很是受用她对自己的喜欢,也搂紧了她,声音磁性暧昧,极其诱人的再问:“想死我了?” 宗绫点了头,反问他:“你呢?” 秦洬低头蹭了蹭她粉嫩的小嘴,暗哑道:“当然想,日日想,夜夜想,想着回来后该如何压你才够。” 那个神仙似的男人已是越来越遥远了,宗绫叹了口气,嗔了声:“没个正形。” 二人起了床,宗绫亦如往常一般坐在他的怀里用膳,后来她想到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秦蒙湛,想问秦洬,却提不起勇气。 她是怕秦蒙湛真的死了,到时候解情母子该怎么办。 想了想,她终是没有问,心想着以秦蒙湛那种性情,若没事了,定是会去医馆寻解情母子的。 后来她只与秦洬道起了秦子蔺前几日去医馆的事情,后来她问秦洬:“我倒是奇怪了,发生在咱们王府的事情,难道你和惊奕都不知道真相?照理说,这王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才是。” 秦洬喂她喝了口汤,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鸡毛蒜皮的事,谁会去注意。” 宗绫想想,觉得也是。 远在大晟的最东面,有一个显得较偏僻的小镇。小镇不大,环境却优美,小桥流水,绿柳花红,是个宁静祥和的地方。在镇西,有一处二进四合院,院子不大,但打理的很干净。四周种满了各种漂亮的花,引得蝴蝶在院中各处飞舞。 柳蓝玉身着一袭撒花绿色齐胸襦裙,外披红色薄衫,顶着个笨重的大肚子沿着回廊在丫鬟善雪的搀扶下缓缓走动着。大夫说,快生了,多走走好生,痛苦能少些。 后来走下了回廊,她仍旧在围着院子走。 善雪劝道:“歇歇吧!走久了也不好。” 柳蓝玉挥了挥手,说话中气十足:“无碍,我还有力气。”要知道,她可是怕疼的紧,想到下个月她就要经历生孩子的撕心裂肺之痛,她觉得害怕死了。 多走,少疼。 善雪只是丫鬟,说了一句,人家不听,她便只能闭嘴,只尽可能的看着眼前的主子。 一身荼白色衣袍的陆深予端着一盅养补粥过来搁在亭下桌上,对仍在散步的柳蓝玉道:“蓝玉这是一直未歇么?” 柳蓝玉见到陆深予,未免他担心,便乖乖朝这边走来。 陆深予忙去扶她:“小心些。” 柳蓝玉对他笑了笑:“别把我想的太金贵。”她抽出分别被陆深予与善雪扶着的胳膊,还算利索的去到亭下坐着拿起勺子边吹边搅翻着盅里头香气扑鼻的养补粥。 她喝了口粥,可以分辨出这又是陆深予亲自熬的,浓稠适中,不甜不腻,处处透着最大的精心。她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再多已是无用的。 陆深予歪着身子看着她的大肚子:“蓝玉感觉肚子如何?” 柳蓝玉一手拿着勺子喝粥,一手摸着滚圆的肚子,应道:“还好啊!每日都这样,感觉肚子笨重,迫不及待想把这孩子生了去。”可同时想到生,又觉得害怕。 陆深予知道她总是把话说的这么轻松,其实谁都能想到一个女子顶着如此大的肚子定然是不好受的,他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一些实在的。 他柔声道:“下个月便能生了,别怕,我陪你。” “谢谢!”柳蓝玉抬眸对他笑了笑。 他们成亲快半年了,她总是对他说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这两个字是必须说的。对他来说,却是极其不愿听的,又无可奈何。 喝了粥,陆深予扶着柳蓝玉进房午睡。 柳蓝玉躺下后,陆深予出去关了房门,去到了自己房间继续看那本关于生产的书。他想了解一切该了解的,只为杜绝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 本是快睡着的柳蓝玉突然睁开了眼,独自躺在床上感受着小腿的抽痛。 她快生孩子了,至今犹如在做梦。 第122章 柳蓝玉将腿脚绷紧, 渐渐的,终于感觉到小腿不再抽痛了, 艰难的坐起身伸手勾着小腿, 给自己按揉着。 看着自己那浮肿的脚丫子, 柳蓝玉这心里不由真的委屈上了。 事实上,她在陆深予面前虽总是看起来轻轻松松, 似乎活得很快活, 暗地里却没少难过委屈。或许是心理作用, 也或许是因为孕妇就是如此多愁善感,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 她这个人就变得脆弱了很多。 若是早知会怀孕, 当初她就不会放了秦子蔺。 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生下来不遭遇世俗的歧视, 能与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 她的脸皮厚点又算得了什么? 秦子蔺是个好人,就算是被逼的,也断然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孩子。 可事情没有如果, 现在她的孩子只能靠陆深予。 记得那日本还在因自己有人要, 还是陆深予这种好人要而开心的她, 粗心大意的她,终于发现自己怀孕了,那种弥天般的慌乱将她整个人包裹。害怕与无措令她不由抱着自己哭了许久,甚至跑去了俞王府门口想要去找秦子蔺为她与他们的孩子负责。 可当她看见从马车上下来迈入俞王府的施明絮时,她退缩了。 秦子蔺那么喜欢施明絮, 好不容易与之在一起,她又怎能去破坏?她也做不到与施明絮共侍一夫,做不到当秦子蔺的小老婆。 不能得到他的全部,不如不要。 将孩子生了交给他们夫妻俩,她也做不到,她舍不得她的孩子,也对施明絮这种女人不放心。 谁知道那种心理阴暗的人会不会虐待她的孩子? 所以最后她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的走了。一颗脑袋乱糟糟的,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归路。 她是自作孽,怪得了谁? 只能怪自己当日的鬼迷心窍,所以现在自食其果了。 浑浑噩噩的,不知该去往何处时,她遇到了自己本是欢欢喜喜要嫁,正在与他们家议亲的对象陆深予。 陆深予见到她这副模样自然是担心极了,连忙过来各种慰问。当时她脑子太乱,只记得他极关心自己,还说了许多她没有听进的话。 后来她突然闷闷的给他扔下一句话:“我不能嫁你了,抱歉。” 陆深予闻言怔住,然后拉住继续往前走的她:“为什么不能嫁给我?我们不是说好了的?”那个时候他看出来事情很严重,说话的语气极其僵硬,透着一丝慌乱。他大概是怕她铁了心不嫁他,如何劝说也没用。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与他相处过的柳蓝玉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渐渐也对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心理,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未婚夫。 那个时候她忍不住蹲下哭了起来:“我怀孕了,我还怎么嫁?” 陆深予呆呆的低头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她。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许久后,他终是也蹲下抱住她:“照样嫁,让我照顾你们。”他的声音很平静,透着坚定的力量。 “你别犯蠢了。”她推开他,就快步走。 陆深予拉住她:“那你想如何?想独自未婚生育?你可有想过你会面临什么?将来孩子出生了,他又会面临什么?” 她闻言呆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带我的孩子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自己当成寡妇,与孩子相依为命。” 陆深予闻言苦笑道:“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女子,抛去家人,带着一个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日子?” “我有钱。” “你还在天真,在自欺欺人,你这是在拿你们娘俩的安全开玩笑。” 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了。 陆深予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嫁给我,让我给你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会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 她挣脱不得,便抬眸看着他:“你不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傻?你一个陆家独子,何必要我这个怀着孕的残花败柳?你可以娶个很好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 “别这样说自己。”陆深予伸手抚了抚她眼角的泪,“我喜欢你,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我喜欢你,我也会给你最好的。” 她看着他透着真挚感情的眼睛,犹豫了。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他? 陆深予继续道:“就当是为了这个孩子,嫁给我吧!你仔细想想,若是未婚生子,对于你,对于这个孩子,后果究竟有多严重。这个孩子,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不影响他成长的身份。” 她抚摸着自己那仍旧平坦的肚子:“月份对不上,你家人不会同意的。” 他闻言马上道:“我们出去生,抱回来时,谁也不会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何时生的。” 她仍只是看他的眼睛,他真的很喜欢她啊!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喜欢她的人,喜欢到让她都忍不住真的动心了。 她收回目光:“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她欲抽出自己的手,却仍是被他死死的握住。她怕他只是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娶一个有孩子的女子,究竟是得多大度? 他固执道:“我不需要想。” 二人僵持了起来,许久后,柳蓝玉终于缓缓道:“好,我嫁。” 陆深予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她继续道:“若是哪天你后悔了,只管给我提出和离,或是直接休了我都行。” 陆深予摇头:“我不会,绝对不会。” 她只是道:“反正你随时可以后悔,主动权在你身上。” 柳蓝玉收回了落在过去的思绪,后来她是嫁给他了,却总是忍不住将他当恩人,当成赋予她孩子一个身份的恩人,而不是丈夫。 他定然是有所觉的,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怀着别人的孩子,如何去无所顾忌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 在这个镇,他们过了好几个月,她也过得挺习惯的,在这一片他们二人都混熟了,附近的镇民对他们都很热情。她曾对他说过,她想自己带着孩子在这里过,他可以扔下她回耀都的,可被他拒绝。 他说:“你说过,和离也好,休妻也罢,主动权在我身上。” 她想想,也是,她真的没有资格说这话。 这个主动权,是她唯一能给予他的。 柳蓝玉收回因为给自己揉腿而有些酸的手晃了晃,艰难的躺了回去,双手搁在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的翻身踢腿。 她不知道别人怀孕时,是怎样的,她感觉她这个孩子还真有够调皮的,似乎时刻都在动。 随着心因为感受孩子的存在而觉得越来越柔软,她的眼皮子渐渐沉重了。 隔壁正在看书的陆深予感觉眼皮子有些沉,便起身去到窗外看着外头的景色,想着柳蓝玉那滚圆的肚子。 他记得曾经她明明是已经全心全意信赖了他的,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变了,哪怕是后来成了亲,他们之间仍像是隔了一条极难跨越的鸿沟。 他一点都不喜欢她日日将他当成对她有大恩大德的恩人,日日小心翼翼的对待着他,他该是她的丈夫,让她面对他时,可以无所顾忌的丈夫。 他又怎会不怨呢?怨那突然出现,让他们之间多了隔阂的孩子。 可他无可奈何,只能努力,再努力。 在窗边站了会,他开门去到隔壁柳蓝玉的房间门口,听到里头安安静静的,他知道她终于睡着了。 每次她睡觉时,他总会过来时不时听听里头的响动。因为他知道她顶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并不好受,可她却总是装作若无其事,有再多的苦都自己受着,尽力不去给他担心的机会。 叹了口气,他迈步打算去随便走走。 因为肚子大,柳蓝玉睡得很累,时不时因为身体的酸痛而翻个身的她,半个时辰便就睁开了眼。她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艰难的坐了起来。 估摸着这个时间她该醒的善雪推门进来伺候她梳洗了一番,扶着她走了出去。 这时陆深予迎了过来:“难得阴了天,挺凉爽,我陪蓝玉出去逛逛?”怀了孩子的柳蓝玉,最大的乐趣便是去买些孩童的用具玩具。就算是笨手笨脚的,不喜做手工活,她也会经常自己给孩子做些衣鞋什么的。 柳蓝玉闻言笑着点头:“好啊!” 陆深予过去虚扶着她:“走吧!” 柳蓝玉抽出被他扶住的胳膊,嚷嚷道:“哎呀,不用扶,我自己走。”说着她就捧着肚子大步朝通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陆深予只能跟在她身后,好生尽力护着她。 他们走出门便见到对面的江婶与她那十四岁的女儿江小柚,也从门里走出来。柳蓝玉挥了挥手,笑眯眯的打招呼:“江婶,小柚,你们也是要趁天阴出去走走吗?” 对面的江家因江婶的丈夫江叔在镇上开了绸缎庄,家底在这个青柳镇算厚的,是以她们母女平日里过的生活挺清闲的,算是娇养着。见到柳蓝玉夫妇俩,江婶亲和的笑道:“是啊!现在这气候还是挺炎热,难得有个机会出去走走。” 江小柚过来扶住挺着个大肚子的柳蓝玉,与她一道朝巷口走去。江小柚看了眼负手跟在他们身后的陆深予,不悦道:“陆公子这是连扶都不扶一下柳姐姐吗?”江小柚生的不赖,红唇雪肤。性子单纯直率,与柳蓝玉本人颇像,有什么就说什么,加上年纪也小,不是个藏得住事的。 柳蓝玉握着江小柚软绵绵的小手不由捏了捏,道:“哪里是他不扶啊!是我不让扶,小柚看你柳姐姐我像是个需要扶的人吗?” 江小柚的视线落在柳蓝玉那大的吓人的肚子上,不由吞了吞口水,顺着感觉道:“这肚子该几十斤了吧?我觉得不需要扶才怪。” 柳蓝玉闻言噗嗤笑了起来,她伸手又捏了捏江小柚那肉嘟嘟的小脸:“小柚真是太可爱了,姐姐喜欢极了。” 江小柚挥开柳蓝玉的手:“哎呦哎呦,别老捏我。”每次她们在一块,柳蓝玉总是喜欢捏她身上各处,说是因为她长得肉嘟嘟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捏。 江婶走在江小柚的身侧,看着前头几个月时间,关系就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两丫头,眸中的笑意不由加深了。 柳蓝玉转头问江婶:“对了,江婶与小柚这是打算去哪里逛?” “随便走走。”江婶应道,“今日是镇南的花鸟集,我们想着,去那里逛逛,给家里添置些花花草草。今年这气候热的时间比往年都长,家里种的那些花草观叶,可死了不少。” 柳蓝玉想了下,道:“那我们也去吧!” 江小柚挽紧了她的胳膊,欢喜道:“好好好……一块去,我知道柳姐姐喜欢给腹中孩儿买些什么,镇南也有不少。” 在镇南,因为有花鸟集,整条街都排满了各式花草观叶。鸟语花香的,一眼望去,还真美。各种的清新的花叶香味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柳蓝玉与江小柚相互挽着欢欢喜喜的走在前面,这里看看,那里闻闻。江婶与陆深予跟在后面,随便聊着什么。 江婶道:“蓝玉是下月就要生了吧?可找好产婆?” 陆深予点头温和道:“我打听过,镇西的仁婆与镇中的翠姨是这个镇上较有名,且经验老道的产婆。我已与她们约好,下月初便让她们搬来我们家住着。” 前头柳蓝玉正是要拉着江小柚看路边开的正好的夏菊,无意中听到陆深予的话。她竟是不知道他老早就做了这些,心下不由一阵尴尬。她作为即将生的本人,竟是未提前想到过这些。 她回头看着陆深予,对他感激的咧嘴笑了笑。 陆深予喜欢她,从她与宗绫她们刚在南康街开医馆,他初见她璀璨耀目的笑颜时,这个姑娘就刻入了他心里。见到她的笑,他总能不由觉得有些恍惚。 他回之一笑,走上前问她:“蓝玉看上了什么花?” 柳蓝玉想了下,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好像什么花都喜欢,我真想把这整条街都端到我们家里去。” 陆深予闻言不由笑道:“可惜咱们家小。” 阴天里的风有些大,一身白衣的秦子蔺负手立于前方,黑发与衣摆微扬。镇上乍出现这么好看的不似凡人似的男子,周围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 他似感觉不到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看着正缓缓朝他的方向靠近的柳蓝玉与陆深予,将二人相视的笑容收入眼底,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 看起来真是一对郎情妾意的夫妻。 而且她的肚子,那么大。 这时陆深予牵着柳蓝玉的手去到一家盆栽百合摊前:“咱们家的百合都谢了,难得在这个月份看到百合,咱们买些回去?” “好。”家里的事情,柳蓝玉一般都会听他的。他比她细心,比她有主见,比她能过日子。 这摊主是名二十多岁的女子,柳蓝玉正要问女摊主这些百合的价格,却见女摊主只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右方,眼里的惊艳之色让一双眼睛闪耀起了夺目的光芒。 她循着望去,入目的便是许久未见的秦子蔺。她呆住了,尤其是看到对方似乎是在紧盯着她时,她心下不由咯噔了下。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陆深予也循着看去,见到衣袂飘飘,站在这条街上,能瞬间夺去所有光芒的秦子蔺,他不由握紧了柳蓝玉的手。 同时男子,他又怎看不懂秦子蔺看柳蓝玉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哪怕看似面无表情,他也能清晰的捕捉到秦子蔺看柳蓝玉的目光中有着能烧烬一切的火热,令他见了,不由心头打颤。 柳蓝玉下意识扶着自己的肚子,心头的慌乱越来越压抑不住。 她猜不到秦子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过要佯装熟人见面,上前打招呼,可她这肚子,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快生了,而她与陆深予成亲却不到半年。 她不想此地无银三百两,便顺势拉着陆深予走过去,对眼前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秦子蔺笑道:“世子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巧。” 她的声音中有着极不明显的颤意,秦子蔺清清楚楚的捕捉到。 他也笑了笑:“嗯,好巧,不过我现在不是世子,是王爷。”看似仍旧闲适自若,能迷了人眼的笑容,其中却透着能冷了人心的寒凉。 江婶与江小柚站在不远处,愣是有些不敢走近。眼前这男子,虽有一张倾世俊脸,但那身逼人的贵气,与高深莫测的模样,真能将这镇上的小小百姓震得不敢靠近半步。 “王爷?”柳蓝玉有些不能理解,他这个世子怎的突然成为王爷了。但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多想,乖乖的喊了声,“王爷。” 站在柳蓝玉的角度,照理说秦子蔺该是问他们夫妻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未想秦子蔺那双透着锐利的眸子落在她的肚子上,道:“你们很快,成亲不到半年,就有了孩子。”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攥住,没人知道他看似风淡云轻的模样底下,藏着一颗多么鲜血淋漓的心。 本该属于他的柳蓝玉,嫁人了,还与人怀了孩子。 柳蓝玉怔了下,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何意,还是陆深予反应过来,看似平和道:“确实挺快的,我们本想游山玩水,不想路上发现蓝玉有了身孕,便在这个镇住上了。” 柳蓝玉垂眸,总算明白眼前的秦子蔺因没有经验,看不出来她这是快生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因为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而又紧张了起来。她问道:“不知王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秦子蔺:“找你。”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回答她的问题速度非常快,快的让柳蓝玉几乎绷不住想拉着陆深予掉头就走。 她强作镇定:“找我?” “嗯,找你,找你这个负心的女人。”秦子蔺终究是直接拉大了声音道出,“那一天,你为何要丢下我离开?”他迈近了两步,靠近了她,开始显得咄咄逼人。 柳蓝玉不由后退,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双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微红的桃花眼,她的脸白了:“你什么意思?” 陆深予想去解救明显被秦子蔺吓到的柳蓝玉,可他未走近,就被仍目不斜视只看着柳蓝玉的秦子蔺利落的伸出折扇抵住了肚子。 柳蓝玉知道他的折扇是他的武器,扇骨都是利刃,她大惊失色:“你别伤害他。” 秦子蔺闻言冷笑了起来:“你可知你越是如此,我越是想伤害他?” 柳蓝玉不敢说话了。 “那一天,你为何扔下我离开?”秦子蔺再次逼问道,“我不是说过我要娶你?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你明明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么?你没有逼我,我没有逼你,那你为何要离开?为何要任我以为自己醉酒将施明絮当成你?为何要任我娶她,任你自己嫁入陆家?” 他的话,让柳蓝玉如遭雷劈,她的嘴唇张了张,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话,嗯?”秦子蔺看到柳蓝玉这副莫名如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不由放软了语气。 第123章 柳蓝玉强忍着满腔的酸楚, 冷静道:“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已经娶妻, 我已经嫁人, 且怀了孩子。说这些, 已是没有半点意义了。” 秦子蔺看着她的肚子,眼睛更是刺激的通红, 用力道:“你要我不明不白的被你负?你以为我会甘心?我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就是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成了施明絮, 我不想借此去绑住不喜欢我的人。”柳蓝玉不由激动道, “你明明喜欢的是施明絮,谁知道你怎会突然喜欢我。”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搞来搞去, 全是她自己犯蠢么? 秦子蔺闻言怔了会, 之后低头笑了, 笑的极苦。他一个趔趄, 不由后退了两步。后来他又上前欲伸手给柳蓝玉抹泪,被她给躲开。 他颓然的放下手,默了一会儿, 满含苦涩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发现自己不喜欢她, 我喜欢你, 因为我总是莫名其妙想你,甚至梦到你,我发现我喜欢你。”这是也该怪他优柔寡断,没有快些与她说清楚吧? 也或者根本就是天意弄人。 若是以前的柳蓝玉,听到这话定然欣喜若狂, 会问东问西。可现在听到这话,她只有痛苦,痛苦自己的愚蠢将这段本该欢天喜地的缘分给折腾的错过。 得知本该属于自己的,却没了,她现在的痛苦比不知道他喜欢自己要更加深。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柳蓝玉抹了把泪,就要朝陆深予走去,却被秦子蔺给拦住拉住她的手。 秦子蔺眸中满含深情与微弱的期待,紧盯着她:“我已经把施明絮给休了,我也从来都没有碰过她。那次是她给我下了药,却阴差阳错,成全了我们。后来你走了,她冒认,我以为自己是把她当成了你。我不得不将她娶了,却从来没有碰过她,后来我得知真相就休了她,找到了你。我仍是只有过你。” 柳蓝玉的身子微僵,抬头看着因眸中的期待与紧张,而显得有些可怜的他,她的心揪痛难忍,只能忍住:“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与深予已经成亲,我们还有了孩子。” 秦子蔺眼里的希望突然变成死寂,手下却仍是握紧了她。 “放手。”柳蓝玉喝道。 她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以为自己放弃了他,便能看的很开,可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却是比对自己还要心疼。 可她不能负陆深予,否则自己成什么人了? 秦子蔺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后来慢慢移到她的肚子上。默了许久,终是放开了她,任她与他擦肩而过,牵住陆深予的手将失魂落魄的他独自留在这里。 她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错在他们无缘,才开始,就直接结束。 待感觉柳蓝玉与陆深予走远了,他迈起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沿着这条街行走着,任风将黑发吹在脸上。 日头突然拨开乌云,一丝丝不影响镇民继续这花鸟集的毛毛雨在光下泛出点点的斑斓之色。镇民隔着这淡淡的朦胧之感,仍旧只是紧盯着像游魂似的他。 陆深予任柳蓝玉拉着自己胡乱走,走离镇南的花鸟集,随便转了个方向继续走。他低头听到她努力压抑却仍是难免溢出的哽咽声,竟是没有勇气去看她。 原来她的孩子是她喜欢的秦子蔺的、原来她与秦子蔺相互喜欢、原来不仅他们有名无实,秦子蔺与施明絮也是有名无实…… 可就算如此,他也舍不得放手。 他该庆幸和离休妻的主动权,被她给了他。 陆深予见柳蓝玉拉着他一直乱走,便夺了主动权,反拉着她朝他们家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她一直努力无声的哭着,他微垂着头不说话。 回到家里时,柳蓝玉早已调节好自己的心情,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擦干了。她侧头看了看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的陆深予,笑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忘了吧?” 陆深予抬眸看她,也扯了扯嘴角:“好。” 柳蓝玉抱住自己的肚子,刚才因为心里苦,没注意到,如今调节好了心情,才发觉肚子酸酸疼疼的难受死了。 陆深予见她拧眉,这才意识她顶着大肚子,快速走了这么多的路,心下一惊,连忙抱起她就去了她房间,将她搁在床上,紧张道:“你先歇歇,别乱动。”都怪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是忘了她的肚子。 柳蓝玉见他头上起了冷汗,也不知是抱她累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疲惫的笑了笑:“无碍的,歇一会就好了。”这都得感激他将她照顾的好,这种小问题影响不会大。 陆深予看到她竟然还有心情笑,一颗心更是苦涩难忍。她越是如此善解人意,他越是愧疚,愧疚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却仍是不放手。 他那么喜欢她,好不容易娶到了,又怎会舍不得放开她。 柳蓝玉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是你的妻,这已是事实,你别多想。”若非因为她有身孕,他们早就行了房。 “嗯!”陆深予看着她,柔声道,“我去给你熬粥?” 柳蓝玉点头:“好。”她如今需要的营养多,容易饿,每天需要吃很多餐。 陆深予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问了声:“肚子可有太多的不舒服?若是有,我先去找大夫。” 柳蓝玉摇了摇头:“还好,就是累了,歇歇便好。” 陆深予心觉她不会拿腹中的孩子开玩笑,便安心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随着陆深予的离去,柳蓝玉吸了吸鼻子,忍下了想再次哭的冲动。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是娘太蠢,让你失去了亲爹,对不起。” 叹了口气,她转头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到了晚上,不影响百姓活动的朦胧细雨在一阵电闪雷鸣后,突然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大雨,路上偶有百姓快速穿行着,大概是要匆忙回家。 秦子蔺坐在路边的阶梯上,单手抵着膝盖托腮看着大雨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渐渐地,路上有了水坑,雨滴落下便掩于水坑中。 偶有百姓从他面前跑过时,他会抬头看一看,看着他们回家。 回家…… 他现在除了有一个俞王府与一个亲王的身份,却是一无所有,家不像家,没有了半点想回去的欲望。 虽然柳蓝玉嫁了别人,并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仍是舍不得离开这个镇。仿若只要待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安抚自己那颗得不到归处的心。虽然事实上,这颗心仍是疼的几乎停止跳动的,他依旧舍不得离开。 坐了会,他实在忍受不了失去柳蓝玉的痛苦,抬眸看到不远处隐约有灯光,他定了定眼,发现是个小酒肆,便起身在大雨中缓缓穿行过去。 正在与妻儿吃饭,打算吃完饭就关门的酒肆老板见到他,连忙迎了过来:“客官这是要躲雨,还是要喝酒?” 秦子蔺从桌边坐下,不轻不重,没什么生气似的应道:“喝酒,最上好的酒。” 酒肆老板连忙过去将酒奉上了,之后过去继续与自己的妻儿吃饭,却见妻子总是时不时看那虽淋了一身雨,仍是能迷了万千女子心的俊美客官,眉头皱了皱,便咳了起来。 酒肆老板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蛋突然爆红,抬眸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渐渐地气氛正常了,酒肆老板娘小声对酒肆老板道:“你说这位公子是不是镇南花鸟集上的那个人?”秦子蔺与柳蓝玉的事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他们说话时也没顾忌到别人,是以这事在半天功夫就在整个青柳镇传开了。 自然都知道镇西那个有夫之妇美娇娘陆奶奶,在婚前就与刚来镇上的那俊美的白衣公子在一起过。 酒肆老板转头看了看秦子蔺,点头,低声道:“应该就是了。”看这公子虽淋了一身雨,却仍旧挡不住一身贵气,就知道身份非凡。看来这些大人物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难以理解的。 酒肆老板娘贴近丈夫的耳朵,更加小声道:“天黑之前,我听人说,有人听到这位公子说镇西的那位陆奶奶与陆公子成亲还不到半年。可那陆奶奶的肚子,分明就是快生了。” 正在转动着手里酒碗,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的秦子蔺眉眼微动。 酒肆的气氛陡的变了,酒肆老板不由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又转头看了看那一动不动的,也没再喝酒的秦子蔺,对妻子道:“别再说话了。”莫名的,他总感觉这位公子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酒肆老板娘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便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不想陡的似有阴风吹来,夫妻俩打了个哆嗦后,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到秦子蔺不知怎的突然坐在了他们这一桌,端着一碗酒慢品着,吓得他们恍若见了鬼似的,扔下碗筷就抱着儿子跑开缩在了墙根。 秦子蔺的目光从碗里的酒水上缓缓收回,落在缩在墙根的一家三口身上,幽幽淡淡问道:“你们口中的陆奶奶,肚子几个月?” 酒肆老板娘不敢有所隐瞒,想了想,战战兢兢道:“听说,听说快九个月了。似乎,似乎,下个月就要生。” 秦子蔺闻言将酒碗里的酒猛灌入肚,之后笑了,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几乎停不下来。他再不懂,也知道十月怀胎这个道理。 那个孩子,竟然是他的。 酒肆的夫妻俩看着他笑的眼睛红了,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因为高兴而笑的模样,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再如何不明白状况,也猜得出来这位公子可能是发现了那位陆奶奶的孩子是他的。 秦子蔺扔下了一锭银子,提起一坛酒边喝着离开了酒肆,在大雨中边走边喝,时不时的笑一笑,笑中有喜,也有苦。 她怀着他的孩子,却不告诉他。她怀着他的孩子,仍是不要他。她怀着他的孩子,要认陆深予做父亲。 陆深予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次日早上,天气放晴,东方的日头渐渐升起,红光在陆地上渐渐变白。因为昨晚的一场大雨,今早的气候不像往日那般有些闷热,而是透着沁心的凉爽。 柳蓝玉坐在亭下喝着粥,总觉得心神不宁。 陆深予坐在她对面,也吃着早点,见她这模样,以为她在想秦子蔺,愣是没有勇气去过问一下。他只希望时间久了,她能忘记秦子蔺,与他好好过日子。 后来还是柳蓝玉抚着胸口,嘟囔道:“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深予问她:“怎么了?” 柳蓝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安。” 陆深予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小手,安抚道:“好好喝粥,别想太多,嗯?”他没有说,他其实也感觉不安,自打秦子蔺出现开始,他就不安。 他怕秦子蔺转过身就会和他抢她。 柳蓝玉不想他担心,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喝粥了。 陆深予看了她半响,也低着头吃着点心。 秦子蔺换了身清清爽爽的干净衣裳,屈膝坐在对面正屋的屋顶上看着那院中亭下,那个和他在一起了又抛下他的心上人,怀着他的孩子,与别的男人恩恩爱爱,相互关心,真是好生刺眼。 正是低头喝粥的柳蓝玉感觉到什么,转头望过来之际,秦子蔺就飞了过去,从二人面前落地,负手踏上了亭中。 柳蓝玉的身子僵住,仿若呼吸也跟着停止了。后来她突然站起身与陆深予靠在一起,满含戒心色的看着秦子蔺,故意露出不欢喜的眼神,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秦子蔺将她这避他如蛇蝎般的模样收入眼底,眸色黯了黯后,看向了她的肚子。 在柳蓝玉慌乱的下意识捧住自己的肚子时,他问道:“你这肚子几个月了?”缓了一晚上,现在的他,显得很平静,却更让人摸不透。 “六个月。”柳蓝玉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只能故作冷静。 秦子蔺抬眸又看着她的脸,眸色深邃不明,让柳蓝玉与陆深予皆是越来越不安,两人不由更靠紧了些。 秦子蔺仍是紧盯着她:“六个月的肚子,看起来快九个月了。” 明明是轻飘飘的,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听在柳蓝玉与陆深予耳里,却犹如雷鸣,震得他们皆是僵住了身子。 柳蓝玉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道:“可能是两个,肚子才比别人这个月份要大些。” 秦子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又道:“我看见你们是分开睡的。” 柳蓝玉拧眉:“我们夫妻俩分开不分开睡,与你何干?我怀了孩子,怕夫妻俩一时把持不住伤害了孩子,不行吗?你不觉得你管太宽?” 秦子蔺正欲说话之际,柳蓝玉意识到什么,怒道:“不对,莫不是你在监视我们?” 秦子蔺未答,只是道:“你嫁给陆深予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如此看来,你们一直未有机会洞房。” 柳蓝玉的脸白了。 陆深予那张清清秀秀的脸更白,他立刻握紧了她的手,强作冷静道:“王爷说这些话,似乎没有什么根据。蓝玉的肚子确实只有六个月,何况有身孕并不是完全不能同房,我们只是怕伤到孩子才尽量分开。” 秦子蔺的目光难得落在陆深予脸上,柳蓝玉下意识将陆深予往身后推,看着秦子蔺的眸中有着怒火:“我们怎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子蔺看透了柳蓝玉这企图用怒气掩饰慌乱的作为,他朝她伸出了手:“过来,跟我回家。”他确实不能确定她与陆深予是否真的未同过房,但她与他确实在一起过,她还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合该跟他,这种情况下,他绝不容许她怀着他的孩子跟别的男人。 这是摆明了要抢人,柳蓝玉立刻转头看着被她拦在身后的陆深予,见他嘴唇紧抿着,拳头紧握着,她吓得赶紧握住他的手:“我不会跟他走。”她清楚的知道陆深予对这份感情付出了多少。他对她有恩,只能他抛弃她,她绝对不能抛弃他。 不想这时秦子蔺突然过去将柳蓝玉拉入自己的怀中,压下心中醋意,对她道:“我不知道事到如今,你仍要跟他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感激他给予你们母子需要的一切。若是喜欢,我不允许。若是感激,我替你还。” 柳蓝玉挣扎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陆深予想反抗而无力的模样:“你不就是想要孩子吗?我生过孩子,就给你,你放过我们。” 秦子蔺难得变了脸色:“你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自己孩子都不要。” “与你无关。”柳蓝玉看似愤怒,其实她内心并不怪秦子蔺。她知道他也是受害人,知道他的心里也苦。 可她没有办法,她不能在需要的时候就嫁给对自己百般深情,百般照顾的陆深予,在不需要的时候就伤人家的心。 秦子蔺伸手抚摸着柳蓝玉这张因为怀孕,隐约比以前要黯淡些的脸,也不知是否看透她心里的无奈。 柳蓝玉别开脸之际,他对陆深予道:“我在离开耀都之前,去了一趟陆家。” 听他提到陆家,陆深予眸色微动。 秦子蔺继续道:“陆家老太太长期卧病在床,病的很严重。” 陆深予闻言大惊:“你说什么。” 秦子蔺抬眸看着陆深予:“据说是因为你表妹自杀去了半条命,至今还寻死觅活,不肯接受你与蓝玉已成亲的事实。” 陆深予脸上的惊色,越发的浓了。 他与柳蓝玉成亲后就不顾家人的阻拦,带着她离开了耀都,完全不知道家里会发生这么多事。 柳蓝玉也是震惊的,她尤记得刚嫁入陆家时,陆家人其实并不待见她,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不得不供着她。而陆深予的表妹刘佩儿,她更是一直没见过,哪怕是大婚那天。 刘佩儿长得很可爱,肉嘟嘟的,她一直记得那个女孩,所以后来她问陆深予,他的表妹呢!那时他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如今想来,怕是因为她与陆深予的婚事在闹着吧! 秦子蔺又掉过头来问柳蓝玉:“你瞒着陆家人,怀着我的孩子嫁给陆深予,就算他同意了,可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陆家人?他不是孤家寡人,你嫁的不只是他,是整个陆家。你面对他们陆家迫于身份的压迫而得来的接纳,不会有愧?更何况如今陆家还因为你的存在而一团糟,病的病,伤的伤。” 柳蓝玉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如今想来,她当真是愣了。 秦子蔺看着陆深予这副极担忧家里人的模样,问道:“如何?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回耀都了?” 陆深予没有说话。 “那就回去。”秦子蔺没再多言,扔下这句话,他抱着大肚子的柳蓝玉直接就施用轻功离去。 陆深予没有心思去想任何事情,去到房间随便收拾了一通,就提着包袱,骑快马朝耀都去了。 秦子蔺弄了辆马车,坐在马车里,他将柳蓝玉放在自己腿上,免得颠簸到她的肚子。柳蓝玉挣扎过,可因为肚子,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 秦子蔺抚摸着她的肚子,眸中一片柔和:“以后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124章 秦子蔺的手一直搁在柳蓝玉的肚子上, 他看着她,她沉默的看着马车之外。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是怎样的, 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欢过自己, 他正是想问问之际,却感觉到掌下柳蓝玉的肚子突然跳了一下, 仿若有什么东西软软的撞在他的掌心。 他怔了怔, 觉得不解的看着她:“这是……”终归是没有经验, 哪里能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柳蓝玉自然也感觉到了,脸不由红了起来。 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感觉到他们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动弹, 对她来说,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这是她的孩子, 第一次与亲爹有互动。 见到她这模样, 他就知道不是坏事,搂紧她,问道:“莫不是孩子在你肚子里面动?”应该就是这样了。 这该是非常幸福的时刻, 让柳蓝玉忍不住带着孩子沉溺在她父亲的怀里。可只是一瞬, 她又想起自己已为陆深予之妻的身份, 且绝不能负他。 她垂下了眼帘,没有回答秦子蔺的话。 见到她的脸色渐渐又由红变白,秦子蔺那初为人父的懵懂单纯被敛去,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努力温柔道:“我明明感觉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 又为何如此不乐于接纳我?” 柳蓝玉推他:“我是有丈夫的人,你能不要与我如此亲昵吗?你这是在让我对不起自己的丈夫。”每与他多亲昵一分,她心中的罪恶感就更强烈一分。 丈夫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刺耳,他只能压抑住因她把别人当丈夫而起的浓烈醋意,道:“你怀的是我的孩子,且没有与他洞房,你们不算是夫妻,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柳蓝玉极不悦的固执道:“我们洞房了,如此私密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放嘴上说?” “好,我不说。”秦子蔺不想让她不高兴,“我们谈谈你和陆深予的这段不正常的夫妻关系,你们根本就不适合。” “适不适合由不得你来说。”她不懂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缠,让她只感觉到为难。 “你不能太自私,让陆深予夹在你和他的家人之间。”秦子蔺的手掌底下再次感受到她的肚子在跳动,他顿了下,低头看着那跳动的地方,继续道,“你的存在让他的家人觉得痛苦,他夹在中间也会痛苦。” 经过秦子蔺的点醒,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是陆深予的选择。她能做的就是尊重陆深予的选择,若陆深予觉得不想让他的家人痛苦,不想再让自己痛苦,他大可以提出来和离或是休妻。 但在此之前,她仍是他的妻。 她没有资格做任何选择。 秦子蔺收回落在她肚子上的目光,看着她那双透着坚定的眼睛:“告诉我你和他在一起的理由,是喜欢,还是感激?” 柳蓝玉不说话,觉得自己只要保持一颗置身事外的心,便可以当做自己只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椅子上,而不是他的怀里,他的腿上。 最起码她的心是向着她的丈夫陆深予的。 她这固执的模样,真的让秦子蔺感觉非常无奈,非常堵心。 他搂着她,也只能固执着自己该固执的。 耀都凊王府。 宗绫坐在秦洬腿上吃着刚端上来的点心,秦洬垂头看着她粉嫩的腮帮一鼓一鼓的,让他不由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还舔了舔。 宗绫早习惯他时不时的亲昵对待,只任他亲过后,道:“我总觉得有事发生,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秦洬知道这丫头的直觉素来强,她说有事发生,便就一定是有事发生。不过无论是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们二人便是。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想太多。” “嗯!我只是感觉有事发生,并非是觉得不安。”她捻了块糕点喂入他嘴里,歪头打量着他那张如何也不会胖起来的俊脸,再捏了捏自己那变得肉嘟嘟的脸,叹了口气。 她曾希望自己变胖,可如今是有胖过头的趋势了,真是心塞啊!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仍是没有怀孕这事,让她觉得更加心塞。她道:“解情姐姐已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蓝玉的孩子也快生了,而我,倒真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啊!” 秦洬闻言眉头挑了挑,还真没见过有谁会这么说自己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不是说过,不能太心急,越心急,越不来。” 宗绫撇了撇嘴:“说不心急,哪有那么简单,我都怀疑是不是你也有问题。府医明明说,我差不多可以了啊!” 秦洬:“……” 若是以前的秦洬断然不会在乎别人如何说他,可现在是他的妻子,是他放在心肝上的女人,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感觉到气氛的陡变,宗绫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什么,她连忙嗖的一下从他怀里跑了出来,讪讪道:“嘿嘿,我看这天都阴了,也该是出去逛逛夜市了。”言罢她就转身跑了去。 秦洬站起身,认命的负手跟在她身后。 宗绫脚短,他脚长,没两下他就走到了她旁边,将她的小手握住,牵着她继续朝凊王府的大门方向走。 宗绫抬头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他,知道他没与自己计较她的口无遮拦,便顺杆子往上爬,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去到他身后跳到他背上环住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渐渐越来越好,秦洬会教她一些功夫。名师出高徒,相比于以前,她的功夫是强了许多,想精准的跳到他背上,是轻而易举的事。 凊王府宽阔浩大的门庭前,施明絮一身描暗花的大红色衫裙,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华美的首饰,上着精美的妆容。当下的她,乍一看,明艳动人,如一朵重新盛开的牡丹,就像曾经那个活在许多人心中的她,端庄貌美。 只是细一看,可见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看起来比她这身衣裳还要红。打扮的如此好看,哭起来是楚楚动人。 她的脑中浮现的是她爹施德拿到秦子蔺给她的休书,当看到里面的内容,直接给了她一巴掌的一幕。那一巴掌真是用尽了他的全力,打的她当场就趴在地上几乎晕头转向,嘴里起了一股腥甜,嘴角流出了鲜血。后来她娘拦住了欲再打她的爹,却也被她爹打倒在地,母女俩都肿着脸在地上抱坐着。 她只是愣着,她娘大哭着。 休书的内容本该只有他们家里人知道,可不知为何会传了出去。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她娘施诡计才让她嫁入俞王府的作为,甚至都不知如何连其中下药的细节也都知道。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害她,不知是否为秦子蔺,只知道她的名声又臭了,比曾经更臭。臭的成为了耀都的一个最大笑话,她带着面纱一路像游魂一样走过来,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谈她这个笑话,刺耳的让她觉得昏天暗地,几乎疯掉。 她不仅人人喊打,人人唾弃,还人人笑话。甚至可以听到有教育孩子的妇人在说:“再不老实,将你卖到施家去,让那施家大姑娘折腾你。” “施家大姑娘”几个字,已经成为了百姓嘴里,最肮脏的字眼。 在施家里面,她的亲哥亲嫂也都不愿意看见她这个拖累家族的人,下人们也都看她比以前更加不顺眼。 是了,给男人下药,企图做那种事。这种不知廉耻之事,可比雇杀手杀人要显得恶心肮脏的多。对于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做什么事情也没做这种事情要来的惊世骇俗。 路上她还遇到了曾经最喜欢她的陈丹,哪怕她带了厚厚的面纱,人家仍是认出她的。可他却绕过她就走,不管她,也不去为百姓对她无处不在的嘲讽起半点争辩。 所以如今的她究竟该怎么翻身?还能怎么翻身? 她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看着秦洬背着宗绫踏出凊王府,他素来清冷的俊脸上透着最动人的温柔,给他那本是疏离的气质添了许多温润之感。而被他背着的宗绫,正开开心心的说着什么,后来在他的耳根亲了下,惹得他脸上的神色更温柔了。 如此幸福温馨的一幕,瞬间刺激的施明絮泪如雨下,仿若顷刻间能流尽她此生所有的泪。 她的拳头紧紧的握着,骨节泛白。 宗绫在秦洬的耳根似感应到什么,抬眸望去,就见到死死盯着他们的施明絮。她怔了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不是她心中感觉该发生的事与施明絮有关? 被施明絮这样盯着,宗绫感觉怪不自在的,便从秦洬的背上跳下,牵着他打算无视施明絮的存在。 她会无视施明絮,秦洬更是会无视施明絮。 二人手牵手离去之际,施明絮突然跑过来张开胳膊拦住他们的去路。她紧盯着秦洬,哽咽道:“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你让我做牛做马做丫鬟都行,只求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是每天只让我看到你一眼也好,我求求你。” 宗绫闻言拧眉,上下打量着施明絮,难怪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莫不是想拼尽全力搏一搏? 这么个大美人,如此楚楚动人又深情,只怕是个男人都会乐意去收了,反正不会吃亏,也难怪她会想搏。 可他们都知道秦洬不是普通男人,她仍是选择走这条路,明显是绝望之举。 宗绫侧头看向神色淡淡,完全不为所动的秦洬。 秦洬回视了她一眼,满意的看到占有欲强烈的她,眼里浓郁的醋意。他勾了勾唇,牵着她越过施明絮就走。 “秦洬!”施明絮看着秦洬的背影,几乎嘶吼出声,可仍是看不到他的脚步有半点停顿。 绝望中剩下的一根弦绷断,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如疯了一般扭曲起来。她抬起自己的手,就将袖箭中的箭给射了出去。 移形换影之间,秦洬牵着宗绫瞬间移开,那两支袖箭落在地上。而只是在瞬间又一发双箭射了过来,秦洬伸出手指,横扫间,两根袖箭都被他夹住。 他将袖箭扔在了地上,脸上倒也没有怒意。毕竟对他来说,施明絮只是蝼蚁之辈,不足为惧。他只是侧头淡问有些惊呆的宗绫:“想如何处置她?” 宗绫回神,看着那正恨恨的看着她,眼里酝酿疯狂的施明絮。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施明絮比刚才还要不正常。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见施明絮突然喊了声:“宗绫。” 就在她定神之际,施明絮的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快狠准的刺入自己的胸口。 她立刻睁大了眼:“你……” 秦洬将宗绫搂入自己的怀中,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不让她继续去看这一幕。 施明絮脸上有着妆容掩饰不去的苍白,嘴角溢着黑色的鲜血,证明匕首上是擦了毒的。她见到秦洬对宗绫如此贴心,凉凉的笑了起来,凄厉道:“宗绫,你夺我所爱,我是你害死的,我死也不会瞑目,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此生都活在阴影里,我会化成厉鬼来找你的。”本是将死之人,吼完这些话,她就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本就一身红衣,做着自杀的事,说着最凄厉的话,那模样,就算未死,也仍是像来索命的厉鬼。 秦洬大概是意识到施明絮要干什么,他的大掌早已紧紧的覆住了宗绫的耳朵。所以宗绫没听全施明絮的话。 秦洬凉凉的扫了眼王府门口的卫兵,卫兵马上过去拖着奄奄一息,却仍是深情的看着他,向他伸出手的施明絮离去。 死前,她仍是在轻轻的说:“秦洬,你会记住我的,我因为喜欢你而死。”她知道武功极好的他,可以听见,所以她安心的闭上了眼。 秦洬搂紧怀中在发抖的妻子,眸色仍是淡淡的,看起来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唯独让他不悦的,就是怀中人似乎被吓到了。 宗绫喘息着,干哑道:“她……她死了么?” 秦洬亲了亲她的额头,撒谎道:“不知道死没死,我让人将她送回去了。” 宗绫垂眸,其实她清楚的看到,施明絮刺中的是心脏处,这明显是活不了的。何况秦洬定然会隐瞒什么,有意顾忌到她的心情。 施明絮是想在死之前给她制造阴影,算是成功了,却也没完全成功。 她宗绫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并不会真的善良到将施明絮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而来什么各种自责。 她与秦洬合该在一起,施明絮是咎由自取。 秦洬牵起她的手:“走吧!” 她点头:“嗯!” 虽然看得开,她那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自己。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却不再存活于这个世上,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死亡,是最可怕的惩罚。 秦洬低头看着她的脸,干脆将她抱在怀里,就这么抱着她朝前走。他知道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区区一个施明絮的死,定然是影响不了她多久。 秦洬问宗绫:“还要去玩么?” 宗绫点头:“玩。” 秦洬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放在地上,让他爬上自己的背部,继续背着她缓缓前行。 路过陆家开的锦丽庄时,宗绫不由侧头朝里看了看,叹道:“也不知蓝玉何时能回来。” 秦洬背着她进入医馆时,解情抬眸看到宗绫那本是红润的小脸,竟是苍白一片,她心下一惊,赶紧站起迎了过来:“阿绫这是怎么了?” 宗绫过去坐下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可是准备好了?咱们出去玩?” 解情看着她,压下心中的担忧:“准备好了。” 宗绫起身过去牵着阿晨的小手:“那走吧!” 宗绫与解情一人牵着阿晨的一只小手踏出了医馆,秦洬跟在后头。他们朝北走着,正是随便说着什么时,就见到了一身青白衣袍的陆深予骑着快马朝这边来, 他们让出了道,看着陆深予从他们面前过去。 宗绫诧异道:“那是陆深予吗?” 解情应道:“嗯!” 宗绫不解:“既然他回来了,那蓝玉呢?” 解情摇头:“事情估计有些复杂吧!”想也知,定然是牵扯到了秦子蔺。 “走,我们去问问。”宗绫抱起阿晨,就转身快步朝南去了,解情与秦洬一前一后的跟着。 陆宅离锦丽庄并不远,就在锦丽庄对面的道里,一路往前走,便能看见。陆家虽不是达官贵族之家,却是在耀都能数得上号的富贵之家,陆宅华美宽大,气派的比那些大人物的府邸,可不差什么。 陆深予从大门前下马,就快步跑了进去。 他直奔陆老太太的独院,进屋就见到卧病在床的陆老太太在咳嗽着,他的母亲陆太太正候在那里伺候着。 她们乍一见到风尘仆仆的陆深予进入,就惊呆了。 陆太太连忙迎了过来,谴责道:“你这小子可回来了,娶了妻就离开,你这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家人?”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陆深予只看着坐在床上,似乎老了十几岁,一脸病容的祖母。见到祖母别过头不看他,他过去就跪在了床边,难过的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他记得之前祖母虽不乐意他娶蓝玉,可也没成这样子。 陆老太太是个强势的人,她倒是没哭,只是冷哼:“还知道回来啊!祖母还以为我这陆家独孙扔下家业正事不做,扔下家里人不要,被那柳蓝玉给勾的什么都不要了呢!” 陆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对面医馆的几个外地来的狐狸精,后来只是碍于身份容忍着,只觉得渐渐地,她这乖孙就会收了心。不想最后倒好,她的乖孙竟是要与那个没教养的柳蓝玉成亲。 要知道,那么一个人娶回家,这不是娶媳妇,这是娶祖宗。柳蓝玉既有作为金吾将军的哥哥,又有作为凊王妃的姐妹,而且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他们陆家供不起。 陆老太太这辈子除了一对儿女,膝下就只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外孙女,她一直都想孙子将外孙女娶过来,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 可未想到…… 她只能认了,因为得罪不起。更让她没想到是,一向乖巧懂事的孙子刚娶了那柳蓝玉,就不顾他们的反对,跟柳蓝玉一起离开了耀都。 这让她发现娶柳蓝玉不仅是娶祖宗,根本就是娶祸害啊!刚开始就让她的乖孙那样忤逆她,以后她这乖孙的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陆家的家业?指不定被带上什么歪道邪路。 她的乖孙要被毁了。 陆老太太越想越觉得如天塌了,加上后来外孙女企图自尽去了半条命,她更是坚定柳蓝玉就是个祸害,能给他们陆家带来灾难的祸害。 渐渐的,她就再难想开,卧病不起。 陆深予握着陆老太太的手:“孙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孙儿只是带蓝玉出去玩玩,祖母多虑了。” 陆老太太捂嘴咳了咳,陆深予连忙给她拍背。在他的眼里,祖母虽上了年纪,却一直强健利索,何曾病成这样过。 外头,宗绫他们踏进陆宅,在家丁的引路下站在了陆老太太的屋前,得到了通传,才进去。 进去宗绫就问陆深予:“蓝玉呢?” 本来奇怪眼前几人为何会来的陆老太太闻言,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便冷哼了哼,问都不想问。 第125章 提到被秦子蔺带走的柳蓝玉, 陆深予神色黯淡了下来,这个时间, 他们该是还在路上的。柳蓝玉肚子大, 不能太赶路。 看着他这模样, 宗绫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仍是担心柳蓝玉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宗绫便试着问:“蓝玉可安好?” 陆深予点头:“安好。” 得到这么答案, 宗绫他们便明白了什么, 想来是真的与秦子蔺有关的。宗绫与解情都是站在柳蓝玉这一方的,想到心中的可能, 皆是一阵歉意油然而生, 仿若是她们自己对不起陆深予似的。 宗绫朝陆深予颔了下首, 与解情牵着阿晨什么都没再说, 又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 还得待见了柳蓝玉才能了解。 陆老太太本想顺了顺自己心里那口郁气,才向来者行礼,毕竟这都是大人物, 他们陆家得罪不起。可她这口气还没顺过来, 人家就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陆老太太咳了咳, 捂着胸口问孙子:“柳蓝玉是怎么了?人呢?”也只有在自己人面前,她会如此连名带姓的称呼柳蓝玉。 陆深予衣袖间的拳头紧握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陆老太太知道,与柳蓝玉有关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好事,她立刻肃色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纵使一脸病容, 她严厉起来仍是气势十足。 陆深予知道这些事情的发展是逃不开的,可他仍是想挣扎,仍是想拖一拖。心想着,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呢? 何况当下祖母的身体受不得打击。 陆太太也问道:“深予这是怎么了?”她这个做娘,做儿媳妇的倒是不如陆老太太那般强势,见到儿子这副压抑着什么的样子,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没怎么。”陆深予摇了摇头,过去轻抚着还在咳嗽的陆老太太背部,“祖母先养身体,一切等蓝玉回来了再说。” 陆老太太冷冷一笑,知道没有好事。她也不想自己这本就病的连床都下不得的身体,会被折腾的去了。 让她等,她就等,她倒要看看,这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的几日,陆深予一直在照顾着陆老太太。陆老太太见乖孙似乎还是曾经那个乖孙,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她这主要就是心病,要从心去治,后来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 陆老太太与陆太太婆媳俩也旁敲侧击过柳蓝玉的事,只是没得知到什么。 见到仍旧乖巧,会听话的孙子,陆老太太这心里琢磨着,她得想个法子让柳蓝玉那个祸害与她的乖孙分开。 那么个祸害,她始终觉得这陆家是留不得的。 未想到没几日,让她的乖孙与柳蓝玉分开的机会就来了,还是一个让她气的火冒三丈的机会。 自打上次秦子蔺来陆家打听柳蓝玉的去处时,陆家人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王爷与那柳蓝玉的关系不一般。陆家人本就也想知道柳蓝玉与陆深予的去处,便就暗暗派人观察着俞王府的一举一动,觉得或许能靠秦子蔺找到他们。哪怕是后来陆深予回来了,派去的人也忘记收回。 这日陆老太太就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说是看到秦子蔺将柳蓝玉牵进了俞王府,而且柳蓝玉顶着个大肚子,是怀有身孕的。 陆老太太听到这消息可惊得不轻,一双手抓紧了白了脸色的陆深予,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被俞王爷牵进俞王府?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陆深予自己也是觉得脑袋混乱,慌乱极了。 陆老太太见他始终不说话,便厉声喝了起来:“怎么还不说话?” 柳蓝玉再如何,现在也是他们陆家的媳,更何况那肚子里还一个孩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别的男人带到别人家,这让他们陆家的脸往哪里搁? 陆太太老早就发现儿子的心神不宁,只是几日功夫,就消瘦了许多。她过去抱着儿子,对婆母道:“娘别急,让深予缓缓。”这种事情,想来作为当事人的他,才是最受不住的。 陆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拉大了声音再问:“作为一个大男人,有点出息,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孙子确实有百般好,但这懦弱的性子,文弱的模样,却是她极不满意的。 “我不想说。”陆深予每次忤逆陆老太太都是因为柳蓝玉,这次亦是如此,他推开母亲,就红着眼睛快步走了。 陆老太太气的捂胸使劲咳嗽了起来,陆太太过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婆母,道:“深予那孩子也不好受,咱们不能将他逼的太紧啊!” 陆老太太瞪了陆太太一眼:“若非你这个做娘太过溺爱,他又怎能成为今日这副没担当,连一点事都承受不住的样子?” 陆太太突然被训,这心里也是委屈的很,可她无可奈何。 柳蓝玉这事可不是小事,陆老太太起身就打算去一趟俞王府,可这身子,只是走两步就打趔趄,气的她脸色越发的铁青。 她只能再大声吼道:“来人将公子喊过来。” 可是不管她派多少人去喊,就是不见陆深予回来的身影。气的她头脑发晕,几乎吐血。 后来还是她让人骗陆深予,说她真的吐血了,陆深予才快步跑了回来:“祖母。”他过来就跪在床边握住陆老太太的手,见到她只是一会的功夫,病情又严重了许多,心里自责的只想打任性的自己。 陆老太太虚弱的反握住陆深予的手:“你给祖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俞王爷抢了你媳妇?柳蓝玉的肚子又是谁的?”她可记得在他们婚前,她就看到过柳蓝玉与还是世子的秦子蔺常来往。 纸里包不住火,陆深予知道事情隐瞒不了,便只能哽声道:“蓝玉的孩子是俞王爷的。”说完这句话,他就感觉天塌了似的。 陆老太太闻言睁大了眼睛,之后气的使劲捶床:“冤孽啊!冤孽啊!真是家门不幸!”她气的眼睛通红,抬手就要打这个没眼光,偏要娶那祸害的孙子,被陆太太给拦住。 陆老太太指着陆深予的鼻子骂:“没出息的东西,休书,马上去写休书。咱们再如何压不过人家的权势,也不能任人这么欺负去。” 陆深予挎着肩头:“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偏要娶她。”是他自己看准了柳蓝玉会需要他,才不顾她的拒绝以帮助她的名义非得娶她。 陆老太太气的直打嗦:“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内.幕,休了她,马上休了她,别让她再踏进我们陆家半步。” 陆深予见陆老太太气的似乎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他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好不容易娶到柳蓝玉,又怎么舍得松手? 这次若松手,他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见到他还在为那么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执迷不悟,陆老太太是真气的一阵阵脑袋发晕,当场就晕了过来。 陆深予大惊:“祖母,祖母……” 陆太太也是气的流泪,抬手去拍儿子的肩头:“都这样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人家再如何有权有势,也不能目无王法不是,快写休书啊!” 大夫说陆老太太这是急火攻心,年纪大了,再怎样都经不起再三的刺激。得悠着点,否则有中风的危险。 陆太太催促着儿子:“还不快写休书?你这是真要了你祖母的命吗?” 陆深予捧着脑袋蹲下身,哑声道:“蓝玉在嫁给我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是我自己非得娶她的,我怎可休她?” 陆太太闻言也开始气的差点真的给这个傻儿子一巴掌,终是忍住没打下去,她怒道:“你当我们陆家是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们?”她难以相信她这素来老实巴交的儿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陆深予沉默了许久,终是咬牙道出:“我与她和离便是,她并非有过错,用不着写休书。” 陆太太也不想管是和离也好,是休妻也好,只要他们家能摆脱那姓柳,就什么都好,和离其实也比较不得罪人。 陆深予垂着头站起身,再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祖母,道了声:“我去写放妻书。” 随着他的离开,陆老太太睁开了锐利的眸子,好一个狐狸精,怀着人家的孩子还能勾着她孙子娶了她。难怪他们成亲就走,感情是为了生了孩子,要当成他们陆家的。 陆太太过去扶一脸阴沉的陆老太太坐起,这心里都不由发悚。柳蓝玉这事真是非同小可,偏偏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有再大的气又能如何? 陆太太实在怕陆老太太气不过去真有些什么,便道:“其实想想,此事虽闹得难看,但最难看的还是对方,咱们如今只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换个角度想想,咱们也是在借此摆脱那丫头。” 陆老太太咳了咳,冷哼了声,只道:“派人去柳家让柳老爷与柳太太来一趟,这事总得让他们为他们女儿给咱们一个交代。和离?这口气还真是难以出来。” “好。”陆太太应下,既是和离,那总得与人家谈谈这事。 锦丽庄对面的颐明医馆中,宗绫天天坐在窗边嗑着瓜子看着窗外,为的就是能先一步知道发生的事情,后来果然让她发现了事。 柳府的马车去了锦丽庄对面的道里,明显是要去陆家的。她立刻过去拉着秦洬就要走:“快,我们去看蓝玉。” 秦洬比她眼尖,道:“那马车里坐的是柳老爷与柳太太。” “柳叔柳婶……”宗绫怔了下,回去坐下,心里琢磨着这柳老爷与柳太太去陆宅的理由,后来她问解情,“姐姐你觉得是如何?” 解情想了下,道:“发生的那些事情,涉及到两家的长辈纯属正常,就看看结果是些什么。” 宗绫点了点头,对秦洬道了声:“待会柳家的马车回来了,你拦一下。”言罢便撑着脑袋仍旧看着窗外。 柳老爷与柳太太回来的很快,当柳府马车路过时,秦洬颀长的身影便如风一般真的移过去拦住了马车,吓得那车夫扯住马缰绳赶紧停了马车,见是俊逸非凡的凊王爷,不由吞了吞口水。 柳老爷撩开车帘看到是秦洬与走过来的宗绫,绷着铁青的脸叹了口气。里头的柳太太连看都朝外看,只是在里头哽咽着。 宗绫上马车就挽着柳太太的胳膊,轻声问:“柳婶,这是发生了什么?” 柳太太拿着帕子抹泪:“蓝玉那丫头不干人事啊!” 宗绫心中了然他们知道了很多事情,叹了叹,问道:“柳叔柳婶这是要去俞王府?”其实柳蓝玉被秦子蔺带去俞王府的事情,他们也得知了,只是不方便过去,毕竟这是蓝玉他们的私事。若是柳老爷与柳太太要过去,她便可随着一道过去看看。 柳太太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她便拉住宗绫的手,恳求道:“你们夫妻身份尊贵,随我们一道过去吧!能增增气势。”她心觉一定是秦子蔺欺负了她女儿,可他们身份低,怕是有气也不能发。 宗绫道:“我正有此意呢!” “好好好……”柳太太感激的抹泪。 于是宗绫与他们同乘马车朝俞王府去,秦洬施用轻功先一步去了俞王府候着。 俞王府。 秦子蔺将一直不言不语的柳蓝玉搁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让人炖了她这个月份的身孕适合的补品端了过来,搁在桌子上,过去就要扶她去桌边吃补品,被柳蓝玉用力将他的胳膊给甩开。 秦子蔺其实并不想逼她,可他没有办法。他本就舍不得放手,如今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就更是不可能放手。 他半跪在她面前,以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她,柔声道:“就算是为了孩子,嗯?” 柳蓝玉别过头,不想看他这么可怜的模样,她怕她会心疼的恨不得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 对她来说,他是清风,是明月,是总是温柔闲适,潇潇洒洒,让人见了,不由心情也跟着暖起来的存在。 而不是如今这副,仿若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他的模样。 秦子蔺抬手搁在她的肚子上,仍是声音温柔如水:“只要你别让我们三个人分开,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并不认为你有多喜欢陆深予,你定然是因为感激,那我给你还。我欠他的,他可以向我索要任何。” 她不理他,他叹了口气,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 她难受,他也难受。 他站起身,垂着黯淡的眸子道:“补品搁在桌子上,为了孩子,你喝了。喝完好好休息会。”言罢他转身缓缓离去。 他正走出屋子,久海就来报,说是柳老爷老太太与凊王凊王妃来了。对此他并不意外,迈步便去见他们了。 当他去到前院见到秦洬他们时,他微微勾唇,颔首一一喊过:“小皇叔,小皇叔,柳伯父,柳伯母。”仍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似乎自己并没有做那些不顾礼义廉耻之事。 柳老爷最沉不住气,他冷问:“蓝玉呢?”人家是王爷,可如今他全然没有尊卑的概念,满心只有怒。 秦子蔺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应道:“蓝玉顶着大肚子随我赶了这么长的路,当下正歇着。” 在路上宗绫就与柳老爷柳太太好好说过这事,别只顾发怒,解决问题才是正事,发怒改变不了任何事。所以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他们都尽力压抑着。 柳老爷道:“我们刚才被陆家人唤去了陆家,得知许多事情,王爷不该解释下?”纵使努力压抑着,可越到后面,他的声音仍是压不住的变大,昭示着他将这怒火压抑的有多辛苦。 秦子蔺能猜得到他们在陆家得知的事情该是些什么,只是诚恳道:“我与蓝玉早该成亲的,只是遭奸人所害,阴差阳错才到这个地步。我会负责,蓝玉将会是俞王府的俞王妃。” 柳老爷忍不住抬起手就要去打眼前这个臭小子,被柳太太赶忙拉住,柳太太哭道:“不是说好了要冷静,你这是要做什么?” 宗绫连忙对秦子蔺道:“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柳叔柳婶,他们不是不可理喻之人。”想得到谅解,最起码得把事情如实招来。 秦子蔺没有扭捏,没有隐瞒什么,便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到底,最终都是被施明絮所害。 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欺负了柳蓝玉的事实,改变不了这事闹得太过惊世骇俗的事实。柳老爷铁青着脸,喘息着,没有说话。 这时,秦子蔺突然一掀衣摆,干脆果断的朝柳老爷与柳太太跪了下来:“是我的错,通通都是我的错,我只求娶得蓝玉。” 堂堂一个亲王,能做出这种事情,足见其诚意,柳老爷与柳太太都怔住。 柳蓝玉站在门口倚着墙壁,将里面发生的事情都如数听入耳底。抬眉之际,她见到久海走过来从她面前停下,对她道陆深予求见她。 她闻言心中的愧疚更是如水般漫开,让她几乎提不起勇气去见陆深予。 里头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便都跑了出来,见到低着头朝外走的柳蓝玉,就跟了上去。 柳蓝玉踏出俞王府大门时,就见到背对着她的陆深予。他明明该是听到脚步声的,却是似乎没有勇气回头。 柳蓝玉从他身后站定,柔柔的喊了声:“陆深予。” 陆深予仍是没有回头,只平静道:“我来,是给你放妻书的,以后我们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他从后伸手,递过自己挣扎了许久才写好签字的放妻书。 柳蓝玉愣住,却是没有勇气接过。 陆深予知道她的想法,便道:“你不用觉得愧疚,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想的不周到,为了娶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事实上,陆家与你并不对盘,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事情最终也会闹得不可开交,何况有这个孩子。于你,于我,于其他人,我们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他转过身将放妻书塞到柳蓝玉的手里,就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柳蓝玉要去追,被秦子蔺给拦住,他道:“他说的没错,这样对任何人都好。” 柳蓝玉没有说话,扶着突然疼起来的肚子,倚着红柱拧起了眉。 “蓝玉。”秦子蔺脸色大变,抱起她就进了门,“唤府医。” 其他人皆是变了脸色,跟在他们身后。 陆深予白着脸,失魂落魄的行走着。说来说去,就是他在妄想着不该妄想的。明明他有的是方法去帮她,却选择了娶她的方式。如今他还是得将她还给秦子蔺,凭空在她心里多了份痛苦。 是了,他也该庆幸她最起码能记住自己,他能在她心里留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像曾经,让她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他在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无法回神时,有两个蒙面的男人跟在他身后。 “大哥,确定要绑了他,换取赎金?” “当然,陆家那么有钱,他这个陆家独子身价那么高,还那么弱,不绑他绑谁。” 陆深予转了个方向,由一条没什么人的道穿过时,他就被人拦住。魂不守舍的他直到被人捂住了嘴才回神,他惊恐的直“唔唔”,挣扎无用,只能无力的任他们用麻绳绑住他。 正是他们要将他用麻袋盖住扛走时,一名少年啃着梨走过来。 少年见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抬起手中的梨就扔了过去。手法迅速又精妙,一个梨便相继砸中两个人,将他们打倒在地。 被绑住的陆深予失去了支撑,也倒在地上,看着瞬间朝自己移过来的小小少年,眸中含着心有余悸之色。 少年扶起陆深予,利落给他解绳子。 那两个男人爬起就想恶狠狠的说什么,却被少年拔出腰间的剑,让那明晃晃的剑给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少年哼了声,解了陆深予身上的麻绳,就抬起他的下巴:“啧啧啧……一个男人,却是这么弱。” 陆深予见她肌肤细腻嫩白,身段姣好,面容清丽。绕是再轻佻的举动,也掩不住那身少女之态。 这是个女扮男装,且功夫极好的美貌小姑娘,略莫只有十四五岁。 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对待,陆深予尴尬的侧过脸躲开她的小手,耳根子跟着红了。 小姑娘朝他伸出手:“我帮了你,给我钱。” 陆深予没说话,将身上的银票都给了她。 小姑娘看到那一张张的银票数额,清澈中透着狡黠的大眼睛立刻亮了,她笑眯眯的站起身边数着银票边走。 后来似想到什么,她立刻回头看着他笑道:“我住在南康街的青遥客栈,最近会在耀都逗留两个月,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再找我啊!”说着,她还挑眉意有所指的对他晃了晃手里的银票。 她收起银票,欢快离去。 陆深予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似乎除了钱,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唔……给他一个能与他互补吧! 第126章 柳蓝玉躺在床上, 所有人都围在床边,柳太太紧握住女儿的手。女儿做的再不对, 最重要的仍是女儿以及其腹中孩儿的安危。好在府医说, 只是动了些胎气, 躺一躺便就好了。 现在月份大了,得注意些。 因有柳老爷与柳太太在, 秦子蔺还算合规矩的只是负手站在旁边看着躺床上的柳蓝玉。他知道, 那么一个纤细的女子, 怀着这么大的肚子,定然是非常的辛苦。 而那孩子是他的, 他心中是又疼, 又愧疚。 柳太太问柳蓝玉:“感觉好些了吗?” 柳蓝玉也是觉得愧对自己的父母, 她有些别扭的点了点头:“好些了。”她转头看向仍是沉着脸的柳老爷, 喊了声, “爹。” 事已至此,柳老爷也知道这些事,已经无可逆转, 除了名声不好, 该如何还是得如何。他愤愤的看了秦子蔺一眼, 一甩袖就走了,到了门前,他冷冷的道了声:“感觉没事了,就回柳府。没名没分的住在这里,成何体统。” 柳蓝玉睁着眼睛赶紧应道:“好。” 听到这丫头的声音, 柳老爷胸口的怒气不由又压抑不住,他一张老脸越来越黑。未免自己再留下会忍不住连两个人都想打,便迈步快速离去。 柳太太握着女儿的手,无声叹气。 宗绫坐在床上看着柳蓝玉,也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叹气。好在事情除了名声不好,算是回到了它该回的位置。 如今的俞王府不比以前,现在除了没什么势力,安全又事少。秦子蔺没有其父亲的操控,是一个老实本分的闲散王爷。 柳蓝玉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问道:“怎么都不说话?” 柳太太闻言就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让我们说什么?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话,你还好意思。” 柳蓝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嘴道:“我也没想到嘛!”没想到自己会鬼迷心窍与秦子蔺做那事,没想到她会怀孕,没想到在她嫁人后秦子蔺最后又会突然和她搅在一起…… 秦子蔺的目光一直落在柳蓝玉的脸上,见她仍是会有这么活泼的一面,不由勾唇笑了笑。 柳蓝玉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不仅是因为陆深予,也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转变。曾只是她在暗暗喜欢着他,明着当他是恩公。 可如今……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舒服多了,对柳太太道:“娘,我们回柳府吧?” 柳太太又问:“确定感觉没事了?” 柳蓝玉摇了摇头:“没事。”陆深予真的将她照顾的很好,一点问题不足为惧。思起此,她叹了口气。 她知道陆深予与她和离,有两个原因,第一个自然是他的家里人不可能接纳她,第二个却是因为他在顺势成全她与秦子蔺。听起来,和离不管对谁都好,事实上他仍旧是迫于各方面的无奈。 最终受到苦的,仍只是他。 她最大的错,是最开始就不该与他搅和在一起,不该去接受他的好。从来不曾拥有过,终归没有得到又失去要来的难过。 柳太太与宗绫扶着柳蓝玉缓缓起身,从秦子蔺面前走过,她始终不曾看过他一眼。 秦子蔺的手动了动,想拉她的手,终究是忍住了。他知道她注定是他的,躲不了,逃不掉,他便耐心些,不去将她逼得太紧。 他就这么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哪怕有再多的不舍,他都忍着。 马车里,宗绫一直拉着柳蓝玉的手,另一只手一直抚摸着她的肚子,眼里的羡慕都快化成水溢出来了。她叹道:“虽然你这样子好丑,但我真的好想也能这么丑啊!” 柳蓝玉闻言哼了哼,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宗绫伸手捏了捏柳蓝玉因为怀孕而显得有些肿的脸,打趣道:“你都能干出这种事了,还能在乎我说这种话,嗯?” 姐妹俩说话倒没什么该顾忌的,这里也没有别人。 柳蓝玉撇了撇嘴,再厚的脸皮,仍是不由脸红了。 宗绫适可而止,蹲下身,两只手开始摸柳蓝玉的肚子,眸中尽是向往之色:“也不知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真的好奇极了。”以她跟柳蓝玉的关系,柳蓝玉的孩子就相当于她的,真是喜欢极了。 什么样子…… 柳蓝玉莫名的想到,若是生了儿子呢?一个长得跟秦子蔺非常非常像的儿子。那这次就算她与陆深予的关系没有被秦子蔺搅和,这事仍旧是可能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因为孩子将会是最大的证据。 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蠢。她不由抬眸看了看一直看着窗牖之外不说话的柳太太,心中有些哀怨脑子被生的这么简单。 柳太太接收到女儿的目光,转眸看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柳蓝玉也双手一起抚摸自己的大肚子,感受到孩子在里头的动弹。 她正是这样想,孩子就在她的腹中狠狠地踢了一下。她感受的多,倒是挺平静,但这时也摸着她肚子的宗绫突然大叫了起来:“天哪,刚才是不是孩子在动?蓝玉,是不是孩子在动?” 柳蓝玉低头看着宗绫那双放光的眼,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呱噪?不就是动一下,你至于这样啊?” 宗绫一双手仍是舍不得拿开,只眼巴巴等着孩子再动:“你可不知道我多想也有孩子。”她不仅用手摸,还时不时用耳朵在听。 看着她如此模样,柳蓝玉不由想起一路上的秦子蔺,也是总摸着她的肚子,也总将脸贴近,好生的听着。 她的神情不由恍惚了起来。 马车到柳府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柳蓝玉一直也没怎么歇,便就早早的歇下了。宗绫望着她的肚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当宗绫走到门口时,柳蓝玉终于抱着自己的肚子,憋不住嚷嚷了起来:“你别看,你别看,你再看,我都要怀疑你会抢我的孩子。” 宗绫闻言嗤道:“我相信我与秦洬的孩子,会更好。”扔下这句话,她迈步跨出了门槛,过去牵住了一直等着她的秦洬的手。 柳蓝玉躺在被子里,摸着自己的肚子,嘟囔着:“我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宗绫被秦洬牵着跨出柳府的大门,肩头就垮了下来:“说真的,没看到蓝玉的肚子,还好些。看到了,我就更是想要孩子。” 秦洬一点都不喜欢看到妻子不开心,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想了,乖。” 宗绫跳上秦洬的背,甩走了脑中对孩子的期待,道:“不过话说回来,蓝玉这事真是闹得太过惊世骇俗,走出去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而且对孩子会有影响的。你说该怎么办?” 秦洬道:“先看看外面是如何传的,咱们再对症下药。” 宗绫问他:“如何对症下药?” 秦洬应道:“传言,都是人传起来的。” 宗绫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 后来如他们所料,关于柳蓝玉、秦子蔺、陆深予三个人,以及柳蓝玉腹中孩子的事,外面很快便传开了。没什么好话,多在说柳蓝玉不知廉耻。想也知道,明明是两个人事,作为男方的秦子蔺倒没什么大影响。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对男人无限宽容,对女人却极其苛刻。 后来宗绫本想让秦洬去引导下这些流言蜚语的走向,润色润色,让流言对柳蓝玉有利些,好听些,免得柳蓝玉走出来被人指点嘲讽。 但秦洬还未着手,外面的流言导向就已经变了,变成了都在骂施明絮。原来已经有人将真相润色过传了出去,如今柳蓝玉与秦子蔺都变成了受害人,而且是可歌可泣的被施明絮施计拆散的有情人。 施明絮本就是人人唾弃的人,把锅背在她身上,没有人不相信。 也就是说,施明絮死了都不安生。 听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宗绫摇了摇头:“我发现,流言蜚语真的能杀死人。”想来施明絮自杀的最大原因,就是人的唾弃。 那种被全天下人唾弃,生命无望的感觉,宗绫感同身受。 秦洬只静静听着宗绫说话。 宗绫问秦洬:“这次改变流言的是秦子蔺吗?” 秦洬:“嗯!” 宗绫点头:“也是,他的妻儿,合该他护着。”看来她的操心是多余的。 柳蓝玉已经与陆深予和离了,在柳家待产。虽说局面挺僵持,但柳蓝玉嫁入俞王府,成为俞王妃,是板上钉钉子的事。 宗绫与秦洬先后踏入颐明医馆,碧红与解情正端着饭菜出来搁在屏风后头的饭桌上。见到他们的到来,解情笑道:“来了,很准时啊!” 宗绫过去从饭桌前坐下,问道:“蓝玉有来过吗?” 解情也坐下,给阿晨舀了碗汤,应道:“她那肚子说生就该生了,不适合跑这么远,也该乖乖在府里歇着。” 宗绫点了下头,看了看解情,不由想起自打上次那一闹过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秦蒙湛。事实上,他们到现在都不知他是死是活。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也越发的没有勇气去提他。 她看得出来,解情日日似是若无其事,却是不可能无动于衷。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秦洬,张了张嘴,仍是没勇气去问这事。 后来还是阿晨突然问道:“娘,阿晨好久没有见过爹了,爹他何时能回来啊?”这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想来也是实在憋不住了。 解情怔了下,掩下眸中异色,摸了摸阿晨的脑袋,柔声道:“你爹有正事要做,娘也没问太多,再等等,嗯?” 阿晨乖巧的点了点头。 吃了饭,宗绫擦了擦嘴,道:“我要去柳府看看蓝玉,你们要去吗?” 解情应道:“去,我想去看看她。”虽然解情是后来才认识宗绫她们的,但三个人当初是一起来耀都开医馆谋生活的,解情与宗绫她们亦是一家人。 宗绫:“好。” 解情带了面纱,吃饭的速度素来都是最慢的一个,待到她吃完了,就都动身出门了。才踏出医馆,她们就见到骑着马由北来的柳无风。 柳无风见到他们,笑了笑,从他们面前停下:“哟,这是要去哪儿呢?” 宗绫侧头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秦洬,应道:“我们要去你家看蓝玉啊!蓝玉身体如何了?” 提到柳蓝玉,柳无风脸上的笑马上收了去,阴阳怪气道:“好,当然好的很。要不是她顶了个肚子,我这做兄长的,定是得把她揍一顿。我有事出趟远门,才回来就发现她给整出这种事。” 宗绫知道柳无风也就一张嘴说说,她笑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柳无风瞥了眼秦洬,忍下想逗弄的冲动:“去一趟陆宅,怎么说也是蓝玉欠那陆公子的,我这做兄长的,也得去表表歉意,看看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宗绫点头:“那你去吧!” “好咧,待会柳府见。”柳无风一夹马身,骑着快马离去。 随着柳无风的离开,宗绫又看了看秦洬,她感觉自己现在与柳无风就像熟人打个招呼似的,也没再唤人家无风哥哥,与人家的距离保持的挺适中的。 秦洬看着她挑了下眉。 宗绫松了口气,与解情一起牵着阿晨朝马车的方向走去。他们没用车夫,由秦洬屈膝坐在前面亲自驾着马车。 马车前行间,秦洬抬头看了眼医馆对面的屋顶上。 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立于上头,一身玄色衣裳迎风微扬,一张素来都面无表情的俊脸。这个人赫然是许久未出现过的秦蒙湛,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一直未曾眨眼。 马车里头,宗绫将阿晨抱在自己怀里搁在腿上,低头把玩着阿晨那双白白软软的手。后来不由搁在嘴边亲了亲,喜欢极了。 阿晨被她亲的脸有点红,他总觉得叔祖母越来越喜欢他,喜欢的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又不敢对长辈不敬,只能睁着漂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解情。 解情只觉得好笑,过去将儿子从宗绫怀里抱下,道:“你这丫头是想要孩子想疯魔了吧?” 宗绫不舍的看了看坐到解情身边去的阿晨,撇嘴道:“不是一直在疯魔么?”转眸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无意间见到施府的马车与他们的马车擦过,透着窗牖,她看到施二夫人,似乎在马车里头哭。 她心中不由一动,想定眼好好看一看,施府的马车已经过去了。 施二夫人极度疼施明絮这唯一的小女儿,如今施明絮没了命,她定是日日以泪洗脸。思及此,宗绫也不知道施明絮在凊王府门口自杀这事,秦洬是如何派人与施府说的。 解情见宗绫突然出神,便问:“阿绫在想什么?” 宗绫应道:“我刚才见到我二舅母了。”她终究还是有些惆怅。 解情伸手过去牵住她的手拍了拍,无声的安抚着。 宗绫仍是看着外头,无意中又看到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吃着糖葫芦步伐轻快的从对面走来。小姑娘看起来很有活力,从那轻快中透着稳健的步伐中可以看出,这姑娘的功夫极好。 小姑娘眸含稀奇的左看看,右看看,明显是在逛街玩。 宗绫赶紧示意解情看过去:“你看那小姑娘,漂亮不漂亮?”是个人都爱看美人,宗绫也不意外。 解情看过去时,小姑娘正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解情见了,点头:“确实很好看,不过不像是普通的姑娘。” 宗绫道:“她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小小年纪就一身武功,真是难得。” 解情是外门,倒是看不出小姑娘会武功,只是觉得看这小姑娘特别顺眼,就像当初看宗绫与柳蓝玉时。 “我有预感,那姑娘说不定会与我们有交好的一天。”宗绫的直觉向来都准,那姑娘是真的很合眼缘。 解情笑了笑:“那等着吧!” 姐妹俩随便聊着之际,马车从柳府大门口停下。宗绫他们先后下了马车,一起进了柳府大门,问了下得知柳蓝玉就在后花园,便一道去了后花园。 当下柳蓝玉正在亭中缓缓的散步,由柳太太亲自陪着她。 宗绫过去扶住柳蓝玉的胳膊:“为何不去亭下歇着?” “你懂什么。”柳蓝玉倒是不奇怪宗绫他们会过来,只道,“在能力范围内多走走,好生。” 宗绫闻言颔首:“原来这样啊!” 解情牵着阿晨过去:“来,阿晨摸摸弟弟或妹妹。” 阿晨站在柳蓝玉面前,乖巧的问道:“堂叔母,阿晨可以摸摸弟弟或妹妹吗?”叔祖母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堂叔母,堂婶的肚子里是弟弟妹妹。 柳蓝玉压下因听到堂叔母三个字的不适,摸了摸阿晨的脑袋,难得温柔道:“当然可以啊!” 阿晨闻言伸手白白嫩嫩的手摸了摸柳蓝玉的肚子,觉得稀罕极了。正巧这时柳蓝玉腹中的孩子跳动了下,他立刻欢喜的看向解情:“娘,弟弟妹妹动了。” “娘?”柳蓝玉怔怔的看向解情,“他喊你娘?” 解情闻言笑道:“阿绫大概还没与你说,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柳蓝玉愣是觉得反应不过来,她从没想到二皇子的儿子能与解情会有关系,还是母子。 柳蓝玉算是她们几个当中,最没用的,敏锐度与直觉不如宗绫,脑子又不如解情好使。所以得知这件事,她只觉得震惊。 解情道:“这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说说。”当下阿晨在,她也不好多言。 柳蓝玉性子急躁,她赶紧拉着解情往亭下走:“早说晚说都是说,来来来……你现在就说,否则我急得慌。” 解情扶着她:“你慢些,别太急。” 宗绫非常识趣的牵着阿晨去别处玩了,略莫觉得柳蓝玉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才牵着阿晨回来,果然见到柳蓝玉还有些消化不来这事的模样。 宗绫过去拿了块点心递入嘴中,目光落在解情的脸上,企图看出点什么。 后来柳蓝玉问解情:“那如果那啥……那啥……姐姐可会原谅他?” 解情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了。 还是宗绫故意对柳蓝玉道:“姐姐原不原谅都情有可原,倒是你,你在怪秦子蔺什么?就算没有他的介入,你与陆深予分明就走不远。你与他的家人不合,或者说我们整个医馆都与他的家人不合,谁能保证陆深予能向着一个与别人有孩子的你几日?何况孩子生了,再如何隐瞒也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没有不透风的墙。与陆深予晚散,不如早散,反正你们有名无实。” 柳蓝玉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名无实?” 宗绫:“现在知道了。” 柳蓝玉:“……” 解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道:“蓝玉不该是一个会庸人自扰的人,与陆公子结束了便结束了,你们本就不合适。” “谁庸人自扰了?”柳蓝玉撇嘴道,“我就是感觉这心里不得味,没有底气欢欢喜喜的接纳秦子蔺。” 宗绫看着柳蓝玉的肚子,心中的向往让她不由随意的给自己把起了脉,没有说话。 解情覆住柳蓝玉的手背:“慢慢的就好了。” 柳蓝玉点头,转而问宗绫:“对了,我刚才从丫鬟嘴里无意中听到施明絮死了,是怎么回事?”施明絮明明是宗绫的情敌,却是没搅和到宗绫与秦洬,倒是搅和到了她与秦子蔺,真是神奇。 宗绫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的给自己把脉,眉头微拧着,似是发现了什么,又待确认。 柳蓝玉疑惑:“你这半担子水,是把出什么了?” 第127章 宗绫屏住了呼吸, 歪着脑袋细细感应着,生怕自己是感觉错了。 “哎呀!”柳蓝玉一把扯过她的手搁在解情面前, “这里有个大夫呢!你自己浪费时间琢磨个什么劲?” 最近宗绫总是习惯性的给自己把脉, 倒是忘记了这茬事, 便连忙对解情道:“对对对……姐姐给我把脉。”她愣是不敢说什么自己是否怀孕,真怕自己的欢喜是一场空。期望越大, 失望就来的越大。 解情看了看宗绫那眼巴巴的神色, 心中也不由怕自己得出她不想要的结果, 虽然这种结果已经得出过许多次,这次尤其不想让她失望。 解情抬手缓慢的移过去搭上宗绫的脉搏处, 在宗绫与柳蓝玉齐齐的注视下, 为宗绫号脉。 这时柳蓝玉不由看向宗绫, 问道:“你这是紧张什么?我坐你对边, 都听到你如鼓般的心跳声。” 宗绫嗔了柳蓝玉一眼之际, 解情收回了自己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解情这一笑,宗绫的心就跟开了花似的, 压抑不住心中的期待, 试探着:“姐姐, 我……我……” “你什么你?怀了呗!”解情本想捉弄捉弄这丫头,却不忍心,还是笑着干脆的说了。 宗绫闻言呆了,好半响才颤着手抓住解情的手再次搁在自己的手腕上,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道:“你, 你还是再给我看看,我怕白高兴了。” 柳蓝玉见到她因怀个孩子能紧张到如斯地步,不由揶揄道:“你这是多想生孩子啊?也不嫌臊。” 解情握住宗绫的手,温柔的笑道:“不会有错的,不过是刚怀上,孕相不太明显,才不到二十天。”解情知道宗绫的月事是什么时候,再结合其脉象推测,她不会弄错。 在得知自己终于有孕,宗绫心中的欢喜是不言而喻的。她本以为自己会跳起来,却反而只是捂着因狂喜而狂跳不止的胸口,嘴角含笑,没笑出声,也没说话。她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捂着仍旧平坦的肚子。 她终于有了与秦洬的孩子。 柳蓝玉见宗绫这副痴呆样,不由推了推对方:“你不会是傻了吧?”她记得自己当初得知有孕时,满身心都弥漫着恐慌,还真有些不能理解宗绫的感受。 解情道:“刚怀上,要多加小心些,尤其是阿绫这身子多少仍旧不比其他人,就更得小心了。” 宗绫立刻站起身,颤着声音兴奋道:“我去告诉秦洬。”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则吓了柳蓝玉他们皆是心肝儿一颤。 宗绫本是欢快跑离的,后来意识到得小心,才变成了缓缓而行。 柳蓝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呼出一口气:“说话这么大声,吓死人。”她看着宗绫渐渐离去的背影,拧了拧眉。 解情摸了摸阿晨的小耳朵,倒是没有说什么。 柳蓝玉的目光落在阿晨身上,得知这孩子竟然是解情的孩子,柳蓝玉这心里就更喜欢了,她对阿晨张开怀抱:“来来来……阿晨给弟弟妹妹玩玩。” 阿晨咧嘴笑了下,过去就趴在柳蓝玉圆鼓鼓的肚子上,抬头问她:“叔祖母,阿晨可以听听弟弟妹妹的声音吗?” 柳蓝玉点头:“当然能。”她发觉阿晨长得真好看,粉嫩又俊俏,心中希望自己生出的孩子也能这么好看。 思此,她不由想起秦子蔺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心中滋味着实复杂。 当下秦洬正在柳府后花园前头的花厅坐着,慢啜着茶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老远他就听到他最熟悉的宗绫的脚步声,便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到宗绫双手捂着肚子缓缓走过来。 宗绫感觉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识立刻将手从肚子上放下,满脸笑容的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抬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阿洬。” 秦洬喜欢看她这么欢喜的模样,不由勾起了嘴角,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问:“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 她将他拉到厅里坐下,站在他面前环住他的脖子,近在咫尺的看着他的眼睛:“你猜。”她语中的欢喜实在太浓,让人想忽视都难。 秦洬顺势搂住她的腰,啄了啄她的小嘴:“猜不到。”看她这么欢喜的模样,他就装一装蠢。 宗绫侧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人,便跨腿坐在他的腿上,摇了摇身子,撒娇道:“你猜,猜不到也要猜。” 秦洬实在受不住她如此的诱.惑,她向来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只是随便一个举动,便能让他起异样。这次大概是因心中那想要他猜的事,而忘记了这些。 她仍是道:“你快猜啊!” 秦洬噙住她的嘴,先是来了一个攻城略地,弄得她趴在他怀里气喘吁吁,他才轻啄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暗哑道:“我猜,我的宝贝,有小宝贝了?” 这种时候说着这种胜于一切甜言蜜语的话,实在是能要人命。 “你怎么猜到的?”她看着她,迷雾蒙蒙的眼中,可看到其间正渐渐拨开云雾的精亮,昭示着她的欢喜究竟有多浓,浓到连秦洬对她的诱惑,都能一点点被抛开。 秦洬莫名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眸色微动间,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误打误撞的。” 宗绫却是不满的拧眉:“你怎么看起来不惊喜?”她以为他得知这件事,会和她一样高兴。 秦洬搂着她:“我最大的惊喜就是你。”任何事情与她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宗绫知道他的意思,却仍是有些不高兴,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嘟囔道:“我不准你不重视我们的孩子。” 秦洬:“好。” 宗绫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别敷衍我。” 秦洬哄道:“没有敷衍,除了你,他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现在就回去,让人炖些合适的补品给你吃?” 宗绫立刻点头:“好。” 他们让人过去通知柳蓝玉与解情后,就一起离开了柳府。秦洬一路牵着她前行间,她几次忍不住因为心中的欢喜而跳起来,都被秦洬给压制住。 有了孩子,面对周遭百姓的目光,她更是多了一股自信,嘴角的笑如何也敛不下去。一路上她总是与秦洬说与孩子有关的一切,由小说到大,甚至说到娶媳妇嫁人的事,仿若如何都说不够,也考虑不够,秦洬不厌其烦的听着。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听到有人说施明雀已经与施二夫人的娘家,右丞相府的小公子白玉定亲的事,她才停止了话语,停下细细的听着人家嘴里所说。 “施家出了施明絮那种人,足见施家的教养如何,谁知道剩下那个本来娇蛮无礼的三姑娘会是什么德性,这白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据说白家小公子少时就心许于那三姑娘,说不得老早就了解了人家的性情。所谓表里不一,那看起来好的,不见得好。那看起来不好的,不见得真不好。” “白家?”宗绫嘀咕着,“她能嫁到白家去,也不错。” 施明雀是施家最小的姑娘,也是除施明絮外唯一未嫁,最无辜被牵连的姑娘。如今能嫁到白家,算是没受什么影响了。剩下的就是施佩倾了,也不知道有谁愿意嫁过去。 柳府中。 宗绫与秦洬离开后,解情带着儿子阿晨在这里陪了柳蓝玉许久,日头西斜,已是没什么太阳的时候,方离去。 将解情与阿晨送出了门后,柳蓝玉走回时,不由摸着肚子幻想起自己的孩子生出来是何模样。 若是能生出与阿晨那般好看的孩子…… 她一路想着,缓缓朝回走。 这时柳太太迎了过来,问道:“他们都走了?” 柳蓝玉点头:“嗯!都走了。” 柳太太扶着她:“你也别老只顾着活动,现在去屋里躺会,别乱动。睡不着就倚着床头看看书,学学将来如何教养孩子。” 柳蓝玉也确实累了,便没拒绝,在柳太太的陪伴下去了自己屋里,躺在床上。柳太太关了房门后,她闭上了眼。 后来发现睡不着,就起身捧着肚子去到小书架旁拿了本书走回来。 却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睁大眼,吓得下意识就要尖叫,只是声音刚发出,就被捂住了嘴。 她仍是怕的不行,以为遇到了什么坏人。要知道,她平时虽大大咧咧的,但其实真是最没用的一个。 直到她听到一声叹息,透着她熟悉的声音,她才怔住。 是秦子蔺。 秦子蔺知道她终于知道是自己,才将手掌从她的嘴上拿开,搂紧她,无奈道:“我们都有孩子了,却对彼此这般不熟悉,看来我们是得多亲昵亲昵,熟悉彼此的一切气息。”说着他就埋入她的脖颈间,闻着附属于她的阵阵清香。 柳蓝玉僵住身子。 如此被他抱着轻薄,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羞臊,心里那滋味复杂的真是说不出。毕竟对她来说,他曾是仰望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却越来越亲密了。 而且他们之间还隔了些东西。 她试着挣扎:“你别这样。”她心里堵得慌。 秦子蔺仍是紧紧的抱住她:“我想你。”曾经他想也没用,可如今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想,因为她是他的。 柳蓝玉挣脱不了他,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秦子蔺突然抱起她,在她的惊呼中,他将她搁在了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倚着床头,侧身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嘴角含笑:“你要看书?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看。” 他的眼神虽温柔,却透着烫人的火热,柳蓝玉拿着手里的书背过身不去看他:“你走吧!” 对于她的排斥,秦子蔺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可他除了让自己厚起脸皮来,别无他法。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天未见她,如今实在是忍不住。 他看了她的背影半响,突然趋近她,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我们这样看。” 她想下来不得,拧眉道:“你放开我。” 不想她的话音才落下,他就低头覆住了她的嘴,嘴唇相贴,不过只是一瞬,他就移开,就像蜻蜓点水一般。 他看着呆了起来的她,舔了舔下唇,挑眉道:“你若再不老实,我便再亲你。” 柳蓝玉抬头看他,见到他那双深邃中透着温柔,也透着渴望的眼睛,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毕竟他们曾有过彻彻底底的一次房事,又怎会不熟悉这种目光。 秦子蔺怕她被自己吓到,便柔声道:“我只是陪你看书。”他将柳蓝玉手里的书翻开了一页,搁回她的手里。 柳蓝玉怔怔的接过,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她看书,他看她,本就心神不宁的她,更是没法投入,却仍是做出看书的姿势,看书的模样。 秦子蔺看着怎么也无法投入到书中内容的她,并没有点破。 如此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一种宁静的相处方法。 只是渐渐地久了,他终是忍不住问她:“你喜欢过我吗?”这是自知道与他有过那一次的人是她后,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柳蓝玉的身体僵了下,清晰的听到他清冽温润的声音中透着期待。 她没法一而三再而三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也没法在现在就与他说这些,只道:“待以后再说吧!” 秦子蔺尽量不逼她,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恍惚中,他不由想到了过去,那个三番两次被他相救,每次见到他总是笑的纯真耀目,又总是傻呵呵的她。 细一想,他隐约发现了什么,一双桃花眼不由笑弯了起来,盛着潋滟的波光,透着最感染人的欢喜。 他不由收紧臂力,更是搂紧了怀中的人。 傍晚红火的夕阳笼罩下,颐明医馆的马车转了个方向驶入南康街,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行着。 解情抱着在她怀里睡过去的阿晨,静静地听着街上的喧闹声,与车轱辘的声音。她轻抚着阿晨娇嫩的脸,垂下的眼帘底下,一片恍惚之色。 直到马车从颐明医馆门口停下,她才回神。 她没忍心将睡得正熟的阿晨叫醒,而是吃力的抱着他移出马车,正是欲下去时,一双宽大的手伸了过来。 “让我抱他吧!” 熟悉的玄色衣裳,熟悉的声音,让解情僵在那里,忘记了动。 秦蒙湛紧盯着她,靠近了些,将阿晨从她怀里接过,转身朝医馆里头走。之后跨进后院,直接将阿晨抱入解情的房间,将阿晨搁在床上,轻轻的给其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阿晨那张明显瘦了些的脸,顿了下,转身离去。 走进医馆时,他看到解情正在择药材,他过去从她对面坐下,有模有样的学着她将药材挑拣去须,除杂质,搁入旁边的小竹匾里。 她低着头没说话,由着他。 他亦是没有说话。 碧红从后院走进来,见到相处的安安静静的二人,很识趣的又退了回去,打算先去灶房将晚饭给做了。 二人相处无言的将药材择好,解情就去到看诊椅上拿起自己的医书看着,秦蒙湛靠墙坐着,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 天色渐黑时,睡醒的阿晨揉着眼睛踏进了医馆,抬眸看到秦蒙湛,他的眼睛一亮,马上跑了过去:“爹!”清脆软嚅的呼唤,透着惊喜。 阿晨扑入秦蒙湛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爹,我好想你。” 秦蒙湛将儿子抱到自己腿上坐好,摸了摸他的脸,深邃的目光却是落在解情的脸上,他道:“阿晨瘦了。”这么久过去,他终于与她说话了。 解情握着医书的手顿了顿,道:“是我没照顾好他。” 阿晨以为爹是在责备娘,便赶紧道:“是阿晨太想爹了,才会瘦了些的。”实则是因为不安,他虽年纪小,却懂很多事。 但秦蒙湛却是松了口气,只要她能与自己说话就好。 当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不仅得不到她的探望,甚至从小皇叔那里得知,她连问都没问过他的事情一次。他的心里自然是难受极了的,就算如此,他也做不到放手,所以一能走动,他便就过来了。 他知道她很倔,所以他想尽力去给她台阶试试,看她会不会走他给的台阶,看看她的内心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结果让他不由燃起了许多的希望。 这时碧红端了菜过来,便都坐到屏风后的饭桌边吃起了饭。碧红仍是很识趣的走开,让他们一家三口待在一起。 虽然除了阿晨之外,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也和谐。 所有人的生活,恍若都定型了。秦蒙湛日日在医馆中陪着解情母子,宗绫日复一日的在凊王府中小心翼翼的养胎,柳蓝玉在柳府中静静地待产。 转瞬便到了八月初十的这日,这是柳蓝玉预估的产期。 颐明医馆的锦丽庄中,陆深予魂不守舍的缓缓朝门外走,右脚抬起时,高度不够,撞到门槛之上。正是他认命的要摔到门槛外之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揽住他的肚子,让他免于难。 他深呼了一口气,转眸看去,就见到上次救他的小姑娘环胸看着他,笑眯眯道:“原来是你啊!这次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在她的目光下,陆深予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像是钱。 他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怎会这么爱钱,无奈的对身后的掌柜吩咐了一声:“给这位姑娘一些银子吧!多给些。” 掌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话的去到柜台后头拿了一大钉银子过来,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开心的接过:“原来你是这锦丽庄的老板啊!难怪这么有钱。”她虽只是跑江湖的,以接武活为生。但因她本事高,赚的钱不少,平时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一打听这锦丽庄的名头,便就过来了。 她想了下,看着他眨眼道:“你送我一套衣服吧!男装,如何?” 陆深予看着她,默了会,点头。 “你真豪爽,我叫裴梨,你呢?”裴梨与陆深予并行上楼间,迫不及待打算将这个有缘的有钱人给结交了。 “陆深予。” 他回头看了门外一眼,正巧看到凊王府的马车快速跑过,明显是有急事的。他收回了目光,打算尽力不去想那些再与自己无关的事。 凊王府的马车极快的去到了柳府门口,宗绫拉着秦洬快步跑进了柳府,因为柳蓝玉要生了。 宗绫到产房前就见到柳老爷夫妇在外头急躁的来回走动着,还有秦子蔺正垂着头从产房走出来。走近了,她就听到了里头柳蓝玉的痛呼声。 “这……”谁都知道生孩子很疼,但初次听到柳蓝玉压抑不住的声音,宗绫仍旧是愣住了,她不由想进去,被柳太太拦住。 柳太太轻声道:“别进去,在外等着。” 宗绫便只能乖乖的候着,焦急间,她看到握紧拳头站在那里的秦子蔺。他脸色发白,一双桃花眼里微有些红晕,足见其担心有多浓。 忽地,柳蓝玉的痛叫声变得比刚才更让人心惊,吓得宗绫心肝儿颤了颤之际,秦子蔺再难压抑,陡的又跑进了产房,连拦都拦不住。 柳太太急的直跺脚:“怎又进去了?” 里头正是感受着越来越疼的肚子发力间的柳蓝玉,看到秦子蔺竟然又跑了进来,她不由喘着气喝道:“你出去,你不出去,我不嫁你。” 秦子蔺见柳蓝玉满头是汗,脸色白中透紫,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模样比刚才还要让他觉得心惊。 秦子蔺实在不想扔下她自己生孩子,这次铁了心不听她的话,过去紧抓着她的手不断亲吻着,也是喘着大气:“你说了不算,反正我就要陪着你。” 外头的宗绫捂着自己的肚子,听着柳蓝玉一声比一声更压抑不住的痛叫,不由紧握住了秦洬的手。 最后秦子蔺不知如何与柳蓝玉拗的,没有再出来。 在所有人等待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原本绷紧的气氛。 第128章 在里头帮忙的嬷嬷出来报喜:“老爷太太, 姑娘生了个胖公子,母子平平安安。” 虽然柳蓝玉这孩子生的不太对, 可事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都只能接受着, 朝好的方面去看。听到说柳蓝玉生了个男孩,柳老爷与柳太太可高兴坏了, 连忙跑了进去在外间眼巴巴的候着。 被吓得脸色微白的宗绫也松开了秦洬的手, 快步跑了进去。 孩子被洗干净包在襁褓里抱出来时, 柳老爷迫不及待过去接过,那欢喜的劲儿, 大概是因此生没儿子的缘故, 抱外孙多少能解一解心中的遗憾。 柳太太站在柳老爷旁边也慈爱的看着嫩嫩胖胖的外孙, 孩子小, 红红皱皱的, 五官没开,还看不出像谁,隐约倒是能看出一些秦子蔺的影子。 柳太太笑道:“这孩子, 将来定然也是个俊俏的。” 宗绫也好奇的看着柳老爷怀里的男婴, 其实心里觉得实在是好丑, 可不好意思说。她看了看柳老爷与柳太太半点都不觉得这孩子丑的模样,心头觉得大概是看自己外孙,怎么看怎么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丑,蓝玉的孩子, 她也是喜欢的。 宗绫与柳太太都没多看孩子,就去看柳蓝玉了。 屏风后头的里间,柳蓝玉早已昏睡过去。秦子蔺正在沉默的帮她擦拭着额头与脖颈的汗水,一双桃花眼里的红晕比之前冲进来时还要浓。 他曾经从不知道生孩子会如此疼,就像走鬼门关似的,让人胆战心惊。 想想也是,如此纤细柔弱的身子,将那么大一个孩子生出来,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生起来又怎会容易。 略莫觉得擦拭的差不多了,他仍是蹲在床边,紧握着柳蓝玉的手,温柔专注的紧盯着柳蓝玉那张苍白的脸。 柳太太进来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也守着平生第一次受这种苦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她这女儿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胆小,比谁都不能承事。 柳蓝玉怕疼,之前就一直在害怕生孩子这事的来临,怕经历那种极致的疼,这是与她在一起待久了的人都知道的。 所以才更心疼。 宗绫站在旁边看着柳蓝玉这仿若经历了一次大劫的模样,不由抿起了嘴。要不了多久,她也得生孩子。为柳蓝玉心疼之余,她也不由为自己觉得害怕。 刚才在外面听着柳蓝玉的叫声,真是吓得不轻。 柳蓝玉醒来时是天大黑的时候,宗绫与秦洬已经回去了,中间解情他们也来过一次。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想见她的孩子。孩子出来时,她看了眼,就承受不住昏了过去,都没来得及细看。 柳太太将抱的爱不释手的孩子搁到柳蓝玉的边上:“来来来……看看自己生的俊小伙。” 柳蓝玉本是迫不及待歪头看向自己的孩子,却看到这红红皱皱的一团,愣了下,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不过看在这是自己孩子的份上,她也没多想,伸过头就亲了下,嫩嫩的触感,让她的心不由跟着软了一塌糊涂。 秦子蔺之前亦是与柳蓝玉一样没细看这孩子,当下蹲在床边细细的一看,这心里隐约也有些怪怪的。 知女莫若母,柳太太一看就知道柳蓝玉在想什么,也能猜到这些没经验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便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慢慢张开就好看了。我敢保证,这孩子大了绝对比他爹都好看。” 原来如此,柳蓝玉与秦子蔺终于了然。 柳蓝玉觉得看自己的孩子,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嘴角的弧度不由拉了越来越大,眸中的光辉昭示着她已经进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秦子蔺的手覆住她的手背上,柔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柳蓝玉的身子顿了下,抬头看向他。他的样子有着明显的疲惫,因为从她开始痛起,到现在她醒来,他都一直没有放松过。就算如此,他看着她时,眼里的色彩仍是温柔中透着有力,让人莫名觉得更安定。 柳蓝玉心疼他,便点了点头:“感觉还好。”确实还好,生时虽痛苦,过后除了疲惫虚弱,倒没什么大的不适。 这时婢女端了碗清粥过来,秦子蔺起身轻轻将柳蓝玉扶起倚着床头坐了起来。之后接过那碗粥,搅着勺子轻吹着,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向她递过去了一勺。 近段时间他没少闯她的房间,二人的关系渐渐自然了许多。柳蓝玉看了看他,很配合的张嘴接过。 秦子蔺见她如此,眸中的神色越发的柔和了。 一碗粥喝罢,秦子蔺便坐上床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哑声道:“以后我们不生了。”亲眼目睹她生孩子的痛苦,他就真的再也不想让她生孩子了。 柳蓝玉感觉到他仍在后怕,便难得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虽说生孩子疼,可过后却又觉得非常值。 秦子蔺知道她的想法,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傻。” 柳太太抱着孩子进来见到这一幕,又退了出去。 柳蓝玉的孩子很大,整整七斤整,也难怪她的身体那么好,走了那么多的路,将预备工作做的那么好,却仍是痛的那么惨烈。 在柳蓝玉的月子里,宗绫过来了三次。因为身子的缘故,她这肚子要比其他人要更精细的养着,所以没有常来。 在柳蓝玉快出月子时,凊王府收到了喜帖,是秦子蔺与柳蓝玉的婚贴,就是在孩子满月的那日,他们就要举行大婚。 正在吃着糕点的宗绫拿着那张喜帖笑看着:“我就知道这丫头很轻易就能被秦子蔺哄好,她那德性哪里能抗拒得了人家啊!才满月就成亲,如此看来,若不是要坐月子,之前就该成亲了吧!” 宗绫的日子过得很滋润,除了偶尔想到柳蓝玉生孩子的痛苦,不由觉得害怕之外,对腹中孩子仍旧是觉得期待的紧。 正在弹琴给她听的秦洬,抬眸看着妻子那幸福的模样,目光不由柔和起来。只是看到她总是时刻放在腹上的手时,眸中之色又敛去。 感觉到气氛突然有些不对,宗绫放下喜帖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秦洬淡淡的应了声。 宗绫过去坐到他腿上,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最近总是时不时的有些心事。”似乎就是从她怀孩子开始的。 秦洬收起抚琴的动作,搂住她的腰,低头亲了她一口:“你想多了。” 宗绫咬了咬他的唇,哼道:“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连孩子的醋都吃。” 她倒是猜的挺准,秦洬不说话了。 九月初十,秦子蔺与柳蓝玉的儿子满月的日子,也是他们二人成亲的日子。他们的儿子老早就被抱去了俞王府,等着娘嫁给爹。 这日宗绫与秦洬先是去了柳家,这一次由宗绫看着柳蓝玉上新娘妆。 宗绫由镜中看着一身喜服的柳蓝玉那不过只是一个月就恢复跟以前一样明艳动人的模样,打趣道:“瞧这张脸,我怎么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了呢?” 柳蓝玉很受用这话,瞥了她一眼:“你倒是难得夸我好看。” 宗绫疑惑:“我以前没夸过么?” 柳蓝玉很干脆的应道:“没有,你总是夸我哥好看。”她可不会忘记宗绫与她哥当初那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她可吃味的紧。 “呃……”宗绫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由看了看门外,嗔道,“瞎说什么?”以前柳无风就是她的天,是将她拉出地狱的人,就跟生身父母似的,自然是不一样。 柳蓝玉见宗绫突然紧张,这才想到秦洬在外面,且他听力极好的事情,不由心情愉悦了起来。这丫头总是幸福的让人觉得晃眼,搓搓她的锐气倒也不错。 解情坐在旁边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只笑看说不停的二人。 在响彻云霄的爆竹声中,迎来了吉时,迎来一身红衣,满面春风的秦子蔺。秦子蔺这人其实也是长得一张较张扬的脸,就如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只是平时喜欢穿一身白衣,才显得整个人素净了不少。如今一身大红喜袍的他,耀眼夺目,将这身衣裳穿出了最明艳的感觉。 下了马,秦子蔺便在所有人惊艳的注视下,正欲踏进柳府,却被抱胸挡在门中的柳无风给拦住。 柳无风如今是怎么看秦子蔺怎么不顺眼,竟是无声无息的就和他妹妹搞到了一块,让他这做兄长的,觉得挫败之极。他晃着个腿,拦在那里摆明了想刁蛮秦子蔺。 秦子蔺见了倒不慌,马上便笑着喊了声:“哥。”喊的极其真诚。 柳无风被叫的极不自在,但见好就收,免得错过了吉时,他嘟囔着:“身段压的这么低,倒感觉我在欺负人了。” 柳无风让了道,秦子蔺进了府,去了喜堂,看着一身喜服,盖着大红盖头的柳蓝玉被牵了过来,他这颗心此生从未有过的满足。 牵住了柳蓝玉手,他有意轻轻捏了捏,还伸出手指在她的掌心挑逗似的刮了刮,惹得盖头底下的她不由脸红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却被他紧紧的拉住。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算是明白了,曾经她所认为的,如神一般不可高攀,又温润亲和的他,其实也是没个正形的。 其他人隐约可以看到一对新人似乎有些小互动,都不由笑了起来。 他们在祝福中敬了茶,一群人看着柳蓝玉上了俞王府的花轿。又是一阵爆竹声响起,花轿起,迎亲队不紧不慢的离去。 宗绫牵着秦洬的手,对解情道:“我们打算跟着队伍去俞王府那边,你要去吗?” 解情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带阿晨过去吧!”阿晨与宗绫他们一样,也是俞王府那头的亲戚,那喜宴,于理,还是吃一吃比较好。 “好。”宗绫向阿晨伸出另外一只手,“阿晨来叔祖母这里。” 阿晨过去牵着宗绫,与解情挥了挥手,跟上了前头的队伍。 路上,秦洬低头对宗绫道:“若肚子有一点不舒服,记得说出来,可别只注意热闹,忽略了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宗绫点头,这个孩子,她可在乎了,又怎会不注意。 前头骑着马送亲的柳无风听到宗绫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见果然是她,便掉头来到宗绫他们身边与他们并行着,问道:“不是有身孕么?怎连个马都不骑?” 宗绫指了指后头:“有马呢!随时可以骑。” 柳无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到惊奕牵着马不近不远的跟着,笑了笑,继续与他们一道并行着。想到什么,他道:“话说回来,蓝玉这一嫁,可是得唤阿绫一声叔母了,或是跟他们一起,喊句小皇婶。” 宗绫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一行人随便聊着,到了俞王府的大门口,阿晨第一个见到与那些个宗室贵胄站在一起的秦蒙湛,放开宗绫的手就跑了过去:“爹。” 秦蒙湛牵住了阿晨的手,与其他人一起看着柳蓝玉被迎入俞王府。 如今的秦子蔺也是上无高堂,便就由宗室里的长辈,坐在高堂之上,接受新人的那一高堂之拜。 送入洞房后,其他人便去吃喜酒了。 新房里头,秦子蔺掀开了柳蓝玉的盖头,看着她那张宛若红霞般的脸,眸中的温柔深情犹如湖水星光般。 也不知是不是在因这煽情的处境而觉得羞人尴尬,柳蓝玉起身就去到桌边吃点心,不去看他,嘟囔道:“可把我给饿死了。”从一开始,她就最喜欢吃俞王府的点心,至今没有变过。 秦子蔺也起身过去从她旁边坐下,将桌上的糕点拿开,看着她转过来的不悦的目光,哄道:“先喝了交杯酒再吃。” 柳蓝玉倒也干脆,看了看对面婢女手中托盘里的酒,伸手就将酒接过,与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脸上收回的秦子蔺将交杯酒给喝了。 他总是这样看她,就像如何也看不够似的,绕是她脸皮再厚,也觉得招架不住。放下酒杯,她就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你就不能不看我吗?” 秦子蔺拿下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心,揽过她的身体,搂在怀里:“不能,我就想看你,喜欢看已经属于我的蓝玉。” 柳蓝玉真不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无言以对的她只是埋在他怀里侧过头,伸手继续往嘴里塞点心,仿若这样就能化解尴尬似的。 眼见着她将一盘点心吃进了肚,秦子蔺将她抱起搁在床上就压了上来,低头吻住她的嘴,将她正在吃的那些点心给勾入自己嘴里吃下,近在咫尺的看着她,眸中的色彩混浊又火热。 “吃饱了?”素来清冽温润的声音,此刻显得特别低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 柳蓝玉看着他的刚吃过她嘴里点心的嘴,心跳的速度不由加快,脸红的她又惊讶又紧张:“你要洞房?现在是白日。” 秦子蔺轻啄她的嘴:“现在一次,晚上再一次。” “我……”柳蓝玉仍旧嫩得很,做不到不紧张。 秦子蔺哄她:“乖,我会温柔的。” 柳蓝玉心觉都已经成亲了,连孩子都生了,也没必要再扭捏,便目光四处飘忽的点了点头:“嗯!” 秦子蔺蹭着她的耳根:“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嗯!”大概是因为渴望太过强烈,现在的秦子蔺体温特高,被他压在身下的她,感受着他落在自己耳根的呼吸,就仿若置身大火中似的,烫的她极度难耐。 “你以前喜欢我吗?”秦子蔺问她,并抬起了头,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 在他的目光下,她不由老实的点头:“嗯!” 秦子蔺闻言笑了,纵使早猜到了,亲口得到她的承认,他仍是欢喜激动的不由紧紧的搂住她,仿若把她自己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都不够。 他又问:“何时开始的?” 柳蓝玉喜欢感受他的快乐,让她自己也不由跟着觉得满足。她老实道:“好像,好像是一见钟情。”应该就是了,只是后来才意识到罢了。 秦子蔺闻言立刻抬头震惊的看着她:“你……” 柳蓝玉见他这模样,不满了:“你莫不是不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也是,那时的你心里只有施明絮,哪里有我啊!”说着她就要推他。 “我记得。”秦子蔺握住她的手,“是在百名巷,我救了你。”只是那时,他又怎能知道这姑娘将会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更是不知道这姑娘对自己起了情愫。 若是什么都早知道就好了。 他不由低头温柔的吻着她,贴着她的唇瓣:“傻丫头,你为何不早说?我会接受你的,一定会接受你的。”因为他抗拒不了她。 他惊喜于她对自己的感情,也遗憾于她的不表白。 他的吻渐渐移了位置,吻上她的脖颈。他的手扯下她的腰带,灼热的大掌与亲吻覆上她白嫩细腻的身体,弄得她越来越没有的思考的能力,本想问出的关于施明絮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前院的人都在吃席,新房里头的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早早开始了洞房。 柳蓝玉嫁入俞王府后,就如宗绫所想的,这就像是回到了该回的位置,看得出来,他们夫妻的生活过得很美好,除了偶尔柳蓝玉会暗暗在她面前因想到陆深予变一变神色。 十月初十,听起来是个好日子,也确实是个好日子。这日阳光大好,秦洬、秦蒙湛、秦子蔺以及其他的宗室亲员,都随齐云帝去了皇家狩猎场狩猎。 柳蓝玉抱着已经两个月,长的白嫩精致,越来越像秦子蔺的胖儿子,与解情母子俩一道来了凊王府看宗绫。 宗绫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虽过了最不稳定的时候,却到了开始需要更多的营养去供腹中孩儿成长需求的时候。所以现在的宗绫,身子反而弱了。 看着宗绫微白的脸色,柳蓝玉觉得特稀罕:“奇怪,为何我怀阿帆时,就不会这样?” 解情应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 柳蓝玉:“是阿绫身子弱?” 解情摇头:“这与弱不弱无关,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难以解释。说不得蓝玉下次怀孕就会这样,而阿绫下次怀孕又不会这样。” 宗绫与柳蓝玉都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们正是聊着间,看到解情为阿晨倒水喝的一幕,宗绫试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姐姐可是接纳了二皇子?” 解情的手顿了下,点头:“算是接纳了吧!这样对谁都好。” “接纳了?”柳蓝玉诧异,“我还以为你们仍在僵持呢!那你为何不回脩王府?” 解情淡淡的应道:“暂时不想回,我觉得做大夫挺好的,待到我觉得累了,再回去吧!” 解情终究是与其他人不同,能愿意接纳秦蒙湛已是不错,又岂会随便被人家哄哄,就什么都依人家了。 “如此看来,咱们医馆以后会时常有个二皇子在晃悠着了。”宗绫点了点头,突然笑道,“话说回来,你们二人都得唤我一句小皇婶呢!” 柳蓝玉闻言拧眉:“不干。” 宗绫哼了哼:“由不得你不干,待到有什么大场合了,你必须得合规矩,随着其他人一道尊我为长辈。” 第129章 十月十五, 下元节。 这一日,秦洬他们这些宗室的男丁又都得出门, 随齐云帝去太庙祭祀祖先。秦洬将宗绫送到医馆时, 正巧看到一身白衣的秦子蔺一手抱着儿子, 一手牵着柳蓝玉下马车。 见到凊王府的马车,柳蓝玉抽出被秦子蔺握住的手, 过去站在凊王府的马车边与秦洬一道扶有着身孕的宗绫下马车后, 挽住其胳膊, 笑道:“还真是巧啊!” 宗绫看了眼那头嘴角含笑的看着这边,有模有样的抱着儿子的秦子蔺, 再应柳蓝玉的话:“确实巧。” 秦子蔺笑喊了声:“小皇叔, 小皇婶。” 宗绫闻言连忙应了声:“嗳。”现在秦子蔺是柳蓝玉的丈夫, 这声“小皇婶”可让她觉得有成就感的多。 柳蓝玉不悦极了, 对秦子蔺喝道:“以后不许你喊。” 秦子蔺很配合:“好。” 柳蓝玉哼了哼, 挽着宗绫往里头走,毫无意外的,看到秦蒙湛也坐在里头。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 去到解情对面坐着歇息。 秦子蔺过去将儿子递给柳蓝玉, 勾唇道:“我走了?” 柳蓝玉抱住儿子, 点头:“去吧!” 秦子蔺对阿晨伸出手,勾唇道:“来,让堂叔带你。” 阿晨过去乖巧的将软软的小手搁到秦子蔺的大掌间,被堂叔牵着走出门外,上了对方的马, 坐在对方的怀里,不紧不慢的前行着,秦洬与秦蒙湛随后。 三个男人,一个孩子,包含了秦氏宗室的三代人。 笑眯眯搂着阿晨的秦子蔺回头看了秦洬一眼,眸中的笑意淡了些,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与柳蓝玉能有之前的误会,自然也有秦洬有意隐瞒的原由,毕竟凊王府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得了秦洬。 只是事情都过去了,孰是孰非,也都并不重要。 医馆里头,宗绫将柳蓝玉怀里的胖儿子抱了过来,笑道:“我记得阿帆刚出生时,我还在心里觉得他长得丑呢!没想到每次转个弯再见,就能发现他长得更好。” 阿帆长得是真好看,一天一个样,粉雕玉琢,又肉嘟嘟白嫩嫩的一团,让人见了就想使劲疼。看到他突然朝自己咧开嘴笑,露出粉嫩精致的牙床,宗绫不由低头对着那张软绵绵的脸狠狠地亲了好几口。 见到儿子白嫩的脸上被亲出明显的红印儿,柳蓝玉连忙嚷嚷道:“你轻点。”话语间,她凑过去拿着柔软的锦帕为儿子擦拭他自己流出来的口水。 这时碧红从后院将竹马吊拿了出来,四人熟练的搓起了牌,没了秦家的那些男人在场,几个水平高低相差不大的人一起玩,输赢起来也不至于悬殊太大。 阿帆还小,除了饿,其他时候还不大会闹,将他搁在婢女怀里,也能乐呵呵。 宗绫总是时不时转头看向阿帆,做鬼脸逗逗他,每次把他逗的咧嘴笑起来,自己便就笑的更开心。 “胡了。”柳蓝玉抬眸看向只顾逗弄她儿子,又给她放了炮的宗绫,笑道,“没想到我儿子还有这个作用。” 宗绫倒是不以为意,给了柳蓝玉两根签子。 几个人靠打牌打发时间,时不时聊些有的没的,时间过得挺快,眼见着快到晌午,碧红起身去做饭,宗绫与柳蓝玉垒牌玩,解情做些医馆的活。 宗绫又将阿帆抱入自己怀里,搁在腿上,她拿着牌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笑嘻嘻道:“要不要玩?” 阿帆还不会抓东西,小拳头一直搁在胸前虚握着,只看着宗绫手里那张五颜六色的竹马吊晃来晃去的觉得好玩,便咧嘴笑着,偶尔能发出一点“咯咯”声。 柳蓝玉托腮看着宗绫,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阿绫觉得你这胎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宗绫应道,“你和姐姐都生了男孩,总得有个人生女孩,何况我感觉就是女孩。”无论男女,她都喜欢,她就希望能儿女双全。 柳蓝玉眨眼笑道:“若是女孩,就让她嫁给我家阿帆如何?” “去去去……”宗绫嗔了她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是脑子糊涂了?你儿子和我女儿同宗。” 柳蓝玉这才意识到她与宗绫嫁的是一家人,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郁闷至极:“瞧我这脑子,竟是忘了这些。如此看来,这肥水还得流外人田。” 宗绫不与这蠢货讲话,只顾乐呵呵的逗弄着阿帆:“咯咯咯咯……阿帆长大了可别像你娘。” 医馆里正是一片祥和间,一名身着红色异族服装的姑娘踏入,略莫十八九岁。看其浑身贵气便知其身份地位该是很高,而且普通人家的姑娘多早婚,这个年纪不嫁人的很少。她长得不错,只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傲慢,让人看了颇为不舒服。 她的腰间别着鞭子,明显是会武功的。她将医馆的人一一扫过,懒洋洋的问道:“谁是宗绫?”这模样明显是来找茬的。 柳蓝玉过去从宗绫怀里将儿子接过搁到婢女怀里,吩咐道:“将阿帆带到后院去。”看对方腰上那蹭亮的鞭子,怪渗人的,怕对方随时能拿起鞭子招呼过来,还是谨慎些好。 随着奴婢抱阿帆离开后,柳蓝玉拧眉看着来者,态度不怎好:“是不是看病抓药的?不是就出去。” 对方从门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头把玩着腰间的鞭子,缓缓道:“我只问,究竟谁是宗绫?” 这目中无人的劲,还真是让人极不舒服。 宗绫细细打量着对方,一时倒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只不足为惧道:“我就是,姑娘有事?” 对方这才抬头再次看了过来,也细细打量着宗绫,见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屑道:“你真是凊王爷府上那一无是处的凊王妃?果然如外面所说的一样,单薄的够可以。” 瞧瞧这不可一世中透着的那股酸劲,明显是对秦洬有心思的人。 对方大概是看出宗绫眼里那不将她当一回事的神色,面露不悦:“对本公主尊重点,好好与本公主说话。” “公主?”柳蓝玉面露疑惑之色,想了下,她恍然道,“你就是那北翟国的二公主诸葛燕?”她之前就在路上听说过北翟国的大皇子与二公主一起出使我国,只是原由,就不得而知。 “北翟国二公主诸葛燕?”宗绫倒是觉得兴趣不大,现在只想将这所谓的二公主给赶出去。她讨厌一切对秦洬有非分之想的人,看这公主模样,明显就是想与她抢男人。 诸葛燕眯眼看着宗绫:“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们却是没有一个人行礼?” 柳蓝玉看了看不为所动,只继续各做各事的宗绫与解情,便也只继续垒牌玩,有意和宗绫比谁垒的高。 “真是不识好歹。”诸葛燕忍无可忍,过去就甩起鞭子欲打翻她们垒起来的牌,却被宗绫接住她的鞭子一扯,若非宗绫手下留情,她便能摔倒在地。 宗绫扔下握在手里的鞭尾,还算客气道:“公主有事说事。” 她们这里全是大晟的亲王妃,还真没必要与一个小小的北翟国二公主行礼。若是这诸葛燕谦和一点,大家也可以相互见个好,可她明显是来找事的。 “你……”诸葛燕没想到这么一个单薄的女子竟是也会武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气,还算冷静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乃北翟国二公主,我看上了凊王爷秦洬,所以她是我的。就你那卑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他。” “敢情是来示威的。”柳蓝玉看不惯任何人欺负宗绫,她马上毫不客气道,“估计你是在凊王爷那里吃了瘪吧?想来凊王妃这里下功夫?啧啧啧……”那鄙夷的模样,再明显不过。 诸葛燕气的又是一鞭子甩过去,她也没想真的伤人,只是想吓吓这个对自己不敬的女子,却又被宗绫伸手握住她的鞭子,直接将她扯倒在地。 她没想到宗绫竟然会如此待她,登时愣住,甚至忘记了及时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祭祀回来的秦子蔺踏入医馆,刚好看到堂堂北翟国的二公主诸葛燕趴在地上发愣。 他不觉得惊讶,只朝柳蓝玉走去,颇感有趣道:“哟!这是在玩什么?” 听到秦子蔺的声音,诸葛燕这才从被如此不敬对待的震惊中回神,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的疼,她马上站起身,指着宗绫,一时愤怒的说不出话。 秦子蔺从柳蓝玉旁边坐下,揽住柳蓝玉的肩头,看着诸葛燕轻轻松松道:“这不是初十那天,狩猎场上看上了小皇叔,却连小皇叔一个正眼都得不到,然后去找皇上赐婚,却又被拒绝的北翟国二公主么?” 他明明就是故意说这话。 柳蓝玉闻言了然的点头,笑道:“果然是在正主那里吃瘪了,就想来阿绫这里下手,却又吃了瘪。” 诸葛燕的脸更是红的如滴血,转而愤愤的看着戳穿自己的夫妻俩:“你……你……”她何曾丢脸丢的这般彻底,而且竟无能为力。 她再难忍受,一跺脚,转身就要跑,却见到她心心念念的秦洬负手踏入,便怔住。 秦洬没看她一眼,只是进去坐在了宗绫身旁,见宗绫脸色并不好,他挑眉:“怎么了?” 宗绫本想赌气,想到什么,便突然指着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诸葛燕,问他:“你可认识这姑娘是谁?” 秦洬这才抬眸看向因初次得到他的正视而绷紧身子的诸葛燕,薄唇极不留情的扔出三个字:“不认识。” 秦子蔺闻言笑了起来,他清楚的知道,小皇叔确实不认识人家,因为上次在狩猎场上,小皇叔从没看过这个企图引其注意的诸葛燕一眼。 一句不认识,真能让诸葛燕的心伤到死,尤其是从对方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中可以判定出,人家确实不认识她。 她努力了那么久,却是这个结果。 她不想丢尽自己的脸,在这里看着人家恩恩爱爱的,一擦眼泪,骂了声:“你们太过分了。”转身便跑了。 没有热闹看,秦子蔺拉起柳蓝玉就朝医馆外走。 柳蓝玉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子蔺低头笑看着她:“去玩。” 柳蓝玉:“可是阿帆。” 秦子蔺:“这不用我们操心。” 仍坐在医馆里头的宗绫见秦洬这么上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便拉着他的手,说出了人家的身份与目的,并问道:“她好歹也是北翟国的公主,是咱们大晟的客人,这么对她真的好吗?” 秦洬看着她闪亮的眼睛,应道:“小小北翟不足为惧,何况人家并不在理。” 宗绫就知道会是如此,所以她才敢这么胆大的去回报诸葛燕对她们的嚣张。她拉起秦洬:“走,咱们也去玩。” 跨出医馆时,秦洬问她:“肚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宗绫捂着自己的肚子摇头,柔和了语气:“没有,很好。” 随着秦洬与宗绫离开不久,迟来的秦蒙湛牵着阿晨踏入医馆,秦蒙湛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解情身上。 “娘。”阿晨过去趴在解情腿上。 解情摸了摸阿晨的脑袋,温柔道:“饿了吗?” 阿晨点头:“饿了。” “来吃饭吧!”解情牵着阿晨从饭桌旁坐下。 秦蒙湛跟过去坐下,见这么一大桌菜只有他们几个人吃,便看着解情,问道:“其他人呢?” 解情垂眸应道:“都出去玩了,咱们自己吃吧!”话语间,她将手里舀好的一碗汤搁在阿晨面前,之后又舀了一碗搁在秦蒙湛面前。 看着眼前的那碗汤,秦蒙湛的心微颤了下,他立刻抬眸又看她,眸中压抑着明显的激动。 解情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你最近没睡好,这个喝了好。” “嗯!”秦蒙湛勾了勾嘴角。 过了秋,入了冬,应宗绫生辰一定会下雪的惯例,今年的冬月初五,又下了一场大雪。这次她的生辰没邀其他人一起去过,也只有柳蓝玉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一起去凊王府热闹,自在的很。 次年二月的时候,施明雀与白玉大婚,宗绫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在秦洬的陪伴下去了施府喝喜酒。稀奇的是,就算施明絮是因为他们而死的,施府的人仍是没有恨他们的,都客客气气的对待着他们。大概是因为施府本来就欠他们宗家的,也或许是因为都明白错的本来就是施明絮自己。 唯一可能恨他们的人,施二夫人,他们一直未见到。 后来听说,施二夫人疯了。 “疯了。”由施府回凊王府的马车上,宗绫捂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二表姐所害的人,也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却到头来只得一场空,甚至搭进去了一条命与母亲。” 怀孕的人总是多愁善感,秦洬也习惯了,只静静地搂着她,听她絮絮叨叨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他们的孩子。 四月底是宗绫的预估产期,自打入了四月下旬后,柳蓝玉他们便有事没事朝凊王府这边跑,为的就是随时与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 可是眼见着到了五月初一,却仍是不见宗绫的肚子有动静。这让不懂门道的人,都觉得怪不安的,尤其是宗绫自己,解情在的时候问解情,解情不在的时候就问府医,哪怕总是得到说晚一点没事的答案,她仍是觉得担忧。 不解自己生孩子为何会比别人晚一些。 天黑时,柳蓝玉他们都回去了,宗绫躺在秦洬怀里欲睡觉,却是如何也睡不着。她一直摸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嘟囔着:“我们的孩子是不想出来么?” 秦洬轻声道:“别想太多,顺其自然。” 宗绫点了点头,却仍是总忍不住想太多。哪怕秦洬一直轻拍着她的背部哄她睡觉,仍是到了后半夜,她才浑浑噩噩的睡过去。 约莫到了天蒙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推了推秦洬。 秦洬马上醒来:“怎么了?” 宗绫实在是太困,说话都没力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困声困气的出声了:“我……怎么有种……尿床了感觉?” “尿床?”秦洬一时又些怔,他伸手过去摸了摸,果然摸到宗绫的身下湿了一大片。绕是素来淡然如他,这回也是不由吓得打了个颤,赶紧起身去点灯。 他掀开被子看到那湿漉漉一大块,马上喝道:“来人,唤府医和产婆。” 宗绫睁眼看了看秦洬那慌乱的模样,便伸手摸了摸自己,这一摸,她也吓得打了个颤,眼泪立刻就出来了:“阿洬,我这是怎么了?” 秦洬努力冷静下来,搂着她哄道:“没事,没事的,你可有不舒服?” 宗绫摇头:“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害怕。” 秦洬亲了亲她的额头:“乖,别怕,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秦洬特地了解过,所以知道她这是要生了,只是先破了水。可就算如此,初次经历这种事的他,心里仍是慌的,却故作没事。 府医和产婆来的很快,两个府医,四个产婆,产婆也是宫里选来的,经历过严格的考察,才得以留用。 他们一问,皆是道宗绫这是要生了。秦洬便赶紧将宗绫抱去隔壁事先准备好的,设施齐全的产房。 宗绫躺在床上,下身被垫高了,防止水流的太多不好生,毕竟现在还没有发动。先破水这种事,说寻常,但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影响。 宗绫睁着眼睛握住秦洬的手,都说她要生了,她却是没有半点感觉,总觉得又紧张又奇怪,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宗绫知道再如何也都避免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冷静的迎接该来的一切。生孩子是每个女人的本事,别人可以,她自然也可以。她反而看着秦洬安抚着:“别怕,都要过这关的。” 秦洬扯了扯嘴角:“不怕。” 宗绫理解当初柳蓝玉生阿帆的时候为何非得将秦子蔺赶出去,因为不想对方看见自己那不堪的一面,她亦是如此。但她并没打算将秦洬赶走,因为知道赶不走,当初秦子蔺就是个例子。何况他不可能会嫌弃自己,而她也能从他身上获取安全感。 时间静静流淌着,宗绫时不时与秦洬说说话,一直到天大亮时,她才感觉到肚子有点疼,但很快又过去了。隔了许久,又开始疼。如此断断续续的,都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外。每次疼时,都只是平静的与产婆说一下。 后来痛的频率越来越大,痛的程度也越来越大,渐渐地,她的脸终于有疼白的趋势,每次都咬牙忍着,忍过去了,就松了口气。 大概到了晌午的时候,产婆摸了摸看了看,对脸色已经白的没有血色的宗绫道:“可以了,可以准备发动了,王妃别只顾着忍,疼就叫出来,跟着奴婢说的去做。” 宗绫握紧秦洬的手,额头已经起了一层汗,她点头,咬牙出声:“好。” 在产婆的指示下,她努力吸气吐气,一双眼睛看着也白了脸色的秦洬,喘着气安抚道:“别怕,没有想象中的疼。” 秦洬哑着嗓子应了声:“嗯,我不怕。” 肚子疼痛的频率已经到了几乎没有间隙的时候,那疼度是宗绫此生没承受过的痛。她咬着牙,每次使劲的时候,就叫了一声为自己加力。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如带针的锤子,在敲击着秦洬的胸口,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疼。 日头西斜时,宗绫最惨烈的叫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不知何时过来的柳蓝玉与解情他们在外头听到婴儿的叫声,皆是松了一口气。 如宗绫所想的,她生了个女孩,红红皱皱的一团,看起来与柳蓝玉的儿子出生时差别不大。她相信她的女儿能与阿帆一样,一天一个样,越大越好看。 她撑着沉重的眼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搁在自己身旁的女儿,虚弱无力的唤了声:“小羽。”这是她老早就为她的孩子想好的小名,愿她的孩子一生无大负担,轻轻松松的活着。 后来她看向那一直紧握住自己手的秦洬,见他压抑着后怕的模样,声若蚊蝇的道了声:“我睡了。” 秦洬可以听得到,他哑声道:“睡吧!” 随着宗绫的睡下,柳蓝玉将小羽抱了过来,与解情一起观察着这孩子像谁。他们生的都是儿子,第一次抱女婴,感觉特稀罕,比自己的还要稀罕。 “小郡主?”柳蓝玉轻轻柔柔的喊了声。 小羽紧闭的眼睛懒懒的睁了睁,又闭了起来,之后不管人家如何喊她,她都是紧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极其香甜。 柳蓝玉眨了眨眼:“我突然觉得这孩子的性格,大概会像她爹。” 解情闻言笑道:“小孩子都这样。” 宗绫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睁眼就见到仍坐在床边,似乎从未合过眼的秦洬。他一直看着她,所以第一时间就见到她醒过来。 “醒了?可饿了?”秦洬的声音仍有点沙哑。 宗绫压下对他的心疼,问他:“孩子呢?” 秦洬默了会,却是道:“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他满脑子都是被生孩子之痛折磨的宗绫,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个孩子。 宗绫闻言叹了口气:“别杵着,去抱她。”爹不疼的孩子,多可怜。 秦洬看了看她,乖乖起身去了外间,大概是在学抱孩子的姿势,好一会儿他才动作生硬的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随之进来的是端着清粥的恺姨,还有一个奶娘。 宗绫早已自己坐了起来,她迫不及待伸手接过孩子,低头温柔的看着。这是她千盼万盼,盼来的孩子,如何也看不够。 奶娘道:“小郡主刚吃饱,正睡得香甜。” 秦洬将粥吹凉了,道:“先把粥喝了。” 宗绫可舍不得放开女儿,她摇头:“我抱我的,你喂你的。”话语间,她伸出指甲修剪整齐的食指拨了拨女儿粉嫩的小嘴,不由神色极柔的笑了起来。 秦洬看了她一会,终是听了她的,他喂他的,她抱她的。 喝完了一碗粥,本是仍觉得虚弱无力的宗绫感觉舒服了许多,说话也有力了些,她对秦洬道:“来,你多抱抱她。”她总觉得秦洬还没有进入做父亲的角色。 宗绫说什么,秦洬就听什么,他便乖乖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只是眼睛却仍旧只是看着面容苍白的妻子。不难看出来,他其实仍沉浸在宗绫生产时的后怕中,只是被压抑的较深。 宗绫叹气:“你看着她,多看看她。” 秦洬便低头看着女儿,一直看着。起初他神色淡淡的,倒没什么感觉。后来,看着这红红软软的一团,时间久了,他隐约看到了宗绫的影子。这才终于有了感觉,这是他与宗绫的孩子,一个长得有点像她,又有点像他的孩子。 宗绫见他看女儿的神色终于有了那么点父亲的感觉,满意的勾唇笑了起来。 五月,一个已经步入炎热,温度并快速高涨的月份。被包的密不透风的宗绫,这个月子过的非常不舒坦。每日汗流浃背,却是不能洗澡。到了六月初一孩子满月时,她才被允许擦个澡,由秦洬帮她擦,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抱着孩子去到了前院。 这是小羽满月的日子,自然得设宴的。 前院宾客如云,衣香鬓影,在人群中的柳蓝玉看到了他们,连忙拉着秦子蔺过来将小羽从宗绫怀里接了过去使劲逗弄着,可见小羽仍是连眼睛都不睁一下,没有半点反应,便开心道:“我就说嘛,这孩子性子像她爹。” 其他人闻言都笑了。 像她爹,那将来长大了可是个冰美人。 凊王府里的小郡主,自然都眼巴巴的看着,不少人都凑过来瞧。有的人说长的像秦洬,有的人说长得宗绫。无论如何,反正是一个漂亮的小郡主。 转瞬便是次年小羽周岁的时候,凊王府仍是设了宴。 这时候的小羽已经会走几步路了,扑闪的大眼睛,粉嫩晶莹的肉嘟嘟小脸,穿着粉色的锦衣,漂亮的不像话,被不到两岁的阿帆牵着在众目下缓缓走动着。 看到这么多人,小羽除了一开始好奇的看了看众人,其他时候她都是跟着侄子阿帆玩,由已经快八岁的侄子阿晨照应着两位。 小羽很安静,很少闹。但小孩子喜欢跟大一点的孩子玩是天性,所以小羽明显很喜欢阿帆,看阿帆走路走的那么好,便也在努力的走着。总是阿帆做什么,她便也想做什么。 看着这一幕,宗绫对柳蓝玉笑道:“以后可得时常带阿帆过来玩,可助于小羽学习技能。” “好。”柳蓝玉巴不得,一双眼睛一直巴巴的看着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羽,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凭良心说,这娃真比阿晨阿帆兄弟俩要好看许多,就像神造的似的。 宗绫说,是女孩子本来就长得更精致,所以柳蓝玉希望她也能快点生个女儿。 宗绫与柳蓝玉相反,想快点生个儿子。 谁都会想儿女双全。 秦洬本不想让宗绫再生,可磨不住她想再为他生个儿子,这事便就不得不随了她。可惜她不是个易受孕的体质,一直到小羽三岁多时,她才怀了第二个。 如她所愿,后来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都是她的宝。 作者有话要说:  . 完结了,宝贝们(v^_^)v。 本书由 飞吻的鱼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