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诡医》 作者:吴半仙 简介: 1864年,洪秀全病逝,太平天国灭亡,忠王李秀成被俘,御医杨德全携天京藏宝中的避尘珠失踪,远遁江湖。 民国初年,杨德全后人杨水生,凭着祖上的一本诡病秘录,及秘宝避尘珠,化解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诡病。却因身怀异宝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医术的较量,名利的角逐,一场惊天布局就此展开。 这是一场恩怨纠葛数十年的夺宝之争,这是一个真实的医道江湖。 ========= 第1章 鬼脸夫人   清朝末年,在河北东光有一位出了名的“杨神医”,医道高明无比。据称,他本是朝廷里太医院的一位御医,后来因得罪了权贵,愤然回乡,在县城开设了一家医馆,悬壶济世。   这医馆的门脸并不起眼,每日里上门的病人也并不多,但在县城乃至河北省,都是非常有名。因为这家医馆寻常病症不收,专门收治那些疑难杂症,而且杨神医医术高超,无论多复杂的病症,基本都是手到病除。   只是这位杨神医脾气古怪,若是来的患者病症较轻,他便黑下脸来,将人轰出门去。   再加上他肤色也较黑,为此,这位本名不详的杨神医得了个外号:杨黑子。   当然,这个外号一般人是不敢在他面前叫的。但在那些茶馆酒肆,人们讲起他那些治疗病症时的奇事,必须是一口一个杨黑子。似乎不这样叫,在这位杨神医的传奇色彩上,就会淡了那么一笔。   这个杨黑子在太医院的时候一直单身,后来回到家乡,年岁已大,这才娶妻生子。但独子壮年早夭,老爷子膝下只有个孙子,名叫杨水生,后来杨黑子活到八十七岁,一日里忽然无疾而终。   时间转眼到了1908年,这时的杨家医馆已是杨水生在坐堂诊病,但他年方双十,年纪太小,于是这名气响当当的杨家医馆,便渐渐衰败下来,门庭也越来越是冷清,有时十多日也不见一个病人上门。   但奇怪的是,即便落到了这般田地,杨水生却仍然秉承着杨老爷子的规矩,非疑难病症,绝不收治。   这一日,杨水生独自坐在医馆里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医书,他身材有些瘦削,相貌俊秀,脸上带着一股子书生气,虽然年轻,但穿上长袍,往堂上一坐,倒也一板一眼,颇有些气势。   大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水生放下医书,就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青衣小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开口就喊。   “杨先生,杨先生,我、我家老爷的五姨太,早上、早上忽然得了急症,要不行了,你快去给看看吧。”   想当年杨黑子在时,再重的病人都得抬到医馆,那杨黑子脾气怪,很少上门去病人家里诊治,只是现如今杨家落魄,不知不觉连规矩都改了,那汉子虽然口称杨先生,言语间却没有什么尊敬。   杨水生也不在意,他认得这个汉子,是县里常家的仆人,经常在街里走动,都叫他常五。   常家在本地也是大户,常老爷的大儿子在县衙门里管个差事,有些权势。那常老爷六十多岁了,却人老心不老,半年前刚刚娶的五姨太,据说是戏班子的出身,娇滴滴的如花一般,怎么忽然就病重了?   “不要急,你家五姨太现在是什么症状,怎么得的病,你先讲一下。”杨水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药箱。   常五脸色有些发白,口中呃呃连声,一双手比比划划,却是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一跺脚说:“你还是上门去看看吧,县里几个大夫都看过了,可都说没办法,唉,这病真是怪异,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   杨水生听了也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病,能让县里的大夫都没办法,要知道常家颇有权势,他能请去的大夫,那自然不是寻常的大夫。   杨水生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背上药箱,戴上帽子,便随常五出门,急匆匆地往常家赶去。   东光县城并不很大,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常家位于县城西北角的宅子,常五急的不行,推开门就嚷:“杨先生来了,杨先生来了……”   杨水生跟在常五身后,穿过重重院落,绕过曲折回廊,这才来到一座种满芍药花的小院。   杨水生一路看着,暗暗点头,这五姨太应该很是得宠,这里是常家的后花园,占地颇广,中间是一片造型雅致的荷花湖,那五姨太住的地方,正是湖边的一座精舍。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片荷花湖的周围虽然景色雅致,花香缭绕,杨水生却感觉到,周围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之意。就好像,这里已经荒弃了很久一般。   很快走到屋子前,杨水生看到几个本城比较有名的大夫站在门外,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却不见常家人。常五停了脚步,也没搭理那几个人,一个劲的催杨水生进去。   这几个大夫杨水生也都认识,只是从前杨黑子脾气古怪,没什么往来,现在落魄了,就更没什么交情了。不过杨水生也没失了礼数,一一微微拱手。   只是这几个人却都翻着白眼,撇着嘴,那心思不用猜都能明白:我们这些人联手诊治都不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能顶什么用?   杨水生并没在意,进了房间后,就见到两个丫鬟站在外间,脸色苍白,见了杨水生也没吭声,撩起门帘的手都不住发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杨水生有些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病症,让常五不敢进屋,让两个丫鬟浑身发抖,而且听说常老爷十分宠爱这个五姨太,怎么她病重了,常老爷连影子都没见?   五姨太的房间布置很精致,角落里还摆着一只熏香炉,挂着流苏的紫色帘幕垂在床前。杨水生以目示意,两个丫鬟哆哆嗦嗦的上前拉开帘子,接下来,杨水生就看到了一张无比可怖的脸。   床上的人身上盖着锦被,长发垂在枕上,但头大如斗,五官肿胀,面色深蓝,一双眼珠凸出眼窝,甚至连眼皮都无法闭合,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杨水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好端端的一个人竟变成这个样子,状如厉鬼一般,难怪常五和丫鬟都吓的不轻,连常老爷都已经远远躲开。   医者之道,处变不惊,杨水生抓起五姨太的腕脉一搭,只觉脉象乍大乍小,乍长乍短,按照中医理论,此为邪祟脉,又寸尺有脉,关中无脉,应为鬼脉,这是阴邪之气侵体的征兆。   不过五姨太的样子,又像是中毒所致,但不知为何,在脉象中的表现又不大明显。   杨水生回头问道:“五姨太这些日子,都去过什么地方,饮食可有异常?”   丫鬟应道:“五姨太平常很少出门,没事就在院子里赏花唱戏,饮食也都和以前一样,只是今儿早上我们来伺候,突然就发现这个样子了……”   杨水生想了想,就让丫鬟将五姨太的衣服解开,两个丫鬟哆哆嗦嗦的照做了,杨水生从药箱里取出三根银针,一根刺入五姨太的喉下三寸,一根刺入她的耳后,一根刺入头顶百会。   这三针刺完,五姨太始终没什么反应,像是一滩烂泥,忽然,五姨太七窍中同时流出恶臭的黑水,杨水生这才略略松了口气,正在观察,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说话。   “是杨家医馆的小先生来了么?”   杨水生吩咐丫鬟把五姨太服侍躺好,走到外面一看,常家老爷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   “常老爷子,五姨太的病很蹊跷,似乎像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恕我直言,很难救治。”   杨水生说完,常老爷身后的几个大夫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一个五十多岁上下的老者轻咳一声,上前说:“五姨太的病是中毒引起,这谁都看得出来,但现在如何解毒才是关键,刚才我们老哥几个已经商量过了,既然难以断定原因,不如由我们各自出一副药,让五姨太逐一服下,兴许哪个就起了作用也说不定。”   杨水生看了这老者一眼,认识他是县里回春堂的掌柜,名叫王福成,在这几个人里面,算是威望较高的了,这人老成持重,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应该不会说出这种方案。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倒也可行,不过这样胡乱下药,只怕药性冲突,反倒害了五姨太。”   “这个嘛,你就不用担心了,在这里的虽然不是什么神医,但也颇通药理,我们几个一起商量配药,岂会有药性冲突一说?”   这王福成刻意强调了神医两个字,脸上虽然没表露出什么,言语间的不屑已经显露无疑。   杨水生微微一笑:“几位老先生经验丰富,我倒是多虑了。不过我刚才说的是,五姨太的病症似乎像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但我怀疑,这并不是中毒引发的症状。”   王福成眉头微挑,说:“你这是什么话,五姨太的情况很明显,那不是中毒还能是什么?依我说,现在常员外就应该立刻查找五姨太中毒的原因,只要找到凶手,说不定还能有回天之力,否则……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在县里威望颇高,换成其他大夫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不过常老爷也是皱了皱眉,不悦道:“芍药的饮食都是和我一样,如果有人下毒,那我也该中毒才对。你这个意思,莫非是我下毒不成?”   王福成忙躬身道:“在下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现在非常时期,不能排除有人下毒这个原因……”   常老爷却不搭理他,转头打量着杨水生道:“杨小先生,过去杨神医在世,我们也是熟识,颇有交情。刚才你说这不是中毒引发,既然如此,想必你是已经有了什么办法么?”   “办法倒不敢说,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要想确定,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常老爷子得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救芍药,你尽管说。”   “今天晚上,我要在贵府叨扰,在这院子中住上一夜。”   杨水生话音一落,王福成训斥道:“常员外的府第,又是内宅,你怎么能在这里过夜,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常老爷面色一沉,说道:“王先生,这是我的宅子,对与不对,该是我说了算的吧?”   王福成老脸一红,应诺着退到旁边,其他几个大夫也是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了。   常老爷微微思忖,便道:“杨小先生既然有了章程,那就留宿一夜也无妨。”说罢,他转身吩咐常五:“这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从现在起,你寸步不许离开杨小先生身边,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了么?”   常五忙连声称是,旁边一个大夫壮着胆子问道:“可五姨太现在的情况,怕是随时都可能毒发,捱得过今天晚上么?”   杨水生道:“张先生问的对,不过我刚才已经用杨家的三绝针刺穴走脉,多了不敢说,我保五姨太今夜无虞。”   那个张先生有些动容,道:“三绝针,那可是杨老先生的绝活,原来小先生已经得了真传,可喜可贺啊。”   杨水生微笑道:“张先生谬赞了,绝活什么的,只是大伙抬爱,我倒是觉得,只要是能治病救人,就应该不拘一格,什么方法都可以一试,否则,绝活也只是空谈大话。”   常老爷道:“好了,该回的就回吧,杨小先生,我有事先走一步,这里就一切拜托了,只要你能把五姨太医好,东光县城内,我常家尊你为头一号。”   这句话说完,常老爷拱手微微一揖,便即离去。旁边几个人面色难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没说什么,灰溜溜的转身走了。   杨水生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刚才常老爷的话,不由心中微动,常老爷这句话说的很对,杨家医馆已经落魄了好几年,如果这一次能够扬眉吐气,那么必将重振往日的威风。 第2章 荷塘鬼影   闲言少叙,这一日杨水生就留在常家府内,他让常五带着,在整个常家走了一圈,最后更是在五姨太所住的院子里勘察起来,湖边、花树、亭阁,包括五姨太的屋子内,每个角落都看的非常仔细。   很快到了夜里,杨水生也不去休息,就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下,双手抄在袖子里,微微闭目养神,也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常五已经跟他转了一整天,此时也站在旁边,却是心神不宁,一双眼睛不时的打量四周,一脸的紧张神情。   杨水生看他这个样子,好奇道:“常五哥,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常五苦笑道:“杨先生可别这么称呼,叫我常五就行。说真的,今天一整天,你都在宅子里到处转,也不给五姨太看病,也不给配药方,你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杨水生一笑:“这个嘛,医者望闻问切,我这个自然就是望了。”   “可是望你也要望病人啊,你望这宅子干啥?”   “这你就不知道了,若是寻常病症,单看病人就能确诊,可这病满城医生都没办法,自然就要出奇招,另寻途径。而且这个望字,绝非只望病人,一名合格的医者,还要望天时,望地理,望四时,望人,望物,望事,望所有他人望不到的东西。”   常五听的发愣,说道:“既然这样,那杨先生望了这一整天,可望出些什么来?”   “这个嘛,实不相瞒,还要继续望。”   “呵呵,杨先生,我也不瞒你说,我们这些下人,今天也望了你一天,有句不该说的话,你今天晚上不该留下。”   “哦,这是为何?”   “你可知道,这个院子过去的事么?”   “这是你们常家的宅子,我怎么会知道。”   常五忽然压低了声音,在杨水生耳边说:“我这可完全是为了你好,我跟你说,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杨水生点了点头,常五道:“这件事,常家的人私下里都知道,可从来没人敢说……”   他停顿了下,又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说:“这院子里,过去曾有一个鬼脸夫人的传说……”   杨水生微微动容,道:“鬼脸夫人,那是怎么回事?”   常五叹了口气,道:“想必杨先生也看出来了,这院子里景致颇好,却不知怎么,总是透着一股子荒凉,大家都说,这院子里闹鬼……”   常五说着,忽然一阵夜风掠过,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就对杨水生讲出一个流传在常家老宅几十年的一个故事……   那是在同治年间,常家当时的老爷有一个宠幸的小妾,也叫做芍药。   这个芍药本是戏子出身,不但貌美如花,且浑身柔若无骨,长发及腰,极得常老爷欢心。   然而后来有一天,这个小妾好端端的却在一个夜晚突然投湖自尽,被打捞上来之后已经是气绝身亡,而且死状极为可怖,头大如斗,面色深蓝,一对眼珠凸出眼窝,状似恶鬼一般。   常老爷自然心痛不已,但查来查去也没有调查出小妾的真正死因,于是只好为其料理了后事。   然而就在小妾死后的头七之日,怪事又发,院子里的湖水中忽然出现了一缕缕像头发一样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   常家上下人心惶惶,都说小妾之死有冤,这是冤魂前来索命寻仇了。   常老爷也十分害怕,甚至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驱邪,后来也不知是不是驱邪有效,那些头发又渐渐的消失了。   按理说这件事从此就告一段落,可打那之后,只要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无一例外,身体都会慢慢的衰弱,而且院子周围,包括那小湖的附近一带,也是渐渐萧条衰落,但只有那芍药花,却开得比往日更加艳美。   大家都说,这是当日冤死的小妾,始终心有不甘,徘徊在小院之中。   又过了十多年之后,常家的大夫人一日里忽然发狂,跑到湖边对着湖水一个劲的磕头,说自己就是害死小妾的凶手,她因为嫉妒,暗中在小妾的饮食中下毒,害的小妾容貌被毁,才会投湖自尽。   众人大惊,却怎么也拦不住这位大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撞破了头,血流满地,脸色乌青的死在了湖边。   那一日,刚好是小妾的忌日。   从此这个院子就被封闭了起来,但常家对那几株芍药花却不敢怠慢,始终坚持浇灌。   那小妾也被常家后人尊称为了夫人,因为她死的时候相貌恐怖如鬼,所以渐渐的在私下里就有了“鬼脸夫人”的称号。   常五说到这里,又疑神疑鬼的往周围看了看,才对杨水生说:“直到现在,每到月圆之夜的时候,这湖里就时常有黑影浮沉,大家都说,鬼脸夫人阴魂不散,敢住进这院子里的,那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啊。”   杨水生不由动容,想不到常家老宅里,竟还有这样诡异可怖的传说。   可既然这个院子里如此可怕,常老爷这位五姨太,为什么还会被安排住进来呢?   “这件事,常老爷可知道?”杨水生想了想问道。   “常府上下皆知,常老爷岂会不知晓?但我家老爷一向不信这鬼神之事,而且前些年有一个读书的秀才曾经借宿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也没出什么事,所以……”   常五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冷风拂面,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原来这天本是阴天,乌云遮蔽月色,可这阵风过去之后,天边已是云开月明,一轮圆月当空而挂,洒下清冷的光芒,面前的湖水被这月光映照,满池波光。   就在月光下的湖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似人形的黑影,在湖面浮浮沉沉。   常五差点惊呼出声,站起来就要跑,杨水生却一把将他拉住,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鬼脸夫人么?”   常五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我们很多人都……都曾经看过……”   杨水生点了点头,迈步就往湖边走去。   “哎,杨先生,你……你不要命了啊……”   常五吓坏了,想要去阻拦杨水生,又不敢过去,只得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急的直跺脚。   鬼脸夫人,不得不说,这故事的确够吓人,再配上此情此景,简直足以让人吓破胆。   不过,杨水生是一名医者,对于鬼神之说,敬畏有之,却从来都不相信。   自从进了这常府后院,杨水生就察觉到这里确有诡异之象。   其一,这常府门庭繁盛,唯独后院有着萧条之象,院内荒草萋萋,满地落叶,许多树木甚至都已枯死,只有那满院芍药花开的芬芳。   其二,此时正是天干物燥的节气,但那水塘却弥漫着一股阴潮的雾气,此时夜色深沉,雾气就更浓了。如果不是云开月明,根本看不清水面有些什么。   如果用中医理论来解释,这叫做阴阳失衡,水火失济,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阴气过盛,阳气不足,才会导致这种时令反常的事情发生。   但凡这种情况,必有阴邪作祟。   走到水塘边,杨水生俯下身,借着月光,仔细往水面观察。   但此时水面波光荡漾,雾气浓厚,无法看清。   只隐约能感觉到,刚才湖面那个黑影,似是已沉入水下。   杨水生思忖片刻,就伸出手去,想要拨开荷叶,看个究竟。   “杨先生,使不得啊……”常五突然扯着脖子喊了起来,“那……那鬼脸在水面下随着水波浮动,你要是拨开荷叶,那就……那就……”   拨开荷叶究竟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但这件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杨水生微微一笑,却是并没在意,伸手探出,就去拨那湖面的荷叶。   他的手还未碰到荷叶,忽然,那荷叶轻轻摇动了起来。   一个黑影,在荷叶下刹那闪没.   恍惚间,正是一个诡异的鬼脸! 第3章 芍药花树   难道,那传说是真的不成?   杨水生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在抬眼去瞧的时候,已经没了那黑影的踪迹。   “杨先生,杨先生,你没事吧?”常五惊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眼睛一直盯着那微微波动的湖面,生怕真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害他性命。   杨水生稳住了心神,应了一句没事,眉头却是皱在了一起。   他回想着,幸好脑海里还映衬着刚才的画面,那黑漆漆的影子带着些许蓝色,诡异至极。   “杨先生,咱们还是离着湖水远点吧!不安全。”常五这时候大着胆子靠近了些,抖动的手指碰了碰杨水生的胳膊,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奈之下,杨水生只得跟着常五后退十步,这才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常五惊魂未定的样子,杨水生似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这黑影白天出现过没?”   常五摇摇头,笃定地说道:“没有,白天会有人浇水灌溉花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顿了顿,他又道:“好像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现,不过我也无法确定,这个传说已经很久了。大家都很忌讳这里,晚上从不敢来的。”   杨水生了然,一双冷静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光辉。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再看一看。”杨水生开口道,知道这常五没了胆量,也不要求他跟着。   谁承想,这常五的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一边抓住他的胳膊,一边恳求道:“杨先生,您千万别去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真是担待不起啊!”   见他坚持,杨水生也没办法,只得跟着离开去了厢房休息。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水波微荡的湖面上,似乎又有一团黑影浮出。   这一夜,杨水生不断地思考着,却也没什么头绪。只得在思索中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亮,他便早早醒了过来,一番收拾后,重新出现在小湖边。   天气有些阴沉,带着些许沉闷的风,吹拂在小湖之上。   常府的下人们渐渐忙碌起来,每个看到杨水生的人眼里都写着一抹惊异和不解。再加上湖边屋里时不时传出来五姨太的痛苦声音,显得十分怪异。   杨水生的目光流转在小湖周围,时而在湖面停留许久,时而在湖边盘旋游走。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平静,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惊慌失措。   不多久,常五寻到了湖边。   “杨先生,这么早就来了。您看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常五轻声问道,经过昨夜的惊险一幕。他对眼前胆大无比的杨水生多了一份敬意,在见到鬼脸夫人,还能那般镇定的人,都不是常人。   “嗯,今天看来需要麻烦你了。”杨水生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自信,似乎依然是胸有成竹。   常五点头,道:“杨先生尽管吩咐就好。”   杨水生将目光从湖面收回,落到了五姨太的院落,道:“你安排下,我要去五姨太的院子看看。免得不方便。”   “好勒,您且稍等片刻。”常五应下,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常五又回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丫鬟。   “杨先生,都安排好了。请!”常五说完,那丫鬟便当先一步,带着二人往五姨太的院落而去。   入了院落,立马便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传来。   杨水生眉头一挑,视线落在院落里的花花树树。   “芍药?”杨水生轻声道,看着那鲜艳的芍药花树。   那丫鬟回身,看向杨水生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希冀,道:“是芍药,夫人本就喜欢芍药。这里的芍药比别处的都要艳丽不少,味道也特别一些。”   杨水生点点头,这里的芍药的确有些特殊,比寻常的芍药味道重了一些,带着一股清冷。   他来到一株芍药前,捏了捏地面上潮湿的土,问道:“这是今天刚浇的?用什么水浇的?”   丫鬟见杨水生没什么架子,语气也和蔼近人,便浅笑道:“回先生,这里的花草都是从小湖那边打来水浇灌的。原来是用这里的井水,但发现湖水浇灌出来的花草要好一些,所以就一直用湖水了。”   杨水生哦了一声,又问道:“所有的花草都不错吗?”   “这倒不是,之前有一些倒是很快就枯萎死掉了。剩下的这些却越长越是好,也就没人再多管了。”丫鬟如实说道,五姨太本就喜欢芍药,只要芍药长得好就行了。其他的花草儿?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杨水生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同在一个院落里,为何偏偏这芍药花开的旺盛?   他忽然想起,常五的那个鬼脸夫人的故事里,惨死在湖里的小妾,正是叫做芍药。   难道说,这真的是芍药的鬼魂作祟?   “对了,五姨太常来赏花吗?”杨水生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问来一句。   丫鬟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的,每次花儿开的艳丽的时候,那香味很是浓郁,连屋里的熏香都遮掩了。夫人哪里还能忍得住,自然被吸引出来。”   顿了顿,丫鬟又道:“哎,夫人以前都喜欢嗅花香的,可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说着说着,这丫鬟的眼圈儿都红了起来,显然是平日里受了主人的恩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杨水生点点头,道:“那……我们进屋里去看看吧。”   丫鬟擦了擦泪水,领头往里走去。   常五在一旁,轻咳了一声,道:“杨先生,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您,您看可以吧?”   “好,麻烦了。”杨水生心知他是害怕见到五姨太的凄惨模样,也就没多说什么。   在丫鬟的带领下,杨水生入门便见到一处略显昏暗的厅堂。厅堂里的摆设有些老旧,透着一些沉闷与阴森,和五姨太的年龄很是不符。   厅堂里的布置倒是寻常,无处不体现了富贵人家的体面与殷实。   杨水生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转身看向了昨日来过的五姨太的房间。   “现在方便进去吗?”杨水生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   丫鬟面露难色,道:“先生一定要进去吗?”   杨水生微微一笑:“怎么,昨天进得,今天却进不得了?” 第4章 老屋熏香   杨水生微笑着,却是盯着丫鬟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将她的秘密看个干干净净。   丫鬟则是一脸忐忑,水灵灵的大眼睛溜溜转动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杨水生再次问道。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又将声音压低,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道:“先生,实不相瞒。大夫人曾经下过命令,说不让外人进入。免得这怪病传染出去了,对大家都不好。”   传染?   杨水生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要是什么难见的疾病也就罢了。可这五姨太哪里是病,从表面上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是中毒,大夫人为何要说成传染病?   “五姨太的病是不会传染的,放心吧。如果你不让我进去看看,我又怎么为五姨太治疗呢?”杨水生淡淡地说道,又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丫鬟,道,“难道你不想五姨太尽快好起来吗?”   丫鬟俏脸微红,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道:“先生请快点,不要让人发现了好。”   杨水生无声一笑,点头随着丫鬟推门而入。   好不容易进了这内屋,一股子熏香味道传入口鼻。   “看来五姨太对这些花草香味的确是有所爱好。”杨水生暗暗想到,院落里种着芍药,屋子里还有着熏香,这般雅致的人儿,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五姨太之前是一副什么模样了。   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望去,杨水生见到一方熏香炉,静静地摆放在案几之上。   古铜的熏香炉上盖着镂空的顶盖,其上有一条柔软飘逸的烟线蔓延而上。烟线升到半空,又慢慢散开,弥漫到了整个房屋里。   在熏香炉的侧方,就是昨日五姨太所躺的床榻。薄薄的纱幕后边,五姨太的身影隐藏在被子底下,一动不动,间或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音。   杨水生收回目光,四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倒是没有什么地方让他起疑心。   “湖水,芍药,熏香……”杨水生嘟囔着,眉头渐渐地拧紧了起来。   “鬼脸,阴邪,剧毒……”   “到底问题是出在什么地方呢?”杨水生深吸了一口气,又被那浓郁的熏香味道吸引了过去。   熏香燃烧的速度不慢,这时候的烟线已经弱了许多。丫鬟上前,轻手轻脚地将顶盖拿下,换上一根新的熏香。   噗嗤!   火焰燃烧,烟线又恢复了正常。   杨水生上前一步,道:“方便给我一根熏香吗?”   丫鬟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掐了一段熏香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五姨太的床榻,轻声道:“先生,您看完了吗?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出去吧?”   他心中明了,点头应下,当先一步往门外走去。   出了内屋和厅堂,杨水生跟丫鬟打了个招呼,与常五汇合出了院落。   “杨先生,有什么收获吗?”常五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熏香,不解地问道。   杨水生嗯了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常五看得迷糊,却又等不到下文,只能苦笑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听从吩咐。   他的心里边却是不断地打鼓:“这杨先生能不能治好五姨太的病啊?要是治好了,或许连那鬼脸夫人都能给收拾了。以后他们也就不用害怕了。”   思绪回转的常五一抬头,却发现两人又回到了小湖边。   “这……杨先生,您怎么又回来这里了?”常五不解,忍不住地问道。   杨水生看看手中的熏香,又盯着安静的湖面,不答反问道:“这湖里有什么活物没?”   活物?   常五摸了摸脑袋,看着白天都散发着阴寒的湖水,道:“以前养过鱼,但是这湖水奇怪,养什么死什么,后来也就没人养了,最奇怪的是,那些鱼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没有,府里的人私下说,这是让湖里的水鬼给吃了。”   “连尸体都没有了?呵呵,这倒奇怪了,不过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这湖里也可能是有什么怪物?”杨水生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着常五说。   “怪物?”常五摇摇头,道:“这个好像不可能吧,要真有怪物,不早从湖里跳出来吃人了?咦,杨先生,您是觉得这湖里的古怪不是那鬼脸夫人?是有什么……活物吗?”   杨水生道:“我自是不信什么鬼怪之说,但凡是存在的事情,必然会有存在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呵呵,可能很有趣,可能很巧合,也可能很恐怖,只是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这一番话说的常五是云里雾里,可能这个又可能那么的,搞不明白。   “杨先生,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常五问道。   “这个嘛,刚才我说了,我是不信的,但如果有一天真的撞上了,我也不怕。”   “那是为何?”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为何要怕呢?”   杨水生微微一笑,不再解释什么,只是迈步走向小湖,在湖边绕着圈走了起来。   常五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不想跟着吧,又不行。   万一杨水生出了什么事情,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代上去。   无奈之中,他只能跟着杨水生,只是距离湖水有点距离,并随时做好准备动手将杨水生拉回来。   一圈走了下来,杨水生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他紧皱着的眉头已然悄悄松开了些许,仿佛已经得到了一丝答案。   良久,杨水生低头看了看,寻了几个石子儿拿在手里。   掂了掂石子的重量,杨水生忽然抬手,将一个石子丢了出去。   噗通!哗啦啦……   石子落下,溅起来一小片水花。   他双眼紧紧地盯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不多时,又是丢了一颗石子,继续看着。   如此反复几次,将石子丢干净了后,杨水生拍了拍手掌,脸上流露出一丝释然。   常五上前疑惑问道:“杨先生,可是发现什么了?”   “湖里有东西,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东西。”   杨水生淡淡道,常五此时早已经被满肚子疑惑弄的难受无比,又问道:“杨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湖里有什么,怪物,还是……水鬼?”   杨水生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湖面,神情淡然中又带着一股子神秘的味道,却换了个话题,问道:“数十年前死去的那个夫人,你知道是被下了什么毒而死的吗?” 第5章 蛛丝马迹   常五听了杨水生的问话,不由苦笑道:“杨先生,那夫人死了很多年了,别说那时候我还没来常家,就连我爹估计都还没出生。”   “这倒也是,的确是太久了。常五,我再问你,你说有什么鱼,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活得久,长得很大?”杨水生笑着开口问道。   “杨先生你就别为难我了,这种事儿我上哪知道去。”常五苦着脸,显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我小时候听家里老爷子说过,什么鲶鱼、草鱼、黄鳝之类的,就算没食物,也好像都能活挺久的时间……”   杨水生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独自盯着那小湖发呆。   这一整片的荷花湖不时吹过那么一两阵风,风里带着些许阴寒气息,再加上院子里种着不少的芍药花,芍药花的香味夹杂着湖面吹来的风,杨水生不由有些发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是,杨水生闻了出来,这湖面吹起的风,有一股怪异的腥臭之味。   “杨先生,您问这作甚,难不成您觉得这湖里有什么大鱼?”常五也搓了搓胳膊,望着杨水生开口说道。   此时不光是杨水生,常五也感觉到这阵风吹过之时很是阴冷,和此时的天气大大不符。   背着手沿着小湖又转了两圈,杨水生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疑惑神色,眉头紧锁片刻却又逐渐解开,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什么,就好像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在捉鬼驱邪一样。   这常五也是个急性子的,此时看着杨水生的模样,又不好多问,只能跟着杨水生在这湖边兜着圈子。   杨水生一边绕着湖遛弯,一边打量着这座荷花湖。   湖面周围由大块的青石垒住,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拳头大小的石块。一圈青石形成包围,将这小湖围在其中,看上去倒颇有几分观赏性。   此时是正午,日头当空,虽说阴冷,但湖面还是颇为清澈,杨水生又像刚才那般,不断的从地上抓起石子丢进湖里,又观察了一阵之后,才停了下来。   “常五,你知道黄鳝吧?”杨水生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当然知道啊,那玩意吃起来味道不错,但听说好像有毒,吃之前要洗剥干净。”   “呵呵,其实黄鳝不但吃起来不错,还可以入药,根据《本草纲目》的记载,黄鳝肉性味甘、温,有补中益血,滋补肝肾,祛风通络之功效,但黄鳝血有毒,贸然食用的话,轻则失去嗅觉味觉,重则一命呜呼。”   “这么厉害?我只知道这玩意好吃。”常五挠着头发,打着哈哈说道。   “行了,先回去吧,我要配点东西看看。”   “听您吩咐。”常五也是松了口气,看杨水生神神秘秘的样子,他也是越发的害怕,万一这湖里真出来了什么诡异之物将杨水生拽到里面去了,他可也脱不了干系。   杨水生离开湖边,心中思索着,目前有一点他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这小院里的阴阳极其不平衡。先不说这阴气有多旺盛,单从这小院里的植被上便能看出一二端倪来。   再加上刚才他已经仔细看过,这荷花湖里因为有荷叶覆盖,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他用石子试探,已经从荡起的涟漪和水波纹的变化,判断出来,荷花湖中确实是有古怪之物。   “行了,常五你先去忙吧,暂时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真有事儿的话我再叫你。”杨水生拍了拍常五的肩膀,示意他先行离开。   “那行,若是杨先生有什么事儿,吩咐人找我来便是。”一听这话,常五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虽说跟着杨水生在这小院里转了一天的时间,其他活计倒是不用他来操心,但这属实有些无聊烦闷,再加上他还得提心吊胆的注意着杨水生的安全,常五早就有些腻烦了。   看着常五唯恐不及撒腿就跑,杨水生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关好客房的门,端正坐在了桌旁。   一小段熏香被他放在桌上,接着他又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小杵,将那小段熏香放在两张白纸里包裹起来,小杵缓缓动着,将那熏香仔细的碾磨成了粉。   轻轻摊开那白纸,杨水生细嗅了嗅气味,随后点了点头。   这熏香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真要说特别,那只是这熏香的价格必然很昂贵,毕竟带着浓郁花香的熏香可是上好的东西,寻常人家别说用了,想看都看不起,而且似这般品相的熏香基本都是有价无市。   想来也就只有常老爷才能凭借着大把的银子加上权力,才能搞到这些东西。   “熏香似乎没有问题,只是比较珍贵罢了。”杨水生喃喃自语道,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忽然,杨水生想起来在那五姨太的床头处放着一个玉雕的药盒,上面似乎有什么字,但当时没有注意。   他想起这一点细节,仔细回忆了下,便想起来,那似乎是什么养生的药丸。   早先年间流传过一些养生药之类的,在大户人家里流传甚广,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因为精通医术的杨水生知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两件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之物,说不定就是五姨太中毒的关键。   想到这,杨水生也没有犹豫,推开门快步走到五姨太的房间门前。   “杨先生,有什么事吗?”站在门口的丫鬟看见杨水生快步走来,还以为他找到了治病的办法,当下神色便有些热切起来。   “我问你些事情,一定要如实告诉我。”杨水生认真的开口说着。   那丫鬟见到杨水生一脸认真,心知有些事情确实不能隐瞒,当下便点了点头:“杨先生您说便是,只要我知道的,只要对我们五姨太的病症有帮助的,我都告诉您。”   “嗯,我且问你。五姨太平日里除了喜欢芍药花,喜欢在屋里熏香之外,是不是还会偶尔服用些养生药丸?”杨水生紧盯着那丫鬟,眼神有些说不出的认真凝重。 第6章 缺失的药方   丫鬟点了点头道:“五姨太确实会偶尔服用养生药,好像药盒里还有一两颗,杨先生,要不我偷偷拿一颗出来给您?”   杨水生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先用纱布给我拿出一颗药丸来,对了,这药丸是哪里配的你可知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常五可能知道这药丸是在哪里配的,寻常购置东西这些事儿一直是他在办,不如杨先生您问问他?”丫鬟有些疑惑,同时希冀的看着杨水生,她心中暗想,这药丸莫非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杨水生点点头,丫鬟便道:“杨先生,您先在这稍等一下。”转身走进房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条干净的手绢,将那玉雕药盒里的小药丸取出来了一颗,包在里面。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绢,杨水生小心的将其揣进怀里,四处看了一眼却没瞧到常五的影子。   “还要麻烦你把常五给我找过来,就说我在客房等他。”   那丫鬟也是个心思灵敏之人,不敢怠慢,匆匆离开去找常五了。   转身回到客房,杨水生将那手绢摊开放在桌上,一颗红褐色的药丸就放在这手绢上。   轻嗅了嗅气味,杨水生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颗小药丸虽然不大,但这药丸之中却糅合了不下于十多种药材,而且还有几种药材都是相当罕见的东西。   “嗯,益母草、车前子、田七、龙胆草……”杨水生随手扯过来一张白纸,左手托着手绢轻嗅那小药丸的气味,一面右手在白纸上勾勾画画,写下数种药材的名称。   再度仔细分辨了一番,杨水生便把这小药丸里用上的药材都罗列了出来。   白纸上从上至下写着足有十七种药材,其中还有几种都是相当珍贵的上品。   杨水生看着这白纸上写下的种种药材,紧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自幼跟着杨黑子生活,他没少接触到与药材有关的书籍,再加上从小他家后院就有不下于百种药材,分辨出这小药丸里用的是何种药材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这可不对,这药丸的配方绝对有问题!”杨水生仔细思索半晌,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更是闪过一丝怒意。   这一丝怒意并非是因为其他,而是触及到了杨水生作为医者的底线。   身为医者,自当悬壶济世。   但医者一为德,二才为医。一个绝对严谨的态度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无比重要,像是配方与诊断之类断然不能出现任何的错误与缺失。   寻常的蹩脚医生在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或许糊弄糊弄也就算了,但似是杨水生这般医者世家熏陶出来的人,绝对不能容许这般事情发生。   仅仅只是闻了闻这小药丸的气味,杨水生便已经判断出来了这小药丸的配方。再凭借着他对于药材的了解,自然便察觉出来了这药丸的配方并不全!   “紫云英,紫云英,按照药理,这里面应该加入这味紫云英才对的……”杨水生口中喃喃道,正当他想再研究一番之时,却听到房门的脚步声。   他打开门,常五走了进来。   “杨先生,听说你找我,不知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儿?”常五有些纳闷的说着,显然他并不清楚杨水生此番找他又为何事。   “我问你,五姨太的日用品之类是不是都是你在购置?你可曾知道五姨太平日里服用的药丸是从哪买来的?”杨水生盯着常五,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神色。   在常五眼里,杨水生可是个脾气很好的年轻人,尤其是这两日时间,不管是因为其他人还是其他事,都未见过有生气的模样,但此时这眼神却着实让他有些害怕。   “回先生,五姨太这边购置东西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操办。您说的药丸我也取过几次,正是从咱们县里的王福成哪里取来的,不知杨先生为何问起此事?”常五挠了挠头,开口说道。   王福成?   杨水生微微冷笑,开口说道:“你现在就与我一同前往回春堂,我倒要看看这王福成卖的都是什么药!”   虽心中不解,但常五多少也有几分眼力,此时他也看得出来,杨水生明显有些动怒。当下他便连连答应着,带着杨水生一同出了常家大院,直奔城东的回春堂而去。   回春堂的掌柜,自然便是王福成了。   身为这县城里最大的药铺,王福成自己也算得上医术高明,虽说始终无法压过杨黑子一头,但这半百的年龄在圈子里倒也有些名望。   “杨先生,之前我从回春堂那里取来的药丸都很正常,五姨太服用也没出现什么不适,不知……”常五唯唯诺诺的开口说着,唯恐平日里他取回的药丸出了什么问题。   “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与你毫无关系。那药丸的确有些问题,不过是配方上的问题罢了,所以有些事,我要当面去问问他。”杨水生点了点头,示意常五不用太过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常五轻轻松了口气,既然杨水生这么一说,那不管这药丸出了什么问题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日后就算追究起来他也不会遭殃。   回春堂就在城东,距离常家倒是不远不近,不过七八分钟,杨水生便与常五一同站在了回春堂的门口。   刚刚迈步跨入回春堂里,趴在柜台后的王福成早已经看到了杨水生的到来,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哟,这不是杨神医吗?五姨太的病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啊?”   先前在常家的时候,因为几句话的事情王福成也感觉自己丢了些许面子,此时当着店里几个抓药人的面,他便随口讥讽了那么两句,看得出心中多少有些嫉妒。   “叨扰,叨扰。晚辈暂有一事相问,不知这五行养颜丸是否出自于您的手笔?”杨水生轻笑道,把手里的小药丸放在了柜台上,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玩味之意。   一听此话,王福成笑呵呵的面容,有些走样起来。 第7章 黑色湖水   “这县城里,还有第二家有五行养颜丸么?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王福成开口反问道,神态间似乎有些失神。   整个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妻妾都知道在回春堂这里有种独门养生药,这便是五行养颜丸。   王福成这也是从一本古旧书籍上得来的配方,凭借着这五行养颜丸,他也算赚的盆满钵满。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打小就喜欢研究药材,有些问题,想要来跟您请教一下。”杨水生笑着开口说道,向前走了两步,随手将袖子里那张写满了药材名称的白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王福成冷哼一声,将那白纸拿起来随意扫了两眼,脸色顿时就变了。   “你这配方,哪里来的?”   “闻的。”   “闻的?”   王福成脸色再变,忽然挤出了一副笑容,走出柜台道:“水生,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去后堂一叙可好?”   杨水生点了点头:“也好,常五,你在此稍等。”他示意常五暂候片刻,接着便跟着王福成进了后屋。   “来来,水生,喝杯茶润润喉。”王福成难得热情的给杨水生斟满了一杯温热茶水,招呼道。   看了眼王福成,杨水生将那茶杯向前推了推,开口说道:“王老板,喝茶是小事,但要是喝出人命来,那就是大事。同理,我们为医者,治不好病人也没大碍,但要治死了,那可就……”   “咳咳,水生这话说的严重了,你也知道,这两年生意不景气,所以呢,这五行养颜丸配方……”王福成干笑几声,又道:“没想到水生医术药理如此高明,连配方都能闻出来,不过呢,这五行养颜丸,你最好不要泄露出去了,另外,你也想用这五行养颜丸赚些银子的话,我自然是没意见的,但就我们两家,绝不能再外泄了。”   “不不不,王老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想要与您分一杯羹的打算,我只是想问问,您不觉的这从您手里配制出来的这五行养颜丸,好像缺了某种关键药材?”杨水生轻轻摇头,点了点桌上那张写满了药材的白纸。   “缺了药材?什么药材?”王福成似乎没转过弯来,嘴里念叨着看向桌上那张白纸。   从发现这五行养颜丸开始,王福成配制这对药丸也有了两年的时间,对于这药丸所需要的药材种类,使用分量,他随口就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但药材缺失,这件事情他还从来都没有留意过,一直以来都是按照那张药方来配制的。   “不错,缺了一味药材,紫云英。”杨水生也没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   “紫云英?药方上并没有这种药材啊。杨小先生为何有此一说?”王福成拿着那白纸,盯着紫云英三个字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这五行养颜丸的药方,乃是王福成从一本老旧的医学记载上得来的,当时他也没怀疑这药方的正确性,直接便拿来用了。   “如果说药材缺少了一味的话,那这五行养颜丸应该会出现一些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也有不少人都服用过五行养颜丸,效果很好啊。”王福成有些不解的开口说道,此时他也开始有些怀疑了。   “王老板,我再请问,那些服用过您这五行养颜丸的人,是否出现过一些体虚的特征?是否还有不少人会来您这拿些治疗体虚的药材?”杨水生摇了摇头,开口询问道。   听闻此话,王福成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片刻,有些惊诧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果然如此,前段时间倒还好,最近这一段时间倒是有不少人身子虚,来我这拿了些药材回去熬煮服用了,莫非……”   杨水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正是如此,您看这几种药材,药性都有些阴寒。当然这五行养颜丸的确是没有错的,能帮人改善皮肤,还能去除一些杂质。但如果没有紫云英帮助中和的话,长期服用这不完全的五行养颜丸之人,定会出现体虚多汗的情况。”   “王老板也是懂行之人,自然知道这十几种药材的药效,将其糅合配制出来会出现怎样的效果,我想您多少也有分寸。”杨水生笑了笑,沉声开口道。   那王福成身为回春堂的大掌柜,自然也明白这些药材的药性,并且这五行养颜丸他也有所研究,稍加思索,自然能判断出,这五行养颜丸按照这种缺失的方法,配制出来会出现怎样的问题。   闭着眼睛仔细沉思半晌,王福成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五行养颜丸若是如此配制的话,纵然效果完好,但却会让人逐渐变得体寒多病,这确实是我疏忽了。”   看到王福成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疏忽,杨水生也没有再说什么。   性命攸关的事情根本就容不得半点的马虎,此时见到王福成坦然了自己的疏忽之处,杨水生心中也稍稍满意了一些。   “对了,王老板,我想知道五姨太到底从您这里服用了多少的五行养颜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姨太应该是因为体虚的缘故,才被一些邪门的东西趁机而入。”杨水生盯着王福成,开口问道。   “大概,有那么几十颗的吧,我也忘记了。五姨太她是从今年刚刚开始服用这五行养颜丸的,时间不太久,数量却是不少。”王福成开口说道。   “那行,王老板,我这就先告辞了。五姨太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了,还望王老板这五行养颜丸的配制要更改一番,加紫云英五钱便可。”   杨水生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也没等到王福成站起相送,便自顾自带着常五一同离开了回春堂。   “紫云英五钱……”王福成念叨着,心底却生出几分佩服之意来:“这杨黑子的后人果然不一般,或许十几二十年,这小子还真能重现杨家辉煌。”   跟着杨水生走了这一趟,常五却是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杨先生,五姨太服用的药丸有什么问题吗?”常五看着杨水生,有些不解。   “确实是有些问题,不过说起来你也不太会明白。”杨水生笑着说道。   两人很快回到常家,走进五姨太居住的小院,正看到一个丫鬟手里拿着水瓢,正打算舀起湖水去浇灌芍药花。   “慢着!”   杨水生突然盯着她手里的水瓢,大喝一声。   吓得那丫鬟手里的水瓢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湖水四溅流淌开来。   然而,流在地上的水,竟是黑色的。 第8章 人骨碎片   杨水生的这一嗓子,不仅吓得那小丫鬟扔掉了手里的水瓢,甚至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常五都吓得一哆嗦。   快步走上前去,杨水生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又蹲下身来盯着地面上四散流淌开的湖水。   有不少水已经浸湿了地面,残存在地面上的些许水渍中带着些许黝黑的杂质。   在阳光下,湖水便呈现出了黑色。   杨水生伸手蘸了一点湖水,放进嘴里尝了尝。   “从今天开始,不准再用这湖里的水去浇灌那些芍药花,听到没有?”   “可是,这芍药花若是不浇水……”   “浇水也不能浇这湖里的水,明白了么?”杨水生打断那小丫鬟的话,严肃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常五对那丫鬟小声说:“杨先生让你怎么做你怎么做便是,浇水这件事情我会去吩咐一下,又不用你抬水来浇,别担心。”   那小丫鬟听到常五这么一说,明显也放心了不少,仍是有些胆怯的望着杨水生,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训斥骂人。   杨水生倒是没有在意这小丫鬟的眼神,此时更让他在意的是这湖水里夹杂着的一些黑色杂质。   刚才他已辨认出来,那些黑色杂质,似乎是人骨的碎片。   “常五,你帮我弄一瓢湖水,送到我房间去。还有,最近这几日时间不准任何人靠近这荷花湖,不管是下人还是常老爷等人,都不要让他们靠近。”杨水生沉声说道。   “行,我这就吩咐下去。”常五从那丫鬟手里拿来水瓢,小心翼翼的凑到湖边,舀起满满一瓢湖水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敢往湖里看去,一系列动作几乎都是闭着眼完成的。   杨水生先一步回到了房间,将那手绢包着的五行养颜丸放在了一旁,随手从医箱里拿出几根银针来。   等到杨水生准备好,常五也小心翼翼的拿着水瓢走了进来。望着那满满一瓢湖水,杨水生点了点头,示意常五将其放在一旁桌上。   “杨先生,咱们这是做些什么?”常五有些纳闷的开口问道,杨水生要这一瓢湖水他就已经够好奇的了,此时又是银针又是手帕什么的,他的好奇心再次忍不住要跳出来了。   杨水生没说话,他先是小心的把那水瓢里的湖水倒进桌上的两个茶杯里,接着杨又拿起先前用小杵碾碎的熏香,放入其中一个茶杯之中。   然后,他又把两根银针,分别投了进去。   杨水生做完了这些,才开口道:“常五,我问你,除了几十年前那个小妾,湖里可还死过什么人?”   常五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这个……前几年倒是还溺死过一个丫鬟,是夜里失足落水的,但是大家也都说,是鬼脸夫人干的。”   “那人的尸体可打捞上来了?”   “说实话,那湖里如此古怪,谁敢打捞啊,我们就象征性的捞了一阵子,可什么都没捞到,只是捞出一大团头发上来,吓的大家扔了网,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那也就是说,这湖里应该是沉着一具死尸的了?”   “咳咳,那也不一定,因为但凡溺水死的,尸体早晚要浮上来,可那个丫鬟的尸体就始终没出现,您说古怪不古怪?”   杨水生点点头:“那倒是挺古怪的了,尸体沉而不浮,通常来讲,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人身上绑着大石头,故意不想上来了。”   “那怎么会,当年那个丫鬟,长的也是颇为好看,说实话,死的挺可惜,但绝不会是跳湖自杀,也绝不会身上绑着大石头,因为当时有人目睹,她就是在湖边走路,然后突然就掉下去了。”   这常府老宅,还真是诡异不断。杨水生正思索着常五的话,常五忽然又压低声音说:“我再告诉您一件事,不过这个事情有点没影,我就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千万别当真。”   他清了清嗓子,又告诉杨水生说,当时那个丫鬟死后第二天晚上,就有人看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在府里走来走去,一直出了大门,不知去哪了。   杨水生不由讶然,一个已经溺水淹死的人,怎么可能再次出现,还在府里走来走去?   常五说完之后,又对杨水生说:“这个故事真假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据说是有好几个府里的人都看见了,但是没几天,那几个人就都陆续的出了状况,有人被辞退回家了,有人失踪了,还有人在府里突然暴毙,总之诡异得很。”   他顿了下又说:“但这件事,在府里是被大夫人禁止谈论的,所以,您千万别当真,我就是想提醒您,五姨太的病,恐怕真是邪祟作怪,杨先生,您也当心点吧。”   常五说完去了,杨水生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那茶杯中湖水的变化。   时间过得很慢,但又很快,转眼到了晚饭时分。   常五又来叫杨水生吃饭,杨水生随他来到饭厅,此时饭菜已经备好,杨水生正要吃饭,一个下人忽然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五哥五哥,咱们有口福了,刚才有人送来的大黄鳝,活蹦乱跳的,你快看,这个头,少见啊。”   几个人便上前看热闹,那网子里有几条黄鳝,果然大的出奇,不住的挣扎着,几个人想要捉出来,但粘滑无比,捏都捏不住。   有人拿来了水盆,把黄鳝放进去,然后几个人稀奇了一阵,就要端去厨房整治。   但这时,杨水生忽然说道:“慢着,这大黄鳝,给我一条。”   常五笑道:“杨先生,这本来就是常老爷给您加的菜,待会炖熟了,我们哥几个也能跟着沾沾口福。”   “不,不要炖熟,我就要活的,你们只需要给我一条就行。”   常五有些奇怪,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给了他一条活的黄鳝,其余的拿去了厨房。   杨水生则拿着那条黄鳝,饭也不吃了,直接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又过了半小时之后,常五再次前来,杨水生却主动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兴奋地说:“快,快叫常老爷过来,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他商量。”   “常老爷在休息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我这就去转告他。”   “我需要他马上弄一些炸药,炸湖。” 第9章 常府大夫人   “什么,炸……炸湖!?”   常老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巴几乎都惊掉了。   “杨先生啊,您有所不知,这湖虽不大,但常家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怎么改动过,传到我这辈儿也有几十年时间了,这着实让我有些难做啊……”常老爷面色有些不喜,沉吟着开口说道。   看着常老爷那模样,杨水生微微一笑,道:“常老爷,您想不想治好五姨太的怪病?”   “可这怪病,跟炸湖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我敢保证,炸了湖,五姨太的病起码能好一半。”   一听此话,常老爷顿时来了精神,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行,这院子就交给杨先生你折腾罢了!但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五姨太的怪病,否则,这笔账我可要跟你算!”   “这是自然,我定当尽力而为,常老爷您放心便是。”杨水生脸上带着自信点了点头,虽未拍着胸脯打保票,但那模样却让人心中安定不少。   常老爷马上让人去准备杨水生要的东西:炸药、石灰、硫磺、烈酒。   常五这才轻声问道:“杨先生,您这又是石灰,又是炸药的,莫非是要把这小湖填平了去?”   “这你就别管了,就算填平了这湖,五姨太的病好了,常老爷也不会说什么。”杨水生笑道,转身走进了客房。   桌旁,杨水生盯着桌上放着的三根银针,轻叹了口气。   那三根银针一根比一根颜色深,最深的那个,几乎紫黑。   刚才的那条黄鳝,还在水盆里,却是肚腹翻天,已经死了。   水盆里的水,一片漆黑。   “爷爷曾说,再恐怖偏门的诡病也都有迹可循,但这人心,却是最难救治。”杨水生喃喃自语道,轻轻叹了口气。   转眼已是第二天。   杨水生起床后,简单洗漱,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医箱,敲开五姨太的房间门。   仔细给五姨太号了号脉,杨水生心中略略放松。   “杨先生,我家五姨太怎么样了?昨晚三更时分,五姨太她呼吸很急促,不过当时实在是太晚了,再加上只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我便没有去叫先生过来。”站在一旁的丫鬟犹豫着说道,有些拿不定主意。   “哦,有这事?”杨水生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是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没什么大事。”   杨水生道:“这件事情你好生注意一下,若是半夜时分再有此事发生一定要赶紧把我叫起来。还有,入夜时分便要把这房门窗户都细心关好,万万不可让屋外的寒风进来丝毫。”   丫鬟点了点头,认真的记下了杨水生的话。   前后思索了一阵,杨水生便又从医箱里拿出三根银针来,按照当日那方法再度运了一遍三绝针。   片刻后从五姨太七窍之中淌出一些腥臭黑水,与第一次施用三绝针的效果两相对比,很明显这一次腥臭黑水要少了许多。   站在一侧的丫鬟面露喜色,这腥臭黑水越发的少了,这不就意味着五姨太快好了么?   转头间,却看到杨水生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眉头紧锁着。   杨水生盯着五姨太那厉鬼般的面容,右手小心的轻轻捻动那三根银针,接着便又有些黑水缓缓流出,却只是那么一两滴的模样,并未有许多。   抽出银针,五姨太的状况似乎又好转了些,杨水生坐在桌旁持笔便写下几种药材名称,对丫鬟道:“你拿着这张药方先去抓药,每种药三钱,回来之后文火熬炖半个时辰,待药汤凉下来喂给五姨太服下。”   丫鬟接了药方,满口答应,转身便走了出去,准备去抓药。   “常五,我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杨水生走出房间,对常五问道。   “听说前边的人说,除了炸药,其它的东西已经弄到了。这炸药虽然也不难弄,但还是要等等。”   “好,带我去看看。”   杨水生与常五两人直奔前堂而去,正巧在小道上遇到了常老爷的大夫人。   “这不是杨家医馆的小先生吗?我那五妹妹的病情您可有了解决的法子?”   一身华服,面容慈祥的大夫人身边跟着个小丫鬟,手里提着食盒,看那样子像是要往五姨太那里去。   “大夫人,五姨太的病情我还在摸索,不知大夫人这是要?”杨水生盯着那丫鬟手里的食盒,似是恍然的开口道:“莫非大夫人是要去看看五姨太?”   “唉,小先生猜的对,我寻思着五妹妹这两日昏迷,也没好好吃东西,听说她现在好些了,便吩咐下人煮了两碗莲子羹粥,让她喝点莲子羹粥,补补身子。”大夫人指了指那丫鬟手里的食盒,开口道。   杨水生听着大夫人这一口一个五妹妹的叫着,微微笑道:“五姨太还真是好福气啊,不过,大夫人煮的莲子羹粥在下也想尝尝鲜。”   “这个……不太好吧,我只煮了一碗,你吃了,五妹妹怎么办?”   “呵呵,大夫人,我只是尝一尝,毕竟五姨太现在情况特殊,不能随便吃东西。”   大夫人有些犹疑起来,杨水生笑道:“怎么,大夫人是舍不得?”   “这怎么会,既然小先生要尝,那就请吧。”   大夫人挥手示意,丫鬟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碗莲子羹来。   杨水生也不客气,接过莲子羹,对大夫人笑了笑,便用汤匙小心的舀了一勺。   莲子羹入口甜糯,味道不错,同时里面也似乎加了几味药。   杨水生仔细分辨了一下,便将莲子羹放下,笑道:“大夫人有心了,莲子羹里加了补中益气的药,给五姨太服用,再好不过。”   大夫人也笑了起来:“是啊,我这也是找人讨的方子,据说效果不错,既然这样,小先生去忙吧,我去看五妹妹了。”   她说着便要和丫鬟离开,杨水生却又是一笑,却是拦在了她的面前。   “这莲子羹虽然不错,但大夫人,五姨太现在除了清水之外,其他东西一律不能吃,所以,请回吧。” 第10章 鬼上身   “小先生此话是何意思?我熬些粥给五妹妹喝都不行了?”大夫人有些不喜,语气微冷的开口说着。   “呵呵,大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   杨水生轻摇了摇头,看着大夫人那微微阴沉的面容,开口道:“这几日时间五姨太是真的不能吃些其他东西,有我杨家的三绝针,再加上日常服用的清水即可。若是吃了些其他东西耽搁了病情,一旦常老爷怪罪下来,在下真的很难做。”   “原来如此,此事确实是我疏忽了,还望小先生不要介意。常五,这莲子羹粥你拿着,送到小先生房里吧。”大夫人脸色又缓和下来,对常五开口说道。   “大夫人抬爱了。”杨水生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拱手行了行礼。   “小先生,我这五妹妹的怪病还真是要您多多操心了啊,若能治好她这怪病,我定会在老爷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到时候杨家医馆在咱们省城,绝对是天字头一号。”大夫人微微一笑,转而便带着丫鬟顺着小道折返了回去。   盯着大夫人离去的背影许久,杨水生皱了皱眉,回身道:“常五,这食盒里的莲子羹粥,你拿去吃了吧。”   “这……嘿嘿,这可是大夫人亲自做的,又特意吩咐给杨先生送去,我吃了,恐怕不好吧?”   “让你吃你就吃,反正这莲子羹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大夫人要问,我替你说。”   “好好……”   常五也不客气,打开食盒,端出莲子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杨水生莞尔一笑,看着他把莲子羹吃完,两人这才继续前往常家大堂。   “杨神医来了,快快,请坐请坐。”   常老爷正在大堂喝着香茗,看见杨水生前来,当下便忙不迭的放下了手里的杯盏,起身向前。   “是不是五姨太的病情好转了?”坐下后,常老爷有些焦急的问道,自五姨太出现怪病这两日时间,虽说他还没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但做什么事儿都觉得少些东西,自然心中急切的不行。   杨水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常老爷不要太过焦急,我来这儿是想问问您,我要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听闻此话,常老爷笑道:“小先生,您也知道这白石灰好弄,炸药确是有些麻烦。不过,最迟明天中午,一批炸药肯定能给您送到后院去。”   杨水生点了点头,他也清楚以常家的实力,弄到点炸药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是太多,总要有点麻烦。   “常老爷,五姨太这件事情您也别太着急,最迟这两日,必然会有结果。”杨水生沉吟了下,又道:“另有一件事,常老爷,五姨太病情特殊,最近这几日除了我之外,希望常老爷下令,府内诸人,还是不要前往探望的好。”   “这个好说。”常老爷点了点头,抬头吩咐常五:“传我的话,府内上上下下一应人等,在五姨太诊病期间,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得探视。”   杨水生点点头,又道:“常老爷,听说白石灰和硫磺送来了,我先去看看。”   “好,我已经让人送去后院了,就在荷花湖边上。”   “那行,我先告辞。”杨水生拱手摇了摇,带着常五便离开了大堂。   后院的小湖面积其实并不大,毕竟太大的湖这后院也放不下,这荷花湖造型雅致,再加上湖中还有不在少数的怪石,取得便是典雅妙美之感。   十几袋白石灰,几大包硫磺,摆放在这小湖湖边,那些搬运白石灰的下人还没有走,都有些好奇的站在湖边,足有七八人,对着湖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湖可是花了大价钱大工夫弄出来的景色,忽然弄了这么多石灰硫磺,难道是要填湖不成?”   “不对,就算是填湖,那也是用土吧,哪有用石灰的?”   “我觉得,这应该是要抓鬼吧,五姨太的病大家虽然没瞧见,但听说……”   “嘘,这种事你也敢乱议论,小心被老爷掌嘴。”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见杨水生走了过来,顿时闭了嘴。   看着这几个人神色有异,杨水生笑了笑,并未在意,开口吩咐道:“你们再去准备一些长竹竿,大号的渔网,注意,要结实一点的,还有,没事的时候不要停在湖边,明白么?”   常老爷早有吩咐,给五姨太诊病期间,一切都听杨水生的,这几个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又听杨水生这么说,他们自然清楚常家这个湖的流言,当下赶忙应声,转身去了。   忽然,湖面莫名的起了一阵阴风,打着旋,卷起地面的枯枝落叶,扶摇直起。   一个下人被迷了眼,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忽然惊恐的指着湖里大喊出声。   “啊!鬼、鬼……鬼脸夫人!”   众人不由大惊,发声喊,转身就跑。   杨水生听到这声喊,却跟别人反应不同,直接就往那人指着的地方跑去。   常五也吓了一跳,拉着杨水生就说:“杨先生,快跑啊,鬼脸夫人出来了……”   “胡说八道,大白天的怎么可能……”   杨水生用力一甩,想挣脱他的手,但常五的手格外有力,这一下居然没能挣脱。   杨水生心中纳闷,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赫然发现,常五的脸上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黑气,就连那惊恐的表情中,也仿佛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其他下人也发现了常五的异常,更是吓破了胆,顿时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纷纷叫喊起来。   “鬼,鬼啊,是鬼脸夫人,常五被鬼脸夫人上身了……”   杨水生的手还被常五扣着,他临危不乱,手掌顺势一翻,居然反抓住常五的腕脉,另一只手一捺一点,飞快的点了常五身上几处穴道。   为医者,认穴是基本功,杨水生这一手下去,常五登时泄了劲,整个人也恢复了一些,愣愣的看着杨水生说:“杨先生,刚才……我是怎么了?”   杨水生没说话,沉着脸,对众人喊道:“你们几个,马上拿清理湖面的工具来,漏网,镰刀,再准备一条小船,我倒要看看,这鬼到底藏在哪!” 第11章 清湖   常家自然备有清湖的工具,只不过,因为鬼脸夫人的存在,还有最近五姨太的怪病,已经很久都没清理过湖面了。   杨水生吩咐后,这些下人磨蹭了半天,才把工具拿来,只不过都是一脸难色,谁也不愿意下去清湖。   其实杨水生心里也没底,他来的第一天,就与常五两人在这湖边走了一整日的时间,又在湖边待了半个晚上,还曾在月圆之夜看到了荷叶下面的黑影,至今想起来,杨水生心里也有点发毛。   但杨水生骨子里却有股倔强,即便这水下真的有鬼,也要抓它上来!   见没人愿意下湖,杨水生索性让人把小船推下水,就要自己动手。   “杨先生,你真的要去啊,可我刚刚看的真切,那分明就是张鬼脸啊……”刚才看到鬼脸夫人的那个下人一脸惊恐,周围几个下人也都纷纷凑了过来,和常五一起,上前拉住杨水生苦苦劝着。   “放心吧,现在还没天黑,就算有鬼也不敢出来,如果它拉我下去,我刚好看看这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杨水生微微笑道,从身旁一个下人手里接过长竹竿来,跳进了小船。   见杨水生动了真格的,常五硬着头皮也要跟他去,却被杨水生拒绝了,他告诉常五,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接触湖水。   小湖不大,小船也不大,上面连着拉绳,顺着刚才出现鬼脸夫人的方向,杨水生让人拉动小船,开始用工具清理湖面。   湖面阴冷,到处都是残花败叶,杨水生手里握着长柄漏网,也是面沉如水,周围的几个下人伸长脖子,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文弱书生般的年轻人,竟有这般沉稳冷静。   众人也开始拿起工具,在湖边帮忙。   小湖不大,只一会的功夫,就已清理干净,湖面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一改先前的萧瑟之状。   这整个过程什么事都没发生,众人长出口气,谁知杨水生又拿起一根长竹竿,双手握着,开始搅动湖水。   这一下,众人更是害怕了,这荷花湖平时大家都敬而远之,出了事之后更是不敢接近,丫鬟打水浇花都是在大白天,还得胆战心惊的,这杨水生居然敢拿着竹竿在湖里乱搅?   浑浊的淤泥在这竹竿的搅动下不断升腾起来,一时之间湖面都变得有些浑浊起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也不知道是那湖底淤泥的颜色,还是这湖水本就不干净。   约莫搅动了三四分钟,杨水生舒了口气,开口道:“来,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天色有些渐渐昏暗了,荷花湖面不时吹来阵阵阴寒凉风,众人心里发毛,顺着杨水生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也是怔住了。   被杨水生搅动了半天,湖面漂浮起了一些沉在湖底的残破荷叶,和淤泥混杂在一起,看起来赫然就像是一张张诡异的人脸!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说的鬼脸夫人。”   在场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各自对望几眼,又看了看湖里的那些荷叶,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么多年,常家传的沸沸扬扬的诡异事件,难道只是几片烂荷叶?   “行了行了,原来只是荷花叶子,没必要大惊小怪了。这荷花湖也不小,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荷花叶子落在里面,这回大家不必再惊慌了吧。”杨水生笑着说道,跳出了小船,回到了岸边。   众人也不由释然,开始打着哈哈笑了起来,纷纷上前拉着杨水生不住奉承,言语中满满的都是由衷的佩服。   但就在此时,五姨太房中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紧接着,那个丫鬟一声尖叫,跑出门口大声哭喊起来。   “杨先生,杨先生,五姨太……五姨太她的脸……”   众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杨水生回过头,二话不说就向五姨太的房间跑去。   众人知道事情不妙,这时候不宜久留,互相推搡着赶忙溜走了。   常五也跟在杨水生身后走去,但在这时,身后湖中忽然哗啦传来一声水响。   常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平静的湖面扫去,却见那些残破荷叶飘在湖面,真的像极了无数个鬼脸。   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正收回目光,忽然发现,那湖中的某一处,有一张“鬼脸”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对着它露出诡异的笑容。   常五吓的惊叫一声,定睛再看时,那张“鬼脸”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心头骇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由吞了口唾沫,转身脚步不停的跑了。   这个鬼脸,可绝不是什么荷叶!   杨水生来到五姨太房间,丫鬟还在哭喊。   “杨先生,五姨太……五姨太她的脸……呜呜……”   那丫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竟是瘫倒在门前,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杨水生见状,径直推开门迈步走进房间。   三步并两步行至五姨太床前,杨水生陡然愣在原地。   五姨太仍处在昏迷状态,五官肿胀的厉害,面色深蓝,竟又恢复了原来那般可怖模样。   杨水生看的真切,这五姨太的眉心正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线,除此之外,她整张脸皮上不知为何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红斑,最大的一块红斑足有拇指般大小。   这些红斑的数量很多,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五姨太的整张脸上,有些是暗红色,有些还只是浅红色。   看到如此光景,饶是杨水生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的状况还没还未解决,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常五跟在一旁,见状也骇然道:“杨先生,莫非是咱们刚才搅了湖水,惹了、惹了那个……”   他想说鬼脸夫人,但话到嘴边,那四个字竟是不敢出口。   杨水生不答话,他提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下几种药材名称,将其交给了常五。   “常五!你现在就去抓药,按照这张药方,不许有一丁点儿差错!另外,不要去回春堂。” 第12章 红斑   常五应声去了,紧接着,杨水生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带着红穗塞子的白瓷药瓶来,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那药瓶里倒出来些许微红色粉末,并将其放进茶杯,倒上了半杯温水。   捻起一根筷子小心搅拌了片刻,杨水生唤过那丫鬟,拿过一条手绢,沾着这茶杯里温水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五姨太的脸上。   那丫鬟见到杨水生似是有解决的办法,也不敢再抽泣,屏住呼吸站在他的身侧,生怕打扰到他的动作。   “你去给我弄一盆凉水,然后用另外一条干净手绢沾着,按照我的方法给五姨太轻轻擦拭一遍。”杨水生开口说道,示意丫鬟仔细看着他的动作。   “今日是否还是你一人在服侍五姨太?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五姨太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杨水生一面用手绢擦拭着五姨太的脸面,一面开口问道。   那丫鬟想了想,摇了摇头开口道:“按照先生的吩咐,没给五姨太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些清水。还有,五姨太还服用了先生要我熬煮的那碗药汤。”   “药汤……”杨水生沉吟道,转过头开口说:“那药汤还有没有,拿来我看看。”   那丫鬟不敢怠慢,忙转身从一旁桌上拿来一个茶碗,碗里正有一些残留的药渣。   杨水生接过茶碗,凑到鼻尖嗅了嗅,面色随即一变。   “我吩咐你抓的那几味药,是从哪抓的?”   “回先生,这些药材都是在回春堂抓的。”   “怎么又是回春堂……”杨水生皱了皱眉,随手轻敲茶碗,又问道:“你们府里抓药,是否全是去的回春堂?”   “这个……大夫人曾经吩咐过,说是回春堂的药材质量最好,不让我们去别的地方。”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去弄点干净清水,给五姨太擦脸。”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常府的这趟水,还真是挺深。   丫鬟按照他的吩咐去准备清水,杨水生拿起一个空的瓷瓶,将残存的药渣、药汤都倒了进去。   弄完手里这些事情,丫鬟也带着清水回来了,杨水生伸出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在水里画了几下,然后便让丫鬟用毛巾蘸着水给五姨太擦脸。   看着丫鬟有些紧张的样子,杨水生莞尔一笑,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我叫小红。”   “小红,嗯,这些天也难为你了。你不用紧张,有我在,五姨太不会有事的。还有,今天晚上你去好好睡,我在这里照看五姨太。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就在这房间里睡。”   丫鬟忙道:“不会不会,先生这几天日夜操劳费神,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不放心呢,更何况,何况……”她偷眼看了看五姨太,心想五姨太这个样子,形似恶鬼,平常人躲都来不及,又会有谁能生出邪念呢?   杨水生笑了笑,就在这时,五姨太擦了脸之后,脸上的红斑神奇的淡化了许多。   小红惊喜道:“先生,快看,五姨太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先生,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办法啊,怎么用手指在水里画几下,就能治病救人?”   “天机不可泄露,以后记住了,不许再去回春堂买药,知道了么?”   “记住了,先生,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丫鬟乖巧的行了一礼,转身端了水盆走了。   “去吧。”杨水生应了一声,搬了把椅子坐在五姨太的床前,陷入了思索之中。   对他来说,这五姨太脸上出现的这些红斑并不是太难解决的问题,只要方法对了,解决这些红斑自然很简单。   而且这些红斑出现的原因,正是白天他吩咐丫鬟去抓的那些药材。   其实这一副药汤并不是什么灵药,也不能祛除五姨太的病,但却能帮助五姨太增强一些体质,不至于因为卧床太久,病入膏肓。   但抓来的药材,中间有两道似是而非,却是被换成了另外的药。药性相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回春堂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难道,大夫人和回春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杨水生皱着眉头,低声喃喃自语。   他怔怔望着五姨太,此时五姨太脸上的红斑已经淡去了许多,但仍处在昏迷状态。   杨水生看着五姨太可怖的脸,虽然还是有些浮肿,但隐约能够看出,这五姨太平时应该也是个美人坯子。   他不由叹了口气,也许,这就叫红颜祸水吧。   又过了一会,天色渐渐深了,常五才买了药回来,杨水生每一种都仔细检查一番,才让小红当着他的面,开始煎药。   结果这一副药吃下去,五姨太脸上的红斑很快就消退了,连浮肿的脸也好转了许多。   杨水生却不敢大意,就这么坐在五姨太床前,居然硬生生的坐了一个晚上。   一夜,平安度过。   清晨时分,生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先生,常老爷叫您出去一趟,说什么您要的东西到了。”常五在门外急促的喊着。   杨水生点了点头,站起身对小红吩咐道:“你仔细照看五姨太,记住我的话,任何人送的任何东西,都不许接近五姨太,若是有什么事儿,就出去找我。”   交代之后,杨水生便走出了房间,远远就看见在湖边站着几个陌生人,旁边赫然是几捆炸药。   “常老爷,炸药弄到了?”杨水生快步走上前去。   “弄来了,我合计着这么多应该够用了吧?”站在湖边的常老爷指了指几捆炸药,开口问道。   看了一眼炸药数量,杨水生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吃不准这炸药的多少,不过这些炸药差不多够了,毕竟他要这炸药是炸湖里的东西,而不是要把常家炸塌。   “不知小先生的意思,咱们现在动手还是等一会?”   “越快越好吧,对了,常老爷。炸药这些东西怎么个用法我也不懂,不知道……”   “哦,这个不用担心。”常老爷,指了指身侧一个与杨水生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说:“到时候你只管吩咐怎么个炸法,他就能给你弄出来。”   “常老爷费心了,稍等便给您个结果。”杨水生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若小先生你能救了五姨太,常某定当重谢。”常老爷也郑重行了一礼。   在场众人,也纷纷看着这位年轻的杨小先生,心中也是在暗暗猜测,不知道他待会到底能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第13章 炸湖   近几年来随着杨黑子过世,杨家医馆也没落了,但是这城里的老住户,却都知道杨家医馆的真本事。   常家身为本地的大户,自然也知晓这杨家医馆的厉害之处,虽然杨水生又是生石灰又是炸药的,看起来好像跟治病没什么关系,但在常老爷心中,如果这般折腾能够医治好五姨太,就算是填了这荷花湖,他也是愿意。   更何况,这湖中的闹鬼传闻,早在常府大院流传了多少年,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解决这个问题,那也是好的。   这时,天空笼罩着一层乌云,仿佛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杨水生身上,等着他发话,但不知为何,他却站在湖边一动不动,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小先生,好像要下雨了,不知道接下来……”   常老爷犹豫着问,杨水生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说:“放心吧,再过半个时辰,天晴之后,就差不多了。”   他回身吩咐:“大伙把石灰和硫磺准备好,等我的吩咐。”   常老爷疑惑的抬头看看天,没有说话。   以常五为首的下人们也是不明所以,一个个略带紧张的点点头,把石灰和硫磺的袋子打开,守在湖边。   大概半小时之后,眼看快到中午时分,天空果然放晴,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连一丝乌云都没有了。   围观众人不由齐齐惊讶失色,这刚才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杨水生说半个小时晴天,居然就真的晴天了?   “好了,现在大家一起动手,把所有的石灰和硫磺,全部倒进湖里。”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把十几麻袋的白石灰、硫磺都倾倒进荷花湖里。   这场面颇为壮观,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湖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过了半天,那些石灰硫磺慢慢沉入。   随后,又过了一会,那些石灰差不多完全融入到了湖水里。   杨水生蹲在湖边,伸手抄了一把湖水,入手稍稍有些滑腻,湖水也变得有些温热,没有之前那般的阴寒冰冷。   就连湖面上吹过的风,相较于前两日也少了几分阴冷气息。   但湖水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再去几个人,把其余的石灰硫磺,全部倒进湖心,注意,要一边倒一边用竹竿搅动均匀。”   要到湖心,必须坐船,一众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   杨水生左右看看,暗叹口气,正想要自己下湖,忽然,常五自告奋勇,带着几个人就冲了上去。   几个人坐着船,一麻袋一麻袋的白石灰,不断倾倒进那荷花湖里,又有人拿着竹竿搅拌,很快这荷花湖上就充斥着一种古怪气味。   一串串的气泡不断从湖底深处冒上来,杨水生伸手又抄了一把湖水,水温已经很热了。   不知是搅拌石灰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湖面翻腾的气泡越来越多,同时湖心也渐渐出现了一个个的漩涡。   喊回了常五等人,杨水生又继续吩咐:“常五,准备炸药。”   常五一听,脸上顿时有些兴奋,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去,直奔后院里另一间客房。   其实炸药就在湖边,但会用炸药的人,却在客房。   望着湖面不断冒出来的水泡,杨水生面色一如寻常冷静,此时这荷花湖湖水的温度已经到了一种相当高的程度了,不断有着咕噜噜的气泡从湖底升起,使得湖面变得有些浑浊不堪。   “杨先生,不知您需要怎么个炸法?”   很快,常五带来了那个年轻小伙子,站到杨水生身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这个年轻人是县里掌管火器的,要论玩炸药的本事那是一流,要不是常老爷家的大儿子在县衙里当差,还真请不动他。   “嗯,我的想法是,我能不能用这些炸药,把这整个湖给我炸个底儿朝天!”杨水生望着那年轻人,思忖着说道。   那年轻人略略沉吟,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便点头道:“这倒是小事一桩,但只怕到时候炸起来这湖底的淤泥之类会飞溅挺远,炸完之后少不了要好生洗洗这后院。”   “呵呵,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不把常府炸上天,那就无妨。”杨水生笑道,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示意他无需担心。   “那行,既然杨先生你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大胆的折腾了。”那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说着,撸起袖子唤过两个下人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按照杨水生的要求,把这荷花湖整个的翻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懂行的人眼里这还真不是问题。   看着那年轻人一板一眼的安排着,杨水生也觉得心中踏实许多。   “杨先生,那家伙真有这么神?我听说,炸药这玩意儿可不是那么好倒腾的,一个弄不好咱们这小院都要被掀翻!”常五跟在杨水生身侧,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在他看来炸湖这事可不简单,弄不好他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遭殃。   看了眼常五担忧的神色,杨水生笑着道:“你问我?我一个医生你问我炸药的事儿,我也不懂啊。但既然是常老爷找来的人,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待会就躲远点。”   常五脸色有点难看,嘿嘿尴尬着笑了笑。   几个人跟着那年轻人打下手,很快就在湖边挖出来了接连数个深坑。那年轻人不时站在湖边比划几下,而后换个方位继续比划,看上去倍儿专业。   一直忙活了有小半个时辰,那年轻人亲自动手,把那些放置好的炸药统统连上一根火线,火线被他扯出来足足十几米长。   “杨先生,都弄好了,咱们现在开炸还是怎么着?”那年轻人拉着火线扔在了一旁,开口问道。   “现在就炸。”杨水生点了点头,又吩咐常五和这小院里的所有人都远远退后,守在小院外面。   不然的话,一旦炸药引爆,万一伤到其他人可就不好了。   “都离这湖远一些,这些炸药的威力可不小,等会肯定有些乱石块之类的飞出来,真要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年轻人吆喝着开口说道,神色间带着些许兴奋。   “常老爷,您与我一同往这儿站站,待会这些炸药爆炸起来,有些东西挡着也好。”杨水生开口道,拉着常老爷往一处挺高的假山后面缩了缩,露出头往荷花湖那边看去。   那年轻人做了个手势,接着便引燃了火线。   这些火线有长有短,嗤嗤的冒出白烟,向前飞快的燃烧着。   原本一条火线,烧着烧着竟变成了数条火线一同燃烧的场面,这一番变化着实看的杨水生心头佩服。   随着火线燃烧殆尽,震耳欲聋的七八道爆炸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登时便有无数湖水夹杂着湖底的淤泥一同喷向半空。   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下人伸着脑袋望着,正巧看到湖水混淤泥被炸飞起来的景象,似有一道乌沉沉的黑影被一同炸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常五目瞪口呆,脱口惊呼。 第14章 巨型黄鳝   随着常五惊呼出声,几乎所有人都伸出头看向半空。   这么多炸药的威力极大,但合着湖水、淤泥一同炸向半空的,除了湖里的荷花和那些嶙峋怪石,还有一个两米多长的巨大黑影。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尽皆骇然。   只见那黑影落到地上,不住的翻滚挣扎扭动,但半空乱纷纷的,一时间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一直等到爆炸声引起的短暂性耳鸣消失,湖里被炸出来的东西也纷纷落地,安静下来之后,后院里的下人这才敢壮着胆子走了出来。   只见在一片散发着臭味的淤泥和烂荷叶之中,地上不断扑腾的黑影,竟是一条足有两米多长的巨型黄鳝!   “常老爷,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结果。”杨水生对常老爷微微一笑,快步向湖边走去。   这整个小院几乎都被淤泥覆盖,湖水也炸的到处都是,乱石、荷叶更是凌乱不堪,小院里就像被龙卷风袭击一样,凌乱肮脏不堪。   但在这般威力之下,那巨型黄鳝却似乎安然无恙,只不过被那炸药的冲击力震飞到了湖边,并没有受伤。   “常五!喊几个人过来,抓住那条黄鳝!”杨水生边跑边喊,此时他看的分明,那巨型黄鳝正不断扭动着身子,似乎要逃回荷花湖里。   一群下人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黄鳝,个个脸上带着惊恐神色,手里拿着铺网绳索,却不敢上前。   “这么大的黄鳝,这可是黄鳝精啊!我听人说,这黄鳝精万万动不得!”   “是啊是啊,这么大的黄鳝,绝对成精了。杨先生,我们要是动了这黄鳝精,只怕要遭殃啊!”   常老爷也从惊惶中回过神来,怒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老子要你们来不是来看戏的,小先生说的话你们没听清?耳朵长到猪身上去了吗!?”   虽说那巨型黄鳝有些吓人,但相比之下明显还是常老爷似乎更吓人,几个下人万般不情愿,只得硬着头皮拿着铺网向前跑去。   “杨先生,要抓活的吗?”那个布置炸药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他也是当过兵的人,不管是胆色还是阅历都不是这些下人所能比较的。   “要活的,我要这黄鳝的血有大用处。”杨水生点了点头,凝重的说道。   “好,大家随我来!”年轻人开口喊道,飞快的从身侧下人手里抓过一张网子,直冲那巨型黄鳝而去。   这网子都是打鱼人常用的挂网,里三层外三层交织而成的挂网比起寻常渔网可是坚固了不止一倍,若能将那巨型黄鳝兜进这网子里,说什么也挣脱不了。   不得不说,那年轻人却有几分本事,一张挂网轻巧的罩住了那巨型黄鳝,再加上常五等人在一旁协助,不到两分钟他们两人便把那巨型黄鳝兜进了挂网里。   但如此巨大的黄鳝,力量也是极大,还在不断挣扎,四五个人几乎都抱不住,眼看又要挣脱。   杨水生拎起事先预留的一大桶硫磺,直接泼在黄鳝身上,那黄鳝扭动着如同蛇一样的身体,剧烈挣扎了两下,仰头发出一声暗哑的嘶叫,一阵摇头晃脑,身子慢慢就软了下来。   见到黄鳝老实了,众人长出口气,常老爷也是连连擦着额头的冷汗。   “做的不错。”杨水生笑着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蹲下身打量起来这只巨型黄鳝。   这黄鳝足足有两米多长,比成年人大腿还要粗,青黑色的身上带着灰色的粘液,腹部有一道鲜明的暗红色花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怪异恶心的气味。   只是蹲在这看了两眼,杨水生便感觉到一种阴寒的气息,心中恍然。   “这黄鳝已经活了太久的时间,体内阴气太重。”杨水生开口说着,示意常五过来给他帮忙。   常老爷盯着这巨型黄鳝,他虽也是见多识广,但见到自家宅子中,竟有这般异物,也是脸上变色。   “小先生,这黄鳝是从何而来,跟五姨太的病……”   常老爷小心翼翼地问,杨水生蹲在黄鳝旁边,却没理他,手里拿着一把刮骨小刀,手法娴熟的将那黄鳝身上的粘液刮了下来,然后放进一个白瓷瓶里。   “好了,常五,你带着几个下人把这巨型黄鳝找个通风的地方挂起来,要好生看着。”杨水生起身,又道:“另外,这小院几乎毁了,也要刷洗收拾一下。”   “明白,杨先生您放心便是,这事儿交给我了。”常五拍了拍胸脯,对杨水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带着人去了。   杨水生这才转过身来,向着常老爷笑了笑,说道:“将您这后院弄的如此乱糟糟,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常老爷请放心,有了这条大黄鳝,我便有九成九的把握将五姨太的怪病治好!”   “小先生这一身本事果真名不虚传!若小先生能够完全医好五姨太害的怪病,咱们东光县城,您杨家医馆绝对是天字头一号!”   常老爷有些激动的说道,接连折腾了几日时间,终于能看到些许眉目,他这焦急的心情也稍稍稳定了一些。   仅仅一个中午,杨水生在荷花湖炸黄鳝的事很快在东光县城传开了。   县城本就不大,何况炸湖这么大的动静,不少人纷纷赶到常府想一睹这巨型黄鳝的真容,但常府的大门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所以大部分没有见过见过那巨型黄鳝的人便开始人云亦云,最后越传越神,倒是让杨水生莫名的出了名。   众人将那黄鳝弄走之后,杨水生来到五姨太的房间,刚刚炸湖的时候,小红吓的几乎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此时站在门前,看着杨水生的身影,不由心中欢喜。   “小红,五姨太的身体状况怎样?”杨水生站在门口问道。   “夫人服了先生的药之后,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小红面色喜悦又有些忧虑:“只是刚刚炸湖,五姨太忽然惊醒,似乎吓的不轻。”   “醒了就好。”杨水生笑道:“走,我去看看五姨太的情况。”   小红答应了一声,便跟着杨水生一同进房,杨水生来到房间,隔着纱帘看了五姨太一眼,见她仍然在沉睡,但是气色显然比前两天要好一些,脸上的浮肿又消了一些,隐约能够看出原来脸部的轮廓了。   杨水生暗暗点头,放下心来,正要转身离开的,小红突然开口说:“对了先生,今日一早大夫人前来探望我们五姨太,送来了今年新开花的芍药香囊,我不敢不收……”   “什么?”杨水生停住了脚步,“你说大夫人今早差人送来了新开的芍药香囊?”   “是啊!”   “拿来给我看看。”   杨水生皱了皱眉。 第15章 杀“鱼”   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摆在杨水生手里。   杨水生打开香囊,捻了一点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思索了片刻,便收起香囊,对小红说:“五姨太近来身体未愈,不适合在她的周围放这些东西,这个香囊,我先收起,等到五姨太病愈之后再拿给她。”   小红“哦”了一声,也不敢多问,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杨水生往客房走去,一路上都紧皱眉头,半路上却撞到了常五。   “杨先生,按照你的吩咐,都收拾好了,那黄鳝精也挂起来了。”   常五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神色间还是很兴奋。   杨水生点点头,淡淡道:“知道了,不过待会要派人看住那条大黄鳝,一会要有一场暴雨,不要让它借着机会跑了。”   常五愣了下,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咧嘴笑道:“小先生说笑了,这晴天白日的,哪来的暴雨啊?”   杨水生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本就变幻不定,有晴天就有阴天,有好人就有坏人,谁又能说的准呢?”   “小先生……什么意思啊?”   常五听的不解,杨水生并没多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暴风雨马上快来了,让人在大黄鳝那里搭个棚子,千万要看住。”   常五一脸迷糊:“真是个奇怪的人,这哪来的暴风雨呢?”挠了挠头,却还是去照办了。   下午时分,一场暴雨果然来了。   这场雨下的极为突然,上一刻还是万里晴空,下一刻就是暴雨倾盆。   就连半干涸的荷花湖,也几乎重新灌满了。   刚刚有些放晴的常府老宅,重又陷入了一场阴霾之中。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一整夜。   次日,天色终于明朗。   常府上下,也透露着欢喜之色,此时,困扰常府许久的鬼魅传说终于得以澄清,那盘绕在常府之上的阴云,似乎终于消散了。   昨天一事,杨水生不止是在常府大大的出名了一把,整个东光县城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县城里,王福成那一干人听到杨水生如此显山露水,心里自然是不舒服,但也都是无可奈何。   这外边之人内心如何思虑,杨水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自己却仍是如同往常一样,晨起读书,入夜行手,身为医者,这些为医之本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一直到上午十点多,杨水生才从客房出来,吩咐人将那条巨型黄鳝带来处置。   片刻后,常五跑来。   “杨先生,按您的吩咐,我把这个大家伙送过来了。”   常五额头带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这人倒是尽心尽责,杨水生看着他微微一笑。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分内事。”   常五带着杨水生,来到院子里,只见那条巨型黄鳝平躺在一块青石上,旁边几个人如临大敌的牢牢将黄鳝按住。。   这黄鳝皮外滑亮,呈黑黄色,外表看上去似乎并无什么不对,只是头脸看起来竟和人脸接近,让人望之生畏。   杨水生盯着这黄鳝,不由笑道:“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你们的鬼脸夫人。”   众人都是一脸尴尬的笑笑,谁也没敢接话。   杨水生知道他们早已被鬼脸夫人的传说吓破了胆,此时见到这人脸巨鳝,难免心生恐惧。   其实面对两米长的巨鳝,纵使学识广博的杨水生,也感觉到不可思议,他摸着黄鳝滑腻的外皮,心里竟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把医箱搁在一旁,杨水生点了点头,示意常五与两个下人动手。   那巨型黄鳝被倒挂了一夜,早已奄奄一息,刚好那块青石上有一条深沟,可以当做放血槽。   从医箱里拿出一把雪亮的刮骨小刀,杨水生拿着纱布仔细的擦拭了刀刃。   这小刀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小,但却锋利无比,纵然此时阳光毒辣,但这小刀的刀刃上,不时折射出的寒芒,却仍是令几人后背生出寒意。   “按住了。”杨水生开口嘱咐,面色有些凝重。   黄鳝这种东西,身上滑腻无比。饶是刚被捉到的时候,杨水生已经刮掉了它身上的一层粘液,但这还未多久的时间,竟又是滑腻腻的一片,触手颇有几分恶心。   不过好在此时阳光毒辣,巨型黄鳝又挂了一夜,已没有太大挣扎。   “杨先生,我总算明白您为啥要中午动手了,这玩意儿到了这时候,当真老实了不少啊!”常五语气里满是佩服,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崇拜之意。   杨水生笑了笑:“黄鳝性阴,正午阳气足,正是它的克星。”   有人拿过一个白瓷大碗放在这青石的血槽下方,杨水生屏息静气,右手捏起那锋利的刮骨小刀,顺着这巨型黄鳝的背部轻轻划开一条口子。   蹲在一旁的三人看着杨水生的动作,眼里皆是惊奇的神色。   杨水生的动作很快,看得出他用这刮骨小刀的手法无比娴熟。没有几分钟时间,他就已经捏着那把刮骨小刀将那巨型黄鳝的背部整个儿的剖解开了。   刚开始,这巨型黄鳝还稍稍有些扭动,似是察觉到了身体被剖开。   但随着杨水生那流畅无比的动作,巨型黄鳝的扭动也慢慢弱了下来,似死了一般瘫在青石上,丝丝暗红色的鲜血不断流淌出来,顺着血槽流进那白瓷大碗里。   “杨先生,莫非这玩意儿已经死了?”常五按着黄鳝,只觉得触手软绵绵的,像是在按着一滩烂泥。   杨水生手中不停,开口道:“还没死透,但等我把它的骨头取出来之后,也就真死了。”   在场的一群人皆是满目惊奇。   虽说在这烈日之下,这巨型黄鳝已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但好赖还活着,也有几分反抗的架势。   谁料想得到,才仅仅几刀子下去,这巨型黄鳝就只有一口气了?   而且这整个过程中,几个人都没感觉到这巨型黄鳝临死前的挣扎反抗。   想到这儿,常五额头生出冷汗。   如此精妙的手法,仅仅用来杀一条黄鳝,这位杨小先生的手段,究竟有多么的高深莫测? 第16章 兴师问罪   “杨先生,您这杀鱼的手法真是厉害啊。”   其中一个下人瞅着杨水生手里的小刀,一脸钦佩的说道。   “去去,你这小子懂个屁,什么叫杀鱼的手法,人家杨先生这可是祖传的绝技,华佗神医刮骨疗毒听说过不?”常五一副明白人的模样,开口训斥。   杨水生笑了笑,没有作声,此时他手里已经换上了把尺许般长短的剔骨尖刀。   他捏着剔骨尖刀,手下动作极快,一旁的几个人看的分明,他的手不仅够快,而且还相当的稳、准。   很快,案板下放着的那白瓷大碗里就已经盛满了暗红色的鳝血。   杨水生的动作依旧稳定,操刀的右手不见丝毫的颤抖,精准的好似一台机器。   片刻后,杨水生轻轻放下手里的剔骨尖刀,拿起一把圆头的小剪子,伸进这巨型黄鳝的血肉之中,夹住一小节骨头,小心翼翼的拽了出来,搁置在一旁。   这一小节骨头正是这巨型黄鳝身体之中最中央的一段,也正是杨水生配药的关键之一。   巴掌大小的这一节骨头被杨水生拿起来放在了一旁,接着便将那白瓷大碗端了起来,放在一旁。   “剩下的那些鳝血以及鳝骨也都留着,这黄鳝的肉可不能吃,煮了也不行。你们可要记住,别因为嘴馋乱犯了大错。”杨水生站起身来,额头上也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常五忙点了点头,和另外几人一起动手,按照杨水生的吩咐,将这巨型黄鳝剩下的鳝骨以及鳝血都好生收集起来。   杨水生转过身来,将那一节鳝骨放进药罐里,接着拿出一个小捣锤来,动作轻柔的上下捣压着。   片刻后,鳝骨被碾碎,杨水生又拿起放在身旁的细磨,将那些捣碎的鳝骨尽数放进细磨里。   接着,他又从医箱里拿出一个白瓷药瓶,往小罐里倒上了些许淡黄色的药粉,开始细细研磨。   这细磨并非是寻常人家里磨麦子、磨面粉用的那种,而是药房里专门用来磨药材的。   “常五,你帮我把这一碗鳝血放到罐子里密封起来。”   常五应了一声,便按照杨水生的吩咐端起了那一碗鳝血。   这鳝血泛着暗红色,看上去便有几分怪异之感。   多看几眼更是让人心生阴冷。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阳光这般毒辣,这一碗鳝血却仍是透着冰凉,就像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   常五捧着这碗鳝血,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至于那些鳝骨,并不坚硬,反倒质地有些酥软,很快这些细碎鳝骨就已经被磨成了极精细的粉末。   接着,杨水生拿出一张细网,小心翼翼的将那些鳝骨的粉末滤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鳝骨碎渣后,这才停了下来。   “常五!拿好鳝血与我去五姨太房间。”杨水生开口说着,挎着医箱,带着那一小瓶鳝骨细粉向着五姨太的房间走去。   守在房门口的丫鬟小红见到杨水生前来,也有些兴奋,看向杨水生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   “你去拿些温水,一定要煮开了凉下来的温水,切记不要太热也不能太凉。”杨水生向小红说道。   “是,先生。”小红应声去了,杨水生又对常五道:“鳝血就放在这桌上吧,另外,剩余鳝骨和鳝血好好保存起来,至于那黄鳝尸体,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吧。”   “杨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常五连连点头。   “嗯,还有,烧掉的黄鳝尸体,记得挖个坑埋起来。”杨水生再次吩咐道。   常五听他说的严肃,不敢怠慢,转身去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五姨太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微闭双目,似乎还在沉睡。   杨水生拉过五姨太的手腕,伸手搭脉。   通过这几天的用药,五姨太的症状已经得到缓解,脉象也平稳了许多。   但杨水生反复诊察,却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五姨太服用的五行养颜丸已经断了,屋外的芍药花,也已停止用湖水灌溉,大夫人屡次送来的羹汤、香囊,也都被自己拒绝进入五姨太的房间。   可是五姨太的脉络之中,却还是有一丝缠绵不去的病象,绝非寻常药剂所能祛除。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片刻后,小红端着温水回来了。   杨水生回过神来,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药碗,小心的倒进些精细似面的鳝骨粉末,又接过小红递过来的温水,向其中倾倒了半碗。   然后,盛放着鳝血的罐子也被他拿了起来,倒了三分之一药碗的鳝血出来。   一股怪异的气味飘起,床上躺着的五姨太似乎有所感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片吵嚷之声。   “真没想到,常老爷居然真的同意让那毛头小子,用鳝血和鳝骨入药来给五姨太诊病?”   “不管你们答不答应,我们是一定不答应的,这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王兄,我们快行一步,千万不能让那小子胡乱用药啊。”   “杨水生,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拿病者的生命胡闹!”   “是啊是啊,鳝血性阴,有奇毒,服之必死,快快住手……”   杨水生皱起了眉头,放下药碗,刚刚起身,一群县里的大夫就冲了进来。   带头的,却是百草堂的坐堂大先生,刘安。   这位刘安,今年四十多岁,相貌清瘦,留着八字胡,在县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名医了。   他一走进来,就对着杨水生拱了拱手,脸色却是黑沉如水。   “我听说,杨家的小先生这几天劳心劳力,五姨太的病情已有好转,在下等心中钦佩,对杨家的医术没有话说。”   他上来先捧了杨水生几句,杨水生淡淡一笑,知道他还有下文,也没答话。   果然,刘安话锋一转,又道:“但小先生的医术如此高明,难道不知道黄鳝血是有毒的吗?更何况那异种黄鳝在水下生长多年,其性极为阴邪,毒性更早已不是寻常黄鳝可以比拟的,你冒然让五姨太服下这样的药物,莫不是想要害人?”   刘安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的直接质疑杨水生害人,周围众人也七嘴八舌纷纷指责,言下之意,似乎杨水生赫然已经是个杀人凶手了。   杨水生平静的看着这一群人,目光一一扫过,忽然停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正是回春堂的王福成。   只见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眉眼低垂,一副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样子。   奇怪,这王福成一直是这群人中带头的,怎么今天却缩了头,闷不做声了呢? 第17章 赌注   众人说了半天,杨水生始终一言不发,丫鬟小红在旁看的焦急又气恼,却敢怒不敢言,一个劲的用眼睛看着杨水生。   半晌,等众人说累了,杨水生才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多谢诸位先生的指教,水生受益匪浅,但诸位先生难道忘了,以鳝血和鳝骨入药之法,古来便有之,水生不过仿古行今而已。更何况,我会在鳝血内加入调和的药材,能够平衡鳝血毒素,自然也不至于要了人的命。”   “胡说八道,古来虽有鳝血入药,但也要对症调和,五姨太本就是中了阴邪之毒,体虚阴寒,你用这巨鳝入药,岂不是加剧五姨太的病症,何来祛病之说?”   “呵呵,黄鳝虽然阴邪,但也可以养体护脉,更何况,我用这鳝血和鳝骨,只是用来做药引,如果再辅以其它药物,自然可以拔除五姨太的阴毒。”   “其它药物,是什么药物?”   “刘先生如此问,可是想了解一下杨家医馆的独门秘方?”   “这个……”   刘安不吭声了,他自然知道,每个医馆药堂大多有自己的独门秘方,自己这么直接了当的问,的确有所不妥。   这时,半天没说话的王福成,忽然开口了。   “请问杨小先生,你所说的秘方,可是传说中的那一剂……五绝散?”   在场众人,听到五绝散的名字,大多一脸迷糊,显然从未听说过。   刘安算是个高手,闻言动容,忙道:“难道是传说中终南山隐医,五绝老人的奇药,能够拔除一切阴毒的五绝散?”   杨水生淡笑:“我不知道什么终南山隐医,也不知道什么五绝老人,但我杨家的这个秘方,的确是叫五绝散。”   王福成道:“我听闻,这五绝散正是用鳝血,还有蟾酥,再加上三味极为罕见的药材制成,但那三味药,要么生长在西北大雪山,要么生长在苗疆沼泽,最珍惜的一味药,甚至要到塞外的长白岭去寻找。看杨小先生如此有把握,难道这三种药材,杨家医馆的药堂中都有存货?”   王福成一番解释后,周围的一群大夫不由佩服他见多识广,同时也疑惑的看向杨水生,如果那三味药材,真的如王福成所说那么珍贵,那应该是举世难寻,杨家医馆,不大可能有存货吧?   杨水生摇头道:“王掌柜见笑了,如此珍贵的药材,杨家医馆的药堂也没有存货。而且王掌柜有所不知,这三味药,只能用刚刚采集的新鲜药材,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存货一说。”   王福成疑惑道:“既然如此,小先生的自信从何而来?”   杨水生又是一笑:“因为我有把握,在一夜之间,将这三味药材凑齐。”   此言一出,全场骇然。   一夜之间,要采集三种新鲜药材。而且分别位于大雪山、苗疆沼泽,还有塞外长白岭。   别说是东光县位于中原腹地,距离三地都非常远,就算是现在让人坐着最先进的火车,从三个地方往回赶,一夜之间也不可能回来。   王福成眉头微扬,还没等说话,刘安已经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既然杨家小先生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我愿跟你打个赌,如果你真能在一夜之间取回三种药材,我刘安从此滚出东安县,再给你跪地磕头。”   这个赌注不小,如果刘安真的输了,那当真是要闹个大笑话。   杨水生也不由笑了起来。   “跪地磕头就不必了吧,水生年幼,万万不敢放肆。不如这样,如果我能在一夜之间取回药材,只要刘先生连罚三杯酒,那就好了。”   杨水生轻描淡写,刘安却不依不饶,继续道:“可要是小先生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我也立刻卷铺盖,滚出东安县。”   “好,君子一言!”   “慢着!”   王福成忽然慢条斯理说道:“两位先生,为了区区药材就下这么大的赌注,未免太儿戏了。何况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给五姨太诊病,所以……”   他言下之意众人自然明白,刘安立刻改口道:“对对对,正是如此,那就改一下,如果小先生能在一夜之间取回药材,并且治愈了五姨太,我刘安就按照赌注,滚出东光县。但如果你做不到,你也滚出东光县。”   众人也纷纷附和,杨水生暗叹口气,有些无奈的点头道:“一切就如你们所愿。”   他回身吩咐道:“小红,你看好这碗鳝血,黄鳝性阴,但放置到明天,阴性   就能散去不少,便可用来做药引了,常五!”   他忽然喊了一声,常五忙从外面跑进来,杨水生沉着脸,冷声道:“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许碰这碗鳝血,更不许踏入五姨太的房间一步。如果有半点差池,还请常老爷另请高明,我也不承担因此造成的任何后果。”   说罢,杨水生再也不看这些人一眼,背起药箱便往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也随后走出,却是谁也没敢上前啰嗦。   来到院子里,杨水生长出口气,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滋味。   刚才这一群县里的大夫如此逼迫自己,常老爷竟然都没有出面,由此可见,常家五姨太的这个怪病,并非表面看去那么简单,也绝不是抓到一条黄鳝就能解决的。   此时,荷花湖被炸之后,周围的景致显得破败许多,虽然经过整理,仍然是花草枯竭,那些山石也已残破不堪。   但是不知是否昨夜的大雨缘故,湖旁的那几棵干枯的老树竟然隐隐的生出新芽,院子里的角落里也有嫩草冒出头来。   但院子里的几株娇艳的芍药花,却渐渐的变得枯萎了。   所有的一切,竟似乎出现了和先前相反的差别。   芍药,芍药,芍药……   杨水生缓步行走在院子里,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脑海里掠过一个景象。   他霍然回头,目光盯在五姨太的房间,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荷花湖里的巨型黄鳝,只是五姨太发病的诱因,但真正的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昨夜的一场大雨,让荷花湖再次灌满,无数残破的荷叶飘在湖面,像极了一张张带着嘲笑的人脸。   “鬼脸夫人……”   不知为何,杨水生缓缓念出了这几个字。 第18章 药圃   离开医馆数天,终于回到家的杨水生走进药堂,转出通廊,穿过后宅,便来到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园子。   这是当年杨黑子设立医馆的时候,同时开辟的药圃。   药圃分为几个部分,周围用青砖砌墙,约有两丈多高,结实厚重,墙壁上爬满了一种带刺的藤蔓。   这藤蔓名叫刺藤,虽无剧毒,却自带一种独特的麻痹功效,任这世上再厉害的飞贼,只要敢爬进来,被刺藤刺中,绝对会瘫软成一堆烂泥。   在围墙之内,最外层栽种着成片的垂柳,垂柳中是一座池塘,此时正值黄昏,垂柳倒映,剪影婆娑,微风习习,倒是不错的精致。   但杨水生无暇观赏风景,径直穿过池塘,来到药圃的中间地带。   这里也分成几个部分,有温室,有沙地,还有山坡,甚至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和一片竹林。   在这里,竟同时出现了几种不同的地质地貌,并且种满了各种药材,在黄昏的晚风中散发着阵阵奇异的药香。   实际上,就连那池塘中,还有小溪旁,也种植着对应的药材。   杨水生站在药圃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回到了真正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刚才在常家老宅,杨水生所应下的赌注,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被气的昏了头。   因为在这个神奇的药圃里,几乎能够找到天下任何一种珍稀药材。   杨黑子被称为神医的原因之一,也就在此。   但此时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已只有杨水生自己了。   要配制能够拔除阴毒的五绝散,彻底根治五姨太的怪病,除了那黄鳝的鳝血和鳝骨,还要有精心提炼的蟾酥,再配以三种特殊的药材,才能制成。   这三种药材,分别是雪莲王、沙棘草、赤丹参。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这三种药材都生长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别说一夜之间全部凑齐,就算是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但在杨家医馆的药圃里,这三种药材刚好全部都有。   仔细选了三株药材,杨水生看了看天色,却并没有动手,而是做了标记,便转身离去。   这种珍稀药材,属于天材地宝,采集的时辰十分重要,如果时辰不对,那么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杨水生转身离去,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来到了药圃中的一个小山坡之上。   这里栽种着一片绿叶婆娑的树木,很罕见的,并没有种植药材。   杨水生迈步走上小山坡,面色深沉,脚下却踏着奇怪的步伐,七拐八绕的,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按照某种规律,终于来到树林中间。   这时,天色已黑,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洒在小小的树林里,刚好映在林中一片空地中,一株碧绿晶莹的三叶草之上。   杨水生在距离这株三叶草数米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再有三天,这株还魂草就要成熟了,希望在这之前,常府那边的事能够顺利解决吧。”   他低低的念叨着,又呆呆出了片刻的神,才转身回到了药圃中的一座凉亭中坐下。   “雪莲王要深夜子时采集,沙棘草是天明卯时采集,赤丹参却要午时之前……唔,幸好紫蟾酥存货不少,又凑巧捉到那个大黄鳝,不然的话,这五绝散还当真不好配制。”   杨水生心中默默思索着,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凉亭旁,一眼水井飘起了丝丝缕缕的寒雾,杨水生的身影便在雾中渐渐模糊……   次日正午,常家老宅。   杨水生在五姨太的房间内正襟危坐,手指搭在五姨太的腕脉之上,面沉如水。   昨天五姨太的病症本已缓解,可今天上午他来到常府的时候,竟发现五姨太的脸上再次出现浮肿的症状。   另一侧,几个县里的大夫,如王福成和刘安之流守在门口,常老爷也站在床前,略带紧张的看着杨水生。   杨水生来时,常老爷亲自出迎,并带着歉意的对杨水生说,昨天他一直在大夫人房里喝茶,等他得到消息赶来时,杨水生已经走了。   为此,他大骂了那些大夫一顿,所以今天很多人都没敢来,只有王福成几个人因为和常府关系较近,不得不来。   杨水生对此并没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他早已猜到,这件事必定有大夫人从中作梗。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望向屋角的那一炉熏香。   “常老爷,我有一事,请你现在命人将那熏香抬出屋去,另外,再将屋外的那几株芍药花砍了,统统扔的远远的。”   杨水生脸色严肃无比,常老爷一愣,道:“小先生,这是何意?”   杨水生道:“还有,稍等我将五姨太体内阴毒拔除后,还希望常老爷能给五姨太换一个住处,最好搬出常府,否则五姨太再出什么事,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   常老爷紧皱眉头,深深望了杨水生一眼,便转身吩咐常五照办。   见到熏香被抬出,也有人开始砍伐芍药,杨水生才继续道:“现在,请闲杂人等一律出去,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入内,更不许偷看。”   常老爷此时对杨水生是言听计从,闻言转身道:“你们几个都站在外面,没有小先生的话,谁也不许过来,都听见了么?”   几个下人应声忙退了下去,王福成等人听在耳中却是别扭至极,但也不好对常老爷说什么,只好一一退出,远远站在门外。   杨水生这才对常老爷笑道:“常老爷,多蒙你的信任,现在我就要正式为五姨太解毒,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旁观,但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保持冷静,更不要干涉我诊病。”   常老爷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小先生妙手神医,我自然是信得过,你放心,我在一旁观看,绝不插手多言。”   此时,屋内已无他人,只有常老爷和小红,杨水生这才放心,伸手在药箱中取出了准备好的三种药材。   不远处,小红已架起了小炉,炉上烧着水,杨水生走过去,把三种药材加入其中。   “小火慢煎,大约两个时辰,就可以用了。”   小红头上沁着热汗,脸上却是开心得很,她答应一声,便坐在一张矮凳上,细心的开始煎药。   常老爷却坐不住,焦急的在屋内不断走动,时而走到五姨太床前,低头查看。   杨水生暗暗点头,看来在常府之中,大约也只有常老爷和这个丫鬟小红,是真心希望把五姨太的怪病治好吧?   时间慢慢过去,两个时辰并不短,小红守在炉旁,擦了擦汗,无意中抬头,却看到王福成等人还在门外站着。   “杨先生,他们还在外面站着,要不要让他们去休息一下?”   小红这两天和杨水生厮混的熟了,知道他没什么架子,于是好意出言问道。   杨水生坐在桌前,慢悠悠的喝着茶,却连头也没抬。   “他们既然对五姨太的病如此上心,那就让他们在外面站着好了……” 第19章 五绝散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了。   杨水生将煎好的药倒在一个搪瓷碗中,然后端起沉淀了一夜的那碗鳝血,趁着药还滚热,直接将鳝血倒了进去。   阴凉的鳝血,在药汤中发出滋啦的声音,翻起了水泡,已经从炉火上拿下来的药汤,竟好像再次沸腾了。   丫鬟小红看的吃惊,连连退后,常老爷也是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杨水生却早知道是这个效果,目不转睛的看着鳝血和药汤渐渐融在一起,又拿起一根筷子小心的搅拌起来,然后取出一个药瓶,不时向着那药碗里加入一点淡黄色的药粉。   片刻后,杨水生抬头,似乎五绝散已经大功告成,却看向常老爷道:“接下来,水生斗胆,要在五姨太身上行针,还请常老爷不要怪罪。”   “小先生要诊病,自便就是,何来怪罪之说?”常老爷不明所以,狐疑着看向杨水生。   杨水生微笑道:“这个嘛,此次行针非同一般,需要在五姨太的胸前和背部下针,所以,必须要常老爷允许才行。”   常老爷愣了一下,面有难色道:“非如此不可吗?”   杨水生点点头。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喊叫:“荒唐!男女授受不亲,岂可如此失礼?”   随着声音,大夫人推门而入。   “来人,把这位自称神医的杨小先生请出去。我早已听说,你要用阴毒的鳝血为我的五妹妹治病,现在又要借诊病之名,行苟且之事,我岂能容你!”   大夫人言辞凌厉,屋外随后冲进来七八个下人,手持棍棒,杀气腾腾。   看这架势,竟似乎要强行把杨水生赶出去了。   常老爷目瞪口呆,忙道:“夫人……夫人这是何故……”   大夫人冷声道:“老爷怕是糊涂了,竟被这个江湖骗子蒙蔽,给我打出去!”   众人纷纷冲上,就要动手。   杨水生此时已完全明白了,在常府之中,恐怕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位大夫人。   眼看几个人就要冲上来,杨水生沉下脸,扬声道:“杨某人从不敢自称神医,但在常府几日的所作所为,相信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是不是江湖骗子,你们可以问一问自己的良心。”   这几日以来,常府下人对杨水生都是颇为敬佩,此时见他说话,更是有些犹豫起来,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杨水生看向大夫人,继续道:“圣人有云,医者父母心。我们为医者,但愿病者无恙,只求问心无愧,何来男女之别?敢问大夫人,若依你之言,为了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有一天大夫人也害了什么怪病,需要脱衣诊治,你是想求生,还是想活活痛死?”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大夫人不由语滞,重重哼了一声,道:“巧言诡辩,就算医者父母心,没有男女之别,你让我的五妹妹喝下阴毒无比的鳝血,居心何在?!”   “呵呵,大夫人,五姨太本就是病入膏肓,全县医者无人能治,如果不是我出手,恐怕五姨太早已夭亡,我又何必多次一举,劳心费力的把她治好,然后再害死她?”   这一次,大夫人哑口无言了。   常老爷的脸色沉了下来,回身怒道:“你们这些混账,谁让你们来捣乱的,还不快扶夫人在外等候!”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见大夫人也没了言语,纷纷退出了门外。   大夫人也觉没趣,又不想失了面子,冷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把五妹妹的怪病治好,我便尊你一声杨神医,但若出了什么差错,你敢暗中做怪,和我过不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大夫人转身扬长而去。   她这番话,似乎言外有意,杨水生微微皱眉,没有做声。   常老爷也有些无语,他看了一眼小红,无力的摆手道:“你去帮五姨太将衣服解开。”   小红被刚才的阵势吓的不敢吭声,忙挽起床纱扶起了五姨太,五姨太此时已苏醒,但气若游丝,脸色苍白,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一眼常老爷,就把眼睛闭上了。   小红脸上也有些发热,羞怯地替五姨太解开了身上的衣服。   片刻,一个光洁白亮的背部出现在了杨水生的眼前。   但杨水生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然后坐在床边。   小红有些紧张的站在床边,扶着五姨太柔弱无骨的身体,杨水生吩咐道:“稳住五姨太,切莫让她乱动。”   小红应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抓住了五姨太纤细的臂膀,杨水生则将银针轻轻的刺进了五姨太的皮肤。   杨水生行针准而快速,在前两根针进入身体的时候,五姨太几乎是没有感觉的,但是刺入第三根针的时候,五姨太忽然惨叫了一声,身体猛烈的抽搐了起来。   “快,别让她乱动。”   “是,是……”小红慌乱的答应着,但是五姨太动的厉害,哪里是她能够扶住的,眼见五姨太有些不受控制,常老爷急忙也走了过来,用力按住了五姨太。   两个人一起用力,这才稳住,杨水生立刻继续下针,但五姨太身体虽然被按住,仍然抖动的厉害。   待到杨水生运针结束之后,他又将那一碗药汤端过来,让小红小心地喂五姨太喝了一半下去。   这药喝下去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五姨太肚腹中突然发出一阵异响,然后噗的喷出了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小红见状大惊,常老爷也急忙问道:“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常老爷和小红面色紧张,杨水生倒是松了一口气,轻笑了下说道:“常老爷放心,五姨太的病症已无大碍。”   顿了下,他又说道:“接下来,要在五姨太胸前行针了,小红。”   小红会意,忙来到五姨太身前,脸红红的将五姨太的衣襟拉开。   常老爷一阵不自在,但为了救五姨太,也无话可说,只得尴尬的站在一旁,转过身去。   这种事情,眼不见为净。   杨水生表面淡然,其实也有点紧张,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这样给女人治病。   定了定神,他坐在五姨太身前,手拈银针,向五姨太胸前刺去…… 第20章 大病初愈   片刻后,五姨太再次喷出一口黑血。   “夫人,你感觉如何?”小红急忙上前抚背,神情紧张的问道。   五姨太背对杨水生,汗水凝结满身,看不清面色如何,却语声极低的开口道:“我感觉好些了。”   她虽只轻轻说出这几个字,听在杨水生和常老爷耳中,却无异于仙音一般。   要知道,五姨太自重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爷……我的脸,我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姨太虚弱的摸着自己的脸,神志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丫鬟小红看见五姨太的变化,更是激动无比,眼眶里涌出滴滴热泪。   “真是太好了,五姨太您真要吓死我了!”她抽泣着说道,却掩饰不住脸上那副喜悦神色。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常老爷看着五姨太已经恢复了正常,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但看的出来,此时的常老爷比起前两日真是精神了不知多少倍。   “老爷……”   “芍药,你现在大病初愈,还要好好休息。你放心,有小先生在,一切都不用怕了。”   见五姨太彻底醒来,杨水生一颗心也放下了,只是五姨太上身未着寸缕,杨水生虽是医生,但在这儿却是极不方便,当即起身,微笑道:“五姨太已然没有大碍,水生刚才失礼,只为救人从权,勿怪勿怪。”   然后又转身吩咐道:“小红,待会帮五姨太穿衣,到外面走动走动。”收起药箱就静静的退到门外。   大夫人和其他大夫,此刻也候在门外,大夫人一脸担忧,却犹有异样之情,看上去极是复杂,刘安和几个大夫则简单许多,一脸巴不得杨水生搞砸了的表情。   “小先生,我那妹妹怎么样了?”大夫人急忙问道。   “五姨太已经无恙了。”杨水生答道,只见大夫人表情似是终于放下心来,口中微微自语:“那就好,那就好。”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刘安等人的脸色却是变得异常的难看。   半晌,常老爷推门而出,身后小红扶着五姨太缓缓走出。   众人都围了上去,此时可以看出,五姨太的身体被病症折磨的仍然有点虚弱,但身体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根本之处已经无恙,气色微白,气息平稳,正是大病已去的气象。   大夫人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见五姨太竟自走了出来,脸上的惊讶之色却是想掩盖都掩盖不住的。   “妹妹,你这身上的病症可算是好了,这些日子也真是叫人担心的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啊。”大夫人走上前去,拉着五姨太的手,居然流出了几滴眼泪。   五姨太虚弱的一笑,道:“多谢大夫人担心了。”   小红也开心道:“这都多亏了杨先生妙手神医。”   众人中最高兴的要数常老爷,他郑重对杨水生道:“小先生果然不愧是神医之后,这东光县城之内,我常家从此尊你为头一号医馆。”   杨水生笑道:“常老爷客气了,为医者看病救人,只是本分而已。”   他仔细端详着五姨太的脸面,此时阳光充足,看得更加清晰,五姨太的脸面已经消肿大半,脸面上的深蓝色也在缓缓褪去,但仔细看的话,还是没有完全褪干净,仍有一些淡淡的痕迹了。   杨水生取出一张药方:“常五,待会你去抓药,然后给五姨太早晚煎服,还有每过半个时辰给五姨太喂一杯水,再过三天,便应该痊愈了。”   常五应了一声,拿了药方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五姨太不但醒过来了,而且还能下地走动,这件事,很快在常府上下传开了,但很奇怪,却并没什么人赶过来祝贺,也没人来看望,就连在场的下人们也都是一脸不自在。   刘安和其他几个大夫在旁边一脸尴尬,忽然走过来,悻悻的拱了拱手,开口道:“杨家小先生果然不愧是神医之后,但五姨太大病初愈,正该好好休息,怎么能下地走动呢?”   杨水生道:“五姨太中的是阴毒,淤积体内太久,又多日不见阳光,现在晒晒太阳,反倒会有助于她的恢复。刘先生,现在五姨太已经没有大碍,你们几位前辈连日来也****不少心,不如也回去休息吧。”   刘安脸上一红,杨水生虽然说的婉转,但无疑是在提醒他,五姨太已经好了,别忘了我们的赌注哦。   王福成老成持重,当下带着几个大夫过来给常老爷和大夫人道喜祝贺,说了一堆场面话,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大夫人随后也走了,说是要吩咐下人,给五姨太炖一些补身子的汤羹来吃。   整个小院里,很快就走的一干二净,只剩常老爷,五姨太,还有丫鬟小红了。   五姨太苏醒痊愈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常老爷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开心,他对杨水生说,要去给五姨太安排新的住处,此时这里的荷花湖也基本毁了,院落也脏了,连芍药花都砍了,从此以后,他打算把这里封闭起来,不再住人。   结果常老爷一去就没了踪影,杨水生和五姨太、丫鬟小红在小院里一直待到天色黄昏,也没人来接五姨太出去。   这中间,只有常五回来送药,还有一个下人送来了晚饭,便再也没人来了。   杨水生暗叹口气,他和丫鬟小红给五姨太服了药之后,让小红服侍五姨太睡下,便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房门口。   丫鬟小红很担心,数次央求杨水生回房休息,毕竟这里阴寒之气还是挺重的,真的在门外坐一夜,恐怕身体会吃不消。   杨水生好言劝慰了一阵,小红也没办法,她服侍五姨太先睡下后,紧张数日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下来,伏在床前沉沉睡去。   杨水生却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这一夜万万不能睡。   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今天晚上,恐怕还要出事。   夜色渐渐深沉,杨水生借着门口灯笼的微光,专心致志的读着一本医书。   这医书是他的祖父杨黑子所传,泛黄的封皮上,写着四个古体篆字。   《诡病实录》 第21章 夜半鬼影   杨家医馆,只医诡病,怪病,重病,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从来都没人知道,杨家每治疗一次诡病,都会记录在这本医书之上,以供后人参鉴。   杨水生在脑海中推敲着常家五姨太的这次怪病,心里琢磨着如何记录更为妥当,但思来想去,却是默默的慨叹。   在这世上,固然有诡异的病症,却也有更为诡异的人心,病症能够记录,可这人心,要怎么记录?   月上中天,夜色渐深,杨水生坐在小院之中,虽然并无睡意,但也渐渐疲倦,放下手中医书,闭目养神。   这时,荷花湖的方向忽然吹来一阵怪异的阴风,打着旋在杨水生身边掠过。   这阴风颇为寒冷,杨水生穿的衣服不多,不由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眼睛,忽然眼前一花,就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   杨水生站了起来,往前面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   奇怪,明明有个人影的,可这五姨太的小院诡异连连,常府下人们现在晚上压根就不敢来,会是谁呢?   有小偷?   杨水生警惕的走了过去,同时从身上摸出了先前杀黄鳝时的那把小刀。   这把刀也是杨黑子所传,据说是西域精钢打造,锋利无比,杨水生诊病时用来给病人开刀,平时就放在身上防身。   小心地走到湖边,但此时周围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他纳闷的打量着四周,脚下忽然一滑,低头看去,地上竟有一滩水迹。   抬眼望去,借着夜空的明月,还有小院门口灯笼的微弱光亮,杨水生看清了,在湖边竟出现了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这是……   杨水生身上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前两天常五讲的一件事。   常府之中,前几年在这荷花湖里曾经溺死过一个丫鬟,尸身始终没有打捞上来,而且在丫鬟死后第二天晚上,有人看到丫鬟浑身湿漉漉的在府中走来走去。   难道,闹鬼了?   从来不信邪的杨水生沿着脚印,追了过去。   那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向前,出了小院,看方向,目标正是常府后花园。   其实,五姨太所住的小院,就在后花园的入口一侧。   距离并不算远,杨水生沉吟了下,迈步走入了后花园之中。   但地上的脚印,到了这里就开始变淡,而且开始凌乱不已,杨水生皱着眉,盯着脚印大约走了十几米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芍药花之中。   芍药花,怎么又是芍药花?   仔细一看,杨水生恍然大悟,这些芍药花原来都是移栽过来的。   这应该就是五姨太院子里的那些芍药花,自己下午吩咐人砍了扔掉,没想到居然移到了这里。   杨水生不由皱起了眉,看来,这常府里的事,果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开始移动脚步,往后退去。   只要五姨太捱过了今天晚上,病症痊愈,那就算大功告成,这常府……   他正思索着,忽然,脖子后面痒痒的,好像有人在他的背后对着他的脖子吹气一样。   杨水生急忙转身,赫然就见一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人,披头散发,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自己身后。   他心中猛的一惊,下意识的连退几步,沉声喝问:“你是谁,在常府装神弄鬼,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人并不答话,阴森森的站在那里,忽然缓缓伸手,撩起了遮住脸孔的头发。   杨水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忽然,瞳孔收缩了起来。   那人的头发向两侧撩起,竟露出了下面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孔!   真的有鬼!   下一刻,这个没有五官的“鬼”,就发出瘆人的低吼,奔着杨水生扑了过来。   杨水生临危不乱,他年纪虽轻,但从小到大跟在杨黑子身边,也算见识颇深,当下毫不迟疑,挥起手中三寸小刀,用力向前划去。   估计这个“鬼”也没想到杨水生居然会反击,收势不及,嗤的一声,手腕处被划中,登时怪叫一声,捧着手腕踉跄后退。   杨水生哼了一声,面无惧色的看着这个“鬼”,扬声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在这里要做什么,希望你记住四个字,天日昭昭。”   面前的“鬼”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缓缓后退,披散着的头发下,仿佛有一双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杨水生。   “该死,你们都该死,该死,这个府里的人,都该死……”   它的口中竟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恶狠狠的诅咒着,杨水生眉头微皱,上前一步,说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有什么冤屈,为何在这里徘徊,如果常府上下,有什么人曾经害过你,你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这个鬼不住的颤抖着,一双眼睛盯着杨水生,仿佛开始露出了一丝迷惑。   忽然,花园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声,同时许多火把灯笼由远及近,常府里的下人们已经赶了过来。   杨水生皱了皱眉,知道是后花园里的动静,惊动了常府的人。   面前的鬼似乎很怕人多,也很怕光亮,回身惊惶的看了一眼,身形掠起,趁杨水生不注意,闪进了旁边的花丛之中。   这时,常五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手举着火把,看清站在后花园里的是杨水生之后,不由大喊道:“小先生,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刚才有人说后花园进贼了,这事闹的,原来是一场虚惊。”   杨水生心说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冲进来,如果再等一下,说不定就能问出那个鬼的真实身份了。   “常五,我问你,这常府后花园里,可住着什么人么?”   杨水生面色凝重的看着常五,常五一愣,然后才摇头道:“这后花园里从来没有住过人,小先生为何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杨水生没有应声,默默思索了一下,忽然脱口道:“不好,快去五姨太房间!” 第22章 必须要死的人   五姨太的房间里,丫鬟小红正趴在床前,已经沉沉睡去。   床榻上,紫色流苏垂下,五姨太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也已睡了。   杨水生沉着脸,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便掀开了床前的流苏。   下一刻,当杨水生看清床上的五姨太,脑中顿时嗡的一声。   原本已经快要痊愈的五姨太,脸上竟重新肿了起来,脸色靛蓝,头大如斗,杨水生伸手在她鼻端一试,竟已是没了呼吸。   杨水生呆呆站在那,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切。   这不可能!   就算有人在自己走的这段时间动了手脚,五姨太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发了病,甚至断了气。   周围的下人们,也是个个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大气都不敢喘。   常五上前,狠狠给了丫鬟小红一巴掌。   小红忽然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四下看看,猛的发现床上的五姨太,顿时吓的惊叫一声,扑通坐倒在了地上。   杨水生面沉如水,冷声道:“小红,刚才这段时间,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红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先生刚出去不久,我就睡着了,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五姨太她、她怎么会又发病了……”   “五姨太不是发病,她已经去了。”   杨水生暗叹口气,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现在别说是他,就算是杨黑子复生,也救不了五姨太了。   小红顿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杨水生站在床前,眉头紧锁,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还是自己太过大意了,明知道今天晚上很可能会有人来害五姨太,却还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难道五姨太真的必须要死,才能让一切纷争平息么?   房间里,一片死寂。   已经有下人去找常老爷去了,可杨水生在屋子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那下人才跑了回来,对杨水生说,常老爷下午去了邻县办事,要明天才会回来。   杨水生再次皱起眉头,这常老爷早不走晚不走,干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夜风凄凉,窗子忽然被风吹开,一阵透骨的凉意侵入,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常五抱着双臂,有些不自然地对杨水生说:“小先生,五姨太死的不大对劲啊,刚才在花园里又那么怪异,难道,是鬼脸夫人又出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这句话被鬼脸夫人听到一样。   杨水生黑着脸,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一字字道:“我看,不单单是什么鬼脸夫人作怪,你们常府里面的鬼,当真不少。”   常五缩了缩脖子,赔了个笑脸,再不言语,便带着众人,悄悄退了出去。   按他的说法,五姨太暴毙,常老爷不在家,大夫人又已休息了,所以,只能等明天常老爷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杨水生毫无办法,他本想在小院守着,但常五说,这里死了人,不吉利,便硬是让人把杨水生拉回了客房。   就连丫鬟小红,也被送去了别的地方休息。   就这样,杨水生在莫名其妙中,捱了一夜。   所有人,似乎都对五姨太的死,表达出了一种很坦然处之的态度。   就好像,五姨太本就该死,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早晚都得死。   就连丫鬟小红,也并没表现出多么伤心。   杨水生忽然觉得,常府里的上上下下,今天都很是奇怪。   难道,自己真的一直是在救一个不该救的人?   还是说,这常府有什么诡异的诅咒,只要让鬼脸夫人弄死一个人,常府就会上下平安?   杨水生不明白,一条人命,真的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在煎熬之中,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直到快要正午,常老爷才终于回来了,但他居然连五姨太的尸身都没有看,就吩咐常五,匆匆的买来棺椁,把五姨太装殓其中,又说五姨太死的怪异,为了避免给常家惹来祸端,立即送去下葬。   就这样,五姨太死的不明不白,葬礼也是稀里糊涂,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匆匆把五姨太送走了。   常府的小院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不过,常老爷让人把这小院彻底封闭,并吩咐所有人,一律不许进入其中。   吵吵嚷嚷很多天的闹剧,就这样总算是告一段落。   五姨太终于死了,所有人都得了安宁。   杨水生离开之时,常老爷准备了诊金,还有一些谢礼,叫常五送给了杨水生,至于常老爷本人,甚至再没有露面。   杨水生谢绝了诊金,也没有收谢礼,他对常五说,常府之中的阴邪其实并没有完全除去,但日后常府不管再出什么事,那都和他无关了。   如果有人再出现什么怪病,杨家医馆,也绝不再管。   常五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对杨水生道:“小先生,实不相瞒,其实五姨太这件事,如果早点死了,常府反倒清静。”   杨水生不怒反笑:“呵呵呵,是啊,该死的死了,常府自然就清静了。只是不知道你们常老爷,良心可安?”   “这……”常五脸色尴尬,又说道:“常老爷其实还托我问您一件事,就是五姨太的病,究竟是怎么得的?”   “人都已经死了,再来研究是怎么得的病,还有什么意义么?你可以回去告诉常老爷,即便是天下最高明的杀人手段,也难免会有露出破绽的地方。杨家医馆,虽然能医天下的各种疑难杂症,但却医不了人心,也医不了那些必须要死的人。告辞了。”   转身走到常府门口,杨水生又转过身来,对常五道:“哦对了,再麻烦转告常老爷,五姨太一个人在那边寂寞,没人伺候,还是把小红也送过去吧,免得有一天,鬼脸夫人又闹起来,那可没人能管得住。”   说罢,杨水生扬长而去。   看着杨水生的背影,常五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钦佩之色,随即,却是暗暗的叹了口气。   这位杨家的小先生说的对,天下再厉害的医生,也医不了那些,“必须要死”的人。 第23章 药圃被盗   杨家医馆。   杨水生站在自家门口,打量着杨家医馆的招牌。   似乎是因为太久时间没有打扫的缘故,刻着杨家医馆四个大字的招牌沾了不少的灰尘,远远看去,显出几分破败之感。   “是时候换换招牌了啊,这门面也得重新修缮一番才是。”杨水生嘀咕着,缓缓推开了房门。   闻着医馆里萦绕着的淡淡药香,杨水生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轻松。   他喜欢研究各类药材,也喜欢种植药材,小的时候,他就是闻着这般淡淡的,却又让人心旷神怡的药香,在医馆里慢慢长大。   他也喜欢孤独,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生活,所以,这医馆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随手放下医箱,杨水生轻伸了伸懒腰,打开房门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歇息起来。   桌上放着几个茶杯,还有一壶茶水,杨水生坐了下来,目光注视在茶壶上。   然后,杨水生拿起茶壶,晃了晃,里面是空的。   他把茶壶放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自那日随常五前去常家医治五姨太的怪病到现在,已经数天过去了,虽然前日他曾经回来过一次,但并没动什么,所以,按理来说,这医馆里的东西都不会有变化。   但这壶茶水,杨水生记得,他走的那天里面还有半壶茶的,可是现在却是空的。   还有,那几个茶杯的摆放位置,也被移动过。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医馆里的陈设。   除了茶壶和杯子的异样之外,医馆里的几个椅子也有些许移动的痕迹,而且柜台上的几本医书也似乎被翻弄过。   杨水生缓缓站了起来,向后院走去。   推开后院小门,映入眼帘的,是那一片如同桃花源般的药圃。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柳树成荫,湖水微漾,整个药圃里都散发出了一股令人舒坦的药香。   但在走上一个缓坡后,出现在杨水生面前的,是一片杂乱的脚印。   杨水生心中一沉,急忙走了进去。   这满院子的药材,虽然都很珍惜,但在杨水生心里,最重要的,只有那棵还魂草。   还魂草,这是杨黑子穷尽一生之力,方才培育出了这么一株珍稀药材。   中间的艰辛过程就不赘述了,仅仅成熟一项,就要等待三十六年。   杨水生还没出生的时候,还魂草就在这里栽种着,一直等到现在,才总算快要成熟了。   传说,还魂草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   更能让人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甚至还有一个说法,还魂草本就是仙人炼制仙丹的一味仙药,所以,吃了还魂草,还能够飞升成仙。   当然,最后这个说法太过玄奇,杨水生是不信的。   不过一株药草培育了三十多年,终于要成熟了,杨水生也是万万不敢大意的。   如果不是常府五姨太的病症太过特殊,他也不可能一走就是几天。   但是,当杨水生走进那片树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瞬间就凉了。   原本生长着还魂草的地方,只剩了一根光秃秃的根茎。   还魂草的三片叶子,统统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水生只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   三十六年的心血啊!   可是,杨家医馆的药圃,虽然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但因为防范很严密,药圃里一些植物的种植方位,又是按照八阵图的方位布置的,寻常人就算进来,也根本逃不出去。   所以,一些人虽然知道杨家药圃,但一来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药材,二来一般的盗贼也不会对药材感兴趣。   自从杨黑子在此开设医馆,还从来没有过药材丢失的事情发生。   杨水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县里那些狗屁不通的大夫们。   肯定是他们趁着自己不在家,派人上门来偷盗药材。   杨水生脸都黑了,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渐渐压下心头怒火,正要去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忽然,山坡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呻吟。   他心里一动,走了过去。   山坡下的草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衣女子。   杨水生蹲下身,查看了下,就发现这个黑衣女子只是昏过去了,他犹豫了下,伸手拍了女子身上几个穴位,女子很快就醒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里?”杨水生沉着脸,盯着黑衣女子质问道。   黑衣女子悠然醒来,看向杨水生,她神色有些惊慌的退了几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水生,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饿……”黑衣女子喃喃说着,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茫然,看着杨水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同时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   “你饿了?”   杨水生皱起了眉头,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女子似乎是失忆了,而且看她身上的衣服,脸上也脏兮兮的,显然是一路流浪,无意中闯到这里来的。   但是……   还魂草多半就是让她给吃了!   杨水生压住了心头怒气,耐心地继续问道:“你还能不能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还有,刚才这里有一棵……一棵草,长着三片叶子的,是不是被你吃了?”   黑衣女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阿离。那棵草,那棵草……一点都不好吃,阿离好饿……”   “你!”   杨水生顿时感觉呼吸有些不顺,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你知不知道那棵草,可是我培育了三十多年的宝贝,你知不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有多少心血花在那棵草上面?你、你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我吃了?!”   “我不知道啊……”   黑衣女子瞪大了眼睛,眼神却还是很茫然,想了想又说:“不对啊,你看起来才二十岁,怎么会培育了三十多年,你骗人。”   杨水生苦笑:“那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开始种植培育的……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   看着这个懵懵懂懂的女子,杨水生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差一天就要完全成熟的还魂草,结果被这个乞丐一般的女子给吃了,杨水生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第24章 少女阿离   “看在你是无意为之,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份上,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杨水生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心简直都在滴血,这一刻,他面色黑的像个锅底,犹如杨黑子附体。   要知道,那还魂草几乎耗尽了杨家三十余年的心血,当年杨黑子为了培育这还魂草,不但耗费大量的精力,更是付出了无数心血。   就说杨水生在这十多年的时间,也都一直在悉心的照顾、培育还魂草,也是付出了许多的心血。   结果,如此简单轻易的被一个陌生人给吃了去,这也就是杨水生脾性较好,若换成其他人只怕早已拔刀拼命了。   听到杨水生这么一说,阿离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犯了大错,怯生生的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我……”   杨水生此时心头恼火,就差顿足捶胸了,摆手道:“你走吧,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不然的话,我很可能会剖开你的肚子,把我的宝贝还魂草取出来。”   他做出一个可怕的表情,阿离吓的退了两步,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但她跑出几米远,就停住了,站在那里,忽然抽泣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去哪……我没有家……”   杨水生看着她孱弱的背影,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   单身一人生活多年,他虽然有家,却也能够体会到这女子的心情。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战乱灾荒不断,有多少人失去家园,颠沛流离,尤其这几年附近的几个县城都在闹旱灾,山东那边又有洪涝,匪患横行,饿殍遍地。   这个叫做阿离的女子,看她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也不知饿了多久,说不定,就是附近哪里逃荒出来的,她现在无家可归,孤身一人,如果让她就这样走了,也许在几天后,她就会像风中浮萍一般,一旦倒下,就将再也站不起来。   遍地都在死人,杨家医馆区区的一棵还魂草,固然神奇,但又能救几个人呢?   “我家里还有些吃的,你自己去煮点吧,吃完之后,你再走不迟。”   杨水生叹了口气,唤住了女子阿离。   阿离转身,脸上已满是感动的泪水,扑通跪在了地上。   “多谢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我……”   “唉,别提什么大恩大德了,你吃了我一棵还魂草,我救你一命,这也算是命中注定吧。”   杨水生苦笑着,又说:“厨房在后堂,我平日都是对付着吃一些的,如果你不介意,就自己去弄吧。”   阿离连忙点头,眼中带着喜悦,道:“其实我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先生家中似乎很少开灶,想来您也不经常下厨做饭,还有,我看到您房间里还有不少没洗的衣物,先生稍待,我这就去料理。”   “喂,我只是管你一顿饭,衣物什么的就不必洗……”   他话未说完,阿离已经像一只小燕子一般跑了出去,脚步轻盈,仿佛满心欢喜。   这……   随便她吧。   杨水生默默摇头,又惋惜不已的看着地上光秃秃的草茎,喃喃道:“三十年的光阴,才长出三片叶子,还好根茎还在,只不过要再重新长出叶子,至少要再过十年啦……”   其实,自杨黑子过世之后,这整个杨家医馆也就只有杨水生一个人在独自经营着。   杨水生本就年轻,要坐堂行医,要研究医书,要照顾药圃里的珍惜药材,时不时还要医治一下上门的病人,他根本没时间腾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   所以平常的吃食他都是简单对付一下,身上穿的衣物基本也是攒下许久之后才一起洗了,省得麻烦。   所以,这位小神医在外面看似光鲜,实际上却也一直为了自己的生活烦恼。   前些年还好,家中有个老仆照料,但几年前老仆离世,一切就都得他自己来做了。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杨水生从药圃已回到医堂看书,心中却是不宁,始终在想着那棵还魂草,还有常府的事情。   这时,后堂的门帘挑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生,可以用饭了。”   杨水生抬头,就见阿离站在那,鬓角散乱,脸色微红,显然是做了很多活计。   “好吧,那就一起吃点东西,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先生做些事,阿离很开心呢。”   “呃……好吧,你开心就好。”   杨水生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起来,自己这医馆,倒是好像真的缺少一个这样乖巧的丫头呢。   到了厨房,杨水生发现,阿离这一会的功夫,做出了四道颇为精致的小菜,有清炒笋丝,腊肉芥蓝,虾子蒸蛋,还有一道冬瓜汤。   这四道菜虽然都很普通,不过看上去色泽搭配很好,又都是散发着淡淡清香,闻起来忍不住让人胃口大开,心情连带着都好了起来。   杨水生这几天在常府吃睡不安,此时终于放松,索性坐下来抄起筷子,又吩咐阿离一起用饭。   阿离有些扭捏,说等杨水生吃过了之后,她才能吃。   杨水生哪管那么多,当下便命令阿离,在他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这普天之下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既然要吃饭,那便一起趁热吃,哪有等冷了之后才吃的道理?   阿离依言坐下,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饭,坐在桌子一角,还是有些扭捏的小口吃了起来。   杨水生却是饿了,也不管许多,当下端起碗来,埋头大吃。   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杨水生这才觉得饱了,便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看着阿离吃饭。   阿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经意的扭过身子,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   “阿离,你现在还能不能记起,你到底从哪来,是和家人逃荒失散,还是因为何事?”   杨水生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问道。   听了杨水生问话,阿离下意识的放下了碗筷,眼神中透出一丝呆滞,仿佛在思索。   这时,杨水生也看着阿离,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阿离终于开口了。   “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到这里来了,但我好像记得,那是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阿离轻声说道,她似乎记起了些许的景象,微微的打了个冷颤。 第25章 一块匾额   “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那是什么?”   杨水生盯着阿离,仿佛想要从她的神态中,查看出她的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不过,他忽然发现,阿离的相貌其实很清秀,弯弯柳眉,白净的脸面,再加上那微微呆滞的眼神,给人一种温暖可爱的感觉。   刚刚阿离已经洗了头脸,梳理了散发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隔壁家的小妹妹一般。   “我……我不记得了……”   阿离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还能不能记起,你的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杨水生柔声问道。   “我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又好像,有一个人跟我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不在了,我很饿,就四处走……”   阿离咬着嘴唇,努力回忆着,眼眶已经又有些发红。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多想。”   杨水生默默摇头,只好选择了放弃,看来,这个阿离的脑子受到过比较严重的伤害,要想让她恢复记忆,恐怕需要一段时间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阿离低头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忽然站起身来,再次盈盈下拜。   “阿离不记得自己从哪来,往哪去,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我走了很多地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如今蒙先生不弃,不但不怪罪阿离无意之过,还给阿离吃饱,穿暖,没有恶言恶语,阿离从心底感激先生,阿离……阿离愿意留下来服侍先生,只求先生不要赶我走……”   阿离说着,再次啜泣起来,杨水生见状忙把她扶了起来,又有些为难地说:“你要留下来,那也可以,不过我这里只有我一个大男人,日后恐怕多有不便。”   阿离忙摇头道:“没关系的,阿离愿意做一个小丫鬟,服侍先生,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留下来,我……我不想再去外面……”   杨水生叹口气:“既然这样,那好吧,你就先在这住下,这段时间我帮你看看身体有没有暗伤,另外,你的身体太弱了,需要调理一下。顺便,我再找找让你恢复记忆的法子。”   “阿离多谢先生……”   “好了好了,不要下跪,快点起来,你记住,在我这里不需要如此多礼,你也不是我的小丫鬟,就算是我的一个病人,在这里做一些帮工,等以后你的记忆恢复了,想起你的家在哪,随时都可以走。”   杨水生说罢,阿离已经感动的泣不成声。   其实,在杨水生心里,刚才就已经有了想要收留这个可怜女子的想法,但这年头虽说兵荒马乱的,暂时收下一个女子也很正常,但总要人家同意。   饭后,阿离收拾厨房,又打扫屋子,勤快又乖巧,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中,终于有了一些新的气息。   杨水生满意的回到房中,又看到自己的衣物居然全部都已浆洗了,更是开心不已。   一棵还魂草,换了一个乖巧的丫头,这也算是有失有得吧。   入夜后,杨水生给阿离安排了房间,吩咐她早些休息,阿离本还以为杨水生会有什么非分要求,但杨水生始终以礼相待,更是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转过天来,杨水生早早起床,厅堂中就已备好热气腾腾的早饭,他刚刚和阿离一起吃过饭,打杨家医馆门外飞快跑进来一人。   杨水生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常五。   同时,门外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杨水生有些纳闷,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常五已经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地开口说话了。   “杨先生,好事到了,这一次您给我们五姨太诊病,虽说后来出了一些意外,但常老爷说了,您的医术在咱们东光县是首屈一指的,不愧神医之名,所以,特意吩咐我今天给您送来一副匾额。”   “匾额,什么匾额?”   杨水生有些意外,这五姨太诊病的事,全县的人恐怕都知道了,最后虽说五姨太生死不明,神秘失踪,但在外人眼中总归是没有治好,这常老爷又搞的什么把戏,送的什么匾额?   “嘿嘿,杨先生,您出去看看就知道啦。”   常五兴奋的说着,这时门外的锣鼓唢呐声越来越近,杨水生狐疑的起身,随着常五走到门外。   不远处,一行人披红挂绿走了过来,抬着一块镶金黑匾,上面罩着红布彩头,一直走到医馆门前,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周围的街坊商铺,还有一些过路的人已经聚集了不少过来,都围在杨家医馆门前,等着看这场热闹。   常五走了过去,拱了拱手,大声对杨水生说:“常老爷说,前几日五姨太病重,多蒙杨家小先生仗义出手,后来虽有意外,但与小先生无关,小先生的医术,东光县无人能敌,称得起神医二字。”   他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诚意也是十足,随即亲自上前,拉开了匾额上面罩着的红布。   那匾额上,两个鎏金大字气势十足。   神医!   围观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轰然炸了。   神医,这两个字可不是杨家医馆自封的,这是本县头一号的大户常府亲自派人送来的啊。   有了这两个字,就意味着杨家医馆得到了常府的支持,不但从今以后全县的人都将对杨家医馆刮目相看,杨水生的身价也将会水涨船高,尤其是县里的其他医馆药堂,所有的大夫,也都比杨水生矮了一头。   自杨黑子去世,杨家医馆沉寂多年,如今终于要一飞冲天,飞黄腾达了。   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杨水生看着那神医两个字,脸色却是顿时黑了。   “有劳常五哥亲自送这匾额过来,不过,五姨太的病症,不管是人祸还是意外,又或者是命中注定,她终于还是没有逃过一劫,我身为医者,却无能为力,又有什么资格配称神医?”   杨水生停顿了下,又说道:“所以,这块匾额,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这神医二字,我更是看了碍眼!”   说罢,杨水生转身就走。   常五和那些送匾额的人,却是目瞪口呆。   这个杨水生看似文弱,怎么发起脾气,跟那个杨黑子一模一样?   “小先生先别走,常老爷还有话交代……” 第26章 才子佳人   常五快步走上几步,拦住杨水生,面露尴尬道:“小先生,这个是常老爷的一番好意,再说,五姨太的病症另有原因,常老爷对小先生始终是信任的,那丫鬟小红,也……也在昨天夜里去了,小先生,您就不要驳常老爷这个面子了吧?”   “呵呵,小红也去了,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不过,这都并不重要,麻烦你转告常老爷,让他日后多多保重身体,颐养天年。另外,这块匾额,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如果你非要送,那就替我,把这块匾额送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小先生这话说的,常五倒是没法接了,不知道小先生想要把这块匾,送去什么地方?”   “就送去王老先生的回春堂吧,和他老人家相比,我的确是太嫩了,他才是真正称得上神医二字的高手。”   “这个……”   常五脸色难看得很,苦着脸道:“我要是真这么干了,恐怕回去之后,就得被常老爷打断我的腿。”   杨水生淡淡笑道:“呵呵,这个你不必担心,你就说这块匾我收下了,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分量太重,愧不敢当,所以转送给王老先生,你就按我的话去做,至于他肯不肯收,那就不重要了。”   常五左思右想,跺脚道:“好,我敬佩小先生的为人和医术,这件事,既然小先生吩咐了,我照做!”   其实常五在常府多年,眼中看到的事情绝对比杨水生更多,他也早已为五姨太的事情抱不平,此时见杨水生如此说了,便也兴起了胡闹一场的念头。   反正,常老爷要是怪罪起来,都推给杨水生就行了。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直奔王福成的回春堂而去。   望着常五等人离去,杨水生暗叹口气。   他知道,五姨太患病的病因,和“不治而亡”的真相,已经就这样被掩盖了。   常老爷如此做,也只是觉得心有愧疚,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但如果杨水生真的收下了这块匾额,恐怕他连吃饭睡觉都不得安慰。   眼看一场热闹就这么结束了,围观众人也觉得无趣,纷纷散了。   杨水生回到后院,在药圃中踱起步来。   刚才的事情,让他的心情又有些不好了,但不知为何,每当这个时候,只要他来到药圃走上一阵之后,一切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站在后院门口,看着阿离弓着身子在药圃里忙碌的模样,杨水生心中也莫名安定了些许。   虽说阿离看上去有些怪异,偶尔还会经常发呆,但说话做事却都比较伶俐,看得出是个心思灵活,身手敏捷的小姑娘。   阿离手里拿着花草剪,小心翼翼的修剪着药圃里的药草枝叶,浑然没有注意到杨水生正一脸凝重的站在院门口盯着她的动作出神。   杨水生越看心里越是纳闷。   要知道,这药圃里大大小小的药草可不是路边随意生长的花草那么简单。   药材的品种不同,这也就意味着在培育修剪的时候所要注意的地方也有所不同,尤其是这药圃里的几种珍惜药材,更要注意些细节。   不过仔细看时,杨水生暗暗松了口气。   阿离原来只是在修剪药草中的一些杂草,以便让药草生长的更好。   这些天杨水生一直在常府忙碌,没顾得上这个活计,此时阿离倒是帮了他的忙。   但这也让杨水生疑窦丛生。   他越发的好奇阿离的身世了,因为一个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哪个是药草,哪个是杂草的。   医者有四字真言,正是“望,闻,问,切”。   这四个字很多人都知道,但想将这四字真言完全贯彻下来,却是有些难度,而大多数医者都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中深意,越来越多的医者也只是了解这其中皮毛,根本没有细细钻研的精神去研究。   杨水生则是不同,他自幼跟随杨黑子长大,十几年时间,他早已经将杨黑子那一身医术、本事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对医者来说的这四字真言,他更是凭借着天赋将其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种本领。   慢慢的,杨水生更是习惯性的将这四字真言用在平时难以解决的事情上,常常都会收到奇效。   一面打量着阿离轻快、稳准的动作,杨水生也在心头暗自思索。   他早看出阿离脸面白净,皮肤也比较柔滑,没有粗糙之感。   尤其阿离谈吐不俗,言行间甚是有礼,显然不可能是普通寻常的农家女。   “阿离,歇歇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带你出去,买几件衣衫。”   杨水生唤住了阿离,笑着对她说道。   阿离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杨水生的一件黑色长衫,不过这黑长衫被阿离裁剪了一些,穿在她身上倒有些说不出的合适。   或许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阿离顿时很高兴,不过还是不好意思地对杨水生连连道谢。   杨水生叹气:“唉,你偷吃了我种的还魂草,我还要留你住在这儿,管你吃饭,还要带你去买衣服,真是天理何在啊……”   杨水生锁好医馆的大门,喃喃说道。   阿离吐了吐舌头,嬉笑道:“先生心地善良,佛曰,今日善因,他日必有善果呢。”   “好吧,那我就等着我的善果出现了。”   杨水生也不由莞尔,带着阿离离开了医馆。   两个人缓缓走在大街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杨水生要比阿离高出半个头,一身青衣长衫,加之成熟稳重的书生气质,颇为引人注目。   阿离穿着杨水生的黑长衫,经过她的一番裁剪这黑长衫也变得挺合身。她本就生的白净好看,身材也颇好,眼神里一丝呆呆的模样,更给她添了些俊俏可爱。   远远看去,如此两人走在一起倒颇像是一对才子佳人。   街上人群纷纷侧目,不少认识杨水生的人都有些纳闷。   这位年纪轻轻的杨家小先生并未娶妻,一直是独自在杨家医馆生活。   怎的今天便冒出来一个俊俏的小姑娘? 第27章 谜团   这一路走来,街坊邻居见到他们两人,纷纷露出会意的微笑,杨水生倒是不在意,反倒是阿离跟着走来,面色微微有些羞红。   两人上街,杨水生给阿离买了几件衣裳,又简单的吃了些饭菜,天色已然不早,回到医馆时,杨水生才想起来有件事被他忘了。   医馆里只有一张床,昨天晚上阿离是在前堂睡的,今天得给阿离安排住处了。   看着杨水生发呆,阿离歪头看着他,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先生,为何忽然怔怔发呆?”   “没什么,今天晚上,你睡我房间的床吧。”   “那先生你呢?”   “我再去收拾一间就好了。”   “先生,不如您去房间睡吧,我其实在大堂里简单睡一下就好,这些天,我都是胡乱睡的,能有个地方避风躲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阿离咬着嘴唇,低头说道。   杨水生心中一酸,柔声道:“不要这样说,你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阿离头低的更深了,蚊蝇一般声音低语:“先生,你、你人真好……”   杨水生苦笑:“不用这么说,你给我洗衣做饭,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那阿离去收拾房间就好,先生只管看书就行了。”   “不必了,这个房间,我自己收拾。”   杨水生摇头说道,他的态度很坚决,阿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那好吧,先生如果需要阿离做什么,尽管吩咐。”   “你去睡便是,不用管我,对了,你可以试一下今天买的衣服,看是否合身。”杨水生说着,拉着阿离把她推进房里。   锁好了医馆大门,杨水生绕着整个医馆转了一圈,确认医馆所有门窗都锁好后这才松了口气。   桌上放着一壶温热茶水,点着一根蜡烛,杨水生端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本砖头般厚重的医书翻看起来,不时抿一口茶水,看上去似有些惬意。   不过这就奇怪了,杨水生不是说要收拾房间么,怎么在这里看上书了?   约莫过了有个把时辰,阿离悄悄探出头,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杨水生。   她已经换了新衣,一身浅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清新淡雅,整个人的气质都立刻不一样了。   “先生,您还在看书。”   阿离蹑手蹑脚的走到杨水生身前,有些拘谨的说,两只手扯在身前,有点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   杨水生抬头,看到阿离已经焕然一新,不由莞尔一笑。   “没事了,我每天晚上都要看一点,你去睡吧,不必管我。”   杨水生说着,放下医书,起身端着桌上的蜡烛,独自去了内室的另一个房间。   阿离站在原地纳闷了片刻,这才回到房间,关上了门,很快,房间里的蜡烛吹灭了。   杨水生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间,掏出钥匙打开,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尘封已久的黑暗便扑面而来。   拨亮了烛火,房间里的景象渐渐清晰。   这是杨黑子生前所住的房间。   房间内,简朴到令人吃惊,只有一桌,一椅,一榻,靠墙的位置有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厚厚的医书。   因为许久没有打开,房间里已经落满了灰尘,杨水生微叹口气,拿起一个掸子,在微弱的烛光下,开始打扫房间。   这房间里面四下无窗,很是昏暗,尤其自从杨黑子去世之后,就几乎一直是封闭状态,只有每年临近年关的时候,杨水生才会打开房间,打扫一番,再点上几炷香,算是祭祀先人。   可惜的是,杨黑子行事怪异,遗言交代后人,不许留他的牌位,也不许给他上香祭祀,甚至他的墓地,都是让人选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人带路,寻常人绝难找到。   他正要准备打扫房间,身后忽然悄悄走来一个人影,杨水生顿时警觉,回头喝了一声:“谁?”   身后人影停滞了下,一个声音怯怯传来。   “先生,是、是我,我看你没有拿被子,就给你送过来了……”   原来是阿离。   杨水生愣了下,脸色却沉了下来。   “我不是说了,让你回房间休息,不用过来。”   “我、我担心先生一个人打扫房间太累,所以就……”   阿离说着话,便往房间里看去。   杨水生还没开始打扫,房间里满地都是灰尘,那桌椅上面也铺了厚厚一层。   但很奇怪,一旁的书架上,却是没有什么灰尘,而且没有半点久置的感觉,一尘不染,似乎就像是每天都有人仔细打扫一样,光洁如新。   阿离只看了两眼,杨水生就拦在了她面前,不高兴地说:“你回去睡吧,以后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这个房间,也不许再过来。”   “是……先生,阿离知道错了……”   阿离吐了吐舌头,把被子放下,便转身走了。   杨水生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将房门关闭,插上了门闩。   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整理了床铺,杨水生在床上坐下,却觉得心绪不宁,半点倦意也没有,于是又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在烛光下翻看了起来。   这房间虽然昏暗,而且不通风,书架上又摆满了医书,但却并没有什么潮湿的感觉,也没有那种封闭许久之后的腐败气味。   杨水生手里拿着书,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就倦意来袭,打了个哈欠,手一滑,啪的一声,那本书掉落在地。   他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便沉沉睡去。   ……   当杨水生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挂,他轻轻动了动身子,他身上的被子也随之滑落在地。   有些茫然的睁开眼,杨水生看着落在脚下的被子,忽然愣住了。   他恍惚记得,昨天夜里他和衣而眠,并没有盖被子。   这被子,是谁给他盖上的?   还有,睡前无意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也被人捡起,重新放回了书架。   下意识的转过头,杨水生往门口看去。   房门的门闩,还好好的在那,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被子,杨水生的眉头微微皱起。 第28章 水鬼索命   清晨时分,杨水生将医馆的大门打开。   阳光顺着敞开的大门投射进来,有些温暖之意,空气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药香,让人心旷神怡。   迎着阳光,杨水生舒展开身体,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轻推开后院门,阿离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此时又在药圃里修剪着那些药草,点点露水顺着枝叶滴在泥土里,生出几分湿润气息。   望着后院这块药圃,杨水生陷入沉思,看向药圃的眼神里多了些怀念。   当初正是杨黑子选择在后院的这个方位,开辟出了这块药圃。   杨水生现在还记得杨黑子当年所说的话,通俗易懂的解释,那就是这不足一亩的一块地,是这整个东光县里汇聚天地灵气的所在地,是为阴阳交融之地,也是生气最旺盛的地方。   当时杨水生年幼,还不懂那般晦涩难懂的语言到底有着什么深意。   但现在再看这整个药圃,杨水生除了叹服之外别无其他情绪,中医讲究阴阳结合,阳气过盛或是阴气过盛都不见得是好事,只有真正的阴阳结合,方才能够使人身体达到相对的平衡、稳定。   而这种理念也同样适用于观天地之术,天地皆有灵气,相比之下地脉比较清晰易查。   阴阳交融之地,又是汇聚天地灵气之地,这便是地脉龙头。   原本杨水生还以为,似是这般观天地之术本应是研究周易八卦的算命先生,或是那些风水居士才懂的偏门知识,却没想到这中医竟也能探查到其中精髓。   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一法也可通百法。   “先生,我早上出去买了些小米粥和几个驴肉火烧,现在还热乎着,快吃了去。”阿离听到推开院门的声音,转过身开口说道,指了指后院的小桌。   桌上放着两碗小米粥和几个驴肉火烧,此时尚冒着些许热气,看得出是刚买回来不久。   “你是不是也没吃,那些东西待会再弄也不迟,先过来吃早饭。”杨水生看了看桌上的早饭,说道。   米粥有些热,看着阿离皱着鼻子喝粥,杨水生不经意的开口道:“昨天晚上是你给我盖的被子?”   “什么?”   阿离茫然的抬头,似乎不知道杨水生在说什么,随即摇头道:“没有呀,我昨天回去便睡下了,先生说不许我过去,我自然不敢违逆先生的话。”   “哦,那没事了。”杨水生不动声色的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米粥。   “先生,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离关切问道。   “没有,阿离,以后药圃那里,不用去修剪了,还是让它们自由生长吧。你要记住,天地之道,在于顺势而行,否则,必将受到惩罚。”   阿离一脸懵懂的看着杨水生,忽闪着大眼睛,乖巧地说:“先生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不去修剪就是,不过先生说的什么天地之道,阿离可听不懂。”   杨水生又道:“你如果觉得闲来无事,我可以教你各种药材的知识,和如何侍弄药草,仅仅后院的药圃,就足够你学几年的了。”   阿离大喜:“多谢先生,这样的话,阿离学了东西,就可以帮上先生的忙了。”   杨水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   随着阿离住进了杨家医馆,杨水生那平静如水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寻常一般,只不过医馆里多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多少也有了些生气。   约莫过了个把月时间,杨水生每日便坐在大堂翻翻医书,配制些药方,想借此来医治一下阿离的失忆问题,不过阿离服用了一些日子的药,并没有太明显的好转,仍然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世。   常家五姨太身染重病的事情,整个东光县几乎无人不知,但五姨太去世的情况,却没几个人知道。   更多人知晓的,都是杨家医馆的杨水生,只几日时间便医好了常家五姨太的怪病,而杨家医馆更是被常家奉为东光县头一号。   甚至,常老爷还派人送来神医匾额,杨水生却没有收,转送给了回春堂的王福成。   据说王福成收到匾额的那天,居然厚着脸皮收下了,只不过并没有挂出来,有好事者说,王福成收了匾额后,数天都没有出门,也不知是为什么。   不管怎样,如此一来,杨家医馆的生意也逐渐好转起来,杨水生的名字也随着杨家医馆这个曾经响亮的名号,再度被整个东光县的人们熟知起来,甚至就连周围县城的病人都慕名而来,寻求医治。   杨水生也将杨家医馆稍加修缮了一番,但面对慕名求医的人,杨水生却不知为何,忽然守起了杨黑子的老规矩,非疑难杂症,一律不治。   如此一来,上门的人固然少了,但由于杨水生诊治痊愈的都是县里其他医生无法诊治的怪异病症,反而名声越来越大了。   这天,杨水生闲暇之余,坐在一张藤椅上,翻阅着手中那本医书典籍,阿离则是坐在旁边,皱着眉也在翻着一部医书。   这也是杨水生的意思,毕竟阿离在医馆帮忙,如果不懂得些中医,那怎么能行?   “杨神医!?您可是杨神医吗?”   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忽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跑到医馆之中,也顾不得敲门,然后便累瘫在门前。   杨水生被这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开口道:“我就是杨水生,这位大叔,什么事这么慌张?”   “太……太好了,总算是找到您了!”那中年人喘着粗气,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杨神医。我是东光县大河村的渔民,我们这村里这两个月出现了一件怪事……”   看着那中年渔民的模样,杨水生顿觉事情有些不简单,将其搀着坐下,他便轻声问道:“是什么怪事,你慢慢说。”   “最近这一个月,每到夜里,时不时的会有孩子断头而死!到前天为止,我们村已经死了十几个孩子了,我听说杨神医您医术高明,就想求您前去我们村子,救救那些可怜的孩子啊……”中年渔民说着,声音竟是隐隐有了些哭腔。   “断头而死?”杨水生有些琢磨不清楚,从这渔民的只言片语里他也判断不清。   “没错,都是断头而死,尤其最近几日,几乎每到晚上就有一个孩子惨死,血都流尽了,村里的人都说是河里淹死的水鬼来索命了……” 第29章 断头诡案   水鬼索命?断头而死?   杨水生听到那中年渔民断断续续的话,有些捉摸不清楚,更感觉到其中有几分蹊跷之处。   即便真的是水鬼,也只能在河中作怪,怎么可能跑到村民家中索命?   再说,那些小孩子,跟水鬼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急,你慢慢说。我问你,你们村有没有请过医生?别的医生是怎么说的?”杨水生开口道,手指翻了翻书页,面色沉静。   那中年渔民喘了口气,平静了一番后这才开口:“杨神医,您也知道我们那只是个不大的渔村,村里的医生都是些行脚医生,根本找不到那些孩子在夜里死去的原因……”   “而且,那些孩子的死因很奇怪,也不像是被什么东西攻击,就是,就是……杨神医,您还是随我前去看看吧,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中年渔民苦着脸说道。   思索半晌,杨水生也没从记忆力找到与之相关的事情,甚至就连相关的案例他都闻所未闻,当下他的好奇心便油然而生。   “好吧,我随你去村里看看。”   杨水生起身便要收拾了一下医箱,想了想,又对阿离吩咐道:“阿离,这几****要去一趟大河村,这几天你就在医馆待着,柜台抽屉里有银钱,你可随意取用,如果有人来诊病,不急的便让他等几日,如果急的,便让他另寻他处。”   一听杨水生要外出几日,阿离显得有些慌乱起来,紧咬着嘴唇。   “先生您多久能回来?”阿离看了杨水生一眼,神情略略不安。   “我也说不上,要多久才能回来,总之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情的,处理完了我就赶回来。”杨水生说罢,想了想又开口道:“对了,你要记住,这药圃里的药材可一定不能乱吃,否则会出问题的。”   阿离抿嘴笑了笑,憨态可掬地看着杨水生,说道:“先生您放心好了,这药圃里的药材我都不会乱吃。”   看着阿离乖巧的样子,杨水生心中一暖,微笑着伸手揉了揉阿离的头发,便挎着医箱迈步走出医馆。   那中年渔民在前带路,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馆。   街口早已有一辆大车在等候。   站在杨家医馆的门口,阿离抬着头看向杨水生离开的方向,紧咬着嘴唇,满面的不舍。   “先生,阿离不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   杨水生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脸上挂起了淡淡笑意。   ……   从东光县城到大河村的距离并不远,但也绝对谈不上近,等到杨水生与那中年渔民来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也弱了许多。   一路上,杨水生又问了一些比较关键的问题,但除了知道那中年渔民叫吴大柱之外,他却没能了解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单单几句话的判断,根本无法将这件事情理清头绪。   “杨神医,你现在要去看看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吗?”吴大柱带着杨水生走进大河村,转过头问道。   抬头看了看天色,杨水生点了点头,示意吴大柱在前面带路。   “我们村里人也不多,加起来也就百十口子人,接连死了十几个孩子,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想要搬走,离开这里了。”吴大柱指了指小路一侧的民居,开口说道。   虽不知这大河村以前是什么样,但杨水生却看的出来,这里的确少了许多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接连两个月出现的怪事儿。   随着吴大柱一同穿过整个大河村,杨水生也大致了解到大河村的规模大小,两人顺着村里的小路穿行而去,一直到了河边。   河边放着十几张竹席,一眼数过去,一共有十三张。   每张竹席上都躺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孩,但让人深感恐怖的并非此事,而是那些小孩的头都在脖颈处齐齐断裂开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强行扯裂开的。   河边的风吹过,带起一阵浓郁的水草味,杨水生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来这些身首分家的孩子。   “杨神医,过去十多年前的时候,就有人从这河里捞出来一只水鬼,这件事当时惊动了不少人,不过最后那只水鬼也下落不明,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吴大柱犹豫不决的说道,好似他见过当年那水鬼的模样。   “哦?在那之后,你们村里有没有出现过其他比较怪异的事情?”杨水生轻点了点头,沉声问道。   吴大柱皱着眉头好生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从十多年前那件水鬼的事情出现之后,我们大河村就没再出现过什么怪异的事情,一直以来也都比较安定,再加上村里的人都比较老实敦厚,平时相处也都很好……”   听着吴大柱絮絮叨叨的说着,杨水生面色沉静,盯着一个断头而死的孩子仔细看着。   那孩子年方八九岁,生着一张有些黝黑的小脸,想来是因为常年在这河边玩耍的缘故。   想到这,杨水生转过头扫了几眼,发觉这些断头而死的孩子虽然有男有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些孩子,都十分的瘦弱,几乎是皮包骨。   “吴大叔,村子里断头而死的孩子,是不是自幼便在河边嬉戏玩耍?”杨水生转过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安的吴大柱。   一听此话,吴大柱愣了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是啊,这是很正常的,我们村子就在大河边,别说这些孩子,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生活,随便喊出一个,幼时都是在河边玩耍长大的。”   杨水生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捞出那个水鬼的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讲一讲么?”   吴大柱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看看周围的村民,说道:“好吧,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不过,我算是亲身经历的人之一,那时候,我跟你的年龄也大概差不多……” 第30章 十三条人命   大河村,顾名思义,这村子靠着一条临近东光县的河,加之这村子距离东光县城比较近,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东光县城下的一个村子。   吴大柱长年打鱼,算是这村子打鱼的一个好把式,大概在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在河边打鱼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中国民间传说投水自杀或者意外而死的人,会徘徊在淹死的地方,变成水鬼。然后在水里耐心地等待,引诱或者强迫经过的人落水而死,来当自己的替死鬼。千百年来,水鬼靠这个方法投胎转世,摆脱来自地狱的苦难。   住在河边的渔民,自然对这个说法很相信,所以每当在打鱼的时候,都十分留意,每年的打鱼季到来时,都要在河边摆下祭祀贡品,祭奠那些在水中丧生的灵魂。   有一年汛期来临的时候,因为河流很是湍急,村里原本是禁止打鱼的,但却偏偏有一户人家,想要在汛期多打些鱼,就在一个夜里偷偷下了河。   结果,这人真的打了很多鱼,但随之也打上来一个怪物。   当时这人并没发现,在渔船靠岸后,整理挂网的时候,才发现在鱼群中,藏着一个半人半猴,有着锋利牙齿,和通红眼睛的不明生物。   常年在河边生活,那人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鬼。   他吓的顿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家就跑,但却没能逃脱,被水鬼抓住一只脚,死命往水中拖去。   村里人听了他的呼救声,纷纷赶来救援,幸好他死死扣住船帮,一时间还没被拖走,村里人奋不顾身的冲上来,把他拉上岸,但那只水鬼也一同被拉了上来。   那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半天,浑身上下都是血水,一只眼睛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个血窟窿,整个人都气息奄奄。   那只水鬼却是死死的咬住了这人的小腿,力量极大,死活都不松开,村里人见是水鬼,纷纷拿船桨木棍狠命的打,最后水鬼总算是松了口,伤痕累累的逃回了水里,再也没有出现。   回到家里后,那人哀嚎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死了,死的时候全身的血都似乎像是被抽干了,恐怖异常。   村里人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也从此立下严厉的规矩,汛期时绝对不允许私自下河捕鱼。   还有,夜晚的时候,也禁止捕鱼。   为此,大河村着实是经历了一段人心惶惶的日子,好在后来水鬼再没有出现,也就慢慢的过去了。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水鬼倒是没有再出现,可是村里的孩子却又开始出现暴毙的现象,而且是断头而死,死状极为凄惨,这更是让大河村的人们,联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水鬼。   大家都说,一定是当年那个水鬼,又回来报复大河村的人了。   听了吴大柱的讲述,杨水生也是暗暗心惊。   水鬼,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从来都没见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吴大柱说出十几年前的故事,还是有些后怕地说:“当年我就是第一个冲上去救人的,那个水鬼的样子,我至今也是记忆深刻。我足足打断了两根船桨,都没让它松口,要不是那天人多,恐怕连我都一起要被它拖到水里吃了。”   杨水生思忖了片刻,说:“但是据我所知,水鬼只有在水中的时候才是力大无穷,一旦离了水,就会变得四肢软弱无力,任人宰割,你刚才说的水鬼,如果真是十几年后回来报复,为何并不是在水里出的事,反而是在岸上的村里?”   “这个……杨神医,我们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大家都说,很可能是那只水鬼修炼成了精,得了道,所以才有本事上岸来杀人报仇。”   吴大柱这句话一说,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都说是水鬼成精,上岸杀人,否则的话,那些孩子不可能死的如此蹊跷。   杨水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说:“就算是水鬼上岸,可它为何会只伤小孩子,却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出事?”   吴大柱又道:“这个,可能是它道行还不足,在岸上的力量不足以伤害成年人,所以才拿小孩子动手吧?”   杨水生哭笑不得,说道:“如果是这样,大家想想,那只水鬼的力量都已经可以拧下一个小孩子的头,这样的力量来对付你们,谁能抵挡?”   “这个……”   吴大柱不说话了,旁边一个妇人忽然坐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娃啊,他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每天都跟着他爹去河边帮忙,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一旁有人去劝这个妇人,但劝着劝着,几乎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这个小村并不大,很多人家都是亲戚,一下子死了十三个孩子,这对全村人几乎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杨水生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恻隐,想了下又问吴大柱,这些孩子既然在河边长大,是否水性都不错,而且经常在河里玩耍?   吴大柱点头称是,其实这是很正常的,这些孩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每天除了在河边玩耍,更会帮大人干一些活计,饿了就去河里捞点螺蛳,捉两条鱼上来烤烤吃了。   “杨神医,大河村的村民一直是老实本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说,这水鬼怎么就找上我们的呢?”吴大柱唉声叹气的说道。   他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毕竟他们这些渔民都老实本分,长年凭借着打鱼的本事倒也能养活自己一家老小,而且长年从事打鱼这行业的人有些迷信,尤其相信这些鬼怪之类的传闻。   杨水生安慰道:“放心吧吴大叔,我相信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不会无故害人。”   说罢,他又抬头看着村民,朗声道:“这件事我都已经知晓了,还请大家节哀,不管是有水鬼作怪,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不会让村里再出事。”   村民们这才重又见到希望,纷纷道谢,杨水生也没有跟他们客套,迈步走向那十三具小小的尸体。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31章 验尸   阳光明媚,绿草如茵,不远处的河中传来河水轻轻拍击河岸的声音,偶尔有几只水鸟在草丛中掠起。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又惬意。   这样一个看似美好的时光里,河岸边却是躺着十三具尸体。   这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死去的所有孩子。   杨水生开始还以为这些孩子都瘦的皮包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身上的献血似乎都已经被吸干,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这也是过了一个月之久,尸体都没有腐烂的原因。   大河村的人不甘心,所以也没有下葬,但报案之后,县城里人来看了两次,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们又四处找高人,却都没什么用。   最后听人说东光县里出了个神医,这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到了杨水生。   蹲到那十三个尸体面前,杨水生挨个研究了下这些尸体的脖颈断裂处,又从医箱里翻了翻,拿出一根长镊子。   杨水生捏着镊子,在男孩尸体的脖颈处翻弄着。   看到杨水生的举动,吴大柱有些好奇的站在他身后看着。   虽说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但吴大柱这胆子却不见得有多大,一面看着杨水生拿着镊子翻动着孩子脖颈处的皮肉,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折腾,看了没两分钟便蹲到一旁干呕起来。   杨水生也有点恶心,不过他是医生,就算恶心,那也得忍着。   于是,他紧盯着这些孩子脖颈处的皮肉,用镊子翻弄着研究了一番。   他这举动看上去很是让人无法接受,村民们甚至有点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医生还是仵作?   但看的出来,杨水生的神色无比严肃认真,好似能从那点点皮肉里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行医问药之人,难免会遇到开肠破肚这般的事情。或许这放在平常人眼中很难接受,但在杨水生看来,这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想找到真正的病因,有时候还真得开膛破肚的调查一番才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单凭一双肉眼就想轻松解决任何问题,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断头而死的孩子死相很惨,整个脑袋完全从脖颈上断裂了,就像是生生被人拽掉的一般。   不少脖颈的皮肉都有种强行扭断的痕迹,看上去着实怪异无比。   杨水生一面看着,心中疑问也越来越多。   “吴大叔,这些孩子断头而亡的时候,有没有过呼救,或者反抗?”杨水生头也没回的问道。   “完全没有,杨神医您有所不知,从第一个孩子断头而亡之后,家家户户对自家孩子的看管都严了不少。虽是这样,却仍接连有孩子死在夜里,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甚至有些人夜里是跟孩子住在一起的,可是孩子出事,大人们一点都没发觉,等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头也断了。所以大家才会觉得,是水鬼作怪啊。”吴大柱有些心惊胆跳地开口说道。   虽说人的脖颈比较脆弱,但那也只是相对于人身体的其他部位而言是这般。   若是没有足够大的力量,想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人的脑袋生生撕拽下来根本不可能,而且就算是扭断了脖子,也不一定会出现这种脖颈断裂,整个脑袋都掉下来的状况。   这得是多么巨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杨水生的眼神也越发凝重起来,旋即他便想起了什么,拿着手里的镊子在那孩子的脖颈皮肉处仔细翻弄查看了几眼,这才轻轻站起身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杨水生缓步走到河边,又抓起一把河边的细沙闻了闻,拔下一根水草,在嘴里咀嚼着。   水草没有毒,河沙湿润,也没有异味和异样,这说明,河水里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东西。   杨水生想起了常府的荷花湖,如果是河水里的问题,那么从河边的细沙和水草,就足以能够判断。   但是,一切正常。   杨水生暗自疑惑,沿着河边一路走着,目光注视着河水陷入沉思。   水鬼上岸杀人,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信的。   这些孩子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断头而亡的情况,要么是因为外力,比如村里出现了杀人狂魔。   要么就是因为某种怪病,导致孩子们……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杨水生自己推翻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样的病症,能让一个人大半夜的好端端掉脑袋。   “如果说河水有问题,那么不管是这些孩子还是大人,应该都会出现这种状况。但很明显,大人没事儿,只有这些八九岁的孩子出了问题。”   “如果说是村里有杀人狂魔,又为什么如此隐蔽,全村人都没有发现,甚至夜晚的时候,大人就睡在孩子身边都毫无察觉?”   “如果说是某种病症,可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医书,却从来都没听说过类似的病症。这算是什么病,断头症?”   杨水生暗自沉思着,不断将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综合在一起,短时间内却又理不清头绪。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乌云,天色渐渐阴暗,河边吹来阵阵凉风,丝丝水草的腥味也随之四散开来,相互混杂着。   或许这般味道在吴大柱这种长年打鱼的人鼻子里没什么不同,但这在杨水生闻起来却是有些异样。   “吴大叔,你可闻到这河水里的气味,有什么不同?”   杨水生开口问道,吴大柱一愣,仔细闻了下,摇头道:“没什么不同,我在河边生活了这么多年,好像都是这个味儿吧?”   另一个渔民也走过来,提起鼻子闻了闻,忽然说道:“好像是有点不一样,这河里的气味,平常是略腥,带着一股子清新,不过现在闻起来,好像是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臭味?”   “臭味?”   吴大柱仔细闻了闻,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恍然道:“你这一说,我好像也闻到了。真的有一股子臭味,就好像什么东西腐烂了……”   一旁马上有人说道:“你们两个就别自作聪明了,孩子们都走了这么多天,躺在这怎么可能没有味儿?依我说,还是快点给孩子们入土为安吧。”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杨水生没有作声,他眯起眼睛,也仔细的闻了闻风中的气味,然后,若有所思。   “吴大叔,今天晚上,我得在你们村里住下了。”   “杨神医,您可是想要给村里其他孩子,诊治一番么?”   “没错,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那还有什么原因?”   “抓水鬼。”   杨水生微微一笑,转头望向河水,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凝重。 第32章 线索   很快到了中午,杨水生本想立刻就开始给村里的孩子诊治,但吴大柱很是热情,非要杨水生先到他家里吃了午饭之后,再诊病也不迟。   杨水生盛情难却,于是来到了吴大柱家中。   但坐在吴大柱家的桌前,杨水生盯着桌上简单的饭菜却不知如何下口。   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十三具小小的尸身。   吴大柱有个女儿,约莫十来岁大,此时正一起坐在桌旁吃着饭,不时怯生生的看两眼杨水生,似乎不是很怕生人。   看着吴大柱的女儿喝着碗里的鱼汤,杨水生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口问道:“吴大叔,你知不知道那些孩子生前都吃些什么东西?就是平时经常会吃的东西,大人们却很少吃的。”   吴大柱端着饭碗,微微一愣,转而想了想,说道:“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些孩子每天都吃些什么,大概跟我们平时吃的东西都差不太多,不如待会我跟您一块,咱们挨家挨户的问问?”   轻叹了口气,杨水生也有些无奈,只得端起饭碗来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这时候他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不过下一刻,吴大柱的女儿转身喊了一句什么,杨水生很快把目光注视在了她的身上。   看着杨水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女儿,吴大柱有些紧张道:“杨神医,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其实,吴大柱请杨水生来吃饭,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点私心。   因为他也怕自己的女儿,像那些孩子一样,突然出事。   所以此时杨水生注意她的女儿,吴大柱自然会很是紧张,同时也盯着杨水生,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但杨水生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女儿皮肤很白,很娇嫩。”   “呃……”   吴大柱挠了挠头,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   杨水生这话可是有点轻薄了,不过吴大柱女儿也才十岁左右,吴大柱也不好多说什么。   杨水生微微一笑,放下碗筷,说:“吴大叔,我吃饱了,现在我们就去村里走走,看一看别人家的情况吧。”   吴大柱犹豫道:“那我家麦花……会不会有事?”   原来那个小女孩叫麦花,杨水生又笑了一下说:“暂时看不出什么,不过,我敢保证,她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意外。”   吴大柱松了口气似的,说:“好吧,那杨神医就多多麻烦您了。”   两人随即走出吴大柱家门,不过在杨水生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注意到吴大柱的女儿,正一脸犹豫的注视着他,似想开口说些什么。   站在这小渔村之中,不断有微凉的河风吹来,杨水生深深呼吸,静静的在脑海中回忆起来那些孩子的死状,又想着刚才麦花的样子。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转头看去。   但这时候,麦花已经不在屋子里面了。   “杨神医,怎么了?”   吴大柱问道,杨水生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刚刚,他忽然想起来,麦花的皮肤,似乎有些白嫩的过分了,完全不应该像是一个渔村姑娘的样子。   但看吴大柱的反应,却似乎并不当回事。   整个一下午的时间,杨水生和吴大柱一起,走遍了村里的每一户,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不仅仅是麦花,村里几乎大大小小的孩子,身上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很嫩,很……不对,不是嫩,而应该是一种……很薄的感觉。   没错,就是很薄。   因为皮肤薄,所以才会显得很嫩,几乎吹弹可破那种感觉。   当然,渔村里的女孩子皮肤会显得更白一点,男孩子则会因为常在外面玩耍,肤色较黑,更加不宜察觉。   杨水生想起了上午自己看到的十三具尸体,里面也是男孩居多,十三具尸体,有十一具是男孩,女孩的尸体只有两具。   但除此之外,杨水生却也没能查出其他的原因。   从每一个孩子的情况来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无论是通过望闻问切任何一种方式,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些孩子发生如此诡异的死亡现象?   对这大河村,杨水生不甚了解,不知道这个村子与其他什么临近的村子有没有过节,更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场有人蓄意而为之的谋杀,还是种种巧合之下产生的结果。   怀着这个疑问,杨水生让吴大柱找来了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几位遇难者家属,然后详细询问了一下。   结果却是让杨水生失望了,大河村和临近的几个村子相距虽然不远,却从来都没什么矛盾,大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是共享一条大河,但各自都有一定的范围和规则,谁也不会越界。   再说,即便是村子之间的矛盾,通常也会由两个村的大人们之间解决,哪怕是械斗,也不会影响到孩子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专门针对孩子的谋杀。   所以,大河村的人才会把原因归结为:水鬼索命。   但这种水鬼上岸拧小孩脑袋的事情,杨水生是绝对不信的。   如果说是什么怪兽进村,那还有一些可能,比如杨水生就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山魈的怪物,传说是人死后的怨气所化,在山里修炼成精,专喜食人脑髓。   可是大河村附近只有一条河,距离最近的山也要几十里路,估计不会有什么山魈这一类的怪物,会跑这么远的路来觅食。   要是水里的怪物,那么上岸总会留下一些痕迹,但据死者家属讲,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甚至门窗都是锁好的,根本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杨水生点了点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孩子本身了。   难道,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传染病?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真相仍然是云山雾罩,这时忽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犹豫了半晌,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某种蛊术,或者黑降头呢?”   在场的人有一半都脸露迷茫,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杨水生却听明白了,他立刻问黑脸汉子,为什么这么说,黑脸汉子又是犹豫了一下,说:“前几天晚上,我发现孩子不大对劲,似乎是中了什么邪术……” 第33章 诡异死亡   “邪术,什么邪术?”   众人连忙问道,黑脸汉子脸色有点难看,想了想说:“大概在五六天之前,我夜里起来出去撒尿,就看见了小石头……”   这黑脸汉子名叫何奎,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那天晚上他起来之后,迷迷糊糊看见他家的小石头在院子里转圈。   他当时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趴在窗户上仔细一看,顿时吓的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清醒了。   他家小石头今年刚九岁,自打村里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出事后,何奎就一直很担心,害怕小石头也出意外,就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但此时,小石头在朦胧的月光下,闭着眼睛,在院子里怪异无比的走着。   他走路的姿势很诡异,有点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就好像看不见前方的路,而且他的头以一种很别扭的角度扭曲着,看上去就好像随时都能断掉,显得无比的恐怖。   当时何奎吓的头发丝都立起来了,赶紧打开门冲出去,把小石头抱了回来。   说也奇怪,小石头进了屋子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何奎观察了一夜,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他就想,或许小石头只是在梦游也说不定。   后来的几天,何奎担心小石头出事,每天晚上都点着灯守在孩子身边,结果也一直平安无事。   这件事他一直没有说,直到今天杨水生来大河村,他毕竟还是担心,于是就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由于何奎年轻时曾在外面闯荡过一段时间,懂得这世上有一种邪术,能控制人的行为和心神,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听他说后,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发白,同时求助的看向杨水生。   对于他们来说,杨水生虽然年轻,却是见多识广的先生,又是神医,现在连县里的“衙门”都不管大河村的事了,以往找过的一些医生,甚至道士也都束手无策,他们的全部希望,也只能寄托在杨水生身上了。   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情况,我暂时不好判断,最好把小石头叫过来,我给他把一把脉,便知一二。但今天下午我看过村里其他孩子,脉象基本都是正常的,并没有中蛊,或者是什么邪术的样子。还有,我今天好像并没看到小石头,他不在家?”   何奎忙道:“这孩子淘气,我本来把他关在家里,今天杨神医来了,他就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多半是又去河边了,我这就带杨神医过去,还得麻烦您,好好给小石头看一看,我们家三代单传,我也只有这一个独苗啊。”   杨水生微微一笑:“这个没什么,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我们现在就去找找小石头。”   于是,何奎马上起身,带着杨水生,还有几个村里人,一起往河边走去。   其实,大河村并不大,孩子们能玩耍的地方也不多,通常谁家要找孩子,只要到河边去,一找一个准。   很快,杨水生等人就来到了河边,此时村里人已经把那十三具孩子的尸体入棺,只等下葬了,由于出了这码子事,村里的孩子玩耍的地方,也跑到了距离村子更远的地方。   众人沿着河岸走了一阵,远远的果然就看见五六个孩子围在一起,似乎正在河边捡石头玩。   走近些一看,原来几个孩子在河里捡了许多螺蛳贝壳,在河边生起火,看起来是想要来一顿野炊。   何奎跑在前面,一眼就看见了几个孩子里面,蹲在地上生火的,正是小石头。   杨水生看见几个孩子玩的欢乐,也是不由莞尔一笑,何奎跑了过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开口大喊起来。   小石头听见有人喊,知道自己偷偷跑出来被发现了,吓的赶紧站起身,猛的回头应了一声。   何奎看见小石头,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满脸笑容的迎着跑了过去,杨水生在后面也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但就在这时,小石头刚刚回过头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从他的脖子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他的头也同时扭曲过来,竟然扭成了一个诡异的不可思议的角度。   远远看起来,就像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头颅却诡异的转了几乎180度,完全转到了背后。   “小石头,别动!”   杨水生第一个发现了这情况,不由发声大喊起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小石头的头还在向后转,随后,只听轻轻的发出一声咔嚓轻响,空气顿时凝固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石头的头,毫无预兆的,从脖颈上掉了下来。   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只看不到的大手,硬生生的把小石头的头颅,拧了下来!   “啊……”   何奎一声大叫,踉跄往前扑出几步,眼前一黑,直接就晕倒在了地上。   杨水生反应最快,不等小石头身体倒地,就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小石头。   小石头脖颈里,甚至都没有喷溅出太多的血,只是慢慢的渗出了一些暗红色的血水,然后,就慢慢的倒在了杨水生的怀里。   杨水生毫不犹豫,立刻蹲在小石头身边,拿出一根镊子,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这时,身后跟着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脸色惨白,吓的魂不附体,都站在那里,双腿发软,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纷纷跑了过来。   那几个孩子更是吓坏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惊呼,两个女孩子更是吓的大哭起来。   这一下场面立刻就乱了,有人上前扶着何奎,不断的拍着前胸后背给他顺气,有人上前想要帮杨水生的忙,但看着地上小石头睁大眼睛的头颅,和那还在不断渗出血水的身体,实在是不知干什么,急的在地上不断打转。   还有的人则是立刻跑回村里,去通知村里人。   这时候,唯一最冷静的人就是杨水生了。   他看着小石头脖颈处的皮肉,心头的惊骇已经难以言喻。   那里的皮肉,已经薄的就像一张饺子皮,脆弱无比。 第34章 怪虫   先前的十三具尸体,因为死亡已经有一段时间,伤处已然发黑干瘪,看不出太多的情况。   但小石头的脖颈之处,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如此脆弱的皮肉,若是有大幅度的转头,那断头而亡倒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杨水生望着小石头的断头之处,周围众人已经乱成一团,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宁静,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界之中。   他知道,一定有些什么,是自己还没有发现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的皮肉都变得脆弱不堪?   下毒?   邪术?   怪病?   但从这些孩子的脉象和表象来看,却都是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状况。   他的目光凝视着小石头翻开的皮肉,那里触目是一片令人心惊的鲜红,甚至皮肉之间还在微微的跳动着。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潜伏在皮肉之中。   杨水生知道,人刚死之后,一些生理的特征还会存在,这种皮肉跳动的现象,中医谓之人体经络之中的血气未散,西医则说是神经系统的反射。   他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拿着镊子,在那令人作呕的断颈之处翻了起来。   此时,村里已经跑来了很多人,看到这里的场景也都惊骇不已,不过之前已经出过很多这一类事件,所以大家倒还显得比较镇静。   何奎已经醒了过来,跟傻了一样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小石头的尸身,整个人似乎都还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其他人则围在杨水生周围,大气也不敢喘,纷纷注视着他。   片刻后,只听杨水生忽然低呼了一声。   “有了!”   随着这一声喊,杨水生手中的镊子闪电般收缩,众人急忙睁大眼睛,就见镊子中间竟夹着一个手指长短,细如发丝的不明物体。   同时,这个像虫子一样的东西,还在不断的蠕动着,并且努力伸长身体,似乎想要从杨水生的手中逃出。   众人顿时惊呼一声,只见这虫子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从手指长短,变成了筷子般长,还在不断的生长着。   “看来,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杨水生沉声说道,何奎在旁边早都吓傻了,这时才扑了过来,疯了一样狂叫着,从杨水生手中一把夺走那条怪虫,扯成几节,用力丢在地上,双脚跳上去不断的踩着。   杨水生想要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看着何奎的样子,他低叹口气,摇头道:“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从这条怪虫的特性来看,即便是被你扯成几段,也根本不会死的。”   旁边急匆匆走过来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叱喝着让人拉开何奎,然后上前再一看,那条怪虫已经无影无踪了。   吴大柱骇然道:“这东西,难道还会遁地之术不成?”   杨水生道:“这条怪虫,身体极其细韧,无足无目,显然是属于寄生一类,且常年生存在无光之地,你想一想蚯蚓,大概就能明白了,在一片土地里,你能踩死一条蚯蚓么?”   众人顿时恍然,那老人上前打量着杨水生道:“这位杨神医,莫非您是杨黑子的后人?”   杨水生见这位老人满头白发,又提起祖父,想来应该是认识祖父的,于是恭敬道:“晚辈的确是您老口中杨黑子的后人,我叫杨水生。”   杨黑子这外号倒不算稀奇,但真正能一口喊出杨黑子这外号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人才知道。   老人点头道:“嗯,确实有杨黑子几分神采,不过你说那条怪虫,就是我们大河村断头案的罪魁祸首,难道那些死去的孩子,都是被这东西害的?”   杨水生还未解释,吴大柱忙道:“杨神医,这位是我们村儿的刘老爷子,去东光县请您来也是老爷子的主意,要不是他,我们还真不知道县城里有您这么一位高人。”   杨水生微微一笑说道:“高人称不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者,尽自己的能力罢了,但现在这件事实在蹊跷,单凭这一条怪虫,恐怕还不能认定这孩子的死因。”   老人道:“说的没错,我大河村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多少年来也都是与世无争,不料近日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想这区区一条虫子,能有多大能力,就能让一个人好端端的掉了头?”   “您老说的对,我本想仔细研究一下那条虫子,可惜,现在不见了。”   杨水生惋惜的说着,何奎在一旁已经被人拦住,闻言愣了一愣,忽然跑过来,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的给杨水生磕头,口口声声的求杨水生查出原因,还他家的小石头一个公道。   其实,仅凭一条虫子,杨水生也无法判断小石头和那些孩子的真正死因,但最起码断头的原因已经查到了。   正因为这些孩子颈部的皮肉变得异常脆弱,所以才会发生断头的意外。   就像刚才小石头猛然一个回头,或者在孩子跑动时不小心跌倒,都有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但是,根据杨水生目前掌握的情况,大部分孩子都是半夜睡觉的时候断头,这却又如何解释呢?   见杨水生不说话,刘老爷子开口道:“小先生,我过去和你祖父也算有些交情,我就托个大,喊你一声水生,你说,这些孩子所得的,是否同一种病症,能不能医治呢?”   “老人家,您太客气了,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些断头而亡的孩子的确应该是染上了同一种病。”   杨水生沉声开口道,但话锋一转,又道:“但至于得病的原因,却还要进一步的调查,据我今天了解的情况,大河村还有二十多个孩子,从牙牙学语的婴童,到十几岁的少年,恕我直言,如果无法查明那怪虫的来历,这些孩子,甚至大河村全体村民,都会有危险。”   吴大柱心里焦急自家女儿,脱口道:“杨神医,就算是那怪虫作祟,但为什么会让人断头而死,又为什么只会是小孩子出事呢?”   杨水生缓缓道:“吴大叔问的没错,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第35章 扑朔迷离   杨水生走到小石头的尸身旁边,蹲下身,指着小石头的脖颈之处。   “大家看,小石头的这里皮肉之处,已经薄的只剩一层皮,连着少许的血肉,同时这孩子体格瘦弱,脸色苍白,这说明,那条怪虫寄生在孩子体内,靠着吸噬人的血肉生存,当脖颈处只剩一张皮的时候,遇到一些意外,例如猛烈转头,自然就会断头而死了。”   “但我还有一个疑惑,其他那些孩子,据说都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死去的,这就基本排除了猛烈转头的可能,我一时之间还无法判断,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另外,我建议马上检查所有孩子的饮食,用水,以及近期村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还要严格控制每个孩子的行动,避免像小石头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还有,马上把村里的孩子集中起来,带到我这里,我要再次给他们做一个全面检查。我希望大家也都要尽量配合,以便把孩子们的真正病因查出。”   杨水生一番话说罢,村里人面面相觑,听的还是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其实寄生虫这种东西,大家也都听说过,但通常都是会让人肚子疼,刚刚那区区一条寄生虫,怎么可能吸噬人的血肉,而且还专门是脖颈之处的血肉?   再说,刚才那条虫子仅仅细如发丝,虽说足有筷子长,但它又能吸噬掉多少血肉呢?   大河村孩子们断头惨死的原因,看似是找到了,然而却扑朔迷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相信,真相居然会如此简单。   尤其杨水生说这些孩子是得了怪病的说法,更是难以让人认同。   这些孩子,和大人们都是同样的饮食,从小到大根本就没离开过村子,为何只有孩子得病,大人却没事?   很快,人群中就有人开始提出质疑。   “开什么玩笑,这么诡异的事情,会是一种病?这位杨神医,莫非您是医书看的多了,才会如此猜测?什么怪病能弄出来这么邪乎的状况?”   这人一开口,旁边也有人纷纷附和。   “就是,你只是从孩子的尸身里找到一条虫子,就说是怪病,要我说,这就是一种邪术,说不定那虫子就是水鬼变的。”   “没错,前些日子,有个道士来过我们大河村,那道士说此地阴气过盛,再加上村子位于河边,以至于招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岸。”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杨水生微微摇头,开口说道:“如果说这河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岸,那谁能与我解释解释,为何这些断头而死的怪事只出现在孩子身上?而且大部分都是男孩?”   “男女有别,正所谓男童阳气正盛,再加上此地阴气过盛,自然便会招惹……”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语塞起来,似乎觉得自己也是在胡说八道。   “如果说大河村真的阴气过盛,那么村中男性都会受到波及,不可能只有男孩出事,反倒是大人平安无恙。还有,如果按你们所说,当年曾经抓到过一只水鬼,现在怀疑是水鬼报仇,这种话又有何依据?有人在村里见过什么水鬼上岸么?如果是水鬼上岸,谁家里出事之后,看到过家里有水痕?”   杨水生一连串的问话,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不说话了。   但刚才还呆滞的何奎又发起疯来,对着杨水生拳打脚踢,幸亏被众人及时拦住,他不住嚎叫着,哭喊着,声音听起来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只要你在这里,就不会让大河村再出事么,现在出事了,你怎么说?你这个骗子,我要打死你……”   现场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杨水生脸色难看,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他没想到,村里这么快就出现了断头案。   更没想到,这件事竟如此的扑朔迷离。   刘老爷子顿了顿拐棍,沉声喝道:“来人,把何奎拉开,小先生是来帮我们大河村的,你们家的孩子出事,又不是小先生所为,在这里胡闹什么?都听我的,马上按杨家小先生的话去做,否则谁家再出现什么事,不要到我这里哭哭啼啼。”   刘老爷子显然是村里的权威人物,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顿时都闭上了嘴,再也没有反对的了,何奎也很快被拉开。   吴大柱犹豫了下,说:“杨神医,其实在你过来之前,我们也找过县里的医生过来看过,刚才也说了,连衙门里的公差仵作都来过,但都说死因不明,来转了一圈就走了,而且走的时候都很匆忙,就好像生怕被什么东西沾上一样。后来的那个道士,也说是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但那家伙是个骗子,收了我们不少银钱,在河边做了一场法事就走了,结果没几天,还是照样出事。”   杨水生无语道:“既然那道士是一个骗子,你们还信这是什么邪祟作怪?”   吴大柱道:“没错,因为我们大家都觉得,那道士骗了我们的钱不假,但他说的事,应该是真的,只不过是他能力有限,根本解决不了而已。”   杨水生的脸色有点沉了下来,看着周围的众人说:“既然如此,那倒是怪我多事了,不如你们再去远一点的地方,请个高明一些的道士和尚,来这里降妖捉怪好了,我只是个医生,只懂看病疗伤,爱莫能助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吴大柱忙拦住他说:“杨神医,杨神医,您误会了,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说,这件事一定不只是怪虫那么简单,给您提个醒,另外,您也要多多注意安全,毕竟,到目前为止,您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我们的医生了,我们怎么可能会不相信您呢?”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按我的话去做吧。”   杨水生一声吩咐,村里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众人慢慢散去,几个精壮汉子帮忙把小石头的尸身也抬回了村里,河边又恢复了宁静。   杨水生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河水,对着身边的吴大柱说:“吴大叔,别人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吴大柱尴尬的笑了下,说:“我还有些话,只是刚才人多,不大方便讲。”   杨水生回头看着他:“现在没人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吴大柱往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谨慎地贴近到杨水生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想跟您说说,关于当年那个水鬼的事情。”   “水鬼,你不是说过了么?”杨水生有些诧异,难道这吴大柱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上午刚刚说过的事情,怎么又要讲一遍?   吴大柱却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上午说的,是十多年前我亲眼所见的,但现在我要说的,却是另外一个,我听来的,更可怕的故事……” 第36章 三十年前   吴大柱正要开口讲述,忽然刘老爷子拄着拐棍去而复还。   “柱子,你又要跟小先生胡说些什么?”   “没、没什么啊……”   吴大柱吓的一个激灵,赶忙闭了嘴,陪着笑脸迎了过去。   “老爷子,河边风大,您老人家上了岁数,还是回去歇息吧。”   “哼,我老人家上了岁数,可是耳不聋眼不花,你心里那点小心思,都在我的眼睛里头。”   “看您老说的,我能有什么小心思。”吴大柱一脸尴尬,嘿嘿笑着。   刘老爷子走了过来,看着吴大柱,又看看杨水生,忽然叹了口气。   “唉,这件事也不怪柱子,其实,我也是想跟你说说,当年的那件事。只是刚才人多眼杂,那件事又很少有人知道,所以……”   杨水生看着他们两个,恍然道:“原来你老人家回来,也是想跟我说那件事的?”   刘老爷子点点头,又哼了一声说:“我以前只以为柱子憨厚老实,没想到为了自己女儿,心思也多了起来,算了,我上了岁数,又孤身一人,没什么可怕的,那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杨水生不解道:“怎么,听您的话,那件事难道说出来,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么?”   刘老爷子一声叹息,吴大柱苦着脸说:“是啊,那件事,据说是有诅咒的,谁说出来,谁就要赔上一条命。”   杨水生不由动容,道:“真的有诅咒?难道,你们要说的那件事,跟村里孩子的诡异死亡有关?”   刘老爷子再次顿了顿拐棍,说:“莫急,莫急,那件事距离现在大约有三十多年了,我也要慢慢想一想,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有些事啊,就得慢慢的回忆一下。”   他说着话,慢慢的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是在三十年,当时,大河村的村民也是如现在一样,打渔为生,安居乐业,可不幸的是,后来村里出了一个败类……”   刘老爷子慢慢的讲述起来,吴大柱也在一旁坐下,神态就像一个听故事的小孩子。   杨水生知道刘老爷子要说的故事,必定不同寻常,于是也席地而坐,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我们村,叫做大河村,村边的这条河,也没有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它大河。那一年,大河的上游渡口,经常发生船老大抢劫的事情,但没人知道那个犯案的人究竟是谁。有一次,甚至将船上一个年轻女子周身财物尽数抢掠一空,还将其奸污而杀。为了毁尸灭迹,船老大便将那女子的尸体投入了河里。”   刘老爷子缓缓讲述着,杨水生倒没什么反应,吴大柱却是不自然的打了个寒颤,目光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几眼。   刘老爷子停顿了下,又继续道:“后来,那女子的尸体一路飘着到了下游,也就是我们大河村。这条河虽然不宽,但河里的乱石很多,从上游飘下来的那女子到大河村这里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个人形了,周身上下满是窟窿。”   “那天出船打鱼的年轻小伙子,第一网便将那女子的尸体捞了上来,由于在河水里浸泡了多日,再加上满身上下的窟窿看不出人形,众人都认为那是一具水鬼的尸体!”   “当时有人张罗着要将其烧了,但最终却还是将其再度扔到了水里,任由其胡乱飘远了去。”刘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在那之后,主张将那女子尸体再度扔到河里任由其飘走的那些年轻小伙子,全部在傍晚打渔归来的时候溺死在了河中。”   听到这儿,饶是杨水生胆色过人,却仍是不禁微微一愣,却没想到这事儿如此邪门。   “当时,村里有个老神婆子,她说那女子想上岸归家,却被那些年轻小伙子再度扔到了水里无法上岸,如此怨毒心生,方才索了那些小伙子的命。”刘老爷子摇了摇头,似有几分庆幸的说道:“那一次,我因为并不在那条渔船上,虽然眼睁睁看着他们做了这事,却也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但后来,过了一年左右,我和村里另一个渔民周胜,在傍晚时分收船回家的时候,船身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我当时以为遇到了乱石,就用竹篙撑河底,想要退出去,没想到,一个浑身上下黑乎乎像是猴子一样的东西,突然抱住竹篙,借势窜了上来,跳到了船上。”   “我当时吓坏了,因为水鬼这东西,是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东西像极了大家常说的水鬼。就在我想要用船桨去打的时候,那东西却根本不管我,猛的扑向了周胜。”   “周胜的胆子比我还小,早就吓的双腿发软,掉头就跑,但还是被那水鬼一下子扑倒,爬在他的身上,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一口咬住周胜的腿,死命的把他往水下拖。我用尽了力气去打那个水鬼,却无济于事,那东西就像和周胜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后来,我干脆扑上去,和那水鬼一起拖拽,它往船下拖,我就往船上拖,结果僵持了一会,我实在是没了力气,周胜就被拖下了水,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一片水花。”   刘老爷子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目光游离的眺望着河水,似乎思绪已经完全回到了那惊魂动魄的晚上。   杨水生听的入神,忍不住问道:“老爷子,后来呢,那个周胜就被水鬼拖走了?”   刘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说:“那倒是没有,当时幸亏村里人赶来相救,我们一群人跳到河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周胜从水鬼的手里抢了上来,但是,周胜那时已经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被咬的全是窟窿,当时那一幕,像极了当初上游漂下来的那具女尸。”   “回到家里之后,周胜只活了一天,就伤重而死了。但在临死前,他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刘老爷子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脸色也微微变了,望向河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恐惧,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第37章 大河村的秘密   “一个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难道,在上游作案的船老大,就是他?”杨水生又忍不住问了起来,他的思维很敏锐,第一个就想起了,刘老爷子刚才所说的,大河村出了一个败类,多半就是这个周胜。   果然,刘老爷子点头道:“没错,你猜对了。那周胜说,当初在上游屡屡作案的那个船老大,就是他。一年前的晚上,杀害了那个女子的,也是他。但他又告诉我们,当时他做了案子之后,才发现那女子原来身怀有孕。”   杨水生皱眉道:“但是这件事,跟他被水鬼拖下水咬死,又有什么关系么?”   刘老爷子叹道:“周胜在断气之前,就像被什么人掐住了喉咙,死命的叫喊,当时那声音,现在想起来,仍然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喊的是什么?”   “他喊的是……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害死你,你的孩子已经替你报了仇,求求你放过我的全家,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   刘老爷子一边说着,周身已是寒毛竖起,就好像他又听到了周胜垂死拼命喊叫的声音。   杨水生追问道:“那后来呢,周胜的家人有没有出事,听你老的话,难道那个水鬼,就是女尸的孩子?”   刘老爷子深深呼吸,缓和了一下情绪,又道:“后来,周胜全家八口,在三年之内死了七个,只有一个年龄最小的,被一个过路的道士带走了,至今生死不明。至于那个水鬼,到底是不是女尸的孩子,我们也不得而知。”   吴大柱在旁听的早已寒颤不断,这故事他早年就听说过,如今再次听到,仍然是忍不住的害怕。   他插言道:“如果真是女尸死后生下孩子,化成水鬼复仇,周胜全家也已死的一干二净,后来水鬼再也没有出现,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过去。村里人也闭口不谈此事,直到十多年前,才再次有水鬼的影子出现,好在并没出什么大事,但据当时那人回忆说,他是无意中把当年的事讲给了一个外村人听,结果就有水鬼出来找他算账了。我们就想,这会不会也是一个诅咒,敢说出来那件事的人,都会被水鬼找上?所以,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起了。”   杨水生思索片刻,若有所思道:“所以现在村里出事,你们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水鬼再次上岸复仇,或者是诅咒生效。但这个诅咒的前提,不是要有人提起当年那件事么?难道你们村里的这些孩子,也知道当年的那件事?”   刘老爷子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别说那些孩子,就算是一些二十多岁年轻人,也多半不知道那件事。但这件事太过蹊跷,让我们不得不往水鬼的事情去想啊。”   杨水生皱眉道:“但既然你们现在对我讲了,难道你们就不怕水鬼报仇?”   “呵呵,我今年都快七十岁了,我怕什么?那些孩子,都是大河村的根苗,如果这时候我还不敢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都一个个死去么?”   刘老爷子颇为激动的说,吴大柱也抹了一把眼泪说:“是啊,我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就那一个女儿,如果她出事,我也没法活了。我倒宁愿把这件事说出来,如果真是水鬼复仇,那就让它来找我,到时候真相大白,也算救了村里的那些娃娃们。”   听了他们的话,和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杨水生很是感慨。   难怪大河村的人,对水鬼的事情如此有执念,原来背后却还有着这样一段,让人听之唏嘘,闻之动容的故事。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难道真的会是水鬼作祟不成?   可是水鬼作祟,又怎么会出现怪异的寄生虫?   又为何只找那些孩子呢?   杨水生摇了摇头,这件事,看来并不简单。   “刘老爷子,吴大叔,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水鬼复仇的事情,即便是真的有,恐怕跟村里孩子的离奇死去关系也并不大。我建议,现在咱们就从两个方面着手。从现在起,刘老爷子,你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随时有事情,我随时都能发现。另外,还是要从孩子们的饮食,以及大河村的土壤,饮水,多方面来调查。”   刘老爷子呵呵大笑起来:“我是不怕死的,当年我和周胜一起在船上和那水鬼拼斗,我是认得它的,如果它真来找我,我就是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和它同归于尽,最不济,也要给它留点记号,让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他这番话说的豪气无比,杨水生不由肃然起敬,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您也不要大意。”   吴大柱忙道:“这个倒无妨,老爷子的家,就住在我家对面不远,夜里点起灯,人影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有事,咱们再过去也不迟。”   杨水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换了话题,对吴大柱问道:“此事在我看来也有些邪门,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大河村发生的这些事情,可不见得与那女子有关。你可否告诉我,平日里村里人的饮食习惯,或者说,最近一段时间,村里人吃的东西有什么变化,大人和孩子,又有没有什么分别?”   吴大柱想也不想就说:“嗯,这倒也好说,身为打鱼人,一日三餐自然离不开鱼字。整个大河村的人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鱼,加之一些面食,有时也会去换些青菜,大人和孩子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若真要说不同,大概也就是这些娃娃们,平时喜欢跑到河边,挖一些贝壳或者螺蛳,但这些东西大人们也会吃,只是少一些,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什么区别。”   大河村的孩子们,平时喜欢在河边挖一些东西吃,而这些东西,大人们却很少吃。   听到吴大柱这句话,杨水生眼睛一亮,似是抓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抬起头来,他不由望向了河岸边,刚才那几个孩子生火准备烤东西吃的地方。   “走,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第38章 大河村的大河   “这些打小在河边长大的孩子,个个都健康的很,水性也都极好。平日里在河边玩闹累了,下水捉几尾鱼,挖些螺蛳、花蛤之类的煮煮就吃了。但是从来都没出过什么问题。”   三个人往河岸边走着,刘老爷子轻轻捻着胡须,慢吞吞的讲着,看得出他很喜欢大河村的这些孩子。   “那刘老爷子,这些孩子平时吃的东西,为什么大人们很少吃,还是说,只有这些孩子才会吃这些东西?”杨水生问道。   刘老爷子想也不想地说道:“这个嘛,那都是些小玩意,平时孩子们当零食来吃的,大人们偶尔也会吃,但是这些孩子吃的最多。”   杨水生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三人很快来到刚才几个孩子生火的地方,那里散落的丢着不少从河里挖出来的螺蛳、花蛤之类,他蹲下身,从地上拿起一个螺蛳,开始检查起来。   吴大柱一脸紧张的看着,过了一会,看杨水生还是聚精会神的查看,忍不住问道:“杨神医,不知您调查出什么原因了没有?”   “有,也没有,我想去河边走走看看,你与我一同前去吧。”杨水生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刚才他仔细检查过了,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刘老爷子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这些河边的小玩意,别说这些孩子,我们也都是吃着这些东西长大的,但从来都没出现过问题,应该不是这些贝类的原因。”   杨水生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言语,然后来到了河边。   “吴大叔,我想去河里看一看,方便么?”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了。”吴大柱连声应道,跑到一旁,解开拴着小船的绳索,杨水生和刘老爷子上船后,他拾起一根长蒿将小船向前轻轻撑了出去。   吴大柱站在船头撑着船,杨水生则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河里,河里的水很清,能清晰的看到河底的乱石,以及寥寥几缕水草。   一面注视着河水,杨水生伸出手试了试河水的温度,发觉这一块的河水凉的有些怪异。   “吴大柱,这条河的水都这么凉么?”杨水生甩了甩手上水滴,开口问道。   “那倒也不是,只有偏河岸的这一块水有些凉,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吴大柱开口回道,撑着小船又前进了些许距离。   此时又伸出手试了试水温,杨水生面色有些怪异,前后这才不过几米的距离,河水温度竟是有如此的变化?   几米之前,河水还有些凉,但在这几米之后,河水却是有些温热起来。   挥了挥手示意吴大柱将小船停在这里,杨水生趴在船边,聚精会神的往河里看去。   此时他们距离河岸已经有十来米的距离了,相比之下,这里的水已经深了许多,而河底的乱石水草也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几尾游鱼。   “这条河里的鱼好像挺不少?”杨水生开口问道,看的出他此时也有几分好奇,水里的游鱼似乎不怕人,偶尔还会游上来咬一咬小船,看上去胆子比较大。   “是啊,我们大河村正好就在这条河的下游,这条河从东北方向流下,而我们大河村这儿恰巧是一块比较平的河地。所以这里的水流也没有那么湍急,自然也有不少游鱼就在这块繁衍生息起来。”   说起这事儿,吴大柱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整个大河村的壮年汉子几乎都是渔民,而这片地方有这么多游鱼繁衍,自然会让我们过的更好些。要说这游鱼为什么会在这繁衍,杨神医您可知道原因?”吴大柱笑了笑,有些炫耀的问道。   “原因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说看。”杨水生笑了笑说。   “一来呢,大河村这一块河地,算得上一块浅滩,没有太大的急弯,更没有很大的起伏,所以河水流淌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减缓,比较适合游鱼生存。”   “二来,这条河的上游两侧各是一片田,长年累月的冲刷,不知有多少粮食残粒从上游冲下来,遗留在这一块河滩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说这一片河滩极其适合游鱼生活。”   吴大柱说着,他本想借此稍稍炫耀一番,却看到杨水生凝视着河面,脸色渐渐开始凝重起来。   “你说的对,这片河水确实很适合游鱼生活。”杨水生开口说着,便示意吴大柱撑船上岸。   “杨神医,您是不是猜到什么了?”吴大柱略略有些不安起来。   转头看了吴大柱一眼,杨水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先回去。”   刘老爷子在旁忽然悠悠道:“要说这河里的鱼,却是比前几年少了许多,尤其最近这两年,很多人因为打不到足够的鱼,甚至已经开始打算着另谋生路了。”   “有这种事?”杨水生转头看向吴大柱。   吴大柱刚刚吹了半天牛皮,却被刘老爷子一句话道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倒也是实情,不过即便这样,大河村这里,还算是渔产比较多的了。”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多个屁,你当我岁数大了,就不知道这河里的事情了?大家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要我说,这河里的鱼,比起二三十年前,甚至十年前,都少了何止几倍。”   “如果过度捕捞,也是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吧?”杨水生说道,刘老爷子摇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大河村有着严格的规矩,从不捕捞鱼苗,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而且,大河村已经禁止了夜间捕捞,河里的鱼应该越来越多,怎么反而少了呢?”   杨水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时渔船靠岸,三人上了岸,杨水生转头,望着这一片河水,忽然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吴大柱和刘老爷子两人。   吴大柱被看的发毛,问道:“杨神医,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我想问问你们,既然大河村有水鬼的传说,那你们可知道,这水鬼喜欢些什么,或者说,它最喜欢吃什么?”   “小先生,你问这个作甚?”   杨水生微微一笑:“既然现在原因无法查明,我想试试这河里是否真的有水鬼,所以,我想在今天晚上再来河边一次,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吴大柱隐约猜到了什么,道:“杨神医,您难道是想……”   杨水生淡淡道:“没错,今天晚上,我要抓一次水鬼。” 第39章 河中浮尸   水鬼喜欢吃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没难住吴大柱,他对杨水生说,村里一直都传说,水鬼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孩子的屁股,还有眼珠子,再就是喜欢喝血。   杨水生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答案,就算真如吴大柱说的那样,总不能拿小孩子去当诱饵,再说吃屁股这个……难不成找个小孩子坐在河水里?   眼珠子这个就更不靠谱了,但是喝血,这个还是可以试一试。   此时距离天黑还早,杨水生又给村里的孩子们,包括所有村民都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当忙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水生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村里的孩子们,几乎每一个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问题,那就是皮肉变得脆薄,面黄肌瘦,似乎长期营养不良。   但经过小石头的事,杨水生已经明白,这并不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而是体内寄生虫导致的。   不过,村里的大人们,却并没有这种现象,这是让杨水生最为疑惑不解的。   如果说孩子们的饮食和大人们并没多大差别,那么,这就可能不是从饮食上引起的寄生虫。   所以现在摆在杨水生面前的,只有排除法了,先从流传最多的水鬼说法入手,再循序渐进,逐一排除,查出最后的真相。   毕竟如果不知道寄生虫从何而来的话,即便是杨水生也无从下手。   入夜,杨水生和吴大柱,还有两个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上了渔船,准备开始抓水鬼。   为了吸引水鬼出来,杨水生让村里准备了一桶猪血,还有一桶羊血,就看水鬼喜欢哪个口味的了。   当然,为防万一,还有二十多个村里的精壮汉子,潜伏在河岸边的草丛里,渔船鱼叉都准备好了,随时待命出发。   亥时一刻,杨水生一声令下,渔船缓缓从河岸驶出,船桨在河水中悄然划动,杨水生站在船头,月光下,河面波光嶙峋,黑沉沉的河水之下,不知隐藏着怎样的神秘。   很快,渔船来到河心,杨水生低声吩咐道:“先把猪血倒下去一半,注意范围不要太大,就集中在这里。”   他指着面前一片开阔的河面说,这里月光直射,河面视野又好,如果有水鬼出现,比其它暗处要更好发现。   一个年轻人阿全拎起那桶猪血,站在船帮,紧张的往河水中倒了半桶下去。   黑漆漆的河面,很快将猪血吞噬掉了,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河水中隐约出现了一股子血腥之气。   吴大柱弓着腰,手中掌着船舵,紧张兮兮地说:“我说杨神医,待会水鬼要是出现了,咱们用这渔网,你有把握能抓住么?”   杨水生淡淡道:“没有把握,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办法?”   “呃……还真没有,但是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那个水鬼力大无穷,很难对付的。”   吴大柱显得很是紧张,两只眼睛不住的盯着河面,像是生怕突然从河里窜出什么东西,但又有着一丝盼望和兴奋。   “如果那个水鬼只敢对付小孩子,那估计也没有多少道行吧。吴大叔,不用紧张,比这水鬼更可怕的东西,我也见过。”   杨水生立在船头,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常府荷花湖中的巨型黄鳝,和那个令常府闻之色变的鬼脸夫人。   也不知道,现在五姨太和小红过的怎么样了,但愿她们从此隐姓埋名,不要再卷入到名利场的风波之中了吧。   他心中想着,渔船已在河面盘旋了两周,另一个年轻人叫做孙成的,忽然指着河面,面露惊骇的喊了起来。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杨水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赫然也发现了,在河面的某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是什么,难道是水鬼出来了?”   杨水生开口问道,吴大柱往那边望着,吞了口唾沫说:“不对,水鬼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搅不起来漩涡,这很可能是河下面,来了大鱼。”   “大鱼?”   杨水生暗道这也太巧了,常府荷花湖里就是一条大鱼作怪,难不成这小渔村里,也是大鱼搞鬼?   “不对,不是大鱼,咱们这条河根本没有多宽,大家在河里连一米长的鱼都没见过,哪来的能搅出漩涡的大家伙?”   阿全也开口喊了起来,但他话音刚落,河水骤然翻涌,咣当一声巨响,船身大震,这条小渔船几乎是被顶着斜斜滑出几十米,众人低声惊呼,急忙抓住船身,就见河面上一个黑漆漆却泛着亮光的巨大物体忽地浮出水面,转眼又消失了。   “那是什么东西?”孙成抓住船舷,惊声呼问。   “大鱼,是一条大鱼。”吴大柱脱口惊呼,杨水生也骇然道:“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鱼,居然如此巨大,刚才那一下如果力道再大些,怕是咱们的船都要被顶翻了。”   与此同时,那漩涡的引力突然增大,小渔船在河面如同风中浮萍,水中落叶,早已摇摆不定,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慢慢的被漩涡吸引了过去。   吴大柱急了,跳起来叫道:“扯帆扯帆,快点把帆扯起来,看准风向,我来掌舵,爷们们快点跑哇……”   阿全和孙成立即开始升帆,渔船被吸过去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杨水生坐在船舱之中,手抓着船舷,望着那漩涡的方向,心头也不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这河水里,到底是什么怪异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这样想着,下一刻,就见那漩涡之中,一个黑沉沉之物,缓缓的升了起来,并且在漩涡中不断的转动着。   杨水生登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惊呼一声:“那是什么怪物……”   吴大柱刚刚稳住舵,闻声回头,提起渔灯远远照去。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大鱼,却是一具漂浮起来的尸体,上面沾满了水草一类的东西,泛着血红色的光芒,夜空中,这尸体就那么缓缓的从河心漩涡里升起,看去无比的阴森诡异。 第40章 无名女尸   吴大柱整个人如遭电击,呆呆的望着河心中漂浮起来的尸体,口中低声轻喃。   “是她,是她回来了,她来报仇了……”   月光下的河面,渐渐平息了下来,那个漩涡也慢慢的消失了,一具尸体就那样静静的从不远处的河面漂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是清晰。   那是一具脸色苍白,面容恬静的女尸,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安然如同熟睡。   “这个难道是……刘老爷子所说的,被害死的女尸?”   杨水生眉头挑起,第一个便想起了下午的时候,刘老爷子的故事。   “一定是她,她回来了,我们要完了,我们统统都要完蛋了……”   吴大柱失魂落魄般,身体不住发抖,眼睛直盯着河心的女尸,突然纵身要跳下河中。   旁边两人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拉住,孙成大喊道:“吴大哥,咱们快逃吧,你跳下去只会死的更快,你是咱们村里最好的船把式,她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就算再厉害,难道她还能跳上船来?”   一旁的阿全也抓起船桨,拼命的开始划船。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但那具女尸仍然不疾不徐的,慢慢悠悠的奔着小船漂来,随着越来越近,杨水生几乎已经能看到,女尸的嘴角微翘,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船飞速逃离,但怎么也甩不掉女尸,杨水生站在船头,皱眉凝视着女尸,低语道:“这不对劲,按理说这具女尸在河里已经泡了三十年,怎么还能完好无损,看上去就像是刚死一样?”   “她不是女尸,她是怪物,是水鬼的母亲,她是来索命的,说不定就是她,害死了我们大河村的孩子们,因为她自己的孩子死了,她就要拿我们的孩子报仇……”   吴大柱颤抖着说出这番话,杨水生起初听的好笑,但吴大柱的最后一句话,却似乎提醒了杨水生。   没错,这具女尸的孩子死了,她就要杀死大河村的孩子们复仇,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此时漂浮在河中的,也只不过是一具女尸,难道她还真的能在午夜突然出现在大河村,杀死那些孩子?   杨水生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暂时抛在脑后,他忽然对吴大柱说:“吴大叔,马上停止后退,咱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把这具女尸打捞出来。”   “什么,打捞出来?你疯了么?”   吴大柱当即就傻眼了,其他两人也不解的看着杨水生。   “杨神医,这女尸已经不是普通的尸体了,她能轻易杀死咱们,难道你想去送死?”   杨水生淡淡一笑:“放心吧,我有把握,如果她真的会跳起来杀人,那就让她杀我好了,到时候你们再跑也还来得及。”   “这……绝对不行,杨神医,我们不能开这个玩笑,这太冒险了。”   吴大柱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肯。   杨水生道:“吴大叔,请你想一想,如果真是这个女尸干的,那么她在河中漂浮了三十年,怨念一定很深,咱们把她打捞上来埋葬,说不定能就此解开大河村的诅咒,否则咱们要是逃了,她下一个要害死的,很可能就是你的女儿。”   杨水生这句话直接切中吴大柱的要害,他愣了一瞬,就狠狠跺脚道:“好,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就信你一次,阿全,孙成,掉转船头,去打捞女尸。”   两人也是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平常都是跟吴大柱的,也没法说什么,只好重新转过船头,迎着女尸而去。   其实大河村的人,在河里捞尸体这种事倒不是第一次做了,但这种自己从河里漂出来的,而且还这么诡异的尸体,却是第一次遇到。   几人心里同时在打着鼓,渐渐接近女尸,离着还有几米远的距离,吴大柱就抓起渔网,抖手撒了出去。   他打鱼是好把式,捞尸体也不含糊,这一网刚好罩住女尸,几人一起用力,很快将女尸捞上了渔船。   这是一具二十多岁的女子尸体,周身都被河水泡的发白,但并没有出现肿胀的现象,面容姣好,栩栩如生,看上去神色淡然恬静,没有半点恐怖的样子。   最主要的,这女尸在渔船上一动不动,而且身体僵硬,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也没有要诈尸的迹象,杨水生上前翻了一下眼皮,松了口气说:“放心吧,这就是一具普通尸体,不会跳起来咬人的。”   吴大柱等三人紧张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立刻调转船头,往岸边而去。   船上载着一具女尸,三人谁也不敢偷懒,玩命的划船,小船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来到了岸边。   三人将女尸小心翼翼地抬出船舱,等候在岸边的人马上围了上来,当众人看到吴大柱等人居然捞了一具女尸上来,都是目瞪口呆。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女尸?   吴大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满脸得意地说:“刚才真是太够劲了,你们是没看到,那河心里,出来了那么大一个漩涡,我在河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然后这具女尸就漂上来了,依着我的意思是赶紧回来,杨神医却非让打捞上来,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我敢打赌,这女尸绝对就是那个水鬼的母亲,当年被害……”   他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想起了这件事是一个秘密,也是一个诅咒,绝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不过,其实大河村也有些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吴大柱虽然没说,但也已经有一些人猜到了什么。   杨水生微笑着走了过来,低头打量着女尸,说道:“我也敢打赌,这具女尸,绝对不是那个水鬼的母亲。”   吴大柱不解:“杨神医,可这大半夜的,又这么怪异,要不是那个水鬼的母亲,还能是谁?”   杨水生微笑不语,这时,刘老爷子也听说河边捞上来一具女尸,他急匆匆地排开众人走了进来,只低头看了一眼,也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不是三十年前死在河里的那个女人。”   吴大柱瞪大了眼睛:“老爷子,您确定,这真不是那个女人?”   刘老爷子冲他一瞪眼:“我是老了,但我这件事绝不会认错,再说那个女人就算还在河里漂着,三十年也早剩骨头了,咋可能是这个样子?”   “那……这女尸是哪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咱们这里本就是河水转折之处,上游漂下来的东西多着呢,一具尸体而已,你过去又不是没捞到过。”   上游漂下来的东西多着呢?   杨水生似乎从刘老爷子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他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河面,若有所思。 第41章 验尸   上游!   杨水生突然记起来先前在河里的时候,吴大柱说的几句话。   之所以大河村这儿会有许多游鱼繁衍生息,原因很简单,正因为大河村这一块的河地是浅滩,这也就是说,吸引许多游鱼在这繁衍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水流平缓。   更重要的原因是,长年累月从上游冲下来那些粮食残渣之类的东西都会在这浅滩处停滞下来,长此以往,在靠着大河村的这一片浅滩里聚集了不知多少的营养物,如此方才适合那些游鱼生存。   杨水生突然意识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这河水上游冲刷下来的,可不仅仅只有河岸两旁的粮食残渣,可能还有许多垃圾,许多有毒的东西,甚至包括尸体……   “刘老爷子,听你的意思,你们经常能在河里打捞到尸体?”   杨水生开口问道,刘老爷子不等说话,吴大柱已经抢道:“刘老爷子早都不出船了,这种事问我就对了,我跟你说,杨神医,我们这些住在河边的人,对于河里的尸体早都见惯不怪,如果不是刚才这尸体出现的太诡异,又刚好是一具女尸,我也不会紧张,毕竟杨神医你是来帮我们大河村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在河面上遇险啊。”   他又开始吹起牛了,不过杨水生也没揭穿他,微笑道:“那么,吴大叔你就跟我讲一讲,大河村经常会捞到什么尸体?”   吴大柱说道:“这个嘛,不瞒你说,哪年都能捞到三五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不过通常都是河水冲到岸边的,还有无意中被渔网挂住的,像今天晚上这种自己漂出来的,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杨水生点点头,的确如吴大柱所说,他们常年在河边打鱼为生,捞到尸体实在是很平常的事,不过今天晚上这个……   “吴大叔,按照你们的经验,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尸体自己浮出来的事情?”   “呃……”   吴大柱犹豫了下,却有些回答不出了。   他在这大河边也算是混了三十多年,但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由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对答。   刘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这个简单得很,但凡尸体刚刚落水,必然是沉下去的。随着肚腹之中慢慢灌满了水,尸体就会漂浮起来,但这具女尸显然刚落水不久,容颜没有太大改变,肚腹也未曾隆起,按理说不应该漂浮起来。”   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下,看众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聚精会神的样子在听,才得意地又说道:“你们刚才是先遇到了漩涡,女尸才慢慢浮出,这说明女尸的身上很可能绑了一块巨石,或者其它很沉重的东西,当河水把她冲到这里的时候,由于这里是河道转折之地,河流较为湍急,巨石如果在这时落入水下,就可能形成漩涡,漩涡又产生浮力,自然就会把女尸托浮出来喽。”   刘老爷子手捋长须,说出这一番道理,众人顿时连连点头,对刘老爷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吴大柱也是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杨水生想了想,却问道:“如果是这样,那刚才在水中,又会是什么东西撞击渔船,甚至把渔船推出十几米远,差点撞翻呢?”   “这个……”   这一次,刘老爷子张了张口,也无语了。   刘老爷子刚才的话,即便能解释女尸浮出的现象,却也无法解释刚才渔船差点被撞翻的诡异事件。   “可能是有什么大鱼,刚好从上游漂下来,又遇到漩涡,大鱼在躲避的时候撞上渔船,这也有可能发生啊。”   吴大柱还在试图解释,杨水生淡笑道:“咱们还是别瞎猜了,现在尸体就在这,不如仔细查验一下,再做定论。”   这时女尸已经被人用草席盖住,有人犹豫着说:“这尸体来的蹊跷,咱们要不要先报官?”   其实大河村对这些打捞上来的尸体,为了避免麻烦,通常都是先报官,然后在村里停放个两三天,如果没人来认领,就会由村里出人出力,把尸体埋掉,入土为安。   但这一次,刘老爷子瞪起了眼睛,喝道:“报个屁官,咱们大河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个狗官搭理咱们了?再说杨家的小神医就在这,由他来验尸最合适不过,大伙听我的,掌起灯笼,验尸了!”   刘老爷子一声令下,立即有人点起了灯笼火把,河岸边顿时亮如白昼一般,一起都围在了女尸的旁边。   杨水生屏息静气,掀开草席一角,便露出了下面的女尸面容。   不得不说,刘老爷子慧眼如炬,这女尸看起来果然刚死不久,虽然浑身湿透,长发也湿哒哒的贴在脸上身上,但拨开头发,还是能看出这女尸年岁不大,而且面容姣好,看起来就如同熟睡了一般。   还有,女尸的双手是交叉放在胸前,身上的衣裳上面也没有被绑过的痕迹,这就基本可以排除女尸曾经被绑过石头沉河的猜测。   因为通常被绑石头沉河的,双臂必然是反绑到背后,或者捆在胸前,不可能像这样双手交叉,像是睡觉一般安详。   杨水生皱了皱眉,直接将草席全部掀开。   就在他掀开的一瞬,忽然有人指着女尸惊呼起来。   “大家快看,这女尸的肚子……”   不等他喊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女尸的肚子竟然是被剖开的,衣服下面的一道触目惊心的,白惨惨的巨大伤口。   刚才光线昏暗的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此时灯火通明,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谁干的,竟然把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剖腹而死,简直是太残忍了。”   周围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杨水生不动声色,将女尸衣裳掀开,用药箱里的工具简单查验了一下,就摇着头对众人说:“不对,这道伤口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这应该并不是致命的原因,因为里面的脏腑并没有受到伤害。”   吴大柱瞪大眼睛说:“杨神医,我没听错吧,这么大的伤口,您居然说不是致命的原因?”   杨水生微微一笑,抬头说道:“没错,我之所以下这个判断,是因为我已看出,这女子是因为难产而死,这道伤口,很可能是有人剖开她的小腹,将孩子取出所导致。”   “剖开小腹,取出孩子?”   大河村的村民们,全体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42章 灵棚   剖腹产子。   这个概念,对于大河村的村民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   剖开人腹,那人岂不就死了么?   “而且,开刀的这个人,手法极其高明,如果不是这女子已经因难产而血崩,他只需要将这伤口缝合,人本不必死的。”   杨水生摇着头,叹口气说:“但我不明白,既然有人帮她剖腹产子,为何还会任她的尸身漂流大河?”   吴大柱抓了抓头,一脸迷糊地说:“杨神医,她为什么漂流大河之中,这个我倒不在意,我只想知道,这跟大河村的诡异命案,有啥关系?”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不过……”   杨水生说着话,忽然淡淡一笑,用镊子在女尸腹中,轻轻夹起了什么东西。   众人围上去一看,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杨水生夹在镊子中的,赫然正是白天的时候,在小石头断掉的脖颈处,发现的那一条怪异线虫。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杨水生将女尸腹部稍稍扩大,提过一盏灯笼,便赫然发现,女尸体内竟密密麻麻,有着一大团线虫。   周围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众人纷纷退后,杨水生也皱起了眉头,起身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回是不是有关系了?”   吴大柱头皮一阵发麻,抢着说道:“我明白了,是这具尸体,是这具尸体干的,是她半夜潜入大河村,杀死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杨水生无语的看着这些人,等他们吵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大家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这尸体真是能跑能跳,还能杀人,现在你们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我们人多,阳气足,这尸体兴不起风浪。”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个理由,听上去似乎也有道理。   杨水生哭笑不得,说道:“好吧,就算这样,那么,为了验证一下这句话,今天晚上,就请大家回家安睡,我在这里守着这具女尸,看看阳气不足的情况下,她能不能突然跳起来,狠狠咬我一口。”   这一次,众人大惊起来,刘老爷子忙道:“小先生使不得啊,这女尸来历不明,诡异无比,你自己在这里守尸,只怕要出事的啊。”   其他村民也纷纷上前劝阻,杨水生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在这里一夜,这女尸并未有任何变化,那么就说明,这种女尸伤人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还有,这种线虫十分罕见,为了避免大家被这东西缠上,我希望大家能一起动手,现场搭一座灵棚,用白布铺地,再点起蜡烛,摆上供果,算是我们为这死去的亡灵,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杨水生敢于独自守尸,村民们都十分感动,当即便按照他的话,连夜布置起了灵棚,同时在河岸地面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铺设上了白布,摆起桌子,将女尸安放在桌子上,再用白布罩住女尸身体和头脸,灵前点起白烛,供上果品。   然后,按照杨水生的吩咐,村民们都回了家,只剩他一个人在河岸边守灵。   吴大柱放心不下,原本想要和他一起,不过杨水生拒绝了他的好意,把吴大柱也赶回了家中,自己则坐在灵棚旁边,从身边药箱中取出一管竹笛,凑到唇边,在夜色中悠扬的吹了起来。   午夜时分,大河村的村民听着河岸边的笛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只要杨水生的笛声还在,那就证明他还是安然无恙的。   于是,这奇妙的一夜就这样安然度过。   河岸边的笛声,也一直没有间断。   天明时分,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犹如打鼓一般,常年住在河边的村民自然知道这是河水上涨造成的,通常在这个时候,说明上游又发大水了。   由于惦记独自在河边的杨水生,天刚亮,吴大柱等人就爬了起来,颠颠的来到河边,手搭凉棚远远看去,赫然发现,那座灵棚已经被冲走了。   这一群人顿时大惊,赶紧飞跑到河边,再一看,昨天晚上灵棚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河水,那具尸体也已经不见了。   再找杨水生,也是踪影皆无。   以刘老爷子和吴大柱为首的这些村民,这一次可是吓坏了。   杨水生是大河村最后的希望,如果他出事,非但全村人都没法交代,而且大河村的疑案,从此恐怕也没人能帮他们解开了。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河岸旁的一块石头后面,忽然传来了杨水生的声音。   众人循声找去,这才发现,原来杨水生在河边生起了一堆火,正在烤着一些贝类和小鱼,看到众人过来,还热情的招呼大家一起过去吃。   虚惊一场,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上前打听昨夜的事,这才知道原委。   原来,昨天众人走后,杨水生独自在河边坐到后半夜,便听到河水暴涨,如同奔马一般狂泄而下。   时间不长,河水就上涨了许多,开始漫上河堤,杨水生见势不妙,便向上退了数米,谁知这还不够,仅仅又过了半个时辰,灵棚就快要保不住了。   看到这一幕,杨水生不由感叹,知道这是天意,这具女尸,终究是留不住的。   于是,他便放弃了灵棚,站在更高处的一块石头上,吹奏着竹笛,眼睁睁的看着灵棚被冲毁,那具女尸也消失在河水之中。   不过,天明时分,河水稍退,杨水生发现河岸边被冲来了许多贝壳,螺蛳之类的小玩意,甚至还有一些小鱼搁浅。   他索性便在河边生起火来,准备来一顿丰盛的早餐。   杨水生既然无恙,女尸又被冲走,村民们也没办法,只好捏鼻子拉倒,又对杨水生说,这些河边的东西不适合当早餐,要杨水生跟他们回村。   但杨水生却执意不肯,并且还让吴大柱带人,去河岸边收集所有能挖到的东西。   看杨水生神秘莫测的样子,吴大柱隐约猜到了什么,立马带着村民,在河边散开,大家一起挖起了蚌蟹贝壳。 第43章 寄生怪虫   这些渔民挖贝壳的本事自然是不用说,很快,杨水生的面前就摆了一大堆各种贝壳,还有很多杨水生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杨神医,这里还有些花蛤,都在这了,其实呢,若您想吃什么东西,我回去便给你好生做一份出来,在这里烤出来的味道不足啊。”   吴大柱跟在杨水生的身侧,咧嘴笑着说道。   “吃东西不急,吴大叔,我先问你,这河水每年都会上涨么?”   “是啊,上游下雨,下游就涨水,这是必然的,尤其今年雨水足,上游冲下来的东西就更多了,不然的话,那具女尸恐怕还冲不到咱们这……”   “嗯,没事了,吴大叔,这些贝类,谁也不要吃,然后现在先去帮我取一个大号的水盆过来,我有用处。”   很快木盆拿来,杨水生将许多贝类螺蛳花蛤等等都倒进了盆里,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些贝类大小不一,个头也各自不同。   其中最大的几个贝类都有成年人食指那么长,杨水生看着这些贝类,在医箱里翻弄着找出了镊子、钳子。   小心翼翼的将这盆里一个较小的贝类挑了出来,杨水生将其放在一个大白瓷碗里,拿着钳子几下便将那贝类的壳夹碎了,接着他又拿着镊子、银针仔细的挑了起来。   其实,倒不是说杨水生想要吃这贝类,而是他觉得这河里的贝类有些问题,尤其是这些刚刚从上游冲下来的。   夹碎了那贝类的厚壳之后,白瓷碗里多了许多螺壳碎片,杨水生拿着镊子小心的挑拨着,将那贝类淡白色的软体捏着轻轻放在一旁,此时离了水,他倒也不担心这些贝类会跑。   杨水生小心翼翼的挑弄着碎片,围观的众人却是个个都看不明白,不知道杨水生到底在找什么。   先前杨水生就已经检查过这些贝类,怎么这次又检查?   他到底在找寻什么?   随着整个白瓷碗里的贝类厚壳碎片被挑干净,碗里渐渐的出现了七八条淡肉色的细线,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看到这里,杨水生顿时便觉得遍体生寒,脖颈处也冒出丝丝凉意。   这竟是和先前小石头脖颈处发现的线虫,和昨夜女尸肚腹之中,完全相同的特殊怪虫。   饶是杨水生自幼跟随杨黑子研究医术,从小到大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病症,但他此时却仍是觉得后背有些暗暗发凉,额头上也不知何时生出些许冷汗。   看来,问题就出在上游了。   杨水生深吸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从木盆里挑了个个头比较大的贝类,将其放在白瓷大碗里。接着他便再度拿起夹子镊子,夹碎了那贝类的厚壳。   这个贝类算是整个木盆里个头最大的了,几乎有成年人巴掌般大小。   先前那个贝类还不过是眼下这个一半大小,身体里就已经有足足七八条怪虫了,难以想象此时这手掌般大小的贝类身体里到底有多少同样的怪虫。   一面挑着贝类的厚壳碎片,杨水生聚精会神的盯着白瓷碗里那贝类淡白色的软体,接连被他用银针挑出来的怪虫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看着整个白瓷碗里足足二十来条怪虫蠕动着,杨水生只觉得喉咙里微微有些干涩,甚至发痒了。   村民们也看到了这情况,惊讶的更是头皮发麻,纷纷交头接耳,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这些平常都是最寻常的贝壳,这时怎么会出现了这么多的寄生虫?   其实这种怪虫,外表和一种水蛭比较相似,但寻常水蛭饱了血后都会自己离开,并不会依附在人身上太久,哪有这种直接寄生在人体之内的?   杨水生取出小刀,割破手指,试着滴在水中。   那数十条怪虫顿时活跃起来,纷纷抢食。   很快,数十条淡肉色的怪虫,就变成了蠕动着的二十来条血线。   如果这般血线似的怪虫进入到人身体里,那会产生什么结果?   还有,既然孩子们在河边烤食这些贝壳,难道高温也杀不死这种怪虫?   杨水生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吴大叔,你帮我把这些贝类煮一煮,用个喂狗的破锅子煮煮就行。”   吴大柱看了看盆里的贝类,有些心惊胆跳,忙不迭的应声,接过水盆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结果就出来了。   吴大柱和众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把那些贝类统统丢了进去,还往里面加了盐巴,结果那些怪虫非但一个都没死,反而更加活蹦乱跳了。   同时,随着那些贝类在开水之下不断翻滚,也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杨水生的面色凝重起来,现在他也明白了,这些怪虫仅仅依靠开水蒸煮根本是杀不死的。   “开水烫不死……加了盐巴明显也没有用,这怪虫可是有些邪门了。”杨水生喃喃道,眼神里闪过几分疑惑,明显他也有些想不清楚,这怪虫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这种怪虫无非就是一种水里的寄生虫,这种东西不应该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才对,毕竟这只是一种靠吸血方才能够生存下去的东西,如果没有足够的鲜血给它吸食的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杨水生皱着眉头,从一旁医箱里接连拿出几个白瓷药瓶放在了桌上,脑海中回想着以前杨黑子讲述过的一些怪事儿,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直至现在为止,杨水生的脑海里也有了相对完整的判断猜测,在他看来,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之所以会出现那般凄惨的死状,皆是因为他们在吃这些河里贝类的时候没有注意,如此方才让这些怪虫进到了身体里面。   就算是蒸煮之后,那些孩子所吃下的贝类仍旧带着活生生的怪虫,而这般纤细的似是一根细线般的怪虫很难被发现,以至于贝类被吃进肚子里的时候,这些怪虫也一同被他们吃下了肚。   杨水生坐在一块石头旁,一脸凝重的回想着先前那些孩子断头而死的惨状,想着他们的脖颈处外翻出的皮肉。   那些孩子吃下肚里怪虫,应该就留在那些孩子的喉咙处,寄生在他们的脖颈处,不断吸食血肉。   或许短短数日还不能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但随着时间越长,随着那些孩子吃下的怪虫数量越来越多,情况也一步步变得恶劣起来。   直至这些怪虫将那些孩子脖颈处的血肉都吸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张面皮儿般的皮肉之时,半夜睡觉转个身便有可能身首分离……   但如此怪异的虫子,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第44章 救人之法   一念及此,杨水生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也生出几分无力感。   这些怪虫的生命力实在顽强的可怕,开水蒸煮都不能将其杀死,似这般顽强的生命力绝对会给人造成巨大的威胁。   至于这些怪虫多长时间便能将一个孩童脖颈处的血肉都吸食干净,杨水生却不打算继续研究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很简单,也很棘手。   用什么办法才能完全杀死这种怪虫?   杨水生紧皱着眉头,坐在桌旁端详着那些怪虫,摆在桌上的药瓶有数个,这些药瓶都是杨水生离开杨家医馆的时候随手带来的,由于他那时也不知道大河村究竟出现了什么状况,他也就随手带了些过来。   “开水煮不死,盐水也不行……”杨水生暗自沉思,一面想着一面找吴大柱要了些细盐。   大河村平日里做饭所用的都是些粗糙的盐巴,像是细盐这般要花钱买的东西自然是要好好放着的。   杨水生也没在意吴大柱那有些肉疼的模样,捻起一小撮细盐,杨水生聚精会神的盯着白瓷碗里蠕动着的怪虫,轻轻抖动着手指,将那些细盐缓缓的撒到整个碗里。   那些怪虫的身上也撒下了不少细盐,看得出这些怪虫身体蠕动的速度更快了几分,好似对这细盐有些排斥感。   紧盯着这些怪虫的状况,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些怪虫方才停止了蠕动。   杨水生拿着手里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条条几近透明的怪虫挑起来看了看。虽看上去这些怪虫已经不动弹了,好似死了一般,但杨水生只将其往水里稍稍摆弄了一下,就发现这些不动弹的怪虫竟是再度开始蠕动起来。   有些丧气的扔下手里的镊子,杨水生也有些心烦,眼下这细盐没有用处,想必辣椒面也不会有丝毫效果。   开水煮不死,辣椒水没有用,细盐所产生的效果也只是使其失去行动能力罢了……   “这怪虫怎的这般邪门……”杨水生暗自沉吟,心头正思索着,猛地想起医箱里有瓶比较特殊的药。   翻了翻医箱,杨水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红穗药瓶,放在了桌上。   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这句话是没错的。   就算是那些大补之物,吃多了也会有坏处。   所谓用药之术,便应恰到好处为妙。如若药性之间起了冲突,或是出了差池,那就不是救命之物,反倒是致命毒药了。   这瓶药本是杨水生一时兴起磨制出来的,用的乃是一种毒性比较猛的药材,当时本想是调配一种特殊的药,所以加上另外几种药材一同混杂在其中,没想到误打误撞配成了一副烈性的毒药。   可以说,这小药瓶里盛放着的药粉毒死几个成年人绝对不成问题。   杨水生沉思半晌,抓起桌上的茶杯,杨水生向其中倾倒了些许清水,又将那药瓶打开,小心翼翼的向着茶杯里倾倒了指甲盖那么一丁点的药粉。   摇晃均匀之后,杨水生端起茶杯,小心翼翼的将其倒进了白瓷碗里。   既然寻常的办法杀不死,干脆就试试这毒药,能否将怪虫毒死。   静静的盯着碗里那些不断蠕动着的怪虫,杨水生的面色也不断发生着变化,在这混合着药粉的茶水倾倒进去之后,这些怪虫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应。   蠕动的动作越发的大了起来,这碗里那七八条快要变得透明的怪虫剧烈的蠕动着,就好似一条条刚刚破壳而出的小蛇。   这些怪虫剧烈的蠕动足足持续了有几分钟的时间,紧随着这些怪虫细线般的身体也随之慢慢收缩起来,直至化作一个黑点。   看到这里,杨水生这才点了点头,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的推测没有问题,这些怪虫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是不错,但这并不是说它们就不会被杀灭,只要有相应的手段对付,倒也能够将其除掉。   看着碗里那七八个黑点,杨水生拿着银针一个一个的刺了过去,有种空壳的感觉,好似这些缩水成了黑点的怪虫现在只有一张表皮。   又从那一大碗螺蛳里面挑选出几个个头比较大的,挨个将其捏碎,将其中活着的怪虫挑了出来放在碗里,杨水生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方法。   确认无误后,他这才放下手中银针,拿着桌上几个药瓶开始思量起来。   除了死去的那些孩子之外,大河村还有不少男孩,这些男孩吃过多少河里的螺蛳,杨水生并不知道,更不知道这些男孩身体里面是不是已经有相当数量的怪虫了。   想到这里,杨水生也察觉到了一个难点。   如果说那些孩子的身体里面已经有怪虫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想要除掉那些怪虫,需要一些比较特殊的办法。   “让那些孩子中毒,然后杀死这些怪虫?”杨水生哑然失笑,但前后思索半晌,他却也找不出来更好的法子。   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掉这些怪虫,但现在他拖不得。   按照他所了解到的事情来推测,这村子里大部分的孩子应该都喜欢吃这河里的贝类,一来是方便,二来孩童也比较喜欢吃些这样的零食。   这也就是说,现在大河村里的这些孩子身上,大部分都带着那怪虫,只是多少的问题。   “是药三分毒,是药三分毒……”杨水生一面说着,一面想着这毒药用什么法子能够解掉,又要用什么办法将其中和,用以达到杀死那些怪虫,却不伤到孩子身体的目的。   杨水生眉头紧锁,显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有些麻烦。   这种先用毒,再用药的办法倒也不是行不通。   主要是这种方法有着不小的风险,寻常的医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不会轻易使用这种方法。   毕竟毒药这种东西有着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救不回来。   所以说,这种法子当真需要前后好生考虑考虑,只有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时候才能使用。   这对于杨水生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现在只要判断一下几种药的前后顺序即可,为了能够一劳永逸的将那些孩子身体里的怪虫杀灭,杨水生也不得不多多思索了一些。   “看来,也只能冒一次险了。”   杨水生沉思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第45章 配药   如果是寻常的医生,是绝对不敢这么干的。   但凡要有医治不了的病症,基本都是一推了之,爱莫能助,谁也不会甘愿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用毒药来救人。   只要一个不慎,那就容易摊上大事。   不过杨水生自幼和杨黑子学医,虽说算不上有着通天的本事,但在对付起来一些怪病,诡异症状的时候确实是有不少的法子。   而杨黑子根据平生所接触到的那些诡病、怪病所总结出来的一本诡病秘录,杨水生也没少研究,自然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在诡病秘录的记载里,以毒药与解药相互对冲,并借此来医治病人症状的案例倒也不少,看的出杨黑子对自己的医术有着巨大的信心,所以在使用这种法子的时候毫不担心。   力求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便是杨黑子治病救人的宗旨。   至于因为药性冲突而使病人身亡的情况,在杨黑子的一生中从未出现过,这不得不说是对杨黑子医术精湛的一种肯定。   或许是遗传,也或许是从小的耳濡目染,杨水生骨子里的脾气,其实还是和杨黑子很像的。   杨水生静静沉思着,一时间又想起了他那脾气稍稍有些古怪的祖父,嘴角也不知觉的流露出几分笑意。   “若是您在这儿的话,想必也会这么做的吧……”   杨水生笑了笑,从医箱接连拿出几个药瓶,在心中仔细权衡起来。   片刻后,杨水生的面色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到他原本那般镇定冷静的模样。   “回村。”   ……   “杨神医您真是厉害,您说这些怪虫到底是怎么进去的?我们这些人从小就在大河村长大,也是没少吃这些东西,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怪事啊。”   走到吴大柱家门口,吴大柱仍然滔滔不绝,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仍是一脸的惊骇。   而且,开水煮不死,盐水也弄不死的怪虫,吴大柱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先别说这些了,救人要紧,你现在就把村里的孩子都叫过来,此事不能再耽误了,再晚些只怕要出些岔子。”杨水生沉声说道。   一听杨水生此话,吴大柱连连道:“杨神医您先等着,我这就去村里把那些孩子叫过来!”   吴大柱快步离去,杨水生轻点了点头,又看到吴大柱的小女儿在门口玩耍,于是就从药箱里摸出两块糖来,招呼小姑娘过来。   把糖塞进小姑娘手里,看着她一脸欢喜的模样,杨水生心生喜爱,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娘亲呢?”   杨水生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小丫头偏着脑袋好生想了一番,这才说道:“爹爹说,娘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回娘家了,现在也没见回来……”   听到这般说法,杨水生也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倒是听得出来,这小丫头的娘亲多半是不在人世了,吴大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用这种说法来骗一骗小丫头,所以才会在她心底生出这种根深蒂固的说法。   “来,帮叔叔多拿几个茶碗过来,等我回去再给你拿更多的糖吃好不好?”杨水生笑着说道。   小丫头年龄不大,显然禁不住买糖吃的诱惑,兴奋的跑进屋里,拿着茶碗出来,不一会就有七八个茶碗放在了院里的桌上。   杨水生也没闲着,拿着医箱里的药瓶不断往里兑着清水,点点药粉不断在茶碗里被搅拌匀和。   等到杨水生准备妥当了,这边吴大柱也带着十几个孩子连同他们的父母一同来了,还有许多村里人,近百十号人闹闹嚷嚷的成群结队的往这来,还真有些说不出的热闹。   十几个男孩在人群里怯生生的看着端坐在院里的杨水生,似乎觉得他面色有些严肃,有些吓人。   至于那些孩子的父母,则是有些犹豫不决,似乎在担心杨水生这般年纪轻轻的医者,到底能不能帮助他们解决这件出现在村子里的怪事儿。   毕竟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好端端的那么个孩子,说死就死了。这样的事儿放在这大河村里也引起不小的骚动,也有不少的孩子父母都认为这件事有些诡异,定是被邪祟缠身才会出现。   至于请个道士之类的来做法,这些想法村子里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前几日来的那个道士都没法子,他们这些人也有些无能为力。   跟着人群一同前来的,还有刘老爷子。   撑着拐棍的刘老爷子慢吞吞的走进吴大柱家的院子里,看着桌上放着的个个茶碗,刘老爷子也有些疑惑不解。   “刘老爷子,您上这儿坐。这件事儿我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现在我也有些办法能解决这些孩子身上的危险,您就在一旁看着便是。”杨水生起身,搀着刘老爷子坐在他旁边,开口说着。   刘老爷子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也都知道了,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在院子里坐下。   扫了扫人群,杨水生沉声开口道:“孩子们都进来吧,挨个站好,先让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这些孩子自幼便在河边玩耍,胆子倒是要比城里孩童大得多,此时听到杨水生如此说,这些孩子也没那么担心了,排着队站在院子里。   “我问你们什么,你们说什么便是,不要害怕。”杨水生笑着开口道,看了看眼前站着的这十几个皮肤透着些黝黑的孩子。   “你们是不是经常在河边玩耍?经常吃那河里的东西么?像是河蚌、蟹子、螺蛳一类的东西?”   站在院里的孩子有些胆怯,不过在看到杨水生面上带着的微笑,却又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其中一个看上去稍稍大一些的男孩开口说:“回先生,我们是经常在河边玩,平日里玩累了、饿了就吃些河里的鱼,螺蛳。”   “嗯,很好。我再问你们,你们现在会不会偶尔咳嗽?有没有谁咳嗽的时候咳过血?”杨水生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看得出他们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   至于站在门口的那些孩子父母,此时听到杨水生问出这个问题,面上都流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全然不知晓杨水生问这话是什么用意。 第46章 诊脉   “平日里咳嗽两声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怎的在这位杨神医的嘴里有些吓人?”   “是啊,长年打鱼没少吹风,咳嗽两声还真比较正常。”   正当几个父母七嘴八舌的交谈起来之时,坐在杨水生身侧的刘老爷子微微皱眉,瞪起眼看了眼人群里开口说话的几人,似有些不喜。   虽心中犯着嘀咕,但刘老爷子在这大河村的辈分还真是特别高,他这一生气,开口说话的那几人也都不敢吱声了,老老实实的站在那看着。   杨水生转过头看了看刘老爷子,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说就是,我问你们这些问题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平常的问问,看看你们有没有伤寒病之类的……”   很明显,杨水生紧跟着的这番解释还是比较有用处的,一众孩子一听他问这些问题是与伤寒病有关,明显都松了口气。   几个孩子都开口说着,说平日里偶尔会咳嗽之类的。   等到这些孩子七嘴八舌的都说完,一个看上去有些胆小的孩子举了举手,怯生生的说道:“先生,我昨日咳嗽的时候咳出过血……”   随着这个孩子开口,又有几个孩子开口附和,看他们那害怕的样子,显然这件事情他们并没有与其他人说过。   此时这几个孩子也看的出他是在关心他们,心中害怕也弱了几分。   “嗯……你们几个咳出过血的孩子往前走走,过来让我把把脉。”杨水生开口说着,点头鼓励着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彼此看着,有些犹豫不决,又有些害怕,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娃娃轻过来让小先生把把脉,没有什么大事儿的,放心,我这老头子说的话你们还不相信吗?”刘老爷子笑吟吟的开口说道,面色却有些说不出的凝重神色。   他这一把年纪的人了,听到杨水生的几个问题,也能稍稍猜到一些东西,心中难免有些不好的想法。   看的出来,这些孩子与刘老爷子之间的关系还挺好的,此时听到刘老爷子这么一说,那几个孩子面色都有些轻松,迈步走到了杨水生面前。   杨水生脸上带着微笑,抓着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腕放在腿上,伸出手来按在那孩子的脉搏上。   沉思片刻,杨水生轻点了点头,拉着那孩子往前靠了靠,开口道:“你别乱动,在你脖子这儿有个穴位,我按按试试,若你觉得疼就跟我说。”   那孩子看着杨水生面善,胆子也大了不少,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着他。   伸出手来轻轻按在那孩子的肩井穴上,杨水生的面色微微一沉,手指微微加了些力气,那孩子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不喊疼,也没有其他反应。   “我按你这儿,不疼吗?”杨水生开口问道,拉着那孩子转过身来,又按了按脖颈处的其他几个穴位。   “不疼啊,没什么感觉……”那孩子疑惑的看着杨水生,开口说道。   杨水生点了点头,示意那孩子先上一旁站着,心底深处却是缓缓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杨水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他这一手号脉、制穴的手法可不是虚的,跟着杨黑子许多年,这一手本事他也学的炉火纯青。   在给那孩子号脉之时,杨水生就察觉到这孩子的脉搏有些虚象,这在中医里是虚脉的象征。   但是昨天下午,他给这些孩子查病的时候,脉象基本还是正常的,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就判若两人。   “按之无力,疲软空洞。”杨水生心头暗自沉思,这虚脉就象征着这个孩子已经气血两亏了,而他的脉象更是隐隐有些不稳,明显体内气血有所消耗。   再者便是那孩子的肩井穴,杨水生自幼修习杨家祖传的三绝针,对针灸拿手的他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手劲儿。   肩井穴这个穴位,轻轻按压或许感觉不到太多,但凭借着杨水生这般手劲儿按压一番,那孩子却仍是感觉不到疼痛,更没有其他感觉,不由得让杨水生心底微微一沉。   若是出现这般状况,那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孩子脖颈处的气血亏损极大,以至于穴位都无法对人体产生作用了!   接连给那几个咳过血的孩子号了号脉,杨水生也将他这些试探的手法挨个尝试了一下,其中有几个孩子与第一个孩子一般,感觉不到疼。   除此之外,剩下两个咳过血的孩子倒能感觉到疼痛感,不过不是那么强烈。   等到杨水生给院子里的这些孩子分别号过脉,并且好生按压了一番穴位之后,他对于这些孩子现在的状况也有了些清晰的了解。   这些孩子的身体基本都有些气血两亏的情况,其中比较严重的自然便是按压肩井穴没有知觉,至于其他的孩子倒还稍稍好一些,但情况却也不容乐观。   像是其他那些只是咳嗽但并没有出现过咳血情况的孩子,反倒是状况比较好,气血虽然也有些亏损,但相比之下还没有那么严重。   看着站在他面前这十几个高矮不一的男孩,杨水生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运用毒药与解药两相互冲,倒也能够达到那种杀死怪虫的目的,但这种方法的风险极大,杨水生心头也微微有些犹豫。   正当此时,一个男孩忽的忍不住捂住了嘴,接连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等他摊开手一看,杨水生看到那男孩手心里多了一滩鲜血。   院门处那男孩的父母看到如此光景,当下便要冲进来查探一番他们孩子的状况,却是被杨水生的眼神制止住了。虽心头无比担心,但那孩子的父母却也能分辨的出眼下状况,只得煎熬的站在院门口往里看着。   杨水生看的出来,这男孩此时的状态十分虚弱,好似随便刮起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如此状况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了,若继续拖延,只怕这几个情况最为严重的孩子甚至都不一定能坚持过今天晚上!   想到这里,杨水生暗自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几个咳过血的孩子先行上前一步,其他的孩子暂且在这院子里歇息着。”   不知是不是被先前那孩子咳出的一口血惊到了,站在院里的孩子皆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老老实实听着杨水生的吩咐。   从桌上端起一杯兑了毒药的清水,杨水生依次将桌上那几个茶杯递给了这几个咳血的孩子,开口道:“先把这杯药喝了,喝完之后你们身上的病就好了,也有糖吃。”   或许是有糖吃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听到杨水生说他们的病喝了药就能好,几个孩子也都没有犹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杨水生精心磨制出来的毒药无色无味,根本不存在什么味苦的状况,几个孩子也没察觉,喝了平常茶水一般的清淡滋味。   待那几个孩子分别喝完了毒药勾兑的清水之后,杨水生坐在座椅上,暗自掐算着时间。   此时他的额头也开始冒出了汗,因为这时间如果掌握不好,立时就是几条人命! 第47章 以毒攻毒   约莫七八分钟的时间,杨水生抬头看了那几个喝了药的孩子,接着他又拿起桌上盛放着其他药的茶杯,一个接一个递给那几个孩子,示意他们喝下去。   按照杨水生的推测,这几个孩子先一步服用的毒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而这第二个茶杯里面的药则是为了更好的将那毒药的效力催发起来,用以扩散到这些孩子的血液里面。   “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杨水生笑着开口说道,边说便从医箱里拿出些糖来,分别给喝了药的孩子发了一个。   那几个孩子见到有糖吃,哪里还在意那药水的滋味好不好,接连摇头。   以毒药入体,接着再用另一种药的催化效果,借此达到让那毒药扩散到这些孩子全身上下的效果,这便是杨水生的目的之一。   至于这第三味药,杨水生也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这些孩子的身上出现反应。   虽说杨水生用到的这毒药毒死一个成年人没有问题,那这些孩子服用之后断然也只有死路一条,只不过这毒药并非是那种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发挥作用的烈性毒药。   这也就是说,只要拖过这几分钟的时间,等到那毒药的药效扩散到这些孩子的血液之中,并且将那些怪虫杀死,这就已经达到杨水生的目的了。   虽然那也是毒药,但毕竟不是见效奇快的烈性毒药,杨水生也能凭此留下充足的时间。   耐心的掐算着时间,同时,杨水生也在聚精会神的盯着这几个孩子脸上生出的变化。那几个孩子正吃糖吃的开心,自然也没有太在意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虽是如此,但杨水生却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孩子的面色都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就好气血翻涌,直冲太阳穴一般。   “先生……我有点热……”其中一个孩子察觉到身上的状况,怯生生的开口道,明显这孩子有些忍不住体内的燥热,如此才开口说道。   杨水生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放在那孩子的额头,紧接着,早已配置好的一杯药被他端起来递给了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体内燥热的原因,那孩子也没来记得思索,咕嘟咕嘟的便将杯中盛放的药水尽数喝下肚中。   正当那孩子想要说些什么,猛然间一口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四溅了一地。   原本围在院门外的一众男孩父母看到杨水生接连拿出的药,心中都略微安定了几分。   整个大河村的居民都知道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死的着实有些诡异,谁都不认为这件怪事有那么好解决,但在看到杨水生那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这些孩子的父母却都有些放下心了。   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却是震惊了所有在场的父母,紧接着那个吐出一大口血的男孩父母便已经挣扎着跑进了院子。   那男孩的父亲明显脾气有些急躁,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杨水生的衣领,挥着拳头便要动手。   坐在一旁的刘老爷子虽然也心有疑惑,但他却看得出那男孩此时并无大碍,那一口血好似只是身体不受控制排斥出来的而已。   “给我撒开手!你就是这么对待杨神医的?你让我们大河村人的脸往哪放去?!”刘老爷子怒声大骂,他看得出杨水生之所以会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判断,若是那男孩父亲一时激动,惹到了杨水生,只怕这整个大河村的孩子就没人能救得下了!   “刘老!您看看娃子都吐血了,您还在帮着外人说话!?”那男孩父亲一脸怒意的说着,看他那模样显然已经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且把我放下,若你再抓着我过几分钟,这孩子就真没救了。”杨水生被他抓着衣领,却也没有丝毫恼怒之意,不过声音则是变得冷了许多。   那男孩父亲仍是有些犹豫,手上的力也不由得弱了三分,却仍未放下。   “快给我滚一边去!行医问药之事,你懂还是杨神医懂?快滚!”刘老爷子气的拿着手中拐棍狠狠抡着那男孩父亲的大腿,那人只好放手,连声求饶。   杨水生沉着脸,从桌上又端起来一杯药送到那男孩面前。   “来,把这个喝了,我保你安然无恙。”   此时那男孩正坐在地上,虽然神色有几分虚弱萎靡,但看得出他的双眼分外明亮,不知是不是这一口鲜血的缘故。   那男孩的母亲看上去则是冷静的多,接过杨水生递过来的茶杯小心谨慎的喂给了男孩。   抓着那男孩的手腕,杨水生给他号了号脉,神色中那一点忧虑神色也逐渐消失了。   从医箱里翻找出来一根银针,杨水生拿着那根银针在男孩吐出的那口鲜血里认真的翻找起来。盯着地上那一滩鲜血,杨水生那紧皱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在那男孩吐出的一滩鲜血里面,杨水生拿着银针很轻易的便找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黑点,还有不在少数的极薄的表皮,这些正是那些寄生在男孩身体里面的怪虫!   “暂且无妨了,先扶回家好生歇息,随后我会开些补血补气的药材,煎成三副药,早中晚各一次,不出一月时间定会恢复正常。”杨水生揉了揉那男孩的头,凝声说道。   那男孩的父亲站在一侧,看着男孩正恢复正常的面色,心中大感惊奇,但又有些说不出的疑惑神色,很明显杨水生的这一番举动他完全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孩子吐了口血,竟是恢复了精神。   “这……这就好了?”那男孩父亲有些不太相信的开口说着,大河村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也知晓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死状有多么凄惨,自然他是绝不希望这样的怪事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   在看到杨水生轻描淡写的几杯药让男孩服用下肚,接着一口血喷出来,这就完了?无论如何那男孩父亲也不相信这件事情这么轻松就解决掉了。   轻轻抬起头看了那男孩父亲一眼,杨水生的面色平静,眼神却有些冷,开口道:“那你认为什么样才算解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可明白?你又明白我这几种药作何用途?”   “还有,在场的各位若是不愿意让我救治你们的孩子,还请现在就领回去,恕在下没有神仙手段,不能保证马上康复。”杨水生冷冷的开口说道。   医者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在众人都不太相信的情况下,稍稍有些什么变化便会激起病患家属的不喜,而这之后也难免会发生一些磕磕碰碰的事情。   现在,杨水生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杨黑子的脾气不受人待见了。   杨黑子的脾气真的古怪吗?或许多少有些古怪,但他这一手奇诡的医术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诡病,自然就要用奇诡之手段来救治,但也正因如此,难免在治病救人之时会让人怀疑,生出些厌恶之感。   不知是不是被杨水生这一番话惊到了,亦或是因为此时杨水生的面色着实有几分吓人,在场的一众孩子父母竟没一个敢开口说话。   “刚才不都很厉害吗?现在怎么没本事了,蔫儿了?呵呵,没想到我们这大河村还真有这么多有种的汉子。行,那这件事儿杨神医您也别操心了,在这受的气,我先给您赔个不是。”坐在一旁的刘老爷子冷笑着说道,边说边向杨水生拱手行了一礼。   杨水生也不开口,还了一礼给刘老爷子后,仍是默不作声的坐在椅子上看着。   一时间沉默无言,先前冲进院子的那男孩父母也带着那男孩缓缓退到了院子的角落,静静的站着,看上去面上有些羞愧之意。   “如果说,你们不打算带你们孩子回家去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站在这儿看着,盯着。不管我做什么,你们只要看着就行,做不到现在便请离开。”杨水生环顾一周,沉声开口道。 第48章 根源   望着杨水生那凝重严肃的面色,在场的这些孩子父母没有一个敢上前挪动两步,甚至呼吸都开始小心起来。   虽不知晓杨水生到底用的是什么药,而他们的孩子又得了什么病症,但在看到第一个男孩经过杨水生的医治后明显有了好转,在场的这些孩子父母也都不敢作声。   正如同杨水生刚刚问到的那几个问题,不说别人,这整个大河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村子里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是病,还是其他的东西?   “你们几个,过来喝药。”杨水生说着,边说边将桌上放好的解药茶杯递给那几个咳过血的孩子,盯着他们将一杯子兑了解药的清水喝下肚,他这才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稍稍有些怒意,有些气愤,但杨水生却也没有忘记他要做的事情。   接连几杯药都喝完之后,杨水生分别给那几个孩子都把了脉,神色也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随着几个孩子喝完药在原地歇息了没几分钟时间,药效挥发最快的一个孩子也随之吐出一口血,杨水生拿着银针仔细挑拨了几下后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若是说那第一个孩子吐血的状况是巧合的话,那么连着三四个孩子在喝完药之后都会吐血,并且血中还带着怪虫的残体,无论如何这也不算是巧合了。   看着那些孩子逐渐恢复正常的面色,杨水生又让他们喝了些清水,开口道:“近几日时间可别出去玩了,在家好生歇息个把月时间,服用些补气血的汤药,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你们完全恢复。”   “还有,你们都要记住了,以后这河里的螺蛳蟹蚌一律不准再吃,听见了吗?”杨水生沉声说道,面容有些严肃。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院子里的这些孩子就都已经喝过了杨水生配制出来的毒药和解药,这两种药相互冲突之下,所能够产生的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这药性冲突之下所产生的效果有些烈了,如此一来,这些孩子想要恢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且在这一段时间内这些孩子的气血还是比较亏的,所以才需要服用些能够补充气血汤药,用以来恢复身体。   “家家户户都记着些,咳过血的几个孩子父母尤其要谨慎些,补充气血的汤药一定不能耽搁了,早中晚三次一次也不能少。如果恢复的好,不出一个月这些孩子就能恢复正常。”   “而且,就算康复之后,也不能乱吃这河里的东西,尤其是螺蛳蟹蚌这几种带壳的东西,千万要记住。”杨水生凝重的说着,那般面容严肃的模样颇像是个拿着戒尺的教书先生。   十几个孩子都被自己父母带着离开了吴大柱的院子,杨水生坐在桌旁,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茶碗,面色隐隐有些疲累之意。   虽然只是简单的配药,再加上号脉与按穴,但杨水生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却着实是消耗了很大的精力。   在看着这些孩子服下那毒药与解药的同时,杨水生还得聚精会神的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的反应,哪怕稍稍有些不正常的反应,他都得好生判断一番,以免出现最糟糕的状况。   好在杨水生对于他所配制出的这毒药与解药有着相当的了解,对于药性的相互冲突倒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如此的药性相互对冲之下能够产生最佳的反应,而这又不会伤到那些孩子的身体,如此一来,杨水生也不由得放心了,对于毒药的运用方式也多了几分经验。   坐在一旁的刘老爷子端起桌上茶杯喝了口茶水,有几分凝重的开口问道:“杨神医,不知我们大河村的孩子们到底是得了病,还是有其他原因?”   杨水生转过头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吴大柱,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刘老爷子,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说这是病,却也不是;说这怪,却又在情理之中。”   “其实是这样,我在大河村周围调查情况的时候,没少研究河滩的状况。您也知道,这片河滩有许多游鱼繁衍生存,皆是因为上游冲刷下来的那些粮食残渣之类的东西,但这也意味着在河滩处会积聚许多的垃圾以及有害的东西。”   听着杨水生所说的话,刘老爷子也随之点了点头,在整个大河村当属他年纪最大,自然也对大河村周边的状况无比了解,仅仅听了这么两句,他便已经清楚杨水生所说的话没有半点错误之处。   “您长年打鱼,也知道这河里的生活的东西多少都有些不干净,尤其是螺蛳蟹蚌此类带壳的东西,谁也不知道那壳里到底藏着些多脏的垃圾,而且此类活物生存能力又极强。”   “今天清晨上游河水上涨,我和大家在河中捞了些螺蛳贝类回来,从中发现了不少的怪虫。而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每个孩子脖颈处的皮肉都薄的好似张面皮儿,如此方才有断头而死的惨事发生。”杨水生缓缓说道,面色依然沉静。   听完杨水生这一席话,刘老爷子只觉得喉咙有些干,又倒上了杯水一饮而尽,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杨神医,照您的意思来讲,这些孩子都是因为那怪虫在身体里作怪,吸食血肉,方才会制造出这般的惨事?”刘老爷子面色微惊的说道,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确实如此,不过今日来到这儿的这些孩子基本上都已经没事儿了,我配制的几杯药下肚之后,能将他们体内寄生的怪虫杀死,这一滩血里就有那些怪虫的残体。”杨水生说着,指了指地上已经干涸了的几滩鲜血,面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凝重之意。   听着两人说话,吴大柱也凑了过来,附和道:“老爷子,杨神医说的没错,那般细长的怪虫真是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寻常东西根本杀不死!”   杨水生继续道:“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怪虫虽然已经杀死,但只要根源不除,以后大河村恐怕永无宁日。”   “根源,您说,那根源究竟是什么?”   “这个我现在也无法判断。不过昨天我检查过孩子们吃的贝类,并没有异常,但今天从上游冲下来的贝类大多都有问题,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上游。还有,刘老爷子,您还记得昨夜的女尸么?如果我没猜错,那女尸也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如果要寻查根源,恐怕,要到上游去一趟了。但这件事,恕我也没有能力查下去了,我只是一个医者,虽心有余,然力不足,各位见谅了。”   刘老爷子对此也无话可说,和吴大柱面面相觑,也只能是对杨水生千恩万谢。   杨水生又说:“刘老爷子,那些孩子所要服用的汤药药方,我都已经写好交给吴大柱了,您记得吩咐各家去抓药,如此方能让那些孩子尽快恢复。”   “还有,这河里的螺蛳蟹蚌一定不要让那些孩子再吃了,在河里嬉水玩闹没什么问题,但东西却是不能乱吃的。还有,你们自己也要当心。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及时去县城医馆找我就是。”杨水生开口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医箱。   “此事已经解决,刘老爷子,趁着此时时间尚早,我就先告辞了。”杨水生说着,神色也归于平静。   刘老爷子见状,撑着拐棍站起身来,开口道:“杨神医,这时候回去,等你赶回县里天也黑了,不如您今晚便在这歇息一夜,明日清早再走也不迟。”   “没事,医馆里没人照看着实不好,此次外出也耽误挺久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杨水生开口说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了大河村。   但此时,杨水生的心中,却还有隐秘未说。 第49章 诡影   杨水生离开了大河村,径直的走上了回东光县城的路上。   小路不宽,一边连着乡间的田野,一边靠着大河村的那条河源,带着一种独特的乡间美感,如同东晋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一样。   杨水生的耳朵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他侧颈看了一眼身边的细流。   这是大河分出来的一条支流,只是细细的一条窄流,水流由下至上。   其实,在杨水生的心中,一直还有一个未解的疑惑。   奇怪的寄生虫,从上游漂浮而来的女尸。   这些东西是如何出现的?   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河村,心中暗叹,转身之后,他的身影还是消失在了田野与河流交错的小路上。   尽管他还是很想解开这些秘密,但就如同常府五姨太的怪病一样,他只是一位医者,对于一些事,他也无能为力。   天将入夜的时候,杨水生已经离开大河村有十几里路了,这里离县城越来越近,也刚好就是大河的上游地带。   但是这片路途有些特殊,来的时候杨水生简单的观察了一下,这片区域应该是距离东光县城和大河村中间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荒山十分有特点,它是三面环山中间是一片很深的山谷,要回到东光县城就要穿过三面大山围拢的幽幽山谷。   在大河村与刘老爷子闲聊的时候,刘老爷子曾对杨水生提起过这个地方。据说当年太平军与清军对抗的时候,英王李玉成的一支部队流散此地,结果被清军将领容刚的部下发现,清军连夜突袭,两军交战在这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谷中。   李玉成部虽然兵力远远小于清军,只有八百人左右,但是因为率先来到这里占据有利地形,所以清军迟迟难以攻下,两军一耗就是半个月之久。   清军将领容刚是吉尔杭阿的部下,吉尔杭阿曾经在镇江被李玉成和秦日纲大败,因此对李玉成的部下一直怀有很深的恨意,久攻不下李玉成的部下更是让他心中的仇恨暴涨。   于是,在清军与太平军对峙的半个月之后,久攻不下的清军将领容刚想出了一条歹毒的计策——放火烧山。因为此处地形非常独特,容刚只要守住出山的必经之路,就可以轻易的用火杀的计策铲除隐藏在山谷中的八百多名太平军。   据当时住在附近的村民耳语相传,那是原本是一个平静的黑夜,但是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嘶喊声,村民们出村一看,荒山附近火光冲天,如同整座山都燃烧起来一样,有些读过几本书的人不住的嘶喊“这不就是《西游记》中的火焰山吗!”   然而哪里来的火焰山,那冲天的火光是清军放火烧山造成的,山深处的八百多名太平军被烧的鬼哭狼嚎的,想要逃出去的太平军都被守在山门外的清军屠杀的干干净净,结果八百多名太平军被清军尽数屠尽,据说只有一个太平军因为藏在一滩浅水中而躲过了一劫。   后来清军从荒山撤离之后,当地的村民赶来给太平军收尸的时候,发现当时的场景几乎惨不忍睹,山林之间到处都充满着烧焦的味道,而焦糊的密林里,到处都是太平军被烧焦的尸体,当地的村民不禁哀声长叹,恨骂清军的狠毒,竟然用如此手段。   因为害怕灭绝人性的清军以后追究这件事,村民们连碑文都没敢里,只是草草的将人埋葬,事情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而那名侥幸逃生的太平军也隐姓埋名的留了下来。   但是时间不长,这荒山附近每到夜里就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当地的村民以为是太平军的冤魂作祟,就偷偷上供请愿,希望死去的太平军能够得到安息,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每到夜里山谷中仍然会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村民们逐渐开始恐惧,他们请巫神道士来做法求仙,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得到解决,但是事与愿违,凭村民想尽办法,夜半哀嚎的声音依旧继续。   村里人不堪烦扰,就组织了几个胆子大的壮年男子,当夜探山一查究竟。结果哪知道这一去竟然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据说当时从山中回来的人说,那夜风很大,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诡异的哀嚎声,听上去十分清脆,回荡在山谷的每一片角落,发出了极端恐怖的声音。   更加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当那一群人已被空中飘荡的哀嚎声惊吓到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居然看到月光下的山谷里,竟然赫然耸立着太平军死去的尸体,列队在萧瑟的寒风中。   同行的那几个年轻人当时就有好几个吓晕了过去,又有好几个吓疯了,还有一些胆子略大一些的,则吓得颤颤巍巍的跑回了村子里,不过除了有一个人失踪了之外,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人死亡的消息。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在这附近居住了,整个村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先走搬走了,最后只有那个从荒山中死里逃生的太平军留了下来。   到现在,虽说山谷里边已经早就没有什么太平军的哀嚎声了,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在半夜的时候来到这里,杨水生当时坐车来到这里的时候,即使是大白天,车夫都刻意的避开了这个地方,转而从荒山的侧山绕了过去,否则也不用耽误一天的时间。   杨水生的眼睛扫了一下垂幕的天色,时间已经很晚了,已经不合适再继续走下去了,杨水生索性决定在山谷里边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   他的眼睛看了一眼渐渐入黑的山谷,心中忍不住又想起了关于这里的传说,但是他是一个医生,对于这些诡异怪谈他自然只是听听而已,至于真真假假,他自然不会怀疑刘老爷子说的话了,只不过毕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实与传说有些出入也很正常。   夜风微微有些寒冷,在一片长满艾蒿的干燥林地里,杨水生生了一堆火,他静静地坐在原地,耳边尽是安静的黑夜景象,不过他无心去关注这些。随身背着的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杨水生随口吃了一些之后,躺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有火在旁边,杨水生倒是不担心有什么毒蛇猛兽接近他,他听着火堆里传来的噼啪声,头脑混混的睡去,临睡之前他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他并未在意,夜风扫过他的耳畔,杨水生只当是清风抚柳的声音。   突然,杨水生仿佛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这个黑夜里踩踏着绿色的青草向他靠近。杨水生猛然睁开双眼,他的身体像只被勒弯的弓弦一样猛然弹起,他的眼睛警惕的扫了一眼黑暗的草地。   借着微弱的火光,杨水生恍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它潜伏在杨水生看不见的角落,但是那个影子实在是太模糊了,杨水生都不确定那到底是树木的影子,还是……人的影子。   杨水生想要仔细看一下那个影子的时候,那个影子像是一个幽灵一样……   忽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第50章 英儿   杨水生看着那个黑影在他的眼前突然消失,他的心中猛然一紧,一种摄骨的寒意突然浮现在他的心中,但是转瞬间,那种恐惧感就被他的好奇心取缔了。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所以刚刚出现的那个黑影一定是一个人,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半夜出现在这个荒芜的山谷中呢?杨水生的眼睛向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凝视了一眼,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似乎凝视到了什么,他的心忽然不安的跳动了一下。   他背起自己的药箱,下意识的从腰中拔出了自己用来防身的那把精钢打造的小刀,然后脚步慢慢的向黑暗的密林深处慢慢的靠近,想看看究竟是谁隐藏在黑暗里。   今夜的月光很弱,而山谷本来就光线昏暗,杨水生根本就无法看清黑暗中隐藏的东西,而他的面前一片平静,除了静静划过的夜风之外,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就在杨水生伫立原地有些踌躇的时候,那个黑影又一次出现了,在寂静的黑夜里如同一条在树叶上滑行的蛇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杨水生听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脚步立刻跟了上去,他心里有些紧张,但也感觉到了一丁点兴奋。   月光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闪而过,杨水生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鬼影一般的东西,看起来极其瘦小,在黑暗的草地上不断的蹿行着,如同一只小耗子一般。   杨水生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诧异,同时又感觉十分的不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追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一直感觉自己追逐的是一个人,但是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东西?   杨水生心里不敢多想,那个黑影奔跑的速度极快,稍一分神立刻就不见了踪影,杨水生不得不凝聚心神紧跟着那个黑影,大概过了一会,前边那个黑影似乎是跑不动了,脚步开始慢了下来,杨水生抓住机会,立刻向那个黑影扑了过去,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手猛的一用力,杨水生感觉自己掐住了一个细小的脖颈,刚要用力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哭泣声出现在了他的耳中,杨水生心里一阵惊讶,这时遮挡着天空的那片乌云突然散去,杨水生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用一种委屈的目光看着他。   杨水生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同时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这深更半夜,又是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一个小女孩在这里?”但是他来不及多想,小女孩的哭声传到了他的耳中,杨水生紧盯着小女孩,警惕的说:“小妹妹,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怯弱的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是有些害怕,只是低头哀哀的哭泣,却不回答杨水生。杨水生有些无奈,他对小女孩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好了。”   小女孩又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畏惧,不过仍然擦了一下眼中的泪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杨水生说:“我家在那边。”   杨水生顺着小女孩的指引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山谷的深处,看来小女孩是随着父母住在这里的山民。但是他忽然有些疑惑,之前刘老爷子告诉杨水生,说荒山已经没有人居住了,看来刘老爷子常年不来荒山,竟然不知道山里边还有人居住。   杨水生抱起小女孩穿梭在黑暗的山林里,小女孩则坐在杨水生的肩头给他指路。   途中,杨水生问小女孩是谁,小女孩扁着嘴,眼泪就在眼圈打转,说的话也颠三倒四,问来问去杨水生只知道小女孩的名字叫英儿,一直跟着自己的爹娘生活在这个山里边从未出去过。   走了一会,英儿就指着前面说:“到了。”   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在一片茂盛的柳林里似乎耸立着一个木屋,英儿挣扎着从杨水生的身上跳了下来,然后一路小跑的过去推开门,杨水生在门外愣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英儿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蜡烛,整个屋子里瞬间亮起了昏黄的烛光,这个房子里边摆放着一些生活用的物品,看起来非常的杂乱。杨水生进门之后扫了两眼,并没有看到英儿的父母,他有些好奇的说:“英儿,你的爹娘呢?”   “爹出去打猎去了,出去好几天都没回来,娘去找他去了。”英儿脆声脆语的说。   “所以你出去找他们?”杨水生恍然大悟。   英儿没有说话,眼圈泛红的点点头。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心里暗暗的想,这么晚了,不管找没找到人,总不能将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家里吧,这是遇到了自己,如果遇上的是毒蛇猛兽的话,这孩子岂不是危险了?   这时杨水生心里感觉到了一丝疑惑,他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一阵寒风从窗口徐徐吹过,杨水生的眼睛看着茫茫的夜色,心里不住的问自己,这个时间哪里会有人在深山里?就算没找到的话也该回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杨水生站在窗前怔怔出神的时候,英儿突然大叫了起来,杨水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英儿一脸惊恐的退到了床脚,手中死死的抓着被单,稚嫩的声音颤抖的说:“那里有鬼,他追过来了,他之前一直在跟着我,他真的能跟着小孩子回家。”   英儿哭了起来,口中低声嗫嚅着:“英儿错了,英儿不该黑天出门,求求你别吃英儿。”   杨水生顺着英儿的目光看了一眼,却发现窗外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杨水生回头想安慰一下英儿的时候,他的肩膀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杨水生的汗毛顿时立了起来,他惊恐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竟然什么都没有。   而英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了,杨水生回身又看了看窗外,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额头莫名的流下了一丝冷汗。窗外夜色朦胧,除了一片幽深的暗影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杨水生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他心有不安的将自己的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仍然什么都看不到。当杨水生刚要收回自己的头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窸窣声,声音是从杨水生的头上传来的,杨水生的头发顿时炸了起来,他急忙抬头看了一眼。   一双绿幽幽的目光与他对在了一起。 第51章 怪物   一种湿冷的气息在杨水生的面前划过,他猛然间后退了一步,一个黑影在他的面前闪过,然后静静的蹲伏在窗口,用一种闪烁着鬼火的目光凝视着杨水生。   面前的这个黑影,当杨水生看清楚之后,心里顿时一阵后怕。   这是一个婴儿大小的怪物,赤身裸体,皮肤有些浮肿,看上去像是长时间在水中浸泡的模样,抬眼之间露出了诡异的狰狞笑容,杨水生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杨水生从小跟着杨黑子也见过不少得了怪病的患者,样子古怪可怕的病人也是见过的,但是这样的怪物倒是头一次见,冷静之后他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丝疑惑。   眼前这怪物究竟是人,……还是鬼?   杨水生没来的及多想,那个怪物立刻就向他窜了过来,速度竟然快的惊人,杨水生脚步猛然后退,手快速伸向腰间想要抽出自己防身的小刀,手刚刚触到刀柄的时候,就感觉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小怪物竟然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腕。   仅仅只是一瞬间,杨水生的手立刻就脱力了,他暗暗心惊,这怪物的速度好快!   但是疼痛马上就让他失去了思考,那只怪物牙齿锋利无比,杨水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鲜血从他的手腕涌了出来。   那个怪物的牙齿仿佛已经嵌在杨水生的皮肉里,他甩也甩不开,只感觉自己的手臂渐渐的麻木了。杨水生心里感觉不妙,这个怪物的牙齿上可能有毒,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的胳膊就已经麻木了,继续任它咬下去,即使自己是个医生,恐怕也救不了自己。   杨水生冷静下来不再犹豫,反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小刀,然后顺势在这个怪物手腕的筋脉上划了一刀,一股充满了腥味的黑色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但是这个怪物仍然死死的咬着他的手腕,杨水生眼见着它不肯松口,心里犹豫了一下,然后挥刀刺进了这个小怪物的脖颈里,这里是人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虽然这个怪物长相怪异,但是总归还有个人形,杨水生但愿自己的手段对他有用。   然而这个小怪物吃了杨水生两刀之后,仍然不肯松开自己的嘴,杨水生的两刀,刀刀都切在了怪物的筋脉上,寻常人吃了着两刀之后,恐怕连命都没了,但是这个怪物却完全不受影响,杨水生不由的感觉到了一阵心惊,一向心思沉稳的他竟然有些慌乱了。   杨水生只觉得手腕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借助身体的力量狠狠的将那个怪物砸在了窗口的木框上,黑色的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杨水生忍着恶心的感觉,微微抽动了自己的鼻子,他愣了一下,忽然感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味。   就在这时,怪物终于松开了杨水生的手腕,杨水生刚刚感觉自己的手腕松了一下,就感觉一个黑影向他的脖子扑了过来,杨水生紧张的后退了几步,他的脚步有些慌乱,眼看着那个小怪物张开鲜血淋漓的大口,像是一只嗜血的猛兽一般向他靠近。   杨水生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气,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看着那双尖锐的小小獠牙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上面还滴着鲜红的血液。   寂静的黑夜中,昏暗的烛火下,一种明亮的微光在这个夜里微微闪烁着。   挣扎的这个过程中,一颗比拳头略小的琉璃珠从杨水生的怀中滚了出来,如一只巨大的萤火虫一般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不知为什么,当这个光芒出现之后,小怪物突然停止了对杨水生的攻击,它木然的从杨水生的身上爬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向那颗珠子靠近。   杨水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急忙向那颗珠子扑了过去,任他丢了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能让这颗珠子受到一点的伤害。   但是杨水生如何能追上那个速度奇快的怪物呢?杨水生还未靠近那颗珠子,怪物已经赶先一步靠近了那颗珠子,杨水生心里刚要惊呼“不妙”的时候,珠子突然泛起一阵刺眼的白光。杨水生的眼前一花,那颗珠子散发出的光芒已经将怪物给包裹了起来。   白光转瞬即逝,但在黑夜里留下了极为耀目的一瞬间。   当光芒散去之后,那个怪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杨水生讶然的走上前去,发现窗台上留下了一个血脚印,而窗外的柳林静悄悄的,黑夜里传来了一阵猫头鹰的啼鸣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珠子,此刻它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杨水生俯身捡起那颗珠子,发现珠子并无损坏,杨水生拂去了上边的灰尘然后小心的揣在了怀里。但是马上他又从怀中拿出了这颗珠子,细细的看着里边类似于流沙的细微光泽。   看着这个珠子,杨水生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这颗珠子是杨黑子当年临终的时候交给他的,并嘱咐他务必要收好这个东西,千万不可以显示在人前,杨水生当时问起这珠子的来历和用途,杨黑子只说了两个字“避尘”,便撒手人寰。   这些年来,杨水生一直把这颗珠子贴身保管,从来没有在人前露出过,这次来到大河村,自然也是随身携带,没想到这珠子竟能将那怪物惊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忽然一阵奇怪的痒痛感传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腕仍然流淌着鲜血,腕处的伤口已经发黑。   这是已经中毒的迹象,他忙走到了床边拿起自己的药箱。   英儿刚刚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怪物吓昏了,但是她年纪小,昏着昏着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杨水生苦笑的看了这个小女孩一眼,然后打开药箱开始为自己的伤口消毒。   手腕附近的肉已经发黑了,而且还隐隐带着一种腥臭味。   他知道,如果不将这附近的肉剃掉的话,恐怕其他的地方也会感染。   拿起一卷白布含在了嘴里,然后用烛火和酒精将自己的小刀进行了简单的消毒,然后他将刀刃贴在了伤口长满烂肉的地方,心里一横,锋利的刀刃一闪而过,地上多了一块发黑的腐肉和一滩鲜红的血液。   杨水生的额头挂满了豆粒大的汗珠,他又拿出了一些药粉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如火灼烧一般的疼痛让他的大脑一阵眩晕。杨水生的牙齿咬的咯咯发响,好像随时都会崩裂一般,但是他强忍着疼痛没有吭声。   大约过了一会之后,疼痛的感觉已经稍微褪去,伤口有些火辣辣的麻木感。   整理好一切之后,杨水生的手腕缠着厚厚的一层白布,然后他坐到了椅子上,心里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忽然感觉有些后怕,同时心中也出现了一丝疑惑。   刚刚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仔细回想一下,那怪物竟然像是一个婴儿,只不过它浑身浮肿,已经没有了人样。杨水生心里暗暗思酌的时候,忽然感觉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刚刚割掉烂肉的时候,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而此刻,杨水生发现鲜血中好像蠕动着什么东西。   杨水生拿着刀子在鲜血中拨动了一下,昏暗的灯光下,似乎什么也没有。但是杨水生确定自己是看到了什么,他一双俊秀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眼睛仔细的凝视着地上的鲜血。   突然,杨水生惊讶的发现,地上的鲜血竟然越来越少,但绝不是自然干涸的速度。   杨水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带着疑惑和惊讶的感觉拿起了蜡烛,然后对着地面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清楚的看到了地上蠕动着什么东西。   那竟然是在大河村寄生在小孩子身上的古怪虫子。 第52章 入体   清晨,一束阳光透过窗沿,落在了杨水生的脸上。   杨水生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到英儿正在他的面前,一脸关心的看着他。   他甩了甩头,伸手摸了一下英儿的小脑袋,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看到那一团古怪虫子之后,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   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身,杨水生走到了窗前,发现那只血脚印依然印在窗沿上,经过一夜的时间,血迹已经干涸了,地面上的那一团怪虫,却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边依旧是昨夜的那个样子,杨水生不由的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看了看窗外静谧的丛林,皱着眉头说:“英儿,你娘还没有回来吗?”   英儿摇摇头,小脸上脏兮兮的,还留着泪痕,刚想要说话的时候肚子就传来了一阵咕咕叫的声音,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脸红红的。   过了好一会,英儿才细声细语的说:“叔叔,你要离开这里吗?”   杨水生看着英儿可怜的样子,心里有点犯难。他自然是想离开的,但是怎么能将英儿一个小女孩丢在这里呢!踌躇了一下,杨水生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山林,心里打定了主意。   “英儿,你家在这附近的村子里有亲戚吗?”杨水生开口问。   英儿摇摇头,也不知是没有还是不知道,杨水生见状不由的摇摇头,又问:“那你知道你爹平时在哪里砍柴吗?我带你去找他,路上……说不定还能遇上你娘。”   英儿含着手指想了想,小眼珠溜溜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突然一亮,争抢着说:“知道,知道,娘带我去给爹送过饭,那是一条大河边。”   杨水生点点头,他知道能够找到英儿爹娘的可能性很低。能回来的话他们恐怕早就回来了,如果回不来的的话……   想起昨夜的那个怪物,杨水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管能不能找到英儿的爹娘,杨水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英儿一个人扔在山里。如果实在找不到英儿的父母的话,他打算将英儿先带回医馆。   且不说她一个小孩子在山里怎么生活,单单只是昨夜那诡异怪物就让杨水生不能放心。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些不安,心中暗暗的想“那怪物究竟是什么?而且那古怪的虫子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杨水生的思考得不到回答,他摇摇头,索性不去想这些。   英儿的家里还剩了一点食物,杨水生勉强的做了一顿早饭。他平时也是有些生活经验的,虽说手艺不如阿离来得好,但总归能填饱肚子。想到这里,他的脑中浮现出了阿离那张娇俏的面孔,不由的暗叹“已经离开好几天了,也不知医馆的事情怎么样了!”   此时艳阳高照,杨水生带着英儿走在山谷的小路上。山路复杂,荒山的谷内又常年没有行人,要不是英儿指路,杨水生在荒山谷内根本就迈不开腿,而英儿也十分信任他,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杨水生笑了笑,在跨过一个荆棘弥漫的荒路的时候抱起了英儿。   “离前边还有多远?”杨水生轻声询问英儿。   英儿的手指向东指一下,又向西指一下,杨水生看着有一点迷糊。最后英儿好不容易确定了方向,杨水生看了一眼,他们几乎快要走出山谷了,在前方就是一块巨大的岩壁。   出了山谷之后,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他想起了英儿说的大河,心里暗暗的思酌,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到了,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旷野。   “就是哪!就是哪!父亲平时就在那里砍柴!”   英儿高声指着一片茂密的杏树林,杨水生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一片生满了杏树的山坡,杏树上面结满了青色的果实,山坡上面积满了青雉的绿叶。看来英儿的父母平时应该是靠种植杏树来维持生活的,只不过小姑娘不知道,还以为他父亲是个砍柴的呢!   山坡的下边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杨水生看着这片河流,尽管他对这个荒山的地貌不太了解,但是他看得出这条河流的流向是由东向西,似乎正好就是大河村上方的流域。   杨水生抱着英儿向山下走去,走到河边的时候,杨水生发现了地上有炊火燃烧过的痕迹,一两根还没有烧透的碎木屑堆在地上,旁边还放着一堆螺蛳的壳,很明显有人在这里做过饭,而且还吃食了河岸边留下的螺蛳。   看到这种带壳的生物,杨水生想起了大河村的那些孩子,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身体有些莫名的不适感,这让杨水生本能的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腕。   但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鼻子忽然闻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腥味,他异样的皱起了眉头,感觉这种味道似乎有点熟悉,但是恍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英儿,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杨水生开口问她,而英儿若有所思的小脸明显是在想别的事情,她挣扎着从杨水生的怀中跳了下来,然后径自的跑到了杏林里,带着一脸焦急和惶恐,明显是在寻找着她的爹和娘,但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这里别人,小姑娘想必是感觉到了害怕。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很小就失去了自己的爹娘,但是当杨黑子死的时候,他一个人面对着杨家医馆的招牌的时候,心里也曾感觉到孤单和害怕。   这个小女孩的背影让杨水生多少感觉有点心酸,但是这种感觉马上就变成了疑惑,杨水生沉默的站在原地思酌的一下,心里不住的在想“英儿的父母究竟在哪里?”   他的眼睛本能的望了一眼滔滔河流,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可怕的想法。   此处靠近大河,英儿的父亲会不会不幸坠入河中?但是杨水生马上就摇摇头,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经常靠近河边的成年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杨水生嘴中低声的说着,同时他的心中闪烁出了两团幽绿色的鬼火,那团鬼火在杨水生的面前忽明忽暗,最终变成了一张狰狞的婴儿面孔。   杨水生恍然回神,不自觉的竟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说要找到英儿的父母,杨水生觉得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已经决定先带着英儿回到东光县城。   想到这里,杨水生踱步向杏林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喊道:“英儿,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杨水生的身体立刻怔在了原地,他的心脏一瞬间跳的出奇的快,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抬起自己的手,按到了自己隐藏在皮肤下边的血管,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惊讶,他感觉自己的体内竟然隐隐约约的蠕动着什么东西。   吃惊之余,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身体恍然间有些虚脱乏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抽取着他血液中的精髓一样,杨水生的浑身仿佛都失去了力量,还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   “英儿……”   杨水生的声音渐渐的模糊,他的眼睛看着徘徊在杏林里的英儿,她此刻在杏林里四下转头,搜寻着她父母的踪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倒地昏迷了。   杨水生的眼睛不受控制的闭上了,但是在眼睛闭上的前一刻。   他恍然看到杏林里有一个人影靠近了英儿。 第53章 受伤   杨水生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环境,一个抹着白灰的土坯墙壁,一束阳光从纸糊的窗户上透了进来。杨水生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感觉全身都虚脱了。   一阵脚步声传到杨水生的耳中,他睁开眼睛,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出现在他的眼中,垂下的辫子戳到了杨水生的眼睛里,杨水生感觉眼睛有些刺痛,就又将眼睛闭了起来,随后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女孩是大河村吴大柱的女儿——麦花,而这里则是吴大柱的家。   难怪觉得有些眼熟,杨水生闭着眼睛暗暗的想,随后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水生又一次睁开眼睛,刚想开口向麦花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小姑娘转身就跑了出去,对外边大声叫道:“爹!爹!杨先生醒来了!”   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叮呤咣啷”的声音,一听就是盆子摔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吴大柱那张焦急的面孔出现在了杨水生的眼中。   “杨先生,你可算是醒来了!”   杨水生看着吴大柱那焦急的样子,心里不由懵然生出了一种感激之意,昏倒在河边的那个场景依然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他的脑中,但是他刚刚醒来,记忆又感觉不太清晰。   无论如何,自己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吴大柱救了自己。   杨水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身子根本用不上力,他自来就是个医生,只消略微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带来的症状,就清楚这是很严重的气虚血亏。杨水生心里一阵诧异,他自己的医术他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此刻仍然不由的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医术。   气虚血亏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症状,但是多半发生在身体柔弱的女人或者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而自己正值青年,且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怎么会患了着气虚血亏的毛病?   想来想去,杨水生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自己这突然血亏的毛病,只怕十有八九是出在了那个怪物的身上。   想到这里,杨水生不由的有些头痛。医生可以医治别人,但是医治自己却很难,更何况那个怪物杨水生之前从未见过,也不知它身上带着的是什么样的毒。   无法对症,这个病就是极难医治的。   “杨先生?”   吴大柱轻轻的叫了一声,杨水生恍然回神的看了他一眼,索性安稳的躺在床上,口中缓缓的说:“吴大叔,真是谢谢您了!”   吴大柱摇摇头:“唉,谢我干嘛,救你回来的人是省城来的何探长。”   “何探长?”   “是啊!”吴大柱点点头说:“您刚刚离开大河村之后,何探长他们就背着一具尸体来到了我们大河村。您猜猜那个是谁的尸体?”   杨水生诧异的皱紧了眉头,感觉一切发生的极其突然。他完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省城来的何探长?杨水生从未听过这个人,他只好摇摇头,任吴大柱继续说下去。   “何探长背来的那具尸体,就是被冲到下游的那具女尸。当时他刚刚来到村里的时候,把大伙吓了一跳,大伙都说这人不是有病吗?人都死了还把尸体给背了回来。我们正要将这个人赶出去的时候,还是刘老爷子有见识,拦住了我们。”   吴大柱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当时的场景,仿佛正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何探长过来跟我们说他是来查案的,说最近发生了很多孕妇被杀,然后尸体被剖开的案子,为了这个案子他特意从省城来到了这里。跟何探长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瘦小的男人,据说是那个那具女尸的丈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年纪轻轻就丧妻丧子,也是可怜。”   杨水生已经听明白了这件事,离开大河村的时候,他就曾经担心过这的河中女尸,不想在他忧心的时候,正有人在查这件案子,想到这里杨水生的心也放下来了。   “何探长将我救回来的?他现在人在这里吗?”杨水生想起了刚刚吴大柱说的话,忍不住询问他,即使陌不相识,杨水生总该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一声谢谢。   “何探长他们顺着下游往上走,不然也不可能遇到你呀!他们是昨天将你送回来的,算算时间,如果他们回来的话,现在估计也差不多了。”吴大柱说。   “我都昏迷一天了?!”   杨水生惊讶的撑着手臂站了起来,但是身体无力,马上又倒在了床上,吴大柱急忙过来拍了拍杨水生的后背,然后说:“您都病成这样了,可赶紧躺在床上休息吧!”   说到这里,吴大柱又有些疑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说:“杨先生,您这身体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晕倒在河边呢?”   杨水生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对吴大柱说起那荒山怪物的事情,他暗自想了想,觉得告诉吴大柱也没什么用,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慌乱,索性就掩饰了一下。   但是吴大柱有些忧心的说:“杨先生,不瞒你说,昨天何探长背着你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紧闭村门不想让你们进来。我敢对您说这些,也不怕你说我没良心,反正那些人里边也没有我。只是虽然你治好了村里的孩子们,但是大家都说你受到了水鬼的诅咒,所以才昏倒在河边。不知你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这无稽之谈仍然缠绕着大河村,不过想也是,流传了几代人的传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打破,所以杨水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吴大叔你放心吧,我只是气血有些亏损而已,绝对和什么水鬼没有关系,只需要在这里调养一下就好了。”   其实杨水生这话也只是安慰吴大柱而已,他心里知道自己身上的病虽然不是水鬼所为,但是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想到这里他对吴大柱说:“吴大叔,还得麻烦你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吴大柱看了杨水生一眼,目光带着一丝怀疑,但仍然按照杨水生的吩咐将药箱拿到了杨水生的面前,然后扶着杨水生做了起来。杨水生起身之后感觉自己的手腕的疼痛已经隐去了,他心里不由的感觉有些意外,然后拆开了包在手腕上的布条。   他一个人弄有些不方便,吴大柱走上前去帮了他一把,布条慢慢拆开的时候,杨水生惊奇的发现伤口附近皮肉惨白的近乎快要腐烂的状态,但是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来,从伤口里边散发出来淡淡的腥味,但又不是绝对的鲜血味道。   杨水生心中正感觉到疑惑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吴大柱听到之后走了几步看了看窗外,然后对杨水生说:“杨先生,何探长回来了,我先出去看看。”   杨水生听到之后心里忽然动了一下,还没点头示意,吴大柱已经走出了屋子。杨水生侧耳听了听,村里的人应该都过来了,外边吵吵闹闹的,时而能听到带着恐惧的私语声。   杨水生心中正感觉好奇的时候,吴大柱匆忙的跑了进来,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说:“杨先生,何探长回来了,而且他……又背回了一具尸体。” 第54章 猜测   在吴大柱的搀扶下,杨水生走出缓慢的走出了房间。   院落外边围满了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此刻俯身正在查看着什么,口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言论声。   吴大柱说何探长也在人群中,杨水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发现人群里边站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穿着青色褂子,身形瘦弱,年纪大概二十二三岁,另一个人年纪约在三十来岁,穿着黄色西服,身材高壮,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的目光。   杨水生观察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同时看到了杨水生,然后对他点了点头。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服装以及举止,杨水生觉得他应该就是何探长。   “杨先生来了,大家都给让一让。”   吴大柱喊了一声,所有人的身影都微微的动了动,给杨水生让出了一条小道,杨水生的脚步还没有走过去,就感觉到了人群之中带着一种恐慌的气氛。   还未靠近,他的眼睛就看到了地上放着的一个女尸。   女尸看上去三十左右岁,面无血色,表情平静的如同睡着了一般,女尸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褂子,但是杨水生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脖子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咬痕,脖子边被咬到的肉已经发黑腐烂了。   周围的人都压抑不住自己恐惧的声音,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所说的也无非是一些水鬼复仇,更有人提到了什么野猫成精的传说。这些言谈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在乡村之间流传的非常广泛,很快就清晰的传到了杨水生的耳中。   杨水生本来也是不屑于这样的观点的,但是此刻他却感觉有些害怕,他的眼睛扫了一眼站在人中的何探长,显然他也不屑于这样的看法,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其实杨水生并不是害怕什么鬼魅传说,他害怕的东西,其实是这个尸体本身。   他虽然没有仔细查看这个尸体,却也发现这个尸体的致命之处就在脖颈,但是她浑身惨白,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身上的鲜血,这样死法杨水生以前不是没有见过,但是……他看了一眼她那平静的表情,和明显没有挣扎的样子,身体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像这具尸体这么怪异的死法,杨水生还是前所未见。   “杨神医,你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听说你在大河边上昏倒了,别是那水鬼对你的诅咒啊!”   面对众人的询问,杨水生闭口不语,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众人看到杨水生沉默不语,索性转头问何探长,一群人乱糟糟的说道:“探长啊,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弄来的?怕是哪些怪物成精干的吧!我们可听说荒山几十年前可死了不少的人,不是鬼魂复仇来了吧?”   “哪来的什么鬼魂!”何探长开口说道,声音严肃:“大家可不要胡说八道,这个世界上哪来的什么鬼魂,那都是……,算了,和你们说这些也没用。”   何探长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也别在这里聚着了,我还要办案子,你们想惹麻烦的,尽可以留下,还想安稳过日子的就赶紧回家。”   何探长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敢在这里聚着了,但是离开的时候都有些好奇的回头向这里看了一眼,有些人纵使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却也被旁边的人硬生生的拽走了。   一下子,在场的人里边只剩下了杨水生、何探长、吴大柱,何探长身边站着的一个身材消瘦,神色低沉的青年,他应该就是吴大柱口中说的,那个河中浮尸的丈夫。   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杨水生忽然想起了那个河中漂浮上来的女尸。那女尸的腹中似乎已经有孕,一下丧失了妻子和孩子,这样的悲剧不禁让杨水生为之哀叹。   这时,吴大柱哭丧着脸说:“何探长啊,你将这个尸体搬到村口就好,怎么还搬到我家里来了,这尸体要是真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我倒是无所谓,我家麦花……”   “无妨,我看何探长应该是想让我检查一下这个尸体。”   杨水生截住了吴大柱的话头,看了何探长一眼。他心里自然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检查尸体,何探长何须大老远将尸体背过来呢?那可真是有病了。   何探长看了杨水生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杨小先生果然是聪慧过人,你我并不相识,如果打搅到你的话很抱歉,但是我听说你医术高明,前几天还治好了大河村的孩子所犯的怪病,我料想这件事情还得找你来解决。”   杨水生知道何探长是什么意思,他俯身靠近了女尸,然后不顾伤口处散发的恶臭,仔细的检查了起来,检查的越仔细,杨水生的心里就越吃惊。   这咬痕与伤口暴露出来的样子竟然与他手腕的伤口十分接近。   这让他的脑中又一次想起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小怪物,想来这个女人应该也是遇到那个怪物才会丧命的,只不过这死掉的方式实在是有些诡异。   根据杨水生的观察,这个女人被咬了一口之后应该没有马上死,她身上的血液应该是一点一点枯干的。杨水生突然惊惧的发现,他现在的症状竟然有点类似于这个女尸死亡的前兆。   这个想法着实吓了杨水生一跳,身为医生的他,竟然头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不过马上,杨水生又冷静了下来。   医生讲究行医诊病要确切,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杨水生很难确定自己的症状和她是一样的,就算他与这个女人的症状是相同的,眼下他还有时间去研究这个女人的死亡方式,一旦发现致她死亡的原因,杨水生还是有把握解决这个怪病的。   忽然,杨水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何探长:“这个女人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何探长沉思了一下,说:“是在荒山外边的一片杏林里发现的,附近还有一条河,刚好就是大河村的上游。”   荒山外边的那片杏林?   大河村的上游?   杨水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本能的低头看了地上的女尸一眼。   英儿的母亲出门寻夫一直未归,难道这就是…… 第55章 梦语   “怎么?是中毒而死的吗?”   何探长见杨水生陷入了沉思,沉默的等待了一下,但是马上又焦急的追问着他。   杨水生恍然回神,看了何探长一眼,低声说:“暂时恐怕还不能确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将这个女尸仔细的检查一下,当然也包括剖开她的身体。”   何探长瞄了杨水生一眼,尤其在他的手腕处多看了一眼,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沉吟道:“杨小先生晕倒在大河上游,我救你的时候,你面色惨白,几近于死亡。”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杨水生一眼:“没想到仅仅一天的时间,小先生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床走路了。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小先生患的是什么病吗?”   何探长的言语虽然犀利,但是话语中并没有冒犯之意。   杨水生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避尘珠仍然稳稳的待在他的怀中,他暗叹一口气,明白为何自己为何没有像这具女尸一般血尽而亡。   “在下是气血亏虚,所以才会昏倒在地,还得谢谢何探长的搭救。”心中琢磨了一下,杨水生索性坦然的告诉了何探长自己昏倒的原因。   这时杨水生忽然想起了英儿,和他昏倒之前隐约看到的那个黑影,他不安的问道:“何探长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左右,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衣服。”   “小女孩?”何探长思索了一下,缓慢的摇摇头,然后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杨水生:“那小女孩是小先生的什么人?听说小先生来的时候似乎没有带着女孩过来。”   “我与那女孩是在山中巧遇,她的父母在山里失踪了。我当时带她到河边寻找他的父母,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晕倒了,晕倒之前……”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起来,也不知那段模糊的记忆是否是真实的。那个人影,也许是英儿的父母也说不定。   何探长收敛了自己疑惑的目光,然后上下打量了杨水生一眼:“小先生刚刚说气血亏虚,你的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正值少壮之年的人怎么会气血亏虚呢?”   杨水生摇摇头:“有些东西我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是到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只不过水生希望在场的各位不要出去声张,难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特意多看了吴大柱一眼。   吴大柱有些窘迫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举手发誓:“杨先生你放心的说吧,我吴大柱要是把你说的话告诉给别人,那就……”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就让我被大河中的水鬼拖进水中淹死,永世不得超生。”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倒也不用这么严重,只是害怕你说出去之后,造成不必要的骚乱,到时候反而容易生出别的事端。”说着他又看了在场的这三个人,然后慢慢的说:“我离开大河村进入荒山的当天晚上遇到了一个怪物,我这之手就是与那个怪物搏斗的时候受伤的。”   何探长看了看杨水生的手腕,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杨水生恐怕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怪物,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那小怪物的样子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本能的开口说:“那怪物长的婴儿大小,速度奇快,牙齿上可能有毒,而且……在割断它的经脉的情况下,它仍然能活动,这……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怪物。”   “小先生先前说自己血气亏虚,现在又提起这个怪物……”何探长沉思了一下,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我是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物的,难道小先生这气血亏虚的毛病竟然和怪物有关?”   杨水生自然知道何探长是怀疑他的,但是他没有强行的解释。   此时此刻,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病症,对于那个怪物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这种情况和别人解释,恐怕会越抹越黑。杨水生踌躇了一下,然后转头对吴大柱说:   “大叔,还得麻烦你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吴大柱应了一声,走到屋子里将药箱拿了出来。杨水生接过药箱的时候,忽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正在抽取他的血肉一般,他心里暗叫道“不好!”   随即整个人都因为脱力而瘫倒在地。   吴大柱跟何探长大吃一惊,他们连忙俯身扶住了杨水生。刚一碰到杨水生的身体,他们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软绵绵的,竟然一点力量没有。   “杨先生!你没事吧?”吴大柱焦急的询问杨水生。   杨水生虚弱的摇摇头,他口中似乎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何探长紧蹙着眉头说:“先扶他进去休息一下。”   吴大柱连连点头,两个人一同将杨水生扶进了屋子里。吴大柱将杨水生安置到床上,然后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何探长观察了一下杨水生,他的样子与昨日昏倒的时候极为相似,脸色苍白,皮肤上的血色渐渐隐去,看上去就像一张透明的白纸。   “这附近有没有别的医生?”何探长急切的询问吴大柱。   吴大柱有些慌乱,在他看来杨水生就是最好的医生了,他自己得的病自己都治不了,别人怎么可能治得了。不过想来想去,吴大柱还真想到一个人,他急忙说:“有啊!村子外边有一个外地来的医生,虽然没见过他给谁治过病,不过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   “那快叫他过来!”何探长厉声说。   吴大柱的连连点头,什么都没准备,急匆匆的就出门了。   杨水生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胸口有一股暖流正在慢慢扩散,而体内那种血气翻涌的感觉慢慢的平和下来。   杨水生知道是“它”救了自己,他在心中默念着“它”的名字,他的声音变成了睡梦中的呢喃。守在一边的何探长诧异的抬起头,他仔细的听着杨水生说出的,模糊不清的话语,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东西,他坐在床边暗暗重复着杨水生刚刚说过的话。   “避、尘、珠……” 第56章 咬痕   杨水生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伸向他的胸口,似乎正在探寻着什么东西,他猛然睁眼,如触电般从床上弹起,却发现只有何探长静静的守在床边。   “小先生醒了?”   杨水生警惕的看了何探长一眼,然后他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颗圆滚滚、散发着温热的珠子仍然躺在他的胸口,杨水生放下心来。   他的眼睛随后扫了一下周围,耳边隐约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但那应该不是吴大柱发出的,杨水生的眉头不由得紧蹙了起来,对着何探长说:“吴大叔呢?”   “你已经昏迷了一上午,吴大柱给你去找大夫去了。”   杨水生听到何探长的话之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今年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是手底下医治的病人也算是数不过来了,这被别人医治倒还是头一次。   这时,外边传来了一阵响声。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走到了屋内,是那个消瘦的青年,他对何探长说:“那个大叔带着医生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吴大柱就拽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连口气都没喘匀就急匆匆的说:“何探长,大夫我找来了……哎?杨先生已经醒了。”   杨水生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但他微笑着对吴大柱说:“麻烦吴大叔了。”然后又礼貌的向那个被吴大柱硬拉来的医生点了点头。   这个人长相瘦弱,肤色蜡黄,蓬头垢面的样子倒真不像是个医生,不过杨水生并未因此而轻视他,反而仔细的观察着他。他的目光刚一触到这个医生的时候,发现这个医生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杨水生的目光转而变得疑惑,但他嘴上并未多说一句话。   吴大柱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本来找医生是来为杨水生看病的,但是谁想到杨水生居然自己醒过来了。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杨水生忽然开口对那个医生说:   “请教一下先生姓名?”   那个医生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回神看着杨水生,眼中带着一丝迷惑不解。   吴大柱见状急忙抢过话头说:“这位大夫叫王宁,是从南方来的山医,平时隐居在村子外边,有时候逢人有些病症,我们也会赶去找他,医术神着咧!”   “哪有这样!”王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顿时一脸谦卑的说:“我虽然居住在乡村荒野,但是也听过杨先生的事情。你说说这吴大柱,拉我过来也不说清楚,杨先生的医术哪里用我这个乡间的野医生来救治呢!”   他又转头指着吴大柱,抱怨道:“你也真是,怎么不早说清楚,这不是害我来出丑吗!”   吴大柱站在原地里外不是,尴尬的很,杨水生见状为他解了个围:“王大哥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医生罢了,医术也只是普普通通,而且我现在的病症确实有些怪异,我自己也没什么办法,王大哥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吧!”   王宁有些窘迫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摆摆手说:“我医术浅薄……”   “杨先生都这么说了,你就去看看嘛,看不好难道还能把人看坏?”   吴大柱将王宁硬生生的推到了杨水生的面前,王宁站在几人面前,一时间别无选择,他咬咬牙说:“行,那我就给杨先生看一看。”   杨水生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腕探了出来,任王宁的两指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杨水生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发现王宁行医时的举手投足虽然有样子,但是号起脉来完全不得要领,看来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乡间医生。   过了一会,王宁收起手,对杨水生说:“小先生得的是气虚血亏的病症。”   杨水生点点头,这点他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换一个医生,也能看出来他这是气虚血亏,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思酌了一下,然后问:“大哥说得对,但是能不能看出我这气虚血亏的病根?”   被杨水生这么一问,王宁立刻就愣住了,他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说:“这……这气虚血亏的毛病每个人多少都有一点,这个根源……还真不好说,尤其是杨先生这正值少壮之年的人……”他想了想,然后说“会不会是精力多度损耗的关系?”   杨水生摇摇头,有些失望的说:“谢谢王大哥了。”   王宁自知医术浅薄,他面带愧色的看了几人一眼:“在下医术有限,恐怕也就力尽于此了……”   说完,王宁就缓步退出了屋外,吴大柱刚要起身去送他,何探长赶在他前面站了起来:“我去送送他吧!”他没给吴大柱反驳的机会,径自走了出去。   杨水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他怪怪的。   王宁摇着脑袋,刚刚走出大门门口,那具鲜血枯干的女尸就躺在那里,他来的时候焦急也没在意,去的时候心中思绪混乱,居然也没在意。   出了院门没走几步,王宁的身后就传来了何探长的声音:“大夫,请等一等。”   王宁回头看了一眼何探长,有些意外:“杨先生是不是还有事?”   “小先生没事,是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何探长看了王宁一眼。   “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大夫是常居村外?”   王宁愣了一下,说:“不是常居,几乎是每一天都住在哪里。初来这里的时候,也曾想过到村子里来定居,但是我长年一个人生活,已经习惯了,搬进来怕是与邻里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   “是从哪里搬过来的?有几年了?”   “老家在云贵之地,太穷了,远不如中原富庶,所以五年前我就离开了那里,途中辗转了一年有余,算起来我到这里也有三四年了。”   “三四年了?”何探长眨了眨眼,心中暗暗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那么……大夫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了?”   王宁点点头。   “最近有没有在山里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尤其是河流附近。”   “每日都有人往来河边,不过都是附近居住的村民。”王宁仔细想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不解的目光:“为什么要问这个?”   何探长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具女尸,王宁恍然才发现这东西,他仔细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就放到了女尸的脖子上,顿时露出了一脸恐惧的目光,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就瘫倒在地。   何探长不曾想过王宁的胆子竟然这么小,他暗自藐视了王宁一眼,然后将他扶起,说:“这个尸体是我在大河村的上游发现的,不知道你见没见过这个人?”   王宁的身体抖的像个筛子一样,连连摇头,口中低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何探长这才发现王宁害怕的不是因为这具尸体,而是别的,他心里顿生出一丝疑惑,开口询问道:“什么不可能?难道你认识这个人?”   “不!我不认识她,不认识她……”   何探长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王宁在撒谎,他立刻抓紧了王宁的手腕,声色俱厉的说:“你在撒谎,你与这个女尸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宁一把甩开了何探长的手,语气尖锐的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她脖子上的这个伤口……我见过。”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颤声说:   “这是,这是,这是僵尸咬的呀!”   王宁说完之后立刻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何探长的视线中。   何探长疑惑的站在原地,他没有去追王宁,而是愣在原地思考着王宁说的那几句话,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重复着:“僵尸……僵尸……” 第57章 血“蛇”   “杨先生,你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   何探长莫名奇妙的给杨水生扔下了这句话,他疑惑的皱紧了眉头,随后看着何探长一脸沉思的表情,十分不解办案严谨的何探长为什么要问他这句话。   僵尸,僵硬的尸体?   杨水生摇摇头:“如果是传说中,死了之后还能正常行动的僵尸,我觉得可能没有吧!”   何探长点点头,似乎也是赞同杨水生的看法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忘记。   杨水生看了何探长一眼,打从他出去的时候,杨水生就感觉他怪怪的,现在他感觉他更怪了。不过他不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而且胳膊又传来一阵酸酸的麻木感,他知道如果不快点解决这个怪病的话,只怕自己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何探长,我打算查看一下外边的那个女尸。”杨水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仔细检查一下那具女尸,至少先将那个女尸的死因弄清楚了,才能想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怪病。   “好,只是你身上的病……”何探长看上去有些担心。   杨水生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事。”   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胸口的避尘珠,仿佛感觉到了一种温热的气息。   女尸依然静静的躺在院子里,没有人敢靠近它,尽管所有人都感觉到好奇,但是恐惧仍然让他们蜷缩着身子躲藏在家中。   他们害怕传说中的水鬼、猫妖,谣言远比尸体本身更加可怕。   消瘦青年和吴大柱搀扶着杨水生走了出来,何探长则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提着杨水生的药箱,靠近那个女尸之后,吴大柱和消瘦青年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他们放开了杨水生,任他一个人面对着这具尸体,而他脸上毫无恐惧的神色。   杨水生抽出自己腰间的那柄小刀,女尸脖子上的肉已经散发着很浓烈的腐臭味道了,但是尸体只出现一层不太明显的尸斑,这说明女尸死去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脖子已经腐烂了,确实说明那个咬人的怪物的牙齿上可能有毒,但是女尸并不是被毒死的。   银光闪闪的小钢刀顺着腐肉的边缘一点一点切入,黑色的肉慢慢的从女尸的脖颈上脱落,一层白森森的皮肤组织出现在杨水生的面前。   但是奇怪的是里边并没有流出一滴的鲜血。   在一旁观看的吴大柱以及何探长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唯独杨水生依旧面色平稳的挥动着自己手中的刀子,顺着女尸的颈部动脉一直向下探去,一直到女尸的锁骨部位,杨水生用刀子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伤口,可是仍然不见有鲜血从体内流出。   看来这个女尸体内的鲜血已经干竭了。   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这个女尸体内的鲜血干竭了呢?杨水生苦苦思索,那个古怪的虫子忽然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但是他马上又摇摇头,这个女尸的症状与之前死去的孩子并不相同,应该和那个虫子没有什么关系。   正在杨水生疑惑不解的时候,何探长蹲下身,在杨水生的耳边低声说:“杨先生,你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   杨水生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晚出现的小怪物。速度奇快,牙齿尖锐,身体里边似乎还带着某种毒液……   难不成那就是僵尸?   杨水生摇摇头,打断了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他握紧了手中的钢刀,在女尸的手腕的动脉也划下了两个伤口,同样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只滴出了类似于尸油一般的液体。   杨水生用手蹭了一下这个液体,还没有放在鼻子前,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他心里忽然感觉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之前在大河边上,杨水生似乎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正思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吴大柱恐惧的叫声:“蛇!蛇!有蛇从这个女人的身体里爬出来了!”   杨水生心里一惊,紧忙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看到了尸体的手腕处,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身体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那手腕的伤口处居然钻出来一条红色的蛇,蛇身缠绕着手腕,光滑异常,没有鳞片,一半在外扭动着,另一半还隐藏在女尸的身体里。   杨水生的眼睛还没来及观察那条蛇,它已经从女尸的手腕中爬出来了,众人站在原地紧张的看着那条蛇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每个人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等到蛇身在地上完全展开的时候,杨水生的心里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眼睛并没有花掉,他清晰地看到地上的这条蛇没有蛇头,通体是血红色的,体长大概有四五米长,身上却没有鳞片。   这根本就不是蛇!   “这是什么怪物?”何探长低声询问杨水生。   杨水生摇摇头,忽然感觉自己的知识竟然寡闻,翻遍脑中的一切信息,竟然找不到一条和这个红色虫子相似的怪物。就在杨水生为此深思的时候,地上的虫子忽然古怪的扭动着身体,似乎不适应爆裂的阳光,没一会就在原地化成了一滩血水。   杨水生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心惊但是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观其他三人都是露出了一脸惊恐的神色,尤其是见识广泛的何探长,他脸上的惊讶表情尤其明显。   地上的那滩鲜血散发出了一股腥臭的气味,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屏住呼吸走了过去,简单的扫了一眼之后,他惊讶的发现,地上的鲜血隐隐有些发黑,而且血液之中似乎有毒。   一滩鲜血,说是一滩,其实何止一滩,那条怪虫所化出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地上的黄土,并且四处蔓延。杨水生又仔细查看了一眼,这怪虫所化出的鲜血刚好是一个成年女人身体里的血量,他越想越是吃惊,心里竟然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恐惧。   这些女尸的鲜血竟然在她的体内变成了一只虫子钻出体外!   想到这里,饶是杨水生行医多年,也不由的感觉有些恶心恐惧,同时他心里恐惧的想,这个既然是这么个情况,而自己身上的症状有有些与她类似,难不成自己的体内也……   想到这里,杨水生感觉自己的心腹之处隐隐有些东西在蠕动,他难以压制心中的恶心感,不由得俯身吐了起来,但是他这两天也没有进食太多,所以只是干呕了两声。   心中的那种恶心的感觉消失之后,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然后又抬起头看了自己身边的三人,吴大柱和消瘦青年都恶心的皱紧了眉头,严总带着恐惧的神色,唯独何探长站在原地,口中默默的念叨着什么东西。   杨水生带着疑惑仔细倾听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听清何探长在说些什么。   当天晚上,杨水生、何探长以及消瘦青年就留宿在了吴大柱家,吴大柱家有东西两个屋子,平时他和麦花各住一间,但是杨水生三人借宿之后,麦花就搬去和吴大柱住了一晚上,索性孩子现在还小,不用忌讳太多。   女尸体内跑出怪虫的事,在没有调查清楚这件事之前,何探长不允许在场的几人说出去,而说起调查这件事,何探长请求吴大柱明天带他去一下王宁那里。王宁早上随便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实在让何探长的内心不能释怀,有些事情他要找王宁问清楚。   当天夜里,十分寂静。   月亮高高的挂在了天空,村庄里一片安静,连平时的狗吠声都不见了。吴大柱家的仓房里,今天何探长带回来的女尸静静的躺在里边。   房间里的人也已经熟睡了,吴大柱的呼噜声在夜里提别的响,麦花年纪小,睡觉不老实一只手搭在了吴大柱的肚子上,一只脚伸到了床外。   另一个房间里也一片安静,消瘦青年静静的靠在一个角落默默的沉睡着,睡觉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何探长和杨水生挨着睡,他们似乎也都睡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何探长的眼睛在黑夜中突然睁开了,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他测头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睡着。   他紧盯着杨水生有一会之后,似乎终于确定杨水生睡着了,然后他慢慢的爬了起来,眼睛紧盯着熟睡的杨水生,同时他的手也慢慢的向杨水生的胸口伸了过去。   黑夜中,何探长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颗闪烁着光芒的珠子。   就在何探长的双手即将靠近杨水生的时候,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了他的手腕何探长惊讶的看了一眼,发现杨水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警惕的凝视着他。 第58章 往事   夜风萧萧。   在安静的大河村的某一个院落内,何探长与杨水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月光清晰的照在了何探长的脸上,他的样子十分沉默,似乎正在回忆着一些往事。   两个人走到院子中央停下了脚步,在月光下,杨水生警惕的看了何探长一眼。   “你想偷我的避尘珠?”   “不,不是偷,我只是希望能够仔细看一下。”何探长看了杨水生一眼,默默的说:“我从前就见过这个那颗珠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见到它。”   杨水生惊讶的看了何探长一眼,心中暗想,这避尘珠是爷爷当年离世的时候留给自己的,并且嘱咐自己一定不要将避尘珠显露在人前,何探长怎么可能见过避尘珠?   不过细细想来,杨黑子行医几十年,早在没有自己的时候,这颗珠子就跟着杨黑子的身边了,有几个人见过这个珠子也并不奇怪。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说道:“杨黑子是我的爷爷,想必你是在他那里见过这颗珠子,不过我爷爷已经离世多年。”   何探长看了杨水生一眼,眼睛似乎在仔细打量着杨水生,然后点点头:“原来那个医生是你的爷爷,你们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你爷爷可比你急躁多了。”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了杨黑子的那张黑脸,那对他而言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想当初杨黑子不止对外人黑着脸皮,有时候对自己也黑着脸,所以不光外人叫他杨黑子,有时候连杨水生也偷偷叫他杨黑子。   想着当年的事情,杨水生的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但是想起避尘珠的事情,他心里忽然感觉有些好奇。这避尘珠对于杨黑子而言简直比命还重要,即使睡觉杨黑子都抱着,杨水生都不能多看一眼。不到绝对危急的关头杨黑子是绝对不会在人前使用的。   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还记得我早上的时候不断的问你,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吗?”   何探长叹了一口气,回忆了一下当年的场景:“十年前,那年光绪皇帝发动了戊戌变法,那年慈禧太后夺了光绪皇帝的权,那年戊戌六君子被砍了脑袋。那年我还是一个天津租界里的小警察,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了一个拘捕嫌犯的命令。”   “当时的死者在天津是一个有名的舞姬,突如其来就暴毙在了家中,根据对尸体死亡时间的推断,有一个从外地来的游方医生非常可疑,于是当时的探长立刻就下了拘捕令,我当时就将嫌疑人抓捕了起来,那个人就是你的爷爷。”   “被我抓起来的时候,你爷爷对我破口大骂,说他只是给那个舞姬检查一下身体,根本就没有杀她。后来检查死者身体的时候,发现死者已经怀孕了,但是尸体的腹部被剖开了,腹中的孩子不翼而飞了。”   “当时因为你爷爷一直没有人证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我一直拘捕着他。在我调查舞姬被杀的案子的时候,租界里边又发生了另一个案件,这次是一个医生被杀的案子,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医生已经彻底的死了。”   “在医生被杀的现场并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只有一个死婴儿的尸体,我就将医生和那个婴儿的尸体一同带回了警察局里边。因为你爷爷一直死咬着他没有杀人,所以舞姬的案子一直没有结案,突然出现的医生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婴儿又弄得我焦头烂额。”   “我当时在警察局里加了好几天的班,可能是突然灵光乍现吧,在一次偶然的调查中,我发现医生家里的婴儿其实就是舞姬肚子里的孩子,而舞姬则是被她的情夫杀害的,也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杀害的,我当时顺着线索成功的逮捕了真凶。”   “逮捕了真凶之后,我就将你爷爷放了出去,可是这个脾气古怪的老爷子一直不肯离开警局。因为莫名出现在医生家里的婴儿,和医生是怎么被杀的这两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所以我也没搭理你爷爷,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呆在了警察局里加班。”   “我的办公区和停尸房以及牢房都隔得不太远,这时一件不幸的事情,但也很幸运。那是一个安静的黑夜,警察局里就只有我在加班。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实在挺不住就睡着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当时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我一直在调查医生是被谁杀死的,但是始终没有锁定凶手,我在梦中梦到了现场发现的那个婴儿,我梦见是那个婴儿杀死医生的,用它那尖锐的牙齿咬断了医生的脖子。当我梦到婴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的时候,我惊醒了。”   “我醒来之后,发现那个婴儿就在我的面前,他爬到了我的桌子上,与我面对面,我能清晰的看到它已经变成绿色的眼睛。你能理解我当时的恐惧吗?我的胆子都会吓破了,我相信谁都会害怕的——一个死去的婴儿蹲在自己的面前。”   “我当时疯了一样狂喊着,那个婴儿像一只狼,它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向我扑了过来,它的速度非常快,我险些被它咬到。我当时怀疑我仍然在做噩梦,我在梦中到处逃跑,它像是一条行动迅速的猎犬一样,在警局里边到处追着我跑。”   “警察局里边阴森森的,我感觉非常的害怕,我当时身上揣着枪,但是我害怕的忘记了这一点,等到我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掏出了枪,对那个婴儿就是一枪,硝烟弥漫在我的眼前。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婴儿吃了我一枪之后,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我放弃了,我当时已经决定领死了,我看着那个婴儿向我扑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反抗。就在这一瞬间,你爷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先是臭骂了我两句乱抓好人什么的,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一瞬间就将黑夜照亮了。”   “那个婴儿见到你爷爷的珠子之后,似乎非常的害怕,刚想转身逃开的时候,那颗珠子一瞬间散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白光,紧接着,我的眼前花了一下,整个人都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你爷爷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那个婴儿的尸体还有满地的狼藉。”   何探长一口气说完之后,又看了杨水生一眼:“那个婴儿的头顶留下的那颗子弹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事后我到处寻找你爷爷,但是他已经离开了天津,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来得及向他说一声谢谢。”   杨水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杨黑子确实出了一个远门,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是杨水生又有些疑惑,杨家医馆的规矩,但凡是有诡病异症,都要记载到《诡医实录》上,而他并没有在《诡医实录》上看到过这个记载。   难道这件事情不属于疾病的范畴?   想起何探长对那个婴儿的描述,杨水生的内心感觉惊骇,他所描述的那个婴儿与杨水生那夜见到的小怪物竟然十分相像,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当我看到你身上居然带着那颗珠子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只是想仔细看看那颗珠子而已,毕竟你爷爷当年用这颗珠子救了我的命。”何探长说。   杨水生忽然想起了早上他昏迷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偷偷拿走了他胸口的避尘珠,他开口说:“所以早上我昏倒的时候,也是你偷偷查看了我的避尘珠?”   何探长点点头,杨水生心中顿时有些不快,这避尘珠对他而言非同一般,可是看到何探长并没有盗窃的念头,他也不好追究,只能沉默了一下。   杨水生的念头转了一下,问道:“你明天去找王宁,是否是为了调查这个河中浮尸和这个女尸的案子?”   何探长犹豫了一下,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怀疑这件事和僵尸有关?”   “王宁今天走的时候十分的慌张……”何探长犹豫了一下,说:“他今天走的时候不断的提起僵尸什么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杨水生惊骇的看了何探长一眼,然后他的慢慢的低下头思索着。   天空慢慢的飘上来一层雾气,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觉得那隐藏在薄雾背后的明月好像一只幽绿的眼眸,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说:   “明天,带我一起去吧!” 第59章 养尸   清晨,杨水生一行四人走在去荒山的路上。   昨夜降了一层厚厚的大雾,山里的空气非常的潮湿,杨水生体虚的毛病还没有治好,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有些身体不适,没走多远就要坐在地上休息一下。   出了大河村有两个多小时左右,四个人一直穿梭在莽莽林间,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一人合抱的大树,四人走到这里的时候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因为杨水生的身体不好,吴大柱特意扶着杨水生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杨水生观察了一下周围,对吴大柱说:“吴大叔,王宁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吴大柱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多远了,再跨过几道山沟就找到了。”   这里林木交错,因为当年的那个太平军鬼魂的传说,这里几乎没有行人,山路也早就荒芜了,如果没有吴大柱带路的话,他们几个人还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不过杨水生忽然有点奇怪,当地人几乎都不怎么进入荒山,怎么这吴大柱对荒山的地形这么熟悉?   这时,跟在何探长身后的消瘦青年抱怨道:“这里可真是难走啊!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有啊!”吴大柱回头对他们说:“还有别的路,不过需要绕很远的路,如果顺着荒山传过去就会节省许多时间,我昨天来找王宁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消瘦青年听到之后,有些怨愤的抱怨了两句,然后默默的跟在后边。他们很快就跨越了那个密集的丛林,杨水生只感觉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流水声。   向前走了没有几步,杨水生的眼睛就看到了一条清澈湍急的溪流,流宽大概两米多宽,但是水流不深,能够清晰的看到水底被磨砺的圆润的岩石。   四人走了一上午,早就口干舌燥的了,吴大柱率先的走到了溪流边,捧起了一手水喝了一口,何探长和消瘦青年也捧起水喝了一口,唯独杨水生站在一边没有喝里边的水。   他静静的观察了一下水流的走向,然后皱着眉头说:“这里的水是流向哪里的?”   吴大柱喝饱了水,回头说:“这里的水是流向大河的,这里是大河的一条支流,是从荒山里边穿过去的,至于这条水源的尽头,吴大柱就不太清楚了。”   杨水生疑惑的看着这条流水,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腥味,他在心里暗暗的思索着这股腥味的来源。忽然,一个黑影好像在他的眼角一闪而过,杨水生惊诧的转头看了一眼,林间的树叶不停的晃动,但是那边什么都没有。   “杨先生,你怎么了?”吴大柱伸手在杨水生的眼前晃了晃。   杨水生恍然回神,然后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快点走吧!”   几人继续穿行在茂密的山林间,过了一会,杨水生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伫立在山林里的小屋,屋外是一个小院子,离着很远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那里就是王宁的家了,他那里平时就没有人去,冷清的很,也不知道你们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吴大柱疑惑的看了杨水生他们一眼。   何探长和杨水生都没有回答吴大柱,消瘦青年也沉默不语,来的时候担心吴大柱因为胆小怕事,一旦知道他们是来调查什么僵尸的,吴大柱必定不会愿意来的,所以来的时候何探长并没有告诉吴大柱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走到了小屋面前,何探长敲了敲门,不过片刻,门立刻就打开了,杨水生看到了王宁那张蜡黄色的面孔。王宁见到他们之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恐惧,他有些木讷的说:“怎么……怎么是你们?你们来有什么事?”   “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何探长的声音很严肃,杨水生眼见着王宁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他露出了一丝谄媚的笑容:“有什么想要问我?”   “你昨天说什么僵尸,我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何探长的目光异常的凌厉,王宁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我,我胡说的……”他尴尬的笑了笑。   “不对,你昨天说那个女尸是被僵尸咬死的。”   “有吗?”王宁的笑容有些僵硬,然后他说:“对,对啊,你们难道没有听过僵尸的传说吗?这个山里有僵尸,真的有僵尸。”   王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的如同一张纸片一样,似乎是心中压抑着很大的恐惧,杨水生瞄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可是昨天我们割开了她的血脉,一条红色的虫子从他的身体里边爬了出来,如果是被僵尸咬的话,身体里边会有虫子吗?”   “我怎么会知道被僵尸咬了会怎么样,我又没有被僵尸咬过。不过传说,僵尸会在深夜出门咬伤山里的人。”王宁的身体颤抖着。   杨水生想起了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小怪物,心里忽然抖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又恢复的往常,他扭头看了吴大柱一眼,说“吴大叔,你是当地人,有听过僵尸的传说吗?”   吴大柱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僵尸……但是真没有听说过。”   杨水生和何探长立刻紧盯着他,王宁有些窘迫的说:“其实……其实这个将僵尸不是本地的,而是我带来的,所以当地人不可能听说过这件事。”   “你自己带来的?”杨水生惊讶的说。   王宁点了点头,然后侧身将杨水生几人让进了房间里:“进来说吧!”   杨水生的眼睛静静的扫视了一下房间里边,这里的样子十分简陋,里面也只有两把椅子,吴大柱将杨水生扶到了椅子上,然后其他人都站在原地。   只不过没有人计较究竟是坐着还是站着,王宁的话让他们都感觉到了意外,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王宁,他心知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于是开口说:“这个僵尸,其实是我的孩子,唉,其实……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杨水生惊讶的扫视了身边的几人一眼,唯独与何探长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惊讶的目光,不知道接下来听下去会听到什么。   “我从贵州往河北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人,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尽管我很穷,但她还是以身相许了。在往这边来的路上,她怀孕了,我们有了孩子,我当时真高兴啊!还想着给我的孩子取名字呢!”王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回忆的幸福目光。   但是马上,他的表情又变得异常的悲伤,他默默的说:“结果来的路上,她难产死了,只留下了孩子。我本来以为我的后半生将要和我的孩子相依为命,可是谁知道,这孩子只吃母乳,因为她的死亡,孩子没有了母乳吃,没多长时间就饿死了。”   杨水生的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怜悯,但是马上他就想到了什么,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开口问王宁:“你怎么处理你的孩子的?”   “我看过一些国外来的报纸,听说有一个叫埃及的国家是用制作什么“木乃伊”的方式保存尸体,但是我觉得那样的方式不是最好的,因为他不能动,不能让我体验到做父亲的感觉。所以我翻阅了很多的古书,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王宁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可怕的笑容,杨水生四人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接着,他慢慢的说:“做成僵尸……” 第60章 尸变   “尸体内的血液快速流失,在尸体体内注入剧毒的植物毒素,体内渐渐的生出阴邪之气,身上的毛发变得坚硬,行动速度变得异常的迅速。”   王宁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笑容,但是马上就变成了他的笑容就沉了下来。   杨水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古籍里边确实有包括僵尸制作的方法,也提过要在尸体内添加一种天然的植物毒素,但是作用都是保证尸体不腐烂,绝没有可能让尸体自如行动的可能,但是他刚刚想出言反驳王宁的言论,心里忽然想起了那晚上袭击自己的小怪物。   眼冒绿光、行动迅速,难道……   可是,女尸体内的那条怪虫又是怎么回事?   “你将它放出去了?!”何探长突然厉声询问王宁。   杨水生正在沉思,被何探长突如其来的询问给惊醒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王宁的脸色入土,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过了半天,他才颤抖着说:“并不是我将它放出去的,我最初将它做成僵尸只是为了让它留在我的身边,陪伴我这个孤独的人。可是没想到……”   他似乎回忆起了很可怕的事情,瞪大了眼睛说:“那是一个阴暗的夜晚,我正躺在床上熟睡,本来这个时间它应该是躺在药盆里沐浴,我害怕它的身体腐烂,所以就将它泡在剧毒的草药里。一直如此很长时间了,可是没想到那天晚上……”   “我本来还在熟睡,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响声,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我当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放在屋里的药盆,但是它已经不见了。我当时非常慌乱,有哪个父母丢了自己的孩子不慌乱的呢?不过窗口的一阵响声马上就惊动了我。”   “我当时猛然回头,发现它就蹲在窗口上,嘴里掉一只被咬死的野猫。那个野猫的血被吸干了,我害怕极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要吸食血液。所以之后的时间里,我给它抓捕各种的野兽,放血给它喝,但是我发现他渐渐地不满足了……他想要喝人血。”   王宁恐惧的看了他们一眼,杨水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本能的想起了那个鲜血干枯的女尸,和那个女尸体内的怪虫,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   “这么说,山上发现的那具女尸就是……”何探长恐惧的看着王宁。   “应该就是它干的,我已经无法控制它了,它现在就隐藏在山中的某个角落,我……我后悔了,我不该做出这个僵尸,是我害死了那些人。但是我现在任何办法都没有。”王宁痛苦的摇着头,眼角似乎都已经湿润了。   杨水生心里忽然产生一丝疑问:“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不怕死吗?”   王宁愣了一下,低声说:“也许因为我是它的父亲吧,所以它不会伤害我。”   杨水生紧皱着眉头,带着最后一丝期望问王宁:“没有办法能够制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吗?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僵尸?”   王宁摇摇头。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何探长一眼,有些无奈。   何探长来到这里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他转身说:“我们走吧!”   离开小屋的时候,杨水生的眼睛静静的扫视了一下这片荒芜的密林,这里边错乱复杂,山高林密,想着里边隐藏着一个吸血的怪物,他的身体不寒而栗。   但是马上他又低下头,心里暗暗的念叨着“僵尸……僵尸……”   他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宁还站在木屋的门口送别着他们的离开,杨水生的心里忽然颤动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王宁阴冷的目光。   杨水生四人沿着来时的那条路往回走,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王宁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他们的耳边,想到这个山里隐藏着一只吸血僵尸,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仿佛每走一步都在与那个僵尸靠近。   天色渐渐偏西的时候,他们四人已经走到了荒山的边缘,杨水生的耳朵仿佛听到了大河流动的声音,再走几里路,他们就可以走出荒山了。   对比暗藏着僵尸怪物的荒山,外边的世界显然更安全,但是即将跨出荒山的时候,杨水生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回头看了荒山一眼,大山深处隐藏着看不见的茫茫黑暗,他心里有些胆怯,可是这样的离开又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遗憾。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当中除了吴大柱之外,何探长和消瘦青年的样子都有点怪怪的,杨水生忽然想起了,他们是来调查河中浮出的那个女尸的,现在离开了荒山,他们也算是无功而返吧!   想到这里,杨水生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那个消瘦青年一眼,他似乎是那河中浮尸的丈夫,但是这几天杨水生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主动靠近那个青年,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平时只是在暗中观察一下他的言谈举止。   杨水生觉得他那焦急的样子看上去更胜何探长,他似乎更想抓到杀害他妻子的凶手,但是从头到尾,杨水生都没有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丁点的悲伤。   “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了!”   吴大柱在前边大喊,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走了很远了,这一路上数他走的是最快的,这个山里因为太平军的传说,本来就鲜有人来到这里,这下又出来了一个僵尸,如果有翅膀的话,吴大柱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杨水生摇摇头,然后转身向吴大柱的那个方向走去,可是刚刚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发虚,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迅速的抽干了,他在心底大喊了一声“不好”,紧接着他感觉身边的一切变得虚幻,身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杨水生的大脑越来越模糊,他默默的躺在地上,耳边仿佛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嘶哑声,但随后他听到了吴大柱与何探长的呼唤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慢慢的失去了知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杨水生看到了吴大柱焦急的面孔,他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   闭眼的前一刻,他看到渐渐黑暗的丛林里,仿佛有一道绿光一闪而过。 第61章 夜谈   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流水的声音和夜莺的叫声,他的耳朵最先听到的声音,然后大脑恢复了思考。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夜深了。   杨水生的身体一阵瘫软,他轻轻的转动自己的脑袋,发现他这仍然是荒山,看来因为他忽然间晕过去了,所以他们的脚步停在了这里。   一束耀眼的火苗在夜空中缓慢的飘动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背对着杨水生,默默的坐在火堆前,这个背影明显是那个消瘦青年的背影。   杨水生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勉强的坐了起来,消瘦青年听到了他发出的声音,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青年走过来扶起了杨水生,他慢慢的坐起来之后,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有了一点力量,他的头左右转动了一下,发先此刻只有他和青年在这里,吴大柱跟何探长则不见了踪影,他虚弱的说:“吴大叔跟何探长呢?”   “你突然昏倒了,这次特别厉害,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凉,他们害怕你在这里发生些意外,所以就将你先放在这里由我看着,他们回去找那个王宁去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点点头,然后借着火光观察了一下这里。这是一个靠近河边的平坦地带,有些眼熟,周围是茫茫的深林,附近长满了蓬松的杂草。   杨水生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感觉自己饥肠辘辘的,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本能的抽动了自己的鼻子,青年见到之后转了个身,从火堆旁边拿出了一堆刚刚烤熟的螺蛳等河鲜,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杨水生说了一声谢谢,刚想拿起一个螺蛳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大河村死去的孩子,便将原本拿起的螺蛳又放下了,然后问青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青年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河,说:“从河边捞出来的,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吃的,只能吃这种东西对付一下了。”   杨水生盯着这条河看了两眼,这条河应该就是他们白天来的时候,遇到的那条河,他恍然想起,自己曾在这条河边闻到了一种莫名的腥味。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胃口了,将一堆螺蛳推到了一边,对青年说:“这条河有些不干净,这些东西先别吃了,免得发生什么意外。前些日子大河村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患了病,虽然不知道这条支流是不是从大河过来的,但是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吧!”   青年听到之后愣了一下,眼神忽然有些慌张,可能是刚刚已经吃过这些螺蛳了,但是剩下这些他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他捧起地上的螺蛳扔到了火堆旁边,然后有些不安的看着杨水生说:“小先生,我刚刚已经吃过了这东西,会不会……”   杨水生知道他的担忧,他淡淡的笑了笑:“别这么担心,那只是一种寄生虫而已。大河村的孩子体质都比较弱,才会受到影响。以成人的身体素质而言,不必担心这么多,而且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这个螺蛳真的有问题。”   青年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听了杨水生的话之后,还是沉默了起来。杨水生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对他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请问你叫什么?”   青年有点怔怔出神,似乎还在想着螺蛳的事情,听到杨水生问他话,他恍然回神,一脸敬意的说:“我叫刘小松,你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大河中浮出的那具女尸,他有些疑惑的看了刘小松一眼,说:“冒昧的问一下,请别介意,大河上流的那具浮尸……是你的妻子吗?”   刘小松听到之后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后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仿佛带着一点警惕,也好像带着一点恐惧,但唯独看不到悲伤。   他默默的点点头,沉闷的说:“是。”   刘小松似乎一点都不愿提起这件事,杨水生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沉默了下来,但是刘小松的态度也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的疑惑。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这时,刘小松突然站了起来,杨水生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一丝丝的不安。刘小松的脚步慢慢的走到了河边,他的身影离杨水生有些远了,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小先生之前来过大河吗?”刘小松突然开口问。   杨水生愣了一下,缓慢的摇摇头:“我头一次来这里,这条河更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说大河上游的那片杏林你也没有见过了?”   大河上游的那片杏林?杨水生暗暗的想,“那不是英儿父亲种的那片杏林吗!”   刘小松为什么会提起那个密林?   杨水生想了想,然后说:“前几天我倒是去过那里。”   刘小松突然转过身,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你在那里见到什么人了吗?”   杨水生陡然想起了自己在大河边昏倒前看到的那个若有若无的黑影,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担心起了英儿。但是马上,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他紧紧的盯着刘小松的身影,反问他:“你为什么问我这些?”   杨水生看着刘小松的身影,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向杨水生走了过来。   杨水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是刘小松靠近他的时候,忽然用着一种悲伤的情绪说:“我妻子的尸体顺着大河的下游的水流飘到了我的面前。她死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可是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肚子被人剖开了,孩子被人硬生生的拿了出去……”   他低头哀泣了一下,然后说:“她死的好惨,孩子也死的好惨,我无法原谅凶手,我要亲手抓到他,所以我一直跟着何探长。我们沿着我妻子飘过来的方向一直找,路过大河村的时候我们顺便听说了你的事情,当时我还很意外,因为我妻子死之前我曾经路过大河村,当时村子里并没有小孩子死掉。”   “那该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吧?”杨水生有些意外的说。   “是啊,当时我妻子说要回娘家,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谁能想到等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河水泡的变了样子了。”刘小松说着又哀声哭了起来。   杨水生的眉头忽然紧皱了起来:“你妻子当时不是已经怀孕了吗?怎么会一个人回娘家呢?”   刘小松听到之后愣了一下,然后面有难色的说:“就是怀个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当时还有事要忙,所以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来他也是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送妻子离开的,不过杨水生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他刚刚说,他的妻子是在一个多月前死的。   “一个多月前……一个多月前……”杨水生暗暗的重复着这个时间。   这不正好是大河村的断头案发生的时候吗! 第62章 危机四伏   天变得更黑了。   杨水生和刘小松静静的坐在密林里等待着何探长与吴大柱的归来,密林里一到夜晚就静悄悄的,杨水生和刘小松闲聊的时候问何探长他们离开多长时间了,刘小松仔细想了一下,告诉杨水生,从他昏迷到现在,至少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皱紧了眉头,从王宁家到这里不过十里地左右,来回都算上,再加上山路险恶,也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按照时间来计算他们现在也该回来了。   但是杨水生和刘小松就在原地等着始终都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们都想起了白天王宁说的那个僵尸婴儿,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担忧。   杨水生坐在原地等了一会,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站起身,身子还是有些打晃,刘小松急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体。杨水生的眼睛左右的忘了一眼,黑暗中慢慢的升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似乎是河水中蒸腾而出的气体。   配着僵尸的恐怖传说,此刻的场景确实足以让人感觉到恐惧,但是杨水生的心中更加的担心何探长和吴大柱,他对刘小松说:“我得去找他们,这山里有没有僵尸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山里确实有怪物,我害怕他们会出意外。”   刘小松并不想去找何探长他们,他非常害怕,但是看到杨水生决定了之后,他也咬紧牙关要跟杨水生去找何探长他们。   山里雾气弥漫,还有僵尸,留在这里要比跟着杨水生一起进山更加危险。   刘小松搀扶着杨水生向山里走去,山路崎岖,更何况又是黑天,他们两个人一路上磕磕绊绊,不过因为一直沿着河流向前走,所以方向一直都没有走错。   杨水生一边走一边喊着何探长和吴大柱,但是始终没有应答,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慢慢的消散。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杨水生停下了脚步,刘小松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走到这里之后依旧没有看到何探长两个人的身影,杨水生觉得不能再盲目的走下去了。   难道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杨水生摇摇头,不可能!尽管天黑路远,但是大致方向都是靠近这条河流的,只要沿着这条河流走就没有偏移方向,更何况自己一边走一边喊他们的名字,如果和他们靠近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唤声的啊!   想到这里,王宁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僵尸!僵尸!难不成何探长他们真的遇到那个怪物了?   杨水生正在思索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响声立刻穿透了杨水生的耳膜,在黑夜的上空慢慢的散开。杨水生的身体猛烈的颤抖了一下,他的心脏都跟着猛烈的跳动了起来,随后他转头看了刘小松一眼,他竟然被吓得摔倒在地。   “什么声音?!”刘小松被吓呆了。   尽管杨水生从未听到过这么剧烈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这是枪声,而整个荒山只有一个人的身上是有枪的,那就是曾经在天津租界里边任职过的何探长。   何探长为什么会开枪?   除非,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   杨水生的脑中忽然出现一双绿幽幽的眼珠,他联想起了自己那天晚上遇到那个怪物的场景,当时自己险些命悬一线,如果最后没有避尘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的枪声里的并不远,杨水生寻着枪声找了过去,而刘小松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他恐惧的说:“小先生,有危险啊!”   杨水生瞪了他一眼,沉声说:“枪声离这里有多远?此时此刻,如果何探长他们完了的话,你我也别打算或者离开这里了。”   刘小松怯弱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最后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杨水生转身向发出枪声的方向走去,刘小松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杨水生的脚步向前走去。   两人走了没有多远,杨水生的耳朵听到了一阵沙沙声,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个影子正在蹿行着,他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跟在后面的刘小松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背上。   刘小松揉着自己的鼻子,有些疑惑不解的说:“怎么了?”   “听,好像有脚步声。”杨水生轻声说。   刘小松的汗毛顿时炸了起来,他本来就紧张,杨水生这么说完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耳边都是声音,他紧忙的抓住了杨水生的胳膊,仿佛现在唯有杨水生可以救他。   杨水生的耳朵听的越来越清晰,黑暗中确实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正在与他们靠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黑暗中有一个人影,但是他看不清那个人影是谁。   “是吴大柱!”刘小松在杨水生的耳边惊声说道。   杨水生愣了一下,他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吴大柱那个敦厚的身板奔跑在深林,杨水生急忙叫道:“吴大叔!我在这里!”   吴大柱似乎是太紧张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杨水生的呼唤声,他的脚步跑的非常的快,简直像是在逃命,而杨水生眼中只看到了他一个人的身影,却没有看到何探长的身影,杨水生心里一惊,何探长人呢?难道他……   杨水生立刻冲过去拦住了吴大柱的身影,他的眼睛已经直直的看到了吴大柱的身影,但是吴大柱似乎没有看到他,依旧在狂奔着,眼中带着恐惧的目光。   杨水生对着他的身影又大喊了一声:“吴大叔!”   吴大柱这时才听到了杨水生的叫声,他恍然回神,一脸惊恐的看着杨水生,巨大的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音了:“杨先生快跑!快跑!”   杨水生紧皱着眉头,仍然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吴大柱见状只好在杨水生的面前停下,但他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脸上那恐惧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了。   饶是杨水生见到吴大柱的模样,都吓了一大跳,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询问吴大柱:“吴大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何探长呢?”   吴大柱愣在原地没有说话,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这时刘小松的声音出现在了杨水生的耳边,颤抖的说:“有……有一只手……”   杨水生愣了下,随后他仔细的看了一眼,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吴大柱的肩膀上竟然多出了一只正在腐烂的小手。 第63章 尸现   “杨先生,救救我……救救我……”   吴大柱恐惧的看着杨水生,用颤抖的声音向杨水生求救,然后他缓慢的转过身,杨水生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吴大柱的背后竟然背着一个正在腐烂的小怪物。   而那个怪物的嘴死死的咬着他的后颈。   绿色的鬼火……   那个怪物侧颈看了杨水生一眼,他的头皮顿时一震发麻,之前在英儿家里遇到这个怪物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现在杨水生又一次看到它了。   “啊!!!”   正在杨水生愣神的功夫,吴大柱痛苦的叫声惊醒了他,杨水生紧忙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那把小钢刀,尽管这招对它似乎没什么用,但是杨水生不能看到吴大柱活生生的死在他的面前,拼了他的命,他也要救吴大柱。   可是看到杨水生过来之后,这个咬在吴大柱后脖颈的怪物忽然松开了口,转而向杨水生扑了过来,一双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杨水生惊恐的后退了一步,但是这个怪物几乎是马上就来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上次的那场噩梦又一次出现在了杨水生的脑海中。   但是杨水生的行动同样迅速,那个怪物向他扑来的时候,他手中的钢刀已经划破了怪物那正在腐烂的皮肤,他一用力,折断了怪物身上的筋脉。   杨水生的耳边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但是如同上次一样,这个怪物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它依旧用一种飞快的速度向杨水生扑了过来。   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感,杨水生急忙后退了一步,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流下了鲜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黑影飞速的扑到了他的面前,他紧张的再次后退,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口锋利的牙齿立刻嵌在了他的脖子上。   杨水生感觉这个怪物的肌肉正在不断的收紧,他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紧接着这个怪物张开了嘴,一股带着浓烈腥味的鲜血从杨水生的脖子里流出。   那怪物似乎张开嘴似乎只是换了一口气,杨水生喘口气的时间,它立刻长大了嘴巴向杨水生扑了过来,他的眼睛仿佛看到这怪物的喉咙里边藏着一只野兽。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杨水生又一次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枪响,眼前这个怪物的身体立刻炸开了花,一种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溅到了杨水生的身上,他来不及对这种液体发出嫌恶的声音,惊奇的发现这个怪物瘫倒在地上,它的身体上破了一个大洞。   杨水生的目光向前方看去,恰好看到何探长端着枪站在月光下,手中的枪还冒着硝烟。看到他的身影,杨水生提着的心似乎终于放下来了。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怪物,它静静的趴在地上,看上去似乎已经死了。   突然,杨水生的目光一下子收紧了,他本能的后退了几步,发现怪物的伤口里居然流出来了什么东西,不,是爬出来了什么东西。   如同液体一般柔软,却像蛇一般灵活。   杨水生的头皮顿时炸了起来,他发现这个东西竟然和女尸体内爬出的虫子一模一样。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声,那条虫子立刻就在草地里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消失了。杨水生还没来的及观察那条虫子离开的方向,躺在地上的怪物猛然站了起来。   杨水生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他的脚步紧忙后退,感觉这怪物随时都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扑向他,但是这个怪物没有扑向他,它转身,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杨水生的眼前,杨水生愕然的伫立在原地,恐惧将他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黑夜随着这个怪物的离去,短暂的寂静了一瞬间,紧接着杨水生猛然倒在地上,就像是一个刚从猎人手中逃生的猎物一样,贪婪的喘息着。   他的耳边传来了吴大柱的哀嚎声,杨水生撑着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他知道这个怪物的厉害,他的脖子上现在还淌着细细的血丝,不过他这是小伤,作为一个医生,杨水生对自己身上的病还是有数的。   而且杨水生清楚,自己之所以没事,十有八九是和怀中的避尘珠有关系,但是常人身上可没有避尘珠,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恐怕下场和那个鲜血枯干的女尸差不多。   “杨先生,快来给我看看,我被僵尸咬了,你说我会不会……”   吴大柱焦急的说,气丝幽若,杨水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有些麻烦,但是他并没有实话实话,而是开口安慰吴大柱:“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杨水生说着,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吴大柱的脉搏上,心里顿时一阵惊讶。   他感觉吴大柱的血管内部隐隐有什么东西翻滚,而且异常的剧烈,简直就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这种情况和自己极为相似,但是却比自己眼中的多。他看了看吴大柱的面相,发现他的瞳孔正在慢慢的扩散,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丧失……   杨水生焦急的拍了拍吴大柱的身体,急匆匆的说:“吴大叔,醒一醒!”   但是吴大柱的脑袋慢慢的垂了下来,任凭杨水生怎么呼唤都没有用。杨水生心中焦急,转身让刘小松将自己的药箱递过来。刘小松刚才一直被惊吓的呆愣在原地,听到杨水生呼唤他,急忙提着药箱给杨水生送了过去。   杨水生打开自己的药箱,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里边是杨水生精心配置的一些平心续气的药丸,他从瓶中倒出一颗给吴大柱服下,杨水生看着他的喉咙动了一下,知道这颗药丸已经进入了他的肚子里,但是吴大柱的眼睛仍然沉沉的闭上了。   杨水生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吴大柱的手腕上,发现他的气息平稳之后,心里这才放心下来。只要争取到时间,杨水生就有机会治好他身上的病。   他起身对何探长喊道:“何探长,吴大叔受伤了,我们要先把他送回大河村。”   何探长没有回话,杨水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此刻瘫倒在地。   杨水生心里一惊,立刻向何探长那边走过了过去,检查之后惊讶的发现,何探长的手臂上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他竟然也被那个怪物咬伤了。   杨水生紧忙将搭了一下何探长的脉搏,发现他的情况远比吴大柱要严重,气丝渐渐的减弱,身体已经俞渐冰冷。杨水生不敢犹豫,立刻取出了一颗药丸塞到何探长的嘴里,等到他吞下了药丸之后,杨水生立刻取出银针封住了何探长的经脉。   三针一出,算是暂时稳住了他的情况。   杨水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扫视了一下这个黑茫茫的深山,总感觉那只幽绿色的眼睛仍然停在某一个角落,像是一只狡猾的豺狼。   何探长和吴大柱都受伤昏厥了,自己也被那个怪物咬伤了,想要离开这里恐怕很难。但是自己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何探长和吴大柱却不行,杨水生原地踌躇了一下,现在如果不下山找人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他扭头看了看河流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王宁的家。 第64章 选择   “小先生,怎么……?”   刘小松走到了杨水生的身边低声说,声音里边充满了恐惧。   杨水生没有回答他,他心里暗暗的沉思了一下,如果现在下山找人在把何探长他们带下去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此这般,只怕何探长和吴大柱等不及杨水生的救治早就死了。   思来想去,杨水生还是决定去找王宁,他虽然医术不济,但是总归是个医生,有他协助自己的话,不论是留在山上还是下山,杨水生都会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想到这里,杨水生下定了决心,他开口对刘小松说:“我去山里找王宁来帮忙,你在这里看住了何探长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出意外。”   刘小松听到之后顿时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目光,他极不情愿的说:“不能去啊,小先生。刚刚那个僵尸的厉害你还没有见到吗?你说你去这一路,真的遇到点意外,碰上那个僵尸,你一个人不是死定了?”   杨水生摇摇头:“何探长他们现在很危险,我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   说着,杨水生又低头看了何探长和吴大柱一眼,他们两个人此刻静静的躺在地上,月光如霜,照在他们的脸上一片苍白,杨水生心里明白他们两个极有可能熬不过今夜。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胸口,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避尘珠。   “水生啊,这避尘珠是我杨家的绝世秘宝,今日交付于你,你可千万要保管好,切莫外示于别人……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杨黑子当年训示杨水生的话还盘旋在耳边,杨水生时刻记着,死都不敢忘记。这些年他一直将避尘珠暗藏于身,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不知道这颗避尘珠的存在。   但是今天……   杨水生看着何探长和吴大柱,他们两个被那个怪物咬了一口,如果没有有效治疗方式的话,一定挺不过今天晚上,但是除此之外,倒是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他们延长自己的生命,而那样东西此刻就在杨水生的手中,就是那个流光闪烁的避尘珠。   这避尘珠有神奇的疗伤功效,杨水生先前也被那怪物咬伤了,若是没有避尘珠的话,他绝无可能挺到今天,何探长和吴大柱若是能有避尘珠护身的话,挺过这一晚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想到杨黑子当年的训诫,杨水生不能不犹豫。   人命和避尘珠之间自己该如何选择?   杨水生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若是杨黑子活着的话,依他那个固执的脾气又该如何选择呢?杨水生的手不断的抬起又放下,终于,他还是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避尘珠。   温润的白色光芒在琉璃珠里闪烁着,在这个黑暗荒凉的大山里异常的耀眼,杨水生看着这颗美丽的珠子,心中忍不住暗暗的感叹了一下。避尘珠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声,白光微微的闪耀了一下,杨黑子当年的训诫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爷爷如果知道的话,也是可以原谅我的吧?   杨水生心中暗暗的想,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避尘珠,交到了刘小松的手上,说道:“这颗珠子你一定要收好,每隔一会时间用珠子在他们两个人的胸口揉一下。”   刘小松看到避尘珠之后,惊讶的嘴都合不起来了,他惊叹着说:“小先生,这是什么宝贝啊?这么耀眼!”   杨水生害怕刘小松心生盗窃的想法,他随口编了一句谎话,说道“这只是一种天然的药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切记要用它在他们两个的胸口揉搓一下。”   刘小松似乎不怎么情愿留下来,但是看到杨水生的态度如此坚定,最终还是向杨水生保证,说自己绝不会离开何探长他们半步。   杨水生听了之后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坐到了何探长的身边之后,杨水生方才转身向荒山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仍然忍不住回头看两眼。   待到看不见避尘珠闪烁的微光的时候,杨水生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心,专心向前方走去,此时他已经离刚才停顿的那个地方有一段距离了,出了那片空旷地带之后都是一片密集的深林,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山路上出现了极深的黑暗轮廓。   杨水生的耳朵紧贴着河流,有些地方看不清路,所以他都是根据河水来判断方向,流水声离的远了,他就靠近一些走,总的来说还算是有一个方向。   沿着河水走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天空黑暗的看不见一丝的光芒,杨水生走着走着,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记得沿着河流走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跨过河流走入一条小路,但是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却还没有看到小路,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迷路了。   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回去的路同样黑茫茫的。   他有些怨愤的在原地剁了一下脚,这时大脑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体内似乎正在有什么东西躁动着,杨水生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体内有一条虫子正在翻滚。   看来离开了避尘珠之后,体内的那股奇怪的病症似乎压抑不住了。   杨水生强忍着自己胸口的沉闷感,脚步缓慢的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他清楚,现在要去找到王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最坏的情况,他不但无法找到王宁,自己反而会死在这里。这个条路从一开始似乎就是一条死路。   杨水生靠着河流的指引一直向前方走去,体内的病症在他身上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摇晃的越来越厉害,这是由不得他去控制的,但是他的想法还很清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一条血红色的怪虫,正在他的血脉中慢慢的蠕动。   忽然,杨水生想起了之前在大河村的时候,那些孩子们体内的寄生虫,他感觉那些孩子体内的寄生虫和他现在所患的病症有相似之处,都是吸取人的精血,但是两种病症所表现出的症状完全不同,似乎又不是一回事。   杨水生摇摇头,即使争取到了时间,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治疗好何探长他们,所以对于自己身上的病症,他也是一样没有把握。如果有机会好好研究一下那条奇特的怪虫的话,他说不定还能有些把握。   那种怪虫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可是要怎么将它取出来?难道要割开自己的动脉,让那条怪虫自己爬出来?杨水生摇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怪物,他记得何探长开枪打中那个怪物之后,那个怪物的体内也爬出过这样的怪虫。   而且体内爬出那条怪虫之后……那个怪物的行动能力变得缓慢了。   难道那个怪物和怪虫之间有某种联系?   身体的不适感让杨水生恍然回神,一阵夜风吹过,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茫茫密林,阴沉黑暗,那个怪物如果此刻现身的话,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他苦涩的笑了笑,打断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向前方走去。   突然,杨水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的耳朵隐约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从自己侧面的方向传来的。他停下自己的脚步,惊讶的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黑蒙蒙的密林里,他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个时间谁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那个怪物?   杨水生的心里顿时出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的身体还伫立在原地,却听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紧张的凝视一眼林中的黑暗,正要转身离开,偏偏在这时,杨水生的身体感觉到了一阵虚弱,一个脚步摔倒在了地上。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轻缓的步伐一听就不是成年人的。   杨水生支撑着自己勉强的站了起来,然后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那把小刀,黑影慢慢的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低矮轻巧,杨水生隐约看到了一个影子,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而那个黑影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在杨水生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女孩恐惧的尖叫声,原本挥动的刀子忽然停下了。   一束月光穿透了树林落在了杨水生的面前,他顿时看清了自己眼前的一切,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人儿出现他的眼中,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孩竟然是……   英儿。 第65章 寻人啊   “英儿?”   杨水生惊讶的看着她,手里的刀子本能的放下了,他看着英儿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好奇的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英儿似乎认出了杨水生,她惊讶的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终于看清了杨水生那张年轻的面孔,小女孩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层水雾,她立刻扑到了杨水生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连续的哭声在这个幽暗的密林里异常的刺耳,杨水生听着英儿的哭嚎声,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心中的疑惑也埋在了心底。   哭了一会儿,英儿的声音慢慢的变得微弱,只剩下了抽抽搭搭的声音,杨水生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英儿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小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目光,似乎是有一种很大的恐惧压抑在她的心里,她躲在杨水生怀中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然后猛然低头埋住了自己的脑袋,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说:“他死了,他被怪物咬死了……”   杨水生的身体也颤抖了一下,他一时着急,紧忙将英儿拉出了自己的怀中,捧着她的肩膀,即好奇又焦急的说:“你说谁被咬死了?”   他的样子似乎吓到了英儿,英儿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手,然后飞快的抱住了一棵树干,身体抖动的像是一个筛子一样。杨水生知道自己吓到了英儿,他心里不禁有些懊恼,然后走过去拍了拍英儿的脑袋,英儿灵巧的闪过了他的手。   杨水生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又一次出现了疑惑。   他记得自己昏迷的那天……他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黑影靠近了英儿,如果那不是他的错觉的话,那个黑影是谁?大晚上的荒野深林,英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忍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柔声对英儿说:“英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你的爹娘带你过来的吗?”   听了杨水生的话之后,英儿又哭了起来。她的手放开了树干,用手背抹着眼泪,哀哀的说:“爹死了,他说爹被人杀了,娘也死了,娘是被那个小孩咬死的……”   ““他”是谁?”杨水生好奇的问。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昏厥前看到的那个黑影,心里有些激动的问:“是将你带走的人吗?”   英儿哀泣着点点头。   杨水生的眼睛忽然沉了下来,是谁将英儿带走的?他思索了一下,然后猛然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焦急的问道:“那个人是谁?英儿,你知道那人在哪里吗?”   英儿低声啜泣着:“知道。”   杨水生点点头,英儿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山里,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座山,可是那个人带走英儿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英儿到现在还平平安安的,那个人肯定没有伤害英儿,而且刚刚英儿说“他死了,他被怪物咬死了……”   难道这个山里还会住着别人吗?   杨水生的脑中忽然浮现起一个人的身影,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测,然后他对英儿说:“带我去找那个人好吗?英儿。”   “那个地方死人了,我不去。”英儿的身体后退着,怯弱的说。   杨水生的皱紧了眉头,心里有些焦急,他开口说:“你还记得叔叔那天晚上被怪物咬伤的事情吗?带叔叔去那里,不然叔叔会死的,你希望叔叔死吗?”   英儿本能的摇摇头,但是她的身体后退着,明显还是害怕。   杨水生走过去对她说:“别担心,那个怪物已经离开了。”   英儿似乎对杨水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听到杨水生这么说之后,她的身体趴在了杨水生的肩头,杨水生的身体很虚脱,晃动了一下,险些摔倒。他勉强的抱起了英儿,随手拾起了一根枯枝,支撑着自己步履蹒跚的向前边走去。   一路上,杨水生时不时问英儿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英儿摇摇头说:“没有,就是一个人蹲在一个地方玩有点无聊。”   杨水生听到之后愣了一下,英儿说的轻巧自如,完全不像是被人硬生生抓去的,反而像是到亲戚家串门一样轻松自如。杨水生疑惑的看了英儿一眼,问英儿:“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吗?他为什么将你带走呢?”   英儿摇摇头,杨水生叹了一口气,看来女孩太小,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英儿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杨水生,脆声脆语的说:“我见过你们。”   “什么?”杨水生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你们白天的时候去过那里啊,当时我就躲在草丛附近,我看到了你们三个的身影,但是你们却没有看到我。”英儿说着嘟起了嘴巴,像是在赌气一样。   “白天?”杨水生琢磨了一下,然后心里猛然一惊,暗暗的想“果然是王宁,果然是他带走了英儿,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和英儿是什么关系?”   杨水生看了英儿一眼,这个天真的小女孩此刻静静的靠着杨水生的胳膊,她不再哭泣,但是杨水生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目光。   走了一会,杨水生感觉到这条路越来越熟悉,路上黑黑的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英儿仿佛闭上眼睛都能找到这里的每一条路,也许正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山里的原因。   杨水生认识这条路,白天来的时候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隔着老远,杨水生看到了那栋房屋,它被月光笼罩在一片空旷的地带,杨水生闻到了药圃飘过来的药香味。   “就是这里。”英儿指着木屋。   杨水生将英儿放到了地上,然后自己也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一路上一直抱着英儿,他的身体渐渐的有些吃不消了,休息了好半天才站了起来,然后他抓起英儿的小手,英儿有些抗拒的拽了他一下,杨水生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杨水生用手摸了摸英儿的脑袋,然后轻声说:“英儿,在这里等着叔叔,千万不要动好吗?叔叔去一下就回来。”   英儿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小手,杨水生微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望了一眼身后的木屋,他的心中忽然出现了王宁的面孔,渐渐的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靠近木屋的时候,杨水生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道,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感,还没有走到屋子里就已经闻到了这么浓烈的血腥味,那屋子里边……   杨水生无法想象。   他推开门,血腥味如同猛烈的狂风一样扑面而来,杨水生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然后慢慢的跨进了门槛里。   屋内漆黑一片,杨水生的鼻子能闻到味道,但是他的眼睛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从窗口射下来一道寒冷的月光,借着月光,他看到窗沿上放着蜡烛和火柴。   杨水生走过去点燃了蜡烛,然后将蜡烛放在了床头,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透出了昏暗的烛光,但是他的心不安的跳了起来。山里阴冷潮湿,他眼前出现了一面发霉的墙壁,墙壁上留着一道诡异的痕迹,狰狞耀眼,是鲜血留下的痕迹。   突然,杨水生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古怪的摩擦声,仿佛什么东西正在地上缓慢的滑行着,杨水生的脖子变得僵硬,脑袋几乎是和整个身体一起转过来的。   当杨水生看清他眼前的场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不稳,急忙扶住了床沿才没有摔倒在地上,一种恶心的感觉在他的体内酝酿着。   他险些要昏过去。 第66章 血蛊   昏暗的烛光下,杨水生看到了一个极其诡异并且恶心的一幕。   一个木质的浴桶里边盛满了暗红色的鲜血,鲜血散发着浓浓的腥味,血面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波纹,类似于蛇一样的虫子在里边游动着,有几条甚至已经爬出了浴桶,扭曲着身体慢慢的向杨水生靠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麻木了。   那些离开浴桶的虫子在地上扭曲着身体爬行,不过它们爬的很慢,等爬到杨水生脚下的时候,都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血水。   杨水生生平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着地上那恶心诡异的爬虫,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也有类似的东西扭动,他一时没有忍住,猛的呕吐了起来。这两天杨水生一直都没有进食,干呕了几下之后硬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吐出这口血之后,杨水生的才感觉自己的心里舒服一些,仿佛他吐出的是体内那恶心的虫子,而吐出的那口血竟然也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杨水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浴桶里翻滚的虫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种虫子应该是王宁人工养殖的,而且必须依附在血液中才能存活,一旦脱离了鲜血,就会立刻化成一滩血水。他们体内应该都有这样的虫子,靠吸取鲜血存活,直到将宿主身体里的鲜血吸取的一干二净,但时候他就会像那具女尸一样,血尽而亡。   可是杨水生的心里又产生了一股疑惑,攻击他的那个小怪物的身体里似乎也有这样的虫子,难道那个小怪物的身体里也寄居着这样的虫子?   杨水生的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医术,粗略的看一眼,竟然是杨水生从未见过的医书,他天性求知欲强烈,看到医书之后难免会感觉有些好奇,就拿起来翻看了两眼,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苗疆的巫术医学,有着浓郁的宗教色彩,并不属于传统的汉家医学。   他忽然想起,王宁曾经说过她是从云贵之地过来的,那么这里放着这些医书也很正常。杨水生曾经对苗疆的巫医之学有过一些简单的了解。巫医最早也起源于汉家文化,《汉书·郊祀志上》曾经有记载,“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   这句话大概是说巫医在当时的鼎盛时期,传说是没有治不了的病,但是传说的成分略有夸张,而且随着时间的递增,巫医渐渐被汉家传统的医学所取代,逐渐的没落了,似乎只有在苗疆那种穷困之地才能留住一线希望。   杨水生翻看着这本医书,不禁为巫医的没落而感到悲哀,历史长河漫漫,不知淘尽了多少传统文化,想当年盛极一时的巫医,如今却只能在传说中见到了。   想到这里,杨水生不禁悲叹,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正统的汉家医学是否也会被另一种文化所取代,而逐渐的走向没落,不过那一天恐怕很难到来,除非我们完全遗弃自己的文化,否非但凡是有一叶尚未凋落,这个文化就能长存不息。   翻着翻着,杨水生的手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瞄到了南疆的蛊虫介绍。   《诸病源候论·蛊毒候》里边记载过,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以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杨水生曾经对南疆的蛊虫略有耳闻,但是从没亲眼见过,他仔细的看了看书上对蛊虫的介绍,一般所指的都是寻常的毒蛇蜈蚣之类的常见毒虫。杨水生扫了一眼,他的眼睛忽然停在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蛊虫上边。   那种虫子的名字叫血蛊,是一种极难见到的蛊虫,通常只阴暗寒冷的丛林,尤其喜欢湿润的河边,平时附着在一些河边生长的活物当中,尤其喜欢附着在贝类生物上边,常人一旦不小心服食这类食物,就会被这种蛊虫寄生在身体里,终被吸食血气而亡。   血蛊!   “寄居人身,吸食鲜血!”杨水生看到这里心中暗暗的感到惊叹。根据书中的描述,他体内的怪虫显然就是书中记述的血蛊。   可是杨水生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大河村的孩子确实是因为吃了河边的贝类而被寄居在体内的怪虫吸干了鲜血,可是那个杏林发现的女尸却是被怪物咬伤之后才死掉的,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血蛊都是通过那个怪物传播的。   杨水生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怪物体内爬出的那条毒虫,这种毒虫无法脱离人体,一旦离开鲜血的温养,它们立刻就会化作一滩血水,难道那个怪物是……   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联想,他的目光立刻又放到了书上,眼睛不断的扫向下边的文字,里边的每一个字都证实了他的猜想,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胆寒。   血蛊幼虫时期寄居宿主体内,必须经历很漫长的时间才能生长,但是很多的宿主都无法提供这个生长环境。通常来讲,年龄越小的孩子对血蛊的成长最好,在这之后尤其是以留在胎中没有出声的婴儿为最佳。   而长成的血蛊可以在通过人工养殖的方式成活,要准备一大盆鲜血,以人血为最佳。人工养殖的血蛊不能脱离鲜血,一旦离开了鲜血的能量供应,血蛊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   已经寄生在宿主体内的血蛊通常不会离开宿主的体内,而且会通过一些血肉接触将血蛊传播到别人的体内。生长在体内的血蛊会吸食掉宿主体内的鲜血,一旦宿主死亡,血蛊会从体内钻出,然后分解成为血蛊的幼虫,寄居在河边的活物的身体上,然后进行新一轮的传播。   最初培育出血蛊成虫的宿主即使在死亡的情况下,也可以正常的活动,血蛊会赐予他永生的生命,但是会剥夺掉他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是生命吗?   杨水生暗暗的想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继续放在了这本书上边。这一页的书上半本的内容是介绍血蛊的制作方法,但是它的下半部分的内容却让杨水生感觉激动。   这下半部分写的是如何抑制与杀死血蛊。   任何事物,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会有敌对的生物来克制他,保持着自然的平衡。血蛊虽然可怕,但也不是完全无解。以乌头草、马钱子、夹竹桃叶、甘遂等有毒药材,配以南疆独有的一种植物——女儿泪,制成药液服入体内,便可杀死血蛊。   杨水生看到这里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前几种药材倒是好说,在中原随便一家药铺就能买到,但是这个女儿泪……他真的是从未听说过,而上面也没有写女儿泪的药物特性和以及女儿泪的外貌,单凭一个名字,想要找到这类草药简直比登天还难。   杨水生仔细的想了想,自家的药圃当中也种植了不少稀有药物,但是还真没有南疆的女儿泪。这让他不禁摇摇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手将医书塞进了自己的怀中之后,他又一次观察了一下房间内部,忽然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没有看到王宁的身影?   想到这里的时候,杨水生的心中默念了一下英儿的名字,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的冷汗,急忙的跑到了屋外,却发现英儿依旧站在门外等他,他不让小女孩动,她居然真的没有动。   杨水生走过去怜爱的拍了拍英儿的小脑袋瓜,然后问她:“英儿,带你回来的那个叔叔,你不是说他被咬死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在里边?”   英儿茫然的摇摇头:“我走的时候他就在里边呀!会不会是那个小孩子将他带走了?”   小孩子?杨水生暗暗的想了一下,英儿应该是把那个眼冒绿光的怪物当成孩子了。不过仔细想想,那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无辜的婴儿。   杨水生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心痛。   接着,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闪着烛光的房屋,悲痛掺杂着疑惑,他心中暗暗的想,王宁究竟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真的被那个怪物带走了?   杨水生摇摇头,刚想反驳自己心中的想法的时候,忽然感觉眼角瞥到了什么东西。   月光下,他看到地面带着一丝长长的血迹,明显是从人身上流淌出来的,他一下子想到了王宁,然后顺着那道血迹向远处望去,那条血迹一直到树林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杨水生的心紧张的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吃力的抱起英儿,顺着地上的血迹向前走去…… 第67章 疑惑   血迹向房屋旁边的密林延展而去,杨水生踩着月光,脚步缓慢的向前方走去。   走出笼罩着月光的空旷地带,血迹消失不见,黑暗笼罩住了他的双眼。   杨水生回头问:“英儿,你熟悉这里的道路吗?”   英儿摇摇头,杨水生叹了一口气,抱着英儿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感觉在密林里胡乱穿行实在是有些危险,最终选择向密林的外围,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月光的地方走去。   路上,杨水生忍不住心想,王宁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培养血蛊?既然培育出了血蛊,又为什么会被血蛊反噬其身而杀死?这其中恐怕有更多的原因。   他的脚步跨出了黑暗的密林,看到了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河流上边漂浮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他感觉自己的手上好像粘到了什么东西,他抬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上站着粘稠的鲜血,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道。   杨水生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附近生长着半人高的水烛,水烛的干叶上沾着还未干涸的鲜血,显然是有人刚刚经过的时候留下的。   杨水生的心里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王宁。   这条河流应该是大河的上游,河流面积非常的宽阔,但是越是向前走,流宽就越是狭窄。杨水生寻着血迹走到这里的时候,大河的宽度竟然变成了一条小溪,而宽阔的空地也变成了茂密的丛林。他停下了脚步,四周静幽幽的,脚下的血迹在这里消失了。   他皱紧了眉头,总感觉着附近有什么,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鲜血味道,头猛地转了一下,杨水生看到河岸边竟然瘫倒着一个人。   杨水生放下英儿,紧忙的想着那个人跑了过去,靠近那个人的时候,杨水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上前翻过那个人的身体,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惊。   这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鲜血,看起来极为狰狞,简直是炼血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但是杨水生行医多年,见到的恶疾也不少,相貌可怕的病人他也是见过的,单单只是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还不足以将他吓倒。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伸手抹掉了那人脸上的鲜血。   借着微弱的月光,杨水生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王宁。   除了王宁,又能是谁呢?   杨水生看到他人事不省,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摸了摸王宁的颈动脉,发现还有微弱的跳动,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放松,然后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王宁的身体,发现王宁虽然满身鲜血,但是真正的伤口只有脖子上的一道细微的咬痕。   这个咬痕杨水生已经很熟悉了,杏林女尸脖子上的伤口与这个伤口几乎是一模一样,显然他所培育的血蛊反噬其主,咬伤了他自己。   杨水生想起了白天王宁说的话,当时他一往情深的样子真的是让杨水生有些恻隐,不过现在看来那应该都是谎言,所谓对孩子的爱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话,利用孩子来培育血蛊才是真的。想到这里,身为医生的杨水生心中产生了一种愤怒。   但是杨水生不能不救他,无论从那个人道的角度还是从医道的角度,杨水生都没有理由见死不救,更何况事关女儿泪,杨水生不知道那种草药,但是王宁一定知道。   一株女儿泪救的人可不只是一个,杨水生不在犹豫,他的手指搭在了王宁的手腕上,发现王宁身上的症状与何探长他们几乎是相同的,同样是气血翻涌,他伸手从自己的身上摸出那个小瓷瓶,然后将瓶中的药丸倒出一粒在王宁的口中。   这本是杨水生精心配制的养血护脉的药物,里边用了不少珍稀药材,平日里杨水生还真舍不得用,没想到留在身边竟然用在了这上面。   王宁服下了杨水生精心配制的药丸之后,体内翻涌的血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杨水生随身没有携带自己的医用器具,浑身上下只有那把精钢打造的小刀。他用这把刀割掉了王宁脖子上腐烂的肉,剧烈的疼痛让王宁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杨水生看了王宁一眼,尽管疼痛难忍,但是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想了想,既然稳住了王宁的气血翻涌,他不妨用在进一步。下定了决心之后,杨水生将刀刃贴在了王宁的手腕上,然后对英儿说:“英儿,闭上眼睛。”   英儿听话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杨水生的手慢慢的划动,一股带着腥臭味的血液立刻钻入他的鼻孔中,杨水生静静的观察着流出的血液,惊讶的发现它居然有惊人的愈合力,手腕处的鲜血慢慢的流动了一会,伤口居然自动的凝合了。   看来这个血蛊除了残忍还带有一种凝聚鲜血的奇特能力。   杨水生一下子明白了王宁为什么要养殖血蛊这种危险的东西。   如果确实能够研究出一种凝聚鲜血的药物的话,那确实是一件好事,而且受益的将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但是杨水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培育血蛊的婴儿、大河村死去的那些孩子们,甚至那具被咬死的女尸,孰轻孰重,这当中所要付出的代价要如何取舍?   杨水生暗暗的叹了一下,这时王宁竟然慢慢的醒来了,看到杨水生,他已经无力表达自己的惊讶了,虚脱的说:“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水生看了他一眼,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原本他还想斥责王宁的残忍,但是当他发现血蛊的特殊作用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说:“我已经知道了。”   王宁愣了一下,然后他仿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原地用一种颓然的语气说:“我早该想到了,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会发现这件事,没想到居然发现的这么快。是,我承认我有罪。我不该剖开那个女人的肚子,不该把孩子从她的腹中拿出来。”   杨水生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王宁说的和他说的显然是两码事。   剖开哪个女人的肚子?将孩子从她的腹中拿出来?   杨水生一下子想起了大河村发现的那个浮尸,他立刻抓起了王宁,激动的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王宁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带着疑惑的目光,不过他似乎是绝望了,绝望的说:“其实我根本就没娶过老婆,那个婴儿是我从一个陌生的女子的肚子里剖出来的,我用这个婴儿培育出了血蛊,但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让巫医再次走入历史的舞台。”   “所以你就可以杀人?”杨水生忍不住怒斥着他:“不管是巫医还是中医,始终都是以治病救人为主要的目的,一旦背离了行医之道,任何医术都失去了意义。”   王宁的头猛然抬了起来,他愣愣的说:“我没有……杀人啊!”   “那这个婴儿不是你从刘小松妻子的肚子中剖出来的吗?”   “刘小松?是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那个瘦弱青年吗?我没有杀他的妻子,我发现他妻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只是剖开她的肚子,将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拿出来而已。”   杨水生心里一惊:“不是你杀的人?”   “我所做过的让我愧疚的事情,除了剖开这具女尸之外,就是间接的害死了英儿的娘,是因为我养的血蛊,才会害英儿的娘被咬死,我愧对她。我最初的目的并不想伤害任何人,现在将一切弄成了这样子,我也很后悔。”王宁愧疚的低下了头。   杨水生的内心很疑惑,如果不是王宁杀了刘小松的妻子,那又会是谁杀的? 第68章 尾随   “你能和我一起下山吗?”   杨水生低头看了王宁一眼,他的身体很虚弱,但是看上去短时间之内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自己调制的那颗药丸起到了一定的功效。   王宁没有说话,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显然是表示自己要和杨水生一起下山。他自己养的血蛊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现在害怕极了,哪怕是被何探长送到监狱里去,他也心甘情愿,只要不留在这里,不见到那个寄生着血蛊的婴儿。   杨水生搀起了他的双手,然后一起沿着大河向山下走去,英儿听话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杨水生的身体有些不适,王宁的身体更是不断打晃,三个人在大山里缓慢的前进着。   王宁从女尸的身体里剖出婴儿来培育血蛊,血蛊成型之后再弄来一缸兽血来进行人工繁殖,人工繁殖出的血蛊死亡之后化成了一堆血蛊的幼虫,寄居在河岸边生长的螺蛳上,顺着大河村上游的支流落到大河村附近,吃了螺蛳的孩子最终都诡异死亡。   但是杀死女人的人又是谁?   关于这一切杨水生没有详细追问王宁,看过那本医书之后,杨水生已经对整件事情有所了解,但是有一点他不能不问王宁,如果不驱逐自己体内的血蛊的话,不光是自己,吴大柱、何探长、甚至是王宁自己恐怕都会血尽而亡。   “那个女儿泪指的是什么?”杨水生回头问王宁。   王宁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看过我的医书?女儿泪是南疆特有的一种植物,它唯一的功效就是可以克制蛊虫,通常生长在南疆的赤水河附近,因为那里几乎遍地都是蛊虫,所以才会有生长出女儿泪这样的草药,中原是绝对没有的。”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你也被那婴儿咬了?”王宁惊奇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低声叹了一口气:“我剖尸取婴,又用婴儿来培育蛊虫,已经与杀人无异,也算死得其所,但是可惜了你年纪轻轻就……,杨先生,是我对不起你。”   杨水生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沉重,若是只有他自己的话,死了也就死了罢,但是吴大柱跟何探长也被那怪物咬了,难道他们也要等死?   杨水生不甘的追问:“难道没有别的药材可以取代女儿泪吗?”   王宁摇摇头:“南疆蛊虫,也只有南疆的女儿泪救得了,若是没有女儿泪的话,只能是必死无疑。”刚刚说完这句话,王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拍了一下手“对了!”   但是马上他又将手放下了,绝望的摇摇头:“算了,不可能的。”   “什么?”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王宁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又收回去了。见到杨水生紧盯着他看,他又磕巴着说:“这个……其实也只是传说。中原地大物博,相传有上古三大奇珠,避尘珠,雮尘珠,和赤丹神珠……”   听到避尘珠三个字,杨水生心里一动,本能的生出了一种警惕感。   “传说中,这三大奇珠之一的避尘珠是一颗天然的药石,具有神奇的疗伤作用。更有传说避尘珠有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神奇作用,若是能有避尘珠辅以乌头草等剧毒的药物,也能杀死血蛊,只是茫茫人世,要到哪里去寻找避尘珠呢?”   听到避尘珠有起死回生和长生不老的功效的时候,杨水生顿时忍不住笑了一下,若是避尘珠真的如此神奇的话,恐怕杨黑子也不会死了。不过想到王宁接下来说的话,杨水生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前几句若是谣传的话,那杀死蛊虫又是否属实呢?   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问道:“避尘珠可以杀死蛊虫的事情有依据吗?”   王宁摇头:“那本来就是传说中的东西,哪里来的依据。不过我们南疆曾经有过传说,据说洪秀全当年落魄之时,曾经被清军追至赤水河。赤水河附近毒虫聚集,进去之后有死无生,当时无论是追随洪秀全的将领,还是追杀太平军的清军,都死在了那里……”   “洪秀全最后病逝天京,肯定没有死在那里,难道……”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王宁一眼,王宁点点头:“最后只有洪秀全和少数的太平军将领从赤水河走了出来,据说洪秀全当年身上就带着避尘珠,赤水毒虫见到避尘珠之后都退避三舍,洪秀全才得以走出赤水,继续与清廷对抗,可惜最后还是英雄终了。”   杨水生倒是来不及为洪秀全感叹,他的脑中忽然出现初次与那怪物相遇的场景,最后那怪物靠近避尘珠的时候,正是被避尘珠所散发的白光驱走的。他心中暗想,如果避尘珠真的能杀死血蛊的话,那也算是天意,如果无法杀死血蛊的话……   如果无法杀死血蛊的话,他们恐怕都得等死了。   他们两个和一个小女孩一同穿梭在黑夜笼罩的密林里,除了杨水生之外,英儿和王宁都十分熟悉这段路,英儿说这条路不远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扯着杨水生的胳膊,说想要回家看看,杨水生无奈的安慰了她一下,说下次在回去。   走了一会儿之后,杨水生的眼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避尘珠散发出来的光芒,他知道他已经回到了之前和刘小松分别的地方,他的眼睛远远就能看到一个黑影,那个黑影捧着避尘珠警惕的环视着四周,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动,他猛然惊动了一下。   “谁?”刘小松警惕的说。   “是我,我回来了。”   杨水生带着王宁和英儿从密林里走了出来,刘小松看到他之后终于放松了一下,避尘珠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地之后滚落在了一只脚的旁边。杨水生顺着那股柔和的光芒看了一眼,发现吴大柱跟何探长正在看着他,眼中带着疲倦,身体无力的靠在了树干上。   杨水生惊喜的说:“你们醒了?”   何探长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然后他又看到了王宁的和英儿一眼,他的目光放在了英儿的身上,好奇的说:“这个女孩是谁?”   英儿有些害怕的躲在了杨水生的身后,杨水生摸了摸英儿的脑袋,然后说:“她叫英儿,应该就是你在杏林发现的那个女尸的女儿。”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本能的看了王宁一眼,他低头思索了一下,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含糊的说:“先下山吧!有些事下山再说。”   何探长听完之后凝视了杨水生一眼,这时山林里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他们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何探长点点头说:“好吧,下山再说。”   几个人相互搀扶的站了起来,杨水生走过去捡起了避尘珠,看到它安然无恙,他的心放了下来,手掌在避尘珠上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然后将它揣到了自己的怀中。   何探长几人相互搀扶的走在前边,杨水生抱着英儿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行七人在山林里缓慢的穿行着。还没有走出这座大山,他们的心里仍然是紧绷的。   终于看到一面巨大的山壁的时候,杨水生知道他们离开这个山,只有一步之遥了。此刻他的心也放了下来,刚要跨跟着前边的的脚步走出荒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英儿细微的说话声:“叔叔,他在看着我们。”   杨水生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但是眼前什么都没有。   杨水生摇摇头,然后抱着英儿转身继续先前走,英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身后的一片杂草密林,她看到里边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一个小巧的身影,跟着杨水生他们的背影一同走出了荒山。 第69章 回村   出了荒山没有多远,杨水生的耳朵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音,通往荒山的小道上闪烁着昏黄的火光,火把在黑夜里像是一条黄色的长龙一般游动着。   看到了火光,他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两边的人还没有靠近的时候,杨水生他们看到了举着火把的大河村村民,但是大河村村民却没有看到黑暗中的他们。   “我们在这儿!”   吴大柱对着那边的人群大喊了一声,耳朵尖锐的人立刻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然后停在了原地等待他们,等到杨水生他们走入明亮的火光下的时候,杨水生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刘老爷子,他正拄着拐棍看着他们。   “你们……你们怎么敢去荒山啊!”   刘老爷子的声音拖的老长,显然是在为他们担心,吴大柱在刘老爷子的面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杨水生抱着英儿走到了刘老爷子的面前替他解了围:“我们是陪何探长去调查案子的,虽然遇到些事情,索性还是回来了。”   刘老爷子看到他们脸上身上都带着伤口,他焦急的问:“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了?”然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叹息了一下,像是在对何探长说:“我早就说过那个地方不能再去,你们倒是……哎?这孩子……”   刘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到了杨水生怀中的英儿,小女孩怯生生的含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刘老爷子看着那张小脸,一瞬间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他疑惑的说“这孩子难道是……?”   刘老爷子的话没有说完,杨水生的眼睛恍惚了一下,即将昏厥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他紧忙将英儿放在了地上,自己却两眼一黑,顺势昏倒了过去。   等到杨水生醒来的时候,一个夹着杂草的土坯墙壁出现他的眼中,他的身体有一种脱力过后的疲惫感,勉强的支撑起身体之后,一个黑辫子从他的眼前划过,杨水生定睛一看,原来是麦花从门内跑了进来,看到杨水生醒来之后,有些害羞的站在原地。   杨水生对她笑了笑,然后扫了一眼自己的身边,发现何探长和王宁并排躺在他的身边,紧闭着眼睛,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爹也昏迷了,在另一个房间。”   麦花指了指吴大柱住的那个房间,杨水生看了一眼女孩的表情,知道女孩希望他去给吴大柱看病。他勉强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还是感觉有些虚弱乏力,勉强的走了两步,跨出了门外。   刘小松正在大门外边站着晒太阳,看到杨水生虚弱的身影之后,立刻就跑了过来,面带惊喜的说:“杨先生,你们都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现在可算是醒来了。”   杨水生愣了一下,他的眼睛还停留在昏迷前那夜色笼罩的村外小路上,但是现在已经是艳阳高照了,可见果然过去了很长的时间。   他的头左右望了望,有些好奇的说:“英儿呢?怎么没看到她?”   “刘老爷子把她带走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好奇的问道:“刘老爷子怎么会将英儿带走?是不是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只是问我咱们在山里遇到什么了,我就如实回答了,他老人家听到之后先是惊恐了一下,然后沉默的不知在想着什么。有一会之后,他的眼睛转了盯了那叫英儿的小女孩一下,也没和我说原因,就将女孩带走了。”   刘老爷子为什么要带走英儿?难道是误会了什么?   杨水生心里有些担心英儿,刚要出门去找刘老爷子的时候,刘老爷子已经领着村民走了过来,英儿就跟在老爷子的身边,脸上带着稚嫩的笑容,倒是看不出来哪里不好。   “杨小先生醒来了。”   刘老爷子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英儿,小姑娘跑到了他的身边,显得异常的亲切,杨水生摸了摸她的脑袋,抬头看着刘老爷子和村子里的人。   “谢谢各位将我带回来。”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然后抬步走到了屋子里。   杨水生侧身给他闪了一条路,等到刘老爷子走过之后,杨水生站在原地等着其他人走过,可是一向好热闹的村里人,此时此刻竟然安静的站在原地。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的表情,这让他一时间有些费解。   “小先生不用管他们,他们是不敢进来的。”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刘老爷子一眼,他此刻一脸平静,倒是让杨水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开口问:“刘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花跑到了刘老爷子的面前,老爷子摸摸麦花的脑袋,扭头看着杨水生说道:“你们被僵尸咬过,寻常人怎么敢靠近你们呢,谁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僵尸毒之类的?不过我这把年纪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小先生救了大河村的孩子,我不能忘恩负义。”   得知原因之后,杨水生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淡淡的笑了笑,对刘老爷子说:“您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有僵尸这种东西?”   “没有僵尸的话,你们是被什么咬伤的?”   “咬伤我们的那个东西……”杨水生迟疑的看了一眼屋内的王宁,然后说:“咬伤我们的其实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婴儿,但并不是一个僵尸。”   “既然死了又怎么不是僵尸,不是僵尸死了又怎么可能咬伤你们?”刘老爷子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对刘老爷子说道:“真正咬伤我们的其实不是那个婴儿,而是婴儿体内的一种来自南疆的蛊虫,我们的身体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奇怪的体虚症状,也是因为在被婴儿咬伤的时候,婴儿体内的蛊虫顺势进入了我们的身体里。这种蛊虫名叫血蛊,以吸食人体内的鲜血为主,之前孩子们身体里边的怪虫就是这种血蛊的幼虫。”   刘老爷子仍然无法理解,他开口问他:“即是蛊虫咬伤的人,又和婴儿有什么关系?而且那种蛊虫是因何而来?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大河村附近?”   “血蛊来自于南疆,是一种极难培育的蛊虫。所谓难培育再于这种蛊虫的两个特性,一种是这种蛊虫必须依靠鲜血才能活下去,另一个……”杨水生看了刘小松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另一个特性是……这血蛊必须用尚未出世的孩子才能培育出来。”   “竟然这么残忍?”   刘老爷子惊呼了一声,虽然人老了,但是思维却很活泛,几乎是马上就想起了那具河中浮尸,他的眼睛和杨水生的眼睛几乎同时向刘小松望去。   只见刘小松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了一种杀人的神色。 第70章 配药   “别胡来。”   杨水生紧张的看了刘小松一眼,他从刘小松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杀人一般的狠毒目光,那目光中仿佛浮现出了一具死去的女尸,带着仇恨从他的眼中走出来。   尽管杨水生嘴上说不希望刘小松胡来,但是丧妻之痛哪里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刘小松愣是推开了杨水生。杨水生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而刘小松在荒山没有受伤,虽然身体瘦弱,还是硬生生将杨水生推到了一边,随后拿起了一把放在墙头的割草刀向屋里走去。   杨水生看着刘小松那不理智的样子,心里顿时很焦急,他对着刘小松的背影喊道:“他只是剖开了你妻子,杀害你妻子的凶手另有其人,难道你不想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吗?而且有何探长在这里,你不能随意的动用死刑的,这样是犯罪。”   这句话让刘小松停住了脚步,他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杨水生说的话,随后他转身,脸色平静了下来:“你说的对,杨先生,我要找到真正的凶手。”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就能将刘小松从杀人的悬崖边拽回来,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杨水生不希望看到他一时错手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刘老爷子突然接过了话头:“小先生,你说僵尸一谈纯属子虚乌有,反而是蛊虫在你们的体内作祟,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杀死体内的蛊虫?”   听到这里,杨水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成体血蛊不比幼虫,杀死幼虫本身就很费力,想要杀死成年血蛊就更加困难。不过我愿意试一试,而且我的体内也有血蛊,若是任它留在体内,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小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杨水生走到屋里开了一张药单,然后走出门交给了刘老爷子:“这是我需要的配药,都是一些常见草药,还得麻烦刘老爷子为我准备一下,尽量快一些。”   刘老爷子接过药单之后看了一眼,惊讶的说:“这些可都是剧毒的药物啊!”   杨水生笑了笑:“非常之病要用非常的方式医治。”   刘老爷子听到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小先生先在这里等待一下。”说完老爷子就走出了院子,在人群中呼唤了一下,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老爷子将药单交给那个年轻人,然后低声吩咐了两句,杨水生看到那个年轻人离开了这里。   杨水生眼看着门口的村民渐渐的离开,忽然感觉有人拽自己,他低头看了一眼,英儿在他的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杨水生俯身问她:“老爷爷叫你去干吗?”   英儿含着手指想了想,说:“问我爹和我娘的事情。”   杨水生停了之后有些疑惑,但是英儿现在好好的,他也没多想,况且英儿父母世居于此,和刘老爷子认识也不奇怪。他摇摇头,然后拉着英儿的手向屋里走去,检查了一下吴大柱的身体,发现吴大柱的身体极度虚弱,气若游丝,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心里顿时有些紧张,又走到另一个房间检查了一下何探长和王宁,发现他们的身体也是一样的,没有了避尘珠的庇佑,他们的生命即将走向死亡。   他们已经如此,自己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杨水生的手本能的抚摸了一下胸口的避尘珠,一种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传递到他手上,他忍不住想,避尘珠是否真的能杀死他们体内的血蛊?治疗好他们身上的病症?如果不能的话,有没有别的办法杀死他们体内的血蛊?   避尘珠!避尘珠!   想到避尘珠的时候,杨水生的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丝愧疚之意,杨黑子当年告诫过他不要将避尘珠外示于人,虽说是为了救人,但是杨水生已经彻底的违背了杨黑子当年对他的告诫,他不禁拿出的避尘珠,还将避尘珠交到了另一个莫不相识的人的手上。   避尘珠的秘密,可能已经保存不住了。   约莫下午的时间,刘老爷子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吴大柱家,将杨水生需要的草药带了过来,他简单的看了一眼,取来的草药都是上乘草药,药效保持的最好。   离这里最近的药铺有十几公里,杨水生暗暗的思酌了一下,知道老爷子为了满足自己的要求是费了些心了,他感激的点点头:“谢过刘老爷子了。”   刘老爷子焦急的摆摆手:“小先生不必说一些虚的,尽快配药才是要紧事。”   杨水生点点头,但是心里仍然想着保留避尘珠的秘密,于是开口对刘老爷子几人说:“这个……还得劳烦几位出去等待一下,这次配药关系重大,我不希望自己分神,希望刘老爷子能够理解。”   凡是医者,总有几个自己密不外传的独门绝技,杨水生不愿在人前展露也是正常的事情,刘老爷子想了一下,立刻就说:“小先生安心调药,我们这就出去。”   刘老爷子这么一说,刘小松和尾随刘老爷子的那个年轻人都走了出去,连带着两个小孩子也跟着走了出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杨水生一个人的时候,他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捣药用的药杵和药臼,将草药分好斤两和种类之后,放在了药臼慢慢捣了起来。   南疆医书上写着:两支乌头草,三两马钱子,夹竹桃叶若干,甘遂配以天仙子一同捣碎,合约三两七钱。准备好这些药物之后,杨水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无人偷窥,便从怀中取出了避尘珠,里边流光闪烁,如同星空尽数收在这一颗珠子当中。   避尘珠仿佛能感觉到杨水生的血脉跳动,微微的散发着白光,杨水生轻抚了一下避尘珠,将它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拔出刀子抵在自己的手腕,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刀刃缓缓的划过了自己的手腕,一滴腥味浓烈的鲜血从伤口滴落。   体内有血蛊侵入,也不知还能不能……   杨水生心里暗自的踌躇着,这时他的血已经滴落到了避尘珠上,一瞬间,原本柔和的白光忽然变得提别的猛烈,白光中隐约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红芒。   杨水生见到这股红色的光芒,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兴奋,心里暗暗的说道:   “成了!” 第71章 疗毒   刘老爷子等人一直在门外等着杨水生配药,这一等就是太阳偏黑,期间坐着无聊,就和刘小松闲聊了起来,得知他是下游沿河村人,祖上就生活在沿河村附近。   大河村与沿河村同属于大河的这条流域,刘小松所生活的地方刚好就是大河村的下游,那具河中浮尸从大河村落下,一路顺着河流来到了刘小松的面前……   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难免不去提到这个话题,刘小松带着忧虑和焦躁的看了刘老爷子一眼,眼神不由自主的向屋内飘去,原本柔和的目光里边充满了仇恨。   孩子尚未出世就被人从肚子里边剖了出来,这种残忍的行径闻所未闻,无论是按照清朝律法还是租界法律,这都是一种极不人道的行为,犯罪者会因此受到社会和民众的谴责,但是决定犯罪者命运的,还得是国家的法律。   刘小松并不是寻常的农村人,听他的言谈举止就听的出来,他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所以这些道理他也是懂的,他如果不懂这些的话,单单只是杨水生那几句话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那颗被仇恨填满的内心呢!   就在这时,门轻轻的打开了,杨水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药臼,几人见到之后都围了上去,刘老爷子问道:“杨先生的药配好了?”   杨水生点点头,额头蒙着一层汗珠:“大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等到药煎好之后就可以服下了。”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说:“不过这个药只是我的一种尝试,并不敢保证绝对有效,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其他的准备了。”   刘老爷子听了之后点点头,然后对杨水生说:“辛苦小先生了。”   杨水生摇摇头:“谈不上辛苦,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架好药炉之后,将捣碎的药物倒进去,已经被捣碎的药物在水中慢慢的漂浮着,等待水慢慢的沸腾。刘老爷子跟在杨水生的身边,看到边上还放着一堆药物没有入锅,他开口问杨水生:“小先生,这堆药物可有别的作用?”   杨水生看了一眼,然后说:“我所煮的药物是大毒的药物,便如同给那些孩子吃的药物一般,就算能将杀死我们身上的蛊虫,但是我们必然会因为服食大量的毒药而造成心脉衰竭,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一死,这些药就是负责调理身体的。”   这个煎药的时间是漫长的,如同煲汤一样,想要将药材的药效彻彻底底发挥出来,除了要掌握好煎药的技巧之外,药物与器具的选材也相当重要,对药物还要有一定的了解和,细致入微,保证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杨水生坐起这些事来已经是游刃有余了,看他煎药的时候轻轻松松的样子,殊不知这其中付出的精力远远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不知不觉间,杨水生的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汗珠,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药材煎到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他将药炉下边的炭火拿出来了一些,火慢慢的减弱了。   杨水生取下药炉,将盖子打开了,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到了整个院子里,原本守在这里有些困乏的人,闻到这种味道之后都精神了起来。这个药炉刚刚取下,杨水生就将另一个药炉架在了火上,然后将那堆调养身体的药物倒了进去。   待到药炉慢慢的冷下来的时候,杨水生然后倒进了几个小碗当中,自己先身先士卒的喝了一口,刘老爷子和刘小松的身体都抖了一下,生怕杨水生一个不好将自己给治死了,但是服用之后杨水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们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   但是杨水生的表情反而紧张了起来,并无异常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这些药物在他的体内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他的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下。   果然缺少女儿泪还是不行吗?   这时,他的身体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身体里边正有一股火焰在剧烈的燃烧着,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像是一条虫子,他猛然想起了昨夜在王宁的家中见到的那个场面,血蛊在鲜血中翻涌的那个景象。   杨水生眼前顿时一花,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鲜血溅在地上,竟然由红色慢慢的变成了黑色,在场中人见到之后顿时紧张了起来,但是杨水生吐出这口鲜血之后,发白的脸色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慢慢的坐下,体内那种剧烈的灼烧感觉已经慢慢的消失了。   那条血蛊……死了?   杨水生能够感觉到自己原本混乱的血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调养过程,重要的是他体内的那条嗜血的虫子已经死了。   他俯身看了一眼自己吐出的那口黑血,里面似乎正在蠕动着什么东西,显然就是书中所记载的血蛊,长约三寸,通体暗红,如同一条蛇一样扭曲、缠绕,最终化成一滩鲜血。   它死了!   杨水生松了一口气,端起了药罐子对刘小松说:“麻烦你看一下药,我要将剩下的药照顾何探长他们服下,再晚一些的话,我怕他们就要支撑不住了。”   眼见杨水生的脸色慢慢的好了起来,刘小松心里不由的有些吃惊,他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好,好。”   杨水生转身走向了房子里,刘老爷子和年轻人带着两个女孩跟在杨水生的身后,几人走进了烛光昏暗的房间里,何探长几人仍然昏睡在床上,脸色越发的苍白了。   杨水生的手指搭在了何探长的脉搏上,指腹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感觉有些紧张,何探长的脉搏越发的清虚,有一种消隐在骨肉中的感觉,血脉流动俞渐微弱,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渐渐的失去了血色了。   他又检查了一下王宁和吴大柱,发现他们两个和何探长的情况差不多相同,不过王宁的症状更加明显,杨水生感觉王宁的一只脚已经搭在了鬼门关上,而另一只脚还被自己死死的拽着。   杨水生将罐子里的要匀分成三份,然后将其中一份交给年轻人,让他给吴大柱服下,自己则端着另外两碗药依次给何探长和王宁服下。   为了防止他们将药吐出来,杨水生喂他们服药的时候极为小心,不断用手顺着他们的胸口,看到他们的喉结慢慢滚动之后,他才放下心。   服过药之后,他们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刘老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放心,他问杨水生:“小先生,怎么回事?他们看样子不像是要醒来的意思啊?”   杨水生的眉头也皱的很紧,他对血蛊和药物都不是特别的了解,虽然他自己也服下了这个药,但是在不清楚药理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保证这药一定有效,而且这药是用剧毒的草药熬制成的,稍微出一点意外的话,恐怕就……   杨水生的心里忧虑不安的时候,何探长猛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体猛然倒转了一下,面朝地面吐出了一口腥臭的黑血,一条暗红色的血虫在血中扭动着。 第72章 英魂   杨水生冲上去拍了拍何探长的后背,他又咳嗽了两声,嘴里再次喷出一股浓烈的鲜血,但是在喷出这两股鲜血之后,何探长的脸色渐渐的好了起来。   隔壁的房间里也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声音沉闷响亮,一听就是吴大柱的声音,年轻人冲进来说:“杨神医,大柱哥也吐血了!”   杨水生点点头,示意年轻人等一下,然后伸手探了一下何探长的脉搏,发现他的身体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他的体内那种异样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他知道何探长已经脱离危险了,就转身走到了另一个房间,看到吴大柱正躺在床上,床头吐了一滩黑色的鲜血。   吴大柱的双眼有些迷茫,显然是刚刚从噩梦中醒来,还有些不适应,连续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杨水生的面孔,眼中竟然流出了眼泪:“杨先生……”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探了一下吴大柱的脉搏,他的情况跟何探长几乎相同,应该是之前有避尘珠护身的缘故,所以身体恢复的就相对好一些。   但是王宁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他的症状要比何探长他们要严重的多。   这时麦花跑了过来看了吴大柱一眼,双手抓着杨水生的衣角,眼泪汪汪的说:“杨先生,我爹怎么样了?”   杨水生温和的看了女孩一眼,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爹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   “真的。”杨水生看了看这个女孩,又看了吴大柱那张老泪纵横的双眼,那眼中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杨水生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他起身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刚刚走入那个房间,就发现何探长虚弱无力的瘫在床上,带着和吴大柱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多谢救命之恩。”   杨水生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客气。   就着这时,王宁猛烈的咳嗽了两声,侧身之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将床上的被褥都染得黑红,杨水生紧忙的走过去为王宁探了一下脉搏,他的脉象气若游丝,虽然吐出了那口堵在心头的鲜血,但是脚步仍然在生死之间踌躇徘徊。   门突然被推来了,刘小松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王宁之后,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杀机,但是他马上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对杨水生说:“杨先生,药煮好了。”   杨水生点点头:“正好,快端进来吧!”   刘小松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几秒钟就端进来一个药罐,杨水生打开药罐之后,一股浓烈的药香立刻扩散的整个房间都是,他将罐中的汤药匀成了四份,因为王宁的身体比较虚弱,所以第一碗汤药给了王宁,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杨水生,问道:   “这是什么药?”   “调养身体的药物,我特别配置的,你现在很虚弱,最好赶快服下。”   王宁听到之后淡淡的笑了笑:“算了吧,也没有那个调养的必要了,血蛊不除,即使多活那么一会儿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别把这份药浪费在我身上了。”   “就算你一心想死,也得等何探长养好了身体之后将你押到警察局里去等死。再此之前我不能让你轻易的死亡,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而且,你暂时恐怕也死不了了,你刚刚的那一口鲜血已经将这血蛊吐出来了。”杨水生淡淡的说,但是字字铿锵。   王宁愣了一下,从杨水生的手中接过汤药,用一种试探性的语气说:“你……难道你配制出了解药?”   杨水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王宁有些不解,但是终归是按照杨水生的吩咐,将那碗汤药喝了下去。   杨水生将另外两碗汤药分给了何探长和吴大柱,吴大柱的那碗由年轻人给他带了过去,最后一碗则是杨水生的,他嗅了嗅碗顶飘着的药味,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何探长心里有点奇怪杨水生和王宁的那段对话,他暗自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下山的时候杨水生说的话,他抬手将碗中的药倒进了肚子里,同时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王宁一眼。   等到所有人都将解药服下的时候,杨水生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何探长说:“我该回答你心中的疑惑了,是王宁剖开了水中浮尸的身体,从那个女人的腹中取出了尚未出世的胎儿,他用那个胎儿培育出了一种蛊虫,这种蛊虫能够操控死者的身体,我们所见到的那个行动敏捷的怪物并非是僵尸,而是被蛊虫操控的身体。”   “居然会有这种事?”   何探长在天津租界的警察局里任职多年,接手过各种稀奇诡异的案子,但是像是蛊虫操控尸体的这件事真的是从未听说过,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年之前的那个诡异的怪婴案件,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杨水生点点头:“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的确匪夷所思,不过这是确实存在的,有王宁自己的供词在,这是做不了假的。”   何探长看了王宁一眼,王宁点点头,承认了杨水生说的话。何探长沉吟了一下,说:“那真相大白了,你就是那河中浮尸案的凶手。”   “不,人不是他杀的。”   何探长皱紧了眉头,有些不解的说:“你不是说他剖开女尸的肚子取出了婴儿吗?现在为什么又说人不是他杀的?”   王宁立刻为自己争辩:“我到那里的时候,那个女尸已经死了。”   何探长并不信任王宁的话,他的眼中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王宁辩解道:“我一心想培育出血蛊,所以才一时昏了脑袋剖开了那个女尸的肚子,取出了那个婴儿,但是我当时真的是害怕的要死,所以我在那个女尸的身上绑了一块石头就随意的扔到了河里。”   “那是杏林附近?”   刘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开口,但是此刻他突然开口问王宁,声音里边强压着愤怒,显然没有想到大河村的孩子所经历的灾难竟然都是来自于王宁。   “是,那里是有一片杏林。”王宁点头。   “英儿的父亲一直在杏林那边照顾杏树,但他失踪了,你有没有看到他?”老爷子沉声问道,一双干枯的老手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孙女一样抚摸着英儿,英儿温顺着枕着老爷子的手臂。   “我没看到。”王宁摇摇头。   刘老爷子听到之后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英儿一眼之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众人都沉默了之后,何探长才缓慢的说:“刘老爷子刚刚说这个女孩的父亲失踪了   ……如果按王宁所说的,凶手另有其人的话,那会不会是……”   何探长的目光盯着英儿看了一眼,老爷子有些不高兴的说:“英儿的父亲是不会杀人的。”说完老爷子紧盯了王宁一眼,苍老的瞳孔竟然散发出了如老鹰一般的目光,王宁被老爷子的目光盯的一阵害怕,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下。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之后,刘老爷子看了何探长一眼,然后说:“何探长,你们身上的病既然已经被小先生治好了,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明天就走吧,去查你们的案子,但是这个人得给我门留下,我得给我们大河村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   何探长当然明白刘老爷子的意思,他目光凌厉的回视了刘老爷子一眼:“我知道你心中的愤怒,但是任何事情都要用法律来解决,坚决不能动用私刑。”   “什么叫私刑?”刘老爷子带着英儿转身离开了房间,走之前丢下了一句话:   “杀人就得偿命!”   杨水生眼看着刘老爷子走了出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也跟着追了出去,刘老爷子刚刚走到门口,回头说:“小先生不用为别人求情,你是我大河村的客人,但是别人……哼!”   杨水生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是一个医生,可以医治人身上的病,却无法医治人心,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终究将自己心中的话给咽了下去。然后低头看了英儿一眼,想起他对英儿那视如己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   “老爷子与英儿认识吗?”   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杨水生,低头摸了摸英儿的脑袋,然后说:“小先生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关于太平军被清军围困在荒山的那个故事吧?”   “记得。”   “当时太平军死的满山都是,八百多人里边只有一人生还,我曾经见过那个人,还与那人成为了朋友。那个人后来娶亲生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荒山,算是一直留守在这里守护着死去的太平军的英魂。他的儿子后来也没有离开,英儿就是他的后代。”   杨水生惊讶的看了英儿一眼,此刻才发现那双小眼睛里竟然带着一种莫名的固执,仿佛自己曾发誓要守候惨死在荒山的太平军魂一样,那应该是祖辈的遗传吧!   “你瞧,她的眼睛简直和她的爷爷一模一样。”刘老爷子看着英儿的双眼,用一种充满着悲伤的语气回忆着当初的过往,慢慢的开口说:   “她会和她的父亲一样留在这里,守护着那群死去的人。” 第73章 暴毙   何探长精明事故,但是没想到在王宁的这件事情上与大河村起了冲突,刘老爷子执意要王宁留在这里,何探长受租界法律影响,有着极强的法制性思想,坚决不同意大河村的人动用私刑,况且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悲伤心切,还不得把王宁撕碎了?   所以当天夜里,何探长与刘小松就带着王宁偷偷的出了大河村,杨水生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知道这是一件不能声张的事情。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何探长的杨水生,竟然在第二天清晨又一次看到了他,还没等杨水生问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何探长就说:   “王宁在路上离奇的暴毙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杨水生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的睁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急忙问何探长是怎么回事,但是何探长也说不明白,只是说他们刚刚绕过了荒山附近的那条路,王宁几瘫倒在地,临死前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气息太微弱,何探长也没有听清。   杨水生下床跟何探长一起走到了院子里,王宁的尸体被他们背回来了,杨水生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了,死了应该至少是有三个时辰了,嘴唇微微发黑,最简单直接的判断是中毒,杨水生忍不住锁紧了自己的眉头。   难道是昨天的药……?   杨水生正在思索的时候,大河村的村民一瞬间竟然都赶了过来,似乎知道了是王宁间接的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一众人等都来讨要公道,结果刚进入院子里,看到王宁的尸体之后,都沉默了下来,一个村民问杨水生:“杨神医,这人怎么死了?”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心里也奇怪王宁怎么会突然暴毙,如果说是昨天的药有问题的话,自己跟何探长三人也服用了,为什么他们没有什么问题呢?   会不会是因为王宁的身体太虚弱才……   杨水生左思右想,始终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现在来判断王宁的死亡原因还是太早了,至少也应该进行一些更细致的检查才能下结论。   正当杨水生准备抽出小刀的时候,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一堆让杨水生蹙眉的声音传了过来。   “恶人有恶报,这样的人死了也活该。”   “是啊!”   “不行,就这么让他死了太可惜了,咱们怎么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竟然打算将王宁的尸体抢走,杨水生心里感觉到了不妙,他开口对村民说:“各位冷静一下,虽然他间接的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但那终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跟后悔,而且他现在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我们家孩子才七岁啊!杨神医,你有孩子吗?看你这个年纪恐怕连女人都没有,你怎么能理解我们!今天你是拦不住的,我们一定要将这个人粉身碎骨!”   村民们奋力的拥了上来,何探长上前阻拦了一下,但是被人群给推了回来,一群人竟然像疯了一样扑向他们,何探长本能的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间,想要拔出冰冷的手枪,杨水生抓住了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然后摇摇头。   何探长无奈的叹息了一下,知道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看着那群疯了一样的村民将王宁的尸体带走,同时也不禁感叹人性的丑陋,对一个死人竟然都不能带有一份宽容之心。   这时吴大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睛刚好看到村民们带着王宁离去的尾巴,有些惊讶的问杨水生:“杨先生,这时怎么一回事?”   杨水生紧锁着眉头看着他:“是你将王宁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吗?”   吴大柱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来着,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我到现在都不会醒来,到底怎么了?”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看了何探长一眼,忽然发现何探长只有一个人,但是刘小松却不见了踪影,走的时候他们明明是一切的,他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何探长也不明所以,他回想了一下,然后说:“王宁暴毙的太突然,我心里焦急,也没有留意他,也许是路过荒山的时候走散了吧!”   杨水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暗自沉思起来。   天色将亮的时候,刘老爷子来到了吴大柱的家里,杨水生跟何探长在这里等着他,他们听说村里的村民用柴火堆起了一个木头架子,将王宁的尸体放在上边硬生生给烧了,虽然中原地区当时流行土葬,但是何探长见多识广,火葬在他看来也是很寻常的。   虽然是为了所谓的报仇,但是终归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鞭尸碎尸大卸八块这样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将人火化算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比较残忍的手段了吧!   只可惜杨水生没能检查一下王宁的死因。   王宁被村民抢走这件事刘老爷子一清二楚,但是他老人家一个字都没提,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提起往事又能如何?   杨水生已经不打算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了,毕竟断头的事情解决了,血蛊的病症也治好了,自己确实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了,他当时就向吴大柱辞行了,没想到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居然告诉了刘老爷子,他硬是要过来送自己一程。   还没等他跟刘老爷子道谢的时候,老爷子就开口说:“你们的那个同伴,刘小松让我告诉你们一声,他说他要回沿河村了,这些日子感谢何探长对他妻子的案子费心费力。”   老爷子看何探长的目光仍然带着一点敌意,话说起来不冷不热的,不过何探长也没在意这些,他没想到刘小松跟了自己一路了,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   不过走了也好,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应该好好过日子。   刘老爷子又和杨水生闲聊了几句,他说在找到英儿的父亲之前,他打算先收养了英儿,杨水生听了之后很高兴,随后向刘老爷子和吴大柱告辞打算离开。   正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水生忽然听到了一阵轻灵的声音,他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麦花正蹲在院子的一角玩着游戏,地上放着几只碗,碗里盛放着一堆沙子。杨水生发现那是他们昨天服药的时候用的碗,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向麦花走了过去。   这两天杨水生一直待在吴大柱的家里,小女孩跟他熟悉了之后就不再怯生生的了,她看了杨水生一眼,低声的叫了一句:“杨先生……”   杨水生怜爱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在玩什么?”   女孩不说话,看了杨水生一眼。   杨水生从地上拿起装着沙子的空碗,然后将碗里的沙子倒了出去,将碗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嗅了嗅,碗里此刻还散发着淡淡的药味,杨水生依次的闻了三个碗,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当他闻到第四个碗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茉莉根?!   杨水生心里忽然一惊,茉莉根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平时多半是做外科手术的时候才用的上,这种药物一旦与其他毒药混合在一起的话,会使服用者出现休克等症状。   自己煮药的时候并没有添加过这种草药啊,难道是有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可是大家喝的药都是一个药罐当中煮出来的,怎么会……   忽然,杨水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懊悔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屋内的何探长一下子冲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口中忍不住骂道:“杨先生,今天村民抢尸的事情是刘小松搞的鬼,咱们两个都被这家话给骗了。” 第74章 寻人   “王宁服用的药里边被人动了手脚!”   杨水生跟何探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聪明人,只是几句话一个眼神,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何探长立刻向刘老爷子打探了沿河村的位置,虽然之前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刘老爷子也不是小气之人,立刻为何探长指了一条通往沿河村的小路。   何探长听到之后立刻就起身出门了,杨水生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何探长走了出去,何探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说:“你怎么跟来了?”   杨水生摇摇头,事已至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弄清楚就离开呢!   刘小松跟随了何探长一路,声称是为了调查他妻子这件事,但是此刻案子尚未调查清楚他就离开了,而且偏偏还在王宁死掉的时候离开……   应该是他在王宁的药里动了手脚,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水生感觉自己渐渐地有些糊涂了。   两个人顺着刘老爷子指的路,沿着大河的下游一路直行,向下能看到一片田野之乡,紧挨着田野的地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山下能看到一片村庄,何探长的目光四扫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没有更近的村庄了,按照刘老爷子指的路,这里应该就是沿河村了。   他们下了村子里,过路的时候在水田里看到了一个正在劳作的中年大叔,杨水生过去打听了一下,知道这里确实是沿河村,然后杨水生又向大叔打听了一下刘小松的家,大叔形容了半天,最后告诉杨水生进了村子一直走,看到最破的一个房子就是刘小松的家。   谢别了那个大叔之后,杨水生跟何探长一直向前走,这里的人看到他们两个之后都带着一种警惕感,杨水生心里有些疑惑,他看了何探长一眼,问道:“你之前调查的时候没有来过这里吗?”   何探长摇摇头:“如果来过的话就不用找人打听了。这件案子发生的十分偶然,所以我没有来得及到村子里去调查,而是直接沿着上游去寻找死人的现场。”   他们说话的这个时间,脚步就已经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土坯房前,大门口横着两根长木头,算是大门,院子里边开垦了一片菜园,应该是好久都没有人打理了,所以菜园显得荒芜破败,里边长满了杂草。   何探长隔着门大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应答,看上去这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何探长放弃和呼喊,他和杨水生对视了一眼,心想如果是自己杀了人的话,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回家等着别人来抓自己,让刘老爷子带话也只是为了迷惑他们。   “他不在这里。”杨水生说。   何探长点点头,然后目光在大街上扫视了两眼,发现之前那个在水田问路的中年大叔走了过来,何探长对杨水生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走过去拦住了那个大叔。   “你们找到这里了,但是这里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人了,刘家的那个小瘦猴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不干正经事。你们说你们找他干什么来着?”   何探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您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听说过,他家里怎么了?”   这边竟没有人知道他家里出事了?何探长看了杨水生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带着疑惑的目光,杨水生思索了一下,问大叔:“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你们指的是哪次?”大叔看了他们一眼,用回忆的语气说:“一个多月之前回来过,慌慌张张就回来了,没事儿老去哪个山头坐着,看到没有?就是那颗两百年树龄的美人松。前几天又慌慌张张的离开了,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大叔说着有些好奇的问他们:“他是不是在外边犯了什么事情了?”   何探长琢磨了一下大叔说的话,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兴奋的表情,他抓着大叔的肩膀说:“他杀了人!谢谢大叔了。”何探长说完兴奋的跑开了,杨水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兴奋,也跟着他离开了,那位大叔则被吓得锄头都掉在了地上。   何探长花钱跟当地的村民买了一把锄头,然后就向山上走去,杨水生跟在后边不明所以,他拽了一下何探长的衣角,问他到底要去哪里?何探长的手向山头指了指,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看到了那颗巨大的美人松。   “那个大叔说刘小松一个多月前回来过一次,之后就经常到这上边坐着,你看的出那里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   何探长扛着铁锹在前边走,杨水生跟在后边,越往上走山路越险峻。杨水生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地理位置刚好适合荒山相反,荒山是三面环山,但是这里却是像平地之中突然拔起一座高山。他不明白何探长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些疑惑的说:   “这里地理环境比较独特,很隐蔽,而且很寂静。”   “你观察出来了,因为这里很危险,很隐蔽,所以这里很寂静,没人会闲来无事到这里来的,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刚刚那个大叔说刘小松一个多月之前回来之后就经常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棵美人松看到了吧?”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我头一次在这里见到美人松,这是一种很珍惜的植物,茎干和花粉都可以用来入药,平时只生长在东北的长白山,但是没想到河北境内也有这样的百年老松。不过……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你很博学。”何探长回头看了他一眼:“前边比较危险了,你小心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爬到了山顶,乡间的老山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地理环境复杂,山下是错乱的山石和盘根错节的粗壮树干,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即使能够保住命,摔得残废是避免不了的,杨水生心想,常人确实不会到这里来。   山顶有一块狭小的空地,空地上生满了杂草,夹竹桃树和荆棘密布在了更深的地方,何探长低头扫视了一眼,嘴角露出了笑容。杨水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一片绿草之中有一个地方是光秃秃的,就像是上了岁数的脱发老人的脑瓜顶一般。   何探长笑了笑,对杨水生说:“这是一个弃尸的好场所,等到来年生出杂草,谁还知道这里埋着一个死人?不过可惜他遇到了我。”   杨水生有些迷惑不解,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我和刘小松是怎么认识的吧?”   何探长笑着看了看杨水生,说:“我是天津租界的探长,天津跟河北隔着一个北京城,按理说我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到这个地方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鬼婴儿的那个案子,我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你的祖父是河北神医,大名鼎鼎的杨黑子。”   “既然连我的祖父都打听到了,没理由不知道东光县城的杨家医馆吧?”   “我到了那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在那里看着铺子,说她家先生下乡给人看病去了,不然我一个租界探长怎么会来到这里?我所走的地方应该是一条小路,赶车的马车夫将我放在了半道上就不肯接我上来了,说是前些日子有一个马车夫不小心被山上掉落的石头砸死了。我被他扔在了半路上,看到刘小松背着一个女人的尸体走了过来。”   “他对我说他的妻子被杀了,我是一个探长,面对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是他主动请求我帮他调查这件案子的。我沿河上游走到大河村的时候听说了你的事情,本来想和你见一面的,但是没想到你已经走了,不过当我在上游的那片杏林救了你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就是杨黑子的后人,而且我还有幸与你一同调查这件案子。”   何探长的称赞对于杨水生而言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他想开口说几句回敬的话,但是心里忽然又生出一种想法,会有人为了一件十年前的案子而特意来到这里吗?   杨水生不由自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的避尘珠。 第75章 掘尸   “刚刚我在山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何探长站在山头看着山下,他的目光刚好看到了山下的一条小路,杨水生看了一下,那条路非常的险峻,上边刚好是侧立的山壁,一旦有岩石落下,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这条路,当时那个车夫就将我扔到了来的路上,就是进山之前的那个路段,据说之前被砸死的车夫就死在了这个路段,所以这条路几乎是没人敢走了。”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低声说:“是意外?还是……”   “是不是人为的,马上就见分晓。”   何探长拿着铁锹将拨开了盖在地上的枯草,嘴里忍不住说:“这家话还不算太笨,还知道弄把枯草把这里盖上,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铁锹铲进了土里,土地松软,完全没有山地该有的坚硬质感,这说明这里的土层被人翻动过,为什么荒野的山顶会有泥土被铲动的痕迹?   何探长说这里是一个弃尸的好地方……   他恍然想起,英儿的父亲至今还失踪着,难道他……   铲了一会,地上渐渐的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土坑,何探长继续挥着铁锹在地上挖掘,一股腐烂的臭味从坑中慢慢的飘荡了出来,杨水生的心忽然不安的跳动了起来。又挖了几下,何探长的手忽然停住了,杨水生感觉铁锹似乎铲到了什么东西。   何探长看了杨水生一眼,伸手将铁锹扔在了一边,直接用手开始挖掘了起来,杨水生看到之后也不好站在一边看着,他也跳了下去跟何探长一起挖了起来。   很快,他感觉自己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   杨水生抬起头,他的目光刚好跟何探长撞在了一起,两人显然都发现了什么,那股腐烂的味道越发的浓烈了,不过杨水生已经忘记了这股味道,他的手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有些湿冷又有些柔软,他猛的用力一扯,一直腐烂的手臂被他从土地里拔了出来。   杨水生的心里陡然一惊,他慌张的松开了自己的双手,身体忍不住后退了一下,撞到了潮湿的泥土上。何探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他虽然恶心,但是反应并没有杨水生这么强烈,他用力拽住了尸体的另一只手,将一具已经腐烂的身躯从土地中扯了出来。   这具尸体埋在地下至少有一个多月了,身体上的肉已经尽数腐烂了,只能从大概的轮廓判断一下这是个男人,至于相貌虽然勉强可以看到,但是已经无法看清了,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恐怕很难认出这个人是谁。   饶是杨水生跟何探长见到这具尸体,竟然也忍不住呕吐了起来,不过何探长很快就适应了,他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呕吐物,然后开始仔细的检查起这具尸体。   没有手套之类的东西,何探长亲自用手检查这具尸体,然后对杨水生说:“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头骨致死的,死了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跟河中女尸被杀的时间基本相同。”   杨水生沉思了一下,低声说:“这应该不是一种巧合吧?”   何探长摇摇头,然后说:“我感觉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个大胆的设想,为什么这个人会被埋在这里?为什么山下的马车夫会被人砸死?凶手是谁?”   “难道是……刘小松?”   “我给你这样推断一下,你看看是否合理。”何探长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说:“某人在很远的地方将这个人杀死了,但是又不想承担杀人的责任,所以打算将尸体运到一个可靠的地方掩埋掉,他最先想到的地方就是他家附近的某个山头,”   “但是他家离这里很远,他特意雇了一辆马车将尸体运了回来——他可能将尸体进行了伪装。掩埋掉尸体之后,他害怕马车夫发现他杀人,就在这个山头扔下了一块石头,顺便将马车夫也杀掉了,然后他带着恐惧的回到了村子。”   何探长除了没有直说这件事情是刘小松干的,不过也和直说差不多了。但是杨水生心里疑惑,他问道:“可是……刘小松为什么要杀这个人?如果这个人是英儿的父亲的话,他们无冤无仇,即使刘小松有嫌疑,在租界的法庭上,他的杀人罪名也不会成立吧!”   何探长沉吟了一下:“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男人想要对刘小松的妻子图谋不轨,或者干脆就是他杀了刘小松的妻子,所以刘小松才对他下杀手的?”   何探长摇摇头,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裹在了尸体身上,然后将尸体背在背上说:“行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人先带回去吧!让那个小女孩看看是不是她父亲。”   下山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到他们背着一具尸体,两人特意选择了另一条小路,多绕了一段时间的路,约莫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两个人回到了大河村。   杨水生又一次敲响了吴大柱的家门,两人将尸体放在了吴大柱家的门口,顿时招来了一大片苍蝇,村里的人也如苍蝇一般被这具死尸吸引了过来,这个小院子里顿时又围满了人。   吴大柱此刻见到何探长,真的是想哭的心都有了,何探长一共没来过几次,三次里有两次都是背着尸体过来的,寻常人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事。   何探长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他直接用自己在天津租界当警探的威严语气命令吴大柱将刘老爷子叫过来,吴大柱听到之后叫本能的往门外走,还没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匆忙赶过来的刘老爷子,老爷子的身后还跟着英儿,她见到杨水生之后亲切的笑了一下。   “这女孩也来了,正好。”刘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什么情况,何探长就走过来拉着英儿说:“孩子,你快来看看人不认识这个人?”   让一个孩子亲眼目睹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这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杨水生还没来得及阻止,英儿那双小眼珠就瞟到了正在腐烂的尸体上,她愣了一下神,然后身体猛然的触动了一下,两只眼睛慢慢的渗出了豆粒大的水珠,但是她咬着嘴唇竟然没有哭出来。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英儿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胸口,爆发了一阵悲凉的哭泣声,嗓子里嘶吼出一句让人心碎的话——   “爹!”   何探长再次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紧紧的凝视着地上的尸体,女孩的哭声让他心痛,但是他听过太多的哭声了,他曾用自己的心去怜悯那些人,但是无法将悲伤消融,从此何探长就收起了自己的那份怜悯之心,最好的怜悯就是让犯下罪恶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抬头看了看即将垂暮的天空,太阳斜斜的挂在天空,如鲜血一般笼罩住了他的双眼,在天空的另一边,一轮模糊的弯月挂在天空的东南方。   黑夜即将降临。 第76章 真相   在刘老爷子的组织下,所有村民都打着火把,以大河村为起点向东光县城的方向搜寻,刘小松如果想逃跑的话,他一定会顺着去县城的路一直走到省城。   村民绕过荒山搜寻,因为僵尸怪胎的恐怖传闻,几乎是没有人敢靠近荒山了,而何探长研究了一下路线,如果刘小松走的真的是东光县城这条路的话,那最好的一条路线应该是荒山,因为距离近,而且荒山几乎没有行人,隐藏起来也比较方便。   刘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当我们大河村的人傻吗?他们也知道荒山里边好藏人,但是他们害怕、不敢去,能有什么办法?为了英儿的父亲,我才强硬的要求他们提着火把到处找人,他们肯听我这把老骨头的话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何探长知道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对老爷子说:“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刘老爷子深明大义了。大河村的村民不愿意入荒山寻人,但是总要有人进荒山寻人,既然如此,就让我和杨先生去吧,到时候我们在荒山的另一侧出口会合。”   “这……那怪胎还没有……”刘老爷子面露难色,他们一村子的人围着荒山转悠,却让两个外地人进入深山冒险。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暗骂,这大河村真是一辈不如一辈,若是年轻个几十岁,自己倒是愿意进入陪他们入山冒险。   何探长眼光十分敏锐,一眼就看穿刘老爷子在想什么,他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说:“刘老爷子不必考虑这么多,我感觉那个怪胎应该还不会将我们怎么样。”   说罢,何探长直接转身向荒山走去,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黑雾朦胧的荒山,忽然想起了两入荒山的经历,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仿佛那个怪物正在他的面前。   荒山里边似乎还留着他们上次走过的痕迹,想到那个怪物仍然徘徊在这座山里,杨水生就感觉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他与何探长不同,何探长入山是为了寻找到杀人凶手,但是他是为了那山中的血蛊,不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的话,他始终不能心安。   杨水生对血蛊的生命力不了解,不过根据几次简单的观察,血蛊的生命力应该是很强的,如果一直放任不管的话,它还会危害周围生活的村民,可是……   如何才能除掉血蛊?   何探长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低矮的黑色丛林,悄声说:“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杨水生定住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隐约听到了一阵树叶剐蹭的声音,似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身上的汗毛瞬间竖立了起来,警惕的点点头。   何探长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间,拔出了冰冷的手枪,乌黑的枪身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何探长紧握着手枪向前缓步走去,每走一步都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等等!”   杨水生轻声喝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隐约看到了什么东西。何探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杨水生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何探长,他们的目光同时向一片低矮的草丛里看去,何探长将黑黝黝的枪把抵在了自己胸前,慢慢的靠近。   一脚踢开了挡在面前的杂草,杨水生的身体猛然一震,他看到刘小松浑身鲜血的躺在地上,看样子似乎已经回天乏术了,但是杨水生敏锐的发现他的胸口仍然有呼吸。   杨水生急忙的走过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黄花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塞在了刘小松的嘴里,然后顺了一下他的胸口。刘小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药丸进到了他的肚子里。   “他死了吗?”何探长问。   杨水生将手指搭在了刘小松的脉搏上,他没有死,但是也差不多了。按照时间来计算,他应该是上午来到这里的,可是现在还在这里,这就说明他上午还没有走出荒山就遇到了意外,如果时间短一些的话或许还有救,但是现在……   杨水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应该是被那个怪胎僵尸攻击了,恶有恶报。”何探长愤怒的骂了一句,但是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很着急的,有些事情他想要问明白,比如……   刘小松为什么要杀死英儿的父亲?   就在这时,刘小松猛烈的咳嗽了几下,一口浓稠的鲜血喷洒了出来。他似乎还没有留意到眼前的情况,他脸上的表情很惊恐,似乎昏倒之前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嘴里不由自主的嗫嚅着:“孩子,孩子,爹对不起你,爹不该将你娘……”   他看到了杨水生跟何探长惊讶的双眼,硬生生将后边的话吞了下去,脸上的惶恐也变成了愕然,木讷的说:“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何探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是你杀了你的妻子?”   “我……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妻子?”   “别装了,你杀死英儿的父亲,还在山头落石砸死了帮你带着尸体回来的车夫。那具尸体我们已经在山顶挖出来了。”何探长声色俱厉的看着他。   原本就极度虚弱的刘小松,听到何探长咄咄逼人的询问之后,他的眼神开始不断的闪躲,恐惧与害怕萦绕在他的心中,他的每一个眼神恰巧都与何探长撞在了一起,终于受不了巨大的压力,垂下了自己的头颅:“是我干的……”   杨水生跟何探长对视了一眼,心中忍不住暗叹了一下,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刘小松看了他们一眼,虚弱无力的说:“你们……应该已经去过我家了,我家里很穷,准确的说是现在很穷。我家从我爷爷的那一辈开始搬离了沿河村,到省城闯荡生活,他做的是货运生意,当时恰好赶上了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和清政府打的火热的时候,我爷爷投机取巧,因此发了一笔战争财,我们家里变得很有钱。”   “但是这笔前来的快,散的也快,我父亲没有受到教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鸦片、妓院、赌坊,没有他不沾的东西。爷爷死了之后,他将家里的积蓄挥霍一空,结果我们一家只能从省城搬到县城。当时我们家几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即使如此,父亲仍然假装成为一个从省城归来的成功人士,骗取了当地人的信任。”   “不少有钱的财主争着要与父亲联姻,我的妻子也是因此骗到手的,可是当我的岳父知道我父亲是个骗子的时候,居然找人硬生生的将我父亲打死了,还想将我的妻子,他的女儿抢回去,但是我的妻子是个好女人,知道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之后,还是和我搬回了沿河村,为此甚至不惜和她父亲断绝父女关系。”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我一直想改变,但是越变越糟,当时我的妻子已经怀孕了,可是我们家……你们已经看到了,等到孩子出来,恐怕会饿死。我的妻子犹豫再三,决定回县城找我的岳父求救,他要我和她一起去,一起去求我的杀父仇人。”   “即使我的父亲再不好,毕竟也是我的父亲,我和妻子走到杏林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他父亲杀死我父亲时的场景,而我还要低声下气去求他……我当时不知怎么,就昏了头,居然将所有的怨气都放在了我妻子的身上……我失手,杀死了她……”   刘小松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怨恨,很懊悔,他惶惶失措的说:“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杀人的,我看到我妻子的尸体之后后悔极了。可是她已经死了,我没办法,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我发现杏林里边有一个男人,他看到了这一切……”   “我向那个男人求饶,我告诉他我爱我的妻子,我不想杀死她。男人奉劝我去自首,我说“不,我不能去自首,我会被绞刑的,我不想死。”但是即使我不自首,我杀人的事实已经被人发现了,想要将事情掩盖过去,我就得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杀死!”   “我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用石头砸到了他的脑袋上,我杀了他,但是就像我杀死了我的妻子一样,我不希望别人发现,我要隐瞒我杀人的事实。我将那个男人的尸体拖走了,先将他暂时安置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回头再来处理尸体。”   “但是就在我将男人的尸体拖走之后,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妻子的尸体居然不见了!你们能够想到我当时的恐惧吗?我都快要崩溃了,我沿着河流寻找我妻子的踪迹,我妻子失踪的地方有一滩鲜血,但是她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恐惧极了,但是我要把那个男人的尸体处理掉,我雇了一辆马车,然后将男人的尸体用杂草掩盖住之后带回了沿河村,一路上那个马车夫总是盯着我看,我感觉他可能知道他的车上拉着一具尸体,我害怕他说出来,所以就在山头扔了一块石头砸死了他。”   “在此之后我度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一直不知道我妻子到底去了哪里,我在家思来想去,我觉得在我杀死他们的时候,现场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目睹了我杀人的全部经过,是他将尸体带走了,也许是为了和我谈判,也许是为了别的,但是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那个人,并且将他灭口,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杀人的事情。我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月难熬的时光,我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河边发现了我妻子的尸体,我当时惊讶极了,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尸体居然会顺着河水流到我的面前。一开始我认为是老天将她送回了我的身边,但是马上我就发现是凶手将他送了回来——她肚子里,我们的孩子居然不见了。”   “我不知道是谁剖开了我妻子的肚子,但是一定有一个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能放过那个人,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杀人的事实,而且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背着我妻子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何探长,命运使然,一开始我非常的慌张,但是马上我就意识到了,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找到那个剖出我的孩子的人。” 第77章 遗愿   “之后的事情,都是我和你们亲身经历的,我也就不需要说了。至于王宁,他药里的茉莉根是我添加进去的,我偷偷翻阅过杨先生身上的医书,知道茉莉根与其他的毒药掺杂在一起会使人休克。我本来不愿用这么冒险的方式杀死他,但是我没有时间了,一旦何探长将他带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几乎将他杀死了。”   刘小松几乎是一口气将这个漫长的故事说完了,他疲倦的靠在了树干上,仿佛自己收尽了折磨。他的折磨确实够多的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永远都得休息了。   何探长经历过大大小小几百个案件,这个案子不能算是其中最复杂的,如果没有王宁的干涉的话,这个案子可能早就破获了,但也正因为王宁培育的血蛊,案情竟然变得异常的离奇曲折,连他这个十多年的老警探也忍不住拍手称奇。   “你所谓的寻找凶手,其实是寻找剖开你妻子肚子的人。带着凶手的身份,却以寻找凶手的名义来寻找目击者,找到目击者之后立刻就将目击者灭口。”   何探长总结着案件分析的结果,居然忍不住叹息了一句:“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却没想到在这里被自己的孩子攻击了,真是善恶有报啊!”   刘小松淡淡的笑了笑:“现在即使活下来了也免不了要被你送到绞刑架上,我倒是宁愿被我的孩子咬死,也算是给他的母亲殉葬了,我对不起她。”   他看了杨水生一眼,杨水生知道他是在请求自己不要救他,就这样赐他一死。杨水生领会了他的意图,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下:“事已至此,我想救你也来不及了。”   “那正好。”刘小松惨然的笑了一下,然后对杨水生说:“杨先生,我那孩子命苦,还未出世就已经死了。我不配当他的父亲,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若有一日遇见他……”   刘小松的身体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但是胸腔猛烈的涌动,似乎非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完,杨水生见状将耳朵贴在了他的嘴上,听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但请饶他一命……”   说完,头垂了下来。   杨水生伸手在他的鼻息处探了一下,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杨水生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和何探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舒缓了一下堵在心中的那口气。   过了许久,何探长默默的说:“走吧,到前边跟大河村的村民们会合。”   杨水生点点头,两个人往前走了一阵之后,杨水生忽然开口说:   “其实,那个怪物并没有真正想杀死刘小松。”   何探长愕然的看了他一眼,杨水生又默默的说:“还记得那个婴儿咬咱们的时候吗?咬的几乎都是动脉,或者干脆咬我们的呼吸气道,但是刘小松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没有致命伤,他是被血蛊杀死了,而不是被他的孩子杀死的。”   何探长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可能无法想象一个已经死去而且尚未出世的婴儿居然会对自己的父亲手下留情,杨水生没有细说这件事,但是万物皆有情,何探长见过心狠手辣的人要比怪物还凶险,相比之下怪物倒是没有人可怕。   跨过山谷要走一条非常幽静的山间小路,两人都对山里的路不太熟,虽然根据月亮和北极星来判断方向,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还是迷失在了复杂的山路上。   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杀人案真相大白,本来何探长的心里应该是高兴的,但是此刻忽然感觉有些不安,他的脑子忽然想起了咬死刘小松的那个鬼胎婴儿。   杨水生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他们早该想起,那个婴儿既然咬死了刘小松,那它应该就在这附近,这时何探长突然开口大叫了一声,杨水生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瞧,地上有血。”何探长低声说。   杨水生看了一眼,月光的辉映下,隐约能看到周围的桑树叶子上沾着斑斑血迹,像是小雨滴一样,打在叶子上变成一个个黑点。他用手指蹭了一下那滴鲜血,在鼻子上闻了一下,一股浓烈的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这应该是刘小松的血。   突然,一阵耀眼的绿光从杨水生的眼角划过,速度奇快,如同闪电一般。杨水生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桑树叶在空中摆动了一下,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   何探长奇怪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心忽然不安的跳动了起来,他的鼻子边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腥味,“你闻到了吗?什么味道?”   这种味道曾经出现过,每次出现这个味道的时候,那个被血蛊操控的婴儿就会出现。杨水生的汗毛猛然炸立,感觉脖子后边出现一道寒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何探长立刻就将他拽到了一边,一个黑色的小身影倏然从他的头顶划过,一滴鲜血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那个小僵尸!”何探长大喊了一声,然后拔出手枪扣动扳机。   顿时,黑夜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枪响,一下子就将黑夜的寂静给阵的粉碎,杨水生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眼睛还没有看清,只见那个黑影又一次飞闪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双绿色眼眸在他的与他对视在了一起,这一瞬间他清晰的看到了那对滚动的眼球。   那不是眼球,而是生产血蛊的卵,杨水生看到一只只细小的血蛊正在从它的眼球上剥落,何探长一把抓住这个怪物的脖子,将他的小身躯猛然向上抛起,举起手枪对着天空开了两枪,一阵耀眼的火花在枪口擦亮了,紧接着空中迸溅起一层血花。   那个怪物的尸体随着硝烟的飘散一同掉在了地上,不动了,一只只血蛊从它的身体里爬出,扭曲着身体像蛇一样在丛林里爬动着,但是没爬几步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何探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紧张的说:“结束了!”   杨水生的脑中一直出现一个画面,绿色的卵在不断的生产着血蛊,那些血蛊在它的体内不断的死亡,然后不断的生出新的血蛊,也许这东西根本就不会死?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何探长,那个怪物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何探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冲了过来,一张散发着血腥味的小嘴马上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瞬间,几乎是一瞬间。   黑暗的丛林里猛然闪烁起一阵白光,何探长的眼前顿时一花,等到白光慢慢变弱的时候,他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一幕。   杨水生手持散发着白光的避尘珠挡在他的面前,神色竟然和十年前的杨黑子一模一样,何探长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来,就看到避尘珠的光芒白里泛红,一瞬间将小怪物的身体笼罩在了其中,原本凶猛的小怪物此刻竟然被避尘珠的白光定住了身形。   王宁先前说过,避尘珠是南疆的蛊虫不能触及的禁忌力量,当年的洪秀全就是凭借避尘珠在赤水河逃过一命的,机缘巧合,几十年之后杨水生竟然用避尘珠驱逐这个怪物。   两度违反了杨黑子的遗命,杨水生心中愧疚,但是眼下他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任这个怪物继续游荡在这里,早晚还会有人被害,干脆今天在这里就将他彻底的铲除掉。   杨水生想起了刘小松临死之前的遗愿,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了,我不能饶过它。”避尘珠仿佛感应到了杨水生的内心,白光猛然间暴涨,他能看见这个怪物的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在白光的刺激下越来越暗淡,直到完全失去光彩。 第78章 五姨太的信   夜,安静了。   那个被血蛊寄生的婴儿,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生命,杨水生看着这个还未出世就被人从娘亲肚子里剖出来的小小身躯,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种悲伤。   一连有十几条血虫子从婴儿的鼻孔、嘴巴、耳朵里边爬出,而那不断生出血蛊的卵,彻底的暗淡下来了,这个身躯彻彻底底失去了生命的支撑,所有的血蛊在爬出了寄生体之后通通化成了一滩血水,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结束了?”何探长问。   杨水生没有说话,沉默的点点头,走过去将这个婴儿抱了起来。身体里的血蛊离开之后,这个婴儿的身躯变得软绵绵的,身上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血蛊的药理特性是任何医生都不能放过的,它具有惊人的止血效果,王宁对血蛊的研究从某种情况下来说已经成功了,杨水生亲眼看到了王宁手腕上的鲜血快速的凝滞住了,这是迄今为止的任何外伤药物都无法做到了,只可惜王宁没有办法继续研究下去了。   杨水生的心里忽然猛然生出了一种想法,他从腰上拔出小刀,在婴儿的面前晃了晃,犹豫了一下之后,将刀子插在了婴儿的眼眶,将那个绿色的虫卵硬生生的剜了下来。   王宁没有做成的事情,就让自己代替他做下去吧!   杨水生将血蛊的虫卵用一块布包好之后放到了衣服里,然后走过去扶起了何探长。何探长问杨水生这个婴儿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杨水生踌躇了一下之后,说:   “就让它和它的父亲在一起吧!”   两人带着婴儿的尸体回到了刘小松死去的地方,将父子二人一同埋在了那里,将要离开的时候,刘老爷子竟然带着上次的那个年轻人赶过来了。杨水生并没有向他们过多的叙述现场的情况,但是看到两人垒出的墓地,他们就已经明白一切了。   刘老爷子仰天叹息:“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完几人一同离开了这里,原地只留下一阵寒冷的夜风。   僵尸怪胎的事情终于解决,杨水生与何探长在大河村逗留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清晨立刻就离开了大河村回到了东光县城。杨水生有意邀请何探长到家中做客,但是何探长在邮局接到了一封从天津来的紧急信件,信中写着:系有急事,望速速归来!   杨水生不好再继续挽留何探长,只好将何探长送到了通往省城的车站,那里有直达北京的货运火车,到了北京之后就可以直接转车到天津的火车站。   火车没有开动之前,何探长与杨水生在站台聊天,向杨水生打听了很多杨黑子当年不为人知的过往,心里不由的更加佩服杨黑子了,而且直夸杨水生有当年杨黑子的风采,不枉他这次跨越了北京城来到这个穷乡僻壤走此一遭。   这时火车轰隆隆的开了过来,何探长站起身对杨水生说:   “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杨水生回了一下礼,并嘱咐何探长一路保重。临上车的时候,何探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在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终于,何探长还是走到了杨水生的身边说:“小先生,避尘珠千万要收好,有人可能已经盯上了避尘珠了。”   说完转身走入了车厢内,杨水生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火车已经驶动了,绿色的车皮慢慢的消失在他的眼前,耳边回荡着何探长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回到医馆的时候,杨水生静静的站在街上,街道两边的邻居看到他之后都有的和他打招呼,有的则询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但是更多的却是夸奖杨水生有好福气。   杨水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他们说的话。   所谓的好福气指的应该是阿离,自己走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打理医馆的事情,刚刚自己走这一路所遇见的熟人里边,几乎没有人不夸奖阿离是一个漂亮能干的小姑娘。有人询问杨水生何时迎娶阿离,杨水生不便解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离着很远的地方,他就看到了杨家医馆的那块陈旧的匾额,暗暗的感叹自己终于回来了,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喜悦感,他疑惑的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医馆的门大开着,阳光照在了医馆的房内,色泽古朴的药柜前,一个穿着水绿色旗袍的纤细背影正在忙碌着,杨水生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淡淡的笑了笑,悄然无声的走了进去。   纤细的背影忙碌了好一会,杨水生始终都没有惊动她,等到她终于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阿离那张乖巧精致的面孔,对着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阿离惊讶的手中的药匣都掉在了地上,马钱子掉落在了她的脚面上,她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猛的抱住的杨水生,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了杨水生的耳边。   “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杨水生愕然的定立了一下,随后淡淡的笑了笑:“用得着这样欢迎我吗?”   阿离恍然意识到她不合时宜的举动,她的身体一下从杨水生的身上弹开了,看着杨水生脸上温和的笑容,她的小脸一下子红透了,低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冲上去抱住了杨水生呢?只是不由自主的就这样做了。   仔细想想,真是失礼又让人感觉害臊。   杨水生倒是没太介意这件事,他走到了里边打量了一下医馆,虽说因为自己这几天不在,医馆冷清了不少,但是阿离守在这里的几天,倒是将医馆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而且还特意弄了几株月季花摆在屋子里,整个大堂都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最近这几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杨水生轻声问她。   “有一些病人来找先生,我告诉他们先生出诊去了。”阿离想了想,忽然眼睛一闪,说:“期间有一个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务必等先生回来亲自过目。”   阿离转身走到了屋子里,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杨水生有些疑惑的接过信封,左右看了看,信封上面完全空白,看不到寄信人的姓名和寄信的地址,“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经常在这条街上讨饭的那个孩子,他说是有人嘱托他将这封信送来的,我问他是谁送的,他不回答我,他说送信之时收了别人的钱,不能随意将对方透露出去。”   阿离的话让杨水生皱起了眉头,他简单的思索了一下可能给他寄信的人,但都否认的摇摇头,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到了这个信封上,他的手捏着信的封口将信封撕开了。   信封里边装着一封薄如蝉翼的信纸,信纸上铺满了几滴墨痕,字迹娟秀,杨水生只是看一眼就清楚,这一定是路边卖字的人帮忙代笔的。他的目光顺着信纸向下看去,眼中的那股疑惑淡淡的消失,转而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阿离在旁边愣愣的站了半天,眼睛向信纸上瞟了一眼,但是她什么都没看清。她推了推杨水生的手臂,问他:“先生,这是谁给你写的信啊!”   杨水生将信纸递给了她,微微一笑:“一位病人写的感谢信。”   阿离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那封信,口中忍不住念道:   “神医杨先生亲启:多日之前小女子害病上身,险些性命不保,老爷请遍医生皆无力回天,幸亏有先生及时出手救我一命,在这里小女子不胜感激。”   “救命之恩本当亲自感谢,但是相信先生也清楚,小女子这身怪病害的有些异常,显然是被人陷害而身患恶疾。那人手辣心狠,我这一条人命在她看来是算不了什么的。幸有老爷搭救,将我暗中从府中送出,从此消隐于茫茫尘世,变成了一个死人。”   “另外还要亏了先生一句话救了我家小红,这丫头是个苦命人,现在终于也随我一同离开了那个复杂的深宅,得知是先生相救,托我在这里带一句感谢。”   “生死之中徘徊一遭,我本无意再眷恋尘世,但是想到先生不畏艰险,排除万难为我治病,实在是难以忘记,所以特意书信一封提醒先生。先生生性高洁不染流俗,小女子佩服,但是小小东光县城,却也是鱼龙混杂,先生之前为了救我已经得罪了一些人,我心中放心不下,却也无能为力,只是劝诫先生千万不要与大夫人为敌。”   “望先生珍重,芍药留笔。”   “芍药?芍药是谁?”阿离抬头问杨水生,一脸认真。   “她呀!”杨水生想了想:“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夜里。   阿离已经在房间里睡下,杨水生则坐在书房里阅读着医书。   半开合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寒冷的微风,面前的火苗摇曳了一下,险些熄灭,杨水生用手护住了那丝火苗,然后起身合上了没有关严的窗户。   夜已经很深了,他静静的看了一眼窗外,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   关好窗户之后,杨水生又坐到了桌前,但是他没有拿起放在桌上的医书,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何探长走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有人可能已经盯上避尘珠了……”   何探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杨水生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从怀中拿出了避尘珠,珠子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带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像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生命。   他沉思了一下,拿起避尘珠走到了杨黑子的房间,房间里十分整洁,但是从地面到摆置物品上,都落上了一层灰尘,看来自己不再家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   走到了一个黑色的置物柜前,杨水生轻轻的拉动了一下抽屉,从里边取出了一个黑漆色的锦盒。他打开锦盒将避尘珠放了进去,然后又将锦盒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然后他离开了这个房间,坐到了书桌前继续读书。   一阵冷风吹过,摇曳了烛火,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又打开了一道缝隙。 第79章 省城大员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杨水生一直忙碌着,处理掉这两天积压下来的事,才总算安稳了下来。   这天,杨水生吃过早饭之后去药圃转了一下,之后他坐到了医馆的正堂里,赶着上午的阳光读了一会医书。阿离乖巧,侍奉在旁,每隔半个小时给他换一壶新茶,换了三次之后,阿离转去后屋提热水,一个人影出现在医馆的大门口。   杨水生放下了医书,纵目看了一眼,这个人他并不陌生,穿着华贵,举止优雅,虽然是个女人,身上却带着一种一般男人都没有的沉稳气质,医馆大门外,一顶缎子面的软轿停在那里。   杨水生看到她之后,本能的皱紧了眉头,但是马上又舒展开眉头,微笑着说:“常夫人怎么来了?请坐。”   常夫人打量了一下杨家医馆,本能的点点头,将随手拿着的手包交到了跟在身边的婢女手上,举止得体的坐在了杨水生的对面,眼角扫了一眼杨水生看着的那本医书。   “打扰杨先生了,听过杨先生前几日下乡给人看病了,县里的医生平日里即使给诊费都不愿意跑到穷乡僻壤去看病,倒是只有杨先生颇有医德,不管来治病的人有没有钱,都尽心尽力的医治。”常夫人微笑的和杨水生扯着闲话。   杨水生语气淡然又不失礼节的说:“医者本来就该对病人一视同仁。”   “话虽然有道理,但是想要医治更多的人,就要让自己的声明传播的更远一些,只有将杨家医馆发扬光大,才会有更多的病人来到这里找先生看病才是。”   常夫人微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这一看看似平淡无奇,但是以常夫人的性格,不难看出这眼神里边颇有内容。杨水生心里虽然有些好奇她这番话的意思,但是面上却若无其事的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对着后屋呼唤了一下:“阿离!”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后屋传来,阿离穿着一身蓝色衣裙,听到杨水生的呼唤立刻就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立刻就和常夫人撞在了一起,她愣了一下,然后问:   “先生,什么事?”   “给常夫人上一杯茶。”   阿离应了一声,眼神不与自主的瞄了常夫人一眼,看到她正在打量着自己,阿离有些害羞的退了出去,因为太紧张还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   常夫人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阿离,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常夫人窃笑的看着杨水生,意味深长的说:“一直听说杨先生孤身一人,没想到也找到了一个如玉一般的璧人,这可爱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感觉怜心。”   杨水生并没有解释什么,直接问常夫人:“夫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常夫人沉吟了一下,说:“我今天来到这里是特意请杨先生出诊。”   “出诊?”   常夫人点点头:“出诊!老爷在省城有一个至交好友,年纪轻轻就在北洋水师中任职过都司,后来受到李鸿章老爷子的赏识,直接晋升为参将。现在已经念过五十,退隐省城成为了省城大员,省城的治安防卫全部由他处理,可谓是省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可是省城的赵司令?”   “正是。”   杨水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赵司令这个人在整个河北省都是大大有名的,而且他祖父杨黑子当年还与这个人交往过一段时间,只不过那似乎是一段不愉快的交往,他还记得杨黑子曾经嘱咐过他,今后切莫与赵司令这样的人产生任何的联系。   杨水生一直居住在东光县城,对赵司令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他是省城大员,但是其他方面,杨水生却全然不知。不过杨黑子的训诫杨水生是不敢违背的,他当即委婉的谢绝了常夫人:“省城的名医多如牛毛,我只是一个县城的小医生,哪里配为赵司令看病呢。”   常夫人间到杨水生拒绝,并不感觉生气,他从容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说:“杨先生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你不必谦虚,而且这次并不是为赵司令本人看病,而是为他的女儿。”   常夫人道:“赵家小姐今天不过二十多岁,却染上了一种奇特诡异的病症,医生也找了不少,但是都没有能够治愈小姐的人。赵司令当年染过怪病,就是先生的祖父治好的,赵司令这才想到杨家医馆,特意嘱托我来请先生一去省城,治好赵家小姐的病。”   医者本不该拒绝患者的要求,但是杨黑子有言在先,杨水生只好拒绝了常夫人:“夫人见谅,我这医馆少不了要人打理,而且近来诸事缠身,确实是难以走开。”   “杨先生不必为此担忧,赵司令特许我告诉杨先生一声,一旦治好了小姐的病,赵司令许诺在省城为杨家医馆寻址开张。杨先生,我方才说过,只有将杨家医馆发扬光大,才会有更多的患者来让先生悬壶济世,而且赵家小姐的病实在是拖延不得。”   杨水生紧皱了一下眉头,回绝道:“这……”   “老话说过,医者仁心,天大地大总不如患者大,行医者听到有人受难,哪怕是相隔千里,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总不该放弃。更何况赵司令在省城呼风唤雨,他家女儿有病了,这病别人还治不了,你要是治好了这个病,还愁不能光复杨家医馆?”   杨水生一句话并未说完,常夫人就截断了他的话头。不过他沉默了一下,觉得常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医者仁心确实没错,而且治好了赵家小姐的病也能让自己声名远播,若是没有杨黑子当年的嘱咐,杨水生说不定真就去了省城,可惜……他忍不住摇摇头。   “夫人说的在理,但我……”   常夫人见到杨水生仍然要拒绝她,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声音也不如之前那般热情了,她起身从婢女的手中接过自己的手包:“杨先生,我话已经带到,那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延误不得,杨先生考虑一下吧,你如果不去的话……就任那赵家小姐自生自灭吧!”   常夫人说罢,意味深长的望了阿离一眼,便转身离去 了。   杨水生看着常夫人的背影,一时竟然沉默无语,虽然他对常夫人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的话却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自己的心里,尤其是最后的一句。   自己当真因为杨黑子当年的嘱咐而见死不救吗?   晚上,阿离做了一大桌子菜,但是杨水生心事重重,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省城,倒是没有吃下多少。阿离今天胃口不错,大部分菜都进了她的肚子,她平时吃的倒是不少,但是身上不见一块多余的赘肉,也不知道她身上的饭菜都消耗到哪里去了。   眼见着杨水生一直不动筷子,阿离心里有些疑惑,自常夫人白天拜访之后,杨水生就心事重重的,阿离担忧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问道:“先生,你怎么不吃?”   杨水生本来并不想对阿离说自己的心里话,但是他摇摇头,不知为何,还是开口了:“阿离,你说人是应该遵守承诺见死不救,还是该救人危难而违背承诺呢?”   阿离眨眨眼睛,她当然不知道杨水生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冰雪聪明,稍微动动脑袋就知道杨水生一定是面临了一个两难的选择,她想了想,然后说:   “阿离懂得不多,但是先生是医生,医生就该治病救人,先生如果害怕违背承诺的话,大不了治病的时候不把自己当成人呗!反正不把自己当成人就不会想那么多了,至于守承诺的事情,等到治好病之后再守承诺也不迟啊,毕竟连上天都有好生之德呢!”   “不把自己当成人,那把自己当成什么?当成木头?”   听了阿离说的话,原本还一脸寡欢的杨水生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转念一想,阿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医生就该治病救人,况且自己当时在荒山的时候,为了救吴大柱跟何探长,已经违反了杨黑子的承诺。   想到这里,杨水生内心不由的释然了,他微笑的对阿离说:“阿离,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也许要晚一天,总之,我带着你去省城。”   “真的?”   阿离听到之后,高兴的连饭都不吃了,转身跑到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   杨水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他本是不想带阿离一起去的,毕竟孤男寡女,而且阿离不谙世事,这一次出去恐怕麻烦多多。   不过,想起常夫人临走时看向阿离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这次常夫人突然来访,虽说没有提起五姨太的事,但杨水生知道,常夫人对自己早已心生芥蒂,甚至怀恨在心,刚才她望向阿离的那一眼,说不定就是一种对自己的警告。   所以,为了阿离的安全着想,杨水生决定,带着阿离一同前往省城,如果日后真的能在省城立脚,那么就离开东光县,一来是为了将杨家医馆发扬光大,二来,也是为了摆脱隐藏在东光县城里,那些心里藏着鬼,眼睛里埋着刀子的人。 第80章 赵府   杨水生托人给常夫人带去了口信,说自己愿意去省城为赵家小姐治病,但是要迟一天去省城,医馆有些事情他还要亲手打理一下,常夫人差人回复了杨水生,说是杨水生肯答应去省城她很高兴,一旦治好了赵家小姐的病症,之前允诺的事情必定兑现。   其他的事情杨水生倒是并不担心,唯独药圃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县城里曾经与杨黑子有些交情的一位老人,名叫秦臻秋,说明情况之后,请求他帮忙打理一段时间,老人看在杨黑子的份上,也就答应了。   等到医馆的事情交代好了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的后一日了,阿离已经将行囊拾点完毕,杨水生合上医馆大门,用一把黑漆大锁将医馆的大门锁住,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医馆的招牌,心里忽然有点不舍,这一去可能要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   正在杨水生心生感叹的时候,常夫人差来为他送行的人已经到了,恍然间被别人打算了思绪,杨水生心中有些不爽,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一来到就急忙将阿离的行囊抢了下来背在自己的身上。   阿离不好差遣那个人,他倒是也不觉得什么,走过来又要背上杨水生的行李,杨水生推开他的双手,客气的说:“不是很重,我自己来就好。”   然后三人一同向县城的车站走去,车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年轻人要杨水生和阿离在原地稍等一下,然后自己去给他们买票去了。过了一会他回来将两张车票交给了杨水生,杨水生对他道了谢,那人说:“夫人让我对您说,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您。”   杨水生暗自苦笑了一下,说:“替我谢谢常夫人了。”   年轻人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数日之前才从这里送走何探长,没想到自己如今也要搭车到省城了,按照时间来说,何探长早该到天津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给杨水生来信,杨水生也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这时车停靠在了站台上,车站里的人群顿时聚集了起来,害怕阿离和自己走散,杨水生拉着她的手走进了车厢里,在靠近窗户的一个位置找到了他们的座位。   车开动之后,杨水生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窗外,上一次去省城的时候还是同杨黑子一起出诊给人治病,自从杨黑子死了之后,他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东光县城了。   此刻车慢慢的驶离了东光县城,杨水生忍不住向窗外探头望去,东光县城已经在他的眼中慢慢的模糊,他眉间有一丝忧郁,却也难以掩饰眼中那淡淡的兴奋。   “先生很高兴?”   阿离撑着一只手看着杨水生,眼中带着一点调皮,但是仿佛已经将杨水生看透了似的,他微笑的看了阿离一眼,然后又摇摇头:“不,我怎么……会高兴呢?”   过了很长的时间,路过了几个小站,车里的乘客不断的进进出出,终于停在了省城的站点,他们下了车,走入拥挤的人流与陌生的城市。   1905年到1908年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全国各地都逐渐兴起了铁路运营,河北省毗邻首都北京,大大小小的改革风波都波及到了这里,使这里的看起来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   杨水生心中忍不住感叹,出了东光县城,竟然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还未观尽省城的兴衰蜕变,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杨水生,然后口中问道:“请问是从县城来的杨家神医的后人吗?”   杨水生看了那个人一眼,想起常夫人托人交代他的话,下车之后自然有人接他,他心里暗暗惊讶,开口问道:“是我,你是赵司令派来的人吗?”   那个人拱手说:“小的叫赵寅,正是老爷吩咐我过来接先生的。本来老爷是打算亲自前来的,但是公务缠身,就让我过来代他接先生了,希望先生不要见谅。”   杨水生淡淡的摇摇头,说:“既然是来接我的,那就不要多说了。”   赵寅带着杨水生走上了一辆马车,将杨水生和阿离的行李放到了车上后,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杨水生一步跨到了车上,阿离比杨水生的个子小,杨水生拉了她一把之后她才跳上了车,两个人坐在封闭的马车里,阿离紧张的握住的杨水生的手。   这时马车慢慢的晃动了一下,杨水生听到了马蹄子敲打着路面的声音,他伸手掀起了门帘,观察了一下省城的大街小巷,发现有的地方虽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但是有些地方仍然是老样子,尤其是城市格局,三年的时间始终不足以将原有的城市格局打破。   走了有一会儿,马车终于停在了一个豪华的中式府邸门口,这样的深宅大院并未给杨水生太好的印象,想起东光县城的常家府邸,他心中竟然还有了一丝抗拒。   “老爷吩咐过,先生在这里的饮食起居都由小的来照顾,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可以了,我先带先生到客房休息一下,然后叫厨子烧几个菜来填补一下先生的肠胃。”   杨水生皱了一下眉头,说:“你家小姐不是身患重病吗?为什么不立刻带我去给她看病?”   赵寅看了杨水生一眼,说:“先生不用着急,我们家小姐患的这个病,恐怕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够治好的,而且……”他忽然犹豫了一下,“而且小姐好不容易才睡下,先生还是先去客房休息一下,等到方便看病的时候,我会去通知你的。”   杨水生心里忽然感觉有些糊涂,当时常夫人找自己的时候,把赵家小姐的病症说的十万火急,怎么现在到这里来了反而还不着急了?他有心想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还是先随他进去看看再说吧!   杨水生想来沉默的点点头,随着赵寅走进了宅院,门口候着两个开门的年轻下人,见到赵寅之后都弯腰示意,赵寅却像没有看到一般,径直的顺着过道向宅院的深处走去,杨水生牵着阿离的手跟在他的身后,阿离有些不满的对赵寅偷偷吐舌头。   先前他对杨水生的态度并不十分谦恭,杨水生心里清楚,他在这里的地位可能并不低,不过赵寅举止有理,他本人倒是不介意赵寅的傲慢态度,反而是阿离有些受不了他的样子,杨水生不禁苦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阿离老实一些。   赵家深宅如同迷宫一般错乱复杂,如果没有赵寅领路的话,杨水生怕是会在里边绕的找不到北,穿过一片水塘的时候,杨水生的眼睛看到了一排式的灰色砖墙,赵寅指着那里说:“那里便是客房了,老爷近来没有在那里招待客人,先生住在那里也安静些。”   杨水生点点头,对赵寅道了一声谢,正要向那边走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叫声,叫声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声,气息十分混乱,声音里边充满了恐惧,久久的回荡在这个老宅当中,阿离紧张的抓住了杨水生的手臂,心跳瞬间加快了。   “什么声音?”杨水生忍不住问。   赵寅看了杨水生和阿离一眼,眼中带着一点忧虑和无奈,慢慢的说:   “我家小姐……醒了。” 第81章 赵家小姐   杨水生被赵寅安排在了赵家深宅的客房里,客房所在的独立院墙安安静静的,只有杨水生和阿离住在这里,安置的时候还闹出了一点笑话,赵寅把阿离误认成了杨水生的小娘子,给两人安排在了一个房间,说明了情况之后赵寅歉意的又给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本是一件小事,杨水生没觉得怎么样,阿离的小脸却羞的通红。   赵司令知道杨水生从东光县城赶了过来,当时将公职一推,交给了自己的副手,转身就赶回了家,这让杨水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想,自己一个医生当真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让赵司令亲自回来接见?但是如若不然,也只能说明赵司令爱女心切。   在候客的大厅内,杨水生赶到那里的时候赵司令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这是杨水生头一次见到赵司令,他想起了祖父杨黑子对他说的话,他心里下意识的认为赵司令会是一个心狠手毒的军阀,但是这一次见面倒是大大的出乎了杨水生的意料。   赵司令看上去年过五十,有一半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褂子,双眼浑浊无神,看上去非但不像是一个军阀,反而像是一个年老体衰的师爷。   司令的身边站着一个笔直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军装十分挺拔英武,与司令本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杨水生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下。   还未等他说话,赵司令就已经开口了,慢条斯理的说:“杨家的小先生?”   杨水生拱手说:“正是。”   司令看了他一眼,眼神向上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才说:“我当年身患恶疾,当时我还在北洋水师任职,这个病险些害我命丧黄泉,幸好是遇到了你爷爷,当年人称杨黑子的怪医,亏着他妙手神医才救了我一命。”   “我曾听爷爷提起过这件事。”   “哦?他怎么说的?”   “爷爷说司令当年所患的疾病是水毒症,这种病受海中的潮气影响,在加上长期在水中浸泡所致,此病可以拔出,但是不能根治,受这种病症影响的人终生不能受潮气干扰,生活的地方必须常备火炉一类的东西,便于烘干周围的空气。”   赵司令点点头:“小先生真是受了老神医的真传。就是因为这个病,我才离开北洋水师的,我这家里也是处处离不开火炉,你瞧我这椅子下边就放了一个。”   杨水生先前还没有注意,此刻他一说才发现,这屋子里的空气确实有些干燥,看来着赵司令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不过他收敛了一下心神,恍然记起此行的目的,他开口问道:“赵司令,在下前来是为小姐治病的,不知现在是否方便让我去看一下?”   赵司令抬眼看了一下赵寅:“小姐醒了吗?”   “醒了,先生刚刚来的时候,小姐就醒了。”   赵司令摸了摸胡子,说:“机缘啊!小先生刚来我家雨柔就醒了,看来小先生正是这个病症的克星,有小先生在定能治好我家雨柔的病症。”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这般大话他是不敢轻易许下的,只是说先去看看小姐的病症,至于是否能够医治,还是要仔细检查一下才知道。说完,在赵寅的带领下,几人一同向赵家小姐的闺房走去,期间杨水生沉默不语,心里暗暗思衬着小姐刚才的叫声。   赵家小姐的房间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四周爬满了藤条,院子里种植着一些样子独特的花朵,杨水生一眼扫过,这种花倒是前所未见,花瓣竟然有七种颜色,还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味,刚刚还没有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竟然觉得花朵出奇的清香。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碰撞声,杨水生怔了一下,猛然回神,听到屋里又传来了一阵撕咬声和尖叫声,正是他之前听到的那种声音,不过比之前听到的声音要小许多了。   赵家小姐所患何病,杨水生至今都不清楚,此刻又一次听到小姐的尖叫声,他心里更是疑惑,转而看了赵司令等人一眼,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的面色都出奇的平静,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事情了,这让他的心里更加的疑惑小姐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赵寅上前敲了敲房门,里边仍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赵寅回头看了司令一眼,司令无奈的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寅,赵寅领会了司令的意思,走上前推开门。   瞬间,一把锋利的砍刀一闪而过,杨水生的眼睛还未看清,赵寅的尖叫声就已经传到他的耳中,紧接着,赵寅抱着自己的胳膊瘫倒在地,指缝间渗出了几滴鲜血。   在场之人都有些惊慌,杨水生还未反应过来,眼见着那把刀划破了空气,带着夺人性命的呼啸声向他的脖子上砍来,他已经没有机会躲避,只等着那把刀划过他的咽喉。   突然,那把刀停在了他的脖子前。   杨水生死中求生,惶恐的退了一步,发现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睡衣,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一只女鬼,手里握着那把闪闪发光的砍刀,意欲切断杨水生的脖子,但是她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有力的手掌死死的握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是司令身边的那位年轻的军官救了他一命。   女孩还在不断的挣扎,军官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砍刀,用力拧了一下她的胳膊立刻就制服了她,司令见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关切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问道:   “小先生没有受伤吧?”   杨水生摇摇头,不由自主的看了那女孩一眼,虽然这个女孩现在模样疯癫,杨水生却看了出来,她应该就是司令的女儿,这次让他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赵家小姐。   “爹!爹!他们又来了!”   女孩尖叫着,眼神惶恐的扫视着院子里,却并未看着眼前的几个大活人,反而是盯着没有人的隐晦角落瑟瑟发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口中嗫嚅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赵司令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一时间眼中竟然渗出了泪水。   这时,房间里突然跑出了一个小丫头,看样子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摇晃着身子来到了赵家小姐的面前,军官斥责她:“怎么看着小姐的?险些害了别人!”   小丫头委屈又有些恐惧,无奈的辩驳着:“小姐平日里不犯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个样子,谁知道今天突然就……我都险些被小姐给砍伤了。”   军官还想说什么,赵司令挥了一下手,有些悲伤又有些无奈的说:   “先将小姐带回房间里边去吧!”   丫头和军官将赵姐小姐带到了房间里,小姐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被带了进去,躺在地上的赵寅也起身跟了进去,只有赵司令和杨水生的身影依然停留在原地。   司令对杨水生挥了一下手,说:“小先生,请进吧!”   杨水生恍然回神,耳边回荡着赵家小姐的惶惶低语。   复仇?   死人?   他心中暗暗沉思,赵家小姐的病恐怕并不简单。 第82章 病因   赵小姐被丫鬟和军官带到了房间里,但是仍然不老实,口中不断念叨着让人听不明白的声音。杨水生一时没有靠近她,现在她还没有安静下来,似乎还有一些攻击人的欲望,杨水生倒是没看到这位小姐有什么内症,精神上看起来倒是有点毛病。   那时中医尚且没有专门治疗心理疾病的学科,大多中医都比较擅长治疗外伤和内伤,对于手术这种外科医学尚且不是很成熟,不过中医自来有一套成熟的治疗体系,所谓内外疾病,皆由心生,当地的许多西医看到中医单凭把脉就可以确定病因,都惊奇的很。   赵司令自然知道这些,从小姐患病的那天起,中医西医他都请过,但是都没有什么用,不过给出的结论大体相同,病症由神经衰弱引起的,即是过度恐惧所引发。   这还用说,傻子看一眼都知道是被吓的,只不过因何被吓成了这样?怎么才能治好这个病?却是没有人能给出个方法。今天请来杨水生,司令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省城里的中医西医都是脓包一个,如果连杨黑子的后人都治不了的话,他也只能认命了。   杨水生站在一边未问病因,而是在药箱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了一枚药丸,招呼了一下旁边服侍的丫鬟:“将这个药丸给小姐服下。”   “先生还不知道雨柔所患何病,就盲目开药?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司令犹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杨水生见状微微一笑:“小姐的精神很不稳定,我所给她服食的药物只是调节精神的药物,并不会对她的健康有损坏。”   赵司令这才放心,任丫鬟将那枚药丸照顾小姐服下,赵家小姐服下药丸之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众人见状都放下心来,对杨水生的期盼也更高一些,往常来的医生都快踏破赵府的门槛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杨水生这本事。   见到赵家小姐慢慢的昏睡过去,杨水生才缓步的走到了床边,丫鬟在一边抽出了赵家小姐的手臂放在床沿,杨水生的手触碰到了赵家小姐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只感觉这脉搏的跳动极其不稳,这位小姐即使在梦中,仿佛都在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纠缠着。   杨水生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从脉象上来看,赵家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甚至说根本就没有病,促使她疯癫发狂内心不安的应该不是来自于体内的症状,病因应该是来自于体外,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恐惧、让她不安?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司令靠近了杨水生,问道:“小先生看出什么了吗?”   杨水生摇摇头:“令嫒的身体并没有外症,也无内症之象,容我问问司令,贵府近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使小姐受到了惊吓?”   “先生的意思也是……是有什么东西吓到了雨柔?”   杨水生点点头,这点别说他一个医生,即使是一个从未行过医的接头术士都看得出来,赵家小姐的病是因为恐慌引起的。他正等待赵司令给他回复,却迟迟都听不见赵司令回答他,心里不由的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只见司令的眼中竟然充满了恐慌。   杨水生心里不解,但是也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除了司令之外,赵寅和侍奉赵家小姐的丫鬟也满脸恐惧,屋子里竟然只有那个年轻军官面无惧色。   “莫不是……真的是那鬼怪作祟?”   赵司令磕磕巴巴的说,语气远不如一开始见面时那般沉稳,杨水生听的心里疑惑,他开口问道:“鬼怪作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和鬼怪扯上关系呢?”   司令并不回答他,倒是一边的赵寅说:“之前就有医生说小姐是被吓坏的,只不过老爷一直认为小姐身上的病症另有原因,今日连先生也这么说,恐怕……”   赵寅说了个半句话,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在场之人再无人提这个话题,仿佛是一种禁忌一般,气氛一时间沉默的有些压抑,杨水生看得出来,似乎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缠绕着这个深宅府院,强行追问的话恐怕也问不出个结果。   他索性又检查了一下赵家小姐的脉象,然后问丫鬟要了纸笔,写下了一些药方交给丫鬟:“小姐这两天应该是没有好好吃饭,以至于身体有些虚弱,这是一些养身安魂的药方,按照上面的抓药之后正常煎煮给小姐服用,可以维持她的气象平和。”   丫鬟如临圣旨一样接过药方,杨水生示意赵司令小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随后几人同时走出了赵家小姐的闺房,赵寅带路一直向正堂走去,路上杨水生有话要问赵司令,但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赵司令如果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他,不想说的话问也没用。   到了正堂之后,赵司令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坐在了红木太师椅上,潮气似乎让他的腰背有些不舒服,他活动了一下,开口问了问杨水生关于他女儿的情况。   杨水生如实回答,赵家小姐身上根本就没有病,只需要服用一些调节身体的药物就可以恢复健康,只可惜体虚好医、心病难医,他只能维持赵家小姐的身体健康,却不能保证赵家小姐精神上不受到损伤。   赵司令听到之后叹息了一下:“小先生都这么说了,看来果然如此。”   杨水生的眉头一紧,问道:“刚刚司令的话似乎是说,除了我之外另有别人也看出了小姐的症状,而且司令刚刚提到什么鬼怪之类的……司令难道知道小姐的病因?”   赵司令听到之后佝偻起自己的身体,有些无奈的说:“哪知我平日的杀戮竟然报应在了我女儿的身上,早知如此的话,我宁愿不当这个省城大员。”   “还请司令说的详细一些。”   赵司令看了杨水生一眼,浑浊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恐惧,杨水生心中感觉怪异,这个省城司令屡屡让他感觉到意外,彪形大汉的想象被一个瘦弱的身躯击碎,将别人的生死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却流下了软弱的泪水,里里外外的看,这都与杨水生心中的司令相去甚远,不过个人心中都有苦衷,杨水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赵司令开口。   “小先生先前问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将雨柔吓成了那样,我闭口没有回答你,你以为我是不愿意说吗?我实在是感觉到畏惧啊!因为缠绕在雨柔心中的噩梦……”   “皆是由我亲手种下的。” 第83章 复活的尸体   六月初六,一个山西商人带着一堆从西藏运来的珍奇玩意儿前来赵府拜访。赵府时常会有一些达官显贵前来摆放,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不过一般商人是不敢来这里的,因为整个河北省都说赵司令是大清朝的包青天,敢来行贿的通通都得挨板子。   这个山西商人虽然打听到了赵司令的威名,但还是敢来赵府行贿,有些尝过板子的人 不禁取笑这个山西人是个愣头青,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这个山西人倒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赵司令肯放他的一批货进省,他就将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三转进赵司令的名下。赵司令听到之后想也没想,连人带礼全都扫地出门了,而且还特意派人查了一下这个山西人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不查不知道,原来山西人打的名头是草药生意,但是却暗中贩卖鸦片,鸦片的利润是巨大的,也难怪此人敢顶着赵青天的威名前来行贿。   赵司令拿到那人那人贩卖鸦片的证据之后,因为害怕那人连夜逃跑,当时就派人前去拘捕他,不想他当时已经走在回山西的路上了。赵司令派人拦截了那个山西商人,没想到这个黑商还贩卖军火,结果半路上发生了激战,枪声响彻了整个河北官道。   赵司令虽然也死了几个人,但是成功击毙了这个山西商人,而且还将一整车包着草药外皮的鸦片拦截充公,当时着实在省城掀起了一番抗击鸦片的风暴,当地人都打着条幅,满大街喊着,说上有林则徐虎门销烟,下有赵司令北城截毒。   这件事情还弄到了北京,慈禧太后顺应民意,还特意学着洋人做了一面锦旗,嘉奖给了赵司令。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谁知道那个山西商人死了不长时间,家里竟然就发生了意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那个死去的山西商人竟然站在赵家小姐的窗外。   赵家小姐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赵府,大家打着灯笼来到了赵家小姐的院子里,刚一出门灯笼就被雨水给浇灭了,不过众人都清楚的看到了,那个被赵司令亲手击毙的山西商人,竟然站在赵家小姐的大门口,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赵家小姐。   赵司令当时掏出枪对着那个山西商人就开了两枪,那个商人中了赵司令两枪之后,身躯无力的摇晃了一下,然后倒在了地上。司令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商人的身上并没有流血,这说明商人在中枪之前就已经死了,几天之前他被赵司令亲手击毙在河北官道上。   但是此刻这具尸体就躺在司令的面前,民间素来有鬼魅僵尸的传说,赵司令心中也有这些忌讳,立刻吓的枪都掉在了地上,整个赵府都惶惶不安,直到第二天天亮,赵司令才通知张副官过来将这具尸体从家中抬走。   司令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顺便向杨水生介绍了一下他身边站着的军官,那个年轻英武的年轻人就是司令故事里边的张副官,杨水生听到这里忍不住向张副官点头示意,也算是感谢他刚才在赵家小姐的庭院里救自己一命。   “张副官负责彻查了这件事,但是始终都没有查出原因,故僵尸一说一直在我这全府上下流传着,雨柔本来胆子就小,这件事里边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她了。”   赵司令说到这里忍不住哀声叹了一下,杨水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说:“仅仅只是如此吗?会不会是司令平时得罪了别人,有人故意以此来警告你?”   张副官摇摇头:“杨先生说错了,我彻查过这件事情,赵府夜里守卫森严,夜里有人巡夜,每隔半个时辰一交换巡夜,整晚都没有过空缺,而且我简单的看了一下脚印,当夜下了很大的雨,虽然院里的脚印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我还是从中找到了死者的脚印。”   “死者的脚印?难道张副官怀疑是死者自己走进来的?”杨水生猛然想起了荒山中的僵尸怪胎,但是根据赵司令的描述,那具尸体根本就没有被人种植血蛊的特征。   “不,死人自己走进来实在是太荒诞了,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是阴谋,这其中一定有更深的原因……”   张副官还欲继续说下去,但是赵司令突然打断了他,他的话语里突然多了一点冷静和深沉:“张副官,难道你忘记了之后发生的事?”   张副官听到之后立刻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开始沉默不语。杨水生心里感觉好奇,他犹豫了一下,问赵司令:“之后……之后可曾发生了别的事情?”   赵司令点点头,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若是只有这一件事情,恐怕还不足以让雨柔怕成这样,雨柔本来不住在现在的这个院子的,但是因为上次发生的那件恐怖的事情,雨柔就从原来的院子搬到了现在的院子里,可是……”   “怎么?”   “因为怕雨柔发生危险,我特意在府中又增加了几个巡夜,一开始还平静了几天,可是之后……又有尸体莫名奇妙的出现在雨柔的门前,而且出现的尸体是我白天击毙的一名杀人犯,这个尸体出现的同样莫名其妙,对其的调查同样没有结果。”   赵司令看了张副官一眼,后者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杨水生感觉赵司令的话没有说完,而且他已经听出了端倪了,他开口问赵司令:“之后……府中是否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几次?”   赵司令惊讶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低头说:“小先生聪慧过人,的确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从那个山西商人开始到现在一共发生过四次了,每一次尸体都是莫名出现,每一次都出现在雨柔的房门前,每一次的调查都无疾而终,每一次出现的尸体……”   赵司令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说:“都是被我处死的犯人。”   杨水生原以为赵家小姐所患的只是一种单纯的疾病,没想到其中的原因如此复杂,任何人听来都清楚,这一定是一场针对赵司令的阴谋,他素来只能医治人身所患的疾病,却对其他事情无能为力,想到这里,杨水生开口道:   “在下不知道事情居然如此复杂,想来小姐的病症的根源应该就是这件事了,但我只是一个医生,却对查案破案这类事情没有任何的心得,还望司令允许我请辞。”   “小先生不能就这么走了,事情还没有结束,纵然小先生对查案没有心得,但是稳定雨柔的病情还得依靠你啊,雨柔这两天病情越发的严重了,我真担心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小姐搬出去?”   “我赵府这么大,那些尸体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而单单到雨柔的房门口?”赵司令沉声说:“只怕这件事情是冲着雨柔来的,留在家中倒还有些安全保障,若是真的搬到外边,恐怕……,唉,下手无影踪,如果真的是鬼魂作祟的话,躲到哪里不是一样吗!”   杨水生没想到赵司令竟然如此迷信,若是有鬼魂想要索命,为什么放着他的命不索,反而去索他女儿的命呢?想来其中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吧!   “杨先生知道司令今天没有迎接先生的原因吗?”   杨水生正在愣神的功夫,张副官突然开口问他,他本能的摇摇头。   “司令今天刚刚击毙一个行窃的惯犯。”   张副官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杨水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然想到了,如果真如同赵司令说的那样,白天他击毙一个罪犯,晚上那名罪犯的尸体就会出现在小姐的门口的话,那今天晚上岂不是就会…… 第84章 无名尸   入夜。   杨水生安静的躺在客房小院,这里赵府虽然人多,但是这一排客房只有杨水生和阿离两个人居住,深夜之时就显得异常的寂静。阿离不知道赵府的“僵尸”传说,杨水生也没有告诉她,一个女孩子知道这些事情反而不安,所以睡前杨水生只是嘱咐阿离小心些。   已经是三更天了,杨水生依旧没有入眠。   赵司令今夜又多加了几个巡夜的人,因为杨水生的到来,司令特意在客房周围也安排了两个巡夜,两个人提着两盏红灯笼在水塘外的草地上闲逛着。   杨水生偶尔看向外边的时候,那两个灯笼像是鬼火一样飘飘忽忽的,他心里忽然有点不安,本就无眠的他靠在床头静静的沉思了起来。   其实杨水生本可以拒绝赵司令的要求离开这里,但是他不但没有执意的离开,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留在了这里,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今天白天给赵家小姐把脉的事情。   其实,赵家小姐的脉象并不是任何异常都没有。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杨水生就发现小姐的脉搏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正常的有些虚弱而已,结合他这段日子连续受到惊吓,杨水生并没有感觉到哪里有异常。   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尸体出现在赵家府邸,并非只有杨家小姐一人看到了,怎么全家上下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被吓成了这个样子呢?难道这府中有人刻意针对赵家小姐?   杨水生初来乍到,完全不清楚这赵府是怎样的情况,不过深宅大院,少不了有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这样的猜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过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这样的定论还是有些过于武断了,当然这只是他深夜无眠的胡乱猜想而已。   正在杨水生渐渐有一点倦意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慢慢的闭上了,他的耳朵即将闭上的时候,一阵尖叫声立刻冲到了他的耳中,他猛然睁开双眼,这阵尖叫声他太熟悉了,一天之中他已经数次听到这种声音了,正是从距离不远的赵家小姐的庭院传来的。   深夜怎么会有这样的尖叫声?难道……   杨水生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刚刚打开房门,隔壁的阿离也开门走了出来,因为起来的太匆忙,阿离还揉着自己朦胧的双眼,但是眼中仍然闪烁着恐惧的目光。   “先生,怎么回事?”   杨水生没有回答阿离,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究竟是赵府那僵尸传说应验了?还是赵家小姐做噩梦了?他对阿离嘱咐道:“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阿离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杨水生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越过水塘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她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眼睛凝视着水塘那边。   先前在水塘附近晃悠的巡夜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杨水生顺着叫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亮着好几盏灯笼,看来那边此刻已经聚满了人,杨水生的脚步刚要向那边走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怔住了,他猛的扭头看了一眼。   水塘边刚刚似乎站着一个人,但是此刻竟然消失不见了。   杨水生心里有些不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阿离,当即掉头向客房那边跑去,这时他的耳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杨水生心里纠紧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脚步没有停滞,跑到了客房。   他用力敲了敲阿离的房门,“阿离,是我!”   然而房间里边确是静悄悄的,杨水生心里顿时感觉到了紧张,就这么一会她不可能睡着的,他又用力的敲了敲门,同时口中呼唤着阿离,但是始终都没有声音应答他。   杨水生心里一阵紧张,阿离难道出意外了?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撞开了房门,房间里边静悄悄的,杨水生的手在黑夜中摸到了蜡烛,他将蜡烛点燃之后,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散落着被子,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杨水生心里不禁感觉有些紧张,他急忙的冲出了房间,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着。   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杨水生沉默的看着那个方向,他的心里感觉有些紧张,而水塘的那片低矮的密林中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他心里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抽出了防身的小刀,然后慢慢的向那个方向靠近。   他感觉到了,黑暗中确实有人,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人微弱的喘息声,这个声音被赵家小姐那边传来的嘈杂声给剥离,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他的耳中。   他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黑暗中的肩膀,他的手摸到了纤柔的锁骨,一阵娇柔且惊恐的声音传到了杨水生的耳中,他立刻停下了自己的手,然后将那人拉到了月光下。   竟然是阿离!   杨水生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阿离看到杨水生之后似乎放松了一些,但是眼中仍然带着恐惧,“先生……我刚刚看到有人偷偷靠近你的房间,我不知道那是谁,他好像发现了我,就偷偷的溜走了,然后我就跟上去了,追到前边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他忽然就消失了。”   “靠近我的房间?”   杨水生心中有些疑惑,紧接着,他想起了那个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他猛然回身跑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在衣服最下边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放在那里的锦盒纹丝未动,终于放下心来。   “先生……”   阿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水生警惕的看了她一眼,眼见着她一脸天真的看着自己,杨水生也不好出言警告她,只好开口说:“你先在外边等我一下吧!”   阿离听话的退到了门外,杨水生犹豫了一下,将锦盒从行李中拿出,然后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转身走到了门外,阿离正低头站在门口等着他。杨水生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赵家小姐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过去看一下吧!”   阿离点点头,然后两人一起向那边走去。   杨水生走到赵家小姐的庭院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下人了,除了巡夜的那两个人之外,还有几个穿着兵服的人,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张副官站在人群里,看到杨水生来了,二话不说就在人群中劈开了一道缝隙,让杨水生和阿离走了进来。   没走几步,阿离尖叫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了杨水生的胳膊。地上躺着一具男尸,身材高壮,看上去可谓是死不瞑目,杨水生暗暗的猜想了一下,问张副官:   “这个就是赵司令今天处决的那个犯人?”   张副官摇摇头,疑惑的看着杨水生,“不,不是这个人……”   “真是奇怪,我从未见过这个人,他是谁?” 第85章 诡症   张副官一脸呆滞的盯着面前的这具男尸,这和他的推测不大相同,本以为布置伏兵能够抓住在赵府装神弄鬼的人,即使抓不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至少还能看到他的影子,即使看不到影子,最多还能证明自己的推测——出现的尸体一定是司令白天枪决的。   但是没有想到张副官的推测一个接着一个落空了,唯一不变的是,赵家小姐又一次被吓得惊声尖叫,其他人也被吓得面色惨白。杨水生前脚刚到,赵司令后脚就跟来了,阿离看到赵司令之后,恐惧的捏了一下杨水生的手腕,将他的手腕捏的生疼。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赵司令也被这件事给惊懵了,他甚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他女儿的恐惧声唤回了他的惊讶,司令看着他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女儿,心里忽然感觉有些心疼。   杨水生看着赵家小姐在原地躁动的样子,有点像是一直受惊的野兽,双眼茫然,更像是一个食草动物,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她在原地尖叫了两声,心里似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两眼一翻白,猛然昏了过去,赵司令急忙抓住杨水生的手,求杨水生救他女儿一命。   杨水生让下人将小姐抬到房间里去,然后他和赵司令几人走到了房间里,余下的下人被驱散了,张副官则派遣部下到院子里四处搜查,寻找线索。   床上的那女孩面容惊恐,几近于疯掉的状态,杨水生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按照他的猜想,赵家小姐如果服用了他开的药之后,即使受到了惊吓,也不至于昏过去呀!   他疑惑的将手放在了小姐的手腕上,恍然发现小姐的脉象竟然和白天的时候一样,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论是受到刺激还是吃药稳住了心脉,效果只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坏,绝对不可能停在原地不动!   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询问服侍小姐的那个丫鬟,语气有些冰冷:“我今天要你抓的药物,你有没有抓给小姐服下?”   丫鬟愣了一下,然后说:“都是按您的吩咐,给小姐服下了呀!”   杨水生有些不相信她,问道:“喂小姐服药用的碗,和煮药用的锅有没有清洗?赶快给我拿过来,我要看一下。”   丫鬟立刻转身按照杨水生的吩咐拿来了煮药用的锅,她低声说:“小姐服药用的碗已经清洗过了,但是锅还没有清洗,里边残留的药物要多浸泡一会儿才好清洗。”   杨水生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药锅,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没错,里边的药味确实是杨水生今天开的那几味药,丫鬟并没有欺骗他。但是杨水生反而更加疑惑,服了他开的这几味药,不说是身体痊愈,但是也能够起到调节体质的作用,绝不会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除非……确实有人对赵家小姐动了些手脚。   “小先生……雨柔她……”   司令犹疑的看着杨水生,杨水生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东光县城的常府,他暗暗的感叹,深宅大院的事情果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不过这倒是激起了杨水生心中的怒火,他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他倒是想看看治病与致病,究竟哪个道行更高一些。   杨水生暗暗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对阿离说:“阿离,麻烦你将我的药箱拿过来,”他又看了张副官一眼:“张副官,还得麻烦你陪着阿离一起去一下。”   张副官点点头,然后和阿离一同走出了房间,杨水生感觉赵家小姐的病症一直持续稳定着,虽然没有要好的样子,看上去却也没有坏到哪里去,他索性安慰了一下赵司令。   片刻之后,阿离带着药箱,在张副官的护送之下回来了,杨水生打开了药箱,从中取出银针,然后为赵家小姐施起了自己熟练的杨家绝技——三绝针。   杨水生对自己的这一招还是有自信的,任它是何等的邪术,只要三绝针一出手,必然会起到短暂的抑制作用。杨水生抽出银针的那一刻起,赵家小姐果然睁开了双眼,虽然面容憔悴,但是从眼神中看得出,她的精神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   “雨柔,你感觉怎么样?”   赵司令一如一位慈祥的父亲一般,紧紧的抓住了女儿的手,而他的孩子也流下了眼泪,其中似乎夹杂着恐惧与委屈,她半天未说一句话,但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杨水生的感谢,方才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就感觉到了杨水生费的苦心。   杨水生摇摇头,他自知赵家小姐的病情只是暂时的控制住了,至于病症的根源还尚不明朗。先前他一直以为赵家小姐的病是外来因素的刺激引起的,但是现在看来不是。   三绝针只对人体内部经络有效,但是对外来因素,比如因为恐惧引发的病症,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的。现在杨水生可以用三绝针抑制住小姐的病症,这就说明赵家小姐的病不单纯是外来的恐惧刺激着她,同时她的体内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内在疾病。   次日清晨,杨水生回到客房小睡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张副官带人在赵府里里外外查了个遍,一夜未睡却没有半点收获。杨水生推开门,刚好看到他带人越过水塘向这边走来,估计这应该是他搜寻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副官和杨水生打了个招呼,他的两个手下在附近搜查,杨水生提醒他们阿离还未睡醒,让他们千万不要吵醒阿离。搜查了一番之后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张副官有些失望的将两个部下遣散了,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可是他们刚刚转身离开,竟然又回来了。   张副官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问他们为什么回来,他的一个部下说:“门外有一个来找司令报案的,说他家有一具尸体丢了。”   “真是胡闹。”张副官说:“跑到司令家里来找尸体来了,快把他们轰走。”   “等一下!”杨水生忽然拦住了那个刚要离开的士兵,问他:“那具尸体有什么特征吗?他家里人有没有说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找尸体?”   士兵想了一下,然后说:“他们家的那个人是突发疾病死的,是个壮年男子,而且他们特意提了一下,说他们家的那具尸体和昨天司令枪决的那个人的坟墓是挨着的。”   杨水生和张副官惊讶的对视了一眼,总算知道昨天的那具尸体来自哪里了。 第86章 线索   省城的郊外有一片乱坟岗,如今是个混乱的世道,这个乱坟岗隔几天就会被拖进来几具尸体,好一些的还有亲人来认尸,差一些的就只能躺在死人堆里任凭野狗叼走,驱虫啃食。   杨水生与张副官上午休息了一下,然后在那家丢尸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隔着很远杨水生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他忍住不掩住了自己的鼻子,但是这股味道仍然不要命的冲进他的鼻子里。   “长官,就是前面了。”   带路的老人是死者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心中的悲伤溢于言表。   三人向前走了一段,在坡上的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被掘开的坟头,看来昨夜的男尸就是在这里被挖出来的。   张副官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都是翠绿的草地,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扭头问老人:“老人家,就算你发现你儿子的尸体丢了,怎么就知道在我们司令的家中呢?”   老人的神情有些呆滞,尚未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愣了一下,对张副官说:“小人不知道我儿在司令的家中,但是我却知道我儿子旁边的坟墓里埋着一个被司令枪毙的人。”   张副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叹了一口气:“我儿子是猝发疾病死的,是正常死亡,隔壁的那个小伙子是因为盗窃被枪毙的,他不属于寿终正寝,这样的灵魂无法自动的进入阴间,必须靠无常老爷来招魂才能离开尘世,我儿子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一个招错魂就会和之前的人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张副官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本以为会收获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想到还是一些无妄之谈的鬼魅传说,他安慰了一下老人,“我会派人将你儿子的尸体送回来的。”   说完,两个人离开了这个乱坟岗,悲伤的人由他继续悲伤下去,终究也只是一把白骨,杨水生瞧了一眼那万人尸坑,心中产生了一丝哀叹,这些人当真全都是罪有应得吗?   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纵然他医术了得,又能救得了几个人?   副官在一边暗自沉思,估计还在想着昨夜发现的那具尸体,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尽管这个尸体不是赵司令枪毙的,但是这具尸体吓到了司令的宝贝女儿,而且尸体是怎么出现的,依旧是一个谜。   昨夜的防卫,张副官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赵府的外围都被他秘密安排了暗哨把手,赵府内也有人巡夜,竟然没有发现那具尸体是从何而来的。   今天清晨,有关僵尸传说已经快要瞒不住了,赵司令口口声声说自己宁可不做司令也要让他的女儿健健康康的,事情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司令也该兑现他的诺言了。   杨水生只负责为赵家小姐治病,府内传说与他何干,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赵家小姐的惊惧之症与府内出现的尸体显然有着莫大的关联,不查出尸体是从何而来的,赵家小姐的病恐怕很难痊愈。   想到这里,杨水生不禁问副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府内的人倒是比外边的人更有嫌疑,不知道有没有对府内的人排查一下?”   张副官看了杨水生一眼:“自然是查过了,但是……有些人我是查不了也是不能查的,至于那些能查的人我已经一一查验过了,没有人有机会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过……”   他恍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但是不知怎么就没有说出来,杨水生追问了一下,他才慢慢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赵府五十年之前有一个传说,那时的赵府还不是赵府,还是河北的一个行政官员的府邸,当时清政府与英、美、俄等国家签订了丧失主权的不平等条约,同年太平军在苏北战场势如破竹,当地的官员如同走马灯一样更替。”   “这个宅子屡屡转手,后来被一个英国商人买下来了。这个英国商人很有钱,豪宅女人什么都不缺,在中国压榨着中国商人和百姓的血汗钱,却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但是这种幸福的时光没过多长时间就结束了,那个洋毛子连带着他的女人们全都死于非命了。”   “怎么回事?”杨水生问。   张副官摇摇头:“不知道,据说这个案子影响很大,英国使馆不相信清政府,自己派人在我省的治安辖区私自调查,不过最终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你说这个五十年前的案子又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倒不是说这两个案子有关系,事实上相隔了五十年,除了都发生在一个宅子里,两个案子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但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就想到了这个案子。”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在水塘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又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心里感觉有些怪异,回头看了张副官一眼,发现他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杨水生问他:“又想起来什么了?”   张副官看了他一眼,说:“昨天没有下雨,是吗?”   杨水生愣了一下:“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张副官自言自语:“那为什么……死者的尸体会是潮湿的?”   杨水生有些意外,昨天他一直关注着赵家小姐身上的病,倒是没有在意过那具尸体的事情,不过尸体埋在地下,随着温度的降低自来会吸收潮气,这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两人回到赵府之后,张副官直接陪赵司令出门办事了,杨水生向他告别之后一个人向客房走去。这里的环境他还没有完全熟悉,走起来仍然有些找不到方向,结果绕来绕去,居然在院子里迷路了,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院落。   赵府的建筑风格都差不多,灰色墙垣,格局也大致相同,否则杨水生也不至于走丢了。这个院子非常的安静,来时的路上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杨水生也不好意思直接找人过问,只好沿着院落一直这么向前走,迎面见到了一个年过四十,但衣着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到杨水生之后愣了一下,不过神色从容,待到与杨水生靠近之后,淡淡笑了一下,从容的问道:“听老爷说府内昨日新来了一个神医,难道就是先生?”   杨水生看了女人一眼,猜想她应该是赵司令的夫人,但是赵家小姐生病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亲自去探望,可见此人并不是赵家小姐的生母。他初来赵府,本来是无意惹是生非的,但是想起赵家小姐身上的那个怪病,他的眉头紧蹙了一下,随后淡淡一笑:   “神医担不上,只是来为小姐看病的的而已。”   他的眼睛瞄了女人一眼,试探的说:“先前曾听说赵家夫人温婉娴德,来到府中却从未见过,今天见到夫人之后冒昧的问一句,我猜的可对?”   女人淡淡的笑了笑:“先生十分聪慧。”   杨水生默然摇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礼貌,然后说:“昨夜府中出现了一具陌生的尸体,夫人听说了吗?”说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女人的脸色。   赵夫人皱了一下眉头,但是神色颇显从容的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听说张副官正在调查这件事情,不知道调查的怎么样了?”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一时半会恐怕没有结果。”   夫人的眼神有些忧虑,但更像是在猜测着什么,杨水生看着她眼中流转的微光,隐约觉得赵家小姐的病症和她有点关系。他试探的问道:“夫人昨夜在房间里吗?”   赵夫人带点头。   “那没有听到小姐房里传来的尖叫声?”   夫人的眼神有些忧虑,她脚步轻缓的走到了一个石台边,石台向外突出,台下传来了轻缓的流水声,杨水生向那个位置靠近了几步,才看清石台的下边是一潭流动的水,他恍然想起了客房那边的水塘,想必两个两个水塘修建的时候应该是相连的吧!   夫人的手轻轻的摸到了石台边缘雕刻的花纹,哀叹了一口气:“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已经第五个了,谁能阻止他……谁能阻止他……” 第87章 赵家夫人   那是一个封闭的院子。   赵家的人几乎不会主动靠近这里,除了来端茶送饭的人之外,没人愿意来到这里。这里太安静了,不像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这里只住着一个人,曾经的赵家二夫人,现在的赵家大夫人。   杨水生没想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就闯到了这里,估计别人也想不到他会来到这里,这很偶然,因为这个院落很封闭,建造在整个赵府中心的地方,看起来却最不起眼,这个院子的下面有一个建造房子的时候修建的深水沟渠,连接着整个赵府的暗渠。   这些都是回来的路上,赵寅告诉他的,因为杨水生之前在院子里迷路了,是赵寅找到了他,并且将他从赵夫人那里带了回来。杨水生发现赵寅对赵夫人并不是特别礼貌,而且赵夫人生活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十分的荒凉,这看起来很不正常。   赵寅解释说:“现在的大夫人是原来的二夫人,她和老爷成亲之后,一直妒忌当时的大夫人,就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设计让大夫人掉到水塘里淹死了。那个水塘你也见过,就是现在的这位大夫人居住的那个水塘,那个建筑比较独特,掉下去可不容易上来。”   “即使如此赵司令还是原谅了她?”   “按理说应该将现在的这个大夫人装到麻袋里沉江,但是司令宅心仁厚,说人死不能复生,徒劳的杀死一个人也不能唤回大夫人的生命,所以就将夫人禁居在了这里,虽然徒有大夫人之名,却过着囚犯一样的日子。”赵寅走在前边哀叹了一声。   杨水生想了想,说:“可是我看她生活的并不凄惨啊!她衣着华贵,和我提起赵司令的时候也很亲热,倒不像是进了冷宫的样子。”   赵寅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气呼呼的说:“那是老爷可怜他!”   杨水生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恼了这个赵府管家,不过他并没有介意赵寅生气的这件事,他心中反而想到了,如今的赵夫人不是赵家小姐的生母,那当年死掉的大夫人一定是小姐的生母,如果是赵夫人害死了赵家小姐的生母的话,那赵家小姐身上所患的怪异病症很有可能就是赵夫人干的!   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问道:“赵夫人平时和小姐的关系怎么样?”   赵寅冷哼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她当年害死了小姐的母亲吧,所以这些年她对小姐一直特别好,似乎是想要赎罪,但是小姐对她却很冷淡,不过平时倒是没有什么矛盾。”   杨水生点点头,当年死去的大夫人果然是赵家小姐的生母,这样赵夫人做这件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他又问:“那赵夫人最近和小姐有什么接触吗?”   “那可不多,老爷不让夫人随意出来的,和小姐的接触也仅仅限于平时在院子里偶遇之类的,不过小姐几乎是不和她说话,偶尔才会和她打招呼。”赵寅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靠近客房的那个水塘,杨水生看到了排成一列的灰色房屋。   赵寅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对杨水生嘱咐道:“就将你送到这里吧,杨先生。以后你在府中想要游逛的话可以叫上我,千万别在一个人乱走,万一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   不该去的地方?   杨水生心中有点疑惑,不过他转而笑了笑,对赵寅说:“那麻烦你了。”   赵寅示意杨水生不用客气,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杨水生忽然叫住了他,他忽然想起了赵夫人跟他说过的那句让他想不明白的话,他问赵寅:“赵夫人之前说什么,“已经第五个……”还有什么“谁能阻止他”,之类的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赵寅听到之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他对杨水生说,声音感觉有些紧张:“夫人常年被困在院子里,精神早就出毛病了,她说什么你可千万别在意。”   杨水生一眼就注意到了赵寅古怪的表情,他心中迷惑不解,但是并没有表达出来,而是用一种温和的笑容打消了赵寅的惶恐与紧张:“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赵寅紧盯着杨水生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才转身离开。   杨水生知道赵家的事情很复杂,不过他不愿意想太多,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给赵家小姐治病,现在涉及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那些半夜出现在赵府的尸体,杨水生下定了决心,治好赵家小姐,弄清楚半夜出现的那些尸体的原因,然后他就回到东光县城。   刚刚推开门,就看到阿离在帮他收拾房间,杨水生有时候真觉得阿离就像是妻子一样伺候着自己,不过他从未忘记,阿离是一个失忆的人,她的记忆里边曾经保存着什么?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阿离说有人偷偷靠近他房间的这件事了,而且阿离昨天晚上似乎怪怪的,难道昨夜那么混乱的场面,她反而发现了什么?   “先生,你回来了!”   阿离回头对杨水生笑了笑,露出了一嘴洁白的牙齿,杨水生看到之后顿时又忘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看着阿离,慢慢的说:“阿离,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吗?”   阿离愣了一下,然后她低下头,默默的说:“先生觉得阿离碍事了吗?”   “不,你误会了。”杨水生急忙解释:“我只是想治好你的失忆症而已。”   阿离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露出了笑容,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说:“能跟在先生的身边,找不找回以前的记忆又能怎么呢?我喜欢现在的自己,跟在先生身边很开心。”   杨水生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倒是有些羡慕阿离的天真无邪,看着她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落脚了,在原地尴尬的伫立了一下,阿离突然抓着他的手说:“先生,要不然……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就算搬出去住也好……”   “为什么?”杨水生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阿离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杨水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带着一丝疑惑的说:“那个赵司令……我感觉他有点……有点不怀好意。”   “你昨天晚上头一次见到赵司令,怎么会这么说?”   “先生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说,有人向你的房间靠近吗?我感觉那个人就是赵司令,他们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有些相似。”阿离回忆了一下,紧抓了杨水生的手腕,他恍然想起昨夜刚刚见到赵司令的时候,她就这样抓着自己。   “先生,走吧,我怕你遇到危险……”   阿离苦苦的哀求着杨水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阿离看了杨水生一眼,只好有些不甘的将自己还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默默的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杨水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赵家小姐的丫鬟。   “有什么事吗?”阿离问她。   丫鬟看了阿离一眼,却将目光放在了杨水生的身上:   “我家小姐请先生过去一下。”   杨水生感觉有些意外,随后示意阿离帮他提着药箱,两个人一同跟着丫鬟向赵家小姐居住的那个庭院走去。 第88章 赵小姐的讲述   杨水生随着丫鬟来到了赵家小姐居住的庭院,本以为她呼唤杨水生过来是看病的,但是没想到小姐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院子里泡茶,似乎是特意叫杨水生过来招待他的。   说也奇怪,这个赵家小姐昨夜还险些被那具无名尸体吓破了胆,今天白天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看到杨水生过来之后还热情的邀请杨水生入座。   “小姐叫我过来不是为了看病?”   杨水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她今日的起色已经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昨天用在她身上的三绝针起到了效果,但是他杨水生不敢放松,他知道这现在的平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小姐笑了笑,对杨水生说:“我这病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像个好人,但是犯起病来又吓人一跳,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差点伤了你,还真是不好意思。”   杨水生摇摇头,“小姐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随后两人受邀坐在了赵家小姐的身边,赵家小姐如同一位古代仕女一般亲手泡茶,看起来安静而恬淡,无论如何也很难看出她是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她和两位客人聊天,与杨水生交谈的时候言语睿智博学,与阿离交谈的时候又带着少女般的调皮。   杨水生心里略微有些惊讶赵家小姐的才艺,打听之后才知道赵司令很小就给小姐找了各种各样的家教,但凡是能够学习的,无论是理学还是儒学,无论是才艺还是理论,无论是上层社会还是寻常百姓,能够学习的赵家小姐都学了个遍。   阿离倒是和她很亲近,一个劲的夸奖赵家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新时代的好女子,小姐腼腆的笑了一下,说自己学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感兴趣的却不是很多,父亲叫她学习儒学什么的,她丝毫都不敢兴趣,一次偶然的接触,倒是让她喜欢上了西方的心理学。   西学东渐是大势所趋,杨水生之前倒是听说过,不过西方心理学在中国尚不成熟,赵家小姐所谓的喜欢也只能是了解一下,这是时代的原因。   闲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之后,杨水生开口问道:“小姐今天感觉身体如何?”   “此刻此刻,感觉身体还是我自己的,可是发病的时候却感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别人在操控着一样。”赵家小姐看着杨水生说:“先生听说过邪灵附体吗?”   杨水生的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一下,转而有些疑惑,不知道赵家小姐为什么会提到“邪灵”一类的话题,他刚想询问她,她就开口说:“先生以为我为什么会被那具尸体吓到?”   小姐的话语里边似乎隐藏着什么,杨水生不解,小姐接着说“先生看到的,与其他人看到的应该都只是一句简单的尸体罢了,然而我看到的……”   小姐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仿佛其中暗藏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他有些紧张的问她:   “你看到的是什么?”   “那些尸体……会动,他们是活着的。”小姐说到这里双手抱住了脑袋,面孔变得痛苦而扭曲,丫鬟知道小姐又要犯病了,急忙走到了赵家小姐的身边扶着她。   杨水生见状之后急忙对阿离说:“把针拿来。”   阿离应了一声,然后匆匆忙忙将他行医的银针取了出来,杨水生接过针之后快而准的刺在了赵家小姐手上的劳宫穴,小姐受针之后先是感觉一阵刺痛,双眉微蹙,随后脸上那痛苦的表情逐渐消失,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   杨水生心底松了一口气,可是赵家小姐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停留在他的脑中,他疑惑、不解,还没等他询问赵家小姐的时候,那一双明眸已经止住了他的话语。   “先生是不是感觉我疯了?”小姐笑了笑:“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要疯了,就在刚刚,我想起那些恐怖的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疯了,如果基督的传道士来到这里的话,他会对我说,我的体内住着一个恶魔,他控制着我的内心,折磨着我的灵魂。”   杨水生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但凡是疾病总有痊愈的那天,在下正是为了让小姐痊愈,所以才赶到了这里。小姐但请放宽心,先让我诊一下你的脉搏吧!”   赵家小姐伸出自己的手腕,一双秀目看了杨水生一眼:“先生家里是世代中医吧?”   “是。”   “对西医可有了解?”   “不了解。”   杨水生的神情专注的感测着赵家小姐的脉搏,而后者却颇有玩味的看着他:“前些日子父亲给我找了一个西医,威尔逊医生,可惜他也没有治好我的病,父亲说他是庸医,就将他赶出去了,不过我却觉得那个医生挺有意思的,他给我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杨水生一心诊脉而无心应答,赵家小姐自言自语的说:“那位医生和我说,人的身体有的时候是不受自己操控的,西方有一个名词叫“潜意识”,威尔逊医生说,那种不受控制的身体其实就是潜意识在控制的,被控制的人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自己却不知道。”   “小姐说的大概是类似于催眠一类的东西吧!”杨水生一边替她诊脉,一边说:“古代有扶乩一说,便是利用人沉睡时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来操控人的神志,使人产生一种神游阴间甚至自如活动的奇特状态,周穆王时期就有西域人来到中原表演过类似的事情。”   赵家小姐仔细凝视了杨水生一眼:“差不多的意思吧,没想到小先生还真是博学,但不知道小先生有没有亲自目睹过这类事情?”   “这只是传说中的事情,现实里倒是不曾见过。”杨水生摇摇头,不明白她怎么将话题扯到这上边来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疑惑的对赵家小姐说:“小姐的脉象很平稳。”   “那先生为何还满面愁容的呢?”   赵家小姐的脉象本来就不该平稳,可是杨水生却偏偏看不出她脉象有丝毫的波澜,这让他实在是不好着手,心里困惑这赵家小姐身上所患的疾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杨水生始终想不出原因,索性开口直接问赵家小姐前几次的发病经历,虽然意味着要赵家小姐亲自回忆起恐怖的经历,但是除此之外杨水生暂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赵家小姐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低声说:“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最初见到的便是那个被父亲亲手处死的山西商人。那时我还住在另一个院子里,每日除了学习一些东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消遣,也不怎么出门与人逛街。”   “那个山西商人的尸体最初出现的时候,是在父亲击毙他的三天后,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我心里感觉有些不安,就早早地歇息了。但是半夜时分,我突然听到外边有声音,当时我还没太在意,就随口呼唤了一下丫鬟小云,想让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连续呼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我这才想起来,小云下午的时候有事出门了,于是就亲自起床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那阵奇怪的声音在雨中特别地刺耳,像是一阵脚步声,很沉重,我点开了蜡烛,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到了我的鼻子里。”   “这是那位山西商人特意送给父亲的香料,父亲没要,所以就给了我。我悄悄的推开窗,一阵风从窗口吹过,蜡烛被风吹灭了,我的眼前瞬间一片黑暗,这个时候我的耳朵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心里很紧张,转身将那根灭掉的蜡烛又一次点燃了……”   “你看到了什么?”杨水生问她。   “我看到了……那个山西商人的尸体……他正对着我的面孔,我感觉他的眼珠在转动,他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爹坐在我的身边,也是一脸的恐惧,那时我就知道那不是一场梦了。”   “那之后的几次也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吗?”   赵家小姐点点头,“几乎是相同的。看到那个山西商人的尸体之后,我就搬到了这个院子,但还是能看到那些尸体,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真实,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具尸体,他竟然向我扑了过来,他想掐住我的脖子,想杀死我。”   杨水生听了之后一阵心惊,死人怎么可能杀人?他扭头看了小姐身边的丫鬟一眼,丫鬟胆怯的摇摇头:“小姐说看到了那个尸体动,但是我并没有看到,我只是看到小姐当时……当时像疯了一样跑到了外边惊声尖叫,不过我当时也很害怕,可能没有看仔细……”   赵家小姐扭头看了丫鬟一眼,带着一丝狰狞的目光,“你怎么可能没看到,你当时就站在我的身边,他都快将我掐死了你还站在原地不动,你是不是也想害死我……”   她越说越激动,神志显然有些混乱,杨水生给她用了一些安神的药物。赵家小姐服用了之后,激动的心神渐渐的平缓了,慢慢的感觉到了一丝倦意。见她的情绪稳定了了之后,杨水生觉得自己和阿离应该告辞了。但是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赵家小姐又一次叫住了他。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杨水生疑惑的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神有些深沉,像是一团迷雾一样笼罩住了杨水生,全然不在意他疑惑的目光,用一种让人无法读懂的笑容说:   “听说……圣玛丽亚教堂的神父……杀了人……” 第89章 噩梦   临近天黑的时候,赵司令疲倦的回到了府中,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中似乎担忧着什么,在大堂的红木太师椅上刚刚坐下,就吩咐下人去问候一下杨水生,然后让张副官带人部署在府中的各个角落,尤其在小姐居住的附近要大量部署守卫的士兵。   杨水生托赵寅帮他带了一份报纸,他想了解一下省城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关于中医方面的信息,因为他心中隐约还有另一种想法——留在省城发展医馆。   不过引起了他的注意却是另一件事。   关于圣玛丽亚教堂的神父杀人案今天在租界的法院开庭了,庭上确认无误神父因为和一个女子的纠缠而杀了人,法官判决他不仅玷污了一个神圣的职业,还为此做出了杀人的勾当,法官还借用了一句中国的成语“天理难容”,最后的判决是死刑立即执行。   杨水生想起了之前赵家小姐和他说起过这件事,看来这件事在省城的流传很广,同时他不由的想到,那个受刑的神父是会被枪决还是会被绞杀?是不是赵司令来处刑?   下人赶过来敲响了门,杨水生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他恍然想起这个人总是跟在赵司令的身边,而且在赵府似乎待了很长的时间,不过他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体格很壮实,听说赵府就是他的祖父跟着修建的。   年轻人带赵司令问了一下赵家小姐的情况,杨水生说小姐的病情很稳定,但是还需要再观察一下。他说的也是事实。下人听了之后没什么表情,又代司令说了一句话。   “先生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今晚可能有事情要发生。”   杨水生一愣神的功夫,这个下人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心中感觉有些疑惑,抬头眺望了一下,那个下人的背影已经出了院子了,在水塘那里缓缓的消失了。   入夜。   昨夜发生的事情让杨水生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相信不光是他,隔壁的阿离也一定没有睡着,这个赵府的人估计都没有睡着,因为他能感觉到府内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水塘那边闪烁着几簇火光,他知道那是巡夜的人,赵司令今天又加派了两个人在水塘附近巡逻,而且府中的其他地方也部署了士兵,看起来极度森严,这一切都表示可能要发生,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   房门轻轻的响了响,原本就没有睡意的杨水生立刻起身坐了起来,他看到门外晃动着一个黑影,几乎是完全没有征兆,他紧张的问了句:   “是谁?”   “先生,是我。”   门外传来了阿离的声音,杨水生轻轻的缓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起床打开了房门,三更天的月光照在阿离的脸上,看上去有些苍白,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看着他。   “先生,我有些害怕。”   她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热情,杨水生心里有些疑惑,叹了一口气,然后侧身将她让到了屋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走在黑夜里像是一个幽灵。   他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到了一丝迷惑,他摇摇头,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然后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房间顿时被昏黄的烛火照亮了。   “你一直没睡吗?”   杨水生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阿离有些苍白的脸,她本能的摇摇头,声音颤抖的说:   “阿离做了一个梦,梦到赵家小姐的院子里传来了尖叫声,所有人都向那个院子跑去,先生也向那边跑去,阿离跟着先生的背影,路过水塘的时候,水塘里边突然出现一只手将阿离拖下了水塘,但是先生还在前边一直跑,丝毫没有发现阿离消失的身影……”   阿离的眼神有些可怕,又有些可怜,杨水生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发现她的额头出现了一层冷汗,他心想,可能是昨天的事情吓到她了,顿时感觉有些心疼,柔声说:   “别害怕,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真的不会吗?”   阿离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杨水生,一双明眸通透明亮,在黑夜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杨水生想要回答她,但是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水塘边晃动的烛光,几个人影不敢停歇的徘徊在院子里,他意识到今夜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几乎在他产生这样想法的同时,安静的黑夜里陡然出现了一阵尖叫,杨水生的心头撩过一阵刺骨的寒风,他猛的抬起头,眼睛向门外扫视了一下,那阵尖叫声如同一阵旋风一样,将周围的火光全都吸引了过去,一瞬间,水塘附近一片黑暗。   “先生……”   阿离不安的叫了一声,杨水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双手纠缠在一起,眼中带着恐惧的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什么东西划过,走到了阿离的身边看着她。   “不会有什么事的。”   阿离只是不断的摇头,她抓紧了杨水生的手,不安的说:“先生你别去,你真应该听我的话离开这里的,那个赵司令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而且这里发生的事……”   “阿离!”杨水生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不过……”   “先生还是要去吗?”   杨水生看了阿离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缓缓的点点头。   “那阿离也去,和先生一起去。”   将阿离一个人放在这里,杨水生也不太放心,他点点头,然后起身向水塘那边跑去,黑暗很快就覆盖住了他的身影。今夜有些冷,迎面飘来的风带着一种腥冷的味道,他侧耳听了一下,阿离的脚步声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远处的传来了一阵躁动不安的声音,一堆人影从他的眼中划过,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那边发生的事,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是今天被处决的,赵司令今天忙了一天,他一定是处理这件事去了,这也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今天府内之所以这么森严,也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这也只是杨水生的猜测,而且今夜府中布置森严,即使是一只苍蝇飞进来都会被发现,一具尸体有怎么可能幸免,也许……也许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杨水生的心里还在猜测着那边发生的事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扑通”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杨水生顿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阿离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第90章 黑夜之影   “阿离!”   杨水生转身呼喊,阿离却如空气一般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回身跑到了拱桥上,发现水下翻涌着白色的浪花,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的翻腾。   “先生……先生……”   水中传来了阿离微弱的求救声,杨水生如一尊石雕般伫立在原地,他想起了阿离跟他说过的梦,那个恐怖的噩梦里有一双手将阿离拖到了水中……   杨水生的手紧紧的把住了拱桥的扶手,冰凉的花纹让他的心有些不安,他想要翻身跳入水中去救阿离,但是他不会游泳,贸然的跳入水中的话恐怕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正在他犹豫的这么一会,他看到黑色的水面上出现了一条常常的波纹,那条波纹不断的向阿离靠近,他猛然发现那个波纹是一个正在游泳的人,似乎想要过去救阿离。   他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可是,大半夜怎么会有人出现在水塘里?   杨水生的心中恍然产生了这样的疑惑,桥下的阿离已经被水中的那个人给救到了岸边的草地上,他急忙下了拱桥,看到阿离湿淋淋的躺在地上,仿佛死去了一般。   “阿离!”   他急忙查验了一下,生怕阿离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好在阿离只是被水呛到了,他按压了一下阿离的胸口,一口水从阿离的嘴中喷了出来,她咳嗽了几声,眼神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在月光下看到了杨水生那张温和而带着担忧的面孔。   她很害怕,一下子就抱住了杨水生,忍不住哭泣了出来。   “好了,没事了。”   杨水生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柔声安慰她,这时他看了一眼坐在阿离身边的那个人,尽管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今天代赵司令来自己这里送信的那个人。他此刻浑身湿淋淋的,端坐在一边看着杨水生,半句话都不说。   “多谢搭救。”   杨水生感激的向他微微点头,同时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但此时,这个人未曾在意杨水生,他的目光盯着另一个方向。   杨水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发现那个方向是一个黑暗的深林,寂静幽暗,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是眨眼之间什么都看不到。他摇摇头,又对这个人道了一声感谢。   那人恍然回神,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一脸微笑的对杨水生说:“先生不用客气,小姐那边传来了声音,所有人都往那边跑,我正好路过这里,看到水中有人,所以就跳了下去,没想到水中竟然是阿离姑娘。”   杨水生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阿离,见她浑身湿淋淋的,急忙将自己的长衫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问这人:“未请教姓名?”   “叫我王戊就行了。”   杨水生暗自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已经记住了这个人,他抱起阿离打算回客房,转身的时候眼睛刚好瞥到了之前的那个密林。他的身体猛然伫立了一下,竟然看到黑暗中渐渐的出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从黑暗的另一侧走出,脚步踏上了青色的石台。   是赵夫人!   杨水生吃惊的看着那个背影,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而她似乎是没有看到杨水生一般,径直的顺着前方走去,慢慢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杨水生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但是来不及多想,急忙将阿离送回了客房。她此时浑身湿透了,身上带着一丝腥冷的味道,她的表情还是有些惶恐,仿佛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又将她脑中的噩梦唤醒了,杨水生有心问她为什么会掉入水塘中,脑中恍然浮现出了赵夫人的身影。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对赵夫人的怀疑加深了一些,不过终究也只是一些凭空猜想,坐不得实的,杨水生摇摇头,感觉自己无形中触碰到了什么,可整个人仍然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怀中的姑娘咳嗽了一声,他低头看了阿离一眼,转身对还没有离去的王戊说:“劳烦你帮我找一个人来照顾一下阿离好吗?我一个男人难免有些不方便。”   王戊应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客房,杨水生将阿离放在床榻上,然后看着她那张惨白的面孔,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恐惧,他听到她低声说:“有人……水中有人……”   “水中有人?”   “先生!”阿离猛然抓紧了杨水生的手,纤细的小手将杨水生的手掌攥的有些生疼:“刚刚走上水塘的石桥的时候,我恍然看到河水中有一具尸体,银色的月光下,如一叶小舟般漂浮在水面上,我当时向叫住你,没想到一激动居然掉进了水塘里。”   “水中有尸体?”杨水生疑惑的说。   阿离点点头,那恐惧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说谎,杨水生想起了徘徊在水塘附近的赵夫人,他内心愈发的迷惑了,这时黑夜当中猛然传来一阵枪响,杨水生的身体立刻一阵触动。   深宅赵府,此时此刻竟如同一个夺命的深渊。   杨水生看了阿离一眼,也许他真的应该听从阿离的话,离开这个地方。   房门被人推开,王戊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带着两名丫鬟走了进来。王戊抬手示意丫鬟去照顾阿离,然后他将杨水生拽到了门外,杨水生问他:   “刚刚那阵枪响是怎么回事?”   “府里进来一个刺客,吓坏了小姐,不过已经被赶走了。”   “刺客?不是尸体?”   “不是尸体,就是一名刺客,带着一个蓝脸面具,身手十分敏捷,张副官在府中布置了很多人手,但还是让那个人跑了。”王戊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口中绘声绘色,倒像是在讲故事,杨水生听着也觉得像故事,深宅赵府,刺客竟然可以来去自如?   “不过那个刺客也不是全身而退,逃跑的时候,张副官一枪打中了他的胳膊,想必现在正想办法找地方养伤呢,短时间恐怕不会来骚扰了。老爷让我告诉先生请安心。”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心里恐怕是很难安静下来,他问:   “府中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不确定,平时也会有一两个大胆的毛贼闯进来行刺老爷,但是这个蓝面刺客倒是头一次看到,而且他的身手太好了,完全不似寻常刺客,应该是有些来历的吧!”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突然出现的刺客又让他的心中布上了一层迷雾,他不由的暗想,这赵府的事情当真要比常府的复杂的多,千丝万缕让人浑然摸不着头绪。   “小姐没事吧?”   “老爷本是来让我来叫先生过去,小姐不知为何又昏过去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立刻起身到房间里取了药箱,然后走到了阿离的房前,隔着门说:“你先休息,阿离,小姐被吓的昏过去了,我要去看一下。”   屋内传来了一阵湿踏踏的脚步声,门被阿离推开了,她看着杨水生,带着担忧的目光:“我知道你不会让我跟着一起去的,你一定会说“你刚刚掉到了水里,别着凉了。””   “知道就好,我房间里有点生姜,回头吃一点,小心受寒。”   说完,杨水生和王戊一同转身向赵家小姐的庭院走去,路过水塘上方的石桥的时候,他的脚步伫立了一下,随后低头望去,黑色的流水闪烁着银白的月光,像是一只明亮的眼睛。   水面上空荡荡的。 第91章 刺客   杨水生随着王戊来到了赵家小姐的庭院,院落的外围笔挺的站着几个士兵,他刚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张副官正站在门外,像是一尊石像般屹立不动,直到看到杨水生之后,才踱步走了过来,一脸忧虑的说:“你可算是来了!”   杨水生对他点点头,然后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入眼有些凌乱,靠近窗户的位置碎了几盆花,应该是刺客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打碎的,不过那株七色奇花仍然完好无损的放在院落的中央,花朵的枝叶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闻起来让人感觉清心舒畅。   他的目光在这朵花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跟着张副官一同走进了屋内。   赵司令此刻正守在病床前,一脸苍老与疲倦,杨水生扫了他一眼,看出他已经为这件事而心力憔悴,他开口对司令说:“司令,我来了。”   司令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一丝放松的神色,他起身迎了杨水生一下,声音有些虚弱沙哑的说:“小先生来了,快快帮我看一看雨柔,她今天险些……”   司令欲言又止,似乎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杨水生来不及多问,立刻提着药箱走上前去,丫鬟接过他的药箱,放在了床边的红木桌案上。他坐下之后先是观察了一下赵家小姐的气色,发现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黑气。   他忍不住心里一惊,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虽然小姐的身体一直被怪病纠缠,但是身体一直都很稳定,杨水生虽然为找不到病因而发愁,却也不是太过担忧,但是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那怪异病症竟突然异变……   他不敢犹豫,立刻探了一下小姐的脉搏,发现脉搏跳动的十分缓慢,体内的血气静若一滩死水,沉稳而没有生机,与原来身体所表现出的特征几乎是天差地别。   这种情况他以前确实也遇到过,不过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有的症状,而且这种症状属于生命的自然体征,根本不是病,他越想越是迷惑,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先生……”   赵司令打断了杨水生的沉思,他表情还算沉稳,但是挡不住满眼对女儿的担忧,想要询问杨水生原因,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又有些迟疑,生怕有些消息让自己难以承受。   杨水生自知他心中的想法,但是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先问侍奉赵家小姐的丫鬟:   “小姐是何时犯病的?”   “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夜那名刺客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打破了放在窗台的花盆,我恍然惊醒,那个刺客就不见了,我再看小姐的时候,小姐就这样了。”丫鬟眼含泪珠的说。   赵司令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沉稳中带着忧虑,问道:“小先生,雨柔她……”   杨水生听到之后沉吟了一下,他有些疑惑的说:“小姐的身体……不似有病的样子,有点像是人体的自然衰老,可是小姐不过双十年华,根本就……”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短时间内,我也无法确定小姐的病因。”   司令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开口问:“难道雨柔就没救了吗?”   “不,那倒是不至于,只是需要点时间。”   杨水生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自己的药箱,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瓷瓶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瓷瓶,然后将那个瓷瓶直接交给了丫鬟,并嘱咐道:“这里的药每天早中晚各喂小姐一次,千万不可以疏忽,也不可以忘记,有一点闪失,小姐就会体虚衰弱,濒临死亡。”   丫鬟听到之后,脸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眼神里也没有带着多少担忧,杨水生有些异样的看了她一眼,待到她接过药瓶之后,另一边的张副官突然开口说:   “看不出原因?小姐这病会不会是中毒?”   “我也不确定。”杨水生摇摇头,转身问丫鬟:“小姐从患病至今,饮食可曾有过变化?”   丫鬟摇摇头:“没有啊,小姐平时吃的是什么,现在吃的就是什么,她对食物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平时几乎很少会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那府中最近有没有新来什么人丁?尤其是主管饮食方面的?”   张副官突然开口说:“之前我调查的时候,曾经特意调查过府内的人员,近一年来府内都没有添加过新人,而这个在府内做事的下人,每一个都有三年往上的时间了。”   近来没有新人入府,而府内的人都是做了三年往上的老人,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杨水生的心里仍然感觉哪里不对,不过他打算还是先从小姐身上的疾病入手。   此刻她双眉紧闭,脸色竟然也稍稍平缓了一些,杨水生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脉搏,服用了自己调配的药物之后,她体内渐渐有了一些活力,虽然仍是虚弱不堪,但暂时是不用为她的生命安全担忧了,只不过有关这种病症,还需要更加仔细的检查才是。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缓慢的起身说:“先让小姐好好休息一下吧!”   言毕,除了侍奉赵家小姐的丫鬟外,余下的三人都踱步走了出去。杨水生的目光注意到了院子里打碎的花盆和凌乱的院落,于是顺口问道:“听说刚刚出现了一个蓝面怪物?”   张副官点点头:“确实,不过已经被赶走了。”   杨水生看着杂乱的院子,紧皱着眉头说:“这刺客……像是冲着小姐来的。小姐可曾与别人结过仇怨?而且……院子里守卫如此森严……这刺客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雨柔平日里爱在家中看书学习,很少有外出与人交际的时候,哪里会来的仇家,就那么几个朋友也是我熟悉的,与其说是在府外与人结怨……倒不如说是府内更有可能。”   杨水生愣了一下,赵司令的这番话让他无意之间想起了赵夫人,这个女人害死了曾经的大夫人,而且言语和举止也十分怪异,如果说有谁想要害赵家小姐的话……   杨水生想,赵夫人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可是,那个刺客确实闯到了小姐这里,如果不是因为与小姐结怨的话……”杨水生看了赵司令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那便是冲着司令来的,可是刺客的目标如果是司令的话,根本没必要针对小姐啊!难道是刺客不熟悉赵府而找错了地方?”   张副官沉默着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可能吧!……我们之前在院子里搜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蓝面刺客,连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了。他的身手真是好的出奇,可是他拥有如此好的身手,却不小心在小姐的院子里被发现了……”   杨水生知道张副官对这点很疑惑,这确实不正常,那个刺客能够避开院子里布置的士兵和巡夜,没有理由会被赵家小姐发现,这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   赵司令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杨水生发现他的表情也是带着震惊的,而且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疑惑,他恍然有些糊涂,今夜布置的如此严密,他本来以为是为了防止尸体,却没想到出来一个刺客,而司令的表情却充满了惊讶,似乎一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赵司令沉默了一下,缓慢的开口说:“今夜抽调人手在府中严密搜查,千万不能松懈,若是发现那刺客,不必留情,能抓活的就抓活的,实在抓不到活的就……”   “明白!”   张副官受令,立刻提枪带人在院子里四处搜查,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的时候,杨水生扭头看了赵司令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对女儿的那种担忧在他的眼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与忧虑,似乎还带着一点阴狠。   黑夜中陡然传来一阵凄凉的哀乐声,杨水生惊讶的仔细凝听,感觉声音似乎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似乎就在赵家小姐庭院的正上方。   “她又唱歌了!”赵司令叹了一口气。   杨水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渐渐的平静了。 第92章 探病   次日清晨。   阳光从客房的窗棂透射到堆满医术的桌案上,桌边放着的烛台积满了蜡烛燃烧后流下的蜡油,一簇细微的火苗未被熄灭,仍在固执的燃烧着,似乎在说“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却也只留下了一句“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与光也,不亦难乎?”   一阵敲门声倏然响起,却无人应答,门外的人似乎有些讶异,又喊了两声,但是仍然没有人回答,那人轻轻一推,门忽的开了,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秀丽身影走了进来。   “先生!你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杨水生睁开了自己朦胧的双眼,看到阿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责备的样子,恍然想起自己昨夜为了找出赵家小姐的病症根源,查遍了医书,却半点收获都没有,眼见天空渐渐的露出鱼白色的时候,他感觉有些疲倦困乏,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你昨夜还关照我小心着凉,自己却一点都不注意。”阿离嗔责了一下他,却拿起一件青色长衫披在了他的身上,“先生先休息一下,等下还要去看赵家小姐呢!”   杨水生只感觉有些恍然,他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穿透窗纸照射在他的眼中,他的头微微向后退了一下,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辰时了。”阿离说。   杨水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他立刻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然后对阿离说:“先不休息了,还是去看一下赵家小姐吧!”   “不吃早饭就去怎么行?你等着,我去借府里的灶头帮你烧一些好吃的。”   阿离转身就要出门,杨水生拦住了她,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没有解决,他怎么可能吃得下饭,当即摇摇头:“算了,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等不得的。”   阿离知道杨水生如果说不吃的话,那他就真的不会吃,便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提起药箱跟着杨水生出了门,路过水塘上方的小石桥的时候,她的尸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杨水生注意到她的样子,开口问道:   “阿离,你昨夜说这河里有人是吗?”   阿离胆怯的点点头,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杨水生的手臂,他心里一阵疑惑,昨夜他转眼一看,发现河里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此刻看来,河水碧绿发亮,倒是让人难以想象里边会有人出现,会不会是阿离昨夜太慌乱,错将王戊当成了河中的人?   杨水生心中的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们已经跨过了石桥,水塘在他的身后越来越远,他索性摇摇头,暂且将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转眼遥望了一下赵家小姐的庭院。   或许是担忧昨夜那蓝面刺客转身而回,即使是青天白日,赵司令都安排了两个穿着新建陆军军服的士兵把手在门口,杨水生刚刚到来还未说明来意,立刻被两个士兵拦截在门外,直到丫鬟出门迎接杨水生的时候,两名士兵才将杨水生放进去。   杨水生进门之后不由的回望那两位士兵一眼,眼见他们笔直的守在门口,确实让人放心,他口中赞道:“赵司令当真是担心小姐的安危,竟然派遣了两个如此正直的士兵守在这里。”   丫鬟听到这里,鼻子竟然忍不住翘了一下,得意道:“老爷有一批从北洋新军带来的士兵,他们都受到过最严格的训练,这两个人就是北洋新军出来的兵。”   杨水生听到之后淡淡点头,并未做什么惊叹的表情。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他抬头看了一眼院中摆放的那株七色花朵,恍然愣了一下,丫鬟赶在他的身前走到门口,他感觉屋内有些安静,便开口问道:“小姐还没有醒来吗?”   丫鬟推开门房门,说道:“小姐一早就醒来了,只是身体虚弱不宜外出,先生昨夜吩咐我给小姐服下的药物,我已经照先生的吩咐给小姐服下了,现在小姐正在房间里看书。”   说着,她对屋内喊了一声:“小姐,杨先生来了!”   门刚刚打开,杨水生一眼就看到赵家小姐身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正坐在桌前读着一本烫金的图书。看到杨水生来了之后,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带着笑容的看了他一眼。   “先生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微弱,显然是气息有些不足,而且脸色极度苍白,眉宇间的那丝黑气若隐若现,杨水生看到之后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但是转而用一种淡然的笑容回应了她。   “小姐身体还好?”   “感觉有些乏力。”她淡淡的笑了笑,但是眼中却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忧郁看着他:“听小云说我昨夜有些危险,亏了先生出现才救了我一命。”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先让我为小姐来诊一下脉吧!”   小姐伸出了自己那纤柔的手臂,将手臂搭在了柔软的腕枕上,血管颜色淡淡有些透明,隐约藏在皮肤下面,杨水生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小姐的手腕上。   一种虚弱无力的生命体征随着血管细微的脉动传到他的指尖,他的心里暗暗的叹息了一下,小姐的身体仍然看不出什么毛病,从表现在外的症状上来看,小姐的病根本不是病,而是一种人体的自然性衰老,但是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自然衰老呢!   祖父杨黑子曾经在《诡医实录》里边记载过一个比较罕见的衰老症,河北省早年有一个男孩曾经患过这个病,年仅十二岁,却皮肤褶皱的如同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而且身体虚弱无力,不能正常生活与活动,不下百余名医生检查过这个孩子,都说活不过一年。   后来患者的父母找到了杨黑子,但是杨黑子也那这种怪病束手无策,穷尽全力最终也没能医治好这个小男孩,仅仅为这个男孩延寿三年已经是杨黑子的极限了。后来杨黑子在《诡异实录》当中记下了这个病症:   河北珲影县人赵小葛,年十二岁,身患衰老症,百药用尽,皆无效。余穷尽全力,不过以白莲为药,杏花为引,续命三年,已是极限。此病浑然天成,非人力可能医也,余已将治病心得尽数记下,后辈如遇此症,当要尽力应对,切不可因余之失败而心生怯意。   那衰老症与赵家小姐身上的疾病有些相似,但又不像是一回事,杨黑子明确记载,衰老症除了表现在身体虚弱之外,皮肤会出现褶皱,如同八十岁的老人一般,但是赵家小姐的皮肤细腻白嫩,完全没有一定点褶皱的迹象,杨水生觉得人为的迹象要大于自然原因。   想到这里,杨水生说:“在下问小姐几个问题,小姐要仔细回答。”   赵家小姐听到后微微点头。   杨水生道:“小姐近来有没有服食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赵家小姐摇摇头:“饮食如同往常。”   “可曾有人刻意的接近小姐,送过小姐什么东西?”   “府中不过这几个人,并没有人送过什么东西。”   “还劳烦小姐仔细思索一下,身患病症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人?小姐聪慧果敢,才思敏锐,定是有印象的。”杨水生问她,实在记不得的话,也没办法。   赵家小姐思索了一下,仍然摇摇头,倒是丫鬟小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先生!我想起来了,那山西商人来的时候,夫人曾经来找过小姐,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杨水生听到后意外的看着赵家小姐,她柳眉轻蹙,缓慢的开口说:“倒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这与二娘又有何干呢?她无非只是有点担心我罢了。”   “虽然小姐是这么想的,但是能和我说说过程吗?”   他比较奇怪,曾听赵寅提起过赵夫人曾害死过赵家小姐的生母,杀母之恨在杨水生看来是很难消融的,但是看赵家小姐提起赵夫人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仇恨。   小姐细想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好像是那山西商人前来拜访父亲的那一天,父亲与那山西商人在屋内密谈很久,后来那个山西商人走了之后,二娘就过来找我,说“雨柔,你你父亲和那个山西商人……他们……他们……”她欲言又止,用一种忧虑的目光看着我“雨柔,无论你是恨我怨我,之后的日子我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也感觉有些疑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小姐吗?司令与山西商人密谈?夫人告知这个消息又是想提醒小姐什么?   无论怎样,果然如赵家小姐所说的话,赵夫人似乎确是清白的,但是杨水生想到这几日与赵夫人的几次偶遇,他心中渐生出一种疑惑,他觉得纵然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不是赵夫人所为,但是也一定与赵夫人有莫大的干系。   而且听赵夫人字里行间的表露,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恍然想起了赵夫人先前的呢喃,心中疑惑的想:   “赵夫人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93章 消失的尸体   圣玛利亚的神父被处以绞刑,他是英国人,来自于英国的首都伦敦,处理他的法官也来自于英国伦敦,按理说神父的尸骨本来应该运回英国安葬,但是法官说神父玷污了神职,而且犯下的罪恶不可弥补,不配回到故乡安葬,而且神父没有子女亲人,最亲近的一个侄子继承了他的遗产之后就杳无音信了,于是法庭将神父草草的安葬在了租界的一个英国陵园。   看守租界陵园的是一个年逾六十的中国老人,叫曾科,曾经在英国的街头做过生意,略懂一些简单交流的英语,所以回国之后,找到了这份工作。这是一份很清闲的工作,他每天需要做的就是清理陵园长出的杂草,然后看守陵园的大门,防止有人偷偷闯入陵园。   但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看守了有三年的时间了,这里只有死人进来,从未有活人进来过,这里住满了被其他国家遗弃的流浪者。他们的国家遗弃了他们,他们只能呆在这个充满了历史尘埃的国家里,这个国家对外来者充满了包容,尽管这个国家本身也活在灾难当中。   昨夜曾科和英国租界的一个英国小马仔在外边喝了点酒,现在的日子太苦了,他有点怀念当时在英国无忧无虑放纵的生活,小马仔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没日没夜不在思念着自己的故乡,曾科就跟他谈起伦敦桥,谈起泰晤士河,小马仔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家乡。   曾科是被人抬回了英国陵园,当时已经是半夜了,他醉醺醺的吹着夜风,一边哼唱着英国的著名民谣《友谊天长地久》,习惯性的走到了陵园的大门口,却发现门莫名其妙的敞开着,他心里顿时一动,他走的时候将门关的好好的,难道有人进来了?   他心中疑惑,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脚步缓慢的走进了陵园里,陵园里一片荒凉,周围生长着干枯的杂草,在一片墓碑间穿梭着,一股股阴冷的风从他的脖子后边划过。   他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曾科恍然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个影子在他的眼前飘过,像是幽灵一般,他一瞬间想起了自己从小听过的鬼怪传说,尽管已经六十岁的高龄,他仍然被吓的浑身颤抖,脚步一软倒在了地上。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曾科猛然回头,看到了月光下白森森的墓碑,像是一众死者般排队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汗毛顿时炸立,无比熟悉的场景,此刻在他的面前竟然因恐惧而变得陌生。   曾科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脚步有些发虚的穿梭在墓碑之间,想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他在一个新立的墓碑前挺住了自己的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墓碑的后边露出了一个深坑,掩埋在里边的尸体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恍然想起,这里边埋着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今天一早他被省城大员赵司令处以绞刑,尸体就埋在这里,是英国使馆派人将他下葬的。   他的尸体怎么会……不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沾满了泥土的冰冷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背后传来了一股冰凉的气息。他慢慢的回头,一个满脸泥土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后,用一双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凝视着他。   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   曾科心里吃惊的狂喊,紧接着,他永远的失去了知觉。   ……   距离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被处决的一天后,杨水生刚刚从赵家小姐的院子里出来,阿离背着药箱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的脚步还未停下,就看到了张副官身影匆匆的划过。   看到杨水生和阿离之后,张副官的身影定住了,然后他对杨水生打了个招呼,杨水生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是不是那个蓝面刺客有消息了?”   张副官摇摇头:“那个蓝面刺客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但是今天租界警察局的朋友告诉我,说昨天晚上英国陵园发生了一个案子,看守陵园的老人被吓死了。”   “吓死了?”   “陵园里有一具尸体失踪了。”   “英国陵园?难道是……”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点点头,说:“是昨天被司令处刑的那个人,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他的尸体昨天在陵园里消失了。”   阿离听到之后吓了一跳,药箱都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杨水生顿时皱紧了眉头,问道:“你现在是打算处理这件案子的是吗?英国租界的案子你可以插手吗?”   “租界的探长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到案发地点查看一下现场。”   “能带我一起去吗?”杨水生问他。   张副官听到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杨水生跟随着张副官出了赵府,两人坐着一辆深绿色的军用汽车,穿过了省城的大街小巷来到了英国租界,汽车停在了英国陵园的大门口,杨水生跟随着张副官下了车,门口站着一排穿着黑色警服的租界警察,最前边站着穿着黑色西服,叼着一根烟斗的中年男人。   “范探长,我来了。”   张副官对那个叼着烟斗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中年男人点点头,然后将张副官领到了陵园里,杨水生的脚步也顺势跟了上去,这个陵园的建造时间不长,是绝对的西式风格的陵园,陵园里还算干净,一条笔直的小路两边布满了灰色的墓碑。   范探长带着张副官和杨水生穿过了那条小路,杨水生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岁左右了,但是就体型看来,他长得很壮实。   “他就是被吓死的陵园看守人,叫曾科,年六十二岁,早年曾经在英国呆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负责在这里看守陵园,一天的日子过的还算轻松。”范探长流利的说着死者信息。   “他是被吓死的?”张副官问。   范探长点点头,杨水生看了尸体一眼,尸体瞳孔放大,眼白里边布满了血丝,脸布表情扭曲异常,看起来极度可怕,不消多看就知道,此人死前必定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是被那具失踪的尸体吓死的?”杨水生问。   范探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尸体确凿无误是失踪了,失踪的尸体就是赵司令绞死的那个神父。”他指了指面前的墓碑:“这就是他的坟墓。”   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墓碑上雕刻着一大串英文,墓碑后边的墓地被挖出一个很大的深坑,但是里边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尸体查到了吗?”张副官问。   “没查到,正在检查周围的踪迹,发现了只发现了两组脚印,一组是尸体的脚印,还有一组是守陵人的脚印,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脚印,这很奇怪,尸体总不可能自己走出陵园吧,一定是有人将尸体挖出来的,我现在正在寻找这个人。”范探长说。   杨水生跟张副官本能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隐隐有些预感,然而范探长却十分不解,他摸着自己布满胡茬的下巴,充满疑惑的盯着地上的守陵人的尸体,自问道:   “他死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94章 暗渠引路   从英国租界那里回来的路上,杨水生的心里不住的产生了疑惑,现在的种种证据都表明,是那个尸体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吓死了守陵人,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这么荒诞的说法不止他不相信,那些租界警探和军人也不会相信的。   “张副官,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杨水生开口问道:“赵府中的僵尸传说想必你也想到了,而且现场也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脚印,难道真的是……?”   张副官坐在他的身边低头沉思,听到杨水生的询问之后恍然抬头:“狡猾的凶手多得是,想要处理掉自己的踪迹更是简单,僵尸这样的无稽之谈我是不会相信的。”   杨水生点点头,张副官的看法与他正相同。   车路过赵府的时候,杨水生先行下了车,张副官说还要赶去寻找那个神父的尸体,他总感觉那具尸体的消失有点不寻常,如果找不到的话,他恐怕很难心安。   杨水生先行下车敲响了赵府的门,下人立刻将门打开了,他已熟悉了通往客房的道路,不消人指引就先踱步向那边走去,过目的青砖黛瓦从他的眼角划过。   他发现赵府的内院走势比较屈折,通往客房的地方呈一条笔直的路线向下,由客房至赵家小姐所居住的庭院即是这样的走势。他想起了之前赵寅说过的暗渠,恍惚明白了赵府的院落构造,一瞬间,这赵府看似复杂的建筑,在他眼中变得简单透彻起来。   若是在府中建造沟渠的话,只要掌握暗渠的流动方向,也就不会在院子里走丢了,杨水生心中如此猜想着,他暗自印证着自己的猜想,很快就发现,但凡是有沟渠经过的地方,建筑格局都会因为适应沟渠而产生一丝丝的变化,客房往下的建筑格局尤其复杂。   中式建筑里有些建筑设计的十分巧妙,建筑本身即会成为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迷宫,只有用中国古代的数学推算才能合理的走出来,位于浙江的八卦村即是这样的地方。   不过赵府的建筑并没有那么复杂,杨水生只不过在里边绕了两圈,就从一片青灰色的砖石建筑里边穿插而出,来到了一个安静但是精致的院落。   脚步缓缓的走上了一个青色的石台,石台下方还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他恍然想起,这是上次他不小心来到的地方——赵家大夫人的院落。   先前赵寅曾说过,赵夫人被赵司令禁居在这里,他观察了一下,果然没有从中发现有仆人经过的踪迹,整个庭院除了他之外竟然空无一人。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很不合时宜,想来这里应该就是赵寅说的“不该来的地方”了吧!   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呼唤声,杨水生回头瞧了一眼,赵家夫人从房间里慢慢的走出,穿着一身华贵的薄纱汉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杨水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开口说道:“夫人,打扰了。”   “先生又迷路了?”   赵夫人看了他一眼,口中并无责备之意,但眼中却有些好奇杨水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眉头轻轻的动了动,然后说:“府中的所有庭院里,唯独这个庭院的设计最隐蔽,寻常人一时可找不到这里来,先生出现在这里恐怕不会是偶然,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杨水生摇摇头,他来到这里确系偶然。   “难道……”夫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她微微一笑:“当年的屋主人建造府邸的时候,在这府中修建了一座暗渠,暗渠直连府邸后三里的莲花池,除了有蓄水之用,还因为府中结构复杂,以暗渠作为引路的标志,先生莫不是循着暗渠而来?”   这暗渠果然有引路的作用,杨水生暗暗思索,赵夫人的确聪慧过人,先前赵寅说赵夫人常年居住在这里精神早就出了问题,果然是胡说八道,依他看来,这赵夫人不但精神没有毛病,反而是这个深宅当中最聪明的人,他恍然想起了先前几次与她的相遇。   她所说过的话,她的出现,皆让杨水生感觉迷惑,那夜色中的暗影让他迷惑不解,这些心里情绪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微微一笑,道:“夫人聪慧。”   “我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发现不了才是古怪,先生才是真的聪慧,不过才来到这里几天的时间,竟然发现了这个府邸最有趣的一部分,哪里知道府中有一半的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三十年有余了,却不曾发现这点,唯独先生识破了这暗渠的秘密。”   杨水生摇摇头,不曾因为夫人的夸赞而表现出骄傲,他的心中暗暗思索着有关赵夫人的疑团,她是最有可能暗害赵家小姐的,但是果然是她吗?如果是的话,她又是怎么做的?   “先生是从东光县城来的?”   杨水生半天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一下,夫人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目一转,主动开口问他,杨水生听到之后恍然回神,然后点点头。   “县城有一位神医杨老先生可是小先生的祖上?”   “是,夫人听说过。”   “杨家医馆闻名遐迩,整个河北省都大大的有名,我虽然是一个孤陋寡闻的女子,却也不敢说自己没有听过的,只是……”   她的目光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怪异,他知道夫人想要说什么,不禁有些惭愧的说:“祖父活着的时候,杨家医馆确实有名,可惜到了我这里却没落了。”   “先生这是哪里话。”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隐退了,脸上逐渐露出了有些忧虑的表情,她暗叹了一下,低声说:“先生果然是杨家医院的后人,先生来这里是为了雨柔看病的?”   “这点府中人尽皆知啊!”   “先生果真以为自己是来府中给雨柔治病的?”   夫人的目光咄咄逼人,似是隐藏着更深的含义,杨水生心中疑惑、费解,怎么也不清楚赵夫人究竟想说什么,他口中并未回答,而是用眼神****她。   “先生错了,先生以为自己是来给雨柔治病的,但其实先生不是来给雨柔治病的。先生应该快快离去,离开省城回到县城,甚至不要回到县城,选择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隐居起来都可以,如此才能保住自己与你身边案女孩的平安啊!”赵夫人语气急切。   “什么意思?难道有人针对我吗?”   “先生,你以为雨柔的身上的病症竟是单纯的吗?”夫人的语气越来越急促,“雨柔身上的疾病并不是单纯的,你治不好的,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有些人你是惹不起的!”   “夫人知道是谁害了小姐?”杨水生激动的问。   “害了雨柔的人,其实是……”   “杨先生!” 第95章 失踪   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对话的二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赵寅不知何时站在了院落的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杨水生和赵夫人,赵夫人看到他之后眼神有些慌乱,还未说出的话就这么咽到了肚子里。   “杨先生,你们又跑到这里来了?”赵寅生硬的说着,脚步缓慢的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他身为一个下人,对赵夫人的态度却并不尊重:“老爷请先生到大堂去一下。”   杨水生犹豫的看了赵夫人一眼,他想听赵夫人将还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是夫人却缄默双口,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他感觉赵夫人似乎在害怕什么。   那个自己惹不起的人是谁?   杨水生紧皱眉头思索了一下,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脑中却感觉一阵混乱,他无奈摇摇头,拜别了一下赵夫人,然后转头看了赵寅一眼,眼神有些冰冷的说:   “我们走吧!”   杨水生隐隐有些气愤的走在前边,赵寅紧跟着杨水生的脚步走在后边,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本能的停了下来,回头望了赵家夫人一眼,眼见她满眼忧郁的站在原地,有些还未说出的话隐藏在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无法对杨水生一吐为快。   他侧目的看了赵寅一眼,往日他的放肆出现了杨水生的脑海,他忽然对这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但是这种情感却没有从脸上表达出来,他微微的摇头,心中暗想:   唯有再寻时机从夫人口中听完她未说出的话了。   出了赵夫人的那个幽静的小院之后,赵寅几度向杨水生询问赵夫人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杨水生并未全部都告诉他,只是说自己在府中闲逛,无意中来到了夫人这里,两人只是闲聊一些小事而已,纵然他赵寅听了之后不相信,又能如何呢?   临近大堂的时候,杨水生回头问赵寅司令找他所为何事,赵寅说他司令只是请他前去,至于找他前来的原因,司令没说,身为下人当然也不可能直接过问。   到大堂的时候,赵司令正在红木太师椅上躺着,右手拿着一个微热的青铜小火炉,看到杨水生来了之后,他将火炉放在了一边的红木桌子上,倾倒的身体微微的抬高了一下。   “司令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闻听小先生陪着张副官出门去了,唉,租界的那个守陵人被吓死的案子我也听说了,就是我排张副官去查看一下的,虽然不见得和我府中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总是防着一些好。”赵司令慢声慢语的说,却并未回答杨水生唤他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司令顾左右而言其他,杨水生心中略有些疑惑,却仍然顺着司令的话茬说:“司令考虑的周到,我虽然是一个医生,却也觉得英国陵园里失踪的那具尸体与贵府有些关系。”   司令点点头,恍然想了什么似的,开口问:“赵寅找了先生半天,不知先生到哪里去了?”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他本能的抬头看了赵寅一眼,然后低头说:“我不小心迷路了,结果走到了赵夫人的庭院里,多亏管家先生找到了我,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司令听到这里之后淡淡的笑了笑:“院子杂乱不堪,让小先生不小心走丢了两次,还真是我不好,可惜府邸已经造成,若要修改恐怕是要费些周折了,所以先生下次再有事想要出门的时候,但可叫下人陪你同行,你是我府中的贵客,我不能怠慢了你。”   杨水生知道司令的话不过只是虚话,他淡淡的笑了笑,承了司令的话语之后,又开口问道:“司令的好意我知道了,但是不知道司令找我过来是否是为了小姐的事情?”   赵司令的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开口说道:“如小先生所说,我才从雨柔那里回来,她跟我说先生为她检查过身体了,而且还问了她一些问题,先生说她的身体稳定,我知道先生只是安慰她而已,雨柔怕是也知道,只是将这种想法隐藏于心而已。”   “我现在不能向司令保证什么,只能说暂时会保证小姐不会发生性命之危,但是病因以及解决方式,我还要仔细斟酌一下,这是无论如何都急不得的。”   “雨柔所患之症,先生心中可有数?”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小姐身上的病症有点像是衰老症,症状有与衰老症相同的地方,却也有些不太一样,目前而言,我还不敢太过武断,只是希望小姐身上所患的病症千万不要是衰老症。此病我祖父曾经医过,但是……饶是他老人家的医术,却也无力回天。”杨水生无奈的叹息了一下。   赵司令听到之后也像杨水生一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心中似乎早就料到了杨水生的答复,但是当话亲自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赵司令仍然感觉心口闷闷的。   大堂之内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丫鬟猛然闯进了堂内,赵司令有些怨愤的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发现那是赵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小云,赵寅问小云发生了什么事,小云有些气息不稳的说:“老爷……老爷……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   一向慢条斯理的赵司令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青铜火炉立刻被震翻了,里边微弱的小火炭洒在了红木桌面上,将桌面上涂着的那层蜡油慢慢的融化了。   司令立刻起身向女儿居住的地方飞奔而去,赵寅和丫鬟紧跟着他,杨水生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心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疑惑,但他的步伐终究也跟了上去。   路上赵司令向小云询问小姐失踪的情况,丫鬟说司令离开之后小姐就有些魂不守舍,但是小姐平时也偶然会这样,丫鬟也并没有特别在意,小姐指使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待到帮小姐照顾完院子里的花,做完一些事情回到房间之后,小姐已然不见了。   司令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然后他紧张的在自己的身上搜找着什么,但是却并未翻到什么东西,杨水生眼见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司令原地思索了一下,突然开口说:“赵寅,马上去备好车,我知道这丫头跑哪里去了。”   赵寅听到之后立刻跑了出去,但是没过多大一会就回来了,他焦急的说:“司令,小姐赶走了一辆马车,但是却弄坏了余下的马车,现在恐怕……”   司令气的跺了一下脚,杨水生恍然想起,张副官出门办案的时候,将司令的车开走了。堂堂省城大员居然被一辆车给困住了,他这个想法刚在心中划过,司令家的大门口立刻就停了一辆美国福特汽车,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走下车敲响了赵府的大门。   仆人跑过来通报赵司令,司令回头对杨水生说:“我那准女婿来接咱们了,我怕雨柔这丫头再出什么意外,先生随我一起去吧,遇到点情况也好应对一下。”   杨水生点点头,随后起身和司令一同走去,但是心中却不禁感觉有些疑惑,司令的准女婿?而且瞧司令这样子,担忧中隐隐带着一点愤怒,他觉得这件事可能与小姐的情感有些纠葛。   刚刚看到司令家里的正门,杨水生就发现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身材挺拔,看起来倒是一个人中龙凤,那人对赵司令十分恭敬,立刻开了车门让司令坐在了后座上,杨水生也跟着司令上了车,那位年轻人则坐在了前排的副驾驶上。   “开车。”   司令沉声的开口道,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阴沉,那个年轻人回头看了司令一眼,口中犹疑的说道:“赵叔叔,雨柔莫不是……?”   “这个丫头不小心看到了我列的那张调查名单,她知道那个小子要出事,她一定是去找那个小子了。去他家,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穿西服的年轻人似乎知道赵司令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多问,而是直接为司机指了一下方向,汽车很快就开出了省城最繁华的街道,杨水生看了一下那张留着八字胡的面孔。   司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 第96章 雨柔泪   福特汽车跨过了一条颠簸的路段,杨水生隐约看到了一个缎顶的马车停在路边,看起来有些眼熟,正是他和阿离来的时候做的那辆马车,赵司令自然也看到了那辆马车,他招呼着司机在路边停车,然后他们同时的走下福特汽车,司令气愤的上前拉开了马车帘子。   父亲的智谋被女儿继承了,三人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马车的内室空空入也,司令看到之后脸上顿时绷起一根青筋,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被自己的女儿给算计了,看来她平时里没少读书,竟然连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都读了,这招金蝉脱壳用得恰到好处。   “雨柔不在……”   年轻人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司令,司令的立刻掉头上了车,如风中疾行一般在空气中留下了一句话,“她以为这点儿伎俩能骗过我吗?”   汽车转而向另一个方向开去,杨水生远远的眺望了一下,道路两边延绵田野,一番乡村景象收入眼前,不过此刻他无心关心眼前的景色如何,而是开口问司令:   “有些事情我本是不方便问的,但是……”   “先生是想问雨柔的事情?”   “为小姐着想。”   司令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这本是雨柔自己的事,也是我赵府的私事,与雨柔身上的病症并无关系,先生所去只是为雨柔治病,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杨水生怎能听不出来赵司令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其实杨水生也不愿管闲事,只是他一直为赵家小姐治病,如今突生变故,或许和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有关系,他不能不问。不过司令既然不愿意说,想必这件事请可能无关紧要。   而且从刚刚司令说的那几句话,杨水生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想赵家在省城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而赵家小姐年逾二十,未曾出嫁,也不肯到国外留学,以自己终生前途留在赵府这个并无光明的深宅中,究竟为何?只怕赵家小姐早就心有所牵了。   汽车在乡村的泥土路上扬起了一大片灰尘,转眼间就停在了一片旷野,杨水生跟随赵司令下了车,发现周围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塘,里边隐约游动着几尾黑色的鲤鱼。   水塘的对面是一片长至胸口的水烛,水烛覆盖的河边草林里有一栋小木屋隐藏在其中,赵司令说:“那小子犯了事情,他不敢回家就只能来到这里,雨柔也一定在这里。”   司令的准女婿——同行的年轻人目光有些忧郁,但是仍然跟随着司令的脚步,顺着水烛覆盖的地方向木屋那边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不小心陷在了泥沼里,杨水生走在他的身后,一把拉住了他,年轻人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一层冷汗,被杨水生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谢谢。”   年轻人顾不得满身的泥污,对杨水生礼貌的点点头,杨水生示意他不用客气,然后三个人一同向木屋那边走去。临近木屋的时候,杨水生问道:“司令对那人调查过了?”   司令知道杨水生说的是谁,他点点头,他们走到了木屋的边缘,屋子里边静悄悄的,赵司令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前边,从腰上拔出了自己的10·16口径的柯尔特左轮枪,一脚踢开了已经腐烂的木门,木屋里边传来了一阵浓郁的腐臭味,杨水生本能的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赵家小姐此刻正在这个屋子房中,表情悲伤,脸颊挂着两行清泪,屋里有一张小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尸体,粗衣麻布,但是面容清秀,双眼紧闭着,颈部已经没有的呼吸的脉动,杨水生知道他已经死亡了。   赵司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有些愤怒的拉起他的女儿,赵家小姐似乎是悲伤过度,她没有反抗,身体轻微的摇晃了一下,整个人立刻昏倒在地,身边的年轻人立刻将扶住她的身体,杨水生上前检查了一下赵家小姐,发现她只是昏迷,身体的情况仍旧是老样子。   “叔叔,我先带雨柔……”   年轻人的话没有说完,赵司令摆摆手示意他将小姐待下去,年轻人抱着自己的准妻子走了出去,杨水生却和赵司令留在了房间里,杨水生看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具尸体,他的脸色只是微微苍白,手臂下方并没有出现尸斑一类的痕迹,看来应该是刚刚死去。   “司令介意我看一下这具尸体吗?”   杨水生问他,赵司令沉默了一下,但是没有反对,他俯身查看了一下年轻人的身体,他的身体还有尚未消散的余温,肢体柔软的如同活人一般,任何人都能感觉的出来,这具尸体刚刚死亡。他恍然产生一种想法,小姐冒险前来难道是为了见此人最后一面?   接着他又逐渐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口鼻和眼睛,又将此人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精瘦的躯干,检查了一下皮肤上边有无致命伤痕,他拿起衣物盖在了这具尸体上。   看的出来赵司令有些意外,他问杨水生:“他是怎么死的?”   “没有中毒的迹象,有些地方出现淤青,但没有致命的外伤,我觉得……应该是先天的某些疾病致死的。”杨水生也有些不确定,精擅于医治活人的他毕竟不是验尸官。   司令瞧了那具尸体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他转身离开了木屋,杨水生在原地伫立了一下,跟着走了出去。   年轻人命司机将车开到了附近,司令回望了这个木屋一眼,眼睛在那具粗衣遮盖的尸体上扫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钻进了黑色的福特汽车里。   年轻人怀里抱着赵家小姐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杨水生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感觉他很在意赵家小姐,但是他抬头看到赵司令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点疑惑,司令通过倒视镜看了他一眼,说:“先生不必在意这件事,回头我自会吩咐人来处理这边的尸体。”   说完,他的目光又顺着倒视镜看了年轻人一眼,沉声说:“金蝉脱壳的计谋用的确实不错,从府中到这里即使是坐车也要一段时间,雨柔弃了马车,引诱我们,以相反的方向往这边走居然赶在了我们的前面,思成,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虽然人老了,但是脑子还好用。”   年轻人——杨水生想,他应该叫思成吧,他低下头,抚摸了一下赵家小姐沉睡的脸庞,然后沉声说:“赵叔叔,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拒绝雨柔的要求。”   “我就知道。”司令隔着玻璃反射的影子瞪了他一眼,“雨柔怎能想到出来的时候将家里的马车全都弄坏,而且还特意赶在张副官开车离开的时候出逃,她又怎么可能想到用马车来引诱我们,但实际上却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与那个小子私会……”   他声音低沉的看了年轻人一眼:“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带您来找雨柔来了……”   “算了。”司令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既然那小子已经死了,那就算了。”   杨水生不知道其中的恩怨纠葛,但是他却注意到了,当司令提起木屋中死去的那个年轻男子的时候,赵家小姐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第97章 往事   福特汽车停在了赵家府邸的大门口,年轻人将赵家小姐抱回了房间,杨水生为小姐检查了一下,告诉司令,小姐身上最大的毛病还是体虚异常,这点不因小姐突然跑出去而加重或减缓,司令听到之后只是嘱托杨水生医治好他的女儿,然后他出门责罚了那两个守门不利的北洋新军的将士,又在院落的周围又加派了好几个人手。   司令在女儿的身边守了一会,她迟迟不醒,身为父亲憋着一肚子的责骂也无处宣泄,他转身对年轻人,也是他口中所说的自己的准女婿说,他还有一些公务要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了他和杨水生了,杨水生但可凭借自己的心意在这里多呆一会或是少呆一会。   准女婿握着未婚妻子的手,满眼深情,让人不禁感叹,但是杨水生心里装着事,想要离开估计是不可能的了,而且他刚刚检查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赵家小姐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无法应对现在的场面,她索性继续昏睡下去。   此刻当着自己未婚夫的面,她仍然不肯睁开自己的双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敢面对他,她心里有怎样的苦衷?杨水生觉得赵家小姐的心病更重。   但既然她不肯醒来,杨水生自然也不会让这个年轻人继续守在这里了,他开口对那人说道:“先生,小姐现在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有些事、有些情绪,只有她自己方能排遣。”   这话一半是说给年轻人听的,一半说给床上躺着的小姐听的,小姐的眉头微微的动了一下算是给了杨水生回应,年轻人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然后和杨水生一同走了出去。   房间里有丫鬟伺候,外边还有士兵把手,身体如果有病了还有杨水生跟在府中,年轻人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在继续留在这里了,况且木屋一行不小心陷到了泥沼里,身上满是已经凝结的泥污,他向杨水生此行,感谢他今天救了自己,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先生留步。”   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先生有事?”   “关于小姐的事情,还想问问先生,全是为了小姐的健康着想,如果先生方便的话,还请到客房与我细细说来。”杨水生感觉为了赵家小姐的话,他也会答应的。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果然答应了杨水生,随着杨水生的脚步来到了客房,上了水塘上的石桥,杨水生瞧见了阿离的身影,她自然也瞧见了他,高兴的向他挥挥手。   阿离对杨水生嘘寒问暖,却也不忘看年轻人一眼,她好奇的询问杨水生此人是谁,他不好多说,只说此人是一个朋友,好在阿离不谙世事,心性单纯,完全没有多问。   年轻人一身衣服已经肮脏,在阿离一个女孩子面前有些别别扭扭的,杨水生让阿离取出自己的一件衣服给他替换,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脱了一下,最终还是换上了。   青衣长衫的两个人倒有些像是古代书生,静坐在水塘边的亭子里,阿离在一边为他们奉茶,那人率先开口:“还不知道先生姓名?”   “姓杨,名水生。”   “多谢杨先生为雨柔的病费心了。”   “先生客气了,未闻先生名讳?”   “梁思成。”   杨水生愣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面前的朋友却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杨先生可能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吧,梁启超先生那未满八岁的小公子也叫这个名字,不过我与梁启超先生并不相识,否则他给自己的儿子起这个名字岂不是成了占便宜了?”   “先生说的有道理。”杨水生笑了笑,随后将谈话扯上了正题:“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想问一下先生,比如先生与小姐,比如那木屋当中死去的年轻人,可能问题有些冒昧,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下为了给小姐看病,有些事情必然要了解一下。”   梁思成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得有些苦涩,有些犹豫的说:“先生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个问题涉及到了雨柔,我若是随意说出来的话未免有点不太尊重她。”   “那木屋死掉的青年与小姐有关系?”   杨水生紧紧的凝视着梁思成,发现他的目光有些暗淡,他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对杨水生说这件事,他想起未婚妻的那张脸,想起与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想起他们在最无奈的时候对他的求助,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那人最雨柔来说……非常的重要。”   “重要到什么程度?”   “他与雨柔一同长大,在十五岁之前他们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那时他还不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张家在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近几年源于西方文化对中国的冲击,而且清政府对传统商人的剥削与取缔,张家很快就没落了。”   “看到赵司令对此人充满了厌恶,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   梁思成摇摇头:“不全是,张家没落之后,赵叔叔并没有断绝雨柔和张开之间的往来,那时张开不到十五岁,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裕生活,却生性纨绔,家道中落之后父母都不幸死去,当时他与我说他要到天津上海去发展,靠海运振兴家族,雨柔很舍不得他,几度想要和他同去,但是最终都因为司令的阻挠而没能如愿,两人从此各守一方,年十五岁。”   “从那之后我再未见过他,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分别的三年后,张开、我、雨柔都已经十八岁了,我们极少见面,我忙于学业,雨柔却因为思念张开而始终不肯离开这里,那一年我在天津的海港见到了张开。”   “他已经与之前大不一样,看到他的时候我很意外,他说他当年漂泊到了天津,在那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受了很大的苦楚,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回来与雨柔相见,我问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他却不肯告诉我,我也没有强迫他,带他回到了保定。”   “他与雨柔相见了,最高兴的人应该是雨柔了,他当年向雨柔承诺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他遵守自己的承诺回来了,他们相见了,我从心里祝福他们,但是赵叔叔不可能允许他们在一起,他当时一无所有,这种有情人却不能相见的痛苦让张开对我说出了一件事情。”   他沉默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光芒,杨水生问他张开和他说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神秘的目光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说:   “庚子赔款!” 第98章 庚子宝藏   “1905年的秋天,载着庚子赔款的渡轮从天津港口出发,顺着渤海海域向日本进发,欲将这笔惊人的巨款运到日本,但是途经济州岛海岸的时候,海上突然生起很大的雾气,整个济州岛附近都被大雾所笼罩,船长松江下三郎害怕这比巨款出现意外,想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日本,于是不顾海雾航行的危险,硬是叫船员将船驶到了海雾弥漫的济州岛海域中。   当时有人亲眼目睹轮船驶进了茫茫大雾中,济州岛的朝鲜原住民看到这艘庞然大物驶进了海雾之中,他们以为这艘船从这里出发,很快就会到达日本,但事实上,从这艘船进入海雾当中的那一刻起,它就消失不见了,它再也没有从海雾的另一侧驶出。   这艘载着庚子赔款的轮船从济州岛海域消失,日本政府怀疑清朝当局将赔款截回,但是清朝政府回复自己没有做过证据,因为清政府拒不承认,而且轮船经过济州岛的时候,除了一些渔船之外,并没有中国货船或是中国战舰在附近徘徊。   因此日本政府又将矛头指向了徘徊在岛岸附近的海盗,加派兵力在附近的几个岛屿进行了严密的搜索,却始终都没能找到这笔巨款。虽然这笔巨款一直都没有找到,但是有人相传,这笔钱就是被附近游荡的海盗给劫走了,那群海盗一直徘徊在黄海与东海附近的海域,而那笔庚子巨款也被他们暗藏在了某一个地方。“   梁思成讲述的这段故事,杨水生也有所耳闻,据说关于那笔巨款的所在,海盗头子曾经留下了一张藏宝图,谁拿到了那张藏宝图,谁就能找到庚子巨款的下落。   可是这和张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生要问我为什么说这些?”梁思成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本来也以为这段传说纯属无稽之谈,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张开此次归来带回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些金银玉器,上边有一种特有的宫廷印记,这本来不是老百姓能够接触到的东西,我当时心生疑惑,就偷偷的拿着那些东西给附近的当铺的老板看了一下,他告诉我……”   “他告诉你什么?”杨水生问。   “他说这东西都是庚子年清政府赔偿给日本的东西,上面的印记就是凭证。我当时听到之后真是大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张开居然会拿到这些东西,他这些年一直悠荡在天津港口,想起三年前那艘从天津港口出发,最后消失在济州岛的轮船,我不禁联想到,张开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我当时极度想找他确认这件事,但是他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其实他这次回来我就感觉他怪怪的,总有一种东躲西藏的感觉,他的突然消失让我感觉很担心,我害怕他出现意外,所以就开始利用我的势力来寻找他,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直到两天之前他突然找到我,当时他的身体很虚弱,不知是生病还是怎样。”   “我想要给他找医生,但是他拒绝了,他苦苦哀求我,想要再见雨柔一面……”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思成犹豫了一下,但是马上又说:“雨柔也想见他,相思成疾,我不忍拒绝他们,就背着赵叔叔安排他们见面,好在雨柔见到了他最后一眼……”   梁思成内心固然是伤感的,不过杨水生却无心去伤感,他心中思虑了一下,开口问道:“那张开开始出事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赵叔叔与那个山西商人见面的前后吧!”   杨水生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心想,赵家小姐一开始只是因为过度思念张开而忧心成疾,和那个山西商人的惊吓并没有什么关系,所谓的山西商人只是表面现象,而小姐这次的体虚之症才是真正的疾病,小姐真正的疾病起源竟然是那蓝面刺客出现的时候。   如此说的话,那蓝面刺客根本就没有走错院子,他就是冲着赵家小姐去的,可是他与赵家小姐又有什么关系?杨水生想到了自己早上和赵夫人的谈话,听赵夫人话里的意思,似乎知道是谁害了小姐,而且那个的人似乎也在针对着自己,他究竟是谁?   梁思成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些低落,杨水生想,也许他并不愿提起张开,他与他的雨柔——赵家的小姐似乎已经快要成为夫妻了,但是这个时候妻子却与另一个男人相见,并且还有了感情,换成是任何一个人可能都难以接受吧!   不过梁思成的话说的过于自然,反而让杨水生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他与张开早就相识,也对张开和赵家小姐的感情一清二楚,但是他对赵家小姐显然也是有感情的,这点在回来的路上杨水生已经发现了,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另一个猜想。   “梁先生与小姐是什么时候订婚的?”   梁思成有些恍然看了杨水生一眼,想也没想,有些失落的说:   “是在张开刚刚回到保定的时候。”   “你先提出来的?”   “是。”   “先生与张开是朋友?”   梁思成看了杨水生一眼,他明白杨水生是在怀疑他,有些愤怒的对杨水生说:“你怀疑我是吗?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我并没有横刀夺爱,你怀疑张开的死和我有关系?你可以去请全世界最好的验尸官来,我并没有杀死他,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了。”   “张开有先天性的疾病吗?”   “这点我也很奇怪,从天津回来的时候他还很健康,但是谁想到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反正我确实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他会就那么死了,也就是这么几天的事儿。”   杨水生之前检查张开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张开有什么比较明显的死亡征兆,不像是被人毒杀,更没有被人刺杀的外伤,看起来确实让人意外。他感觉此人死的非常蹊跷,有点像是……赵家小姐身上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病症。   死的没有原因,病的没有原因,确实有点相像。   “那他回来的那几天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梁思成思索了一下:“他跟雨柔的接触自然是最近了,不过除此之外,好像他最近经常到莲花池附近走动,而且在那边熟识了一个年轻人,两人最近倒是走的有些近。”   “年轻人?怎样的年轻人呢?”   “他只是顺口一提,我哪里会在意这些,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一些古怪的地方,那老人与他相识的时间好像刚好就是二十多天之前,也就是他出事的时候,庚子赔款的消息在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当时被赵叔叔的禁烟威名给压下去了。”   “这件事听小姐顺口提过,怎么会与庚子赔款扯上关系呢?”   “这就不知道了。”   杨水生低头踌躇了一下,感觉有点跑偏了,就将话题重新拽了回来,询问梁思成关于张开接触的那个老人的事情,梁思成对这件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他低头思索了半天,只给杨水生留下了四个字——“浮生六记。” 第99章 询问   杨水生与梁思成的交谈一直持续到天黑,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梁思成还有些舍不得,杨水生知道他心中挂念着赵家小姐,但是夜已深,他只是去和赵司令告个别。   临别的言语中他顺带提起了杨水生,说与杨水生的交流十分畅快,司令侧目看了杨水生一眼,让他心生怪异,他觉得梁思成似乎是在向赵司令传达着什么想法。   天已经入夜。   赵府的下人在门口提上了两盏红灯笼,随着灯笼越来越亮,街道变得越来越暗,梁思成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赵府门前的青石老道上,对赵家小姐的思念还徘徊在这里。   他的身影刚刚离去,一辆进口的美式军用汽车停在了赵府的大门口,杨水生认出这是赵司令的车,今天白天他还与张副官乘坐这辆车到英国陵园去调查那具失踪的尸体。   张副官风尘仆仆的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样子对于那具尸体的调查并没有什么结果,张副官看到他之后与他打了一声招呼,问他为什么在大门口站着,杨水生如实相告他在送别梁思成,他们抬头看了一眼老街的街角,梁思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转身走入院内,自赵府的事情发生之后,张副官近乎快将赵府的门槛给踏破了,然而事情至今没有进展,他在感觉愧疚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疲倦。   “尸体的事情……”   杨水生开口询问,副官摇摇头,说道:“英国租界我无权去调查,但是我感觉尸体不会在租界内,租界人多眼杂,藏一具尸体恐怕是藏不住,但是租界外围我都仔细搜索过了,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一个老外的尸体不难认出来,但是并没有人见过。”   “如果当真是有人将尸体窃走了的话,他恐怕不会留下任何的踪迹。”   “我也觉得是,不过总会留下线索的,外边实在找不到,就想办法渗透到租界内部,一定要找到那具尸体,我觉得那具尸体很重要,找到那具尸体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一直在府中捣乱的人是谁了,到时必定将那个人好好惩罚一下。”张副官恨恨的说。   这时他们来到了大堂,司令正坐在大堂里,入夜天气微微发凉,尽管大堂有火炉,但是司令的身上仍然披着一条白狐裘皮来保暖,看起来就像是身于东北的荒野之城当中。   司令摸了摸自己鼻子下边的两撇胡子,听了一下张副官向他汇报的情况,尽管案件没有任何的进展,而且他的女儿今天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的眼中仍然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他的女婿让他感觉很满意吧,梁家在毕竟在省城大大有名。   汇报了情况之后,司令为那具尸体的事情感觉担忧,他暗自的思索了一下,只是告诉张副官要在府中加派人手,尽管新建路军的精锐已经将赵府围城了一个铁桶,但是赵司令似乎仍然不是十分满意,杨水生或许能理解他的担忧,他恍然想起了那个蓝面刺客。   副官受了司令的任务之后,立刻就转身离开了大堂,杨水生也向赵司令说了一下赵家小姐的情况,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堂,堂中只留下了赵司令和一阵孤独的寒风。   杨水生已经无需别人的引导,单单凭借一路渐高的地势,他就可以分辨出客房的方向,此刻下至上,耳边穿来了水塘里的莲花清泉“哗哗”流动的声音,他自知这个方向没有错,却在不经意间来到了赵家小姐的院落。   赵府的建筑一般看起来都差不多,本来任杨水生的记忆里,不是闻到了院落中传出了阵阵花香,他恐怕也认不出这里居住的竟然是赵家小姐,同时他发现,赵家小姐的院落就在杨水生所居住的客房的下角,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上去。   门口守卫的士兵看到是他,只是打了个招呼,但并没有阻止他。他的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却并没有听到声音,过了好一会,丫鬟小云才过来给他开门,幸而杨水生耐心的在门口等了一下。   丫鬟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她并未说什么,只是保持沉默的站在门口,他也随着这个丫鬟站在了门口,因为她没有要让自己进门的打算。   “先生,小姐还在熟睡。”   丫鬟小云目光闪烁了一下,杨水生有些疑惑的扫视了她一眼,她显然在隐藏着什么,杨水生不过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他从容的开口说道:   “我想起了小姐的病熟睡过得可能不好。”   小云犹豫了一下,看着杨水生说:   “先生不必担忧小姐,小姐睡的不多,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   “作何?”   丫鬟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她听了杨水生的话之后,眼中无半点担忧神色,开口对杨水生说:“先生,小姐不会有事的,她只是……”   “她只是假装昏睡然后回避别人是吗?”   丫鬟咬了一下嘴唇,开口说道:“先生……”   杨水生摇摇头:“她骗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了我?刚刚那么晚才过来开门,也是因为小姐在与你串通,说要有人过来就说她已经熟睡,尤其是赵老爷。”   丫鬟低下头,再也不敢阻拦杨水生了,只是低声啜泣着说:“先生不要为难我,小姐整天都在哭,她什么都没干,但是她要我阻止别人,尤其是害怕老爷对他的惩罚。”   “你糊涂,别人小姐可以不见,我怎么能够不见。”   他说着,有些愤怒的闯进了院子里,院子里那株七色奇花仍然未曾有丝毫的雕琢,杨水生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株花之后,他立刻扭转身体走到了房间内。   赵家小姐此刻正跪在地上,头上缠着一条白色布条,如是一个为丈夫吊丧的妻子一般,杨水生看到这一刻,心中难免有些哀伤,他默默的说:“梁思成先生已经告诉我了。”   小姐猛然抬起头,她惊讶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最终又默默的点点头,嘴角似乎是在苦笑一下:“他也真是多嘴,不知道都和你说了什么了?”   “他为小姐感觉到担忧。”   赵家小姐的忽然低垂起头,“我何须他对我这样啊!”   “梁先生爱你。”杨水生淡淡的说了句,然后开口说道:“小姐,我想问问你,那蓝面刺客当夜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何会因此而身体日渐虚弱?”   “我听说了有蓝面刺客这茬事,但是我却与那人没有任何关系,更不知他为何到我的院子里来袭击我,我之所以会在那天晚上昏迷,还是因为我做的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张开出事了,我梦见他就快要死了,天哪,这一切都和现实那么像,我感觉那几乎是现实的模板,我梦见我赶在最后一刻见到了张开,看到他那个痛苦的不舍的面孔。”   杨水生疑惑的皱紧了眉头,他无心去在意赵家小姐的情义缠绵,开口再问,“太过思念一件事,现实与梦境就会产生颠倒,不过容我问一下小姐,可知道张开为什么会出事吗?而且,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从张开嘴里听到些什么事情?”   “先生希望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   “张开死前接触过什么人?”   “听他说莲花池附近有一个人,但是这些年来,我从未见到过有什么年轻人,不过倒是有一个经常住在那里的老人,你若是向问我这些事情的话,还拜托你亲自从父亲那里取回张开的尸体,我知道父亲一定在扣押张开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将他丢弃或是就地掩埋。”   赵家小姐指的应该是那片聚集了死尸的乱葬岗,若是赵司令就这样对待张开的尸体的话,杨水生倒也不是特别奇怪,只是他隐约觉得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但是她不愿意说,杨水生也不好逼迫她,只是说:“我自当尽力。”   与梁思成对话过后,杨水生一直认为害死张开的人就是致小姐于病患的人。当然他也只是一些猜测。他猜测张开不是自然死亡的,有人用奇怪的方式害死了张开,如今还要用同样的方式害死赵家小姐,他越想越激动,脑中浮现出一个设想的人影。   那个蓝面刺客究竟是谁? 第100章 遇害   杨水生还未从赵家小姐的院落离开,隐约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响动,他侧耳细细的听了一下,感觉声音有些混乱,有点类似类似与尖叫的声音,却也像是某种动物在黑夜中躁动的声音,他的心里有些异样,回头看了一眼,小姐与丫鬟都有些恐惧。   “这是什么声音?”   杨水生问丫鬟,丫鬟摇摇头,并不清楚这声音的来源,小姐也摇头说自己从未听到过,他心中有些疑惑,心里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出了房间,一阵冰冷的夜风迎面袭来。   远处的院落还游荡着几束幽幽的火苗,扫一眼便知是赵司令安排的巡夜,杨水生走到门口问守卫的士兵:“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个士兵沉默无语,同时的摇摇头,杨水生心中感觉有些怪异,那声音如此明显,连屋内的小姐和丫鬟都听得见,训练有素的北洋新军怎么可能听不见。   他心里虽然感觉疑惑,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到房间里安慰了一下身体虚弱的小姐,告诉她外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巡夜的人不小心才弄出的声音。   小姐的有些忧郁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心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嘴里突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杨水生心里忽然颤动了一下,这咳嗽的声音没有中气,听起来居然比往日还要虚弱,他一把夺过小姐的手腕,有些无理但是却没有任何轻薄之意。   “有按时给小姐服药吗?”杨水生问。   “都是按照先生吩咐的,半点不敢怠慢。”丫鬟怯怯的说。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心里却感觉有些吃惊,今日送小姐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虽然都虚弱的昏了过去,但是其他方面的情况还算稳定,甚至是片刻之前,小姐的身体还只是微微有些虚弱而已,然而此刻身体情况居然瞬间落下,有如漂浮不定的天边云朵一般。   杨水生并未将药箱带在身边,他此刻身无外物,唯有检查一下赵家小姐的身体,感觉她将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至于有多不好,他倍感愧疚,自己身为杨家的继承人,居然无法窥探这种病症的原因,但是至少也可以确定小姐的病一定不简单。   对方若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除了让杨水生感到兴奋,还让他实在有些愤恨,行医之人用这种心狠手辣的方式致人于病患之中,怎么能不让一个有医德的人气愤呢?   他开口对丫鬟说:“你去客房唤一下阿离,叫她将我的药箱带过来。”   丫鬟应了一声,然后打算离开房间,杨水生恍然觉得整个房间如果只有他守在赵家小姐的身边的话,实在不合适,就对丫鬟说:“算了吧,小姐离不开你的照顾,你先留在这里,我去取一下药箱就回来,在我回来之前,切莫让人随意接触小姐。”   丫鬟应承了杨水生一声,然后她守在即将昏死的小姐的身边,杨水生离去的时候有些不安的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是此刻最重要的是为她治病,他当要遗忘掉此刻出现的疑惑,那些都还没有头绪,赵府的一切事情显得混乱不堪。   出了小姐的院落,他一个人顺着黑暗的院落向客房走去,几步就能遇到一个正在巡夜的人,他们自来熟悉了杨水生,只是问一下杨水生为何夜里出门,当得知他在为小姐看病的时候,他们更加不会阻拦他的脚步,而他却无心与他们有更多的交谈。   他顺着小路走的,在偌大的赵府中,这条路他尚未走过,但是他觉得这条路走起来要近一些,以赵府的暗渠作为指引,他想要走丢了恐怕也是不可能。   当他穿过了一片暗林之后,他最后遇到了两个巡夜,一个安静而隐蔽的院落之后两名巡夜在附近走动,而且距离还相对远一些,他们见到杨水生之后先是拦住了他,询问他的来去原因,为何走到了这里,杨水生懒得解释的太细,只是说他要取药箱为小姐治病。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附近了两位巡夜阻拦他,并不让杨水生随意的通过,他们说这里是赵家大夫人居住的地方,不能随意从这里走,怕杨水生夜里在这儿遇到危险。   对于这儿杨水生已经很熟悉了,他两次来到了这里,并没有人来阻止他,因为这里压根就没人,而且他也不明白自己会在此遇到什么危险,不过毕竟是身处于赵府,虽然他心里疑惑,终归是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尽管没道理,他还是换了一条路。   这个当儿口,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细微而琐碎,但是十分的清晰,划破了黑夜的上空,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可言说的异样情绪。   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或是说他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与那两个巡夜对视了一眼,他们和他异样吃惊,内心惊讶,只知道这个叫声在黑夜里那最复杂的建筑物中传出,似乎是在传递恐惧,又带着一种敢身赴死的舒畅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三人同时向那个方向跑去,黑夜变得有些焦灼,让人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那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心里不断的思索着,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与他的幻想结合在了一起,产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这些想法无一例外都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害了雨柔的人……其实是……”   夫人的话在他的耳边徘徊在他的耳边,始终不曾离去,她有什么话想要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那尚未说出口的话对他而言都极其重要,他务必要知道夫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夫人还有命活着的话。   他们快步的跨过了庭院之间相隔的繁杂小路,出现在了这个幽静的庭院,比他们更快的是新建陆军官兵打出的子弹,在黑夜里闪烁着耀眼的火花,杨水生眼看着一个暗影从院子的墙上跳出,院子中弥漫着硝烟和鲜血的腥味,新建陆军的士兵徘徊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   杨水生冲上去激动的询问在场的两个新建陆军,那两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一个人看着杨水生,一个人盯着那个空荡荡的墙壁,墙壁的上方仿佛还留着一对脚印。   “我们听到了一阵响声,所以就冲了过来,一个黑影从夫人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他很强,但是招数没有系统,倒像是一个混迹江湖的草莽中人。”   “还是那个蓝面刺客?”   “这个……我们没有看清楚。”   杨水生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无论那个人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似乎之后一个,他急忙的跑到了房间内,尽管这很鲁莽,而且不成体统,但是他现在只担心夫人的安全,一个神秘人偷偷潜入到了夫人的房间里,他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推开门,杨水生的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双手猛力的将门推开了,黑暗中,一条红色的小溪流淌到了他的脚下。   一个熟悉的身体横躺在他的面前,脸上没有痛苦,没有绝望,而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笑容,每个人都能从那张脸上读到自己心中想要的话语,而杨水生读到的是……   那个还未从她口中说出的凶手。 第101章 逃跑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黑夜,杨水生穿梭在新建陆军与巡夜人与下人的身影之间,最终被挤出了那个安静的小院子,院子里徘徊着他们与他们的身影,让杨水生感觉到了一阵疲惫与眩晕,天空被院子里的火把照亮了,漫天的流星随着蔽日的火光失去了色彩。   张副官一直守在赵府,听到这里传来的枪声之后,他立刻就起身向这边赶了过来,北洋今年新进的一群新兵紧随着他的步伐赶到了这里,他们本是属于北洋的军队,如今倒是成了赵司令的私人部队,一排北洋新军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筛查人员的时候,张副官没想到杨水生会出现在这里,他问杨水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杨水生将赵家小姐的事情如实相告,张副官没有多问,立刻派人送杨水生回了客房。   杨水生还没有回来,阿离时不时去看一眼,都没有发现杨水生的踪迹,他不回来她也睡不着,当外边响起枪声的时候,客房下边的那个院子渐渐的冒出了密集的火光,她心里焦急,害怕杨水生发生什么意外,所以看到杨水生回来的时候她顿时露出了笑容。   “先生,你去哪里了?你没事吧?”   阿离关切的询问杨水生,但是他却来不及回答,只是告诉阿离拿上药箱跟他走,阿离心思聪颖,知道杨水生可能是要为赵家小姐去看病去,她立刻进到杨水生的房间里将药箱取了出来,跨在了自己瘦弱的小肩膀上,然后跟着杨水生走出了客房。   “先生,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夫人那个院子里传来了很大的尖叫声,入耳便可以听出,绝对是那些下人发出的尖叫声,赵府先前曾有僵尸传闻,如今赵夫人被人害死,也不知道府中又会出现怎样的传闻,不过好在张副官已经带兵控制住了局面,很快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先生?”   杨水生恍然有些失神,阿离的叫声唤醒了他,他扭头看了阿离一眼,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他害怕吓到阿离,但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赵夫人出事了。”   他一语带过,但是阿离何等聪慧,脸上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吃惊,随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不过她并未多说,沉默了一下之后,她在杨水生的身后默默的说:   “先生,快些治好小姐的病吧!”   杨水生愕然的停立了一下,他忍不住回望了阿离一眼,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带着一种平静与睿智,无需杨水生说话,两人已经传递了彼此的心声。   他很意外,往日的那个天真的阿离似乎瞬间消失了一下,她竟然懂得体会自己的心声,她知道自己绝不甘心在没有治好赵家小姐的时候离开这里,而她又不愿自己留在这里,但是她却没有直说,而是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告知自己。   真是个聪慧的女孩。   杨水生将意外的情感深藏于心,淡淡的点点头,然后在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赵家小姐的庭院,屋内烛火摇曳,想必在外边凶案横行的时候,赵家小姐正在安稳的沉睡着。   门口的两名士兵果然是训练有素,百余米开外的地方传来了枪声,而他们脸色未变的伫立在那里,并未因为突如其来的因素而离开自己的岗位,杨水生想,派遣他们来保护赵家小姐是正确的,只要他们还没有倒下,赵家小姐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   他无需说明情况,刚刚来到这里,屋内的丫鬟听到响动就出门将他迎了进去,杨水生穿过黑暗的庭院,月光的照射在院落中央的花朵上像是一个花房,然而他无暇欣赏。   赵家小姐此刻静默的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头发散乱,她应该是一个极其美丽的一个人,但是疾病的困扰倒是让人为她的美丽感到惋惜。   “小姐晕过去了。”丫鬟焦急的说。   杨水生的心中不可谓不着急,但是他行事沉稳,即是着急也不会在脸上表达出来,他示意阿离将药箱拿给他,有了这个东西,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绝望。   阿离未曾见过几次杨水生施展自己的医术,但是她对杨水生最是信任,倒是一边的丫鬟眼神担忧生怕杨水生一个错手将赵家小姐的小命送走了。   他以银针为引,如上次一般施展三绝针为赵家小姐续命,害人者纵然让他找不到治病的方法,他却能以不变应万变,在危急关头救扶患者一名,明与暗,生与死,如同一场看不到鲜血的拼杀,每每感觉自己在与死神角力,杨水生便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恰逢此时,赵司令推门走了进来,一开始面色紧张,开口便要说话,但是见到杨水生正在聚精会神的为小姐治病,立刻闭上了嘴,却也静候在一旁。   小姐仍然安稳的躺在床上,瞧那柔弱的样子,让人担心她随时都会死去,但是你却又无法看出她浑身上下有哪点不妥,倒真是让人感觉到有些忧心,司令在旁边担心她,忍不住哀声叹气,他已寻遍省城名医,唯独只剩下杨水生仍然在坚持治疗小姐的病症。   片刻之后,杨水生收手停针,小姐虽然仍在昏睡,但看杨水生的表现,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于是他立刻问道:“小先生,雨柔她有生命危险吗?”   杨水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随后低声嘟囔道:“怪了,怪了。”   他在说什么赵司令自然是听不懂,但小姐的身体已经无碍,他心里欢喜,做到了小姐的身边,想要上前问候一下又害怕惊醒了沉睡中的女儿,徘徊在床边好一副慈父的样子。   杨水生唯独站在一边疑惑不解,上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赵家小姐的病症已然达到了这个程度,他交给丫鬟的那瓶药,虽然不敢说有多大的作用,但也是他亲手用天下最珍稀的药材制作出来的,在维护体脉这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效果,用于赵家小姐则是正好。   按理来说,小姐如果不服药的话,身体也就是这般模样,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病症,但是偶尔会做一些噩梦,神经衰弱,身体衰弱,体虚到一定程度进而无力回天,终至死亡。   但是服用药物的话,却可以让她原本虚弱的身体得到平稳的调和,虽然没法治愈她身上的病,却可以维护她身体的正常机制不至于有所损耗,绝对不至于让她达到现在这般样子,对于自己制作的药物,这点信心杨水生还是有的。   难道……丫鬟对他撒谎了?   杨水生警惕的看了一边侍奉的丫鬟小云,他开口问道:“我先前给你的那个药,你是如何给小姐服用的?”   丫鬟紧张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全都是按照先生说的,一日三次,我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那药物现在何处?我要看一下。”   丫鬟紧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从红木雕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交给了杨水生,正是杨水生之前交给她的那个,杨水生接过了瓷瓶之后,拔出了瓶口的药塞闻一下,果然是他上次交给她的那瓶药,他将里边的药倒了出来,药虽然没错,但是数量却有些问题。   “为何里边的药物数量不对?”   丫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紧张的说:“是少了吗?先前我喂小姐服药的时候,小姐不小心将药弄掉了一些,所以浪费了几粒药丸,还请先生原谅。”   杨水生听到之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心里固然有些怀疑,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头说:“罢了,今后小心一些,那些药物都很珍稀,千万不要再浪费了。”   丫鬟听到之后连连点头,声称不会再这样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杨水生刚刚回头,门猛的被推开了,张副官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对赵司令说:“司令,那个人跑了。”   司令听到之后表情顿时一阵紧绷,心中的愤怒想要发作,却又碍于床上安歇的女儿而不能随意发火,一股闷气憋在心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可怕,在场之人都不敢多说话,唯有杨水生暗自观察着赵司令的面孔,隐约感觉他脸上的气愤有些做作。   “那个人走了,但是他留下了这个。”   张副官拿出了一个小号的镰刀,上边还粘着一些潮湿的叶子,那种味道有些熟悉,他一下就闻了出来,那是莲花与湖水独有的味道,他曾经为采药而差点溺死在莲花池,对这种味道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时,他的身体猛然颤栗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心里暗暗的踌躇着。   “张开死前接触的那个人……张开死前接触的那个人……” 第102章 莲花池   杨水生缓缓的睁开双眼。   他脑中的回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那充满了混乱与荒诞的夜晚,赵府里边的所有人恐怕都有些难以安眠,在一个被恐惧充斥的黑夜里,他与这里的人经历了难忘的一切。   昨夜袭击赵府的此刻没有抓住,涌入黑夜的刺客如同坠入大海的游鱼一般,竟然无从捕捉到他的踪迹,他所留下的一切就只有那么一把沾满荷叶的小镰刀。   赵司令昨夜将杨水生和张副官一同叫进了大堂里,他特意屏退了身边的仆人,竟然连管家赵寅都退下了,足以见到他对二人确实是有要事委托,但是当二人真的受司令的命令的时候,事实远不如想象更有力度,赵司令期许杨水生治好小姐的病。   他似乎更希望张副官找到潜伏在府中的刺客,但是看他的样子倒不如副官更加着急,他问副官对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何见解,理智的几乎看不到为他夫人的死去产生的悲痛。   赵夫人的意外,与其说司令心中为之悲痛,倒不如说杨水生心中为之惋惜,虽说他只是惋惜自己没能在夫人死前听到夫人要对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但是他心中却产生了更大的疑惑,他暗暗思酌,何人要杀死夫人?又因何要杀死夫人?   这猜测源自于心,自然是难以证实,但是杨水生心想,夫人对自己说的那翻话明明表示她确有事实想要告诉自己,偏偏因为赵寅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偏偏赵寅对夫人的态度又差得很,他心中难免生出很多的设想,但唯有一种想法亘古不变——夫人定是知道些什么。   此时夫人被人灭口,原因定然不外乎她对凶手的真实身份有所窥阙,所以凶手因此将她灭口,赵府的布置自然是密不透风的,那刺客有本事来去自如,他觉得这人不外乎是前几日来到赵府打扰的蓝面刺客,除了他之外,别人恐怕没有这个本事。   那蓝面刺客之前蓄意伤害赵家小姐,现在又害了赵夫人,小姐的心仪之人张开十有八九也是死在他的手上的,现在掌握的证据,就算不是确凿,也是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道,此人迫害别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是为了赵司令,却没有必要针对张开啊,若是针对赵家小姐的话,杀了小姐的继母又有什么用?思来想去,他心里却始终拿不定对方行事的动机。   最终,杨水生也只能是根据凶手留下的线索一点一点查,但是那凶手只落下了一把沾血的弯刀,上面除了血迹还有一些绿色莲花叶与湖水交融的味道,闻起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平常,但是行医之人的鼻子何等灵敏,只是一点小事便猜测出了一个大概。   他对省城是不太熟,所以唯有借助之前别人对他说的之言片语来进行推断。   省城有多少莲花湖他是未曾听说过,但是赵府的三里开外就有一条潺潺流水,此水始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原来只是一条天然小河,因为天灾人祸,莲花池几近于干枯死亡,此时刚好赵家府邸当时的主人借助修建暗渠的时候对河体进行了改造,这条河才活了过来。   那条河原来是与赵府相连的吗?   杨水生心中产生了一些臆想,他缓缓的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束耀眼的阳光刺透了他的双眼,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惰性,但是又忍不住开始起身思考这件事情。   阿离似乎在门外等了半天,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离开过,杨水生刚刚从床上起来,她立刻就嘘寒问暖的送来了今天的早餐,但是杨水生还未曾弄清昨夜之事,他的心中此刻异常的混乱,对阿离送来的食物也是没有半点胃口。   昨夜之事如一团乱麻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他摇摇头,侧颈看了看院落外的晴朗阳光,赵家小姐未必全天需要他,而张副官每日忙于查案,也是难于见面,梁思成昨日离去的太过匆忙,没有留下府上的地址,杨水生在省城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这几个人了。   他是不会轻易去打扰赵家小姐和梁思成的,而张副官应该是以那把镰刀为线索去调查去了,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想法,趁着此刻晴朗的天色,他对阿离说:   “阿离,我们不如到外边去转一转吧!”   阿离听到之后瞬时露出了一脸笑容,她回房间整理了一下,也好换身衣服,杨水生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出了赵府的大门,先前府内发生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的,已经有不少人辞退了这份工作,生怕自己也沾上了赵府的霉运。   似乎也是这般原因,出了赵府之后,阳光竟然变得特别的晴朗,杨水生一扫之前的阴霾,与阿离在省城的街道上闲逛着,偶尔看到什么比较有意思的东西还会顺便给阿离买下来,两个人就像是一对情侣一般闲散在温热的阳光下,除却杨水生满怀心事的面孔。   “先生,那里好美!”   杨水生恍然抬头,顺着阿离纤细的手指看了一眼,发现在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个莲花池塘附近,莲花池如一个天然的镜子般倒扣在远郊的林荫绿地上,镜子的表面还镶嵌着无数只正在盛开的鲜艳莲花,洁亮通透,真个是出淤泥而不然俗尘。   阿离醉心于此地的美好,杨水生心中倒是有些恍然,他回望了一下来时的道路,简单的计算了一下,似乎已经里赵府有三公里左右的距离,想必这个莲花池就是赵府暗渠的源头,纵眼望去一片碧绿,水面平静,难以想象这个莲花池曾经还有干枯的一天。   杨水生陪着阿离在着附近转闲逛着,这里虽然安静,倒是没有几个人,阿离有心观赏景色的美好,杨水生却无意观赏这些,他暗自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忽然想起了梁思成与他说过的话,“莲花池边……少年人……”这两句话总在他的脑中徘徊。   “那边有人。”   阿离清澈的嗓音又在杨水生的耳边响起,他抬头望了一眼,发现远处正有一个年轻人对着莲花池边怔怔出神,他心里感觉有些恍然,然而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   那年轻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双警惕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了杨水生一眼,他暗自感觉年轻人的表情有些古怪,刚要从他身边离去的时候,杨水生的脚步忽然停住了,阿离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   年轻人的手中正捧着一本书,看着有些眼熟,四个印刷秀气的正楷字体,上面留了四个大字标注着书名——《浮生六记》。 第103章 水毒症   那年轻人与杨水生四目相望,眼中带着警惕的目光,杨水生心中感觉有些意外,他不留痕迹的看了这个人一眼,目光扫过那人手中的《浮生六记》,正是正通书局印刷的全国通行的版本,据说这本书的销量不错,但是一心精研医术的杨水生并未读过。   他与那年轻人微微点头,年轻人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敌意渐渐的消失了,他将那本《浮生六记》收到了自己的怀中,然后起身向莲花池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杨水生凝视了那个年轻人一下,忽然叫住了他,年轻人有些异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并不礼貌,阿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要责备这个年轻人的无理,杨水生拦住了她,微笑着对年轻人说:“在下只是看出先生身上有些病症,想提醒一下。”   年轻人紧皱了一下眉头,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水生,有些怀疑的开口询问道:“你说说看,我身上有什么病症。”   杨水生扫视了一眼,他的衣着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普通的一身粗布衣服而已,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他的皮肤苍白水嫩,皮肤上有红色的斑点,看上去像是一种疹子,杨水生对这个毛病实在是很熟悉,赵司令也曾患有这个毛病——水毒症。   “先生之前应该是常年在海上航行吧!”杨水生缓慢的说:“海上湿气大,如果长时间在潮湿阴冷的地方得不到很好的休息的话,身体的抗病体性会减退,有些人会患上水毒症,此病初期只是一种红色的疹子,但是时间一长皮肤就会腐烂溃变,威胁生命。”   年轻人的脸上有些畏惧,他开口与杨水生说话的时候,态度明显好了许多,“没想到先生也看出了这水毒症,不过我身上的水毒症已经控制住了,先生不必多虑。”   “控制住了?我看不见得。”   杨水生的眉头一挑,说道:“水毒症本是极难医治的,因为每一片海域所引发的水毒症都有所不同,想要治好这个病就很难。祖父当年曾经给省城大员赵司令治疗过水毒之症,此病受限于水域的特征,每个水域引发的水毒症都有不同之处,治疗此处所患的水毒症不见得可以治疗彼处所患的水毒症,祖父能治好司令,也是全凭了解司令的病因。”   “省城最好的梁医生已经为我看过了。”   “可是梁景玉医生?”   年轻人点点头,杨水生果然如此的点点头,这几****在报纸上读了一些文章,尤其以医药方面的文章最多,梁景玉的大名对他而言早就是如雷贯耳了,不过依杨水生看来,此人身上的病并没有治好,他身上的红疹说明水毒症仍然在他的身上作祟。   “能够相遇也是缘分,先生是否愿意让我来看一下。”杨水生开口说道:“不瞒你说,我的祖上也是行医的,祖父就治疗过水毒之症,我对此颇感兴趣。”   他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了杨水生的面前,开口说:“那就麻烦先生顺便帮我看一下吧,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情况,还请先生对我如实相告。”   杨水生结果此人的手,探查他隐藏在血肉之中的脉搏,感觉血液他的心律似乎有些频繁,以此可能引发很多的问题,不过倒是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水毒之症的症状。   过了半晌,那人开口问道:“先生,如何?”   杨水生收回自己的双手,缓慢的开口说:“我查看了一下你的脉搏,虽然你体内没有毕竟明显的水毒症状,但是你的身体确实与常人不同,水毒之症似乎是隐藏在你的身体里。”   那人的面孔有些愕然,喃喃道:“怎么会?他说已经治好我了,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问题……”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凌厉的看着杨水生:“定是你胡说八道。”   杨水生并没有生气,他淡淡的说:“此病现在只是隐藏在你的身体里,若是等到它爆发的时候,在医治恐怕也就晚了,你虽然不信我,但是能否对我说一下你是在什么地方感染上水毒症的?”   他的目光里边带着警惕,警惕里边带着恐惧,恐惧里边带着犹豫,最终开口说:“我……祖上是渔民,我从六岁就跟着家里人在东海一带捕鱼为生。”   “东海终年气候平稳,海风虽然猛烈,但是相比别的地方还算温柔,祖父当年治好赵司令的时候特意查询过这方面问题,东海海域的水毒症最是难以医治,不过治疗的时候若是控制方法的话也能够做到治疗效果立竿见影。”   杨水生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东海的水毒症不是特别明显,潜伏性特别强,这也是最难让人察觉的地方,一旦病发就必然达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所以在没有病发的时候以拔毒的方式配合一些珍稀药物可以治好这个病,但是不能根除,而且日后要时常以火炉烘烤,千万注意不能受寒。”   年轻人听了杨水生的话之后,他疑惑的思索了一下,随后有些愤怒的时候:“他骗了请我,在此之前他并未用这种方式为我治过病,不过我看起来还算健康。”   杨水生据实而说,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抚平了他激动的情绪,他说:“治疗的方式并不固定,梁医生可能自有一套手段吧!”   年轻人站在原地默默思索,却并不多说话,杨水生的眼睛一瞥,想起了梁思成对他讲的那个故事,他开口说道:“请问先生一直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张开的人?”   年轻人听到张开两个字之后,身体顿时颤栗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看了杨水生一眼,却仿佛看到了恐怖的东西一般,连一声再见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杨水生忽然有些好奇,他紧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停靠了一辆绿色的军用汽车。   车门打开,张副官带着赵家小姐从车上缓慢的走了下来,张副官看到杨水生和阿离之后好奇的问道:“杨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杨水生如实相告,自己只是带着阿离出来散心的,然后他****张副官为何会带小姐来到这里,小姐的身体此刻仍然虚弱,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该离开赵府,她现在的每一步都可能加速她的死亡,但是她似乎对这里有一种过分的偏执。   “是我要张副官带我来到这里的,先生不要责备张副官。”   小姐的声音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目光扫向一片碧绿的莲花池,停在了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上,杨水生看到她的眼神一瞬间出现了一丝仇恨,虚弱不堪的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两下,险些倒地,幸而被张副官一把扶住。   杨水生走上前为她检查了一下,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她的身体状况仍然不容乐观,处于一种极其尴尬的状态,既没有要好转的样子,也未有渐渐恶化的势态。   然而这个时候,赵家小姐就如同触电一般,她的手从杨水生的手中抽了出来,她的眼神带着惶恐、忧郁、怀疑,复杂的目光混合在一起让杨水生感觉怪异。   他顺着小姐的目光看了一眼,原本消失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莲花池的另一侧,似乎在原地寻找着什么,那个年轻人的目光与赵家小姐的目光重叠在了一起。   恐惧让他一下子掉进了碧绿的池水里。 第104章 刑场劫人   回去的路上杨水生无法忘记那个古怪的年轻人,但是他更加无法忘记的是赵家小姐的眼神,她的目光太古怪了,这点不光是他,张副官和阿离都发现了,所以他们回去的路上都是沉默的,他们无话可说,或者说他们等待着有人说话。   小姐的身体让他们回去的一路走的特别漫长,她是不是发出一阵咳嗽声,额头时而会留下一丝冷汗,从杨水生来到这里的这段日子,她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还加重了。   小姐又开始咳嗽的时候,张副官顺着倒视镜看了她一眼,他的眉头皱紧了,“难道没有什么比较奇特的药物能够治好小姐的疾病吗?”   “任何药物都有它的特性,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医治百病的药物。”   张副官隔着镜子看了他一眼,他沉默了一下,车里的其他人也沉默了,只能听到司机在一边扳动机器档位的声音,过了一会,他们回到了回府的那条街道,街道口停放着一口红色的棺材,棺材的上方雕刻着一朵花,花朵被漆成了绿色。   棺材的周围围了许多人,但是比较引人注目的还是几个年轻人,他们穿着白色的孝服站在那里,手里还挥舞着几根拴着白色锦缎的竹竿,像是给人送葬的孝子装扮。   其中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嗓音嘹亮的大喊了一句:“冤枉!”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打着一条白色的长条幅,上书“草菅人命”四个大字,人群内外一片混乱,汽车开进来的时候顿时被那几个人围了起来,车内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司机不断的敲着喇叭让那几个人让路,但是情况一直得不到解决,张副官只能打开车门下车和那几个人交涉,刚刚下车,一根漆黑的木棍就向他袭来。   副官身手敏捷,他一把抓住木棍,一把将那个袭击他的人从人群当中提了出来,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张副官一把将他按在了车玻璃上,扣住了他的双手,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大街上随意的袭击人?”   “我爹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个孩子挣扎着,周围的人看到了情况之后顿时围了上来想要袭击张副官,副官一脚踢飞了两个想要上来攻击他的人,然后顺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乌黑发亮的手枪。   一声猛烈的枪响,硝烟在空气中慢慢的消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群暴民,当街袭击人,全都跟我到警察局自首去,如有一个感随意逃走的话,我有权以治安的罪名杀了他!”张副官对着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人们大喊,此刻他们都冷静了下来。   副官看了他们一眼,这群人的脸上并未带着暴民该有的狠毒表情,此刻受了张副官的威胁,他们竟然都有些委屈,那个被他按住的少年竟然还哭了起来。   杨水生嘱咐阿离照看好赵家小姐,然后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这群脑袋上绑着白布条的人,对张副官说:“先把这孩子放开,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副官松开了孩子的手,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带着恐惧跑到了一边,躲在了一个大人的身后,带着恐惧看着副官和杨水生,张副官问他们:“你们出现在这里干嘛?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车?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刚刚那个大喊冤枉的人直视了杨水生他们一眼,开口说:“这辆车是赵司令府上的吧?你们也是赵司令府上的吧?我认识你,你经常跟随在他的身边。”   “没错,我就是司令的副官,你们究竟有什么事要拦司令的车?有什么事情可以对我说。”   张副官收起了自己的枪,转变了自己的态度,这群人看到张副官收起枪之后,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然后推出了一个人和张副官讲了一下他们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们的一名亲人是租界里的一名检尸官,原来是在衙门当仵作的,后来被清政府裁掉了之后,被公共租界的一名警察局长给聘请了过去,一直是一个一流的检尸官,但是今天不小心犯了一些事情,所以就被抓走了,判刑在今天下午露天刑场枪决。   而这次枪决的最高决策人就是赵司令,他们本来想找赵司令求情的,但是平时根本就见不到赵司令的面,所以打着条幅赶去赵司令家,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杨水生他们回来。   张副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案件的调查的权利有的时候不在赵司令的手上,地方军阀对于外国人而言,只是一把枪而已,西方法庭如何决策,赵司令的枪就要往哪个地方射,这是他的无奈,别无选择。   张副官听了之后二话没说,直接让司机将小姐和阿离送回府中,而他和杨水生则跟着犯人的弟弟一同向刑场赶了过去。副官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瑞士手表,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按照西方的时间表,马上就快要到下午了。   他们不敢耽误一点的时间,行刑的地点在公共租界的露天广场,有点像是满清的菜市场,那个地方围着更多的人,有华人,有外国人,为此事而津津乐道。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执行官刚刚要下达命令,张副官掏出手枪立刻对着天空放了一枪,人群顿时产生了骚乱,一排穿着军服的德国士兵立刻提枪将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执行官是一个红鼻子的老外,好像是一个法国人,用一口蹩脚的汉语对张副官他们说:“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为什么敢闯入执行现场?”   张副官将枪放在了地上,然后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他开口对执行官说:“执行官先生,我是这个案子的另一个受理人,省城大员赵司令的副官,刚刚犯人的家属找到了我们,说此案有疑点,我代表司令否决你们的处决权,你们不能杀这个人。”   杨水生看了一眼刑场上的那个人,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害怕,他与他的弟弟在人群中用呼喊的方式交流了两句,从他弟弟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他看着杨水生的目光里边充满了请求,他希望他们真的能救他的命。   “这是我们八国法庭内部决定的事情,你们租界外边的中国人不能否决。”   执行官直接否定了张副官的话,租界里边的老外一向都很轻视中国人的民主权力,他们觉得一群生活在一个落后的封建皇朝下边的人无需拥有自己的主权,张副官气愤的对他说:“执行官先生,我希望你没有忘记五十年之前,外国人在河北吃的亏,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怕你们,如果你真的不尊重我们司令的话,我不敢保证你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威胁我,你这个愚昧粗鲁的人。”   执行官的汉语不好,说出话来腔调怪怪的,刑场的华人警察听到他说话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就连张副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说:“在下不曾威胁执行官先生,只是希望你们租界的法律能够秉公处理案件,无论是华人还是外国人,都不应该冤死。”   执行官很固执,他赞同张副官的说法,但是他表明租界的法律证据确凿,因为犯人的失误,使一个无辜的人受刑死了,犯人应该为自己的失误负起责任,但是犯人本人和他的弟弟坚持他是无辜的,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赵司令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这里。   “迪恩先生,你还认识我吗?”   司令下了车,慢声慢语的对执行官说话,老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然后微笑着对司令说:“赵,你来的正好,你的部下来到我的刑场大闹,这很不合体统。”   司令笑了笑,然后说:“好久不见,你都会用中国的成语了,看来你的中文最近进步很大。”他向前走了一步,看了张副官和杨水生一眼,示意他们先退下去,围着他们的德国士兵似乎也知道好歹,将杨水生和张副官放了出来。   司令偷偷的啐了一口唾沫,对执行官说:“迪恩先生别介意,这件事是我让他们过来做的,那个犯人的案子确实有些疑点,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秉公执法。这件案子延期再审,你要知道你在这里错杀一个中国人的话,对你们这些外国人恐怕不太好。”   执行官的小眼睛瞟了一下赵司令,他并非是肯卖他这个面子,而是他一个笑笑的执行官确实得罪不起赵司令,他犹豫了一下,说要先请示一下宣判的庭长以及其他人。   很快执行官派出去的人就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执行官看了那封信之后,有些无奈的看了犯人一眼,又怨恨的看了张副官一眼,最终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赵司令,“赵,上边的那群说可以放人,他们肯给你这个面子,希望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谢谢你,迪恩先生。”   司令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眼睛看也不看这个老外,直接转身做到了车里,张副官和杨水生也跟着上了车,犯人的弟弟向司令连连道谢,司令谦和的对他表示了一下关照,然后示意司机开车,汽车在人群中扬长而去,杨水生趴着玻璃回头看了一眼。   犯人被德国警察给带离了刑场。 第105章 失眠   “我听雨柔说起这件事,立刻就赶过来了。”   司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眼睛向后边瞟了一下:“你们两个没事吧?”   杨水生和张副官都摇摇头,尤其是张副官,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恐之色,反而还带着一点兴奋,想必平时也是被租界里边的那群外国人压惯了,好不容易发泄一下。   “那人会怎么处置?”杨水生问司令。   司令看了他一眼,说:“看这件案子是什么情况吧,如果真的是证据确凿,那他还是要死,但如果案子里边另有隐情的话,就看是哪个处理这件案子的人是谁了,如果是华人警探的话,处理起来可能就公允一些,但是如果是外国警探的话……”   杨水生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看来凶手自身是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的,这让他不禁暗自为这个混乱动荡的时代感叹,果然是人命如草菅。   “司令若是可以通融的话,还得麻烦司令仔细彻查这件事。”   这是杨水生对司令的第一个恳求,身为医生,他不愿看到任何人死去,尤其是不愿看到不该死的人就这么死去。司令瞧了杨水生一眼,点头默许了一下。   回到赵府之后,杨水生问了一下小姐的情况,得知没有什么大事之后,他回到了客房,而张副官则被司令叫了过去,汇报这两天调查尸体的事情。   赵家的大夫人被人杀死了,但是赵府内外却没有表示多么悲伤,无论是赵司令还是下人们,他们的脸上都很平淡,除了平淡就是恐惧,却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悲痛的表情,除了感叹一下夫人的悲惨之外,他心中也只剩下一份没有听到的遗憾。   阿离先前就担心杨水生,现在看到他回来了,立刻跑出去询问他到底什么情况,杨水生将事情如实的说了一下,阿离也不懂这些,反正只要杨水生安全,犯人也没有死,她就挺高兴,不过脸上还是忧虑的神色。   “先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似乎还是忍不住想对杨水生开口,他早就看出她有心事,心中也是感到好奇,虽然他心中也猜到了阿离想要说什么,但他还是询问阿离是什么事。   阿离嗫嚅着说:“先生,我在和府中的下人聊天的时候,知道他们这里闹僵尸的事,都好几次了,我有点担心,我觉得我们还是快些……”   杨水生摇摇头,说道:“张副官正着手调查这件事呢,你别在意这件事,所谓的僵尸传闻只是无稽之谈而已,如果赵府真的闹僵尸的话,还会有这么多人敢呆在这里?”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案子毕竟还没有调查出来,而且不论真相是什么,赵府出现尸体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且他也亲眼见过,只不过自己就见过那一个尸体,从那之后赵府就没有出现过尸体,或者说赵司令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处死别人。   阿离知道杨水生的性子,他坚持的这件事她是无法说服他的,她索性闭口不谈这些,反正府中近来已经不再出现尸体了,也许小姐的病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好了,她心中如此想的同时,双眼仍然有些不安的眺望着窗外。   府中寂静无声,转眼又入黑夜。   今夜很安静,一如杨水生刚来到赵府的那一夜,粗略算了一下,他来到赵府也快有一周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诡异事情倒是经历了不少,使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竟然是为了小姐治病,而现在唯独小姐的病症不见起色。   夜风在窗沿的边缘呼呼做响,他本来就因为没有治好小姐的病而无眠,如今夜风从耳边穿插而过,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呼唤,让他心里更是没有了睡意。   他轻轻的推开窗,索性今夜就做个无眠之夜,他轻轻的站起身,推开了房门,一束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的面前,青石铺设的小路如白雪一般洁亮耀眼。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好风情,他的心情恍然舒展了一下,踏着月光向水塘上的石桥缓慢的踱步而去,石桥上的风景最是美好,寂静、幽暗,月光入一个直射的灯筒一般落在了他的身边,他忍不住向客房下边的那个院落望了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客房向下直走是赵家小姐的庭院,但是两个院落的中央还夹着一个未曾被人发现的庭院,即是已经死去的赵家夫人的庭院。瞧整个赵府没有一人为她感到悲伤,整个赵府没有一人为她身披白绫,若是论无情,难道还有这般无情的样子吗?   他一边感叹,恍然听到桥下传来一阵击水声,他心中忽然有些讶异,收回自己的心神,然后俯身看了一眼,水面上泛起淡淡的波纹。   他想起了上次阿离无缘无故掉到水里的时候,若不是王戊相救,可能阿离已经出事了。不过阿离说她当时看到水中有一个人,赵府烦事太多,他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来了。   水面的波纹渐渐的静止了,杨水生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开始向别的方向漫步而去。赵府夜间多有巡夜,他只是闲散步,并未打算惊动府中巡夜的人,于是便避开黑暗中出现的提火灯笼,闲庭漫步向客房的下方。   在偌大的赵府当中,巡夜最多的地方莫过于赵家小姐居住的庭院,而巡夜最少的地方,莫过于与小姐庭院只有百米之隔的赵家大夫人的庭院。   杨水生此刻走到了这里,黑暗、寂静,一两根枯干的枝条从院落的墙壁延伸在外,杨水生漫步到了墙角下,脚步忽然一停,耳边竟然出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哀泣声。   他心中陡然一惊,在茫茫黑夜里听到一阵哭泣声,换做是谁都会感觉毛骨悚然的,但是杨水生只是稍稍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便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他细细的听了一下,发现哭声是从院子里边传出来的,他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疑惑感。   这里怎么会有人在哭?   没错,当然是有人在哭,杨水生无鬼神信仰,夜里传来哭声,除了从人口中传出的,又能从哪里传出来呢?只是这个院子一直都没有人前来,杨水生来了两次都冷清的很,怎么今夜这里竟然会传出哭声?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向进去一看究竟,于是便绕到了这个院落的正门。   大门是关闭的但是并没有锁上,他只是轻轻的推了一下,大门便应声开了,他心中顿时感觉有些紧张,但还是抬腿走了进去,这个地方他还有些印象,黑夜中的轮廓有些模糊。   他在门边静静的站了一下,那种紧绷的心弦仍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侧耳倾听的时候,那阵哭声不见了。他伫立在原地犹豫了一眼,眼睛凝视着黑夜的建筑。   这时,那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又一次传到了他的耳中,他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转身的功夫耳朵确定了哭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就在耳边不远处,似有似无,若有若无,如幽灵的哭泣一般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他的脚步慢慢的靠近了这个哭声,他感觉自己已经靠近了,他的心跳似乎慢慢的静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黑夜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幽灵,她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黑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杨水生顿了一下,立刻憋住了自己将要发出的惊呼声。   她竟是赵家小姐! 第106章 死尸复生   “杨先生!”   赵家小姐惊讶的看着他,一双美目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交替着悲哀的目光。   杨水生看到她同样很惊讶,心跳还没有平静下来,脸上就被一阵惊讶的表情所覆盖,他眼中的赵家小姐身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细腻白嫩的面孔上挂着两行清泪。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会身披孝服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足足伫立在原地愣了好一下,直到赵家小姐微微动了动身体,将要摔倒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体。   小姐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轻声说:“谢谢。”   杨水生摇摇头,他观察了一下小姐的表情,那眼中的悲伤不像是伪装,这让他心里很疑惑,赵夫人早些时间曾经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即使不怨恨她,又怎么会在深夜里披麻戴孝为一个害死了她母亲的人哭泣流泪呢?   杨水生犹豫了半天,开口说:“你……不恨她?”   小姐看了他一眼,清冷的月光透过遥远的长空照射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带着一种别样的凄美,她摸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脸上露出了一种悲凉的笑容,让人感觉心痛。   “先生是个指的信任的人吗?”   杨水生在原地愕然的伫立了一下,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在原地踌躇犹豫了一下,小姐那白色的纤细身影慢慢的徘徊到了院子的边缘。   “先生是一个聪明人,难道有些问题没有发现吗?”   杨水生伫立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她平静的说:“先生奇怪我为何不恨二娘?先生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府中一定有某些人嚼舌根,将当年的旧事告知了先生。”   他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道:“确实有人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他感觉她可能会有些气愤,但是她没有,她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石台下边隐藏的暗渠,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声音轻柔的说着,语气如同一曲吹给远方的竖笛。   “其实,二娘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早些年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愧疚,因为我知道,当年是二娘害死了我娘,我曾经辱骂过她、甚至还推搡过她,但是她都默默承受了,当年我对此还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欠我的,如今想来,心里还真是感觉愧疚。”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听着她慢慢的说着,他觉得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些疑惑,早些年我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犯事的那些人,哪怕是我爹最喜欢的情人,最后也避免不了装入麻袋沉江的下场,唯独二娘没有受到惩罚。我之前一直不理解,还以为是我爹偏心眼,但是直到去年我才理解这一切。”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石台的边缘,她的眼睛看着这个安静的宅院,她的眼中充满了生机,不像是一个有病的人,因为当年的岁月,放在现在依然具有灵动的活力。   “去年张开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对他的等待是我漫长的痛苦,所以我经常去莲花池畔去散步,那个时间在那里,我遇到了琴姨,我们家最老的一个仆人。琴姨说,从她来到赵府的时候,这个院子就是这么荒凉,这里仿佛是专门为了囚居别人设计的孤宅。”   “琴姨已经五十多岁了,从我母亲死了之后,就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赵府,她和我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原来,当时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忧郁的女人,本该去国外完成学业,却因为嫁给了我爹而留了下来。”   “母亲留下了几张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她很漂亮,但是父亲不喜欢她,他只是为了完成一场家族姻亲而娶了我母亲。你想想,一个忧郁的女人每天站在这个水池边暗自忧虑,内心伤神,如同一个被囚困在铁笼中的飞鸟,向往着天空,却只能无奈的仰望。”   “我当时太小了,还在襁褓当中,我无法理解母亲的苦楚,我的父亲,当时钟情于另一个女人——我的二娘,除了没有正位的名分,二娘拥有了爹能给她的一切,她带着自己拥有的幸福与美好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她与我母亲相遇。”   “这一切都是琴姨讲给我的,她当时是侍奉二娘的婢女,也是唯一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当时二娘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般在院子里瞎逛,琴姨跟在她的身后阻拦她,害怕她来到这里,但是她还是闯到了这里,与我的母亲相遇了,他们的目光在凝视中静止了。”   “有的时候一个眼神足以表达一切,二娘看到我娘,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悲哀,我娘看到二娘,看到的是尚未到来的悲哀,琴姨记不得她们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我娘和二娘很聊得开,琴姨说我娘在赵府中笑的最开心的那一次就是与二娘聊天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第一次说到了死这个字。那一次,她们最后的交谈。我娘跳到暗渠里边自杀了,尸体被暗渠带到了三公里开外的莲花池。父亲与母亲是家族联姻,为了给外公一个交代,父亲必须妥善处理这件事,于是……”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到了伤心处。   “母亲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二娘,于是自杀变成了谋杀,二娘被囚居在了这里,也是父亲仁慈,留了二娘一命。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琴姨,也被爹从府中赶了出去,爹给了她一笔钱来安置后事,所幸我们赵家也算没有亏待她。”   杨水生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他方才想到为什么小姐对赵夫人没有表答出应该表达的仇恨,因为她对她根本就没有仇恨,或者说那唯一的仇恨也被真相击碎。   “那她先前跟你说过的,要你要信的话也是为了关心你了?”   “我从未怀疑二娘会对我做些什么,她早就可以和我解释清楚这些事,但是她没有,我对她充满了愧疚,我从小到大只有她对我是最好的,我一直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张开吗?我可以去天津找他,但是我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二娘。”   她伤心的低下头,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孔,杨水生静静的注视着她,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许是因为他一心精研医术而无心对人情之事多费头脑,所以与人交流上,他实在是谈不上高明,不过这也让他比别人更加懂得倾听。   “我对不起二娘,我不知道二娘因何而死,若是能抓到凶手,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代二娘去死。先生可知我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倒宁愿那死去之人从地上再次爬出来,只要能让我见到二娘,这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哗啦声”,杨水生的身体顿时一震,小姐也立刻闭了嘴,两个人讶异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同时向黑夜的深林中望了一眼,声音似乎是从里边传出来的。   难道有别人正在偷窥他们谈话?   杨水生心里有些讶异,他让小姐停立在原地,然后自己向前方走去,想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但是小姐固执得很,到底是拽着他的胳膊跟了上来,两个人缓步的向前走去。   与黑暗靠的越近,他们眼中的一切就越发的清晰,当黑暗慢慢的从眼前散尽之后,杨水生的看到黑暗里正伫立着一个人影,带着而且浑身带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小姐的身体有些不稳,抓住杨水生的胳膊才没有摔倒,他撑着小姐的身体,感觉她正在颤抖,他以为她在害怕,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她并没有害怕,而是兴奋,他听到她的嘴中低声说着什么,话语无法听清,内心的激动表达的却很明显。   “二娘……”   她如蚊子一般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如一根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耳朵里,他盯着面前的人影,恍然中有些不安,并且这种感觉他的心中越来越剧烈。   杨水生拦住了小姐,但是小姐挣脱了他,她一个人固执的靠近那个人影,杨水生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的手已经触到了那个人影,人影如一滩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脸色苍白,浑身潮湿,是赵夫人。   小姐如此的激动,她看到赵夫人的那一刻,心中浮现出了巨大的喜悦,这种喜悦让她激动到颤抖,她带着笑容面对着一张已经死去的面孔,还未变幻表情就已经昏了过去。   而杨水生恐惧的站在原地看着赵夫人的尸体,她与黑暗融化在了一起,那双眼睛在黑夜中猛然睁开,仿佛要将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告诉他。   而他的耳中听到了恐惧的尖叫。 第107章 愧疚   杨水生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的。   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黑暗中,赵夫人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的面前晃动一下,然后拖着湿淋淋的步伐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空气中只剩下腥冷的味道。   刚刚那是什么?   那张面孔纵然在黑暗中十分模糊,但是那就是赵夫人的样子,她的脸上沾着水和泥巴,她的身体如在水中浸泡过的一样,她整个人仿佛都是水做的,让人生怕她融化在黑暗中。可是她那么清晰,她的存在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杨水生想起了她死去的那一夜。   鲜血腥味刺鼻,黑暗中,赵夫人那带着解脱般的面孔在他脑中,随着他的回忆,慢慢的浮现于他的眼前,生命便是那样的离去,哪有重新活过来的道理?   难道,是血蛊?   不可能!血蛊生于苗疆,中原本来就十分少有,更何况当日夫人死去的场景本就是他亲眼目睹的,夫人的尸体他也曾经检查过,并没有血蛊的痕迹,完全就是被人谋杀。   难道,是僵尸?   死而重生,还在他的面前踱步离去,除了僵尸,还有第二种解释吗?他的心里一时有些恍然,但是马上又否定了如此荒谬的想法,神话论的僵尸本来就不符合医学基论。   时间仿佛过的很漫长,他还在原地犹豫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枪响立刻惊醒了他,他猛然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切还停留在他失神之前,赵家小姐的身体瘫倒在地面上,他俯身将自己的手指贴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血液在血管里有节奏的律动着。   他将小姐扶了起来,背在自己的悲伤,然后顺着枪声想起的方向走去,那恰好也是尸体消失的方向,赵府院落里边布满了人,一具尸体在这里游走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不许动!是谁在那里?”   杨水生的脚步还没有来得及从黑暗当中跨出,一阵警告的叫喊声就传入他的耳中,他本能的收回了自己还没有踏出去的步伐,就看到北洋新军的枪口冒出了一阵耀眼的火花,一颗子弹从他的眼角擦过,刚好打到了墙壁上,转而弹射出去,一颗正在开花结果的海棠树遭了难,树干疼痛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了下来。   “是我和小姐!”   杨水生对着那边喊了一声,那边的士兵听到了回话之后都停止了射击,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抱着小姐的娇躯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排新建北洋新军穿着军服笔直的站在他的面前,枪械都被托到了空中,其中有几支枪的枪口还冒着硝烟。   “是我,我是杨水生,你们不要开枪。”   杨水生对他们喊了一声,然后抱着小姐走了过去,刚刚走了一步,就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浑身湿透了的身躯,那个躯干的额头上还有两枚弹孔,周围的皮肤都烧焦了。   他心里一阵异样的恐惧,但是没有时间想太多,他立刻抱着小姐向北洋新军组成的那排全世界最安全的人墙走去,新军的一名士兵立刻走过来从杨水生的手中将小姐的身体接了过去,此时她还在昏迷,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一个人影飞速的跑了过来,新军的将士们本能的对那个人敬了一个礼,却是赵司令和张副官一同赶了过来,他们出于习惯和杨水生打了一个招呼,没等士兵汇报情况,司令的眼睛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大夫人,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为他受罪的苦命女人。   司令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良心上的愧疚还是精神上的打击,他眼中的目光极其复杂,然而他想表露的,也许还是他心中的恐惧,他或许死也没有想到他夫人,那个前几天被人害死然后草草埋葬的女人此刻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她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难道还没有住够?   司令的身体在原地晃动了一下,副官立刻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然后扭头差人给司令那一个凳子。过了片刻,司令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疲倦的坐在了椅子上。   司令休息了之后,现场的事情就由张副官来指挥操控了,他先是让人将现场封锁了一下,在场之人不能有第二个人见到这具尸体,在场的士兵扩散在了赵府的各个角落,一面搜查一边严守,余下的人则留在现场听从指挥。   张副官问一个在场士兵发生了什么情况,那个士兵开口回答他,他一开口杨水生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刚刚在黑暗中询问他的那个声音。   他说:“我们刚刚在小姐庭院附近巡逻,发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就对那个人影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之后,里边传来了杨医生的声音,他抱着小姐从里边走了出来。”   士兵的话语铿锵有力,说完之后对副官敬了个礼,一派西方德国军人的做派,副官听了他的汇报之后点点头,转而看了一眼杨水生,问道:“这么晚了,你与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小姐这番装束又是怎么回事?夫人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副官一眼就将所能观察到的一切都观察了一番,杨水生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住他了,他索性将自己夜里睡不着,与小姐偶遇,以及尸体的出现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张副官,但是他省略掉了赵家小姐给他讲述的那段故事,他是一个守得住秘密的人。   副官听到之后眉头皱的很紧,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走到了司令的身边,而司令一心担忧他的女儿,一时竟没有在意副官对他汇报的事情。直到副官又重复了一下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他先是向杨水生询问了一下有关他女儿的情况。   身体暂无生命之大碍的话,杨水生已经不止一次和司令说了,这自然只是一种安慰,但却也是一种事实。副官还想向司令汇报情况,其实他已经不需要汇报什么了,因为他可收获的一切信息,司令也尽收于眼底,他对着副官挥了挥手,踱步走到了夫人的尸体前。   “夫人……”   他有些悲伤的看了夫人一眼,那张面孔已经没有昔日之美好了,没有人能够将美丽永远的留住,能够留住的只有回忆,这张面孔似乎已经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何止是眼中的恐惧,更多的其实是心中的悲凉,人终究难以跨过自己的本心。   “是我对不起你,你随我一生,最终却无处埋尸……”司令俯身摸了一下夫人的脸庞,他的手触到了冰冷的皮肤:“是我对不起夫人,并非是我不愿给夫人举行葬礼,给夫人埋骨之所,只是你以为我为何将你留命至今?因为你在外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司令越说越悲,仿佛早就已经忘记了身后的人,他捧起夫人的尸体,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你是来怨我的吗?你该来怨我啊!原来我一直有诸多顾虑,但是现在,我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你已经死去,我为何要顾虑那么多?明日起,我要将你风光下葬!”   司令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中,杨水生和张副官本能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司令的话说的虽然感人,但是两人的目光俱没有放在司令的身上,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夫人的尸体上,她那湿淋淋的尸体……湿淋淋的尸体……   她的尸体为何湿淋淋的? 第108章 葬礼   次日。   一片沉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了赵府上下,下人们忙碌不停的准备着迎接客人所需要的东西,三尺白绫横在赵家夫人的院落中,来来往往人群不断,这个一向冷清的院子,竟然在赵夫人死了之后,有了人气,原因全在于司令昨夜许下的一句诺言。   “明日起,我要将你风光下葬!”   谁也未曾料到今时今日会收到赵家夫人死去的消息,因为这个夫人名义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装进麻袋沉江了。杨水生可以理解司令的苦衷了,若是真的让他承认夫人十几年前的死亡是一场骗局,这对他的名誉和前途都有很大的影响。   但那可怜的女人为他付出了一生,他怎能忍心什么都不为她去做?   罢了,名誉也好,利益也罢,都不重要了!   杨水生和阿离自来就住在赵府,若是别人受邀而他们不受邀,反而是有些怪异,索性他和阿离也整理了一下着装,杨水生一身青色长衫,书生气意,阿离一身黑色旗袍,婉约如待闺小姐,两个人一同去别院参加了夫人的葬礼。   不过是走一个场面,赵司令迎接了许多的客人,杨水生虽不知这些人都是省城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随便想一想,能来到赵府与赵司令交集的人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客如流水一般来去,客人面带敬意或是笑意,唯独少了些悲伤,竟然让这个葬礼看上去有些怪异扎眼,倒有些像是司令刻意来找这些人交流一下感情。   张副官始终跟随在赵司令的身边,这些人里杨水生唯独与他能说的上话,但是此刻他显然不好去打扰张副官,只好与阿离顺着寻常的走客流程,乏味的紧。   他心里感觉有些烦闷的时候,阿离拽了拽他的胳膊,对他说:“小姐也来了。”   杨水生看了一眼,她此刻已无惧外人的目光,竟然披麻戴孝的走了进来,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没有错,她总归是小夫人一辈分的,这样穿不无道理。况且何止是她,除了她之外,赵司令儿子女儿出了出外留学的,留在府中的也有不少,没有一个免于戴孝。   “昨夜之事,谢过杨先生了。”   小姐走到了他的面前,脸色苍白,神情忧郁,她总给杨水生一种感觉,仿佛她的心中永远怀揣着心事,她永远都是那个最脆弱的人,她需要保护,需要依赖,但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杨水生恍然想起了梁思成。   他失神了一下,开口对小姐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还感谢小姐昨晚跟我说了那么多,那些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即使是司令,没有你的允许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赵家小姐和杨水生又交谈了几句,杨水生提醒她注意一下身体,她身上的病症仍然让他头疼。他们聊天的功夫,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杨水生刚刚才想到他——梁思成,他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和他打了个招呼,杨水生见到他很高兴。   但是另一个人对此似乎很尴尬,赵家小姐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梁思成,上次他们从木屋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应该是已经醒了,但是她一直在假装沉睡,也许是她无法面对梁思成,杨水生和阿离都觉得他们这对未婚新人之间的感觉有点尴尬。   沉默了半晌,还是梁思成率先开口道:“雨柔,你最近还好吧?”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下,说:“我还好……”   他们的交谈很简短,杨水生觉得自己不应在这里打扰他们,他刚想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另一个人打扰到了他们。一个白面微胖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这人似是有五六十岁的年龄了,但是保养得似乎不错,杨水生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爹……”   梁思成对那个男人低声称呼了一下,小姐也称呼了一声梁叔叔,杨水生恍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猛然想起他在报纸看到过这个人的面孔,他即是省城大名鼎鼎的福泽堂老板——梁景玉。   梁景玉并未直视杨水生,先是对赵夫人的死亡表示遗憾,随后他询问她的病情如何。小姐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苦涩的说:“幸而有杨先生,我的身体还好。”   福泽堂的老板挑了一下眉毛,然后看了杨水生一眼,只是微微点头,但是眼神却隐约有些不屑,他对杨水生说:“听赵司令说过了,先生就是杨家医馆的后人?”   杨水生微微顿首,从容的说:“福泽堂的名声早就听说过了,有幸与梁老先生相识实在让人惶恐。”   不过是一些虚言,梁景玉听到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而是转身对赵家小姐说:“听说雨柔最近的毛病又加重了,杨先生的医术竟没能将你治好……”他的面孔露出了一丝遗憾“可怜我医术浅薄没能治好你身上的病,不过现在有杨先生在,我就放心了。”   “多谢赵叔叔关心。”   梁景玉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一边与赵司令谈话去了,言语之间尽是笑意,哪里看得出来他有一点悲伤的神色,杨水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他看了一眼守在赵家小姐身边的梁思成,此人温文尔雅,谦卑有礼,与梁景玉实在是不太像。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父子?   杨水生听说过福泽堂一直有一门绝不外传的独门秘方,但是这个秘方的精妙之处却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他看着梁景玉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想法。这时外面的下人提醒司令该为夫人下葬了,司令似乎方才想起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   杨水生和阿离跟着送葬的队伍,也是跟着赵司令的身后,一众长队在省城的街道上穿行而过,两排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在道路两边缓慢前行,但是真正悲伤的倒是没有几个人,一场葬礼搞的倒是有点类似于闹剧,有心之人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杨水生紧皱着眉头走在后边,阿离自然是跟在他的身边,他自己心头疑惑,却不小心看了阿离一眼,他眉头一转,问阿离:“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阿离看了杨水生一眼,她的眼睛在眼眶里滚动了一下,充满了灵动,只是略微的想了一下,就开口说:“先生估计在想那个叫梁景玉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意外。   “先生每天都看省城的报纸,虽然足不出户,却时常观察省城的动向,尤其是关于医药方面的,先生在县城的时候可没有这个习惯,而且先生一直有将医馆发扬光大的想法,我想先生大概是想留在省城发展吧!那个叫梁景玉的人我上次在报纸上看到过,他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但是他对先生的态度却怪怪的,先生可能心中有些犹豫吧!”   阿离的话说的十分轻巧,但是在杨水生听来倒是有些吃惊,他仔细的看了阿离一眼,她一脸呆意的看着前边的送葬的队伍,像是没有用心想这件事,但是却语出惊人。   她说的确实不错,来到省城的这几日,杨水生已经有了留在省城的想法,但是省城远比县城要更难,尤其是梁景玉对自己的态度,显然是比直接赶自己走还要恶略。   不过这倒是不曾动摇他的决心,想起这几日在赵府经历的这些事,想起梁景玉,想起这个城市的动荡沉浮,他倒是对这里越来越感兴趣了。   送丧的队伍已经停在了一处寻常的山坡,山坡的景色十分优美,一片绿色的草地上生长着一片金黄色的菊花,不知为何,也许这里唯独能勾起人心中的悲伤,当队伍走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神色都已经凝重了,任谁恐怕都很难扰乱别人灵魂上的安息。   存放尸体的坟坑已经挖好了,夫人此刻静静的躺在一个红木棺材里,被人抬到了坟坑里,此次葬礼依据汉族的传统葬礼举行的,有一番复杂的仪式。   当仪式过后,棺材被放到了坟坑里,早已雇佣好的人将坟坑慢慢的填满了,一块精心雕琢的石碑立在了夫人的坟墓前,小一辈的赵家人全部跪下叩首,赵家小姐是现留府中最大的赵家后辈,或许也是所有人中最悲伤的那一个。   就在丧礼即将结束的时候,杨水生以为一切即将结束,但是人群当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恐惧的叫声,尖锐、刺耳,一下子打破了葬礼的沉寂,一双恐惧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所有人的内心,不断的拉扯,人群一下子陷入了慌乱,而声音的尽头处……   杨水生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109章 来访   在人群中,杨水生拉着阿离的手,为了不被骚乱的人群冲散。而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那个熟悉的人影,一时间没有发现那个人是谁,而阿离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说:   “先生,那个人不是霞衣吗?”   “霞衣是谁?”   杨水生好奇的问她,在他忙于和张副官到处奔波的时候,他倒是不如阿离知道的多,因为阿离更加亲近友善,她热情好客,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如此。   原本还算庄严肃穆的送葬仪式,因为这阵恐惧的叫声,一下子就被搅乱了,愕然与恐惧在他们的脸上表达的很明显,副官被迫走到人群间,制服了那个人,那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阿离说她叫霞衣,他忽然想起,这个女人经常去客房给他们送饭菜。   “夫人!”   她嘶吼着,声音盖过了人群的恐惧声,或是说点燃的人群的恐惧,他们将这视为一种不祥之兆,她口中那细碎的语言如同念咒一般响彻在空气中,人群里传来的惊呼声,他们的恐惧在不断的膨胀着,这种情况一直在张副官掏出手枪之后。   “将她给我带下去。”   张副官愤怒的说,他的两个随行士兵立刻将霞衣给带了下去,气氛有些尴尬,但还是慢慢的缓和了,送葬的队伍做完了仪式之后,一群人又同时往回走。   夫人的坟前此刻空荡荡的,在橘黄色的花瓣的衬托下,有些凄凉的美感。人死了就是这么回事,留在地下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留在地上的,会被人慢慢的遗忘。   杨水生内心感叹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同他一样回望着赵夫人的坟墓,似是有些疑惑,脚步迟缓,他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个人竟然是王戊。   “先生,霞衣生前与赵夫人走的最近了。”   阿离突然开口说话,将杨水生的目光拉了回来,他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那个霞衣是赵夫人带来的婢女吗?为什么对赵夫人的死感觉那么伤心?”   “她不是夫人的婢女,不过她对夫人的境遇感觉很惋惜。”   如果是惋惜的话,也不至于在人即将下葬的时候大吼大叫的啊,这样岂不是对死者太不尊重了,而且杨水生去过赵夫人那里有两次了,从未看到过别人去探望夫人,没想到夫人一死,为她感到悲伤和惋惜的人倒是来了劲儿了,他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回到了赵府之后,来人已经散去,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但是压抑着赵府的沉重气氛却没有散去,杨水生和阿离回到了客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医术,为了寻找小姐所患疾病的病因,毕竟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而他的小丫鬟则不厌其烦的为他端茶倒水。   约过了一会儿的时候,有人敲门访客,杨水生叫阿离去开门,让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梁思成,他带着一副金边眼睛,穿着一身格子西装站在门口,一个十足的留学生派头。   “打扰你了,水生。”   他亲切的称呼他,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朋友,杨水生微微一笑,刚刚在葬礼上不宜多谈,现在他亲自来找自己了,杨水生的心里很是高兴,于他而言梁思成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如果杨水生不想起他的父亲的话。   杨水生将他迎进了屋内,微笑着对他说:“去看过小姐了?”   梁思成坐在了原木桌子前,对杨水生说:“她有些伤心。”   阿离提起茶壶,转身为他们去泡茶去了,梁思成看了阿离一眼,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看到了?雨柔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难道她还真想让死人活过来?”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对我说,这些是别人说的。”梁思成有些无奈的说:“你自然是不相信那些诡异怪谈了,但是不见得所有人都不相信,就拿我爹来说,即是他是一个医生,他也得敬畏鬼神,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   杨水生有些糊涂,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对了,你一直在房里读书,当然不知道。”他对杨水生说:“夫人的尸体因何半夜现身于府中?有些人说,夫人是因为死而不甘,所以变成僵尸回来找赵叔叔,叔叔迫于无奈才为她大办丧礼,而现场的那个哭号的下人则是被夫人附体了。”   这种说法真是荒诞,杨水生忍不住笑了笑。   他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进门的人却不是阿离,而是一直守在司令身边的张副官,他仿佛听到了杨水生与梁思成的谈话,有些不屑的说道:“什么僵尸,什么附体,纯粹是胡说八道,要是真有鬼魅之谈,我们国家还至于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一向是一个特别激愤的人,杨水生早已习惯,但是他没有想到副官居然来找他来了,他方才一直在司令的身边,杨水生也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关于昨天的案子,尽管司令绝口不提,但是他知道张副官一直在调查着。   “查到些什么了吗?”   副官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他开口说:“你说你看到夫人的尸体自己移动,这个很有问题,我昨天在那个附近查了一圈,除了你和小姐的脚印之外,只有一个陌生的脚印,但是那个脚印却不是夫人的。”   杨水生有些意外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难道当时现场还有别人?”他问。   张副官倒是不避讳梁思成,反正他也是听的一头雾水,他开口说:“那个,夫人的尸体先前一直埋在了外边的一片荒林里,我觉得是有人将夫人的尸体带到这里的,可是昨夜把手在府内的士兵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的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简直就像是那个来去自如的蓝面刺客?”杨水生接话道。   副官点点头,但是眉头还皱的很紧,他记得那个蓝面刺客上次中了自己一枪,这么短的时间内,枪伤绝无可能痊愈,而且府中布置的这么森严,他怎么可能……   “杀死夫人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夫人的尸体又出现在了府中,会不会是凶手将夫人的尸体……”   杨水生试探的问了一下,但是张副官似乎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摇摇头,说:“恐怕不是吧!你说的这个我难道没有想过吗?可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出现在府中的尸体,那些都是尚未破解的事情,我觉得昨夜之事可以归入此类。”   张副官如果不提醒他的话,连续不断的事情竟然让他忘记了这些,现在想来夫人的尸体会出现好像还真是这个原因,之前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尸体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府中,将小姐吓的有些神经质,而小姐现在的身体原因已经脱离了神经性的疾病。   等等,杨水生忽然想到,难不成她的病并非是恶化……   而是一种另一种人为的病症进行的替换? 第110章 案件梳理   阿离端着茶壶来到了赵府的后厨房,她与里边的伙夫已经处的很熟了,他们都喜欢她这个热情的人,而杨水生也堪称是赵府至今以来最好伺候的客人。   但是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忧虑,因为她恍然间想起了霞衣,她胆敢在赵夫人的葬礼上乱喊乱叫,像个疯子一样给赵司令丢了人,赵司令能放过她吗?若是说赵司令狠心将她沉江,阿离也是相信的,她一阵失神,不由的撞到了门框上。   伙夫看到阿离之后问她来做什么,阿离说要打点热水招呼梁思成,伙夫听到之后给阿离放了一些水,阿离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他:“霞衣怎么了?”   伙夫的手停了一下,热水一下子从水壶里撒了出来,烫死了正好爬上了桌面的蚂蚁。他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不知是为霞衣担忧还是恐惧自己也有不幸的那一天,他哀叹了一下,开口说道:“霞衣她……回来就被带走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虽不熟悉,但终究是相识一场,而且她毕竟是整个赵府唯一对夫人的死去感到惋惜的人,怎能不让人对她产生一丝敬佩感呢?心中有勇气的人,敢于将之付诸于实践的人,纵然你不会如此行事,却难免回去佩服她的勇气与决心。   “怕是……”   伙夫哀叹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说说这个人,平时好模样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呢,闹夫人的葬礼干什么?估计是有妖邪作祟,已经有人说过了,她那是夫人的鬼魂上了身,我听说三光庵的尼姑神婆曾经火烧过一个这样的人。”   阿离听到这么残忍的事情,吓的手中的水壶都掉在了地上,还好古铜材质的水壶并未破裂,倒是开水溅了一地,烫到了她的脚,一阵疼痛感让她跳了起来。   “都怪我胡说八道的,你没事吧?”   伙夫有些惭愧的俯身想要查看一下,阿离紧忙忍着疼痛后退了一下,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她从地上捡起水壶,有些匆忙的离开了这里,连水都没有顾着再打一壶。   她回去的一路上都有些紧张,到了门口才发现手中的水壶还是空的,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自己糊涂,转身想要回后厨房去打水去,却恍然觉得脚有些疼痛难忍。   刚刚的热水烫到了她的脚面,想必已经脱了一层皮了吧!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笔挺的身影从门外走了出来,一下子撞上了她,她的身体摇晃一下险些摔倒,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看了一眼,没想到是张副官。   那个伙夫的故事讲的真够长的,这段时间张副官竟然都过来了。他与杨水生很是熟悉,阿离也对他颇有好感,副官称呼她一句阿离姑娘,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杨水生和梁思成的身影跟在副官的后边,看到阿离之后,杨水生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阿离想向张副官询问一下霞衣的事情,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她开口问道:“先生要出去吗?”   “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   杨水生关照阿离帮他做些事情,都是阿离习惯做的一些小事,他随口交代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影便与梁思成和张副官一道消失在了水塘上方的石桥上。   阿离伫立在门边,手掌扶着冰冷的石墙,脚上灼烧的痛感还没有消失,心中的沉思却让她缄默不语,她心里想着三光庵的残忍手段,心里泛起了一丝寒意。   三人跨过了石桥,转而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赵夫人的院子里,这里上午接待人的时候热闹非凡,但是到了此刻下人收拾过后,就又是一个清冷之地,仿佛从未改变过一般。   “那里便是我昨夜与小姐看到大夫人的地方。”   杨水生细细的回忆了一下,手指向房屋的外方侧墙,那里刚好由树木和墙壁隔出了一段空间,树林的边缘就是暗渠的裸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潺潺而过。   三人一齐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张副官在这里的次数是最多的,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遗漏什么重要的证据,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带着杨水生过来看一下。   昨夜太黑,杨水生倒是没有仔细的查看过这个地方,只觉得因为夫人的尸体的关系,这里变得异常的阴森恐怖,但是今天白天来这里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有林荫,有小溪,倒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地方呢!   “这里……”张副官查看了一下,说道:“这里夜里应该是很黑吧,你和小姐都没有提着灯笼,怎么可能看清楚那边站着的尸体?”   杨水生也有些奇怪,他说道:“当时确实没有看清楚,我只是发现前边有个人,但是却没有发现那个人是夫人,还是小姐喊了一声,说站在那里的人是夫人,我才反应过来的,不过现在想来……我也不敢保证那个人是夫人,因为当时我好像确实没有看到……”   直到此刻,张副官和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杨水生才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孔,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人是不是夫人的尸体。只是因为小姐那么说了,使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错觉,让他感觉他“仿佛”是看到了夫人的尸体。   问题出在小姐那里?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张副官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发现夫人尸体的时候,夫人的尸体是湿淋淋的,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有想过。”杨水生开口说:“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不过我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毕竟我们不该将事情的焦点放在尸体如何出现在府内吗?”   “我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起过这件事,前几个在府中出现的尸体,浑身都是湿淋淋的,其中的第一个尸体出现的时候,是那个山西商人,他的尸体出现的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没有在意这一点,但是其他尸体出现的时候,都是湿淋淋的。”   “你们说……”梁思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盯着一边裸露在外的暗渠,河流深的有些不可预测:“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通过这条暗渠进来的?”   杨水生和张副官的身体同时顿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他们摇摇头,乍一听上去,这个方式倒是挺靠谱的,但是仔细一想这是不可能的。首先赵府的暗渠根源在莲花池,两个地方有三公里的距离,就算中途可以潜到水外换气的话,最远的一段无法换气的暗渠距离也有几百米,根本不可能有人从水里进入到赵府内部。   这个地方毕竟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三人在此转了一圈之后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于是便出了赵府,半是闲游半是思索的向着莲花池的方向走去。   途中梁思成向杨水生问起了关于赵家小姐的病症问题,这让杨水生忽然想起了梁思成的父亲梁景玉,那个省城首屈一指的医生,他心里忽然感觉有点疑惑,开口问他:“思成,你的父亲不是省城有名的医生吗,竟然连他都没有治好小姐的病?”   梁思成似乎也有些疑惑,他心里踌躇着什么,半天都没有开口。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对梁思成说:“你可想知道小姐病症的具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吧!在我来之前,小姐应该没有什么大病,最大的病应该就是每天被半夜突然出现的尸体吓的神经衰弱,这个从根本上讲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病症的原因我也找到了……”   他忽然停住了口,似乎卡在了什么上边,梁思成催问他,他仍然有些犹豫,开口说道:“小姐之所以神经衰弱的原因,一部分在于那些出现在府中的尸体,但是更大的原因确是因为小姐对张开的担心,对他的情义越深就让她越难自拔。这世界上的任何疾病都好医治,唯独感情这个东西没法医治,这也是别的医生无法治愈小姐的根本原因。”   梁思成愣了个神,低下头,金边眼睛的镜片上闪烁着忧郁的光芒,接着他又抬起头问杨水生,“可是张开已经死了,从某种情况下来讲,她也该……”   杨水生点头说:“的确,也许从张开死掉的那一刻起,小姐的神经衰弱问题可能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现在缠绕在小姐身上的,是另一种病症,远比之前的问题更难解决。”   梁思成感觉杨水生话里有话,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杨水生看了他一眼,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莲花池,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说:   “如有机会的话,想请梁老先生来看一下小姐身上的病。” 第111章 绑架   莲花池的里的莲花开的正好,杨水生三人在莲花池边漫步而行,一阵风从池面上飘过,摇曳了一下池中的绿色叶片,荡起了一层涟漪。梁思成的脚步悠然停下,他想了想,然后说:“我回去会对我爹说这件事情的,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会过来。”   “为什么?”   杨水生奇怪,赵家小姐不是梁思成未过门的妻子吗,那就是梁景玉的儿媳妇,他怎么会不愿救自己的儿媳呢?   梁思成先是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与赵家政商结合,本来关系一直挺好的,但是我最近总感觉我爹有点……有点怪怪的,我也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总之……”   他俩的眉头都皱紧了,杨水生和梁思成的接触是有限的,但是张副官和他却算是旧识了,梁思成是少有的一批高知识分子,一向是以科学逻辑的目光与想法看待问题,但是说起她父亲的事情,他居然用“感觉”这两个字,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过这毕竟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杨水生和张副官也没有多问,而且梁景玉答应与否,都不影响杨水生本来的想法,他们的脚步又动了起来,沿着池水悠荡。   这里着实安静的很,上次和阿离来到这里的时候,杨水生还在这里看到一个年轻人,而这次却没有什么人在这附近。想起那个年轻人,杨水生觉得有些古怪,梁景玉还曾为他治过水毒症,可惜似乎没有什么治疗效果,那个年轻人身上的仍然没有痊愈。   “杨先生,你闻到了什么味道了吗?”   走着走着,张副官突然开口问杨水生,他愣了一下,反问张副官:   “什么味道?”   “莲花的香味。”   杨水生抽动了一下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莲花的清香,不过这里本来就是莲花池,闻到莲花的香味有什么奇怪的,闻不到莲花的香味才奇怪呢!   他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张副官,张副官却没有说话,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的口中淡淡的说:“之前那几具尸体的身上,好像都带着这种味道。”   他们三人在莲花池的附近漫步了一会儿,他们觉得只是一会儿的时间,但是当他们回到赵府的时候,天已经是下午了。张副官开车将梁思成送回了福泽堂之后,他和杨水生回到了赵府,张副官有公务在身,回到这里只是为了向司令请示一些事情。   杨水生独自向客房走去,路上看到了一个下人十分眼熟,他仔细看了一眼竟然是王戊。他同时也看到了杨水生,脸上似是有些心事,不过仍然微笑着对杨水生打了一个招呼。   杨水生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是想起他今天在赵夫人的坟前停留时,眼中那疑惑的目光,杨水生心中竟然有些怪异,不过他没有多说,也许王戊也对赵夫人的死抱憾呢!   “先生出去了?”   王戊开口问他,杨水生点了点头,对他说自己与张副官出去办了一点事,王戊听到之后问他:“半夜出现在府中的尸体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杨水生无奈的摇摇头。   王戊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件事情也让他感觉有些沉重,他和杨水生一同在院子里边漫步,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先生,我听说前几天,英国陵园里边丢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找到了吗?”   杨水生皱了一下眉头,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而是开口说道:“好像一直没找到吧!上次张副官查找过这件事情,但是没有什么结果。”   王戊听到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心里似乎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杨水生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了?”   王戊猛然回神,失神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没事。”   这时他们走到了水塘边上,踏上了石桥,杨水生看了一下桥下碧绿但是深沉的池水,心中忽然想起了蓝面刺客出现的那天晚上,也想起了阿离,忍不住说:   “那天晚上,还是多亏了王戊大哥救了阿离。”   王戊听到之后连忙摆摆手,说:   “先生可千万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我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脑昏昏沉沉的,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这里,明明记得自己在房间睡觉,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这里,还真是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   王戊笑呵呵的说着,杨水生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他也没有多问,而是请王戊到客房去喝一杯茶,也算是对他的感谢,王戊先前一尊卑之由想要拒绝,但是耐不住杨水生的邀请,还是去做客了。   杨水生推开客房的门,发现里边空无一人,他交代阿离帮他整理一下房间,阿离也没有做,他心里不禁感觉有些怪异。阿离一向很勤快乖巧的,怎么会没有遵照自己的吩咐就走了呢?   他心中感觉有些不对,让王戊先坐下,然后自己转身走到了阿离的房前敲了敲门,但是仍然没有人回应他,他心里有些怪异。王戊在他的房间坐不住,也走了过来问杨水生什么情况,他皱着眉头问他,“你今天有见过阿离吗?”   王戊摇摇头,说:“没看见,我先给你问一下吧!”   他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士兵快步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杨水生心里有些愕然,不知道为何会有士兵过来,然而不等他问,那个士兵立刻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   “副官请你去一下。”   杨水生问他是什么事情,但士兵说他也不知道,只是看上去副官似乎很着急,杨水生看了阿离的房门一眼,他的心里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跟着士兵去见张副官去了。   他惟愿机灵的阿离能够平安,可是,她又能出什么事呢?   张副官此刻正在大堂外边的院子里等着他,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紧皱着眉头,但是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士兵将杨水生带到之后就立刻退下了,独留杨水生一个人看着张副官,他们刚刚分别,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杨水生有些疑惑的询问张副官,后者看着他,一脸犹豫的说:   “你知道阿离在哪里吗?”   他的身体怔了一下,心里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问张副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副官瞧了他一眼,眼中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一张纸递给杨水生,杨水生的心里有些不安,将那张纸用手平铺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张信纸,上边潦草了写了几句话:   此女现在姓名堪危,想要救她,需今夜戌时拿避尘珠到三光庵来交换,过时不候。   杨水生看到这封信之后,心里暗暗的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将阿离掳走了,而目的竟然是为了自己的避尘珠。他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个黑色的盒子依然平静的躺在他的胸口,焦急的同时感觉有些好奇,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觊觎避尘珠。   张副官问他:“阿离真的不见了?”   杨水生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副官摇摇头:“咱们两个一起出去的,一起回来的,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士兵将这封信交给了我,说是有一个小叫花子送过来的,我看了之后并未完全当真,但还是要通知你一下,难道阿离真的不见了?”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本能的点了点头。   张副官有些好奇的问他:“那避尘珠……”   杨水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关于避尘珠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告诉别人,他们自己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此刻重中之重即是将阿离救回来,他的耳边忽然想起了何探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有人可能已经盯上避尘珠了。”   何探长所说的有人,指的究竟是何人?   张副官见他满肚子心事,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索性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开口道:“信中所说是戌时,还不到半个时辰,无论怎么样该先把人救回来。”   杨水生知道这事犹豫不得,他立刻请求张副官帮助他,而张副官根本不需要他请求,责无旁贷的要带兵去包围三光庵,杨水生阻拦他,“不能带兵,带兵的动静太大,我害怕阿离发生什么意外,最好是咱们两个先过去,然后让士兵悄悄靠近,尽量不暴露。”   张副官同意了杨水生的说法,两个人立刻先登上了绿色的军用汽车,杨水生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门上的抓手,心里很紧张,张副官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原地轰鸣了一下,轮胎在地面上嘶吼了一声,在即将降临的夜色中,在寂静的古道上绝尘而去。 第112章 意外   天渐渐的黑了,省城的街上行人俞渐稀少,唯独租界那边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与之对立的有着浓郁的中国风味的街道则充满了寂静的气息,如一曲婉转的乐曲,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听到它的美妙之处。   汽车在省城的街道上急速的行驶着,路上时而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路人横在中央,张副官气的死命的按着喇叭,汽车带着一路的“嘀鸣”声在省城街道上穿行,三光庵离这里说近也挺近的,但是中间隔着一个租界就远了许多。   公用租界每到夜晚十分热闹,要招待许多的可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和交通的流畅,每到夜晚租界就会封禁一些路段。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城市还得绕路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副官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骂一句外国人的娘。   杨水生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看上去他似乎很安静,但是内心的疑惑与紧张岂是能够轻易表达出来的,他感觉怀中的避尘珠都不安的躁动了起来。   绕了一段路,天逐渐的暗了下来,黑夜里,汽车的前照灯在黑暗中不断的闪烁着,杨水生张开自己的眼睛远眺了一下,尽管离着很远,他已经看到了远处有一个宝塔形的建筑,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有些隐约,塔顶还闪烁着一缕飘忽不定的光芒。   “那里就是吗?”   杨水生指着那边的建筑物询问,副官抽出自己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就是那里,他感觉杨水生可能很紧张,还特意嘱咐他要放轻松一点。   杨水生没有说话,阿离和避尘珠,两样都让他无法轻松。   汽车很快停靠在了一座古寺的门前,古寺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是并不破败,这里的建筑尤其独特的地方就是所有的建筑没有经过涂漆,看起来当真是古香古色,大门给人一种十分厚重的感觉,门上边还悬挂着一个匾额,刻着三个大字——三光庵。   显然纸上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杨水生立刻下了车,想要推开这里的大门,但是张副官立刻拦住了他,口中轻声说:“别鲁莽,要小心行事。”   杨水生收回了自己的手,沉默着点点头。   副官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手枪,打开保险、上膛,然后他慢慢的推了一下门。门很重,他一个人推不开,杨水生跟着加了一把力,门缓慢的敞开了一道缝隙。   两人的目光向院内看了一眼,寂静无人,巨大的院落中央有一个观音像,据说这还是用福泽堂的老板,省城首屈一指的梁景玉捐赠的钱修建的呢!   除却那个观音像之外,院子的两边都是禅房,里边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的灯光。正对着正门的地方是一扇门,门后边有着另一个院子,副官示意杨水生和他先贴着两边的禅房检查一下,如果什么发现都没有的话,再到后院去检查。   杨水生没有说话,但是脚步已经挪到了另一个方向,贴着左边的禅房挨个检查,同时他不由自主的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自己防身用的那把小刀。   两边的禅房似乎什么都没有,杨水生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存在的迹象,他的耳朵仔细的倾听了一下,太安静了,他什么都听不见。在进入后院的那扇门前,他和张副官都摇摇头,他们的检查一无所获,禅房里边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   “留信的那个人,他将阿离弄到哪里去了?”   杨水生的语气有些焦急,张副官安慰了他一眼,他知道杨水生的心里着急,说也奇怪,他认为杨水生素来是比较理性的人,如今二人同行反倒是要他来安慰他。   他也知道此时不是着急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同张副官一同走进了另一个院子当中,这里是整个寺院的中殿,后边还有一个门,应该是这里的正殿了。   中殿除了多了几尊佛像之外,其余的地方和先殿差不多,两边都是禅房,只不过有的房间闪烁着烛光,两人如先殿一样,沿着两边搜查,在下一扇门前相遇。   “还是没有。”张副官瞧了一眼正殿里烛火摇曳的光芒,说道:“绝对是在正殿里,你瞧那个正殿,结构完全和之前的两个院子完全不同,更加复杂,利于隐蔽,如果是我绑架别人换取钱财的话,我也会选择将人质放在正殿。”   “如果你是来解救人质的话呢?”   “假定凶手是两个人的话,有可能一个人在看守着人质,另一个人则去放风探查情况,如果这种情况成立的话,我估计咱俩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如果不成立的话呢?”   “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他有很大的可能守在人质的身边,将人质安顿好了之后再与人交易,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咱们两个只露面一个,另一个隐藏起来,找机会救人,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也可以互相配合着弄死凶手。”   言下之意,即是说张副官隐藏在暗处,而杨水生一个人去正殿与对方交涉,如若可以用简单的方式说服对方保证阿离的安全最好,实在不可以的话,就只能武力解决这件事了,但是仍然要保证阿离的安全。   杨水生想了想,开口说:“我去吧!”   张副官点点头,对他说:“小心些。”   他推开来了院门,轻缓的步伐走了进去,黑暗中,一个宏伟的小型佛殿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尊巨大的佛祖雕像坐落在佛殿的中央,围绕着佛像的四周点燃了昏黄的蜡烛,前后左右各四个,佛像的手中还捧着两支蜡烛,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原本应该是神圣的佛门,竟然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面前的那尊佛像带着一种让人寒冷的笑意,笑容里边带着冷漠、残忍,嘲笑着人世的一切,自相残杀,胁无辜之人换取有利之物,将那份人性的丑陋表达的淋漓尽致。   他脚步轻缓的走到了佛殿的正中央,门梁上悬挂着一支风铃,随着夜风轻轻的晃动着,杨水生凝聚着自己的目光观察着周围,烛火昏暗,使得庞大的佛殿里有些空旷。   “有人吗?”   杨水生试探的呼喊了一下,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了一下,在佛殿里边异常的清晰。一开始并没有人回应他,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禁怀疑阿离是否真的在这里。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就在佛像的后边,越来越清晰,一阵有些陌生,但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东西带来了吗?”   杨水生的身体怔了一下,他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黑色的锦盒依然在他的胸前,锦盒里边放着的东西,那颗起于上古的绝世神珠仿佛正在躁动着。   “带来了。”他默默的说。   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没有回答,脚步声愈加迫切了,一条黑色的人影随着摆动的烛火不断的扭曲,像是一阵黑色的风,遮住了他的双眼,手中的小刀握紧了。   脚步声停止了,佛像后边的人与他四目而视,杨水生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看上去着实很年轻,皮肤白的有些异常,杨水生觉得他的有些面熟。   他想起了,此人即是他在莲花池遇到的那个青年。 第113章 起火   “怎么会是你?”   杨水生实在惊讶的不得了,他与此人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怎么他会知道自己身上有避尘珠?而且还劫走了阿离,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把避尘珠叫出来。”   他冷冷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但是杨水生没来由的觉得,他并非是真心想来争夺避尘珠的,他心里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先让我见一下阿离。”   “先将避尘珠叫出来!”   “避尘珠就在我身上,让我看到阿离,我自然就会将它给你,可是你怎么能让我相信,将避尘珠交给你之后,阿离是安全的?而且我怎么敢确定,阿离在你的手上。”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他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短刀,刀刃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似乎是一种威胁,他用一种狠毒的目光看着杨水生: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杨水生识趣的将自己手中的短刀扔在了地上,然后随着年轻人一同向佛像的后边走去,佛像的后边正在涂金漆,没有涂到金漆的地方,有一半仍然是青色的石头,佛像若是没有人粉饰加工的话,却也只是一块丑陋的石头。   佛像的后边架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大概有两米高左右,高台的上方隐约躺着一个人影,黑夜中视觉不好,杨水生并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他看了年轻人一眼,告诉他自己一定要确认上边的人是阿离,年轻人听到之后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他的要求。   他抓着架子一下子爬了上去,身手灵敏,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之后,随着一阵窸窣的挣扎声,上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你快离开这里……”   确实是阿离的声音,只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没了下音,应该是被人堵上了嘴巴,年轻人的身影从架子上缓缓的溜了下来,他看着杨水生:   “确认过了,确实是没有错的,快将东西交出来吧!”   杨水生心里犹豫了一下,他简单的观察了一下,这里确实好像之后他自己而没有另一个人,他没有什么同伴,张副官此刻应该正隐藏在佛殿的某一个角落,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需要给张副官报个信。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期许张副官能够听到。而年轻人听到他的询问并未回答,他很不耐烦的催促杨水生快将避尘珠叫出来,但是却没有想要伤害杨水生的意思,他隐约感觉这个人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也许自己上次提点他水毒症的恩情被他记下了。   “上次相见,我看出了阁下身上患有水毒之症,几日不见不知道阁下身上的水毒之症有没有得到解决?”杨水生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果然如杨水生所想,年轻人确实念及着上次他的提点,他开口说道:“确实如先生所说,我身上的水毒之症更加严重了,这两天我的皮肤表层已经渐渐的开始腐烂了……”   说着,狠毒的目光突然变得愧疚,对杨水生拱手说:“还请先生原谅,为了治好我身上的病,我不得不这么做,现在还请先生将避尘珠交给我。”   “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有避尘珠就可以救你的命。”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并不精通药理,如何说有避尘珠一定能救你的命呢?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银光闪闪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迫于无奈的说:“先生,别说了,快快将避尘珠交出来吧!你以为只是我身上的水毒症的事情吗?有些事情我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如果被人捅出去的话,就算我身上的水毒症治好了,我一样活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给灭口。”   眼看着刀刃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血从伤口慢慢的渗了出来,杨水生心里知道,此人的内心十分的坚定,无论如何,拿到避尘珠都是他一定要做的一件事。   他心下点点头,劝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千万不要激动,他从自己的胸口拿出了那个黑色的锦盒,将锦盒交给了年轻人,他将刀刃从杨水生的脖子上移开,一把抢过了杨水生手中的锦盒,打开锦盒一看,里边果然放着一颗荧光闪烁的珠子。   他将盒子收到了自己的怀中,对杨水生拱手说:“得罪了。”   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了这里,脚步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待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踪迹的时候,杨水生爬到了架子上将阿离放了下来。阿离被他绑的严严实实的,嘴巴里边塞着一个绣花的手绢,一双大眼睛含着泪珠看着他。   他紧忙将阿离嘴上的手绢拽了出来,她一下子抱着杨水生哭了起来,杨水生有些无奈,但还是任她将抱着自己的脖子哭泣,她哭了好一会,抬起头对杨水生说:   “对不起,先生,我害你丢了重要的东西。”   “没关系,那颗避尘珠其实是……”   他还没有说完,猛然间抬起头,感觉鼻子闻到了一股烟味,他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发现门不知何时竟然关上了,门外传来了红色的火光,滚滚浓烟从门缝里边钻了进来,不一会屋子里边就烟雾朦胧了。   阿离的脸上顿时有些惶恐,杨水生心里暗骂自己不应该随意的相信那个人,他立刻抓着阿离的手想要推开门出去,但是门外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他焦急的扫了一眼,所有的窗户都紧紧的封闭着,他的心里恍然有些不安。   张副官呢?   “先生,外边好像还有别人。”   杨水生仔细的听了听,院子外边果然还有别的声音,他从窗棂上边掏出了一个窟窿眼,将脸贴在了有些灼热的窗户上,一束耀眼的火苗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院子里站着一些人,穿着一身类似于海边的渔猎人的穿着,大概有四五个人,他们每两个人扣着一个人。刚刚与杨水生做交易的年轻人被他们扣住了,而另一个被扣着的人竟然是张副官,原来张副官被他们给活捉了,难怪好半天都不现身。   “我真的不知道那笔钱在什么地方!”   年轻人对那群人好像是土匪的人呼喊着,他被那群人抓住了,不过看样子这应该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们抓他的原因不得而知,不过抓住他的那群人像是一窝子土匪。   “少来,你和张开带着那笔赔款来到了这里,现在张开被你害死了,钱也不见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用一种可怕的目光凝视着他:“你现在在给谁卖命?官府吗?”   “赔款?”   杨水生低声嘟囔了一下,身体猛然一震,难道他们说的是庚子赔款?庚子赔款在三年前的东海海域突然消失,传说是被海盗给劫持走了,难道就是他们做的?   而且他们刚刚提到了张开,难道张开也是海盗之一?   年轻人哭丧着脸面对着那个刀疤脸,说:“我真的不知道那笔钱在哪里,钱是张开藏起来的,藏起来之后他将藏钱的地点用暗语的方式记录在了两本书里,那两本书我俩一人一本,可是他死了之后他的那本书就不见了,我拿着一半的书实在是找不到藏钱的具体位置。”   刀疤脸在他的身上搜查了一下,从他的怀中翻出了黑色的锦盒和一本书,刀疤脸将书揣到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将锦盒打开了,避尘珠在黑夜闪烁微弱的光芒。   “行啊,你小子,还有这个宝贝。”刀疤脸笑了笑。   “大哥,这个你不能拿,这个是我帮别人弄的,有了这个我才有命活着,你要是将这个东西拿走了,我就死定了。”年轻人激动的喊叫了起来。   刀疤脸冷笑了一下,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年轻人嘶吼着,挣扎着,但是却动弹不得。刀疤脸从锦盒中拿出了避尘珠,将避尘珠放在了月光下凝视着,一脸贪婪的样子。   突然间,他手中的避尘珠猛然爆裂了,一股浓稠的充满了酸性的液体从珠子里边崩了出来,刀疤脸惨叫了一声,立刻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   他的手下顿时慌了神,张副官趁此机会抬腿将其中的一个人踢了出去,另外的几个人刚刚要反应过来,立刻被张副官的手枪顶在了脑袋上,他们举起双手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这群人被张副官制服,杨水生顿时放下心来,但这时大殿已经被火焰所笼罩,黄幽幽的火苗缭绕着大殿内外,除了面前的通风口之外,其他的地方已经浓烟滚滚了,杨水生和拽着阿离的手想要逃出去,一股巨大的火焰立刻将他们推回了大殿内。   “先生,怎么办?”   阿离焦急的看着他,杨水生心里也感觉有些焦急,剧毒的火蛇慢慢的向他靠近,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嘎吱声,他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尊还未被漆完的佛像晃悠了一下,下边支撑着佛像的木头被烧断了,佛像已经向他们倾倒而来。   杨水生紧忙将阿离推了出去,同时他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身体一下子失重倒在了地上,头脑瞬间失去了知觉,无意识间听到了阿离的呼喊:   “先生!” 第114章 阴谋   杨水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酸痛,一束从窗棂照射进来的日光让他的眼前花了一下,他侧头避开了那束阳光,看到阿离正在他的身边熟睡着,她可能是一夜未睡了,两个眼睛黑黑的,他不忍心叫醒她。   偏偏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笔挺的身影走了进来,阿离猛然从梦中惊醒,双眼朦胧的回头看了一下,说道:“张副官,原来是你来了。”   副官对她笑了笑,也对床上的伤者笑了笑,开口说道:   “原来你已经醒了。”   阿离转了一下头,发现杨水生此刻正一脸温和的看着她,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上面还缠着圈白布,眼中忍不住蒙上了一层泪珠:“你终于醒来了,先生。”   他的头脑还有些恍惚,却安慰阿离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事。副官坐在了他的身边,阿离不愿怠慢客人,就转身去给张副官沏茶去了,杨水生的记忆还停留在昏倒之前,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样子阿离和副官都没有事,这他就放心了。   张副官回忆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他说:“昨夜我制服了那几个人,然后大殿燃起了大火,我听到里边传来阿离姑娘的尖叫声,当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啊,还好这个时候我的一队兵赶了过来打开了火场的大门,将你们救了出来。”   杨水生点点头,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忽然有点奇怪,“那个三光庵,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古怪了……”   “昨天有一场特殊的事宜三光庵里的尼姑主持们都去参加一场佛教活动去了,所以庵内只留下了几个小尼姑看家,可是几个小尼姑哪里是几个常年游荡在海上的海盗的对手,大部分都被那几个海盗杀死了,活着的也被那群畜生……强奸了。”张副官愤愤的说。   杨水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这群家伙连尼姑都不放过,但是他转而产生了一个疑问:“你说他们是海盗?”   “你还不知道吧!”张副官对他说:“三年前,运送庚子赔款的轮船出了济州岛之后就失踪了,其实这艘船是被当地的海盗给劫走了,昨天出现的那群人就是劫走庚子赔款的海盗之一,他们截获了巨大的宝藏之后,从那笔巨款中偷窃了一部分,然后逃离了海盗组织,可是之后,这部分窃款又被其中的两个人偷走了,你猜他们是谁?”   杨水生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张开和那个年轻人?”   “没错,就是张开和那个年轻人,他们偷走了庚子赔款中的一部分,然后从天津港回到了河北,张开将那笔钱藏了起来,藏钱的地方被他用暗语的方式隐藏在了两本书里,这两本书他们两个人一人带着一本,后来那个人因为担心张开将这笔钱独吞,就用药将张开毒死了,但是张开死了之后,他身上的那本书却不见了,所以那笔钱的下落依然是迷。”   “那几个海盗你怎么处理了?”   “已经押回了天津,那边在调查余下的庚子款和截取庚子款的海盗,作为重要的证人他们被带走了。至于劫持了阿离的那个人,他……昨天回来的路上,他无故死亡了,死因和张开一样,都是一种正常性的衰老死亡。”张副官说。   杨水生听到之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其实,杨水生并不在意庚子宝藏的事情,他在意的是避尘珠的事情。他并不希望那个年轻人死,他还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他想知道他究竟是听从谁的命令来挟持阿离换取避尘珠的?对方又是从哪里得知避尘珠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疑惑,随着那个年轻人的死亡,可能都无法解开了。   不过……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次了,那对方对避尘珠的觊觎之心必定不会收敛,反而会更加的贪婪,他心中忍不住叹道,“避尘珠啊,避尘珠……”   “你对那笔庚子钱款不感兴趣吗?即使是很少的一部分,对于个人而言,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如果那群海盗拿着这笔钱老老实实的隐居起来,这些钱足够他们活到死了,即使他们的后辈也够活到死了,可惜,他们太贪心了。”张副官有些叹惋。   “张开用来记录宝藏的那本书你有吗?”   杨水生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个刀疤脸搜身的时候,曾经在年轻人的身上翻出一本书,那本书应该就是张开用来做暗语的那本书,尽管他对宝藏不感兴趣,但是他还是想看一看,因为他对张开的兴趣要超过他对宝藏的兴趣。   张副官看着他,有些犹豫,毕竟涉及宝藏的事情他要谨慎一些。   不过反之一想,虽然拿到了暗语的那本书,但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拿着那本书又有什么用呢?他踌躇了一下,索性从自己的衣服里抽出了那本书交给杨水生。他躺在床上接过那本书,蓝色书皮,封面上留着四个正楷字,正通书局出版的《浮生六记》。   竟然是这本书吗?   杨水生有些恍然的翻开了这本书,简略的读了一下书中的内容,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看不出来里边想要表达的密语是什么。”   “果然吗?”张副官无奈的说。   这时,门被轻轻的打开了,阿离端着茶走了进来,张副官和他说了一下昨夜的情况,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留在这里和杨水生随意的闲聊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阿离送走他之后,转身回来照顾杨水生,打扫房间之类的,杨水生初醒时她面带笑颜,但是此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的隐退了下去,转而有些忧虑哀伤,杨水生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   阿离到不是一个心里藏得住事情的人,她在屋子里忙完了全部的事情之后,无事可做,治好坐在杨水生的床头,她给他削了一个苹果,杨水生没什么胃口,苹果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他问阿离怎么了,阿离犹豫了一下,带着自责的语气开口说:   “怪阿离,那个东西对先生一定很重要,却被……”   杨水生怔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她说的是避尘珠。他笑了笑,对她说:“你说的不错,那个东西对我而言确实如生命一般重要,因此,我又怎么可能轻易的交给别人呢!”他的眼神略微有些柔和了:“你放心吧,不要为此自责。”   阿离以为杨水生是在安慰她,她脸上倒不见得有多么高兴,但是却也收起了自己那张委屈的脸,发誓要补偿杨水生,于是又开始打扫屋子,结果将本来整理好的东西又弄乱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罢了,她想这么做就由她吧!   突然,杨水生想起了她被劫持的这件事,他忽然感觉有些奇怪,开口问道:“阿离,你整天待在赵府里,这里守卫森严,你怎么会被那人劫持走了呢?”   阿离听到之后停下了手,对杨水生说:“并非是那个人将我劫持到那里去的,而是我自己主动去的那里。”   “为何?”杨水生感觉奇怪。   “先前我去后厨打水的时候,听到里边做饭的伙夫说,霞衣扰了夫人的葬礼,要受到惩罚,又听说先前曾有人被三光庵的尼姑活活烧死,这太残忍了,我心里不忍让霞衣死去,所以就跑到了三光庵,但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反而被那个人给劫持了。”   她有些愧疚的低下头:“……还连累了先生。”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怎么会介意这些小事呢,他只是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于是问阿离:“那个伙夫跟你真么说?我问你,你会来是否见到了那个伙夫?”   阿离摇摇头,说:“我刚刚去打水的时候,听人说他最近家里有事,回到乡下老家探亲去了,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   “探亲?”杨水生皱紧了眉头。   伙夫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家探亲,探亲之前偏偏和阿离提起三光庵的残忍传说,然后阿离平白无故到三光庵去救霞衣,偏偏三光庵赶上佛事而全部人都出门了,然后阿离在三光庵被人劫持,那个年轻人又利用阿离来胁迫杨水生交出避尘珠……   怎么想,都感觉这是一场阴谋。 第115章 情故   杨水生在赵府休息的这几天,赵府平静的没有任何风波,僵尸之谈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不知是赵司令先前准备的葬礼有了效果,让夫人游荡在外的灵魂终于安息了,还是府中那严密的布置终于起了作用。   司令有时会抽空来看一下他,问候一下他的身体情况,杨水生本来就没什么大事,那尊还没有成型的佛像没有砸断他的骨头,他的身体只是有一些擦伤而已。   司令告诉他,在他生病这几天,梁景玉来为他女儿看病,不过他和杨水生一样,对赵家小姐的病症只能稳定却无法治愈。杨水生想起自己上次在莲花池对梁思成的请求,看来梁思成回去确实和梁景玉说了,而且梁景玉还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杨水生向赵司令表达了一下歉意,他原本是来为赵家小姐看病的,可是来到赵府之后突生各种意外,小姐的病非但没有治好,他反而还受伤了。   司令示意他不要太纠结这件事,但还是免不了要提起这件事,提起这件事就免不了要提起避尘珠的事情,司令诧异的询问杨水生:“古书上说,避尘珠是上古三大奇珠之一,神奇非凡,不过早就遗失了,难道这个世界果真还有避尘珠存在?”   “哪有什么避尘珠,无非只是一种会发光的夜明珠罢了,而且,就这颗珠子还是个假货,张副官当时也在现场,他已经看到了,不过也亏了那颗珠子才救了我们一命。”   杨水生和赵司令打着马虎眼,司令随口问问,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之后又和杨水生聊了一些话题,但也不过是关照杨水生好好休养之类的,杨水生说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司令听到了之后甚是开心,还想和杨水生多聊两句,奈何公务缠身就离开了。   杨水生把这床沿站了起来,阿离想过来扶他,手刚刚碰到杨水生,杨水生就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如触电一般抽回了自己的手,杨水生笑着对她说:   “看见了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阿离惊讶的瞧了他一眼,说:“恢复的真快。”   “这两天张副官来看过我,赵司令也来探望我,唯独我的好友梁思成没有过来,估计是要被人传闲话喽。可是谁知道呢,他才是真正为朋友考虑的人。”   “这话怎么说?”   阿离疑惑的询问他,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抽出了柜子的抽屉,从里边取出了一个黑陶药瓶,然后交给阿离,“这个东西放在我的药箱里,梁家的独门秘方,思成从他父亲的房间里偷出来的,你可别弄丢了。”他说着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我这也算是欠了梁老先生的人情了。”   他穿上长衫,整理了一下着装,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哪里像是一个病人呢!阿离见状问他:“先生这是要出去吗?是去小姐那里?”   他点点头:“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过小姐了,虽然你一直是对我报喜不报忧,但我心里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呢,而且上次给她的药也快要用完了,尽快找出病症的根源,治好她身上的病,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呀!”   阿离听到之后点点头,像个小药童一样提着药箱跟在杨水生的后边。他们来到赵家小姐的院子的时候,刚巧梁思成从院子里边出来,杨水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来到这里,但是他却没有去客房那边看自己。   梁思成略有些尴尬,轻声对他说:“水生,我这次是随着我父亲一同来的,一方面是为了看一下雨柔身上的病症,另一方面是商量一下我与雨柔的婚事,所以不太方便去看你。”   杨水生点点头,这点他倒是理解,可是谈起他和赵家小姐的婚事,他却忍不住说:“会不会有些着急了?毕竟小姐身上的病症还没有痊愈……”   “已经延缓了好长时间了,本来我与雨柔早该成婚了,但是她……她一拖再拖,纵然有我帮助她,但是到了今天,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了。”   梁思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恐怕也是知道的,赵家小姐的心中还是思念着张开,所以与他的婚事才不断推脱,但是他心性敦厚,想必是不愿强迫赵家小姐的。   杨水生拍了一下梁思成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下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尽管如此,我却也要尊重她的选择,因为此事关乎梁家的荣誉。”梁思成开口说道:“单单从利益上来讲,雨柔算的了什么?无非也这是一种工具而已,她的存在,只是一种利益上的交换而已,正如她母亲当年被迫嫁给赵叔叔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谁知道她能活多久,一纸婚约所为是何难道不是很明显了吗?我们的相同之处,我们对于自由的追寻都很执着,但终究都被情感束缚着。如果此刻她肯接受我,愿我带着她离开这里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这时,屋内突然走出一人,梁思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一同望去,那人穿着黑绸褂子,白面微胖,脸上还带着几根没有刮掉的白胡须,不是梁景玉还是何人?   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了梁思成与杨水生的对话,反正他的面孔实在有些难看,他瞪了梁思成一眼,随后他看着杨水生,淡淡的开口说道:“小先生来了?”   杨水生对他轻俯了一下身子,算是一种恭敬,他客气的和他打了个招呼,但是梁景玉的态度有些傲慢,但也未曾失了礼节,这倒是说明了他有些修养,他对杨水生说:   “先前听说小先生在三光庵受了些伤,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杨水生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和他闲聊了两句,便切入了正题,询问了一下赵家小姐的身体情况,梁景玉摇摇头,说自己治了一辈子的病,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病,他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   杨水生还欲说些什么,梁景玉已经招呼着梁思成离开这庭院,杨水生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一边的梁景玉他早已忘记,但是梁思成倒是让他难以忘记,他恍然间似乎明白了赵家小姐身上的疾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不禁感叹自己对于情感上的无力。   “先生,进来吧!”   赵家小姐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洋服站在门口,她一早就站在了门口,她站在那里看了杨水生半天了,当她发现杨水生的了然之色,她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了。   “小姐听到梁思成说的话了是吗?”   他们坐在桌前,小姐斥退了身边的丫鬟,默默的看了他和阿离。   她低下头,用一种愧疚的语气说:“我何止听到了,我还看到了,了解到了,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是我对不起他,但是我别无选择,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杨水生盯着她看了一眼,他摇摇头,此女的面孔是多么的迷人啊!然而却也是这张面孔,它分裂出了两张完全不同状态,以深情和绝情来应对那两个人。   “你没病,是吗?”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第116章 追云拨雾   “我想至少在那个蓝面刺客出现之前,小姐只是用装病的方式推脱掉与梁思成的婚约吧!省城名医无数,为什么会治不好小姐身上的病呢?我想,再厉害的医生也只能治好有病的人,没有病的人,即使是扁鹊华佗在世,又怎么可能治得好呢!”   其实这一点杨水生早早就看破了,只是直到今日,直到他听到梁思成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少许为梁思成感觉不平衡。梁思成聪明至极,赵家小姐的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只是他真心喜欢她,喜欢但不占有,他愿意为她做一切。   “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与他从小就是朋友,比起先生,我更了解思成的性格,他是那种可靠的人,可惜我不爱他,我对不起他,却也只是不想重复我母亲当年的旧事。”   杨水生没有说话,事已至此他还要说些什么呢,就算小姐先前的病是为了躲避婚礼,装出来的,但是此刻呢,他自问有些医术,赵家小姐可以欺骗他一时,却不可能一直欺骗他,她的身体确实有某些疾病,不知原因,疑似有人要致她于死地。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下,说:“罢了,还是以正是为主。先前梁先生为小姐诊过病了,必然也问了小姐一些问题,我现在还要重复问一遍,小姐要回答我。”   赵家小姐有些忧郁的点点头,将手腕放在了他的面前,他用手指探了一下她的脉搏,果不其然,她身上的病症依旧没有起色,他皱了一下眉头,问她有没有感觉哪里尤其不舒服,小姐摇摇头,一切如旧,她只是感觉身体十分疲惫,但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   杨水生觉得她这段日子,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修养上,这绝不会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至于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差,但是更好的效果也没有,她的身体依然是那样的虚弱。   “先前有几次,我觉得身体极度乏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我觉得跟难受,但是过了一下就好了,我不愿麻烦先生,所以也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先生。”   杨水生听到之后并未多说,只是嘱咐小姐好生调养,将自己最近两天新调配的药物交给了她,刚要转身离开的功夫,阿离用手肘碰了碰他,杨水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阿离的眼角向门口瞥了一下,门口隐约有一个人影,他若有所思的紧皱了一下眉头。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水生刻意的提高了自己的嗓门,小姐送别他们出门,开门的时候,杨水生警惕的四望了一下,并未发现什么人影。他看了阿离一眼,两个人一同走出了小姐的庭院。   “阿离,你说,如果有人要害小姐的话,最有可能得手的人会是谁?”   回去的路上,两人刻意在种着荷花的水塘附近转了一下,杨水生突然开口询问,阿离听到之后立刻明白了杨水生的意思,她深思了一下,然后说:   “自然是最近的一个人了。”   杨水生点点头,果然阿离也这么想,之前他并没有太在意小姐身边的丫鬟,现在仔细想想,这个丫鬟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前几次小姐突发病症,情况都十分的突然,丫鬟总是服侍在她的身边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太过自然反倒是容易让人忽略。   想到这里,杨水生对阿离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张副官。”   阿离听话的转身向客房走去,杨水生则转身去找张副官,他每天都忙得很,也不知道今天在不在府中,正走着的时候,一个恍恍惚惚的身影一下子撞到了他,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与他迎面相撞的人竟然是王戊。   他的眼睛上挂着厚重的眼袋,白色的眼球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显然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了,杨水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王大哥,你最近没有睡好觉吗?”   王戊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下杨水生,说:“是你啊,先生。”他有些疲倦、有些惶恐,开口说道:“自从夫人的尸体出现在府中之后,我就没有睡过。”   杨水生皱了一下眉头,以为他是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睡,想必僵尸怪谈在赵府依然有所影响,他暗暗的叹息了一下这种鬼神思想,开口说:“不要想太多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僵尸鬼怪。”   王戊也不知有没有将杨水生的话听进去,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杨水生忍不住叹息了一下,从他的身边走过,刚刚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王戊的呼唤声。   “先生!”   杨水生诧异的停下自己的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杨水生奇怪的问他有何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刚要开口,却又停止了将要说出的话。   “没事,先生。”   他强行挤出了一份笑容,杨水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仍然伫立在原地沉默不语,杨水生只要转身继续去向前堂走去,心中始终盘旋着疑惑的阴影。   张副官刚巧来找司令汇报公事,有一个罪犯跑到了他们这里,此嫌烦事关重大,天津公共租界的探长何琛希望赵司令能够帮忙下一个通缉令,司令听了之后直皱眉头,通缉令的发放程序有些复杂,而且涉及搜捕方面的问题,容易引起租界与华界之间的矛盾。   他让张副官先退下,这件事他要先斟酌一下,刚巧杨水生偏偏这个时候找到了张副官,两个人到院子的一个亭子里做了一下,张副官问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杨水生想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就先问他:“先前的那个刺客,还有府中出现的那些尸体,有调查出什么线索吗?”   张副官摇摇头,仔细想了一下,“真的是什么都没查到,不过这两天有别的案子要办,也没法一门心思调查这件事,但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是府里的人做的。”   “要再查一下府里的人吗?”   “之前查过了,大部分的人都能证明自己不在场,也有一小部分的人无法拿出不在场的证明,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有嫌疑,而那些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也不一定没有嫌疑。主要是府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很难从那个地方入手。”张副官说。   杨水生挑了一下眉头:“我觉得,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线索。”   “说。”   “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叫小云的。”杨水生说:“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觉得那个丫鬟有点怪怪的,今天我给小姐诊病的时候,她就在门外偷听。”   “她偷听你给小姐诊病?”张副官沉思了一下,说道:“那个丫鬟已经在小姐的身边有三年了,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呢?而且,府中的布置那么森严,她是如何将尸体运进来的?她自己又是怎么样在府中进出的?”   几个问题不光把杨水生问住了,把他自己也问住了,一直以来他所疑惑的就是凶手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又是怎么将尸体运到了府中。张副官之前在府中特意查看过,所有凶手可能会进来的地方都布置了士兵把手,这些士兵从北洋精心挑选出来的,想要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进出赵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此人可疑。”   “我会仔细调查的。对了,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可惜,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小姐的病因。”   杨水生无奈的叹了口气,着似乎是他行医以来遇到的最难办的一个病症了,在他医治过的所有病症里,唯独这个病症最不像病症,而医生无法医治没有病因的疾病。   这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将一份装在牛皮纸里的报告递给了张副官,张副官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看了一眼,他的眉头顿时皱紧了,上面似乎不是个好消息。   “怎么了?”杨水生问他。   张副官将那叠报告仍在了石桌上,叹了一口气:“还记得那个人吧?上次劫持阿离的那个年轻人,他不也是劫持庚子款的海盗之一嘛,天津那边已经抓到了济州岛的海盗,现在正问我要那个年轻人的被害报告,可是我都没弄明白那个年轻人是怎么死的。”   杨水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开口说:“你上次跟我说过,那个年轻人是莫名其妙死的,而且他的死亡方式和张开的很像是不是?”   “是啊。”   杨水生一直觉得赵家小姐和张开很像,张开死的没有原因,小姐病的没有原因,他们的情况何其相像,只不过小姐现在还或者,这是他们之间的唯一区别。   定然不能让小姐成为第二个张开(或者说第三个),杨水生想了想:“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上次在租界刑场上救下的那个验尸官,警察局会高价聘请他,一定说明他有过人之处,我们可以请他来检查一下张开和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一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张副官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租界。”他扭头对士兵说:“你回头将司令的指示传达给我,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士兵得令,张副官和杨水生立刻出门上了汽车,司机轻轻的轰了一下油门,机体产生的动力推动了汽车前进,沿着赵府门前的小路向租界的方向慢慢驶去。 第117章 检尸   “张,你们之前大闹刑场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们来到了租界的警察署,这是范探长见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张副官苦笑了一下,然后可范探长寒暄了起来。杨水生记得范探长,之前全托他,张副官和自己才能进入英国陵园的死亡现场,他是张副官的好朋友,想必这次还要拜托他才能见到那个验尸官。   “别说这件事了,那个红鼻子压根就不给我面子。”张副官说。   “我相信如果你们司令没来的话,你敢一枪毙了他,你是一个有血性的国人。”范探长对他和杨水生竖了个大拇指,说:“这次来我这里干嘛?是为了见他吗?”   “没错,有意见案子可能需要他帮忙。”   范探长想了想,说:“这件事情可能有点难办,他的案子现在重审了,现在是我在调查他的案子,他的案子确实是有疑点的,我估计可能是英租界的那群废物探长查不案子的真相,故意将罪名安在了他的身上,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他仍然是犯罪嫌疑人,你们现在想要带走他可能不太合适,那群红鼻子可能正在盯着我呢。”   “去他的红鼻子,这件案子可由不得他们做主。”提起租界里的那群外国人,张副官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然后他开口说:“这件事情关乎庚子赔款。”   “什么情况?”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现在正在调查那个案子,想必你也听说了,劫走庚子款的海盗已经被抓住了,但是庚子款的下落仍然不明,我现在就在调查庚子款的下落。此事事关重大,不信你可以和天津的何琛联系,那笔庚子款仍然下落不明。”   劫走庚子款的海盗确实被抓住了,庚子款的下落也确实是不明朗,天津方面也确实是通知司令帮忙,但是可没有要他调查庚子款的事情,谎言说的亦真亦假。   为了将那个验尸官弄出去,张副官可是煞费苦心,至于电话的事情,张副官心想,想打就任他去打电话呗,反正只要他不细问的话,一切都对的上号。   范探长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对他们说:“罢了,上次你在刑场上说的那番话让人大快人心,也灭了那个白毛的嚣张气焰,就冲这点,甭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今天我就通融你一下,事后我自然会和天津方面通话确认。”   “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张副官很感激,他编的那套谎话还是没能蒙过范探长的法眼,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目的是达成了。想到这里他不禁侧目看了一眼范探长,他还真是爷们儿,敢在租界的地盘上和外国人对着干,乌纱帽是小,民族气节是大,这个朋友他算是交定了。   范探长摆摆手:“话我先说在前头,我只给你四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是在案嫌犯,我现在私自放走他已经是触犯法律了,四个小时之后你一定把人给我带回来。”   张副官跟范探长做了保,范探长点点头,招来一个小警察将他们带到了看押那个验尸官的牢狱中。半地下的囚房里边充满了腐烂的味道,寄生虫与细菌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疯狂的蔓延滋生,这是杨水生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惨叫声在他的耳边不断。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两边牢房里的犯人,这里边不光关押着中国人,还有不少外国人,有红头发、蓝眼睛、黑皮肤、白皮肤。警察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牢房前。   “这里就是了。”   警察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串钥匙,然后打开了牢门,里边只有一个犯人,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听到了开门声之后,像是触电一样猛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上脏兮兮的,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不过看上去生命安全并无大碍。   警察交代了张副官几句话就离开了,张副官看了地上的犯人一眼:   “你还记得我们吗?”   犯人的眼神有些迷惘,他的两眼不断的向黑色的天花板上瞟去,似乎是在搜索自己的回忆,接着,他的眼睛猛然一亮,用一种惊喜的语气说:“我记得你们,上次在刑场是你们救了我,恩人!恩人!”他竟然给张副官和杨水生跪了下来,然后不断的叩头。   “行了,现在不兴这一套了。”   张副官将他扶了起来:“我们这次来到这里是有一个忙想要请你帮助,有一具尸体死因不明,我们想请你去检查一下。”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副官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两人会心的笑了一下。   绿色的军用汽车在省城的街道上飞驰着,范探长只给了他们四个小时的时间,两个时辰,他们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张开的尸体之前已经被赵司令随便丢在了一处乱葬岗,现在说不定早就被野猫野狗给叼走了,现在说要去找回张开的尸体是不可能了,所以张副官直接将验尸官带到了华界警局的检尸房,年轻人的尸体此刻就停在那里。   穿过一道道阴森的铁门,三人停在了检尸房的一个房间,一张破木板床上边放着一个躶体的男尸,半个身子是透明的,手臂下方和身体下方已经凝结的一层厚厚的尸斑。   杨水生认得这张脸,这就是那天劫持阿离的那个人,他还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张副官驱走了看守这里的人,对验尸官说:“就是这具尸体,很多人检查过了,都查不出来他的死因,或者说……他们跟我说这个人是自然衰老死亡的,真是荒诞,这人才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是衰老死亡的!”   验尸官先前那颓废样子一扫而空,变得神采奕奕,他简单的绕着尸体看了一下,然后走到了摆放器具的地方,带上手套,然后开始自己的检查尸体的每一个方位,先是脖颈、咽喉、以及头颅等致命的地方,随后检查遍及全身,仔仔细细,无一遗漏。   他用木尺撬开了死者的嘴巴,将死者的舌头扯了出来仔细检查,然后又拿起了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死者的喉管、胸腔,顺便还把死者的动脉割开了。   副官纵然平时惯于杀人,但是见到了这个场面还是有些不忍,杨水生却看的极为仔细,他是一个医生,平时给人治病的时候免不了要动刀子,这样的场面虽然头一次见到,但也不是特别陌生,何况验尸官与医生虽然治疗对象不同,却有共通之处。   至少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之后,张副官心里有些着急,他要开口催促验尸官的时候,他站起身摘下自己沾满凝血的手套,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张副官和杨水生,嘴里嘟囔着:“怪了,怪了!”   “怎么?”张副官问他。   “可以排除他是被人用器具击打而死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致命伤,舌苔的颜色有些发白,是鲜血褪去的正常颜色,血液里边没有杂质,可以排除是中毒死亡。”   “说简单一点。”   “他是因为脏器功能衰减而死的,这……这……”他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尽管不可思议,但只有一种死因,那就是衰老而死。”   “胡说八道!”   张副官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他指着尸体大声说:“你仔细看清楚,这个人才二十多岁,皮肤没有一丁点褶皱,哪里有衰老的迹象!”   验尸官也有些无奈的说:“我只是依据检查结果说话,并不敢有一点凭空捏造的谎言,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吧,我听说有一种衰老症……”   “不会!”杨水生突然打断了他:“衰老症不会只是单纯的内脏衰竭,而是连带着外貌也一并衰老,而他的外貌完全没有衰老的样子,几乎可以确定他不是因为衰老症死的。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服用之后会让人内脏功能衰退,却查不出原因的药物。”   “哪有这样的药……”   验尸官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在脑中思索了一阵,杨水生与张副官都不敢打扰他,他沉默了一下,拍着手说:   “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真么一种药。”   “什么?”杨水生和张副官异口同声的问。   “听说省城的福泽堂以前发生过一个医疗事故,名医梁景玉不小心治死了一个人,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这件事,不过……据说当时的患者就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死亡的。” 第118章 蓝面窃贼   杨水生与张副官惊愕的对视了一眼。   验尸官以为他们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下:“没错,是梁景玉。”   竟然是他!   杨水生的内心一瞬间乱七八糟的,怎会是梁景玉做了这件事情?他为何要这么做?而且……此人的死若是与他有关的话,那张开与赵家小姐的事情多半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里,杨水生的心中更加疑惑。   若是说他害了张开还算有因可循,为自己的儿子扫清情感上的障碍嘛!可是赵家小姐是他儿子未过门的妻子,他有何理由害她?杨水生怎么也想不通。   罢了,还是治好小姐身上的病要紧,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去考虑,却不是他。   他开口说道,问验尸官:“你能够具体细致的立一份验尸报告给我吗?”   “杨先生,时间快到了。”   张副官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瑞士手表上边的时针距离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零四十分钟了,他们马上就要用光了范探长给他们的时间。   “那个没关系,只要监狱里给我纸笔的话,我在狱里就能写出来,只不过到时要麻烦你们自己来取了。”验尸官说。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杨水生真的很感谢他,如果验尸报告出来的话,小姐的病症就有线索了,他算是用另一种方式治了小姐的病,救了小姐的命。验尸官又一次跪在了地上,尽管是租界的验尸官,但是思想还是深受中国的传统文化影响的,懂得知恩图报。   张副官再次将他扶了起来,对他说真的不必如此,他还是不听,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啰嗦了,张副官立即开车将他送回了公共租界的警署,范探长已经和天津的何琛探长通过电话了,确认张副官说的什么调查庚子款的事情纯粹是胡说八道。   不过他没有发飙,他理解张副官,为了查案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公正,但是他至少为民众伸张了正义,于法不容,于情却可。   “回府中吗?”回去的路上,张副官开口问他,“还是去福泽堂?”   杨水生坐在原地思索了一下,汽车刚刚开到了一个岔路口,他开口说:   “不回府,去福泽堂,见梁景玉,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岔路由左是回赵府,司机听到命令之后立刻向右调转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向右方开去,那里正是福泽堂所在的位置,路上崎岖不平,沟沟壑壑。   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了一个建筑恢弘的医馆前面,杨水生在车里只能看到门口的两根一人合抱的红木柱子,他和张副官下车了之后,方才见到省城最大的一家医馆是什么样。   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福泽堂”三个大字,字体被金漆涂的闪闪发亮,匾额下边是两扇巨大的红色木门,长有四米,宽有两米,皆是正宗的红木材质,上方是缕空的窗棂,下边雕刻着一幅活灵活现的市井壁画,真个是上乘的艺术品。   与之相比,自己的杨家医馆真是简陋的不像样子,只是不知这福泽堂金碧辉煌的外表下,是否有足够的医德、医品、医术来支撑起它,不知它是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副官和杨水生跨步走入的福泽堂内部,入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味道,迎面一幅巨大的壁画,正是我国的医圣——张仲景。医圣之下是一排排药柜,横竖纵列大概有上万个药柜,不知里边存放着多少绝世珍稀的药品,一眼望去真是气派的不得了。   张副官与杨水生此来是有正事的,这些眼中所见的肤浅之物只是一扫而过,首要之事,张副官走过去和穿着黑色绸袍的管事商谈,提起要见梁景玉一面。   管事与张副官曾有过几面之交,与副官寒暄了几句之后,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医馆的后堂歇息了一下,派人给他们上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然后告诉他们,梁先生正在忙着给人看病,此人是省城要人,怠慢不得,不过他会去通禀一下梁先生,见与不见,什么时候见,稍等片刻自有答复,还希望他们两个体谅一些。   杨水生与张副官面面相觑,没想到和梁景玉见个面还挺麻烦。   不到一杯茶的时间,管事就回来告诉杨水生他们,请他们稍候片刻,梁景玉为那人治好病之后立刻就赶过来与他们相见,杨水生和张副官对他道了声谢,随后静坐在原地等候梁景玉的到来,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梁景玉的身影慢慢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两位久等了。”   梁景玉慢慢的坐在了他们的面前,眼睛在他们两个的身上瞄了一下,似是有些疑惑,开口说:“张副官也算是老相识了,杨小先生倒是头一次来,听思成讲你们都是好友,同龄之间本该多沟通的,只是不知道你们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打扰梁先生了。”副官说道:“前几日张开死了,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梁景玉的眼神忽的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又好像带着几分畏惧:   “有所耳闻,听说他盗取了庚子款,死的活该啊!”   “张开还有一个同伙,在他死了之后,他的同伙劫持了杨先生的好友阿离姑娘,为了胁迫杨先生交出一样宝物,我与杨先生只身前去营救阿离姑娘,费劲磨难将那个劫持庚子款的海盗全部抓获,可是在押解回来的过程中,那个犯人突然间离奇的死亡了。”   “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梁景玉一脸惊讶,张副官嘴角出现了一丝冷笑,似乎是在嘲讽他的装模作样:“那个人死掉的方式非常奇怪,他和张开死亡的方式完全一样,都是那种查不出原因,看上去是自然的内脏衰竭,但其实是中了一种奇特的毒药,而且……”   张副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种毒药现在还出现在了我们小姐的身上。”   梁景玉拍了一下桌子,高声说:“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梁老先生就不要在装了,贵府曾经不是出现过一次医疗事故吗?那次医疗事故的死者是怎么回事,梁老先生应该是心知肚明吧?死者年纪不过三十岁,因为身体感染的风寒,来到贵府开了一味药,结果服用之后身体日渐衰弱,不超过一个月就死了。”   梁景玉的脸色吃了一惊,还欲开口反驳的时候,突然沮丧的垂下了头颅,开口说道:“这……其实确有其事,这件事情的原因再于我的疏忽,亲戚家有一个小孩,非叫我收作徒弟,我没有办法拒绝,他年纪轻轻对药理不甚了解,给人开药的时候开错了药,才有了之后的悲剧,事后我已经将他赶出了福泽堂,也赔偿了死者一笔钱。”   张副官看了杨水生一眼,将信未信的点点头,说:“如此说来,梁老先生是承认你家是有这门秘方了,能够让人内脏衰竭,但是却查不出原因的药物?”   梁景玉脸色很难看,但还是点点头。   张副官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你为何要害小姐?”   梁景玉茫然的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有些委屈:“我并未做过这件事……等等!雨柔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病症?”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发现了什么事情,嘴中嘀咕道:“那人……竟然是冲着雨柔去的吗?”   张副官有些不耐的催促了他一下,梁景玉猛然回神,一张白脸变得通红,他开口说:“张副官你可得相信我,雨柔是我儿子未过门的媳妇,我怎么可能害她。”   “我作证!”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杨水生的耳中,他和副官侧眼看了一下,梁思成穿着一身格子西装,风尘仆仆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我父亲确实没有害雨柔,听到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一件事,我们家前段时间有贼光顾,但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丢。”   “对对对。”梁景玉也连忙附和,他脑中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个贼到了将我的药房翻的乱七八糟的,我派人整整收拾了一天才拾点好,但是因为药品太多,已经无法进行核计了,也不知道丢了什么,莫非就是那个时候……”   张副官半信半疑的看了梁景玉一眼,随后开口问梁思成: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贼?以前出现过吗?”   梁思成仔细的想了想,最后摇摇头,眼睛片闪烁着一种疑惑的光芒:   “以前从未出现过,但我隐约记得他的样子,他带着一个蓝色的面具。” 第119章 奇花   那个出现在赵府的蓝面刺客曾经偷偷潜入过梁家的药房,在梁家药房窃走了梁家的独门秘方,然后又偷偷潜入赵府用这个秘方害了赵家小姐。难怪那个蓝面刺客出现之后,赵家小姐身上就突然出现了这种怪异病症,从时间上来说,确实对的上号。   可是那个蓝面刺客又是谁?为什么要害赵家小姐?   这个问题杨水生想不明白,这也不是他该想的事情,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治好赵家小姐身上的病症,而一直苦于无法知道病症的根源,但如今,病症的根源已经了解到了,只要梁景玉将那种药物的成分告诉他的话,他有九成的把握治好赵家小姐的病。   但是涉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梁景玉却有些犹豫,他以梁家秘传的配方为由拒绝了杨水生,这理由合情合理,饶是杨水生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反驳他。   关键时刻,梁思成开口说道:“杨先生先别着急,回头父亲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告诉你的,父亲还有客人,恐怕不能继续招待你们,由我送你们回去吧!”   这该算是不欢而散吧!梁景玉对杨水生拂了一下袖子,连句送别的话都没有,可见他心中确实是恼怒的,然而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是,若是杨水生真的治好了赵家小姐的病,他要在省城怎么待下去?他的省城第一的名号还保得住吗?   梁思成将杨水生他们送到了福泽堂的门外。   杨水生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张副官却愤怒的说:“岂有此理!难道小姐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难道她竟不如你们梁家的一个秘方重要?无论如何,这秘方我是一定要讨过来的,思成,你觉得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司令的话,他要如何处置?”   “你冷静一下。”梁思成看了他们一眼,他对杨水生说:“雨柔的病好了之后,我会带她离开这里的,我比你们更清楚这个家族能够带给我的痛苦,只有离开这里我才能够收获我想要的幸福,我想雨柔也是一样的。”   他又看了杨水生一眼,唯独在看着杨水生。   “还记得你从三光庵出来之后,我去探望你的时候给你送去的那个药吗?你必然会奇怪,怎么梁家的独门秘方竟然会将人置于死地?我虽然不了解药理,但是我想,是药总有它的两面性,一面是用来救人的,一面是用来害人的,怎么用全在用药者自身。”   梁思成这句话一语双关,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含义,杨水生一时无法窥探到更深的地方,但是浅显的字意他已经听懂了,他对着梁思成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   “我知道什么意思了,我也明白你的苦心了。我会治好小姐的病的,身为朋友,无念其他,只能为你送上我最真诚的祝福,愿你为赵家小姐所做的付出,无怨无悔。”   说完,杨水生和张副官一同上了车,汽车向赵府的方向驶去,杨水生顺着倒视镜看着梁思成的身影,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在杨水生的眼前。   张副官听的有些糊涂,询问杨水生他们那段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杨水生想了一下,始终无法用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便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梁思成是一个生在命运之中的人,却活在了命运之外,他此刻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今后的每一步做准备。”   神机妙算,预卜未来。   回到赵府之后,士兵立刻拦住了张副官,向张副官汇报有关于司令的指示,关于嫌烦的通缉令可以发放,但是尽量避免发放到租界内部,涉及到调查方面的问题,要尽量保证租界与华界的和平,尽量不要起冲突。副官得令之后立刻在省城排兵布阵,拘缉嫌犯。   张副官自是有忙不过来的公事,而杨水生也有他的事情要忙。   在满城贴满了通缉令的时候,张副官不负远在天津的何琛探长的嘱托,将在逃的犯人一举抓获,同期全国掀起了君主立宪的请愿高潮,而杨水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任这个世界闹得有多欢,他的目光唯独聚焦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   他已经将自己困守在房间里整整一天,全凭着自己的行医天赋,面对着一碗被捣碎的药粉细细研磨。这便是梁思成先前送给自己的药物,杨水生当时以为他是给自己带来的药物,却没有想到梁思成神机妙算,知道杨水生早晚用的上这个药。   离开福泽堂的时候,梁思成已经暗示了杨水生,这便是他们梁家的独有秘方,但是这个药丸是用什么药物融合而成的,还需要他自己仔细来钻研检查。   他捻了一小撮药粉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边,这里边的味道固有他所熟悉的药物,但是有些成分却让他伤透了脑筋,他列了一张药单,上边写上了配置这种药的药材,罗列起来也有大概三十多种,每一种都堪称是稀世珍品,可见梁家的秘方实在是奢侈。   发现自然是十分不容易的,但是有一种药材,任他用尽任何方法,始终无法探明它的出处,杨水生知道这种药材绝不是中原独有的,杨家的药圃也决然没有这种药材。   糟糕的是,这味药材起到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任何药材都无法代替,偏偏就是无法找到这种药材的来源,这让他的内心很是焦急,阿离送来的饭菜他也未动一口。   就在他心烦意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离敲了敲房门,杨水生烦躁的说:   “不是刚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阿离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杨水生因为困惑而有些颓唐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忍,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杨水生看了一会,开口说道:   “那是刚刚,先生专心致志,竟然不知道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   “那又如何?”   “先生真是糊涂,你不是叫我提醒你去给赵家小姐瞧病吗!”   杨水生拍了一下脑袋,他一门心思琢磨药的事情,竟然忘了这一茬,距离上次给小姐诊病隔了快一天的时间了,此刻他务必要稳定小姐的病情,不能再发生什么意外。   赵府的危机没有解除,门口依然把手着训练有素的北洋新军的士兵。   杨水生来到这里已经是一件常事了,他是府中少数几个可以随便来找小姐的人之一,这份殊荣倒是让杨水生不知如何是好。他和阿离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丫鬟正在院子里浇灌花朵,七色奇花,带着异香的气息,杨水生闻到之后竟忍不住怔了一下。   它的生命似乎随着时间衰退了,花朵的香味已经变得很淡了,彩色的花瓣也有些暗淡了,但是杨水生却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特,有点熟悉,他一直在寻找的那味药材,带着一种淡淡的芳香,药品不属于中原,正如这七色奇花一样,来去神秘。   山西商人向赵司令进献来自于西藏的奇特物品,其中就有这株七色奇花,这个杨水生本来早就注意到,却莫名其妙忽略掉的东西,竟然是医治赵家小姐的关键。 第120章 奇书   “先生,小姐在房间。”   丫鬟对杨水生伸出了自己的右胳膊,向门边摆动了一下,杨水生恍然回神,他点点头,径直的走了进去里,小姐正坐在桌子边看着一本书,上次杨水生来的时候,她没看完的那本书,当时她和杨水生聊过许多有趣的话题,关于西方的催眠论。   “先生来了?”   小姐微笑的看着他,但是面容憔悴,杨水生的眉头皱了一下,觉得她的生命开始衰退了,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了,他想起了院子里的那株奇花。他现在有把握治好她的病,此时此刻只是顺便查看一下她身体的情况,稳定一下现状。   阿离从药箱里取出腕枕放在了桌上,小姐熟练的将手搭上了腕枕,一双秀眉了然的看了杨水生一眼,他抬起手腕,提了一下衣袖,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小姐的手腕上,那细微的脉搏在皮肤之下微微跳动。   脉搏果然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了,如院中的那株奇花一样,开始凋零陨落,他估算着她的生命还能延续多少天,心里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十四天。”   杨水生突然开口说出了这个数字,赵家小姐不明所以,开口问他:   “什么十四?”   杨水生听到之后,淡淡的说:“从小姐患病至今,唯有十四天的寿命,十四天之内不会死,但是十四天之后身体的脏器会全方面的衰竭,任何人都救不了小姐。”   她听到了之后没有畏惧,反而淡淡的笑了笑:“原来是十四天,他只活了十四天,他用最后一口气等到了我,对我说他必死无疑了,将我交给了思成……”   “你知道张开……?”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小姐看着他,眼神深邃而忧郁:“你知道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多么开心吗?他送给我礼物,珍贵的夜明珠、玉石,价值不菲,我想过他用任何方式发迹,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劫走庚子款的海盗。”   “当他和我说他必死无疑的时候,我没有怀疑他,我相信他会死,会被他的海盗同伴杀死,我是陪着他一起等死的,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吗?”她的语气悲伤柔弱,“十四天,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也在等死的这条路上,也许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我不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也许是那群海盗,或是父亲的仇人,但是等待死亡,让我感觉到了痛苦。”   “你不会死的,我会治好你的病的。”   杨水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院中的那株花朵,那株花朵将用它的生命延续赵家小姐的生命,活着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无论是无意的付出,还有有意的付出。   小姐以为杨水生是在安慰她,她淡淡的笑着,对杨水生声明自己的生命是无所谓的,但是杨水生却十分冷静、认真的看着她,他不愿别人随意的放弃生命,尤其是当她的生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的时候,因为她的未婚夫还在等着她。   “我会治好小姐的病的,只需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小姐并无太大的反应,身边的丫鬟却惊讶至极,杨水生瞄了她一眼,早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是杨水生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开口说:“院子里的那株花快枯萎了,小姐不介意将那株花送给我吧?”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   杨水生对她道了一声谢,随后和阿离一起搬着那株花离开了小姐的庭院,阿离感觉杨水生有点怪怪的,来到小姐这里之前整个人有些颓然,但是离开的时候却仿佛很高兴,似乎是收获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她瞧了他手中讨来的那株花,难道……   “先生敢对小姐下保票,难道这株花是关键?”   杨水生看了一眼阿离那双清澈但又精明的大眼睛,他微笑了一下,说:“先前我研究解药的时候,总是有一味药查不出个原因,但是机缘巧合,谁知道我一直要找的那个,我一直都没有找到的那味药,其实就是我手中捧着的这个奇花。”   “听说这个花是从西藏运来的,先生既然不认识这个花,必定也不清楚这支花的药理,先生要如何利用它呢?”   阿离提的问题确实困扰着杨水生,不过他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向赵家小姐讨了一天的时间,专门用来查找这株花的药理药性。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阿离说:“你去通知一下张副官,麻烦他帮我搜集一下西藏本地特产的药物书籍,全部都要,我要俱无遗漏的检查一番。”   阿离将杨水生的原话转达给了张副官,但是没有和张副官说为什么,张副官听到之后还以为杨水生疯了,他到哪里去给他弄那么多有关西藏的医术。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到各个书店搜查有关的书籍,足足有一车多,全都给杨水生运了去。   各类书籍堆在杨水生的房间里如小山一般,任谁看到都会叹息“呜呼哀哉”,偏偏杨水生拍着手叫好,张副官不理解他,问他:“你要这么多书籍到底是要干嘛?”   “扩充自己。”   张副官不解,而杨水生则淡淡的笑了笑。   夜里,赵府寂静的仿佛没有生命存在一般,而杨水生沉浸在医术之中,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活着的生命,一眼阅过大部分医术,有些他早就读过,因此没有一会儿,堆在他身边的医书变得越来越少,但是他却始终都没有找到有医书记载那株奇花。   一阵夜风吹过,窗子悄悄的打开了。   烛火在黑夜中摇曳了一下,杨水生有些恍然,从医书中抽出了自己的思绪,他放下医书,转身想要关上窗户的时候,他的身体顿了一下,感觉黑夜中隐约有一个人影。   黑影!   他猛然想起了前几次出现在府中的尸体,以及那个来回穿梭在赵府之中的神秘人。   巡夜人的火苗依旧在远处飘荡,但是距离这里还很遥远,不知为何,杨水生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先前的那个黑影已经退隐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可是杨水生的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觉得那个黑影就隐藏在黑暗中。   他紧张的向那边走去,脑中想起了前几次出现在府中的尸体,脚步变得越来越缓慢,将要靠近那边的时候,他的脚刚刚搭在了石桥上,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喘息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揪紧了,眼前确实有人存在,他刚要开口呼喊巡夜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杨先生?”   杨水生在原地犹疑了一下,他后退了两步,这时,遮盖明月的云朵瞬间消散,一束洁白的光芒让杨水生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惊讶的看了一眼那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王戊,怎么是你?”   “先生。”王戊的声音有些恐惧,“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反正醒来之后就出现在了这里。”他说话的声音瑟瑟发抖,杨水生惊讶的发现,他的浑身都湿透了。   “你不会是掉进河里了吧?”   “我……我好像是……出来起夜的,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呢?”   他的声音由恐惧渐渐的变得有些疑惑,有惊无险,杨水生索性放下心来,想起自己还没有读完的医书,杨水生开口对他说:“行了,大半夜快回去睡觉吧!”   王戊木讷的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杨水生着他的背影,疑惑的猜想“难道没有巡夜发现他吗?”他摇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繁杂的医书依然堆积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却翻阅,然而他心中却并无倦意,他有意觉得自己此次将会有巨大的收获,那些书籍在他的眼中恰如一座待发掘的宝藏。   天色刚刚晴朗,一缕清澈的阳光照在了客房的门前,阿离端着早饭过来敲了敲门,里边一片死寂,无人应门,她轻轻的推开门,阳光照射在了屋内。   一排排杂乱的医书堆在她的面前,医书的后边,疲倦的身影仍然没有入睡,一脸倦意的翻阅着医书,他身边的书籍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脸上的表情告诉阿离,他仍然没有查阅到有关那种奇花的资料。   阿离将饭菜放到了一边,扯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开口说:“先生,你该休息一下了,你这样恐怕没有给小姐治好病,自己反倒是先病倒了。”   杨水生将医术放下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会的。”   “那你先将阿离端来的饭菜先吃了吧。”   杨水生先前心里还有些着急,但是翻阅了一整夜的医术,虽然没有查到那朵奇花的线索,却收获了不少的知识,内心反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对阿离点点头,“好,吃饭。”   吃过早饭之后,杨水生休整了一下困乏的身体,盯着一屋子的书籍,心中感觉有些愁闷,他让张副官搜集有关西藏地区的医药书籍,可是他一股脑搜集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籍,里边什么都有,不少书籍不但没有用,甚至是完全属于谬论。   不过昨天一夜,他还是有所收获的,这一堆杂乱不堪的书籍里边夹了一本古书,乃是《素问经略》,据传《素问经略》早已失传,现今所存的经略是明代的陈士铎根据道家典籍撰写的一部系统性的医术,但是与真正的《素问经略》却大有不同。   他有心去好好钻研这本医书,但是此刻赵家小姐的病症容不得他分神,他只好先将那本《素问经略》放在了一边,打算继续研读医书,寻找记载那株奇花的典籍。   其实,就算没有找不到记载它的书籍,不了解它的药理,杨水生也有办法,只要以人或者动物来做活体实验,通过观察人与动物服用药物之后的情况,也可以判断药物的药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杨水生不愿用这样的方法。   就在这时,门被人猛的推开了,杨水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副官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将一本无名医术扔在了杨水生的面前,开口说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查找医书的原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为什么将那个山西商人给忘了。”   杨水生先前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怎会忘了如此重要的一点呢,这株花是那个山西商人从西藏弄来的,他必然清楚这东西的出处,否则也不会随意将它送给赵司令。   他翻开了张副官给他丢过来的那本医术,那本医术上边记载了许多杨水生没有见过的奇珍异草,当真是一个医学宝库,他在里边翻了几页之后,眼睛猛然瞪大了。   这里边果然记载着那株奇花的药理。 第121章 刺杀   风轻轻的吹动了河边的芦苇荡,芦苇荡中隐藏着一个简陋的小木屋,赵家小姐记得,自己曾经与张开漫步在这里,就在不长时间之前,那时他们都心事重重的。   张开知道自己死期降至,而赵家小姐与梁思成订了婚。   河面飘过来一阵血腥的气味儿,小姐从回忆中抽出自己的思绪,一眼望向芦苇荡,被风吹的四处摇摆的芦苇向她招手,小姐的脸色有些紧张,鼻子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抬起头,天空从蓝色变成了红色。   天空上有一个死去的人向她慢慢走来,她努力的后退着,但是那个人一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   张开。   他不是死了吗?小姐心里有些惊讶,目光在张开的身上不断的打量,他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但是给小姐的感觉却十分的陌生。   他已经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了。   一双冰冷的手掌,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眼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河、芦苇荡、红色的天空,消失不见,唯有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小姐几乎是用挣扎的方式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她的双眼还有些朦胧,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骑在她的身上,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仿佛要将她的脖子折断。   内心的茫然被恐惧所取代,赵家小姐的瞳孔迅速凝聚在了一起,她看清了眼前那熟悉的面孔,那是陪了她三年的丫鬟——小云。   “你……你为什……”   她挣扎着想要询问她,询问她为何要杀死自己,但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所有的问题憋在自己的心里,她若是就此死去,只怕是很难死的瞑目。   丫鬟的面孔越发的狰狞,她眼中的小姐已如死人一般。   就在这时,门被人猛的踹开,赵司令一脸焦急的闯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张副官和杨水生。丫鬟看到他们之后,惊讶的表情溢于言表,紧绷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小姐的脸已经慢慢的涨红了,眼见着就要昏过去的时候,张副官的枪口冒出了火花。   丫鬟的肩头被一枪击中,她嘴里惨叫了一下,身体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快,快把她抓起来!”   赵司令大喊了一声,几个士兵立刻冲进了房间里边,将丫鬟带了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赵司令愤怒的抽了丫鬟一巴掌,而她固执的抬起自己的头,狠狠的瞪了司令一眼。   丫鬟被带走了之后,司令有些焦急的走到了床边,小姐此刻正趴在床上喘着粗气,一身丝绸睡衣弄得浑身褶皱,领口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的肌肤,让人眼前一阵眩晕。   杨水生的目光并未直接放在小姐的身上,他只要知道她还平安就好。   他的脚步在房间里边游走了一圈,眼睛突然盯着了虚无飘渺的空气。   不是空气,他在盯着空气中的一丝淡淡的紫色雾气。   那是桌角的一个香炉里边发出的,因为赵司令身种水毒症,府中几乎每一处都布置了香炉,小姐的房间有香炉也没什么意外,不过府中所用的燃料都是统一的,而此刻炉中所散发出的气味却有些不一样,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味道有些熟悉。   他打开了香炉看了一眼,炉内还留有燃烧过后的残渣。   他看到之后点点头,了然的说:“果然是那朵奇花。”   赵司令为自己的女儿披上了被子,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开口问道:   “小先生是什么意思?”   杨水生看了张副官一眼,“我与张副官了解的不一样,还是让张副官先说吧!毕竟是他最先查到丫鬟不对劲的。我也想知道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小姐。”   张副官想了想,开口说道:“还亏杨先生之前提醒过我要注意那个丫鬟,先前我曾调查过她,她在小姐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所以我对她并未太在意,但是从上次杨先生和我提起这个丫鬟之后,我就开始调查了她,发现她确实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司令开口问。   “三年前的1905年,正是一个奇特的一年,那一年东海的之上运载庚子款的货船突然消失,那个丫鬟恰好就是这一段时间来到小姐身边的。我当时只以为这是一种巧合,但是后来查她的时候,我发现他不是本地人,他是济州岛原住民,朝鲜族人。”   “所以她是……”司令猜测道:“她是海盗头子故意安排在雨柔身边的,为了挟制张开,害怕张开将庚子赔款的事情捅出去?”   “那个海盗头子不止对一个人做过这样的事,事实证明张开可能并不想做这件事,他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他对小姐是真心的。”   司令哼了一下,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铺着锦缎的床铺,愤怒的说道:“真是混蛋,居然敢拿雨柔当人质,我要联系天津的警备探长,让他们受到惩罚。”   他有些担忧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赵家小姐此刻面色惨白,刚才丫鬟险些夺掉了她的命,她原本就十分虚弱的身体这么一折腾,恐怕会加重她的病症直至死亡。   司令紧张的对杨水生说:“小先生,她差点害了雨柔,你快给雨柔看看。”   杨水生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小姐的身体,发现她确实虚弱,但也只是虚弱而已。他吩咐司令将小姐放在床上,司令叫来了另一个丫鬟来照顾小姐。杨水生吩咐她,只要将小姐平放在床上就可以,然后他喂小姐吃了一颗安神的药物,她沉沉的睡着了。   “张副官讲完了那个丫鬟的事情,那就换我来说另一件事情吧!”   杨水生开口对司令和副官说:“一直以来缠绕着小姐的问题,看上去只是莫名出现在府中的尸体,后来小姐的身体出现的虚弱之症,我们一直以为小姐是被府中出现的尸体吓到的,因此副官在调查的时候,焦点始终放在了调查偷偷潜入府中的那个人。”   “我想府中更多的人是认为尸体是自然出现的吧?所谓的僵尸之谈。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张副官还是我,我们都不赞同僵尸一谈。所以我与副官一直认为找到那个偷偷潜入府中的人是解决整件事情的关键,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司令皱着眉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尽是疑惑:“难道这不是关键?”   “是关键!”杨水生说:“但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主导整件事情的是非因果其实是一件看上去和整个事情毫无关系的一样东西。”   “什么?”张副官和赵司令异口同声的询问。   “就是那个山西商人送来的那朵七色奇花。” 第122章 奇药   “和那朵花有什么关系?”   司令心中还是感觉有些疑惑,但是张副官已经有了一些猜想了。   他之前拿给杨水生那本医书的时候,他就知道杨水生在查找这朵花的药理,这说明小姐的病症可能与这朵花有些关系,而杨水生此刻的态度更能证明他的猜想。   “那朵花原本是山西商人送给司令的。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司令恐怕对那个花的特、性有些不了解吧,那朵花生产在西藏,对温度有着惊人的适应能力,无论是干旱、酷暑、严寒、还是四季适宜的地方,都能够茁长的生长,这种话的特性是……”   “是什么?”司令追问。   “这种花能够使人产生轻微的幻觉,患者本人不会有明显的察觉,长时间的幻觉会使人精神上变得萎靡。我想他送给司令这株花的目的就是想带给司令极大的精神压力,让司令无法理智的对事情进行思考,可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司令将这株花送给了小姐。”   “所以,雨柔身上的毛病竟然是起源于这朵花?”   “严格上来讲,致使小姐产生病症的原因,府中出现的尸体才是最主要的,但是小姐不会平白无故的被一具尸体吓到,所以是因为这株花影响了小姐,让小姐对死掉的尸体产生幻觉,而且最近刚好赶着张开出事,诸多的事情造成了小姐极大的精神压力。”   “而且,不知司令和张副官有没有注意到香炉里飘出的香雾,这香雾带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如果我没有闻错的话,这种燃料应该就是用那种七色奇花制作出来的,这种花有一种致人产生幻觉的作用,如果稍微往里添加一些别的物质的话,就会使人心烦意乱,我想在那个丫鬟想要杀死小姐的时候,小姐刚刚从梦中醒来。”   张副官原地思索了一下,开口说:“这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还死小姐?为什么不用一种更加稳妥的方式害死小姐?”   “可能害怕自己没有时间了吧!”杨水生想了想,说:“我已经许诺了小姐,只要一天的时间,我就要治好她身上的病,一旦小姐的体虚之症痊愈了之后,她杀死小姐的机会就更低了。而且司令将那群海盗遣至天津,估计她是迫不及待要复仇吧!”   “先生许诺一天便能治好雨柔,难道先生已经配制出了治好雨柔的药?”   司令激动的看着他,杨水生沉吟了一下,他此刻是胸有成竹,在张副官将医书送来之后,他了解到那株奇花的药理之后,配制药物只是时间问题。   他点点头,说道“今日有些晚了,要明天在为小姐拔出病因吧!”   赵司令虽然着急,但是有杨水生这句话,他心里就有谱了,心下思索了一下,转身对张副官说:“看来府中出现的怪事,十有八九也是她做的,是她将尸体运到了府内,而且说不定就是她和那个蓝面刺客联合害死了夫人,你定要在她那里细细彻查。”   张副官对着赵司令敬了个军礼,示意司令所交代的任务他必将完成,然后司令对杨水生说:“小先生,你果然不负众望,竟然有把握治好雨柔身上的病。不瞒你说,在你来这里之前,省城的大小医生我都找遍了,都没有什么办法。”   他叹息了一声,开口说:“杨家后人的果然是杨家后人,今此既然已经来到了省城,索性也就别离开了,就在省城好好发展杨家医馆怎么样?”   杨水生早有这样的想法了,不过他还是欲拒还迎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赵司令说自己会考虑的,而司令豪迈的告诉他,只要他肯留在省城,以他赵司令在省城呼风唤雨的地位,必定能让杨水生将杨家医馆发扬光大。   杨水生听到之后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有些忧虑的沉思了起来。   次日清晨。   阿离推开杨水生房门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扶着桌案,双眼投入的凝视着窗棂外透射进来的晨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阿离轻轻的叫了他一声,他可能是太过投入了,竟然没有回应阿离,她再次呼唤了一声,杨水生才猛然回神。   “阿离?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茫然的问。   “进来好半天了。”她走到杨水生的面前推开窗,一阵清澈的微风从窗外透射进来,杨水生顿时感觉舒服多了,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先生刚刚在想什么?”   杨水生看了阿离一眼,摇摇头,此时此刻,他心中还有些没有解开的疑惑,不过他没有将这些告诉阿离,开口对她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杨水生立刻站了起来,示意阿离提着药箱跟他出门。阿离问杨水生,是不是为了赵家小姐看病?她的聪慧让杨水生为之惊讶,他点点头,两人一同向小姐的庭院走去。   比杨水生更早的人是赵家小姐的父亲,赵司令。   他知道杨水生是个守约的人,提前就赶在这里等着他了,他的样子苍老并且有些疲倦,似乎已经为此受尽了折磨,看起来精神不比杨水生强到哪里去,估计也是一夜未睡。   看到杨水生来了,赵司令似乎也来了精神,他走过去和杨水生说话,一言一词都透露着对女儿的担忧,近乎于乞求一般要杨水生治好小姐的病。   杨水生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治好小姐的病,他这两天闭门不出,并非是闲来无事,每一天都在为配制药物而劳神费力。昨夜的突发事件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他一夜未睡,用七色奇花配制出了治疗小姐体虚的药物,现在那药物就放在药箱里,由阿离背在身上。   “先生,我等不及了,雨柔昏睡了一夜了,至今未醒。”   司令有些焦急的说。杨水生瞧了他女儿一眼,此刻赵家小姐仍然躺在床上昏睡,虽然气息还算稳定,但是睡到此刻还未睁开眼睛确实让人无法放心。   他走过去探了一下小姐的脉搏,将手指放在了小姐的额头、颈部、鼻子等部位检查了一下,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他说道,“小姐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伤到了身体。”   他说着看了阿离一眼,让她将药箱拿来。阿离默不作声的打开了药箱,将药箱摆在了杨水生的面前,他从药箱里边抽出了银针,让阿离扶好了赵家小姐,然后他伸手将要施展自己家传的针法。   就在这时,偏偏有一个下人进来走到了司令的耳边汇报了情况,司令听着之后皱着眉头说:“他们怎么来了?”他摇摇头,“罢了,毕竟是雨柔的未婚夫,让他进来吧!”   杨水生将要施针的手停了下来,他开口问司令:“是梁思成?”   “还有他的父亲,梁景玉。”   他们怎么会来?杨水生分外奇怪,梁景玉早就为小姐治过病,但是却因为医术不济而没有治好小姐。上次自己去福泽堂向他讨要秘方的时候,他都没有给自己,怎么如今却过来凑热闹来了?难不成是梁思成硬拉着他过来的?   他这般疑惑的想法还未消失,那边梁景玉和梁思成父子已经踱步走了进来,梁思成先是和司令打了一声招呼,行礼过后,立刻就向赵家小姐走了过去,一脸的担忧的向杨水生询问赵家小姐的情况,杨水生将眼下的情况向他简单的叙述了一下。   他的父亲梁景玉照例问候了一下赵家小姐的情况,然后和司令寒暄了起来,模样有些谄媚,看上去倒是有些讽刺。他瞧了杨水生一眼,听说杨水生要为他的儿媳妇治病之后,他的眼神扫了杨水生一眼,有些惊讶,又似有些藐视。   “雨柔的病症事关重大,小先生可有把握?”   “若是梁先生愿意帮助的话,我把握更大一些。”   梁景玉听到之后老脸一红,他当然知道杨水生这是在抱怨他没有交出自己秘方的事情,本来这个秘方就是梁家家传的,他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呢!   即使雨柔是他的儿媳妇,他也无法这么做。   更何况雨柔的病,其实另有原因。   梁思成不如自己父亲那般啰嗦,他与赵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与杨水生相识的时间虽然短,但也算是至交好友了,他对杨水生不曾有过怀疑,开口请求杨水生立即施针。   在省城第一的名医面前,杨水生施展了自己家传的绝技,三绝针。   梁景玉的脸色渐渐由不屑转为沉默,省城第一名医当然看得出杨水生行针的手法,极度的稳重老辣,原本还想怀疑杨水生的话,也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杨水生是司令请来的,他自然不好随意与他起争执。   他将银针刺在了小姐手上和头上的几处穴位,但是并没有将针拔出,而是吩咐阿离下去取药。早在来到这里之前,杨水生就将药物送了下去让下人煎好,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离下去了一会,捧着药碗走了进来,一股夹杂着淡淡清香的中药被端了进来。梁景玉闻到了之后身体立刻颤动了一下,他立刻从阿离的手中夺过药碗,将药碗放到了自己的鼻子前闻了一下。   “这是什么药?”   “能够治好小姐的奇药。”   杨水生看了梁景玉一眼,他一张白脸极为吃惊。   用梁家秘方调配出的药物自然瞒不过梁景玉的鼻子,虽说杨水生在药里边添加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但是梁景玉毕竟是省城的头号名医,想要瞒过他完全是不可能的。而且,私自获取别家的秘方,是一种违反医德的大忌,故此杨水生难免有些愧疚感。   梁景玉内心惊愕,大概是没有想杨水生怎么可能配制出他梁家的药物吧。而且就他看来,杨水生竟然还将这味药改良了。   他们行医者每日都要接触许多的药物,达到他这个境界,单单只是用鼻子闻一下,便可以分辨出药物的成分,但是杨水生调配的药物,除了他家独有的配方之外,有些成分竟然连他都辨别不出,这难免让他心生怒意。   不过他并没有当中发作,只是愤怒的看了梁思成一眼。看来他不需思索便已经明了,杨水生是不可能拿到他家秘方的,必然是梁思成透露给他的。   “梁先生,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司令开口询问梁景玉,梁景玉愣了一下,恍然回神,将药碗送还给了阿离,开口说:“没有,只是对此药有些好奇而已。”   他倒是表现的有些修养,竟然没有对赵司令说这味药是他梁家的独门秘方。   也可能是因为好面子吧!   阿离将药递到了杨水生的手上,然后走到后边扶住了小姐的身体,微微抬起她的头,杨水生将药慢慢的送进了赵家小姐的口中,眼看着药物顺着她的喉管慢慢的流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小姐的反应,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杨水生将她穴位上的银针拔了出去,这一瞬间,赵家小姐的身体如触电一般颤抖了起来,但是她的意识却极不清晰,司令正欲上前查看的时候,杨水生拦住了他。   因为小姐抓住了另一个人的手。   梁思成抱住了小姐那娇弱的身躯,她在梦中不断的挣扎着,身体因为不安而躁动,梁思成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想起了那句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誓言。   她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耳边,吐出的话语模糊不清。唯有梁思成听到了她的话,他开口说话,语气像是在回复怀中的未婚妻一般:   “我们离开这里,去英国、法国,天涯海角。” 第123章 庚子藏款   服用了杨水生配制的药之后,赵家小姐的体虚之症渐渐的好了。   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好转,最高兴的人应该莫过于梁思成了。   他与小姐的婚事定在本月的二十七,距离今天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小姐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用来调养。所以杨水生暂时还要在赵府逗留几天。   解决了小姐的病症之后,杨水生终于感觉到了放松,他带着阿离在省城转了转,繁华的城市与小县城相比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华街闹事转了好久。   在一个宽阔但是有些冷清的街道上,杨水生和阿离在这里吃了碗面。   铺子不大,客人不多,看起来寂静的很,但是小面做的味道确是很好,杨水生心里好奇,不知为何这个地点看上去很是宽敞,怎么行人如此之少。   面馆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糙汉子,说起话来像是与人吵架,但是人却好的很,他对杨水生说:“这里原本确实是一个繁华的街道,因为这条街原来有一个繁华的医馆带动了整条街,变得十分热闹,但是后来受到了福泽堂的排挤,医馆在省城就开不下去了。医馆一关门,整条街就显得冷清多了。听说那个老板正要将医馆盘出去呢。”   杨水生听到之后心里忽然一动,竟然产生了一丝盘下那个医馆的想法,他想面馆的老板要了地址,而后带着阿离向那个地方走去。   “这条街的风格是典型的中国老街,不像北方的建筑,倒是有点江南韵味,不知比租界的那些圆顶建筑漂亮多少倍。”走着走着,阿离突生感叹。   杨水生点点头,这里确实很美,像是走在六朝古都的清幽小镇一样恬静舒适,他侧目看了阿离一眼:“你之前去过江南小镇?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阿离摇摇头:“也许曾经见过,不过想不起来了,只是脑中隐约有一两段画面闪过,很美,好像是在一个烟雨小镇,有一座小桥,桥下是绿色的小河,河面上飘着挂着彩灯的游船,船夫在船头上吹着笛子……”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轻声说:   “好美!”   杨水生的脑中也恍然闪过了江南独有的那种美妙的水调歌头,他转身对阿离说:“我会努力为你找回你的记忆的。”   阿离听到之后连忙摆摆手,不知是她不愿意麻烦杨水生,还是害怕一旦找回了记忆就要与杨水生分离。   这时他们来到了那个地址上指定的地方,这是一个二层小楼,原色的红木建筑像是唐宋遗风,虽然简朴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恢弘感,这是任何华丽的建筑都取代不了的,因为它上面还带着历史的遗痕。   最上边挂着一个积了灰尘的匾额,上书“神叟医馆”四个大字,看上去虽然不凡,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破败感。杨水生推门走了进去,入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堂。   “有人吗?”   他对着堂内呼喊了一下,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从房内走了出来,穿着一身黑色的褂子,褂子上边打着补丁,看上去生活的可是够清贫的,他嗓音有些沙哑,开口问杨水生有何事?   杨水生提起自己有打算盘下这个医馆的打算,所以来细细商谈,老人听了之后给他上了一杯茶,三人坐在了大堂里,老人缓缓的看口说:   “此医馆在省城立名已经有五十多年了,算起来省城第一的福泽堂还是我们这里的后辈呢。这个医馆是我从我师父那里继承来的,我们师门有规矩,治病救人不图名利,用现在的话来说啊,就是不懂得经营,所以开了一辈子医馆,医馆也没有什么大成就。”   “尽管如此,养家糊口也是没什么问题。直到有一次,我们医馆的医风之正,正是让我辈不惧钱财诱惑,为国为民义诊行走于省城,却没想到因此得罪了福泽堂。”   “那也是我医馆的末日啊,梁景玉暗自用了一些卑鄙手段,使我这里出现了几次意外事故,从那之后医馆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到现在我不但没有将医馆发扬光大,还将师父的心血付诸一掷,泉下无颜面对师父。”   老人说着有些愧疚,竟然忍不住掩面哭泣了起来,杨水生安慰了他一下,但是此来毕竟是有目的的,他当即询问了老人一些问题,老人方才想起他是来盘医馆的,就开口问了一下他的职业,杨水生说自己也是世代传承的中医世家。   老人听到过杨黑子的名声,得知杨水生是他的后人,他颇为激动,并且相信,杨水生必然能将这个医馆重新发扬光大。   然而提到盘掉医馆的钱财的时候,杨水生不禁感觉有些头痛,老人给他的价格是五十两白银,这个价格当真是不贵,可是对于杨水生而言,却让他有些犯愁,想来他的杨家医馆与这老人的医馆一样,治病救人不求名利,所以杨黑子治了一辈子病也没攒下钱,留给杨水生的积蓄就更是少的可怜了。   杨水生有些尴尬的对老人说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其实是为了筹钱,他向老人告辞离去,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的,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五十两白银难住。   刚刚走进赵府的大门,一个丫鬟就拦住了杨水生,告诉他小姐请他过去一下。   虽然小姐自服用了他调制的药物之后,体虚之症已经好了个大概了,但是杨水生仍忍时不时去为她复诊一下,怕再出什么意外。听到小姐叫他之后,他便先去了小姐那里。   美人仍然独自徘徊在那个小庭院里,杨水生到的时候,恰逢她正在凝视着院子的上方,小姐院子的上方是已故的赵夫人的庭院,可能她是想念她死去的二娘了吧!   “小姐。”   杨水生轻轻的呼唤了一声,小姐回眸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健康的笑容,“先生来了。”   “小姐感觉身体如何?”   “很好,亏了先生费心。”   费心的其实是别人才对,杨水生心中暗暗的想,若说费心的话,梁思成不知费了多少心,他摇摇头,对她说:“小姐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小姐点点头:“有事,是想要感谢先生。”   她转身走到了房间里,似乎是到里边取什么东西,而杨水生默默的守在门外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从房间里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杨水生有些疑惑。   “先生看一看这个。”   小姐将那本书交给了杨水生,他看了一眼,那本书有些熟悉,正通书局出版的《浮生六记》,他不止一次见过这本书了,张开曾拿这本书做过暗语。   等等!   杨水生突然有些惊愕的看了赵家小姐一眼,小姐满眼微笑的看着他,微笑中却隐约涵盖着其他的意思,他摸着《浮生六记》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本书,该不会……?”   小姐点点头,将杨水生还未说完的话接续下去,“张开死之前将庚子款的秘密告诉了我,一笔庚子款,分为两书藏。其实根本就无需密语什么的,因为从张开藏起庚子款的那一刻起,庚子款的所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本身就是隐藏庚子款的密语。”   “所谓的《浮生六记》其实只是一个噱头而已,是张开弄出来的幌子,真正的庚子款密码就藏在他的脑子里,他在死前告诉了我。但是……”   小姐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带着感激的目光:“现在我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先生你,因为你救了我一命,这笔庚子款就算我对先生的感激。” 第124章 夜影   杨水生一直在猜想,张开死的时候会不会将庚子款宝藏的秘密告诉别人,如果告诉别人的话,他又会告诉谁?他曾经想过赵家小姐,不过他一直不确定,现在当赵家小姐将这笔巨款的藏匿地点告诉他的时候,他才确定小姐确实是知道的。   “三公里外的莲花池。”   这是张开死的时候对赵家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公里外的莲花池,杨水生曾经不止一次去过那个地方,碧绿的水面,几支莲叶如少女的伞一般撑开在河面上。才子佳人从河岸走过,军人盗贼也从岸边走过,谁能想到,消失在东海的庚子赔款,如今却静静的躺在一个狭小的莲花池下。   杨水生的眼神仍然带着怀疑,而小姐的目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她对杨水生说:“先生,此事关系重大,你要保存好这个秘密。”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这笔钱不属于任何人……”   小姐看了杨水生一眼,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内心,她开口说:“先生,你不愿要这笔钱是吗?因为它的来历不干净。可是为了这笔钱,张开付出了自己的命,他死前将这个秘密交给我,也是希望我能妥善处理这笔钱。”   下句话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还是开口说:“这笔钱不属于日本人,不属于清政府,也不属于截取它的盗贼和寻找它的警察,它属于所有受苦受难的人。”   杨水生此刻的内心很复杂,他摇摇头,开口说:“罢了,不管我想不想,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了,不过先将它放在一边吧,让我为你检查一下身体。”   阿离刚好从客房将药箱背过来了,杨水生为小姐诊了一下脉搏。中气十足,原本虚弱的体质已经得到了弥补,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补气的药物,嘱咐小姐定时服用,对她有好无坏。她收下了药之后,对杨水生说了一声感谢。   杨水生询问了一下她与梁思成的婚事,经过了这番折腾之后,她总算是接受了梁思成对她的好意,她说她要和梁思成一同离开省城,去一个遥远的国家,那里自由、平等、没有战争、那里的人会为生命喝彩,那里的一切远离勾心斗角。   能够离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杨水生祝福他们,他带着阿离告辞了,但是想起庚子赔款的事情,他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宁愿自己从不知道这笔宝藏的存在。   回客房的时候,他和阿离路过了赵夫人居住的庭院,凄凄凉凉,安安静静,在这个深宅大院如另一个世界存在着,那暗渠边的似乎还留着夫人的踪影。   “先生,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杨水生正在回忆着上几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突然听到阿离开口说话,他猛然回神询问阿离刚刚在说什么,阿离重复了一下刚刚说的话。杨水生抽了抽鼻子,感觉确实有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腐烂的味道。   夫人离开之后,这里竟然没有人打扫了吗?   杨水生在院子里转了转,虽然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影,但是却很干净,那种奇怪的味道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和阿离正在院子转悠的时候,屋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杨水生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张副官。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张副官看到他们同样很吃惊。   “随便走走就到这里了。”   “哦。”张副官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就说:“那个丫鬟小云……在狱里自杀了,她几乎是什么都没说就自杀了,死的太突然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杨水生想了想:“你是怀疑,那些尸体不是她弄进来的?”   张副官点点头:“确实,府中布置的如何何等森严,先生已经看到过了,我不相信就凭她可以将尸体悄无声息的运到府内,所以我觉得一定还有别人接应她,而她所负责的,只是以小姐来胁迫张开,并在关键时刻杀了小姐。”   这个疑点一直存在着,如果丫鬟小云还活着的话,可以审问她一下,可是她自杀了,一切又变得不明朗了,虽然这件事和杨水生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对了,你闻到院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吗?”   杨水生问他,他点点头,“刚进来就闻到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   三人疑惑的在院子里伫立了一会儿,杨水生和张副官闲谈了几句话,张副官有公事在身,就先行离开了。刚刚离开还走几步,杨水生想起了那笔藏在莲花池下的庚子款,他猛的开口叫住了张副官,副官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什么事?杨水生哑然的呆立在原地,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他若是将这笔庚子款告知了张副官,他会怎么处置这件事?他会将这笔钱打捞出来然后交公,到时上报到清朝政府,然后这笔钱会被慈禧太后用来修园子……   赵家小姐说的对,这笔钱不属于清朝政府,它属于每一个中国人。   “没事了。”他歉疚的笑了笑。   张副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庭院。   杨水生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他和阿离离开的时候,腐烂的味道仍然隐藏在看不见的角落,他心中感觉疑惑,身影终究消失在了这个无人的庭院。   入夜,杨水生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月光皎洁的窗口。   就要离开这里了,但是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完,脑中总是不断的闪烁着一些奇怪的画面,这些画面在他的脑中交织出一幕扑朔迷离的哑剧。   因为丫鬟小云被抓起来了,小姐的病也好了,司令将府中的巡夜和士兵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几个人负责守门和巡夜。他抬头看了一眼,之前在水塘附近游动的火光已经消失了,这个黑夜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宁静,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突然,黑夜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有点类似于什么东西在草地上爬行的声音,有分明的节奏感,顺着月光的照射隐约能够看到一个黑幽幽的身影。   他猛然想起了阿离上次掉进水塘里的事情,同时一个人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一闪而过,定格在一个瞬间,但是他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   是王戊。   杨水生推门走了出去,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   他的双眼分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他立刻抬步向那个黑影追了上去,黑色的流星箭矢在他的面前飞速划过,他转眼就跑到了水塘上方的石桥上。   桥上空无一人,青色的石头在月光下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辉,而且由于它没有玉石那般的光泽度,它粗糙的表面看起来更加的自然,每一处被斧凿捶打过的痕迹都带着历史的疤痕,而上边出现了一排极不规则的脚印,湿踏踏的消失在了某一个方向。   这排脚印说明他没有看错,确实有人出现在这里。   深更半夜谁会出现在这里?   赵府夜半行尸的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府中又一次出现了黑影,那个黑影极有可能就是张副官在调查的那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运到府中的人。   他心里有些打怵,但是脚上的步伐没有犹豫,欲随着地上的脚印一探究竟,脚印是湿的,印在桥上十分明显,步伐跨度很大,男人的可能性大于女人。   跨过石桥之后,脚印消失在了被密林覆盖的青草地上,他已无法根据脚印来追踪那个身影,但是他感觉那个人影就隐藏在黑暗中,隐藏在某一个角落等待着他。   他从腰间拔出了自己防身用的匕首,脚步缓慢的向前方慢慢的推进,林间有一点窸窣声,又好像是他的错觉。与黑暗靠的越来越近,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作用,全凭着耳朵凝听着周围的动向,他相信如果有人隐藏在黑暗中的话,情况和他也是一样的。   突然,杨水生感觉到一阵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那是一个人的呼吸。   他的身体猛的后退了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同时他一边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则抓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对方被他突入其来的攻击扑倒在地,嘴里发出了一阵惊骇的叫声。刀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即将落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人惊恐的叫声:   “是我!” 第125章 夜游之症   这个声音不止一次在杨水生的耳边出现,他挥舞的匕首本能的停在了半空中。   夜风耳边沙沙而过,将遮盖在他们头顶的树叶纷纷吹落,月关穿透了曲折复杂的树干,照射在了他们的脸上,杨水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就在刚刚,这张脸还在浮现在他的脑中。   “王戊!”   杨水生惊讶的看着他,他的心脏紧张的跳动着。挥舞在半空中的刀子没有收回,刀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映照着王戊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戊的表情倒是让杨水生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样子看上去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双眼朦胧而不带有一丝的杂质,对外界有一种本能的好奇与害怕。   或许是上次他救了阿离的事情让杨水生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对王戊总是很难产生一种警惕感,他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将王戊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杨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他的眼睛盯着杨水生的刀子,一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生怕杨水生一刀杀了他。   而杨水生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王戊,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脸无辜,让人很难判断他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我倒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上下打量了王戊一眼,疑惑的说:“为什么你浑身上下湿淋淋的?”   王戊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衣服,脸上露出了疑惑但是又所以当然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今天晚上又出来了呢?”   记忆里,杨水生三次在夜里遇到王戊了,三次王戊的身体都湿淋淋的,只不过第一次他跳到河里去救阿离,上来之后浑身自然会湿淋淋的,但是后两次却让他想不通,若非掉进河里的话,浑身怎么会湿淋淋的?而且半夜怎会掉进河里?半夜怎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威胁感,手中握着的刀子又一次挥动,用一种极快的速度贴在了王戊的脖子上,吓得王戊顿时腿脚发软,双手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杨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王戊愣了一下,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脑子风暴了一下之后,他痛苦的摇摇头,告诉杨水生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话语如此诚恳,即使说的是假话,听起来都像是真话。   杨水生仍然不能抹去心中的疑惑,但是他猛然间想到了,先前几次他曾偶遇王戊,王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惶恐,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未能说出口。   他的心慢慢的有些动容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也渐渐的放松了,他问王戊:   “你果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戊举手发誓:“真的不知道。”   杨水生放下了自己的匕首,脑中恍然想起了先前他给赵家小姐看病的时候,她曾经和自己提起过一个西医的催眠理论,她还提出了一个叫潜意识的名词。   据说人在潜意识的情况下,所做的一切是自身都意识不到的,神学来讲算是魂不附体、行尸走肉。   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但是杨水生身为一个医生,他是不会怀疑这样的事情的,但凡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必然都有一定的成因,找到形成的原因然后破解它,在揭晓事件发展的过程当中,不断的积累,不断的提升,以应对下一个难题,这仿似医生的天命。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王戊一眼,开口说: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   王戊却有些怀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虽然还是畏惧杨水生手中的那把匕首,但是心里却不那么害怕了,他没有问杨水生事情的因果,点头离开了这里,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杨水生眼见着王戊在夜色中一点一点消失,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思着什么,脚步走到石桥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月光在粼粼河面上飘荡着,如一艘弯弯的小舟,碧绿的河水看上去清澈透明,却又深不可测,他总能感觉到水中隐藏着什么东西,惨白、具象、一个深黑色的轮廓。   这一瞬间,杨水生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脑中的那些记忆凝聚在一起,混合、熔炼、提取,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通通抛出在了脑外,所有他所需要的,在这一刻串联在了一起,成为一幅完整的画面,他隐约看到了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   明月隐于云雾之中的时候,黑暗又一次笼罩住了这里。   杨水生转身离开,一只惨白的手掌从水面上慢慢浮出。   赵家小姐与梁思成的婚事举行的三天前,西医诊所的威尔逊医生接到了赵司令的通知,说是有事想要请他去一下。   这让威尔逊医生感觉很意外,他上次到赵府为赵家小姐看病,但是没有治好小姐的病,因此被司令愤怒的赶出了赵府,他一度以为自己无法再回到赵府。他和赵家小姐聊的很好,那是一个求知欲特别强烈的女孩,对知识的吸收也是惊人的。   威尔逊医生让接他的士兵等他一下,他比较注重仪表,在去赵府之前,他要先刮一下自己三天没有刮的胡子,他要换上自己最漂亮的一身西装。   等到一切整理妥当之后,威尔逊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十足的绅士派头。   他满意的出了门,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赵府,他本以为这次还是为小姐看病的,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小姐呢?我不是来为她治病的吗?”   威尔逊医生用中文询问带他来的士兵,但是士兵起到的只是带路的作用,威尔逊对他的询问得不到任何的解答。长衫青年看了威尔逊一眼,用一种平和的笑容看了他一眼。   这个老外对他的笑容感觉莫名其妙。青年起身对他行了一个中国独有的拱手礼节,开口说:“威尔逊医生你好,我叫杨水生,今天找你来的人不是司令,而是我。”   “杨?”威尔逊疑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我们并不认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小姐说过你的事情,你的知识非常的渊博,这次借司令之名请医生过来,其实是我有一件事情想向你请教,还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威尔逊被杨水生带了个高帽子,脸上的喜悦无法掩饰,他微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牙齿裸露在了外边,常年吸烟让他的牙齿已经变成了焦黄色。   他开口说:“如果是赵小姐和你说起过我,我想,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只要我懂得,我绝不会在我的房门前留下“生人勿进”的字样。”   杨水生点点头,问出了自己想要问出的问题,他开口说:“威尔逊医生,我听说西方的心理学科发展远远早于东方,而我最近涉及的一件事情,他的情况很怪,根据他自己的描述,我觉得他可能有梦游一类症状,但是我需要用正确的方式去确定这件事。”   威尔逊医生听完之后点点头,开口说:“你应该也是医生吧!你们中国的医生很神奇,但是有些方面的知识有很贫乏,包括你们的神经学。梦游通常是指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了某些正常的行动,这是一种睡眠障碍,可能和一些器质性疾病有关。”   威尔逊的中国话说的相当不利索,再加上一些西方特有的医学名词,杨水生几乎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开口请威尔逊说的通俗易懂一些,威尔逊皱着眉头说:“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他的心肝脾肺肾如果有毛病的话,也可以引发他的梦游症。”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如果一个人有梦游症的话,那他的行为是无意识的,我比较想知道这个无意识会达到什么程度,是会因为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就可以解决,还是需要某些外来因素的刺激才能使他从梦游中醒来?”杨水生问他。   “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没有办法保证。”   杨水生想了想,感觉情况挺难办,他开口说:“嗯……我这么问吧,如果有一个人,他梦游的话,他从自己的梦中醒来,按照你的说法,他这段时间是没有意识的,但是他却可以做出有意识的事情,他的无意识可以将他的身体支撑到什么程度?”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曾经跟赵小姐讲过。”威尔逊说:“有一个人他的学习很差,但是每次他做梦,梦游醒来的时候,一些他在清醒时候做不出的题目他都能够在梦中很好的完成,人的潜意识有时会比清晰的思维更加强大。”   “至于他的潜意识可以将他的身体支撑到什么程度,这取决于他梦中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如果他单纯的只是想吃点东西的话,他可能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之后,他的梦就会醒了,但是如果他的梦复杂一些的话,可能更麻烦了。”   “那,梦游一般会做什么呢?”   威尔逊想了想:“一定是他能做到的事情,可能平时意识不到,或者是平时受到道德或是某些情绪压制的事情,无意识做的事情,往往能够反应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第126章 腐尸   深夜,安静的旷野郊外。   夜风拂过了一片松树林,万古长青的松林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声。而这响声恰恰是组成安静的一部分,静与动是相随的,唯有忽然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没有理由、一个标准的神秘主义者,唯有从这里才能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安静。   黑暗中,一个身影如幽灵一般游荡着,穿梭在小树“沙沙”的林叶间,漫无目的徘徊着。   往前方在继续走不远处,是一片坟地,今日那里埋了一个新人。   年仅二十岁就被枪决了,真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这个人影似乎也在为那个死人感觉惋惜,他的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在默念着古代招魂所用的咒语,其中的一两句话神似屈原所写的《招魂》。   魂兮,归来!   他的脚步默默的向前徘徊着,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肉体,亦或是失去肉体的灵魂,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撒着新土的坟前,死者的年纪太小了,连碑文都立不上,真是悲哀。   他的手中莫名的出现了一把铲子,对着坟墓挥舞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仪式,然后他的铲子插入了土地中,撅起了几个时辰前才埋好的坟墓。   土质还很松软,他的铲子轻而易举就戳进了土地里,然后随手一动,泥土挥洒在半空中。与他的身体搅在一起的时候,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泥腥味,这种腥味源自于他自身,在黑夜中,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身上仿佛挂满了晶莹的珍珠。   水,这个人的身上湿透了。   但绝不是汗水。   莲花池的池面上散发着一种自然的香气,这是因为水底的泥土腥臭,所培育出来的花朵才能带着惊人的异香,极端的跳转必然连接着另一种极端。   只有极端的不合理,跳离寻常的规律,才能达到一种质变。   亦是如此,尸体的腐烂才能映衬灵魂已经不再受到拘束。   这个新近的坟地慢慢的被铲平了,慢慢的,地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刚好够埋一个人的,死了之后不占空间,源于自然的生命最终仍然要回归自然。   但是当这个坟坑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个坟坑是空的,他有些恍然的站在原地,手中的铲子一下掉在了地上,他恍然的看了看四周的黑暗景象。   “我……怎么在这里?”   他讶异的开口说话,语气似乎是在询问自己。   月光扫在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张惊诧的面孔。   王戊。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王戊如惊弓之鸟一般猛然回头。   赵司令、张副官、杨水生、威尔逊依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王戊惊讶的看着他们,内心不安,双眼迷惘,他看着黑暗中的四个人影,语不成声:   “老爷……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外四个人站在一边,身影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看上去无比清晰,却又好像不存在一般,王戊不禁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影。他们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却都用一种意外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的目光远比王戊的目光更意外。   赵司令在原地沉默了一下,最后他用一种不得不接受的目光看了杨水生和威尔逊一眼,说:“我看到了,这一切确实是王戊做的,证据确凿。”   “但是……他自己应该是没有意识的,这点可以轻易的看出来。”   威尔逊用绕嘴的汉语说话。司令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杨水生。   他脸上的表情很沉静,眉眼之间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笑容,仿佛一切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是空白的、透明的,这让司令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有些疑惑的询问他:   “小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水生扭头扫了一眼这片深林,一层薄雾从林深处飘了过来,几只夜莺从密林上空划过,在空中留下了一阵怪异的叫声,如为死人鸣奏的哀乐,带着一种摄魂的力量。   杨水生皱紧了眉头,对司令说:   “太晚了,我们回去再说吧,回去您自然会知道一切的。”   昨天白天,杨水生将自己和张副官叫到了一起,威尔逊医生也在。杨水生对他说,他已经解开了夜半尸体的真相,是王戊半夜挖掘尸体将尸体带到了府中。   王戊从小就在赵府做事,赵司令对他极为信任,王戊与赵寅着两个人在赵家的地位与众不同,但是杨水生也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他这么说必然有这么说的原因,司令斟酌了一下,希望杨水生能够证明自己的话。   于是,几人故意设计了一个套,放风出去,说司令处决了一个人,并且将那个人的埋尸的地方透露了出去,然后四人夜里在这里守株待兔,果然看到了王戊。   司令心里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还是和杨水生一道回了赵府。   整个赵府灯火通明,杨水生并未将这件事告诉司令、张副官和威尔逊医生之外的人,应该是司令透露出去的。   他们刚一进门,阿离就搀着小姐走了过来。   阿离有些担忧的询问杨水生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受伤之类的,杨水生微笑的对她说自己并没有受伤。当他的目光看向小姐的时候,小姐一脸忧郁的看着他。   尽管杨水生什么都没有跟她说,但是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至少,她心里还是挂念着那笔藏在莲花池底的庚子款。   赵家小姐并非贪财之人,但是那笔钱是她心爱之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杨水生可以不拿走它,却不能将这笔钱交给贪婪的军阀,包括她的父亲。   杨水生和她对视了一眼,似乎是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顺带的观照了一下她的身体是否安康,然后和司令他们一同走到了一个地方。   赵夫人的故居此刻围满了人,北洋新军英姿挺拔的将士守在这个小院子里,等待着赵司令和张副官的命令,前后大概有十多个人左右,按照杨水生的吩咐,他们都是水性极好的人,可以潜水半个小时而不需要换气的人水鬼。   在场之人不自觉的以杨水生为核心向外扩散,张副官走到了杨水生的身边,开口说道:“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人已经在这里聚齐了,接下来怎么做?”   杨水生看了看幽深的池水,说:“进入暗渠下边查验。”   “查验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入府中的吗?我已经有了猜测,而且我有九成的把握,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杨水生抽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看着张副官,带着自信。   张副官没来由的信任他,转身对那几个北洋新军的士兵下了命令,特意分给了他们一样新式装备,美国特产的水下强光手电,在打着灯笼的赵府,这个玩意儿确实新奇。   十几名士兵依次跳进了水中,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暗渠,但是人一个个跳进去之后,它却如无底洞一般收容了他们,十几个人如跳进一个无底的深渊,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淡去,水下闪烁着几道耀眼的白光,一看竟然看不到边际,仿佛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张副官的心里隐隐有些吃惊,他走到了赵司令的身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赵司令沉默不语,心中却是同样的吃惊,没想到自己在赵府住了这么多年了,对于这里仍然不是很了解。   过了一会,一个士兵从水中浮了出来,开口对司令喊道:   “司令,水底有一具尸体!”   司令听到之后身体顿时颤栗了一下,紧接着,尸体被两个士兵从水中送了上来。司令凑上去看了一眼,饶是他这般见识,看到这具尸体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那具尸体在水中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体在水中被浸泡的眼中腐烂,脸部已经肿胀变形,尸体散发着淡淡的臭味,脸部完全变形,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张副官紧皱着眉头走到了杨水生的身边,问他:“这具尸体是谁的?”   杨水生忍着自己心中的呕吐感,开口说:   “我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的。不过……英国陵园丢失的那具尸体不是还没有找回来吗!看他的衣着,应该是那个被司令枪决的英国神父。” 第127章 因果   十几个北洋新军的士兵依次的跳进了暗渠里,一开始还可以透过强光手电观察到他们的方向,但是很快,水面变得黑幽幽一片,十几个人如消失了一般,失去了踪迹。   司令紧张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问他怎么回事,杨水生的眉头皱紧了,似乎有些不安,但是他很平静,淡淡的说:“如果他们没有出事的话,应该是去另一个地方去了。”   “哪里?”   “莲花池。”   司令听到了之后感觉有些惊愕,他没有问杨水生为什么,而是派人先去莲花池接应那十多个人,而余下的人在原地等待着,与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共同等待。   那具尸体的面孔虽然已经肿胀的无法辨认了,但是身上的衣服还是可以分辨出,他确实是英国陵园丢失的那具尸体,那个被司令主刑的英国神父。   “他怎么会出现在赵府的暗渠里?”张副官疑惑的询问。   杨水生看了王戊一眼,他有些紧张,但又一无所知的看着他们,嘴角还留着刚刚的呕吐物——被地上的尸体吓得。   张副官看了王戊一眼,怎么都不觉得他像是夜半行尸的始作俑者,但是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走到了王戊的面前,声色俱厉的询问他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可怜王戊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吓得腿都站不稳了,连连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张副官疑惑的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   杨水生看了张副官一眼,开口为王戊辩解道:“他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们刚刚亲眼看到了,这些事情的确都是他做的。”   “那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副官不解。   “因为他是在做梦。”   威尔逊插了一嘴,别扭的汉语听的人有种挠墙的冲动,但是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威尔逊说话,没有人来打扰他,“事实上,他的这种情况叫梦游,也就是他现在做的事情,不是他自己想做的,是另一种东西在支配着他的肉体,那种东西叫潜意识。”   张副官对医学一窍不通,但是不笨,听到威尔逊的话也了解了一个大概,但是他只是有些无法理解,开口问道:“可是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夸张了,他不会醒来吗?”   威尔逊对中文的掌握有限,有些话他说了张副官也听不懂,他看了杨水生一眼,向他求助,杨水生开口说:“在我国的一些神鬼传说里,有一种鬼魂余念未消,他们的灵魂不会消散,而是一直在人间徘徊,直到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会自动的离开。”   张副官隐约懂了这个意思,他开口说:“也就是说,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他会持续做这个梦,直到完成这个梦,之后他会自动的从梦中醒来?”   杨水生点点头。威尔逊对张副官竖起了大拇指,他说:“不过有一种情况特殊,梦游只能完成自己能够完成的事情,像今天这样就不行,因为坟地里没有尸体,他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尸体,所以他只能在梦中醒来。”   张副官听到之后点点头,他看了司令一眼,他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倒是一边的王戊——整个事情的作俑者,看起来糊里糊涂的。   这时,先前出去的士兵从府外回来了,除了去莲花池接应的士兵外,下暗渠的那十几个人也一道回来了,张副官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问道:   “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跑到了外边去了?”   下暗渠的士兵汇报道:“禀报长官,我们下到暗渠之后,发现里边有人工修筑的痕迹,有点类似于一个天然的甬道,有能够通风,有空气流通,我们就顺着那条甬道一直游去,那条甬道的出口在府外三公里的莲花池。”   张副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转头问杨水生:“你早就知道了吗?”   “先前还只是隐约有种猜测。”杨水生开口说道:“其实一直困扰着你的难题只有一个,凶手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尸体运到府中的?”   “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府中的布置有多森严了,有人从外边进来几乎是不可能,所以只有可能是府内的人干的。可是府内的人如果随意进出的话,也会被发现的,这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论凶手是来自于府内还是府外,都无法避过府中的森严的布置。”   “所以我想,凶手一定是通过一种奇特的方式,别人都不知道的方式进入府中的。张副官一开始应该也想过,凶手是从暗渠进来的,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一个人无法在水中待太长的时间。北洋新军的这些士兵以天赋配合训练,但也仅仅只能在水中待半个小时,这已经是人体的极限了。就算考虑潜水装备的话,主要是水下没有空气。”   杨水生所说的这些的确都是张副官考虑过的,他点点头,尽管杨水生接下来要说的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是他仍然示意杨水生继续说下去。   “张副官给我讲了一个事情,五十多年之前,这个府邸曾经发生过一个杀人案,一个英国商人在府中被杀死了。凶手的来去神不知鬼不觉,案子到最后都没有查清楚,我想当时的那个凶手应该就是用这种方式进出府邸的。”   “不过我最开始想到的,还是那个蓝面刺客出现的那天晚上。那夜阿离不小心掉到了水塘里,她和我说她看到有一人在水里。那天晚上刚巧王戊救了阿离,当时我很疑惑,王戊按理说王戊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只不过我当时担心阿离,没有在意这些。”   “现在想来,从那个山西商人死了开始,王戊就开始患了夜游症,只不过这点他自己也不知道。王戊曾经和我提过,他祖上修建了这个府邸,所以他可能知道水下有个暗渠。他夜里犯夜游症的时候,顺着暗渠离开府外,将司令处死的犯人尸体挖出,再利用暗渠将尸体运到了府内,运到府内之后他回房睡觉,可能天亮了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个过程中可能有两次出现了意外。我在府中度过的第一夜,王戊挖错了坟,当时有两个坟墓挨着,两个坟墓都没有立碑,所以王戊搞错了坟墓。第二次就是这具尸体。”杨水生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道:“王戊将这具尸体挖出来之后,在将这个尸体运回来的过程中,可能发生了一个意外的情况,即是阿离掉进水里的那一夜。”   “那夜阿离看到水中的人,指的应该就是这具尸体,王戊当时将这具运到了府中,但是没想到阿离突然掉进了河里。因为外来的原因,王戊一下子从梦游的状态醒了过来,然后救了阿离。而那具尸体顺着水流飘到了赵夫人居住的这个庭院下边。”   “我与王戊夜里三次碰面,三次他浑身都是湿淋淋的。第一次他救了阿离,所以我没有在意,但是后两次却让我不得不留意这件事。”   杨水生似乎终于说完了,他沉默这看了他们一眼,张副官恍然大悟的想“原来是用暗渠来运送尸体,难怪先前发现的尸体都是潮湿的。”   张副官发现的要比杨水生早多了,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暗渠下边竟然有一条人工甬道。直到此刻杨水生点破了这些,他方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而最惊讶的要数王戊了,他听着杨水生讲述的故事,只感觉怪异有趣,却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不过他心中有一个声音隐约在对他说,“杨水生是对的”,因为每次赵府有尸体出现的时候,他都会湿淋淋的躺在床上,这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的睡眠了,尤其是救阿离的那一次,他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水中,他心里一惊,险些淹死。   他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杨水生,请求杨水生治好他的梦游症。   杨水生对这方面不是特别精通,不过他愿意请教一下威尔逊医生,这方面西方医生比他更有经验,他们共同研究这个问题,总之一定不会放着王戊的梦游症不管的。   至此,赵府的夜半行尸案算是彻底的结束了,赵司令与张副官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赵家小姐突然开口,她询问那几个潜入水中的士兵:   “你们有没有在莲花池的下边发现什么?”   几个士兵思索了一下,茫然的对视了一眼,本能的摇摇头。   赵家小姐脸上的惊讶瞬间超过了杨水生讲述故事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她至今还记得张开死的时候告诉她,那笔庚子款就藏在了莲花池的池底,怎么会没有呢? 第128章 赠予之情   七月二十七。   赵家小姐与梁思成的大婚之日,杨水生携着阿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届时来了许多客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交织在一起,高朋满座,宾客往来,好不热闹。   小姐是否情愿嫁给梁思成,杨水生至今都不知道,女人的心实在太难猜了。杨水生心想,她肯嫁给梁思成,也许只是感激梁思成对她的一番深情。   梁思成有基督教信仰,而小姐更喜欢汉族的传统婚礼,他们举行婚礼的地方,也是民族节日的时候祭奠炎黄先祖的地方,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举行过婚礼了。   今天这里迎来了省城大员和省城名医的子女的婚礼。   梁思成身披华服,赵家小姐头戴凤冠,两个人牵着手走到了一人高的青铜鼎前,大禹曾经立了九鼎,虽然这个文化后来被满人遗弃了,但是在省城的祭台上,九鼎被保留到了现在。   没人知道大禹有没有用这个九鼎定过九州,但是此刻,这九鼎见证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当他们手挽着手走向祭台的时候,杨水生本能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阿离,她满眼羡慕的看着台上的两人,也许心中也曾幻想着站在台上的人是自己。   “很值得羡慕吗?”杨水生好奇的问她。   “当然啦,每个女人都梦想嫁给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阿离深情的近乎有些陶醉,也许是在为赵家小姐感觉高兴。   “她确实深爱思成吗?”杨水生自问。   “我觉得是。”阿离凝视着祭台上的赵家小姐。   婚礼的仪式结束之后,宾客已在祭台散去,走入了宴客厅,阿离也跟着去了宴客厅,此刻偌大的祭台只有杨水生一人在此徘徊,双手抚摸着仿似三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青铜器。   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杨水生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微笑了一下,但是眼中却满是祝福,他开口说:“大婚之日,两位新人不去招待宾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思成牵着妻子的手,两人深情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杨水生。   “你才是我们的宾客。”   杨水生哑然失笑,不由自主的摇摇头,他们这话倒是让他有些承受不起。两位新人也跟着淡淡的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却夹着一丝幸福。杨水生看在眼里,他忽然相信阿离说的话了,也许他们确实是彼此相爱的,只不过他们未曾意识到这一点。   “先生,那笔庚子款的事情,思成和我说过了。”   赵家小姐开口对杨水生说,她的眼中满是敬意:“先生确实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面对着那笔巨款居然不为所动,居然将那笔钱转由思成的手中捐赠了出去。”   杨水生淡然的摇摇头:“那笔钱不属于我。”   小姐看了丈夫一眼,两人眼中都颇为敬佩杨水生的为人。梁思成看到小姐那颇有深意的眼神,会心领意,他开口说:“水生,我和雨柔不时就要离开省城了,可能会先去天津。我有一个朋友让我给你带个好,他说他在天津一切还好,托你的福他最近破了一个大案。”   “天津?”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该不会是……?”   “何琛探长,你们在县城见过面的。天津的庚子赔款失窃案就是他破获的,他一个人只身前往东海,凭一人之力将海盗团伙一举歼灭,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杨水生一直没有听说何探长的消息,原来他正在做一件大事,而且没想到竟然是他调查庚子款的案子。现在案子告破,想必何探长的威名在天津必定更胜一筹,他由衷为何探长感到高兴,同时也祝福梁思成夫妇能够无忧无虑的厮守到老。   七月三十日的时候,杨水生和阿离的身影出现在了省城的火车站。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省城之行,也算是收获丰富了。   临走的时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省城立足。他想起了自己上次看的那家医馆了,他想将那个医馆盘下来,奈何有心无力,最终只能带着这点遗憾离开这里。   票都买好了,临到上车的时候,杨水生听到了一阵呼唤声,似乎是在叫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戊的身影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急忙的向他奔来。   赵姐小姐婚礼结束的后三天,杨水生之所以多逗留三天的原因,就是想和威尔逊医生好好商量一下王戊的病症治疗。威尔逊医生建议采用心里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只要知道王戊半夜去挖坟的原因就好说了。   杨水生同意了威尔逊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因为他知道王戊病症的根源在哪里,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山西商人的出现,那株出现在赵家小姐院子里的七色奇花也出现在了王戊和赵寅的院子里,只不过赵寅不喜欢养花,直接就将花给扔了,而王戊却将那株花养在了自己的窗台上,每天晚上,这朵能够制造幻觉麻痹神经的花朵都会让他做一些奇怪的梦。   威尔逊医生的心里疏导配合杨水生的药物治疗起到了绝佳的作用,王戊的夜游症基本上被治好了。值得一提的是,杨水生所配制的药物,正是梁家的独门秘方,只不过这个秘方在杨水生的手中发挥了更多的用处,也算是杨水生的一种收获。   正如梁思成说的那句话,“药物总有两面性,致人或是治人,全凭用药者自身。”   “先生!”   王戊跑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来的太匆忙,跑到杨水生面前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杨水生还以为他是来送别的,谁知他却开口说:   “先生,小姐和思成少爷今天就要离开省城了。”   “这么巧。”杨水生说:“但是可惜我们也要走了,没法去送他们了。”   王戊摆摆手,对杨水生说:“思成少爷走的时候嘱咐我,让我来告诉先生,离开之前千万要到一个地方去看一下。”   说完,他将地址告诉了杨水生。杨水生接过地址,惊讶的发现这个地址竟然与他之前去过的那家,快要倒闭的医馆的地址是相同的。   这是什么意思?   杨水生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带着阿离去了那里。他们刚刚走到那里的时候,忽然发现那里似乎被装修了一番,房屋的样式还是保留着之前的风格,但有些破旧的地方明显精修过了。他和阿离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大堂里显然也装修了一番,看上去竟如一个全新的医馆一样,药柜里飘散着浓浓的药香味,杨水生闻到了这个味道之后,感觉神清气爽。   他有些茫然的呼唤了一声,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仍然是杨水生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老人,他看到了杨水生之后,热情的招待杨水生坐下,为他沏茶倒水。   “你总算是来了,我也算是完璧了。”他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杨水生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老人见到他一脸茫然,便开口解释道:“前几日有人来将这家店盘了下来,但我想着你,便要拒绝,我只愿将这家医馆盘给你,可是那人告诉我,他盘下这个医馆就是用来送给你的。”   杨水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问老人:“是谁盘下这个医馆的?”   “一男一女,真的是郎才女貌。他们没有留下姓名,不过这两个人我还是认识的,一个是省城大员赵司令的女儿,一个是省城名医梁景玉的儿子。”   杨水生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他们将这家医馆盘了下来。   “对了,他们还留下了一封信,说等你过来的时候,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老人说着转身回到了房间里,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信封,杨水生接过信封,上边写着“杨水生亲启”的字样,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了这封信。   水生:   这是我和雨柔共同给你写的一封信,当你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省城。   你我相识时间虽短,却是很好的朋友,而且还治好了雨柔的病,你对我们的恩情可以说是无以为报,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我们两个最终无法走到一起。   前几****在街上偶然看到了你来到了这家医馆,我猜想你必定是想留在省城将杨家的医馆发扬光大,所以我特意来打听了一下,得知先生还没有盘下这家店,就擅自主张为先生盘下了这家医馆,希望先生不要介意。   先生接手这家店之后千万要好好经营。省城诸事复杂,不比县城,我自小见惯了生存之道之艰辛,又恐先生在省城得罪人,所以离开之前特意与我的好友打过招呼,愿他们今后与先生行个方便。同时有一句话请先生千万记住——小心我父亲。   我近日重读了周敦颐的《爱莲说》,感叹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俗尘,此花此情与先生尤其相配,又想到医馆盘下之后,尚未取名,思成不才,想为先生提名,请先生不要嫌弃。   左思右想,奈何才疏学浅,最终为先生留下了两个字——无尘。   愿先生如那莲花一般不染俗尘。   我和雨柔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故此,希望先生珍重。   ——梁思成与赵雨柔同留。   这封信让杨水生的内心颇有些复杂,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原来梁思成跟赵雨柔早就将这家店盘下来了。   “先生……”阿离疑惑的看着他。   杨水生犹豫了许久,以他的性格原本不愿接受他们的好意,不过他还是决定接受这个医馆,接受但不据为己有,这家医馆仍然是属于梁思成和赵雨柔的,杨水生愿意客居于此,一来发展杨家的医术,二来救扶省城的患者,维持省城医界的平衡。   “我们,不用离开了。”   杨水生将那封信收了起来,缓缓的踱步到了门前,抬手轻轻推开门的一瞬间,一束阳光刺入了他的双眼,他直视着风云涌动的省城天空,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澎湃感。   他知道,他的人生将面临一场巨变。 第129章 医馆开业   四个穿着汗衫的精装男子抬着一顶红色缎面的轿子行走在省城的老街上。   这是原本是一条异常萧条的大街,位置奇好,偏偏往来的人非常的少,所以生意人在这里无不闹得血本无归,天哀人怨,整条老街如受到了诅咒一般。   但是今日,这条老街看起来倒是有些怪异,原本如同鬼街一样寂静的地方,竟然传来了热闹的鞭炮声,远远听去,还带着一些隐约的恭贺声,听起来十分的热闹。   轿帘掀开,露出了梁景玉那张微胖的白脸,那双充满了傲气的眼睛扫了一眼这条老街,街上时不时有人经过,时而年迈老人,时而娇柔女子,脸上都带着笑意,他的眼睛扫到了他们手中提着的油纸,那是专门医用的油纸,里边包裹的必然是药材。   他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了不屑的目光。   红缎轿子沿着老街一直往前走,停在了一个十分热闹的二层木楼前,木楼成色质朴,十分典雅,大有名楼岳阳的样子。   这里原本是一家叫神叟医馆的地方,后来那家医馆经营不善,只好闭门歇业。   同行相轻,同行相斥,所谓神叟医馆虽然对他梁家的福泽堂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威胁,但是多一家医馆闭门歇业对他而言总是一件好事。可是……   他抬头看着二楼悬挂的牌匾,上边篆刻着四个正楷大字。   无尘医馆。   这四个字对梁景玉而言是一种讽刺,他当初用商业技巧将神叟医馆搞垮了,没想到从天而降一个无尘医馆继任了这里,而这个医馆还是他的宝贝儿子梁思成亲手买下来的。   他冷哼了一声,本能的向无尘医馆扫了一眼,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正在门口迎客,举手投足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梁景玉的眼中本能的浮现了一丝阴狠。   人来人往,此起彼伏,恭贺的话语听的杨水生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是还是得陪着笑脸,阿离端着茶具在医馆里忙里忙外,为前来祝贺的客人端茶倒水,忙的算是心安,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杨水生并未打算大张旗鼓,只发了几份请柬,请的都是省城的一些医德比较好的医生,可是不知道为何,这省城的望门几乎都知道了他的医馆开张,所有人都赶来给他祝贺,一时间搞的杨水生有些措手不及。   上次解决了赵司令府中的梦游症之后,他的名声在省城广播,有人传闻杨水生越赵司令的关系不一般,如今这么多人前来找他套近乎,多半也是想借着他和赵司令的关系来攀一下高枝。唯有杨水生自己无奈的摇摇头,他与赵司令确实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交情,却也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有的,但愿这份交情不会成为自己在省城的负担。   一对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客人从面前经过,穿着黑色长袍,杨水生微笑的对他说了一句“欢迎”,招手让阿离过来奉茶,整个医馆只有他们两个人,倒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有的客人来了就走了,有的客人还愿留在这里相互结识一下,无尘医馆的开业做了一个媒介,让这些平日里想见却没有什么理由见面的大人物聚在了一起。   迎进最后一位客人之后,杨水生舒了一口气,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红色缎面轿子,轿门外梁景玉傲然的伫立在原地。   杨水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一转,微笑的走过去,青色长衫随风而动。   “梁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伸手邀请梁景玉,后者凝视了他一眼之后,板着的面孔突然松懈,眼睛在瞳孔中转了转,肥胖的脸上嘴角上翘,用相同的笑容拱手对他说:“小先生医馆开张,可喜可贺啊!”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谦逊的说道:“梁老先生是前辈了,您能过来,我实在是高兴,我们到里边落座吧!”   他的谦卑对于梁景玉来说似乎很是受用,两只眼睛轻轻的眯了一眼,里边带着得意的目光,整个人的神态虽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傲慢,却也不失礼节的欲迎还拒,做足了戏份之后,两个人一同向医馆走去。   医馆的大堂原本是非常宽敞的,但是此刻容纳了十几个人之后,也略显拥挤,一群人手持着阿离奉上的茶杯,在一起聊天交谈,期间难免说起无尘医馆的东道主。这些前来凑热闹的客人开始只以为杨水生和赵司令有些交情,但是看到杨水生和梁景玉一同走进来之后,心里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意外。赵司令纵然厉害,却也只是在军政上有些手段,但是要说医馆经营这方面,整个省城,没有人比梁景玉更厉害。杨水生竟然能与他搭上话,在外人看来他必然不是一般人物。这群精明事故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二度恭贺杨水生的无尘医馆开业。   照旧是恭敬之词满天飞,听的人忍不住皱眉塞耳,阿离在身后感觉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杨水生却还是的满面笑意的接受他们的恭维之词,也是难为他了。   “梁老先生请坐。”   杨水生挥手指了指大堂的中央空出了两个极佳的位置,不知为何,来的人都刻意没有去坐那两个位置,仿佛是特意留出来的,杨水生将梁景玉招待在这个座位上,也不算是怠慢他。   众人落座畅聊,难免谈到杨水生的过往,他本是个低调的人,但是这种时候,身为无尘医馆的老板,说到他的时候也是避无可避。   不过杨水生年纪虽然小,但是在与众人的交流之中却不落下风,来的人不都是善意祝福的,也有绵里藏针的人,与他说话是刻意挑拨刁难,奈何杨水生如同打太极一般,任好事坏事都不动声色的抹过。   开始还有些老生想要欺负他年少无知,但是一来二去,反倒是自己吃了一些亏,知道杨水生不好惹之后,渐渐的也都老实了下来。   这时,一辆军绿色的汽车停在了医馆的大门口,这辆车是赵司令的用车,杨水生看到之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赵司令竟然会过来。   对于其他人而言,赵司令的关照是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于杨水生却不是如此。   生于乱世,他但求踏踏实实将医馆的事情打理好,在这个混乱的省城能有一处清净之地,不想与任何人扯上瓜葛。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   车门打开,一个稳健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身着军装,英姿笔挺,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极为熟悉。   张副官。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下来,并未看到赵司令,杨水生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赵司令不来反倒是一件好事,这样他事后也不必受人太多的话柄。   张副官抱着一个半肘高的木盒向堂内走了进来,先是对前来的客人表示了一番敬意,尤其是梁景玉。他与赵司令是亲家,张副官自然要尊重一些,只不过这所谓的尊重看起来倒是有些牵强。   张副官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几天不见,他倒是越发的英姿挺拔了。   之前在赵府有许多事情都亏了张副官,他们一同经历了一场冒险,可以说积累了深厚的友谊,现在张副官过来看望他,他自然是十分高兴。   “水生,恭喜了。”他说。   “一直没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杨水生笑了笑,招呼阿离道:“快给张副官倒茶。”   他摆摆手,说:“不必客气了,我还有些事,恐怕是不能久留了,今日前来是特意来代司令来送贺礼来的。”   张副官将手中的木盒交到了杨水生的手上,他接过之后,发现盒子有些重量,也不知里边是什么东西。   无故受礼让他心有不安,但是众目睽睽,他也不好将盒子打开,想问一下盒子里边是什么东西,但是又感觉不太礼貌,只好转身交给了阿离。   “赵司令客气了,代我谢过他的礼物。”   一双精练的满是硬茧的手掌轻轻的摆动了一下,张副官说:“司令本来是打算亲自来的,但是公务缠身,只好派我过来送一份薄礼。”   以赵司令的手笔,恐怕不只是薄礼那么简单吧!杨水生盯着木盒,心想。   “不知司令送给杨先生的礼物是什么?”   梁景玉突然开口,问出了杨水生的心声。   这样的话本不是梁景玉应该问的,他之所以开问,是因为这个问题别人不敢问。他知道赵司令是默许杨水生的无尘医馆在省城经营的,只是不知道赵司令是否看重杨水生?看重到什么程度?通常来讲,从送来的贺礼上是最能看出这一点的,他若是重视杨水生,自然会投掷一些贵重礼物,反之亦然,因此梁景玉问了别人不愿意问的问题,看起来固然愚蠢,却也算是一种无奈的聪明之举。   “司令送给杨先生的是南海的碾玉观音像。”   张副官听到之后倒是没有回避,直接开口对他说,话语虽然不是特别沉重,但是在场中人却忍不住哗然起来,如一根根冷刺一样扎在杨水生的心中。   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梁景玉的一张白脸透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梁景玉在原地憋了半天,一口气终于舒缓而出,冷冷道:“司令倒是看重这小子啊!竟然舍得将仅有的一尊碾玉观音送给他。”   “杨先生为我们府中解决了大麻烦,司令自然舍得。”   张副官的话语掷地有声,梁景玉的脸上一阵泛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忘了顺便带上杨水生,眼中那层虚假的和善顿时被狠毒的目光取代,仿佛他们触碰到了他的尊严一般。   现场一阵尴尬,杨水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道梁景玉已近愤怒的节点。   今天医馆开业,他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刚想要开口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一个人影突然闯了进来,如一根冷箭一样硬生生的插在了众人的面前。   杨水生后退了一步,一个衣着破败的中年人焦急的看着他们,一脸的无助与茫然,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声音颤抖的说:   “谁是医生?麻烦救救我爹吧!” 第130章 假死之症   那中年人突然横插在众人面前,看起来极其突兀,口中不断嚷嚷着:“麻烦神医救救我爹吧!”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场中人掩住了口鼻,似乎没有谁愿意碰他,只有杨水生走上前去扶起他。   “别着急,你爹怎么了?”他轻声询问。   中年人突然抓住了杨水生的双手,仿佛抓到了救星一般,杨水生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捏的有些生疼。   “先生,我爹他快要死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眉头紧皱了一下,来不及详细了解是什么病症,立刻问他:“你爹现在在哪里?”   “就在外边。”   杨水生扭头看了阿离一眼,没等他吩咐,她就转身走到里屋取药箱去了。   出来的时候大堂里的客人仍然稳坐在原地,常理而言主人这个时候是不应该丢下客人离开的,但是病人的病症不能耽误。他歉意的看了众人一眼,也来不及说一些无用的客套话,直接背着药箱走了出去,大堂里的客人彼此看一看,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但是有梁景玉坐阵这里,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先前被张副官呛的白脸泛红,红脸又泛白的梁景玉冷哼一声,瞪了张副官一眼,跟随杨水生一同走了出去,同行的客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番,都对杨水生极为不满。   艳阳高照,青石老街的街边横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板车,车上躺着一个老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一般。   老人的周围自然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时不时传来两声惊呼之语,无非是感叹老人已经死去,却没有入土为安。中年男人不理会那些流言,分拨开前方的人群,将杨水生硬生生的拽到了老人的面前。   “先生……”他焦急的看着杨水生,仿佛唯有他能救老人一命似的。   身后的梁景玉露出了一丝冷笑,目光也向木板车上的老人看去,打眼看了一下,立刻开口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扬州老家过来的。”   梁景玉的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转而变得有些惶恐,他压低声音对杨水生说:“此人不可医治,快快让他们离开这里。”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为何?”   “难道你不知道扬州最近有一场罕见的疫情吗?病者血液倒退,失去质感,身体上会积累淡淡的沉斑,就如同尸斑一样,除了一息尚存之外,整个人已经与死人无异。这样的病症非但是无药可医,而且还有极强的传染性,三个时辰内如果不进行有效控制的话,会在空气中进行广泛的扩散。扬州本地数十个县城已经感染上了这种疫症,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杨水生先前听说过这个消息,相隔一个省份,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疫症传播的这么快。   他皱着眉头,疑惑的看了梁景玉一眼:“梁老先生如此清楚这个病症,难道之前已经接触过了?”   梁景玉沉默了一下,并未回答,杨水生也不苛求这一个答案,他扭头看了车上的老人一眼,眼中闪过了不一样的目光。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单从一个“望”字上来看,眼前的这个老人确如梁景玉所说,但是杨水生却有别样的见解。老人外表的症状是脸色苍白,血液下沉,深度昏迷,致使这种情况的发生可能是多样性的,简单的说,一个活人体现出了死人的生命体征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虽然梁景玉行医数十年,眼睛毒辣得很,但是他却不敢妄下定论。   杨水生不慌不忙的探手查看了一下老人的脉搏,然后扒开老人的眼睛看了看,随后他有些奇怪的皱起了眉头,表面看上去,老人的样子确实与一般的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他的脉象还有微弱的跳动,扒开眼睛查看的时候,他的瞳孔还未散开,将死未死,血液沉积,症状与梁景玉说的几乎是相同的,他不由的沉默了起来。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原来刚刚梁景玉说的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却不妨碍被众人仔细的凝听。惜命如金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开口让中年人带着他父亲从省城离开,全然不顾这一个还未死去的生命。中年人突然跪在了地上,紧抓着杨水生手,开口恳求道:“神医,我与我父亲若是真的离开这里,那就等于是毫无生路啊!”   那人的双眼里边掺杂着泪痕,杨水生心有不忍,回头看了梁景玉一眼,后者的眼神依旧冰冷,不似一个慈心的医生,反而像是一个狠心的屠夫。   他摇摇头,梁景玉可以轻易的放弃这一个人命,他却不能放弃,他思索了一下,开口对梁景玉说:“梁老先生听没听说过“假死”的现象?”   梁景玉哑然,假死现象古书上早就有记载,只不过没有人详细的整理,导致有关假死的概论有些模糊不清,更甚还与一些神鬼传说掺杂在了一起,民间有人相传,假死之人复生为跳尸现象,遇到这样的人不但不会救人,反而会把假死之人当成鬼上山,重新埋到坟墓里。他是省城第一名医,当然不能说这样的话,有失身份,所以只是沉默不语。   杨水生见他不开口,便接着说:“西医诊所的医生给我讲过这样一种症状,即是自然生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会用假死来躲避天敌的攻击,因为有些动物捕食的时候,不进食不新鲜的死物,所以便会有一种天然的假死现象来蒙蔽天敌的双眼,以求的性命上的保全。我现在想,这种情况能够在动物的身上发生,人应该也有相应的几率会产生类似的情况。”   “胡扯!”梁景玉忍不住斥责道:“你所说的不过是禽兽罢了,人怎么能与禽兽相比。”   “天地万物,在医者的眼中,可有不同?”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随后从药箱中取出了自己的银针,试着触碰了一下患者头部的某个穴位。   梁景玉瞄了一眼,那里正是百会,针刺百会可以刺激病人的神经,梁景玉不知道杨水生打的什么算盘,但是也隐隐的预感到了什么,两只眉头忍不住紧锁了起来。   在场中人都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杨水生施针救人,他双眼凝神,不敢有一丝的松懈,虽然年纪轻轻但是针法娴熟。站在一旁观看的张副官一眼就看出来了,杨水生先前为赵家小姐雨柔施针的时候,便是运用此种针法,他先前向杨水生询问过一嘴,得知这种针法是杨家的独门绝学,三绝针。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杨水生的却感觉过的十分漫长,收针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汗珠,劳神费力。   但随之换来的,是老人原本苍白的皮肤渐渐的有些一丝血色,原本的死人身躯看起来像是一个熟睡的老人一般,杨水生的银针刚刚从他的穴位当中抽出的时候,他的身体就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干枯的眼皮缓慢的睁开,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儿子,中年人紧紧的抓着父亲的肩膀,激动的看着他。   虽然醒来,但是老人双眼还是有些迷茫,他静静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杨水生,心中还感觉奇怪,开口询问杨水生是何人。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淡淡的笑了笑,却并未回答老人的问题:“老人家,我且问你,在你丧失知觉前,可曾遇到什么危险使你昏迷?”   老人眼神迷惑,似乎还没有认清情况,中年人体恤父亲,开口说:“我与父亲到沧州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德国兵在烧杀抢掠,我们父子当时只是路过,却不想那群德国兵欺负人欺负的打紧,抓住我就是一顿打,我们父子当时险些死在拿群畜生手里,之后醒来的时候,我父亲就昏厥了过去,开始还以为没有大事,谁知道后来父亲的身体就开始产生变化,如同死人一般冰冷彻骨。”   杨水生听完之后点点头,心想,老人应该是当时受惊过度,所以在昏厥的时候产生了假死的现象。   这种症状前所未见,他动手的时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老人,只是中年人的那句话让他收回了心意,他若是无情的拒绝了患者,致使患者死亡,那他就不算是个医生了。   杨水生低头沉思了一下,耳边恍然传来了赞叹之语,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中年人竟然给他跪在了地上,开口感激杨水生对他父亲的救命之恩,而周围的人也对杨水生一片赞许之声。   无尘医馆开业的第一天,医馆的老板就救治了一位介于生死边缘的人,这不仅表现了杨水生高超的医术,还有他决不放弃病患的医德。   开业的第一天就为医馆的名声打下了正字,但是杨水生却不敢得意忘形,他走上前扶起了中年人,又为老人诊了一下脉搏。血液长时间凝滞在体中的病症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的,他吩咐阿离给这位老人抓一些药物,告诉中年人务必每日清晨煎服给老人,若是有困难的话,可以再来这里找他。   年轻人对杨水生感恩戴德,推着木板车离开缓缓离开了众人的面前,待到他们消失的时候,现场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他回身对他的客人表达了歉意。   纵然有些人不识大体,大部分却表示杨水生并无怠慢,他欲感激他们的理解,恍然间发现梁景玉竟然消失不见。   杨水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那顶红色缎面的轿子已经消失在了老街上。 第131章 元古斋的邀请   无尘医馆的大门刚刚敞开,一辆普通的运货马车从门前经过,一双大手扥了一下马脖子,马车停在了原地,一个穿着褐色汗衫的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   杨水生看了看这辆马车,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恍然间闻到了一股药香的味道。   车夫绕过了马车,抬头看了看无尘医馆的招牌,盯着招牌看了半天,似乎看不懂上面的字,他挠挠脑袋,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杨水生。   “这个地方是无尘医馆吗?”他用一口浓浓的地方口音询问杨水生。   杨水生打量了这人一眼,开口说:“这里就是无尘医馆,我就是杨水生,请问大哥是从东光县城来的吗?”   车夫对他咧嘴笑了笑:“杨医生,这时秦老爷子让我给你带来的草药,您收好。”   他揽起了车帘子,里边放置着半车的药材,不少都是他杨家药圃所种植的草药。医馆开业的前些日子,杨水生就给秦臻秋老先生写了一封信,劳烦他将杨家医馆的药材帮忙运输过来一些,医馆刚刚开张,有不少的地方还需要周转,能省下一笔采购的费用对他来说是极好的,更何况他杨家药圃的药材本来也是最上乘的。   确认了药材之后,杨水生连连对车夫道谢,交谈之下得知他叫秦树,是秦臻秋老爷子的亲侄子,特意来省城办事,故而才有功夫过来帮杨水生一个小忙。   杨水生邀请他进医馆之中小坐了一下,吩咐阿离泡茶招待客人,与秦树谈起了东光县城的事情,向他询问了一下秦臻秋老爷子的近况,得知他现在情况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阿离做好了早饭,杨水生留秦树吃一顿便餐,但是他婉拒了,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就匆匆的离开了。   杨水生出门送了秦树一程,回来便开始整理秦树运来的药材。   药物运输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些天然因素来损害药物的药性,比如经过高山的时候会收到山上的潮气所影响,药物的药性会随着气候的变化多多少少产生流失。但是这批药材运输的过程中,被秦树极其认真的保存着,杨水生拿到手里的时候,竟然还是干燥的,极大程度的保证了药物的药性。   他将药物进行分类,现在医馆还未进账,也雇不起人手,上上下下全凭他和阿离来打理,这让他感觉有些愧疚,阿离倒是成了他的仆人一般。   虽然杨水生这样想,但是阿离倒是觉得没什么,跟杨水生呆在一起很开心,有时候他还会教自己一些简单的医术和辨识药物的能力。这些东西本来是有些枯燥的,杨水生闲来无事就会讲一些,有些时候是阿离主动问,她喜欢他就知无不言,她愿意学他就教她,阿离也异常的聪明,学东西远比别人要快得多,很多东西杨水生讲一遍她就熟背于心了。   他教她辨识药材的这个过程中,突然有一个人走进了医馆,阿离还以为是有客人来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跑过了出去。   来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褂子,二十来岁,老实相面,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富贵人,但穿着打扮也绝对不是一个穷人,通常穿着这身衣服的人多半都是一些管家或者比较受人器重的下人。   阿离对那人微笑了一下,开口问道:“请问先生是来看病的吗?”   来人摇摇头,自我介绍叫阿全,随后目光打量了一下医馆,下意识的点点头,开口问阿离:“请问一下杨先生在吗?”   阿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呼唤了一下杨水生,轻柔的声音穿透了墙壁的阻隔。   “先生,有人找你。”   杨水生听到之后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叫阿全的人,观望了一下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病患缠身的人,反而要比寻常人要健康上许多。   阿离退到了杨水生的身后,偷偷的看了阿全一眼,杨水生心里感觉有些奇怪,开口问他:“我就是杨水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全扫了一眼杨水生,似乎想要确认他的身份一般,他凝视了一会儿,恭敬的开口说道:“先生,我是元古斋的管家,受我们家主人的委托请您过去小酌一下。”   “元古斋的主人?”   杨水生低声琢磨了一下,元古斋是省城颇有名气的一家古董行,据说元古斋的主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在省城颇有手腕,杨水生并不认识此人,怎么会受到她的邀请?   他对阿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下人听到之后,开口说:“先生不认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可认识先生呢,先前赵司令送给先生的那尊碾玉观音,还是托我家主人的名义才从海南的一个大古董商那里弄到的呢!”   听到“碾玉观音”四个字,杨水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昨日他收到那件礼物之后,思来想去欲将这件东西还给赵司令,可是礼物已经收下,在还回去实在是有些不太妥当。   没有想到这件礼物竟然还是求于元古斋之手。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此刻却不禁对这元古斋的主人感觉有些好奇,更想向她问一问这碾玉观音像的价值,既然收了赵司令的礼物,有些事情总要问清楚的。   “好吧,我们何时前往?”杨水生问他。   “就现在吧!”   杨水生点点头,刚要收拾一下东西的时候,阿离突然抓住他的手,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掌本能的捏紧了,仿佛在传递某种神秘的力量。杨水生感觉到了她的关心,他微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说:   “我去去就回,不要担心,剩下的草药拜托你整理好了。马钱子和乌头草可不要再弄混了,搞错了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阿离点了点头,问杨水生:“先生,不用阿离和你一起去吗?”   他淡淡的笑了笑,和阿全一同走出了医馆。   一向冷清的老街今日看起来有些热闹的样子,街上竟然多了许多小商贩,又兴起了一些别的职业,估计因为杨水生的医馆开业,意外的给了他们一条生财之路。   想借医馆生财的人,恐怕不止这些小商贩。   杨水生暗暗的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阿全:“不知元古斋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还劳烦小哥为我介绍一下,免得回头见面惹得你家主人不高兴。”   阿全看了杨水生一眼,开口说:“主人是一个绝世美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魄力非凡,不输给寻常男子。元古斋起源于主人的父亲,但在十多年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的玩物行当而已,自从老爷过世之后,家业由主人所继承,元古斋便开始蒸蒸日上,在整个省城独树一格,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给给我家主人面子。”   阿全叙事的时候,左一个主人,右一个主人,听起来十分的别扭,饶是他将那元古斋的掌事说的神能通天,杨水生却也难以生出什么好感。   “小哥的对你家老板称谓如此特殊,难道是她主动叫你们如此称呼她的吗?岂不是将人当成了奴隶?”   虽然自知不该询问,但杨水生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口问了一句。阿全听到之后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开口笑道:“先生误会我家主人了,她并未刻意规定我们叫她什么,只不过做这行的规矩,我们习惯就这么叫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水生心中暗暗的点点头,笑着说:“是我孤陋寡闻了。”   元古斋离无尘医馆只隔了几条长街,说近不近,说远又不算太远,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阔气的府邸,门口两尊古铜色的石狮子,门环雕刻着金华,杨水生对古物一窍不通,否则看到这门上的门环就足够他吃惊一下子得了。那原是宋朝之后就已经失传的雕刻工艺,却不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全握住了门环,轻轻的敲打了两下,发出了厚重的“咚咚”声。   似乎是门栓响了一下,大门悄悄的敞开了,一个年过五十,半边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放在了杨水生的身上。   “福叔,这位是主人请的客人。”   老人打量了一下杨水生,眼中神色平静,目光冷淡,他少言寡语,只是对着阿全和杨水生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给人的感觉十分的怪异。   这让杨水生不禁对这个老人多看一眼,在他观察这个老人的时候,后者的眼角闪过一丝凌厉的目光,杨水生不禁怔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探索的目光。   阿全领路,二人很快与那个古怪的老人擦肩而过,顺着一条葫芦藤覆盖的小路向前笔直而去。脚下青色的石板,头顶垂着一个个翠绿色的葫芦,阳光顺着绿叶的覆盖向下垂落,整条小路充满了绿色的芬芳。   过了一阵,杨水生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小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看到一个古香古色的开放式正堂,直打眼的是一个青铜的香炉,炉孔飘出丝丝烟缕,有一种青云直上的感觉。正厅的侧墙上挂着郑板桥和八大山人的真迹,其前伫立着一个苗条纤细的侧影,婉约动人,杨水生的内心不禁触动了一下。   阿全对那个女子拱手说道:“主人,杨先生来了。” 第132章 秀宁   面前的女子慢慢转身,露出了精美的容颜,一身黑花旗袍将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配合着那张精美的面孔,真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让杨水生不禁痴了一下,但随后,他立刻收敛了自己心神。   “杨先生?”女子一双乌黑的眼睛凝视了一下杨水生,目光深邃,不见底谷,给人的感觉神秘莫测,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杨水生点点头,用掺杂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开口询问:“秀宁斋主?”   来的时候,杨水生向阿全打听过元古斋掌柜的芳名。   那双美目看了杨水生一眼,淡淡的笑了笑,点头说:“是我。”   她的秀手轻轻的拂动了一下,指了指正堂放着的两个红木座椅,话语轻柔的对杨水生说:“杨先生请坐。”   他对她点头微笑,眉宇间夹在的疑惑并未散去,双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长衫,坐在了红木椅子上。   秀宁对阿全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转身为杨水生泡茶,西湖龙井的茶香味飘到了杨水生的鼻子里,他却像闻到了迷魂香一样下意识的掩了一下自己的口鼻,心里踌躇了一下,开口对她说:   “元古斋在省城是大大的有名,里边奇珍异宝多不胜数,听说司令送我的碾玉观音就是出自于元古斋,在这里我还要对秀宁斋主道一声感谢。”   她缓缓的转身,托着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一双修手白如葱玉,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开口说:“先生不必客气,这原本就是赵司令要送先生的礼物,我们元古斋也只是为司令筹备一下而已。”   他的眼睛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扫视了一下,她的表情虽然平淡,但是极其微妙,使人看不透。杨水生考究不透她的心思,索性直白的询问她:“元古斋的名声在省城是响当当的,本该是我带着礼物来到您这里拜访,却没想到您倒是先派人去请我,让我受宠若惊,不知斋主是否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   她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慢慢的说:“我以为先生会怪我。昨日你医馆开业,省城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去拜访了,唯独我元古斋似乎是忘却了这件事,所以聊表歉意,请先生过来喝杯茶。”   “斋主说笑了。”   杨水生笑了笑,她也笑了笑,纤细的手指在茶杯的盖子上划了一下,眼眉低垂,用半窥探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其实先生不知道,我昨日去过先生的医馆拜访,只不过先生当时正在医治那位老人的假死之症,所以没有留意到我。”   “可是斋主为什么又走了?既然来了,不该到我家医馆来喝一杯淡茶吗?”杨水生思衬了一下,有些疑惑不解。   “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自然是没有必要多留。”她闭着眼睛嗅了一下扩散在空气中的茶香,双眼睁开的时候,平静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说:“秀宁不敢说相面识人,但是看到先生的言行举止,也自问能够了解一二。先生的医德是无可挑剔的,秀宁佩服,但是我不知先生是否看的出来,你真的以为梁景玉不知那个老人所患的是假死之症?”   她似乎是在询问,随后淡淡的说:“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省城,光有医德没有手腕可是很危险的。”   她的话语似乎在暗示,里边隐藏着更深的意图。   杨水生暗自揣度了一下,确实,梁景玉贵为省城第一名医,医术非但不在自己之下,阅历还远在自己之上,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假死之症。   难道昨日那个老人其实是……?   杨水生心有猜测,却不敢妄言,他沉默了一下,对她说:“水生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请斋主明示。”   “叫我秀宁就好,不必客气。”她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夹杂着一丝柔和,她低声说:“秀宁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提醒先生一下,先生昨天薄了梁景玉的面子,以他的心性以及在省城的能力,先生今后恐怕是不好做。无尘医馆的前任神叟医馆当时因为被切断了人脉以及进输药物的渠道,从而闭门歇业。他们不识梁景玉的抬举,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至于先生……”   她没有点透,但是杨水生隐约明白了。   无尘医馆突然出现在省城,难免会受到同行业的打击,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至于进输药物的渠道,他有县城的杨家医馆撑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梁景玉暗中对他使绊子,以他在省城的实力,自己恐怕是远远不及,秀宁对他的提醒可谓是至关重要,看来以后真要小心一下梁景玉了。   想到这里,他难免多看秀宁一眼,她只见过杨水生一眼,而杨水生却根本就不认识她,她为何要善意提醒杨水生?   虽然不明其意,但是杨水生还是很感激她,他微笑着说:“秀宁姑娘的提醒,杨水生铭记在心,今天姑娘对我说的话止步与我的心中,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听到杨水生所说的话,自然也就不会多言。   她淡淡的笑了笑,刚刚倒过的茶水已经冷却,她着手为杨水生换了一壶新茶,西湖龙井的氤氲茶香飘散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与香炉中透出的檀香混合在一起。   杨水生从秀宁手中接过茶杯,对她微笑了一下,恍然想起了赵司令送给自己的那尊碾玉观音,他恍然想起,梁景玉得知赵司令送给他碾玉观音像的时候,似乎非常的气愤,那样子仿佛是杨水生触碰到了他的尊严一般,他有些疑惑的饮了一口茶,茶水顺着他的喉管落下,疑惑却卡在他的心中无法回避,他在心里细细的嚼了一下这个问题,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只好开口问秀宁:   “秀宁姑娘,那碾玉观音像是否是罕见的珍贵物品?”   “那尊碾玉观音是用南海特产的翡翠精心雕琢的,由缅甸的一位具有40年玉雕技术的精工大师雕琢而成的,自然是十分珍贵。”秀宁看了他一眼,见杨水生的面色有些沉重,她开口说:“常人获得这样的宝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先生反而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那件宝贝让先生感觉到了困惑?”   杨水生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不瞒你说,昨日张副官将碾玉观音像送过来的时候,梁景玉表现的很愤怒,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生气。”   秀宁听到之后眉头挑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你自然不知道,这碾玉观音价值不菲,可是梁景玉梦寐以求的东西。云南军阀在边疆战争中将这个碾玉观音从缅甸缴获,然后转手送给了省城大员,一来二去,这个碾玉观音就成了敲门砖,最终落到了河北省的巡抚手中。梁景玉曾经几次暗示赵司令,表明自己想要这尊碾玉观音像,希望赵司令能从巡抚的手中拿到这尊像,但是赵司令始终置若罔闻,连梁思成和赵雨柔结婚的时候,梁景玉都没有收到这件礼物,可是赵司令却将这个礼物送给了你,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梁景玉当时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没想到那一尊小小的碾玉观音价值竟然如此之大。   这让杨水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只是为赵司令解决了困扰在他家中的一些小事而已,他怎么会送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杨水生只怕自己接受不起,可是现在将礼物送还回去,又着实得罪人,他踌躇反侧,然而那副表情却被秀宁尽数收入眼中。   她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说:“先生觉得这件礼物是一个负担?”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并未回话,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事。   秀宁瞄了一下杨水生,他心中所想便尽数了然于胸,淡淡的开口说:“先生若是想将这份礼物送还给赵司令,还是趁早放弃这种想法吧,若是真想还司令的人情,倒不如送给司令一个价值相当的物品,礼尚往来也更合乎情理,这样岂不是更好。”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礼尚往来只怕赵司令会回敬他更大的礼物,这是一条扯不清的人情线,更何况他到哪里去弄价值相当的物品回赠赵司令。   他那犹豫的样子被秀宁一眼看穿,杨水生的医馆刚刚开业,而且听说还全拜梁思成和赵雨柔所赐,想来他是没有什么钱财回敬赵司令的。   她沉默了一下,脑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黑亮的眼睛轻轻转动,犹豫了好半天,方才开口说:“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过避尘珠?” 第133章 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避尘珠?!   杨水生的心里恍然一阵触动,下意识的瞄了一下秀宁,那双美丽的双眼静默的看着杨水生,眼中流光轻转,仿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怎么会突然提到避尘珠?杨水生在心里询问自己,难免产生很多的猜忌,情绪一时间掩饰不住,暴露在了秀宁的面前,这美丽的女人一下就察觉到了某些端倪。   “这……”杨水生看了秀宁一眼,她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她眼中的疑惑恰好是他心中的疑惑,他磕磕巴巴了半天,开口说:“……听说避尘珠是上古三大奇珠之一……不知道秀宁姑娘怎么会提到它?”   秀宁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点头说:“没错,避尘珠与雮尘珠、赤丹神珠并称为上古三大奇珠,据说这三大神珠具有神奇的力量,而且价值连城。这三颗神珠互有相连,得到其中一颗,便有机会的到另外两颗神珠,相传三大神珠一通出世的时候,朝代更替,天地巨变,持有三颗神珠的人独立于天地一方,甚至能够在乱世之中独占一方成为霸主。”   杨水生不自觉的笑了笑:“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即使是上古三大奇珠,也不过只是三颗珠子而已,怎么可能让天下大乱?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哦?”秀宁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他,轻声说:“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见过避尘珠?”   秀宁的话似乎语出无心,但是却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到了杨水生,他敏锐的看了秀宁一眼,那美丽的女子似乎是没有在意到他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依旧亲和。   “当然没有,传说中的神珠,我怎么可能见过。”杨水生用笑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紧张,随后有些疑惑的开口说:“但是,不知道秀宁姑娘怎么会突然提到那避尘珠?按理说这样不世出的神物可能早就消隐在了尘世之间,说不定正埋在某一个人物的葬墓里,亦或者遗失在了某一片大海之中。”   秀宁抿了一口杯中的龙井茶,轻轻的说:“也许如同先生所说,那避尘珠也许已经随着某一位富甲一方的高官随土厚葬,亦或是因为某些原因沉到了无边的大海之中。但是先生恐怕不知道,早在44年前,避尘珠就已经出现过。那是1864年,天王洪秀全病逝天京,曾国藩率兵讨伐天京的时候,忠王李秀成带着避尘珠逃出天京,在金陵被曾国藩抓获。李秀成被俘虏后,曾国藩欲劝降他,但是忠王忠肝义胆,坚决不肯投降清廷,最终被曾国藩私下斩首,避尘珠也因此被曾国藩掳去。据说避尘珠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曾国藩与李秀成作战的时候,不小心被李秀成重创,险些死去,佩戴避尘珠之后,身上的伤竟然奇迹般痊愈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曾国藩为了讨好清廷,带着避尘珠来到了紫禁城,打算将避尘珠献给清廷。可是短短一夜之间,避尘珠竟然消失不见。清廷尚不知道避尘珠的事情,曾国藩当即将这件事给压制下来了,随后派人密查了一番,发现在避尘珠丢失当夜,宫里一名叫杨德全的御医也随之失踪,曾国藩派人四处暗访,却始终都调查不到杨德全的踪迹。8年后的春天,曾国藩病逝,杨德全的音信也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杨水生默默的听完了秀宁讲的故事,他的眉头低垂着,手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下巴。   “绝世珍宝避尘珠昙花一现,还真是可惜。”   杨水生表面上虽然遗憾,但是却清楚,避尘珠此刻就躺在自家的锦盒当中,只不过祖父杨黑子告诉他,关于避尘珠的事情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关于杨黑子的警告,杨水生铭记于心,同时心中也不断的揣度着秀宁跟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这女子请自己过来的目的果然不简单。   杨水生还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秀宁便继续说:“虽然上边已经不再调查这件事了,但是关于避尘珠本是上古秘宝,想要彻底的掩盖这件事是不可能能的。尽管曾国藩当年为了掩盖秘密杀了不少人,但这个消息仍然流传到了民间,有人猜测曾国藩当时是假意献宝,实际上却暗中指使杨德全将秘宝偷走,但是不想杨德全将秘宝中饱私囊。还有一种猜测,杨德全与忠王李秀成是好友,偷走避尘珠是为了引罪于曾国藩,为李秀成报仇雪恨。但是这些传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已经没有意义了。唯一重要的一条信息是,杨德全将避尘珠传给了自己的后人,并且他的后人如今就在这河北省的境内。”   秀宁的眼睛直直的看了一下杨水生,目光极富深意,杨水生直视着她的目光,虽然内心紧张激动,但是表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他思索了一下,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用毫不在意的淡淡语气说:“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秀宁姑娘是从哪里听到的?”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的笑了笑:“这些没来由的事情,自然是江湖中人胡乱传的,是真是假就看怎么听了。今日给先生讲这件事也是因为先生踢到了那尊碾玉观音,让我顺便想起来的。想来,省城若是真有避尘珠这样的至宝,杨先生若是能够获得的话,也就不用为赵司令馈赠礼物礼物一事而感觉到犯愁了,你说是吧?”   杨水生的心绪有些不安,但仍然微笑着点点头:“说的是。”   随后,他假装有事的观察了一下外边外边,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高悬在了正南方,他站起来欠了一下身体,拱手对秀宁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不打扰秀宁姑娘了,而且医馆还有些小事需要照看一下。”   秀宁起身对杨水生拱手送别,然后招来阿全相送,并说下次有时间还会邀请杨水生过来喝茶。   他听到之后淡淡一笑,欣然允诺。   回到医馆之后,阿离仍然在整理秦树运来的药材,杨水生径直从她的面前经过,但是因为满腹心事,他没有和她打招呼,径直的坐在了内堂的书桌旁。   阿离看了他一眼,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转身走到了后厨为杨水生泡了一杯茶,端茶走出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抽出自己的思绪。   阿离站在一边看了他一眼,开口说:“先生?”   杨水生恍然回神,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你就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想一想。”   他的话语虽然平淡,但是不容人拒绝,阿离听到之后有些不情愿的看了他一眼,但是脚下的步伐仍然没有迟疑,转身离开了书房。   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秀宁说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字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她今日跟杨水生讲的故事,并非是杨水生第一次听到,早在他祖父杨黑子死的时候,他就听过这个故事,而且还是杨黑子亲口给他讲的。   只不过与传说略有出处的是,当年并非是曾国藩让杨德全去盗取避尘珠的,但是杨德全确实与李秀成相识,而且是故交,只不过除了人云亦云的谣传,这份关系一直都没有被人识破过。忠王李秀成的夙愿便是集齐三大奇珠,然后改朝换代,杨德全盗走避尘珠也算是为了完成忠王李秀成的夙愿,虽说改朝换代非能力所及,但是聚齐三大奇珠交付于忠王墓前,也算是有所交代。   这也是杨水生来到省城的目的之一,更加确切的说,集齐三大奇珠,找到忠王李秀成的埋骨之所,是祖父杨黑子当年死前给他的遗愿。   而杨黑子,其实就是当年盗走避尘珠的御医,杨德全。   这些秘密除了已经死了的杨黑子,几乎是没有人知道了,就连杨水生也将这些秘密深埋于心,有的时候他甚至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因为这些属于当年的秘密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但是今天,秀宁几乎原封不动将当年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了,唤起了杨水生的回忆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意外的惶恐。   他意识到,属于当年的那份秘密,可能保守不住了。 第134章 费先生   无尘医馆开业不到一周的时间,已经在省城的医界非常有名气了,来往看病的人络绎不断。   尽管这样的形容方式听起来怪怪的,可是用在杨水生的身上却丝毫不过分,些许是医馆开业那天发生的事情传出去了,让无尘医馆在省城的地位快速提升。不过锋芒太过显露未必是一件好事,秀宁那日对他的叮嘱他还谨记于心,纵使医馆开的不错,却没有丝毫的狂妄之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来到这里治病救人是他应尽的职责。   这日,医馆排队的病人照旧是从屋子里边排到了大街上,杨水生坐在前厅为人诊脉看病,阿离则端着一壶凉茶给外边等候的病人解渴,这番待遇在别的医馆可是前所未有,那些待诊的病人虽然不多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总有一些暖意,想来除了医术之外,杨水生的心细也是他赢得口碑的关键。   前边的病人依次离开之后,一双干枯的大手拍在了桌子上,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他最后一个客人了,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一个寻常的农户。   不过奇怪的是,农户本该是身强力壮的人,他的骨子里却显得有些虚弱,杨水生的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招呼了他一下,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   “什么症状?”他开口问。   病人脸色苍白,声音缺乏中气,像是一个卧床多年的老病号:“最近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种莫名的虚弱感。去别的医馆看了,花了不少钱,说我得的病是软骨症,这种病治不了,而且今后身体会更加虚弱的。我是个农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种不了地,会饿死的。”   “多长时间了?”   “过了冬天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不过我也没有太在意、真正开始虚弱是一个月前,连锄头都拿不动了,在地里干不了多长时间,锄头就脱手掉在了地上,村里有老人说是鬼附身,请了道士和尚做法驱邪也没有用,我身上现在还挂着五台山的和尚给我的开光佛珠呢,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过来看医生来了。”这人也是实在,能对杨水生说的,几乎不会有所隐瞒。   “软骨症?”杨水生轻声的嘟囔了一下,这种病在《诡医实录》中有过记载,是一种先天性的元气外泄所致,也就是俗话所指的“天生的”。可是根据这个患者的描述,他是从冬天开始才有这个毛病的,这不符合这个疾病的成因,想来他应该是被别的庸医给蒙了,才得到软骨病这种诊断。   杨水生的示意患者需要诊脉,他抬起了自己厚重的手腕,放在了杨水生的面前,杨水生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这人的手腕上,仿佛觉得自己碰到了一张坚硬的牛皮。   片刻之后,杨水生将自己的手指从患者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黝黑的脸面孔翘首以盼,希望能从杨水生的口中听到一些好消息,但是心里又感觉不安。病人代表了大多数人,总是带着不安去期盼希望的到来。   杨水生对他笑了笑,说:“并不是什么软骨病,只是藏冬病而已,虽然不如软骨病那么严重,但是也不是小病。我给你开些药,回去之后每日三次细火煎服,这段时间就先不要干活了,先调理一下,不出一个月,你身上的病症会好的。”   这人听到之后立刻握住了杨水生的手,如铁板一样的手掌虚弱无力,但是杨水生能够感觉到他想要传递的那种炽烈的情感,这是这位农民对他单纯而又直白的感谢。   但是马上,他的脸色又有些为难,他开口对杨水生说:“杨神医,谢谢你。不过……药方你能都单独给我开下来吗?我到别的地方去买药就好了。”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理解了。这个农民平日里以种地为生,本来积蓄就不多,而且清廷年年追加赋税,怨念载道,民不聊生。他先是请了那些驱神捉鬼的“能人”,而后省城的医馆又如同吸血鬼一样压榨他们的钱,他多半是没有钱买药了,甚至连今后的生活恐怕都成了问题。   杨水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他说:“罢了,奈何赶上了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   他免去了病人的药费和诊费,还嘱咐他有事但可再过来找他,病人对他感激涕零,随后转身离开了医馆,但是因为身体虚弱,走起路来脚步踉跄。   等到这最后一个病人离开之后,医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过原本热闹的医馆一下人都走空了,倒是凭空多了几分冷清。   杨水生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阿离也有些疲倦的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不过她仍然有些高兴的对杨水生笑了笑。   “先生,今天的进账不少呢!”她对杨水生笑着说。   杨水生也想还她一个微笑,但是想起刚刚离开的那个病人,他心里恍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转头对阿离说:“收拾一下吧,一忙就是一天,你也累坏了。”   “阿离不累,阿离还要给先生做饭去,好好犒劳一下先生呢!”   她娇俏的笑了一下,转身向厨房跑了过去,杨水生也那她没办法,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一道黑影顺着门外的亮光打在了他的身上,杨水生抬起头看了一眼,一个面相清瘦,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看了杨水生一眼,一双细长的眼睛仔细的瞄了一下杨水生,开口问道:“……是杨先生吗?”   杨水生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一副苦瓜脸,他还从未见过这个人,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特意过来找自己的。   他微笑了一下,拱手对中年人说:“正是,请问先生是来看病的?”   中年人摇摇头,苦涩的脸上强行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开口说:“我是隆翔当铺的老板,姓费。”   “费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杨水生问。   他似乎是有口难言,犹豫了好半天才说:“这个……我那个当铺离先生这里也不远,先生医馆开业的时候,本该过来看看的,可惜那天有急事,所以没能赶过来,杨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他分明是有事要说,却又对杨水生不断的套近乎。只可惜他们平素并不相识,这个亲近感套的就比较生硬。   “费先生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好了。”   见他不好意思,杨水生索性将话说开了,他看了杨水生一眼,心下似乎下定了决心,对杨水生说:“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费某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杨先生帮忙,还请杨先生一定要答应我。”   杨水生的心里有些诧异,他有什么能够帮助他的?   费先生吭哧了半天,眼睛瞄了一下杨水生,开口说:“杨先生,我知道你和秀宁走得近,所以今天特意厚着脸皮想要请您帮忙。您也知道我是个开当铺的,平时里就靠收点客人的东西过日子。可是前几天,有个客人在我这里当了一个盛唐时期的玉镯,那个可是个好东西啊,我看到之后真是爱不释手,也就做了一个荒唐事。那个客人当玉镯的时候,当的是活期,他当时已经落魄至极了,我没有想到他能够还上当银,所以就……”   “所以你就将那个玉镯卖给了元古斋?”   费先生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杨水生,缓慢的点点头。   杨水生也有些无奈,这本来就是费先生的过错,他能帮上什么忙?他摇摇头,对费先生说:“抱歉,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费先生了,以来错在费先生将客人的当品私自卖掉,二来,我与秀宁姑娘交情甚浅,恐怕在她的面前也说不上话。所以费先生还是请回吧!”   那张清瘦的面孔又一次露出的苦涩的表情,他有些为难的说:“杨先生,这件事你一定得帮我啊,否则的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声音,原来是阿离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阿离,怎么这么不小心?”杨水生轻声斥责了一句,却发现阿离的竟然僵在了原地,惊讶的看着费先生。   “你……”阿离指着费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   但是突然间,双手用力的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蹲在了地上。杨水生见状匆忙的走了上去查看了一下,发现阿离的脉象隐约有些紊乱,似乎是情绪一瞬间过于激动造成的。   费先生愕然的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的说:“真是抱歉,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杨先生了。”   他对杨水生拱手示意,随后转身离开,杨水生摸了摸阿离的脉象,发现她已经好一些了,不过双眼还是有些迷离。   他有些疑惑的扭头看了费先生一眼。   此时他已经跨出了门外,剩下了一个背影,杨水生的目光扫到他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他发现费先生的脖子后边长了一个拳头大的毒瘤。 第135章 另有隐情的病症   不知不觉,无尘医馆开业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省城周围的大大小小的病人几乎都被杨水生的无尘医馆揽了过去,也许是因为杨水生医术高超,或是医德过人,或是药费低廉,但是不管什么原因,无尘医馆已经不声不响的取代了省城的大部分医馆,隐隐要崛起的势头。无尘医馆横立一方,杨水生也占了省城医界的一把交椅待,到那些朝生暮死的医馆清醒的时候,仿佛是改朝换代了一般。   不过杨水生自己倒是毫无所觉,他行事一向低调,从不刻意去宣扬自己所做的事情,即使满大街都口称他一句“杨神医”,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在他看来,自己的名声再响亮,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而已,名利之事,不敢奢望,不想奢望。   这天清晨,送走了两位病人之后,杨水生静静的坐在医馆的正堂,阿离从门外走了进来,娇俏的走到了一边为杨水生端茶倒水,像个懂事的小丫头一般。   “先生,整条街都夸你医术高超呢!”阿离开心的笑着,仿佛外边那人夸奖的不是杨水生,而是她一样。   杨水生虽然心情也不错,但是也没有向她那样表露在外边,而是静默的微笑着。   他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阿离,她在屋子里边摆摆凳子,擦擦药柜,反正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杨水生凝视了她一会儿,脑中忽然想起了上次费先生来的时候,阿离那古怪的样子,他深锁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阿离,你现在还会感觉到头疼吗?”   阿离愣了一下,眼中的目光恍然有些深沉,她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又恢复了自己天真的目光。   “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微微的笑着,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杨水生的心缓缓的放了下来,但随后眉头一转,问道:“阿离,你那天看到费先生的时候,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阿离的眼神上飘了一下,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似乎在回忆,低沉而认真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可爱。   “那一瞬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要回忆的时候就感觉头有些疼,结果最后什么没想起来。”她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忍不住用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杨水生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对她说:“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强行去想这件事了。有时间我回去找一下费先生的,也许你们曾经认识,说不定他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话说回来,自从上次离开之后,杨水生就没有见过费先生了,他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担忧。   他清晰记得费先生脖子后边长的那颗毒瘤,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费先生脖子后边的那颗毒瘤怎么样了。   也许该抽空去找一下费先生,除了帮助阿离找回记忆,也可以顺便帮费先生除去脑后的那颗毒瘤。   杨水生心中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几乎立刻就有去找费先生的打算了,可是刚刚起身的时候,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肤色黝黑,皮肤褶皱,看起来就像是百年老树的枯皮一样。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杨水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请……进来做吧!”   杨水生刚要伸手请他的时候,这个中年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硬生生的推到了墙上,不过他浑身软绵无力,杨水生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力量。   “你这个庸医。”   中年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他的手死死的扼住了杨水生的脖子,似乎想要将杨水生的脖子拧断,但是软绵无力的双手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杨水生心里有些疑惑,想要反抗却又担心伤着这个虚弱的人,他轻轻的弹开了这个人的手掌,搀着他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开口询问他:   “我们认识吗?你为何开口就骂我?”   那人挣扎了一下,但是肩膀被杨水生死死的按着,想要动也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口说:“二十多天之前,我在你这里看过病,你说我得的是什么藏寒症,给我开了一副药,跟我说用了药之后一个月之内病就会好,可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我得身体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杨水生恍然想起来了,他确实给这个人看过病,他说自己得的是软骨症,但其实只是寻常的藏寒症而已。   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确定当日他就是给这个人看病的,可是现在看来,他竟然远比那天虚弱的多,这让杨水生的内心很是疑惑。   按照他开的药方,一个月之内,即使他身上的病症没有痊愈,也绝不至于严重到连行动都如此困难的地步。   “你有按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吗?”他放开了他的肩膀,有些疑惑的询问他。   中年人看了杨水生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全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每天清晨煎服,这段日子我也没有下地干农活,可是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   杨水生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自信的,他清楚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但是此人的病症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回想不过二十天的时间,他的身体竟然已经虚弱成了这个样子,里边的情况可能并不简单。杨水生思索了一下,开口说:“你确定你煎服的是我开的药吗?这之中是否有别的情况发生。”   那中年人欲开口否认,但是话到嘴边突然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开口水说:“这……我回去的路上确实遇到过一个医生,但是他只是为我检查了一下身体而已。”   “医生?”杨水生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他一眼:“来,让我再为你诊一下脉搏可好。”   中年人的样子有些犹豫,似乎是信不着杨水生。   杨水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当初他免费为他诊病的时候,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可是现在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对自己心生疑窦,人心之复杂善变果然让人心寒。   “我想这之中应该有某些原因,你让我为你诊一下脉,也好找到这病症的根源。”杨水生看到他仍然有些犹豫的样子,摇摇头,无奈的说:“你放心吧,是好是坏,我分文不取。”   中年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方才开始将自己的手腕放在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探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皮肤坚硬的有些剌(la)手,皮肤下边的脉搏有节奏的跳动着。   他的情况看上去似乎是比上次严重,可是根据杨水生的诊断,他的藏寒症应该已经痊愈了,现在出现在他身上的完全是另一种疾病。   而且,杨水生总感觉这种疾病有些熟悉。他紧蹙着双眉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个症状与出现在赵雨柔身上的症状颇为相似。 第136章 计谋   搭在中年人手腕上的手指轻轻的跳动了一下,随后杨水生立刻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心中恍然想起了赵雨柔。   他记得赵雨柔当时的病症就是这种奇特的体虚之症,当时他盗用梁景玉的家传秘方才治好了赵雨柔的体虚之症。   可是最后他也不知道,致使赵雨柔患病的人究竟是谁。而现在,这个中年人身上的病症与赵雨柔十分相似,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先生?”   中年人打断了杨水生的沉思,他回神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恍然,忽然庆幸自己将梁家的独门秘方印刻于脑海,现在着手为他配置药物也还不算太晚。   他抽回自己的思绪,对他说:“我查看了一下,你这病症确有怪异之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个病症都与我无关,致使你患病的另有其人。不过要说治好你的病症,我有十足的把握。”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突然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   中年人的面色仍是迟疑了一下,但是此时此刻,似乎又觉得先前对杨水生说的话有些过于唐突,立刻低垂头,头发顺势落到了前边,挡住了自己的面孔,如似致歉一般缄默不语。   杨水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点点头,对他说:“既然选择相信我的话,那就在这里等待一下吧,我要先去里边配置一下药物。”   中年人点头,眼看着杨水生走进内堂的药房,他的手掀开了门帘,一股浓烈的药味从屋子里边传了出来,中年人探目看了一眼,一排斗柜的格子从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杨水生走进了药房里,阿离闻声从药房里边的房间走了出来,杨水生没有理会她,独自抽出了斗柜,从里边取出了一些草药,开始仔细研磨。   整个过程细致入微,像是陶醉在其中,但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外面有病人吗?”阿离在杨水生的身边轻声询问。   他没有理会阿离,她有些奇怪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了外边,独留杨水生一个人呆在药房里思索。   那双修长的白手握着捣药的碾子在石舀里边研磨,时不时还抽出一点别的草药混合进去。杂七杂八的草药掺杂在一起,药味在扩散的同时,也彼此抗拒,也彼此稀释,最终融合在了一起。   外边传来了阿离招呼病人的声音,杨水生抽出耳朵听了一下,知道中年人确实在门外等着,他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其实,杨水生心中有更多的想法。   中年人的病症不是巧合,他说当时回家的时候,半路碰到了一个医生为他诊病,那个医生是谁?那个人为什么要为一个身无分文的农民主动诊脉?   更重要的是,杨水生怀疑中年人身上的疾病和那个医生有关系。   他还没有忘记,那个暗中害赵雨柔的人,至今还没有被抓获。   其实究竟是没有抓到,还是不能抓到,杨水生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心中早就想到了,以赵雨柔的身份,寻常人怎么可能轻易的触碰到她?更何况,赵雨柔身上的疾病,是以梁家的独传秘方为基石制成的。   想到这里,杨水生的脑中已经很清晰的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能够接触到赵雨柔,还能以梁家的独传秘方制成毒药,除了梁景玉之外,杨水生想不到整个省城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他为什么要害赵雨柔?是因为憎怨赵司令?还是不愿意让赵雨柔和梁思成在一起?   有些问题杨水生总也想不通,也不是他应该去想的事情。他现在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外边坐着的那位中年人。赵雨柔的病已经被他治好了,但是相同的症状又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永远都治不好的,是人心。   秀宁对他的忠告出现在了脑海。   医馆开业的时候,梁景玉就已经受了杨水生的不敬,秀宁当时就提醒杨水生小心梁景玉暗中报复。如今无尘医馆开业一个月,生意越来越好,却始终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乱子,杨水生当时还感觉到了一丝庆幸。   现在看来,不是梁景玉心胸宽广,而是报复的时机还没有来到。   “梁景玉……”杨水生暗自的嘟囔了一下,似乎是在推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随后他淡淡的冷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从斗柜里边又取出了一味药材,这个药材前所未见,杨水生取药的时候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   梁景玉如果真的想找他麻烦的话,不会只是这么一次,他必然还会针对这个病人做一些手脚。杨水生不是警察,自然不会去搞警察那一类的勘察,不过他有他的方法,即使兵不血刃,也能挫败梁景玉,让他收敛起自己那卑劣的手段。   中年人在前厅等候了片刻,期间阿离时不时到药房催问杨水生药调的怎么样了,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看她那样子,倒是比坐在外边等候的患者更加着急。他神色平稳,没有回答她,只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片刻之后,杨水生提着一个包裹成四方形的油纸走了出来,里边包裹的显然是他精心调制的药材。   他将药递交到了中年人的手上,对他说:“这些药是我特意为你调配的,你拿回去之后,如同上次一样,每天清晨煎服,这段时间不可以进行过度的劳动,否则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中年人接过了之后,对杨水生说了一声谢谢,但是已经不如头一次那般热切了,也许是他已习惯杨水生的好意,习惯便成了自然。   要离开的时候,杨水生叫住了他,对他说:“等等,这次在见到那个为你诊病的人,要将你的情况对他进行详细的叙述。能否治好你的病,那位医生才是关键。”   中年人听不懂杨水生说的话,也无需听懂。他转身离开之后,杨水生若有所思的端起了桌上放着的茶杯,放到嘴边的时候发现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冷了下来,他又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眼睛却在凝视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   “先生,那个人之前来过是吗?”阿离问他。   杨水生下意识的点点头。   “先生在想什么?那个人的病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变得严重了。”阿离又说,刺痛了杨水生的心。   没人知道杨水生给中年人开的药是致命的毒药,连杨水生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假装不知道。   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第137章 初现端倪   香炉里边燃烧着福建特产的乔木檀香,一丝丝青烟顺着香炉的气孔扩散而出,在整个房间里氤氲弥漫。   梁景玉静静的坐在桌前,手里念着一串十八颗玉珠的佛珠,对着一个“禅”字紧闭双眼,仿佛在参禅悟道。   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年人推开了门,用轻细的声音对梁景玉说:“老爷,那人过来了。”   梁景玉的眼皮慢慢抬了起来,一双精细的眼珠瞄了一下面前的“禅”字,然后缓慢的转过身,抻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老腰。   “让他进来吧!”他说。   中年人应了一声,退到了门外,过了一会。   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三十来岁,穿着一身褐色的褂子,看着一副老实人的面相,但是眉宇之间都吐露着一丝狡黠,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刘老半,原来是福泽堂的一个半吊子医生,后来被梁景玉赶出了福泽堂。不过此人在省城也是大大的有名,医术和医德在整个省城有目共睹,皆是下下乘,但是骗术高超,平日里在省城坑蒙拐骗,败坏了省城医界的名头。   他看到梁景玉之后,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一口一个“大老爷”的叫着,作态之姿,令人作呕。   梁景玉并未用正眼看他,只是眼角瞟了他一下,似乎对此人极为不屑。   他随手捻着佛珠,佛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淡淡的说:“事情怎么样了?”   刘老半看了梁景玉一眼,低着头说:“您吩咐我的事,我都已经做好了,那个人我已经看过了,还是老样子,杨水生给他开了几付药,我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寻常药物,没什么特别的,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里边的药物动了手脚,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差不多也该暴毙而亡了。”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嬉戏,仿佛在谈论一只蚂蚁的生死,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是有多么的残忍。   梁景玉的眉头本能的皱了一下,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刘老半,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一下之后,他抬手说:“去吧,去拿你的东西,拿了东西以后给我离开省城。”   刘老半点头如同捣蒜一样,连连拜谢梁景玉,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里,独留梁景玉和满屋子的檀香。   他的一对眉头皱的紧紧的,手指敲着桌子,轻轻的喊了一声:“德生!”   那个穿着马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拱手对问梁景玉有什么事情。   梁景玉想了想,心里有些不放心,他开口对德生说:“刘老半做事我不太放心,你去看看,从杨水生那里出来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德生听到梁景玉的吩咐之后,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在原地呆愣的一下。   梁景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仍然呆立在原地不动,不由的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怎么还不按我的吩咐去办事?”   德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老爷,那个杨水生过来了,现在正在门外候着,想要见您。”   “他怎么来了?”梁景玉低声嘟囔了一下,没想到杨水生居然会过来找他。   他知道那个病人是自己动的手脚?不过,以他杨水生在省城初来乍到,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在省城,凭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想和自己抗衡?只怕是知道了反而还不如糊涂着,梁景玉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但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马上又从脸上褪去了。   除非……他知道了赵雨柔的事情。   梁景玉踌躇了一下,他自然不会害怕杨水生,但是涉及到赵司令……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尊碾玉观音,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怒,手中的念珠被捏的死死的,仿佛随时都会崩裂一般。   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被他收敛起来了。赵司令不是他可以追究恩怨的人,他犹豫了一下,对德生说:“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事,至于他……”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让他进来吧,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事。”   德生听到之后微微弯了一下腰,然后退了出去。熟悉的脚步声退去,陌生的脚步声出现在梁景玉的耳中,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紧接着,他看到了杨水生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   “小先生大驾光临,不知道所为何事?”   梁景玉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虚假的笑容,杨水生看到之后也淡淡的笑了笑,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主人长袖一挥,请客人坐下,客人也不客气,径直的做在了主人的身边,拱手说道:“打扰梁老先生了,晚辈今日拜访有些唐突,不要见谅。”   梁景玉淡淡的笑了笑,心里暗骂了一句,但是脸上却挂着笑容。   “晚辈今日前来,其实是医术上遇到了一些问题,所以才前来向梁老前辈讨教一下,希望老前辈不吝赐教。”   梁景玉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如果他有胡子的话,他应该抚一下自己的胡须,这样看起来倒更像是在思考。他眯着一对细小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着杨水生,看上去像是一个奸诈之徒,心里知道杨水生来找他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此时此刻,若是回绝了杨水生,倒是有点没有前辈风范。   “小先生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杨水生也不客气,点点头:“老前辈行医多年,必定听说过有一种奇特的疾病,名叫“衰老症”,这个衰老症多半源于天生,极少数会在后天发病,但无一例外都是天生带有病体。这种疾病一旦发作之后,患者会在短时间活动受限,身体上会出现体虚无力的症状,外貌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比如皮肤褶皱衰老,白发增多,体质下降,患病的人通常活不过成年,往往在并发的三年之内就会死亡。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梁景玉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波动,但是面无表情,两只细长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低着头说:“小先生的说的不错,衰老症这种疾病非常少见,这种病症的可治疗性非常低,天生的绝症,我记得……”他的眼睛转了转,看着杨水生:“你的祖父杨黑子当年就遇到过一个衰老症患者,即使医术如他,对于衰老症也是回天乏术。不知道小先生怎么想起问我这件事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藏寒症的患者,我先前给他开了几味药,但是他服用之后一段时间,身体的疾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愈发的严重了。而且他这次来的时候,我为他检查了一下。”杨水生的目光突然开始凝视梁景玉,有些深邃:“而且我发现,他的身体情况竟然和赵家小姐赵雨柔的情况类似。”   杨水生仔细观察着梁景玉的神色,后者的脸色稍微产生了一丝变化,眼中多了一丝慌乱,不过转瞬而逝。重现那种平和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先生既然可以治好雨柔身上的病,对于这个病症,想必也是手到擒来吧?”   话语中不乏一丝嘲弄的意味,但是杨水生默然承受了。   “救命的奇药,稍微调一下里边的成分,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世间的药本来就是有毒的,医生不过是将有毒的药物转化成了无毒的药物,而无毒的药物有些时候也是可以致命的。就比如前辈家里世代相传的碱磺散,这碱磺散如果给一般病人使用的话,就会有一种奇效,但是若在其中加上一些雪见子的话,药性就会被改变,反而成为致命的毒药。”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水生等于是坦然自己窃用了梁家的秘方。   他知道,梁景玉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明面上,两个人都装成了不知道的样子。今天杨水生向梁景玉坦白这件事,一来是想看看梁景玉的反应如何,二来……   梁景玉果然露出了一副愤怒并且惊讶的神色,那样子似乎对杨水生窃取他家秘方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先生身为杨家后人,竟然也会干窃取别人秘方这样的事情。”他的话语中不乏斥责的语气。   杨水生置若罔闻,淡淡的开口说:“前辈对自家秘方研究了几十年,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毒化的碱磺散如果与另一种毒药掺杂在一起的话,就会转变自身的毒性。反而因为碱磺散里边的珍奇药材,使两种药物的融合具有更强的治愈能力。”   “什么毒药?”   梁景玉拍着桌子问,但是杨水生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里,独留下一个问号在梁景玉的心中。   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心想,“没有这回事,一定是这小子主动开口忽悠我的,我自己家的秘方,我还没有研究明白,他怎么可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梁景玉蜷伏在房间里,香炉中的檀香木已经烧干了,屋里的檀香也尽数消散。   梁景玉静坐在屋子里,他本以为杨水生过来是质问他的,顶多就是将赵司令和赵雨柔搬出来,倒时候他随随便便装个糊涂,反正杨水生也无法证明赵雨柔身上的病症是他搞出来的,可是没有想到杨水生来到这里竟然是为了和他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碱磺散与一种毒药融合会使药效增强,他这么多年一直寻找方法想要改良碱磺散,可是奈何自身的能力有限,他始终都没有做到这一点,没有想到杨水生居然……   一种嫉恨的感觉由心而生。   而且,听他刚刚说的话,他已经知道自己对那个藏寒症的患者动的手脚,既然知道了,他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刚刚他说碱磺散与一种毒药融合在一起会使碱磺散的药性增强,难道他……他若是给那个病人开的是那种毒药的话,那自己让刘老半所做的事情不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被杨水生给利用了。   这时,德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额头还沾着汗珠,气喘吁吁的,看样子他是一路急匆匆赶回来的,连一口气都没有喘匀,便开口说:“老爷,刘老半把咱们耍了,他根本就没有对那个患有藏寒症的人用药,我方才在大街上与那个人擦肩而过,不过一天的时间,他身上的体虚之症居然有了明显的改善。”   刘老半绝对不敢戏耍他,梁景玉心想。   看来,杨水生所说的话不是在诓骗他。   他愤怒的捏了一下手中的佛珠,连接佛珠的绳子一下子被他扯断了,佛珠一下子散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哗啦”声。   以佛教用语来说,不祥之兆。   梁景玉的心里有一种极强的危机感,他暗下誓言,决不能让无尘医馆继续在省城存在下去。 第138章 拜访元古斋   从福泽堂回来的路上,杨水生的心极不平静。   他已经与梁景玉挑明了敌对关系,之后的日子里,梁景玉必然不会给他好过,早在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点。   不过他无所畏惧,在那个藏寒症患者二次来到他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梁景玉一开始就不愿让他留在省城,就算他继续容忍下去,只怕早晚也会被他赶出去,反而不如趁此机会跟他挑明。   只是这么一来,在省城的活动就会受到许多的限制,无尘医馆可能也会步入神叟医馆的后尘。   医馆破产,关门歇业,杨水生天生就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找到另外两颗奇珠,然后将其进献在忠王李秀成的墓前,完成祖父的遗愿。   只是,人群茫茫的省城,他要到哪里去寻找另外两颗奇珠?众人口语相传的忠王埋骨所也只是放了一副衣冠冢而已,忠王的尸体早就不知道被曾国藩偷偷埋到了哪里,想要找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杨水生恍然想起了,秀宁跟他说过,三颗奇珠之间互有相连,如果有避尘珠在手的话,就能够搜寻到另外两颗奇珠的踪迹。   可是杨水生对避尘珠的了解远胜于秀宁的了解,他每天将避尘珠放在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发现避尘珠和其他两颗奇珠有什么联系,江湖相传的事情多半只怕是子虚乌有的。   他一边想一边走,脚步不知不觉转到了去元古斋的路上,他想,也许秀宁知道些线索。   多日不见,也该去拜访她一下。   杨水生思想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还在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感觉肩膀被人用力的怼了一下。   “杨神医?”   一个粗犷又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那个藏寒症的患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杨水生愣了一下,随后仔细的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中年人,他已经与昨日自己见到的时候有些不同。刚刚他怼自己那一下,虽然力量轻柔,但是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看来体力基本已经恢复,脸上的苍白褶皱的样子也有所改变,正是一个健康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杨神医,我感觉身体已经有明显的好转了。”他高兴的站在杨水生的面前,天性的质朴让这个人手舞足蹈,一股子难以释放的兴奋劲儿。   杨水生也淡淡的笑了笑,但是他心里却笑不出来。   他给他开的是毒药,千灵子和断肠草的二比一配比,足以瞬间毒杀二十几个成年人。他还活着,就证明梁景玉对他动手了,他将自己的碱磺散配制成了毒药,与自己给这中年人开的药混合在了一起,两味剧毒的毒药配合成为了一味解毒的奇药。这不光是在治病,也是一种对人性的考究,梁景玉比他想象的要歹毒的多。   “我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上次为我诊病的那个游医了,他这次为了诊了一下脉,还看了先生给我开的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接下来的事情杨水生已经差不多可以推测出来了,那个所谓的游医必然是梁景玉请来捣鬼了。无尘医馆现在在省城的名气正盛,若是在此刻发生什么事情,那医馆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无尘医馆不比福泽堂的根基深厚,一旦不小心治死一个人,无尘医馆与杨水生在省城恐怕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心里有诸多心思,但是脸上还是微微的笑了一下,病人身上的疾病被驱散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医生与疾病是绝对对立的关系,从整体上来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又相互依赖,繁衍彼此。   中年人将一个黑乎乎的铜壶塞到了他的手上,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几颗颜色鲜明的白牙齿,对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我们家传的一件宝物,就送给先生吧!”   农民十分注重祖先传承,一般先辈们流传下来的宝物,即使分文不值也不会轻易的赠予别人,那里边承载的不只是物品的价值,还有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但是他愿意将这个宝物交给自己……杨水生扫了一眼拿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像是一种黑陶制成的茶壶,但是它的材质是金属的,黑里带着青色,像是一种被泥土掩埋的青铜器。   “这个东西我不能要。”杨水生将这个东西重新塞给了他。   他并非出于客气而婉拒,他确实不需要这个东西,而且医生治病救人是天分,并非是为了向别人索求什么家传世宝。   中年人十分固执的将这个壶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任何送出去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就等于是对方的了,两人来你推我往的过程当中,那只黝黑的手臂险些将杨水生的胳膊扯下来。他的力量恢复的很快,杨水生是在争执不过他,治好将那个壶收了下来,作为感谢,杨水生嘱咐了他几句回家调养的事宜,中年人听到之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杨水生捧着那个黑色的茶壶往元古斋走,离着很远就看到了元古斋的牌匾,乌黑的铁门上刻着“狴犴”的神像。龙生九子,狴犴是龙的第四个儿子,司牢狱,代表了公正,通常这个雕像会出现在衙门或者牢狱的门上,但是没有想到元古斋竟然会将狴犴刻在自己的大门上,这是想说元古斋做生意是以公公正为首要前提吗?   他摇摇头,手刚刚碰到龙爪上的门环的时候,门里边传来了一阵门栓打开的声音,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褂子的老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杨水生记得他,此人好像是叫做福叔,是元古斋的管家。   福叔似乎正要出门,看到杨水生之后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无尘医馆的杨先生?”   杨水生点点头。   “杨先生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福叔的面孔突然凝重了起来。   杨水生拱手说:“打扰了,我是想过来拜访一下秀宁姑娘的。”   福叔一张老脸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兴许是杨水生的错觉,他的脸上一直都是那副表情,死板的面孔,看起来十分的严肃。   “不方便吗?”杨水生有些尴尬的问他。   福叔摇了摇脑袋:“斋主正在接待一个客人,我去帮你问一问吧,兴许那个客人也想见你呢?”   “嗯?”杨水生愣了一下,难道秀宁接待的客人与自己认识?他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福叔,那个衰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杨水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福叔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虽然年纪很大,但是步履稳健。   他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开口说:“斋主请你进去。”   杨水生对福叔说了一声感谢,然后跟着他的背影走进了元古斋,两个人穿过了一条挂满葫芦藤的小径,来到了元古斋的正堂,一缕青烟飘到了杨水生的面前。   秀宁此刻正在招待以为客人,那位客人穿着军装,背对着自己,看起来有些眼熟。仿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头看了一眼,露出了自己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   竟然是张副官。 第139章 赠予   看到张副官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杨水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挂上了熟悉的笑容。   张副官也笑了笑,只不过笑容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   “水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张副官率先开口对杨水生打招呼,但是看上去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杨水生对他点点头,然后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这次来是为了向秀宁聊一下关于奇珠以及忠王的埋骨之所的事情,或者说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但是张副官在这里让他有些难以开口,他没有办法回避张副官,倒不是他不信任张副官,而是这些事情在张副官的面前不太好说。   “听说两位是旧识,刚巧今天都到我这里来了,不如坐下叙叙旧。”   秀宁轻轻的笑了笑,抬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为杨水生倒了一杯茶,一股熟悉的茶香流进了杨水生的鼻子里。   她对杨水生招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一把空椅上。杨水生也不客气,立刻坐在了那把红色的木椅上,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扶手,心里踌躇着应该如何跟秀宁开口。   “杨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秀宁将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眼睛轻轻的瞄了他一下,突然看到了杨水生手中拿着的那个黑色的茶壶,她的眼睛一亮,问杨水生:“先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   杨水生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将这个黑黝黝的茶壶放在了桌子上,说:“一个有心的病人对我的感激罢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感激。”秀宁的眼神瞄了一下那个茶壶,元古斋斋主的眼睛十分毒辣,想必是看到这茶壶有什么独特之处:“不介意给我看看吧?”   杨水生自然不会介意,他点头应允了。   一只纤纤玉手拿起了那个黑色的茶壶,手指在壶的边缘轻轻的划动了一下,眼睛专注,似乎在观察着壶上边雕刻细致的纹理。   杨水生见到她如此投注的表情,不禁也察觉到了,这个壶可能是个宝贝。   秀宁对着这个壶看了老半天,轻轻的将壶放在了桌上,开口说:“那位病人倒是大手笔,竟然将这个壶拱手送给了你,如果不是不知道里边的价值,恐怕就是一个挥金如土的有钱人。竟然舍得将西汉年间的长信灯送给你,而且这上边还有一排小字——“尊冠军候霍氏”,想必是西汉时期的霍去病将军的陪葬物吧!不知道怎么竟然流传到了这里。”   秀宁轻轻的笑了笑,叹息了一口气:“这个东西现在也算是价值连城了,慈禧老佛爷寝宫里的东西堆在一起,都不见得有这个东西值钱,因为他们的主人不一样。”   杨水生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这么值钱,他沉默了一下,心里倒是没有占便宜之后的窃喜感觉。   张副官坐在一边似乎也对此不感兴趣,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杨水生瞄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张副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副官看了杨水生一下,有些话似乎想要说出口,但是又有些忧虑的垂下头,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杨水生有些惊讶,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向干练的张副官如此优柔寡断。   看他好半天都不开口,秀宁忍不住笑了笑,开口说:“先生,张副官今天来到这里可是为了一个女子。”   杨水生愣了一下,随后淡淡的笑了笑,没想到张副官竟然是为情所困。   张副官看到杨水生和秀宁微笑,心里也不气恼,依旧是那副忧愁的样子,杨水生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开口问他:“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如此纠结?”   “是王府的格格。”张副官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再过三天就是王爷的寿辰了,我正希望趁此机会拜托司令为我去提亲,可是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礼物才是。王爷平时喜好古董收藏,家里摆的东西最差的也是两宋时期的物件,没点儿好宝贝,估计我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说完他忍不住摇摇头。   秀宁接着他的话茬说:“说以,张副官来我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宝贝,可惜我元古斋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是张副官看上眼的却没有几件。”   她有些无奈的耸耸肩,杨水生将目光移向了张副官,看他这么纠结的样子,想必对王府的格格一定是深有感情,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他。   杨水生想了想,眼睛忽然瞟到了桌上放着的长信灯。秀宁说这个长信灯比慈禧寝宫里的所有东西都值钱,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多半不假,这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一个医生拿着这东西实在是鸡肋,倒不如将它送给张副官,也好回报在王府之时,张副官救自己的恩情。   想到这里,杨水生忽然觉得这长信灯的出现与张副官倒是命运的契合。   杨水生抬手将长信灯拿起,说来可笑,先前他一直将这个东西当成了一个茶壶,没想到这个“茶壶”是西汉著名将领,霍去病的长信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看来王爷对珍宝倒是有些挑剔,秀宁姑娘说这盏长信灯是霍去病将军的遗物,我想这东西在王爷那里应该有些价值,张副官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抬手之间送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秀宁和张副官都愣了一下,殊不知杨水生将百万庚子赔款都拱手捐赠了出去,这盏长信灯的诱惑也不胜于百万白银。   “这……这当真要送给我?”张副官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水生,后者却满脸不在意的笑了笑,扭头看了秀宁一眼。   “不知到那王爷能不能看上这件宝物?”   秀宁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脸上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说:“除了先生手里的那尊碾玉观音之外,现下估计也没有什么东西的价值能够超过这盏长信灯了。”   她的手指轻轻的摸了摸长信灯,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认真,如同她抚摸的不是一盏青铜长灯,而是千年前金戈铁马的将军本人。   她开口淡淡的说:“其实,这天下文物千千万,有历史的,有文化的也多不胜数,尤其像是中国这样的历史大国,传承下来的文物更是数不尽来,也许千百年之后,你我三人现在喝茶用的茶杯也成了文物。关键是,这东西是谁流传下来的,就如同这个东西而言,如果它是慈禧老佛爷的长信灯,恐怕会被人踏碎了扔进茅厕里,但是它是霍去病将军的长信灯,便是被世人供奉在神龛当中的奇物。就如同那上古流传的三大奇珠一样,为什么几千年来被人如此看中?因为传说,黄帝靠它战败了蚩尤,大禹靠它平息了水患,秦皇靠它统一了中原,所以这三大奇珠就成为了世人都想要得到的宝物。”   秀宁的观点杨水生不敢苟同,他淡淡的说:“天王洪秀全当年带着避尘珠,结果天京照样覆灭了,一代枭雄就此殒命在曾文正公的屠刀下。”   “也许正是因为洪秀全所得到的只是一颗避尘珠,而没有另外两颗神珠吧!否则,相信太平天国必然能够推翻摇摇欲坠的满清王朝。”   秀宁谈起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淡淡,没有丝毫异样,但是杨水生却不住的看了她两眼。   今日他们在这里所说的话,几乎全都是被砍脑袋的话,不过有一点秀宁说的不错,这个统治了中国两百多年的满清王朝,真的已经摇摇欲坠了,也许当三颗奇珠再次降临的时候,真的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不过这些话,他们谁都不会说出来的。   杨水生摇摇头,他没有接着秀宁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反而因为来的时候不太合适而感觉到一丝懊恼,不过当他看到张副官捧着长信灯时的样子,这种感觉也逐渐淡却了。   “可还满意?”杨水生开口问。   “满意,多谢水生了。”   张副官几乎是笑的合不拢嘴了,当即抱着长信灯,仿佛是害怕杨水生后悔似的,对他们匆匆告别,身影消失在了元古斋。   看到张副官离开之后,杨水生忍不住淡淡的笑了笑,转头看了秀宁一眼,却发现她正在沉思着。   “先生。”秀宁思索了半天,突然开口说:“省城的势力错综复杂,先生还是要小心一些。”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秀宁一眼,发现她的目光正在盯着张副官的背影,眼神深邃,也不知道她在思索着什么。 第140章 古怪的费先生   杨水生只看到秀宁一脸深沉的表情,却不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让他十分的迷惑,眼睛不住的打量着秀宁,似乎想从她的眼中挖出某些秘密。   秀宁的眼睛突然瞟向了杨水生,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疑窦,却微笑着说:“先生找我来是有事吧?现在张副官已经走了,先生但说无妨。”   被她看中了自己的心事,杨水生尴尬的笑了笑。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对秀宁说:“姑娘不让我叫你斋主,现在反倒是一口一句先生来叫我,倒不如换个称谓吧,直呼其名就可以。”   秀宁微笑着点点头:“行,那我就叫你水生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坐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难道要直接问她,忠王的埋骨之所?另外两颗奇珠的下落?   看到杨水生半天不开口,秀宁的眼神轻轻的转动了一下,缓慢的说:“先生在这里犹豫不决,我猜一猜,难道先生是在想那上古流传下来的三大奇珠?”   杨水生怔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但是随后笑着摇摇头:“秀宁姑娘猜的不错,上次从你这里离开之后,我的脑子之中尽是你说的话。”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眉宇之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目光,接着开口说:“上古三大奇珠确实让人垂涎,但是那毕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了,想要找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我更在意的,其实是忠王李秀成的埋骨之所。”   杨水生的话让秀宁吃了一惊,但是她的面色马上就平和下来了,世人都想知道李秀成的埋骨之所,因为有些人认为,那个被杨德全盗走的避尘珠其实就藏在李秀成的墓中。   只不过李秀成的墓地和遗落在尘世间的上古三大奇珠一样难以寻找,不知道有多少人顺着南京往北京搜,几乎快将两京十三省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忠王的墓葬仍然没有被翻出来过。   普天之下,知道忠王李秀成的埋骨所在的人,恐怕也只有曾国藩了,而曾国藩也早已命丧黄泉。   想到这里,秀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随后,她的眉头一挑,说道:“这忠王的埋骨地,估计是普天之下的盗墓贼都想找到的地方。长江南北的盗墓贼就差没把整个中国翻了个遍了,不过还是没有找到忠王的墓穴,一代英豪的墓穴竟然仿佛在尘世间消湮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存在的踪迹。”   杨水生知道忠王的埋骨所不好找,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难找,听了秀宁的话之后,他的心中突生一种绝望。   连盗墓贼都找不到的地方,他要怎么去寻找?即使想找也无从着手。   “不过……”秀宁的话头忽然转了一下,开口说:“不过有一个人倒是有可能找到忠王的埋骨所……”   “谁?”杨水生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掌。   秀宁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隆翔当铺的费先生。其实我也不敢保证,只不过费先生的人脉很广,他干的是当铺的生意,私下里与黑白两道都有勾结,平时也做一些帮黑道销赃的事情,所谓的赃物指的也就是从墓穴中倒弄出来的那堆东西,有些东西非常新奇,有些东西前所未见。前些日子他送过来一个东西,据说是盗墓贼从墓穴里边盗出来的宝物,是一个金缕霞冠。他用那个东西在我这里当了一些钱,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想将那个霞冠赎回去。这本来不符合我们这里的规矩,可是费先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是要将那个霞冠从我这里赎回去,即使付双倍的价格他也愿意。”   杨水生恍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费先生找他请他帮忙,估计说的就是这件事吧!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好奇:“那后来,他将霞冠赎回去了吗?”   秀宁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按照规矩,这个东西典当给我们元古斋之后,就不能再赎回了,因为我们元古斋做的不是买卖生意,可是费先生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就好像中了魔障似的,也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秀宁的描述,杨水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被疑惑的感觉给填满了。   不过他所在意的事情终究不是这件事情,他想了想,如果费先生能够帮他找到忠王的坟墓的话,他倒是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费先生。   而且,阿离的失忆症似乎和他有些关系,杨水生还可以顺便向他了解一下,看看他是否与阿离相识,也好顺便帮助阿离找到自己的记忆。   想到这里,杨水生立刻想秀宁辞别,打算离开了元古斋,他刚刚走出前厅,发现福叔的身影突然从门外闪了进来。杨水生有些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们说话。   老头子板着一张脸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是在警告杨水生“你小子要是敢对我们家秀宁打歪主意,你就等着瞧”。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还是秀宁淡淡的笑着说:“福叔,您先去歇着吧,我去送送水生。”   福叔的眼睛紧瞄了杨水生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侧着身体任面前的二人走过。   杨水生走了一阵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福叔还站在原地盯着他,就像是在盯着一个小偷一般,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好奇的对秀宁说:“福叔似乎对你特别关照啊!”   秀宁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微笑着说:“福叔是我父亲的朋友,看着我长大的,就像是我第二个父亲一样。”   随后她的眼睛瞄了一下杨水生,会心一笑:“怎么?福叔让你感到困惑了?”   杨水生下意识的摇摇头,福叔确实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这是另一种感觉。   他想了想,有些难以说清,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外,他转身对秀宁说:“不要再送了,回去吧!”   秀宁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回去,杨水生恍然有些莫名,心里涌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秀宁的眼中藏着什么。   不过他没有多想,说不定福叔那张板的死死的面孔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拱手对秀宁告了个别,然后转身走在回医馆的路上。隆翔当铺和无尘医馆隔的不是特别远,不过不顺路,杨水生打算先回到医馆,然后再到费先生那里去拜访。   但是,当他回到医馆的时候,费先生已经在医馆里边候着他了,他左手托着一串红木佛珠,不断的在手里捻着,杨水生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拿着佛珠。   而且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的苍白,身体不断的颤抖,桌上放着一杯被打翻的茶水,茶水还泛着热气。   杨水生愣生生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阿离捧着茶壶怯生生的站在一边,看到杨水生之后,眼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层雾气。   眼前的画面让杨水生联想到了上次费先生来的时候,阿离那害怕的样子,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怜爱,刚要开口质问费先生的时候,他突然从椅子上跃起,紧紧的抓住了杨水生的长衫。   “先生,救救我吧!” 第141章 人脸怪疮   费先生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杨水生的胳膊,杨水生感觉到了自己的胳膊上钳着两个铁钳,但是他没有挣脱,因为费先生惊恐的面容让他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杨先生,你救救我吧!”   当费先生再次重复着自己口中的话的时候,杨水生才反应过来,他想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被他死死的束缚在了原地。   “费先生,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可以坐下和我慢慢说。”   杨水生轻轻的开口安抚着他,但是他仍旧非常害怕的样子,杨水生反手点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穴位,费先生的胳膊顿时一震酥麻,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杨水生。他抓着费先生的胳膊,几乎是将他强行的推到了椅子上,他的手指搭在了费先生的手腕上,同时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了。费先生的脉象有些衰弱的古怪,跳动的厉害,杨水生觉得他的身体即将无法承受他心脏的跳动。几乎是在同时,费先生的两只眼睛开始反白,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他紧张的看了阿离一眼,匆忙的开口说:“快!快去将我调制的安神药拿过来!”   阿离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乎被费先生吓得,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手中的水壶都掉在了地上,杨水生的话从她的耳边飘过,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瞳孔中倒映着费先生的面孔。   “快啊!”   杨水生又喊了一声,阿离这才反应过来,她匆忙转身走到了药房里,马上又从药房里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小瓶药。杨水生从阿离的手里接过了那瓶药,然后立刻倒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他掰开了费先生的嘴巴,将药丸放到了他的唇齿之间,让他的舌头含住了药丸,然后闭上他的嘴巴,顺了一下他的胸口,费先生的喉结轻轻的滚动了一下。   服下安神药之后,费先生的两只翻白的瞳孔渐渐的恢复成了黑色,身体也不在颤抖,苍白的皮肤也一点一点被血液所渗透,变得红润了起来,但是脸上那恐惧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僵硬的手掌依旧死死的抓着杨水生的胳膊,仿佛面前这年轻人是他溺水之后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杨水生心里感觉怪异,但是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而是安慰费先生:“你先坐下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和我说,我就坐在这里。”   说完,他让阿离搬一把椅子过来,然后径直的做在了费先生的身边,凝神等待费先生说出自己心中的恐惧。   费先生看着面前的杨水生,慢慢的平静了自己的思绪,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望着杨水生,有些话似乎难以启齿,但是他的身体轻轻的转动了一下,将自己的背影暴露在了杨水生的面前。   他不过是随意的扫了一眼,浑身却如同触电一般颤栗了一下。   上次分别的时候,杨水生发现费先生的后脖颈上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毒瘤,相隔了二十几天的时间,那颗毒瘤竟然变样了。杨水生仔细看了一眼,两只紧闭的双眼,一对薄唇,微微翘起的鼻梁。   那颗毒瘤竟然……竟然……长了一个人的面孔。   阿离吓的尖叫了一声,费先生的身体也不住的颤抖,只有杨水生还保持着冷静,但是手也紧张的捏着座椅的扶手。   “杨先生,你看到了吧……”   费先生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一脸绝望与痛苦的表情,他的灵魂仿佛都被折磨的枯萎了。   杨水生静静的沉思着,但是内心的波动却是惊天动地的,他还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奇怪的事情,一个人的头上怎么会长出另一张面孔?   不要说是他,即使是他的祖父杨黑子,恐怕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疾病。惊讶过后,他扫了一眼费先生,发现他仍然恐惧的坐在原地,但是将病症告诉给杨水生之后,他渐渐的好了一些,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不再是颤抖不止的了,眼神中透着一丝平静,他将全部的希望的寄予到了杨水生的身上——这个年纪轻轻但是名声响亮的神医,费先生相信杨水生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杨水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沉默了半天,示意费先生到里屋候一下,然后他起身嘱咐阿离在外边看门,自己则走进里屋为费先生检查那张“人脸”。   费先生屏气凝神,不敢多出一口气,两只眼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药王肖像图,心里全然将杨水生当成了盛唐的孙思邈。   杨水生有些紧张的观察了一下费先生后颈上的人脸,越看越是心寒,那张人脸看起来栩栩如生,紧闭的双眸如在熟睡一般,双唇艳红,看起来竟然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这样的一张脸,恐怕也是祸乱尘世的红颜,只是现在在费先生的后脑看到这张脸,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脊背都透着摄骨的寒意。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手触碰了一下那张面孔,入手之后有一种极强的肉感,面部轮廓十分的鲜明,像是真的在抚摸一张人脸一样。   恶心和恐惧的感觉充斥在杨水生的心中,他轻轻的用手捏了一下,那张面孔上凸出的鼻梁是后颈骨,整张面孔捏起来有种软塌塌的感觉,这是一般的毒疮所带来的感觉。   难道这张人脸竟然是一个毒疮?长成毒疮一样的人脸?   杨水生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走到药柜前拿起了银针,然后将针放在燃烧的火烛前燎烧了一下,待到整跟针被燃烧的通红的时候,他将针头缓缓的刺进了费先生的脖颈里。   费先生缩了一下脖子,似乎感觉到了疼痛,杨水生轻声说:“忍住别动。”   费先生有些无奈的捏紧了拳头,只感觉自己的脖子后边有一种酸痛的针刺感,不过没有多长时间,他就适应了这种酸痛感,脖颈渐渐的有些麻木了。   银针顺着“人脸”的额头慢慢的刺入,然后针头在费先生的颈部轻微的搅动了一下,杨水生抽出了银针,顺着“人脸”的额头慢慢的渗出了一丝黑色的血液,带着一股浓烈的腥味。   杨水生将沾着鲜血的银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随后皱起了眉头。   他几乎可以确定,费先生脖颈上的这张“人脸”,是一种特殊的毒疮。   既然确定了病因,杨水生的心就放了下来,他无视那张古怪的人脸——他也只能无视,否则他怎能在人脸的眼睛上和嘴唇上下针呢!   费先生嘴里“哎呦”了几声,似乎被针刺痛了,杨水生示意他不要动,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毒疮,他正在为他治病,费先生听到之后心情一下子平静了。   其实,这个毒疮长在脖颈上,费先生自己一定是没有见过,他之所以那么害怕,多半还是因为别人的描述。现在杨水生告诉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毒疮而已,他自然也就不太紧张了。   为了让费先生更加放松一些,杨水生和他简单的聊了几句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问费先生:“这毒疮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费先生挺着脖子想了想,说:“大概半个月之前吧,当时我就感觉脖子后边有什么东西,不过也没在意,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我当铺的伙计就发现我的脖子后边长了一个人脸,他当时吓的直接从当铺跑了,连工资都没要。我当时莫名其妙,自己用手摸了一下,发现脖子后边确实有什么东西,有嘴唇有鼻子,像是一张人脸。我当时就吓坏了,立刻去找医生去看病,可是所有的医生看到我脖子后边的人脸之后,都吓的关门不敢接客了,所以我才来到先生这里,我相信先生的妙手一定能治好我身上的病。”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忽然又有些不安:“先生确认我身上所患的是毒疮?”   杨水生点点头,但是费先生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他首肯的表情。   约莫过了一会,杨水生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将费先生脖颈上的银针一根一根的拔了出来,脖颈的后边慢慢的渗出了鲜血,从嘴唇,从眼睛,从脸颊,整张面孔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费先生自己当然不可能看到了,杨水生没有叫他的时候,他仍然俯着自己的身子,眼睛凝视着地板上的灰尘和墙上挂着的孙思邈。   杨水生用一块白布擦拭掉了费先生后脖颈上渗出的鲜血,擦净了脖颈上的鲜血之后,那张诡异的女子面孔仍然存在于费先生的脖子上,似乎一点都没有要消失的样子。   杨水生的心里有些吃惊,手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先生……”费先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的呼唤了他一下,有些不安的问道:“好了吗?”   杨水生在原地愣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按理来说,他脖子上的毒疮已经被杨水生放开了,可是为什么那张奇怪的面孔就是不消失呢?这当真是一种普通的毒疮吗?   “先生……?”   费先生又开口催促了一下,杨水生恍然回神,示意费先生可以正常活动了。费先生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询问杨水生,他背后的毒疮怎么样,杨水生苦涩的思索了一下,告诉他毒疮里边的脓水已经全部都放出来了,但是……   关于那张人脸,杨水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费先生听到毒疮里的脓水被放出来了,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脖颈上的人脸也消失不见了,立刻对杨水生连连感谢,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碧绿的玉钗放在了桌子上,算是对杨水生的感谢。   杨水生拿起那根玉钗,刚想将它还给费先生的时候,费先生已经夺门离开了,   杨水生的脚步追了出去,想要将这根玉钗还给他,刚刚望到费先生的背影的时候,他脖颈上的那张人脸突然睁开了,对杨水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142章 金缕霞冠   “先生,好看吗?”   阿离在杨水生的面前轻轻的转了转身体,身上的黑色旗袍衬托了她完美的身材,但是最为耀目的是她头上带着的那根绿色的发钗。   那是费先生送给杨水生的谢礼,杨水生本来打算还给他的,可是刚刚追出门,费先生就离开了,恰好被阿离看到了这跟玉钗,索性就送给她一个女儿家了。   杨水生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样子有些心不在焉,脑中还在想着费先生离开的时候,他后脖颈上的那张人脸。   最后他追出去的时候,竟然看到那张人脸睁开了眼睛和嘴唇,露出了微笑,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那张面孔确实存在。   他暗自沉思了一下,看到阿离那爱美的样子之后,忍不住开口笑了笑:“阿离,你知道你头上的发钗是费先生送的吗?”   阿离点点头,但是却满不在乎的神情。   杨水生有些奇怪,开口问她:“知道是费先生送来的东西,你还敢要吗?你不是很害怕费先生吗?”   “因为是先生送给我的呀!”   她淡淡的笑了笑,尽管这个发叉是费先生送过来的,但却是杨水生亲手送到她手上的,她在心里非常的爱惜,头上的玉钗仿佛都感觉到了她的心意,闪烁着碧绿的光芒。   天已经黑了,杨水生慢慢的走到了门口,老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洁白的月光照在了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像是从岁月的另一端延展而来的小径。   他轻轻的伸手拉了一下门环,门轻轻的关上了,他回头看了阿离一眼,跟她说今天可以休息了。   尽管杨水生开口这么说,也只是让阿离去休息而已,他自己则走到书房里开始阅读医书。   阿离在铜镜前照了照自己那张秀美的面孔,目光在头上的发钗上多停留了一会,然后她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露出了一丝含蓄的笑意。   慢慢长夜,烛火摇曳。   杨水生在书房里默默的研读着《素问经略》,慢慢的忘记了时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外边的锣声好像已经敲了三次。   突然,外边的锣声敲到第三下的时候,中断了一下,紧接着,锣声响了起来,缓慢而悠长。   打更的人离开了之后,杨水生继续埋头读书,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阅读书中的文字,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   杨水生诧异的思索了一下,起身走到了大厅里,幽暗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墙上摇曳着一个扭曲异样的身影。   走到门口,杨水生还没有来得及推开门,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有些犹疑的握着门环,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杨水生伫立在门口,心里有些紧张,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门外的人似乎已经知道他站在门口,焦急的哀求着:“杨先生,求你开一下门!”   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熟悉,杨水生恍然想起,这是费先生的声音,他急忙的打开了房门,门缝之间露着费先生惊恐的面容。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费先生话,后者恐惧的从门缝之间挤了进来,在昏暗的烛火下,他迷茫的徘徊在厅堂里,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一样。   杨水生恍然发现,他脖颈上的那张人脸还在,而且看起来越发的鲜明,昏暗的烛火下,那张面孔上的眼睛和嘴仿佛随时都会张开,像是一个附着在人身上的恶魔一般。   “先生,她还是来了!她还是找我来了!我该怎么办?”   他突然抓住了杨水生的胳膊,死命的扯着,仿佛要将杨水生的胳膊扯断一般,他皱紧了眉头安慰他,但是那个激动的样子却让人无法抚慰。   “你不要激动,你慢慢和我说。”   杨水生强行的将他推到了椅子上,然后转身点燃了两跟蜡烛,使厅堂看起来明亮了一些。   这时里边又传来了一阵响声,阿离头发有些散乱的出现在了门口,她刚想开口问杨水生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了费先生如同筛子一样颤抖的身体。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对阿离说:“烧一壶茶去。”   阿离听到了之后立刻转身消失在了门口,杨水生静静的坐在了费先生的对面,望着他颤动的面孔,淡淡的说:“费先生,现在有什么话,就请对我说吧!”   费先生的声音是颤抖的,仿佛操控他声音的是另一个人,他的嘴巴张开了半天,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杨水生静静的看了他两眼,他的眼睛本能的看了一下费先生的脖子,眉头轻轻的扭动了一下,开口说:“费先生是想和我说你脖子上的那张人脸是怎么回事吗?”   费先生看了杨水生一眼,眼睛本能的瞪大了,似乎非常的吃惊,马上又垂下了自己的头。   看到费先生表现的样子,杨水生知道,他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一定不简单,他沉吟了一下,严肃的说:“费先生,若是请我医治你的病症,还希望你能跟我说一些实话。你脖子上的那张人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费先生骇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先生还记得我前些日子来向你来请求帮助吗?当时我意外当了一个金缕霞冠,却不想那个金缕霞冠给我惹来了大麻烦,我费尽力气从元古斋的手里将那个霞冠赎了回来,只是想挽回自己所做的错事,没有想到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杨水生好奇的看着他:“那个霞冠究竟有什么故事?”   费先生咳嗽了一下,开口说:“那个霞冠其实是一群盗墓贼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墓穴当中盗取出来的,我这里负责为他们销赃。我们之前打过一些交道,他们倒的都是一些小墓,也就是一些达官贵人之类的,至于王侯将相那类大墓,他们盗不了,也没那个本事。小富保平安,我们这种合作有过几次,一直都平安无事,可谁知道这次就出了意外。”   费先生的语气中夹杂着恐惧,他沉吟了一下,将那种恐惧的情绪勉强的压制了下去:“这事从这边说还是一个来月之前的黑夜。当时当铺已经关门了,伙计也回去休息了,我一个人趴在客厅的展柜前打盹。那窝盗墓贼的老大,一个叫老歪的人找到了我,他在这个时间过来找我一定是有东西要处理,我当时将门窗紧闭,示意他我那里绝对安全,他警惕的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将一个白色的布兜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上。一般来说,他们送来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大户人家最多就是弄一些翡翠玛瑙,或者是珍稀古玩之类的,都没有太值钱的东西,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但是当他打开布兜之后,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杨水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他:“是那个金缕霞冠?”   费先生点点头:“那个东西可真是漂亮啊,我做古玩几十年,还从来没有看到那么漂亮的东西,而且以我的眼光来看,那个霞冠应该是两宋时期皇家的公主出嫁的时候佩戴的霞冠。绝对是一个少见的宝物。我问他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回答我说是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墓穴里边倒出来的。我当时很疑惑,寻常的大户人家会有这样的东西?不过当时也来不及多想,我和老歪商量了一下,老歪着急将这个东西处理掉,说看我能出多少钱。做古玩的生意人讲究的就是欺人宰客,我当时给老歪一个外行价,他不干,说太少,我又加了两倍,一开始他还因为价格太低不同意,但是他似乎急于将这个东西处理掉,就勉强的答应了。老歪拿了钱之后紧忙的离开了我这里。而我望着那件金缕霞冠,感觉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当时把我高兴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费先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开口说:   “可谁知这个宝贝……竟然是个祸患!” 第143章 霞冠上的诅咒   “祸患?”杨水生的心不安的跳动了一下,问他:“怎么回事?”   费先生的脸色变得十分恐怖,他捏紧了自己的双手,用颤抖的声音勉强对杨水生诉说着接下来的事情。   “拿到那个霞冠的那天晚上,我高兴的都睡不着觉了,因为当时当铺遇到一点麻烦,有些缺钱,这个霞冠的到来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抱着霞冠兴奋了半宿,怎么看怎么感觉高兴,仿佛有一堆金元宝掉在了我的面前,我带着被金钱与幻想冲击的想法,最终在兴奋中昏沉睡去。可是我那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掐住了我的脖子,那个女人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我费力的挣扎着,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在我感觉即将被她掐死的时候,我从梦中醒来了,但是我的额头全是汗珠,整个人如同在水中浸泡过一般,浑身充满了酸痛。我当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发现脑袋后边鼓起一个包。不过我当时也没在意那么多,平白无故收获了一个宝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抬头看了一眼,那顶霞冠就放在我的面前,阳光将它照着黄橙橙的,我伸手抚摸了一下,却发现它有些冰冷。”   费先生的身体跟着声音一起抖动了起来,他慌乱的拍了拍自己手,仿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般,但是恐惧依旧占据着他的内心,他一点都揣不住,只能一口气将它全部抖出来。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都在做噩梦,而且都是相同的噩梦。那个披头散发,穿着红嫁衣的女人每天都出现在我的梦里,用她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每次都在快要被她掐死的时候从梦中醒来。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那顶霞冠给我带来的,我开始恐惧,我不敢再留着这件霞冠了,于是就将那个霞冠转卖给了元古斋。可是噩梦每天依旧缠着我,我感觉我快疯了,我不得不找到老歪,问问他那个霞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当我找到老歪的时候,他已经出意外死掉了,听说是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的。”   “我打听了一下,当时和老歪一起搞这个霞冠的一共有四个人,这四个人我依次找了一遍,其中有三个人居然都出意外死掉了,不是掉河里淹死,就是上山的时候不小心被落石给砸死,只有一个还活着,我找到了那个人,但是他已经半疯了,嘴里不断的嚷嚷着有鬼。我当时费力的从他的嘴里问霞冠的来源,好不容易才知道,那个霞冠是从省城刘员外的女儿墓中挖出来的。我离开之后,那个半疯的盗墓贼也死了,是自己撞墙自杀的。我当时害怕极了,急忙的找到了刘员外的家,他们家在省城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厉害得很,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见到了刘员外,向他打听了一下关于那个霞冠的事情。”   “我自然不敢说他的女儿的坟墓被盗墓贼光顾了的事情,只是单纯的跟他打探那个霞冠。刘员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对我说了。他说那个霞冠是他女儿出嫁的时候佩戴的,当时与他女儿成双配对的是省城一个极有权势的世家公子,两家人门当户对。接亲的当天,那家公子来到刘员外的府上接刘家小姐。接亲回去的路上,接亲的队伍遇到了一伙山匪,这个山匪和那个世家公子的父亲有世仇,结果就将迎亲的队伍全部劫持了,并且让刘员外与公子的父亲交赎金,刘员外当时官也报了,赎金也交了,结果那伙山匪不信守承诺,将刘员外的女儿和迎娶她的世家公子全都给杀了。后来当地的官兵上山剿匪,刘员外才将女儿的尸体带回来,然后将女儿的尸体亲手安葬了。女儿死前身披嫁衣,却没能嫁人,刘员外觉得女儿死不瞑目,就将女儿和那个世家公子葬在了一起,为两人举办了一场阴婚。”   “我听到之后顿时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老歪一群人不知死活竟然将人家结阴婚时候佩戴的霞冠偷了出来,结果人家小姐怨气难消,将老歪他们五个人挨个都带到了阴曹地府里。我慌乱的辞别了赵员外,想去元古斋将霞冠赎回来送到刘家千金的墓穴里,希望能够借此得到刘家千金的原谅,所以才有了来请先生帮忙的那码事,欺骗了先生还请不要介意。后来我哀求秀宁斋主,违反了元古斋的规矩,花了大价钱将那件霞冠赎了回来,趁着天黑的时候偷偷的送回了刘家千金的墓中。本以为如此就可以免去灾祸睡个好觉,可是每天晚上仍然是噩梦缠身,直到前两天,我的身上竟然长出了一张人脸……我只能来恳求先生,你一定要救一救我啊!”   费先生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吐了出来,他舒缓了一口气,但是眼中仍然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杨水生。   得知费先生与那伙盗墓贼有勾结,杨水生本来是不想帮助他的,但是想到自己还要请他帮忙找忠王的埋骨之所,而且看到他恐惧的可怜样子,他本能的摇摇头,心软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魂复仇,费先生恐怕是想多了,不过这件事情听起来确实有些古怪,不如……不如我明天亲自跟你去刘家千金的墓穴看一下好了。”   费先生听到之后连连感谢杨水生,这时阿离端着茶水从后屋走了出来,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两个茶杯,给杨水生和费先生各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的站在杨水生的身边。   她的脸色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这是安神茶,费先生请喝一些吧,也许今晚会做个好梦。”杨水生抬手敬了费先生一杯。   他苦笑了一下,端起茶杯,然后说:“不瞒先生,我刚刚做了噩梦,还是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扼着我的脖子,否则来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慌乱了。”   喝完了茶之后,费先生转身离开了医馆,并对杨水生表示了歉意:“打扰杨先生了。”   杨水生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然后开门送了一下费先生,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空旷的老街上。   他回身看了一眼,阿离仍然站在原地,突然开口说:“先生,阿离有些害怕……”   杨水生微笑的安慰了她一下:“没事的,不用害怕,我明天会陪费先生看看究竟的。”   “不是的……”阿离不安的看着杨水生,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是杨水生没有听到,他又回到书房看书去了。   阿离站在原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对杨水生的背影嗫嚅着说:“我害怕的不是这个……我害怕的是……” 第144章 陵园   次日清晨。   太阳高照的时候杨水生方才从梦中醒来,身上披着一件水绿色的外衫,这是阿离的衣服,上面带着一丝清幽的体香。   他抬起头,眼神迷茫的看了一下,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他的面前走过,晨光的辉映之下,竟然是阿离那绝美的容颜。   医馆的大门已经打开,两个年轻的男女进来买药,阿离穿梭在药房的展柜之间,她已经对药物非常的熟悉了,现在成了杨水生最好的帮手。   他有些慵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阿离,她正起身送那两位买药的客人,回身的时候,看到了门帘后边杨水生窥望的双眼。   她的眼眉轻轻一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故意拖着长音说:“吃早饭了,先生。”   杨水生欠着一下身体,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和费先生今天的约定,于是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   阿离早上做的是白粥加青菜,倒是符合杨水生清淡的口味,他拿起筷子,一顿早饭刚吃到一半的时候,费先生就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他的前脚刚跨进门口,鼻子抽动了一下,闻到了一股米香的味道,抬头的时候发现杨水生和阿离正在用早餐,感觉来的有些不合时宜,便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杨水生倒是并没有在意,他微笑着请费先生进门坐,并且询问他今天有没有吃早餐,费先生摆摆手,每天晚上噩梦缠身,估计让他吃他也没有胃口。   杨水生低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粥碗,起身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费先生摆摆手:“杨先生,不着急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没有比费先生更着急的人了,杨水生心里知道,一日不解决缠绕在他心中的噩梦,他便一日不可能安心。想到这里,他转身嘱咐了一下阿离留下来看家,但是阿离却有些不情愿,她扯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眼神警惕的看着费先生。费先生又不是瞎子,当然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什么都不好说,只能尴尬的低着头,装作没看见阿离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杨水生疑惑的看了阿离一眼,又看了看费先生有些尴尬的目光,心里虽然感觉奇怪,但是嘴上也不好询问,只是轻轻的拍了拍阿离的手,淡淡说:“放心吧,在家里等我就好。”   阿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的低下头,看着杨水生和费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她的面前。   清晨的老街十分寂寥,带着一种淡淡的雾气,杨水生和费先生静静的走在老街上。他瞄了费先生一眼,他的样子倒是没有什么古怪的,只是一心想要解决自己每天做噩梦的诡症,为了不让脖子上的那个人脸吓到别人,他还特意用一条常常的灰色布条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想起阿离的古怪样子,杨水生忍不住开口说:“费先生,你之前与阿离见过面吗?”   费先生愣了一下:“阿离姑娘?我与她一共也才见了两次面,都是在你的医馆见面的。不过她对我印象似乎不是特别好。”   只见过两次面,为什么阿离会表现的那样古怪呢?杨水生心里有些疑惑,他抬头看了费先生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多想,若是阿离有哪些不礼貌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个歉。”   费先生连连摇头:“先生,你可千万不要这样,阿离姑娘并没有什么地方冒犯我,兴许是我自己多想了。”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费先生带着杨水生来到了省城的郊外,在高山之下有一片空旷的原野,周围生长着一堆青色的绿草,叶片上沾着晶莹的露珠。   远远看去,草地上修缮着一个豪华的陵墓,看起来十分的景致,如同活人居住的院落一般,陵墓里边耸立着两个青色的石碑,一个石碑上边雕刻着齐家少公子,另一个墓碑上雕刻着刘家千金,两个人活着的时候没能成为夫妻,死后却葬在了一个墓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件幸事了。   不过费先生告诉杨水生,那个齐家少公子跟本就没有尸体,听说这个齐家少公子被山匪给碎碾了,所以墓穴里边只放着一具衣冠冢而已。   杨水生围着陵墓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周围的绿草生长的极其茂盛,唯独陵墓周围的草都枯死了,他蹲在墓穴口捻了一把地上的尘土,有些松软,显然在不长时间之前,还有人光顾过这个墓穴。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带着一种莫名的静谧感,即使在白天也有些阴森荒凉,难以想象费先生深夜钻到了墓穴里,那时刘家千金的躯体可能还没有腐烂成白骨。   费先生沿着陵墓倒行了几步,发现杨水生正蹲在墓穴的口,手中捻着一株绿色的杂草,双眉紧蹙的蹲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一株草有什么好看的,随意扫了一眼,感觉与别的杂草没什么不一样,蹲下身子询问杨水生:“先生,这一根草有什么怪异的吗?”   杨水生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解释道:“这是一种专门治疗毒疮的草药,叫冼草,具有惊人的的效果。用法也比较简单,晾干之后碾成粉末,刺破毒疮,然后将药粉涂在毒疮上,不出三天,毒疮就会自动痊愈。”   费先生听到之后有些激动:“这种草药可以治疗毒疮?那我脖子上的那张……”他想开口说人脸,但是话到嘴边却感觉有些别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你脖子上的毒疮我昨天施针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杨水生自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踌躇了一下,有些为难的开口说:“至于那张人脸……那应该不是毒疮,或者说,不是一般的毒疮。总之,这种草药对你脖子上的毒疮几乎是没什么作用。我只是比较奇怪,这种草药不应该生长在这种地带啊!”   杨水生抬头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虽然紧傍着高山,但也只是在山脚下,周围都是一片平阔的土地,而冼草的生长环境多半都是阴冷潮湿的深山,这里的环境显然不符合冼草生长。   内心的疑惑难以消减,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脚,自顾自的踱步而去。   费先生看的越发的糊涂,他不知道杨水生为什么不进墓穴里,反而往山那边走,可是他又不好开口提醒杨水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一直往山那边走。   须臾,杨水生和费先生走到了山脚下,这里的山壁凭空横立在他们的面前,上边垂下了一两根青色的藤蔓。   山壁上有着浓厚的潮湿的水汽,藤蔓上也有很重的水汽,杨水生试着抓了一下藤蔓,手在上边打滑,显然无法顺着爬到山上边。   费先生仿佛看中了杨水生的心事,开口说:“这一带都是这样的峭壁,想要上山的话,可能要绕三四里路。”   杨水生听到之后点点头,他只是想来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绕三四里路上山确实没有那个必要。   “东丘!”   两个人对着山壁发呆的时候,身后突然出来了一阵呼唤声,回头看了一眼,陵园的不远处站着身边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丝绸褂子,留着一下巴半白的胡须,看上去很老但是又不太老,只能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里透露着疑惑。   他开口对杨水生的这个方向喊话,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老人若没有在叫自己的话,那必然就是在叫费先生。   杨水生问费先生:“你认识这个老人?”   费先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他……他便是刘员外。” 第145章 赠礼   杨水生和费先生跟着刘员外来到了他们家的府邸。   一个非常幽静的老宅子,两个下人上前敲开了门,黑色吊环大门轻轻的开了,露出了一片宽大的内院,刘员外抬手说了一句“请”,然后迈步走进了宅院里。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费先生一眼,眼中夹杂着疑惑,费先生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跟着刘员外的背影走了进去。   杨水生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开门的下人多看了他一眼,他心知眼下不好多问,就跟随着费先生和刘员外走了进去,但是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先前他们在刘家千金的陵园偶遇了刘员外,也不知到怎么回事,他今天突然想念自己的女儿,于是就去陵园探望了一下,却没有想到能够看到杨水生和费先生。   杨水生在省城小有一些名气,刘员外听说过,但是他所在意的却不是杨水生,从他的言谈举止,可以轻易的看出,刘员外显然更在意费先生的到来。   先前费先生说他与刘员外并不相识,现在看来可能是在说谎,刘员外与费先生明显是旧识,而且刘员外与费先生的关系应该还不一般,他特意邀请费先生和杨水生前来府中一坐。   费先生本来有意拒绝刘员外,但是刘员外的盛情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他站在原地纠结了大半天,终于还是跟着刘员外过来了。   途中杨水生的心情十分的疑惑,可是刘员外在前,他不好多问,而身后的费先生又不愿多说,他也只能糊里糊涂的跟了过来。   穿过一条小巷,路过两排厢房,杨水生看到了深宅府邸的正堂,里边摆了几把红木座椅,刘员外坐在了正座上,头顶立着一块宽大的匾额,上书“上善若水”四个大字,左侧提名明代书法大家“董其昌”三个大字。   “东丘和杨先生请坐。”刘员外客气了一下,抬手之间透露着一种不凡的气势。   费先生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但还是拱手说:“谢谢刘员外了。”   刘员外淡淡的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哀伤,似乎想起了女儿的死。接着,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将目光定在了杨水生的身上。   “这位是无尘医馆的杨水生,杨小先生吧?”他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东丘去看望小女还情有可原,但是小女与先生并不相识,先生怎么会去看望小女呢?”   原来他以为自己和费先生一起去探望他女儿,杨水生心里暗暗的想,听刘员外的语气,费先生与他和他们家都是极为熟悉的。   他有些奇怪,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费先生紧张的抢先说:“这个……杨先生是我的好友,听说我要来探望小姐,他也就陪着我一起来了。”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费先生为何要对刘员外说谎,不过转念一想,总不能将人家女儿陵墓被盗的事情说出来吧,他虽然心里感觉不舒服,但是仍然选择了沉默。   这时,一个侍女走过来为他们倒了两杯茶,茶香味顿时四溢在正堂。刘员外端起茶杯,在杯盖上轻轻的敲了两下,然后开口说:“东丘,你上次来的时候走的匆忙,今天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费先生想也没想,立刻回绝了刘员外,后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费先生有些紧张不安的看了他一下,但是与他的目光对视的人确实杨水生,他对费先生一瞬间充满了怀疑。   “今天恐怕不方便……”费先生紧张的看了赵员外一眼:“今天……今天我与杨先生还有一些事,恐怕只能改日再打扰您了。”   刘员外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不过他也没有多做挽留。   费先生刚要拉着杨水生离开的时候,杨水生看着刘员外,突然开口说:“员外,您女儿的事情,我深感遗憾。”   刘员外愣了一下,费先生的手颤抖了一下,唯有杨水生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刘员外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杨水生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眼角忽然瞥到了头上的“上善若水”,他自然也知道董其昌,眉头一转,开口说:“董其昌先生亲手题字,刘员外祖上应该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吧?”   刘员外轻声笑了笑,开口说:“我家祖辈六代往上都是朝廷命宫,后来明朝覆灭,祖辈不愿侍奉清朝皇帝,就辞官回乡,成了一代乡绅。”   杨水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口恭维道:“难怪,原来刘员外的祖上竟然是明朝官员,真是让人钦佩。”   话语谈开了之后,杨水生与刘员外似乎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畅所欲言完全不像是头一次见面。费先生呆坐在一边,时不时愤怒的瞟一眼杨水生,也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   其实,杨水生是想从刘员外的口中套得一些实话。即使他不愿意多想,费先生的表现也说明了,他先前和杨水生说的话,有些是纯粹的谎言。杨水生不知道费先生有什么苦心,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弄清楚费先生和刘员外是什么关系。从费先生的口中恐怕是很难听到一句实话了,所以他旁敲侧击,想从刘员外的口中打探个究竟。   一番畅谈之后,杨水生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试探性的开口说:“之前听费先生提起过您,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杨水生看了费先生一眼,后者用愤怒的目光瞪视着他,杨水生下意识的摇摇头,他只是想弄清楚费先生与刘员外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触犯他的想法,若是真的因此而触犯他了,那也是一种无奈。   刘员外听了之后倒是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十分自然的说:“东丘没有和你说过吗?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早些年东丘初来省城,一无所有,我只不过对他施以援手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东丘不忘恩情,逢年过节也会过来拜访我一下,实在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费先生听到之后忍不住垂下了头,低声说:“您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这辈子无以为报。”   杨水生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刘员外早些年对费先生有恩情,现在盗墓贼窃取了刘家千金的墓穴,费先生帮助他们销赃,也许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个东西出自于刘家千金的墓穴,但是他终归是帮助盗墓贼销赃了,这身上的污点想洗也洗不干净,也难怪他要瞒着刘员外,不敢对他说墓穴被盗的事情。   他扭头看了一眼费先生,后者的脸上多了一分愧疚,杨水生看得出来,费先生的表情是诚恳的,他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原来费先生与刘员外竟然还有这份关系,真是难得。也难怪费先生要……”   杨水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沉吟了一下,眼睛瞟了费先生一眼,看到他紧张的坐在自己的身边,生怕自己将金缕霞冠的事情暴露出来。   “也难怪费先生要亲自去祭奠您的千金。”   杨水生接过话茬,却没有将墓穴被盗的事情说出去。费先生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感激的目光。   其实杨水生之所以没有对刘员外说起墓穴被盗的事情,一来他是为了费先生着想,今后他还有事需要请教费先生,所以此刻他不能将他和费先生之间的关系弄僵,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斯人已逝,即使告诉刘员外他的女儿的墓穴被人盗了也是无济于事,不但会使他和费先生的关系恶化,而且还会让刘员外心中充满忧虑。   更何况,费先生已经将那件金缕霞冠还了回去,此事到他这里,也就作罢了。   刘员外听到之后忍不住对费先生又多看了几眼,开口夸奖费先生不忘旧恩,可是这偏偏让费先生十分的惭愧。刘员外吩咐下人去拿一样东西作为送给费先生的礼物,他慷慨大方,但是下人送来的礼物却是一幅画,画卷在一起,两边坠饰着紫色的绳穗,刘员外将绳穗扯掉了之后,将这幅画缓慢的展开了,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画上画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费先生看了之后并不意外,这是刘员外千金小姐的肖像画,看来刘员外误以为自己对千金小姐心有所牵,可惜他误判了这一点。不过费先生当然不可能说透,表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的收下了这份礼物,尽管对他而言来说十分鸡肋,但是画的非常好,就算不值钱也好留作一件纪念。   费先生看到这幅画不意外,但是杨水生却不能不意外。   那张人面毒疮长在费先生的后脖子上,他当然看不见那张人脸张什么样,但是杨水生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千金小姐的肖像画竟然和费先生脖颈上的那张人脸一模一样。 第146章 福祸相依   从刘员外的家里离开之后,杨水生和费先生回到了无尘医馆。   一路上,费先生不停地打量着杨水生的表情,他觉得杨水生实在是太奇怪了,在刘员外的府中看到了刘家千金的画像之后,他就向刘员外匆匆告辞,也来不及说一些客套的挽别话语,出了刘员外府上之后,他一路上不断的低目沉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艳阳高照,费先生看着杨水生的背影,内心陷入了疑惑当中。   待到医馆的时候,他才恍然的抬起头,抬腿迈上了医馆的台阶,费先生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看到杨水生回来之后,阿离立刻迎了上去,向杨水生汇报了一下医馆的情况。兴许是前些时间的病人太多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最近医馆的病人少了许多,偶尔来两个也是来卖药的。阿离说完之后看了杨水生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思绪中,阿离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移到了费先生的身上,似是有些不善。   费先生怔怔的看着杨水生,心想,自己先前欺骗了他,他莫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然而费先生似乎是多想了,杨水生只是沉思而已,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似乎是想通了某些事情,转身对费先生说:“费先生请坐。”   费先生怔了一下,沉默的坐在了大堂的红木扶手椅上,微微的弓起了身子,心里十分的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对杨水生说:“先生,我们不用去刘小姐的墓中看一下吗?”   杨水生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摇摇头,对他说:“一开始我觉得需要,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去刘小姐的墓中,因为你的病症的根源不在刘小姐,而在于你自己的内心。”   费先生愣了一下,开口说:“你说……我的的病症,我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不是小姐的诅咒?”   杨水生开口笑了笑:“当然不是。”   “可是,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小姐,而且,我脖子上长得这张人脸又是怎么回事?尽管我看不到,但是我想……我想那张人脸不会就是小姐的面孔吧?”   “你自己果然也想到了这点。”杨水生点头说:“你脖子上长得的那张面孔确实是刘家的那位千金的面孔,当你手里的那幅画展开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这也是让我比较疑惑的地方怎么偏偏在你的脖子上会长出这样的一张面孔,这是我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怪事,不过我思来想去,可能是费先生对小姐的愧疚,使这张面孔出现在了你的脖子上。”   费先生有些疑惑,但他确实对刘员外的小姐深感愧疚,这种愧疚从他知道那个霞冠是刘员外死去的女儿佩戴的时候,就开始成倍的递增,他觉得自己跌落在了人性的深渊里。   可是,这和自己脖子上长出的人脸又有什么关系?   “达摩祖师面壁十年,将自己的面孔印刻在了墙上。这种说法经过谣传之后就有了神鬼色彩,但其实不然,心中如果长时间想着某一样东西的话,会产生幻听和幻视的现象。古代西域人到中原的时候途径沙漠,遭遇了沙暴,粮食和水全部掩埋在了地下,一行人没有食物和水在沙漠中行走了整整一天,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死亡的大门。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沙漠当中出现了一条河,那其实是海市蜃楼,因为他们太饥渴,所以他们在幻觉中看到了前边有水源,但那里其实没有。可是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原本没有水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水,他们凭借着海市蜃楼走出了那片沙漠。”   费先生疑惑的看着他:“神灵庇佑?”   杨水生摇摇头:“不是,是因为他们心中过于强烈的愿望让他们的身体发生了改变,变得足以抵抗体内缺失水分,那一刻支撑着他们的其实是内心的一种想法,从常理来讲,这是一种对身体潜在力量的挖掘。过于在乎某样事物会从想法发展到行动,会从内在表现到外在。你背后之所以会出现那张人脸,是因为你知道那件金缕霞冠是刘员外的千金的,你心中有一种很深的愧疚感,你觉得小姐死去的灵魂与你如影随形。过分的恐惧和愧疚让你的背后出现了这张面孔。所以它的出现从不是什么偶然,也不是什么鬼神诅咒,而是你的恐惧和对刘员外的愧疚。”   “可是,老歪他们几个盗墓贼又怎么解释?难道他们也对小姐心有愧疚?”   费先生询问杨水生,就算他是因为恐惧而生出人脸的,可是老歪几个盗墓贼,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刘员外,当然不可能心有愧疚,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一个接着一个死了?   这个问题并未难倒杨水生,他从自己长衫上的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费先生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在陵园口看到的那株可以治疗毒疮的草药。   “这个草药通常是不会生长在干燥的平原地上的,所以在刘员外的女儿的陵园那里看到这株草的时候,我心里非常的疑惑。但是随后我想通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毒蛇盘踞之处,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这种草药会生长在一个不适宜它生长的地方,就说明附近必定有让人生长毒疮的病毒徘徊在空气中,这种毒是冼草提供生长所需要的养分,相生相克,相克相生。也就是说,那五个盗墓贼将金缕霞冠盗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上感染了毒疮的病毒,这种毒疮会侵蚀人的神经,老歪将霞冠卖给你的时候,将这种病传染给了你,所以你那段日子开始不断的做恶梦,脖子上长了一颗毒瘤。”   “那老歪他们几个人也是因为这个毒疮才死的?”   “我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不过从时间上来看,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费先生听完之后愣愣的靠在了椅背上,本能的抚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似乎轮廓似乎不是那么鲜明了。   “那我呢?我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他忧心的看着杨水生,欲言又止。   杨水生轻快的笑了笑:“费先生糊涂了吗?你脖子上的毒疮,昨天我就帮你治好了,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放宽自己的心态,从恐惧和愧疚之中走出来。”   费先生听到之后沉默了一下,最角浮现了一丝苦笑,开口说:“我何尝不想原谅我自己呢,可是刘员外对我恩重如山,我居然将他已故的女儿的金缕霞冠给卖掉了。这让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呢!”   杨水生看到他那愧疚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并未开导费先生。   有些心结不是外人可以帮忙解开的,但是时间却可以解开这一切。   黑夜,整条老街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无尘医馆的大门紧闭着,但是门里边还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杨水生扶着自己的手肘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那本《素问经略》。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脑中却总是浮现出费先生的事情,眼神飘忽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暗暗的沉思。   那五个盗墓贼为了钱财盗取别人的古墓,结果盗取了一个不该盗取的东西,五个人虽有钱财却无福消受。而费先生低价帮盗墓贼处理赃物,然后转手高价卖出,可以说将一个商人的本性展露无疑。没有想到却无法跨过自己良心,最终还要花钱将卖出去的赃物赎回来,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还赔了许多,真是应了福祸相依的这句话。   不过好在费先生心中还有良知,才让他从祸事之中抽身而退,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从自己的愧疚当中走出来。   至于长在他脖颈上的面孔,那东西本来就是由心而生的,除非他自己内心释然,否则恐怕会陪伴他终身。   杨水生摇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索性低下头准备继续读书。   这时,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杨水生猛然抬起头,发现那个声音若隐现,在空气中徘徊着,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个时间,阿离早该睡觉了,杨水生低头思索了一下,那阵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好像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阵声音是从他的头顶发出的,他抬头看了一眼,一种脚踩瓦片发出的“哒哒”声正从上边传下来。   杨水生猛的推开书房窗户,一阵冷风从他的脸颊划过,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但是只能隐约的看到房檐的边缘。   哒哒……   那阵脚步声又一次从杨水生的耳边响起,一块瓦片从房顶滑落下来,杨水生紧忙的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瓦片与他的鼻子擦身而过,差点削掉了他的鼻子,独留下青苔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   紧接着,一个身影猛然出现在杨水生的眼中,他心里颤栗了一下,看到了一个带着蓝色面具的人。   他身手矫健,一只手搭着房檐,整个人半悬在空中。   杨水生猛然想起了在偷偷潜入赵府的那个蓝面怪人,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一阵风夹杂着灰烬飞过杨水生的面前,他下意识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再次传来“哒哒”声。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   那个蓝面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47章 登门拜访   阿离轻轻的推开门,一道耀眼的阳光从堂屋照到了书房里,书房的桌上趴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身影,他似乎很疲倦,整个人蜷缩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   阿离摇摇头,转身回到房间取了一件碧绿色的外衣,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杨水生睁开双眼,死死的抓住了阿离的手腕,她本能的惊叫了一声,脚步后退了一下。   杨水生茫然的抬起头,像是一个受惊的野兽,看到阿离之后,整个人方才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紧握着阿离的手掌。   “先生,你做噩梦了?”阿离打量了他一眼,关切的询问他。   杨水生摇摇头,他并没有做噩梦,而是想起了昨夜出现在屋顶的那个蓝面人,那个蓝面人就是他的噩梦。   他曾经几次出现在赵府当中,张副官倾尽全力抓捕他,结果也没有个消息,没想到他昨夜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医馆的屋顶。   他转头看了一眼阿离:“你昨夜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阿离听到之后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然后摇摇头:“没有听到啊。”接着,看似天真的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开口问杨水生:“先生,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水生摇摇头,既然她没有听到,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件事情了,也免得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恐惧。   只是,那个蓝面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来到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杨水生下意识的想到了被他偷偷放置起来的避尘珠,心里暗自思衬,难道那个蓝面人是冲着避尘珠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蓝面人上次出现在赵府也就不是偶然,也许他就是冲着避尘珠来的,所以才会盯着自己不放。   他想起了秀宁给他的警告,觉得省城确实比他想象的要危险的多。自从他来到省城,从未将避尘珠外视于人,竟然还能被人盯上,说明也许早就有人盯上他了。且不论那个蓝面人是谁,省城背后又有多少只眼睛在看着他,单单只是避尘珠这一件事,就容不得他马虎大意。继续呆在这里也许真的会如同秀宁所说的那样,等待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危险。   可是杨黑子的遗愿他不能不去完成。他此来省城的目的是什么?就算真的要走,找到另外两颗奇珠,祭奠忠王残骨再走也不迟。   “先生?先生?”   阿离的手在杨水生的面前晃了晃,杨水生恍然回神,看到阿离一脸担忧的凝视着他,他淡淡的笑了笑,对阿离示意他没有事。   杨水生平时总是喜欢低头沉思,一沉思就容易走神,阿离早就领教过了,也没有在意,她点点头,告诉杨水生该吃早饭了。   她给杨水生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也许是为了犒劳杨水生昨日的辛苦。两个人坐在饭桌前,杨水生时不时舔一下筷子,阿离做的饭菜味道很好,但是饭菜的香味都留在了筷子上,一顿饭吃完之后,筷子都快被他咬断了。结果阿离收拾碗筷的时候少不了要埋怨他两句,她转身的时候脑袋上的绿翡翠玉钗晃动了一下,那是费先生送给杨水生的,然后杨水生送给了阿离。她很珍惜,走到哪里都戴着。   吃过早饭之后,杨水生坐在大堂的桌子前翻看着医书。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要在医馆上下检查一下,药品缺不缺,药材好不好,但是阿离现在会的越来越多了,他也越发的轻松了,这些工作现在都是阿离来负责,而他只需要搬把椅子坐在这里,没事的时候看看医书,有事的时候给病人看看病,至于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几乎都由阿离来负责,她现在越发的像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了,来看病的病人都以为阿离是杨水生的妻子,杨水生虽然从未承认,但是也没有反对过。   他发现,他渐渐有些离不开阿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门外投射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穿着一身仿德国款式的新军军装,英姿笔挺,面孔坚毅,是他的老朋友张副官。   杨水生看到他之后挺意外的,没有想到他会上门来拜访。   他刚要过去迎接张副官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不太对,看起来十分的焦急,脸色紧张,上衣的扣子都系错了。   他诧异的看了张副官一眼,疑惑的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张副官并未立刻开口,在门口伫立了一阵,似是有些事情让他难以开口,杨水生见他伫立在原地有些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请他进来坐一下。张副官面有难意的看了他一眼,唯独看到杨水生的时候,脸上方才有些心安,他的皮靴踢了一下被踩的有些发秃的门槛,走进了大门里,坐在了杨水生旁边的红色木椅上。   他行事一向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但是今天看上去却有些不一样,杨水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上次在秀宁那里遇到他,他说王爷的寿辰到了,特意去秀宁那里筹备寿礼,杨水生因此还特意将西汉长信灯送给了他。   难不成是礼物送的分量不够,让他在王府丢了脸?   杨水生心中如是猜想,却也猜不出个结果,他抬手给张副官倒了一杯水,然后轻声询问他:“看你的气色不太好,似乎有些事情埋在心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   张副官自然不会和杨水生客气,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杨水生分享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一下,端起水杯轻饮了一口,仿似在缓解自己紧张的神经。   终于,他开口对杨水生说话了,他说:“前几天王爷寿辰,我带着你送给我的长信灯给王爷拜寿去了,长信灯很好,王爷很喜欢,一群人在王府其乐融融,好不热闹。因为那盏长信灯的关系,王爷对我刮目相看,宴席之上尤其对我多说了几句夸赞之词。可是对我而言,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在意的是我的心上之人,可是整场宴席我都没有见到她。而后我向王爷询问起她的时候,王爷的脸色突然变了,目光尤其严肃,不肯对我多谈一句有关格格的话题,这让我内心有些不安,我不停的追问王爷,他自然很生气,直接叫人将我从王府赶了出去。”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想,王爷兴许早就知道了张副官对他女儿的情义,不过他们家是贵族,当然不会与普通人联姻,可怜张副官与王府的格格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但事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张副官接着开口说:“我怎能轻易的放弃格格呢?我当时多方打听了一下,趁着王府的一个女婢出门的时候拦住了她,她是格格的贴身女婢,我向她追问格格的近况,但是那个女婢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向其他人打听,用尽各种方式,或是苦求,或是其他,总之我费尽了力气,却始终都打探不出格格的消息。”   这倒是有些怪异了,如果王爷真的看不上张副官的话,大可直接开口回绝就是了,何必做瞒天过海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情。   “不过,想要知道的话总还是有办法的。”张副官说:“王府打更的老头的儿子曾经死在了省城的混混手上,那群混混后来死在了司令的手上。他算是受过我的小恩惠,有些忙求他还是办的了的。我让他帮我看一看格格,给我传一句话。他虽然很为难,但是帮我做了这件事,后来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帮我带来了这件事的消息,只不过一切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148章 夜来鬼声泣   张副官刚要接着说的时候,阿离突然从后边走了出来,她跟张副官也算是旧识了,看到他之后她很高兴,不等杨水生吩咐就转到后堂去为他端水沏茶。   杨水生看着阿离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转头看着张副官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你接着说,什么情况?”   张副官听到之后点点头,开口对他说:“那老头旁敲侧击的找人打听情况,却始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格格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只知道府中上下都人心惶惶的。打更的老头跟我说,最近这段时间,府中每到夜里就会传来一阵奇怪的哭号声,这声音就是从格格的房间传出来的。那个老头答应了我,有空就找机会帮我给格格带个信儿。有一天晚上,他为了履行对我的承诺,就趁着打更的时候靠近了格格的闺房,那天夜黑风高,整个王府非常的安静,那个老头代我去给格格传话,结果……”   张副官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接着说:“那天晚上,他站在格格的窗前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他不敢过多的停留,害怕被别人看见。刚要离开的时候,窗子突然敞开了。老头本能的看了一眼,本来应该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他却看到了一张染满鲜血的面孔。他尖叫了一声,被府中的下人给发现,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逐出了王府,他后来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之后没有几天的时间,他就意外的被人杀死了。”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格格的房间怎么会出现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孔?会不会是那个老人跟你说谎?”   张副官摇摇头:“他是否说谎,我已无从猜测,他现在已经死了,被人硬生生打死的。他为什么会被逐出王府?为什么会被人打死?也许他可以对我说谎,可是结合格格来猜想,这些事情不是挺奇怪吗?”   杨水生点点头,这确实挺奇怪的,不过王府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他想了想,对张副官说:“王府中的事情,自然要复杂许多,我劝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   他的话似乎让张副官很是反感,他皱着眉头捏紧了拳头,拳头上的血管在不断的跳动着。   杨水生看的出来,他心里是真愤怒,他闭上了嘴。刚好阿离这个时候端茶走了进来,刚想和他打声招呼的时候,张副官转了个身体,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生气了吗?杨水生想,他是真心爱格格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费这么大事打探她的消息。现在他来找自己吐诉这件事,自己却劝他不要多管闲事,他捏拳而走,不欢而散,杨水生的心里忽然有点愧疚。   关于那个王府格格和王爷,杨水生都略有耳闻。   满洲富察氏,贵族姓氏,祖上受逢荫,但是后代多半没有建树,轮到这一辈王爷,喜好收集古玩,不涉政事,就此衰败,一个家族往往也代表了这一辈的人。   杨水生摇摇头,跟富察氏联姻对张副官没有半点好处,作为一个朋友,杨水生倒是宁愿张副官和富察氏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过,这件事情听起来还真是有些古怪。   阿离怔怔的看了一下张副官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远去的时候,阿离回头看着杨水生,有些疑惑的说:“他怎么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杨水生没有说话,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整整一天,杨水生安安稳稳的坐在医馆里接待病人,抽空看一下医书,不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感觉有些疲倦困乏。   晚上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之后,他关上了医馆大门,没有到书房看书,而是直接回到了房间里睡觉。   关上房门,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夜里安静,他的耳朵在夜里细细的凝听了一下,远处传来了“梆梆”的锣声,打更的声音离他这边越来越近。   两更天的锣声响过之后,杨水生想,阿离应该也睡着了。   他下了床,走到了一个半黑的柜子前,柜子年久,上边的黑漆一层层的往下剥落。他伸手拉开了柜门,里边堆着一些生活的杂物,多半是一些衣服之类的,杨水生在衣服里边拨了拨,从最下边拿出了一个绣着黄花的锦盒。他打开锦盒,昏暗的烛光被避尘珠散发的柔和光芒所掩盖,杨水声警惕的看了周围一眼,待到他觉得并没有监视他的时候,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看到避尘珠安安稳稳的放在这里,他就放心了。   不知为何,从秀宁那里回来之后,他心里就总有一些不安。昨天晚上那个蓝面怪人又出现在他的房顶,杨水生不禁怀疑,或许有人刻意冲着避尘珠来的。   不过……最好不是。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找到另外两颗奇珠,找到忠王的墓穴,他就算完成了祖父的遗愿了,倒时就可以从省城全身而退了。   他盯着避尘珠,痴痴的想着。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响声,杨水生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手中的避尘珠有些不稳的的晃动了一下,他猛的将锦盒合上,重新放回黑漆剥落的柜子里。然后他警惕的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刚才那阵响声好像又是从楼顶发出的……   他敞开了窗户,一阵冷兮兮的夜风灌进了他的脖子里。他探着自己的双眸看了一眼,凄冷的月光将老街映照的亮如白昼。   远远看去,二更天的锣声已经远去,三更天的锣声似乎正在慢慢往这边来。   黑夜安静,仿佛是错觉。   杨水生刚要关窗户的时候,头顶忽然刮过一阵冷风,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块青色的瓦片从他的头顶掉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紧张的躁动着,这时他的一个身影陡然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如同飞人一般,竟然沿着医馆的房檐飞跃到了另一个房檐上。   杨水生感觉这个蓝面怪人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想法,这也许是错觉,因为他总要给自己一个追上去的理由。   他抓住了房檐上的瓦片,纵身一跃,从窗口闪身到了房檐上,身手还算矫捷。   当他再次向远处望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个蓝面怪人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青砖黛瓦的世界,空气中独留下一丝黑夜的鬼魅气息。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黑影从一个一层高的低矮建筑下闪过。   摸高爬下终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等他顺着两层楼的建筑爬下去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黑夜中只剩下冷的发腥的气息。   他抬着自己的脚步在黑夜里穿行,月光落在了古旧的老街上,他静静的徘徊,心里知道已经不可能追上那个蓝面怪人了,权当是一场黑夜的游戏。   这时,一阵古怪的声音传到了杨水生的耳中,仿似女人的哭泣声,时远时近,飘飘忽忽,让人的汗毛忍不住倒竖起来。   杨水生寻目望去,看到了老街的不远处升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那雾气之中隐约徘徊着一个人的身影。   哭声就是那个人影发出的。 第149章 昨夜之事   那层薄雾在杨水生的面前忽隐忽现,当那层薄雾变淡的时候,杨水生清晰的看到了月光下伫立着一个人影。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人是男是女,长的什么什么样子。   合着那个人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阵古怪的声音,犹似女人的哭泣,犹似死人的哀嚎。   杨水生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缓步向那个人影走去,希望看到一张蓝色的面具,但是又不希望看到那个蓝色的面具。   一阵阴冷的风从他的面前刮过,夹起一股淡淡的灰烬味道,他拧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的头脑有种晕晕的感觉,踩着月光漫步在老街上,像是在梦里游行一样,整条老街一个人都没有,打更的梆子声仿佛都从这个世界悄悄远去,只剩下杨水生和面前的那个黑影。   当他靠近那个黑影的时候,那个黑影仿佛也察觉到了他,一对明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烁了一下,像是猫眼,看起来有些瘆人。   杨水生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却如那个黑影的目光在黑夜里停顿一般。   紧接着,那个黑影突然开始快步跑了起来,离杨水生越来越远,在薄雾的另一边悄悄隐退,杨水生快步追了上去,薄雾渐渐的将他的身体全部的笼罩住了。   时远时近,若即若离。   杨水生向前扫了一眼,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钻到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张绣花手绢,他俯身捡起了那张手绢,白色丝质,上面绣着一只淡粉色的荷花,这是一个女人用的手绢。   那个人影是个女人?   继而,他向那个疑似女人的人影追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手中的那张手绢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的那个人影是一个女人。   看她奔跑时的步伐确实不像是一个男人。   杨水生与那个人影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觉得对方跑的很快,他有些追不上,在前方的一个转角处,那个人影消失不见。   杨水生有些愕然的站在那条街的转角处,两个鲜红色的灯笼在他的眼前亮着。   富察氏的王府灯笼,走过去的时候,他看到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边刻着苍劲有力的“富察王府”四个大字。   那个人影便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   杨水生的目光向这条街扫视了两眼,附近一个行人都没有,他默默的在此伫立了片刻,直到不远处响起一阵打更者的锣声的时候,他才放弃自己心中的执着,转身离开了这里,顺着街角的另一条路消失在了富察王府的大门前,那两盏红色的灯笼如同一对血红的眼睛一般凝视着杨水生的背影。   次日清晨。   杨水生从睡梦中醒来,昨夜做过的事情如同梦中一般,抬起天窗探头看一眼。   唯有头上的被蓝面人踩掉的那半块青色瓦片告诉他,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抻了个懒腰,听到了房门外阿离的呼唤声。   他穿上了衣服走出门,下楼的时候发现她正在给前来买药的病人开药。   附近的人都喜欢阿离,他们什么都喜欢和阿离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杨水生下来之后,那些和阿离畅聊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别扭,转身就离开了这里。阿离回身看了杨水生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替,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杨水生感觉有些别扭,他咳嗽了一下,低着头走到了楼下。   “打扰你和别人聊天了。”   “哪有!”阿离白了他一眼,开口说:“他们也只是和我随便说说而已。”   说着,她的身体向杨水生凑了过去,开口说:“先生,你知道吗?听说昨夜死了一个打更的巡夜人,好想是被人打断了脖子,死的可惨了。尸体是被早上出烧饼摊的老大叔看到的。那个地方刚好是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结果死人的消息不到一会就传开了,刚刚来买药的那个人恰好从烧饼摊回来的,给我讲的绘声绘色的。”   “兴许,他是个说书人。”   杨水生随口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到厨房里吃早餐,阿离已经将一切都摆在了桌上,两碗豆浆加上几张烧饼,估计是刚刚那个买药的人送来的。他倒是会讨阿离的殷勤。   阿离走了进来,坐在了杨水生的对面,抬手拿起筷子,与杨水生的目光对视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娇俏的笑容。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了,看到有人和阿离走的近一些,杨水生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他觉得阿离若是从他的身边离开的话,他心里会很难受的。   不过他也知道,做人应该豁达一些。   端着豆浆往嘴里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阿离跟他说的那件事,昨夜竟然有人死掉,打更的巡夜人。   他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追着一个人影,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奇怪的是当时一个打更的人都没有遇到。   他想了想,问:“那个死掉的打更人负责的是哪一个区域的夜间巡逻?”   阿离说:“这附近摆摊的大叔发现的,当然是负责老街这边的区域了。”   杨水生没说什么,他叼着筷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筷子说:“等会儿我想去看一看那个死掉的打更人。”   尸体死了之后,被送到了离这里最近的警察局,由法医负责检验尸体,不过通常只是面子工作。   死者只是一个打更的,分量不够,这样的人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个,警察局的人都懒得管。   尽管如此,杨水生还是没能轻易的见到死者的尸体,尽管他是无尘医馆的老板,可是不对他们贿赂一些钱财的话,他什么方便都没有。   一直大手硬生生的将杨水生推搡出来的时候,另一只坚硬的手将杨水生拽了回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警察局的人看到张副官之后,肃然起敬,敬了一个礼,张副官抬手挥了挥,面前的几个警察轻轻的退让了一下。   张副官径直的走进了有些阴暗幽深的警察局里,杨水生紧跟着他的背影。前者走的很快,后者紧紧跟随,好不容易凑到他身边之后,杨水生开口问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副官轻轻的昂了一下头:“我听说这附近发生了一件杀人案,所以特意过来看一下。”   他的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僵硬,看来他还在意杨水生昨天说的话。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里也感觉很纠结,也不知道那个富察氏怎么就将张副官诱惑成这样了。   莫不是真爱?他异想天开的猜想着。   前边有狱警领路,警察局的拘留室阴冷潮湿,墙壁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霉斑,花花绿绿,再往里走的时候,空气中闻起来有一种腐烂的味道。   锒铛铁门的后边是一个仿似沉睡的半老之人,半头白发,半身沧桑,一世孤独,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张副官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他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具尸体,眼神在尸体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先注目的即是死者的脖子。   有些轻微的变形,骨头断了。   “你来的正好,你检查一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副官终于和杨水生说了一句比较自然的话。   杨水生挽起了袖子,这也是他这次来想做的事情,理由是因为他想起了昨夜出现的蓝面人,以及在富察王府失踪的那个黑影。   他想检查一下死者的尸体,然后判断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医生有一半是给活人看病,另外一半是看死人。   杨水生二者兼顾之。   他抬起了死者的头,摸了摸死者的脖子,检查了眼睑,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最后他确定,杀死这个人的应该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而且他身上有一些淤伤,伤痕都不是特别的规则,那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上留下的。   他将自己得出的结论告诉了张副官,后者听到之后沉思了一下,他有些别扭的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还因为杨水生说的话而斤斤计较。   双方有争执,他们不能都像刺猬一样挺着,杨水生给张副官道歉,算是个谦谦君子,对方也是个君子,接受了道歉之后又将这份歉意还给了他。   不过张副官已经解开了心结,他对杨水生说:“我最近这两天一直徘徊在富察王府附近,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想见到她。结果我昨天晚上守到了二更天与三更天交替的时候,你猜我等来了谁?”他自问了杨水生一句,然后开口回答道:“我等来了那个几度出现在赵府的蓝面刺客。”   杨水生惊讶的嘴巴有点难以合上,他记得这个时间点,他正在追着黑夜里的那个人影在省城的街道上飞奔,而他们就在富察王府的大门口那里错身而过。   那个蓝面人怎么会出现在富察王府?这是张副官心中的疑惑。   而杨水生心中却想到了那个在富察王府门前消失的那个古怪的人影。 第150章 鬼影   又是一个黑夜,杨水生默默坐在房间。   天窗打开,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三更天的锣声敲过,老街上缓缓的走来一个人影。   这个打更的人瑟缩了一下肩膀,昨夜这条街上死了一个人,他生怕今天自己也遭不测。   老街的另一侧起了一层薄雾,打更人嗅到了一股灰烬味,他皱了一下眉头,想街道的另一侧走去,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月光下。   黑夜十分的寂静,那阵清脆的三更锣声过去之后,杨水生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是他的心里却很不安静,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昨夜消失在富察王府的那个人影。   突然,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昏暗的烛火晃动了一下,杨水生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声,如水一般扩散于深沉的黑夜,他的双眼一下就被黑夜最黑的角落吸引了过去。   两边的老街亮了几盏灯,想来除了杨水生,别人也听到这个叫声了。   不过街边虽有灯光亮起,却无人敢出门,薄薄的纸窗里,能够看到火光攒动的人影。   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刚好就是打更人消失的地方,杨水生紧张的看了一眼,老街的另一侧空旷安静,淡淡的薄雾在空气中慢慢流转,里边似乎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紧接着,薄雾里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连滚带爬,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那个人影一手提着破锣,一手拎着棒槌,显然就是刚刚经过这里的打更人。   “有鬼!有鬼!”   他一边高喊一边飞奔,声音很快就将整个老街占满了,杨水生看着打更人从街头消失在街尾,但是他的声音还停留在他的耳边。   很快,三更时分沉睡的人们都被惊醒了,杨水生的房门被人轻轻的敲动,他转身打开门,看到阿离穿着一身睡袍站在他的门外。   “先生,你听到了吗?”   阿离的眼神似是有些惊恐,但是表情又有些宁静,两只手捏在了一起。   杨水生点点头,开口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拿起了自己的青色长衫准备出去,阿离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多了一丝忧虑。   “别担心,我只是出去看看。”杨水生轻轻推开了阿离的手,然后转身下楼,空旷安静的环境让他有些难安。   整条老街被烛火围绕,窗下剪影,人生百态,惶惶恐恐心里难安。   但是唯有杨水生一人独步在幽暗的老街上,清冷的月光下,遥望一下前方淡淡的薄雾,仿似倒置于尘世的烟云。   忽的,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灰烬味道,薄雾之中缓缓的飘荡着什么东西,如同黑色的蝴蝶一般落在的他的鼻尖。   杨水生用手指轻轻的捻了一下,那是一束飞灰,黑夜里难道有人在焚烧什么吗?   但是他想薄雾的另一侧窥望的时候,他什么都看不到。在进一步的时候,他走入了蒸腾的薄雾中,鼻子能嗅到一股浓烈的灰烬味。   这黑夜里的薄雾是从何而来的?   杨水生的脚步像前边缓慢的走去,感觉自己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有一堆纸灰,纸灰里边还夹着一些没有烧净的纸钱。   已经是三更天了,还有人来这里祭奠死人吗?   他心里有些疑惑紧张,前方没有灯光,月光照到了尽头,他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杨水生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仔细凝听了一下,感觉耳朵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声音让他本能的想起了昨天消失在富察王府门口的那个人影。   声音是从黑暗里的阴影中传出来的,杨水生的脊背淌下了一丝冷汗,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青色毒蛇隐匿在青草之中,不动不跳,不声不响,但是当你靠近它的时候,它会突然之间在你的面前暴露踪迹,不是冲过来咬死你,就是转身逃到更安全的地方。   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即是如此,当杨水生踩到她的尾巴的时候,后者的身体颤栗了一下,如同一直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射出去。   杨水生追了上去,紧跟着那个黑影,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快,但是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总在触碰不到的那个点上。   月光落在前边的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娇柔,杨水生本能的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昨天晚上捡到的那张手绢。   “等等,你有东西掉了!”   杨水生对那个黑影高喊了一声。   前边的人影停顿了一下,回头的时候,看到一张绣着粉色荷花的手绢在月光下猎猎飞舞,手绢下,月光下,是杨水生那张伪装出来的善意的面孔。她在原地停顿,一瞬间。紧接着,她又开始继续的飞奔,也许那张手绢对她而言无关紧要。杨水生有些怨愤的将手绢塞回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继续追了上去,与她的距离相隔了马上就能追上她的距离,永远都是那么远。   那个打更的人看到的应该就是她,可是她是谁?杨水生追她的时候,心里不断的想。   前边的黑影拐了一个弯,那附近有一条空荡荡的小路,路上什么都没有,阴森恐怖,那条路上有个小石桥,桥下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每到夜晚就会发出很大的流水声。   隔得很远,杨水生就听到了这样的流水声,他知道他已经跑了那个阴森恐怖的小路。   空荡荡的,对方的身影隐藏在了黑暗中,杨水生一眼望去,看到了远处被月光笼罩的石桥,桥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下一刻,他看到那个人影跑到了石桥上。   他紧跟着那个黑影向石桥那边跑去,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他胡乱的摸索着前边的路,是不是会被路上凸出的石头绊一下,但他总算是排除万难的追到了石桥上,桥下的流水星星闪闪,像是倒悬在大地上的星空,水流敲击沟渠的声音十分悦耳,有点像是两只铜铃撞在了一起。他一边听着“哗啦啦、叮铃铃”的声音,一边寻找那个始终无法追上的人影。   她登上了石桥之后就消失了,杨水生不知她跑到了那里,一个人站在桥下静静的寻找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风吹动了桥下的抚柳。   突然之间,黑夜当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杨水生的汗毛竖立了起来,这声音在黑夜里异常的刺耳,如同一根尖锐的锥子一般,穿透了他的左耳,从他的右耳冒了出来。   在他的左首边的一颗柳树下站着一个人影,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人身披一件极长的外衣,整个人被笼罩在了其中,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边。   她有很长的头发,披散着将整个脑袋都覆盖住了,外表看上去确凿无疑是个女人。   杨水生的心仿佛被提起来了,他感觉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哀婉又诡异的哭泣声四散在空中,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脚步迟疑,但还是缓慢的向前方的人影靠去。   她终于不继续逃了,但是当她站在那里等待杨水生的时候,他反而心里有些胆怯。   那人影哭一阵,停一阵,直到杨水生靠近她的时候,她的哭泣都不知停顿多少次了,但是嘤嘤之声始终环绕在杨水生的耳边。   他靠近她,她长发掩面,看不清面孔。   宽大的外衣下伸出一双手,将挡在面前的长发揽到了一边,月光的映照下,杨水生清晰的看到了……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一个满脸鲜血的女人面孔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第151章 富察王府的病人   杨水生将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尖叫声强行的咽了下去,脚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那张血淋淋的面孔。   他的脚步后退了一下,刚要开口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水生!”   那棵柳树下隐约的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从女人的身后慢慢走出,他穿着一身素衣长袍,但是身上带着一种笔挺的军人气质。   这个人竟然是张副官。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水生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随后他的眼睛瞄了一下面前的这个满脸是血的女人,她有些恐惧的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张副官的身后。   张副官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回头安抚了一下身后的女人,像是哄孩子一样,女人有些安心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水生不得不问:“她是谁?”   “她……”张副官低头看了女人一眼,开口说:“她叫清荷,富察氏。”   整个省城可没几个富察氏,杨水生吃惊的询问:“她不会就是王府格格吧?”   张副官点点头,说:“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和清荷已经偷偷出来见很多面了,昨天她也是出来见我的,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撞上你了,所以她有跑回了王府。刚刚来的时候没有想到她又遇上你了,当时把她吓坏了,她还以为你是王爷派来抓她来的人呢!”   张副官说话时候,清荷下意识的拽了拽他的胳膊,虽然她还是满脸血污的样子,但是此刻看上去倒也没什么了。   他自然不会在意张副官的私人生活,他是否爱恋清荷与他何干?他们感情如何他也来不及深究,只是着满脸血污实在是让杨水生有些疑惑。   他看了清荷一眼,开口问张副官:“她那满脸血污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张副官说:“清荷得了一种怪病,就是因为这种怪病,王爷才将清荷囚禁起来的。我们偷偷私会,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你来为清荷处理这个病,没有想到这么巧,清荷三番两次的遇到你。”   杨水生瞄了一眼清荷,她似乎不敢直视杨水生,他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环视了一下荒凉的四周。   黑夜里,这里实在有些阴森恐怖。   “到医馆说吧!”   杨水生回身踏上了石桥,清荷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张副官用眼神告诉她杨水生是一个指的信任的人,她似乎对张副官很信任,紧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紧跟着杨水生的背影。   如果清荷是偷着从王府跑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有人过来找他,满洲旗人一向野蛮粗鲁,到时候难免会发生些事端。   回去的路上,街上没有几个人,连打更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听到声响来附近巡逻的警察,但是转了两圈什么都没发现,就扛着枪离开了。   警察前脚刚离开,杨水生三人后脚就回来了。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外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门里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门闩被抽开,门被打开,阿离的面孔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先是担忧,然后安心,最后惊愕。   她的目光放在了身后的清荷身上,张副官怕她满脸血污吓到别人,就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住了她的脸。   阿离指了指清荷,还没等说话,杨水生就弓着背走进了屋子里,轻声说:“进屋再说。”   他们依次走了进去,阿离跟在最后负责关门。   大堂很大,只点了几根蜡烛,所以看上去有些昏暗,几道黑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样徘徊在这里。   张副官走进大堂之后,将围在清荷脸上的衣服取了起来,露出了清荷那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像是一个修罗。   阿离看到之后忍不住尖叫了一下,但随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杨水生淡淡的看了清荷一眼,她的衣服和脸都有碍美观,他想了一下,对阿离说:“先带清荷格格下去清洗一下脸上的血污吧!顺便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   阿离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清荷。   “格格?!”   大堂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杨水生静静的看着张副官,少有的沉默。   他的手轻轻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茶还是一更的时候倒的,现在已经完全冷掉了,茶粉与水分裂成了两部分,几片黑色的茶叶漂浮在淡黄色的茶水上。   杨水生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他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僵硬,所以想倒杯茶缓解一下气氛,结果却变得更加尴尬了。   他沉默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好对他直切主题:“她得了什么样的病?”   张副官沉思了一下,说:“她最近每到黑夜就会哭泣,眼睛会疼痛,哭泣的时候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泣血症?”   张副官摇摇头:“不是,王爷已经将省城大大小小的医生都请过去了,看不好,都说不清楚清荷的病因是什么。满洲旗人一向迷信,他们请来了辽北那边的一个神棍巫医,那个巫医说清荷得的不是病,而是一种预兆天像的身体反应。那个神棍说,清荷的泣血是清朝的老祖宗借助清荷的双眼在哭泣大清朝,说大清朝将近灭亡。”   “真是荒唐!之后呢?”   “那个巫医号称自己获得什么萨满真传,王爷被他忽悠的已经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当然相信了。他当时重金送走了那个辽北巫医,将清荷的泣血之症隐瞒了起来,若是将这件事传到朝廷里边,说清荷预兆了清朝的灭亡,那整个富察氏都得砍脑袋。所以王爷就将清荷囚禁起来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消息。要不是那天晚上,那个打更的老头帮她从王府逃出来,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自然是好解决的,只要将她的泣血的毛病治好了,一切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至于清朝的命运……我们不置一言,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能够治好那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治不好的话……”张副官为难的看着他:“如果治不好的话,清荷就危险了,那个蠢王爷打算将清荷暗中处死呢!”   杨水生低着脑袋想了一下,感觉有些麻烦,王爷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杀掉,杀死杨水生和张副官自然不会犹豫。   前提是不让王爷知道他们与清荷有联系,这个很难。   杨水生抬起脑袋,对他说:“我还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治不好的疾病,让我来试试吧,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让她认命了。”   张副官点点头,感激的看着他。   这时,阿离和清荷从后门走了进来,阿离搀扶着她的胳膊,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旗袍。   身材匀称,面容秀美,难怪张副官会喜欢上她。   换了身衣服,她像换了个人一样,目光的畏惧已经不见,两只手放在一起,给杨水生行了一个礼。   “谢谢杨先生。”她的声音清脆动人,像是一颗还未熟透的苹果。   杨水生示意她不用客气,淡淡的说:“张副官已经将你的情况告诉我了。”   她看了张副官一眼:“哦,是吗?”   杨水生说:“王爷对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心寒,不过张副官是我的好友,在下不才,刚好是个医生,他拜托我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的。”   她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感动:“那就谢谢了。”   杨水生摇摇头:“不用客气。”   杨水生料想她的时间有限,清荷也知道自己不能偷偷离开太长的时间,所以他们没有过多的废话,她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待着杨水生为她治病。   至于那病究竟是不是病,杨水生究竟能不能治、怎么治,她一无所知,所以当杨水生向她慢慢靠近的时候,她心里有些紧张,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了衣服的下摆。   杨水生拨开了她的眼睑,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内心。 第152章 有病难医   望帝思国,城破家亡,死后化为杜鹃,泣血啼泪。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故事,讲的就是泣血症。   虽然人死之后化为杜鹃这种看法杨水生不敢苟同,但是古人借此隐喻的,其实是一个人如果过于思念某一样东西的话,可能会导致眼内干涩,破坏泪腺和眼囊,导致泣血症的发生。   这并不是一个少见的病症,《诡医实录》里边记载过类似的病症,不过距离上次的发生有30年时间。   杨黑子30年之前就给杨水生留下治疗泣血症的方式,将眼部周围的皮肤割开,将死去的毛囊剔除,配以一些能够保持湿润性的草药加以调配,然后敷在伤口处,用白布包扎,每隔一周左右的时间换一次药,如此反复的坚持半年的时间,泣血症就可以恢复,但是半年的时间之内不能流泪,而且恢复之后眼部周围会留下刀伤,有碍美观。   如果确认清荷的病真的是泣血症的话,用这样的方式为她治疗也不太现实。第一,她那么漂亮,是否愿意舍弃美丽的容颜换来身体的安康?就算她愿意,张副官又是否愿意?第二,这种治疗方式需要漫长的时间,王爷不会允许他们有这么长的时间的,兴许半年的时间都用不上,大清朝就完蛋了,到时候就算清荷的病治好了,他们富察氏也享受不了荣华富贵了。   所以对于清荷的病症,无论如何,杨水生都感觉不乐观。   不过张副官拜托他帮忙,他不能不帮,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帮他。   但,是帮他,不是帮她。   杨水生拨开了清荷的眼睑,仔细的凝视了一下,白色的瞳孔有些泛红,里边布着细微的血丝,她平时大概是有些睡眠不足……   他对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低沉内敛,不含感情,因此阿离和张副官也分辨不出清荷的病严不严重。   他们的好奇与担忧都被杨水生吊起来了,尤其是张副官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   过了一会,杨水生的手指从清荷的眼皮上拿了下来,转而抓住了她的手腕,探寻着她的脉搏,后者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生怕影响杨水生的判断。   又过了一会,杨水生将手收了回来,张副官跑过去拉着清荷的手腕,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清荷,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等待杨水生说出自己的诊断。   然而杨水生低着头,瞪着眼睛,什么也没说,心里在思考着什么。   张副官等不及,开口问他:“怎么样?严重吗?能治吗?”   他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可见心里确实是十分焦急的,不过杨水生素来沉稳,他不慌不忙的看了他们一眼,那平稳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下让清荷有些紧张。   他看了清荷半天,才开口说:“在回答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回答我。”   清荷的眼神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点点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张副官的手腕。   “你这个泣血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父亲过寿辰的前几天。”   “之前有什么征兆吗?”   “没有,突然有一天晚上感觉眼睛疼痛难忍,然后就有了这个病症,之前并没有任何的征兆。”   “一般发病时间在什么时候?”   “晚上,尤其是夜里两更天到四更天的时候。”   “最近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这几天的生活一如往常,与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   杨水生问一句,她答一句,条理清晰,毫不混乱,末尾还附带了一句话来完善杨水生的询问。   杨水生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光滑而没有一根胡茬,每天他都注意打理一下,他低着眼睛说:“老实说,有一些小毛病,我发现你的眼毛囊的闭合程度相较于正常人差很多,平时如果吹冷风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刺痛感或者迎风流泪的症状。不过这种毛病通常都是天生的,绝不是致使你流血泪的根本原因,致使你流血泪的应该是一种外在原因。所以我才想问问,是否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导致你泣血症的发病原因。”   清荷听到之后抬头看了张副官一眼,后者紧握着她的手,与她四目而视,眼中带着希望。清荷受到他的鼓励,下意识的点点头,低头沉思了一下,眼睛突然光芒一闪。   “最近是有一件事发生。最近我们家里祭祀先祖,祖上有训,要连续祭奠一个月的时间。我流血泪刚好是在祭奠先祖的第二天,当时我父亲还责备我,说祭祖的时候流血泪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杨水生想了一下,开口说:“所谓祭祖,应该就是普通的提灯烧纸吧?”   清荷说:“乾隆往上还比较重视这一点,每年都要提着红灯笼到祖坟去祭祀,富察氏的祖坟在辽北一代,每次来去都要耗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家族已经不太看中这些了,现在的祭祖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已经不回辽北老家了,而是在省城直接烧点纸钱作罢,每个人都要烧的。”   杨水生忽然想起了黑夜里的薄雾,以及如同黑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的灰烬。   他问她:“老街那边的薄雾应该就是你们富察氏祭祀的时候烧的烟雾吧?难怪闻起来有点呛鼻子,还有那地上的灰烬应该也是你祭奠先祖的时候烧的吧?”   清荷点点头。   这些问题无关紧要,张副官直接的询问杨水生,他想知道清荷的泣血症的病因。   杨水生无奈的摇摇头:“恕我无能为力,清荷的病症是由一种奇怪的物质引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什么东西引发的,我不好说,也不能随便乱说。治病与查找病因都需要一个时间。如果王爷肯相信我,将我请进王府为清荷治病,我自当竭尽全力,但是恐怕他不会给我那份时间,也不会给你们那份时间。”   听到杨水生的话之后,他们沉默了。   他说得对,王爷迷信巫医,想要将清荷暗中处死,虎毒不食子,这种行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可是没办法,他有权有势,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亲生女儿也不例外。不过这也侧面的说明了,女儿对比他的荣华富贵而言,真的是一文不值。   清荷有些悲伤的留下了眼泪,哀哀哭泣的样子让人心伤,张副官伸手为她擦了一下眼泪,用力的抱紧了她的身体,感觉她的心在颤抖。   阿离看的也有些伤心,她悄悄走过来扯了一下杨水生的衣服,流露出悲伤的目光,而杨水生却很无情,他没有给清荷一丝的怜悯。   见惯了生死,也淡忘了生死。   张副官抓着清荷的肩膀,对她说:“我怎么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外国人的租界遍布中国,铁轨都满世界跑了,居然还迷信这些巫医神术!我得告诉你父亲,这个荒唐的大清王爷,就算把你杀了,也阻止不了清朝的灭亡,这样的行为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有些悲伤,惶恐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这些话全都是要掉脑袋的,虽然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水生!”   张副官扭头走向了杨水生,情绪激动,双眼血红,杨水生担心他单枪匹马冲到富察王府,一枪将那个荒唐的王爷毙了。   不过他比杨水生想象的冷静多了。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杨水生,说:“我要想办法让王爷知道,那个巫医的话不可信。只要给你时间,你能保证治好清荷的病吗?”   杨水生不敢保证这些,他很犹豫。   这时,四更天的锣声敲响了,刚刚被吓跑的打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我该走了,我不能被人发现。”   清荷抬头看着张副官,眼神中满是不舍。   他捏紧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说:“我会保护好你的,一定。” 第153章 王爷的邀请   这天清晨,无尘医馆的大门开的比平时略晚一些。   因为清荷的关系,他们两个一夜都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憔悴。   吃过早饭之后,阿离恢复了精神,在医馆忙里忙外,接待前来买药的病人和前来看病的病人。不过有些自己能够处理的事情,她就直接拦下来自己处理了,不麻烦杨水生。因为她看到杨水生一只手支撑的柜台,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想,杨水生可能一晚上都没有谁,清荷的事情一定让他操心了。   这时,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阿离扭头看了一眼,一个带着瓜皮帽,墨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褂子的半老之人走了进来。   他不是瞎子,但是手里拎着一根雕花拐杖,看起来装模作样的。   阿离打量了他一眼,走上去问他:“您是买药还是看病?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这个半老的中年人摘下了眼睛,看上去并不老,但是打扮的十分老气。他的目光在无尘医馆的大堂里扫了一眼,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摇摇头,说:“真是没法比啊!”   阿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本能的有些反感,皱着眉头问他:“先生你是看病的吗?”   中年人抽回了自己的眼睛,他的一双眼睛细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猥琐,阿离在心里暗暗的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鼠”。   老鼠瞄着阿离看了一眼,阿离依旧是那身黑色的刺锦旗袍,衬托出了自己完美的身材。   老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阿离一双纤细的小腰,眼球在阿离的腰间和胸部不断的游动,毫不收敛自己那色色的目光。   阿离气的想要抽他一巴掌,但为了医馆的声誉,她还是忍住了。   “您可有事?”阿离咬紧了牙齿。   老鼠的目光转了一下,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但是目光没有从阿离的身上收回,看美女和办事情本来就可以两不耽误。   “杨水生在吗?我找他!”他的话语和他的目光一样轻佻,眼睛在阿离的胸前扫了一下。   阿离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随时想要挥手给这人一下子,但是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偏偏要忍着。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正事?阿离在心里撇撇嘴,十分看不上眼前这个轻佻的人,她代杨水生回绝了面前这个讨人厌的人。   而他仿佛感觉不到阿离的厌恶一般,嬉皮笑脸的看了看阿离,估计他在想,杨水生不在正好,但阿离可不是一个寻常女孩,他胆敢再靠近她一步,她就决心对他动手。而这只大老鼠不是好歹,一双如同十月干枯的老树藤支的手竟然试图向阿离靠近,她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翻滚了一下。   突然,一只手横在了老鼠的面前,手掌白嫩修长,与中年人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杨水生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面还带着没有睡醒的愤怒与困乏。   他收敛了自己色眯眯的表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怕杨水生冲过来揍他一顿。   但是杨水生没有这样做,他很平静的站在原地,眼睛盯着中年人将要触碰到阿离的手,他对那只手很愤怒。   “你找我有事?”杨水生的语气有些低沉。   中年人费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神有些惶恐,话语有些愤怒,高傲的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   “你就是杨家的小先生吗?”   杨水生说:“是。”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过来是干嘛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多半不像一个病人。   刚巧此时有病人入门,一个中年女人,阿离在原地踌躇一下,低着眼眉瞪了耗子一眼,然后转身过去接待那个病人去了。   有外人在,杨水生不好赶这人出门,他抬手请他坐下,后者一点都不客气,转身就坐在了杨水生的红木椅子上,身上拍了拍一身锃亮的有些这种的马褂。   杨水生的心里也有些不爽,他一向对人谦卑,唯独这个人让他颇为反感。   他忍着自己心中的愤意,坐在了中年人的对面,开口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嘲笑的感觉,碰了碰自己的鼻子,轻声开口说:“没啥,就是来看看热闹,结果来早了。”   杨水生疑惑的看着他:“热闹?”   他没有在乎杨水生的询问,目光被阿离吸引了过去。   阿离此刻正侧身给病人拿药,腰肢纤细的像是一只手能捏住的样子,黑色旗袍将身材衬托的非常好,上边凸,下边翘。   杨水生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注视,他扭头看着杨水生,表情戏谑,仿佛杨水生即将遇到什么危难一样。   他什么都不说,突然站起身,在医馆里边转了转,一边转一边开口说:“听说杨家的小先生在省城颇有名气,可惜呀!哎,小先生,你要是混不下去的话,回头就过来找我吧,我收你做大徒弟,你平时给我那个牌就好了,虽然不敢保证你大富大贵,但是不多灾多难还是可以的。”他看到杨水生瞪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接着说:“童叟无欺啊,你还是趁早考虑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究竟是过来干嘛的?杨水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还未开口,阿离如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他和面前的这个中年人隔开了。   “我家先生的医术还需要拜你为师?你不要说笑话了,在无理取闹的话,我们就报警了。你这个江湖骗子就等着被警察抓走吧!”   阿离为杨水生鸣不平,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面前的这只大老鼠听到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了,他瞧了杨水生一眼,愤怒的说:“小子,你可别不识好歹啊。省城深入渊海,你以为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就能淌明白这淌浑水?倒时你死在里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今天你不听我的话,现世报应,我保证你今天就过不去。”   这人对杨水生丢下了一大堆诅咒,然后转身走出了医馆的大门,阿离有些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杨水生说:“先生,你别生气。”   杨水生摇摇头,他没生气,他只是奇怪,觉得这个中年人的到来有点太突兀了,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阿离以为那个长得像老鼠的中年人又回来了,他她有些生气的回身说:“你怎么又回来……”   她愣住了,门口出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褂子,样子有点凶神恶煞的。   杨水生将阿离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开口问他们:“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人开口说:“我们是王爷派来的,奉命将你带去。”   杨水生心里一紧,难道清荷昨夜来到自己这里的事情暴露了?他来请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杀了自己?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舍得下狠手的人,杀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杨水生并不担心,他被请过去,就说明张副官也一定被请进富察王府去了。   他相信张副官会保护好他们的。   杨水生点点头,站起来要跟他们走,阿离却拽住了杨水生的手,眼中带着恐惧与担忧。   “没关系,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   他淡淡的说着,声音平稳,从阿离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在她不安的视线中,他和王府的两个仆人消失在光线有些发冷的老街上。 第154章 警告   那天黑夜,杨水生跟着清荷的身影来到了这里,结果清荷在这里失踪了,杨水生不知道这里是她的家。   现在,杨水生跟着两个仆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的眼睛时不时向后瞟一下,生怕杨水生跑了似的。   他们来到了王府的大门口,杨水生离着老远就看到了门口那两个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红灯笼,那灯笼有些掉色了,看起来有些发白,门上的那块大匾也落满了灰尘。   两个仆人敲了敲门,漆红色的大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里边的仆人将门打开,看到两个仆人之后,侧身将他们让了进来。   其中的一个仆人指着杨水生说:“还有他呢!”   来的路上他们对杨水生就不是特别礼貌,杨水生向他们打听话,他们什么都不说,不知道是不方便说,还是干脆懒得说。   杨水生跟着那两个仆人走进了王府的大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青砖黛瓦,富丽堂皇,像是紫禁城的一个小比例缩影。   正面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院子,非常大,院子有一条长长的小道,上面铺着被切割整齐的灰色地砖,两边的墙壁被漆成了红色。   出了这个小道,树木林立,树枝上挂着鸟笼子,有的养着一些稀奇的物种,百木林立的下边修了一个观赏的小湖,上边开着两三束荷花,看上去有些凄凉孤寂。   人们都说那些所谓的满洲贵族非常擅长享受生活,给衣服打补丁都要花好几十两的银子,纯粹的败家子,这个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建造这么一个院子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在这么一个乱世还有钱往这方面投,确实是十足的败家子,不过那些皇亲国戚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   杨水生的眼睛在院子里停了一下,来不及仔细看,也不想看,那两个仆人立刻将他领往招待客人的厅房。   他们走在前边,面无表情,杨水生跟在后边,神色有些凝重。   他们三个的身体停在了原地,杨水生看到了一扇敞开的格子门。   门里边挂着一张穿着满族服装的一个老人画,身后背着箭袋,手中拿着长弓,留着一个光头,脑后背着一个金钱鼠尾辫,精神矍铄,应该是富察氏的先祖。   画前摆放着一个香炉,炉里飘出了袅袅炊烟,顺着沉默的空气一直向上飘,飘到屋顶错落的红木横梁上的时候,消散了。   一个仆人走了进去,跪在了地上,说:“王爷,他到了。”   里边没有人说话,但是仆人似乎得到了吩咐,立刻转身走了出来,示意杨水生进去。   他看着里边空荡的有些阴暗的会客厅,忽然感觉里边没有人,似乎没有人存在的气息。   但是进去之后,他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褂子的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养身,挂着佛珠的右手捏着两个核桃,发出一阵“骨碌”的响声。   杨水生知道他就是王爷,但是他没有给他下跪,他没有下跪的习惯。   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的眼角恍惚瞥到了什么,身体颤抖了一下,发现王爷的对面安静的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隐藏在房间的阴影中,像是没有生命的人一般,杨水生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低头,看到了他踩在脚上的军靴,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阴影中的那个人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一身军装,坐姿挺直,是张副官。   果然张副官也被“请”过来了,只是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静的像一团空气。   王爷轻轻的咳了一声,随意的开口说:“杨先生请坐吧!”   杨水生在原地愣了一下,说:“谢谢。”   他坐在了张副官的旁边,一把冰凉的扶手椅上,眼睛打量了一下张副官,他此刻面无表情,眼睛如同锥子一样戳在王爷的脸上。   杨水生心里有些不安,坐下的时候,眼睛瞥到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三个人个子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周围静的有些可怕,空气中仿佛有刀子穿刺杨水生的心。   终于,杨水生开口说:“王爷叫我……”他的眼睛瞄了一下张副官:“……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骨碌……   王爷轻轻的捏了一下手中的核桃,似乎很放松、很随意,但是一瞬间,他的手掌莫名的收紧了,核桃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他缓缓开口说:“感谢先生昨夜收留小女。”   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老成,有些油腻,阴阳怪气的,像是那些唱戏的奶油小生。   杨水生的心里隐约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捏着自己的手,开口说:“……不用客气。”   正常来讲,杨水生应该装个傻,说,“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都被“请”到这里了,说明昨夜的事情,王爷一清二楚,现在还装傻充愣没有任何意义。   王爷的脑袋低垂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核桃,仿佛在凝视着张副官的眼珠:“张副官前几日送我的礼物,我记下了,十分感谢,你对清荷的那份感情,我也记下了。”他的语气一会儿拉长,一会收短,眼睛突然抬起,目光变得异常的凌厉,如一根离弦之箭一般向张副官飞了过去:“只是,你不知道清荷是我们族人的罪人吗?留下她,我们整个满洲族人都会遭殃的。”   张副官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谬论,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青筋暴露,这一拳头足以打死面前的这个王爷,如果他不是清荷的父亲的话。   杨水生怕张副官忍不住乱来,抢先开口说:“王爷,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你真的相信那个辽北的巫医胡说八道吗?”   王爷声音低沉,对辽北的满州文化有极强的认同性,不允许别人随意的怀疑侮辱:“杨先生,说话要注意一些!”   “对不起。”杨水生说:“不过,那个巫医凭什么就认定格格的泣血症是一种预言,这种毫无征兆的话,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   “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大清朝这两年年年败仗,经济倒退,民生艰难,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真是愚蠢之极,杨水生想不出一个人究竟是有多么愚蠢,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清廷的那群满洲贵族贪污腐败,每天只懂得纳妾、敛财,政治上软弱,军事上落后,不关注民生,不发展科技,搜敛百姓的财产给慈禧太后修园子,这样的一种朝廷怎么可能不覆灭。可悲直到现在,这群愚昧的人还将这些事情推到个人上边,清荷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倒要为清朝的积弱倒退负责。   杨水生忍着心中的愤怒,藐视了一眼王爷:“那你认为,只要将清荷给杀了,就能救了清朝?”   王爷摇摇头:“在这里当然不行,要将她送回我们满洲圣地,将她的血祭献给我们的圣祖,如此,清朝方能得救。”   杨水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胡扯!你以为这个朝廷的腐败是一个女孩就能左右的吗?”   “放肆,你们敢在我这里撒野?”王爷愤怒的瞪了杨水生一眼,下巴上的胡子飘了起来。   杨水生的话说的确实有些放肆了,按照清律和他们满人自定的规矩,砍他的脑袋也不过分。   不过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愚昧落后的想法,不仅不科学,而且不道德,这些人的智商完全停留在了入关之前。   王爷瞪大的眼睛瞄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心里忽然莫名有些发虚,他低着脑袋沉思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惶恐的目光。   他缓慢的说:“算了,你们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要再接触清荷了。”   张副官坐在原地没有动,不见到清荷不罢休。   杨水生费力才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他隐约看到王爷的身后,一条绣帘的后边隐藏着两个人影。 第155章 泣血症的原因   或许是王爷打好招呼了,他们离开的时候畅通无阻,所有的下人都未在乎他们一般,但是杨水生总感觉有一只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张副官死活不肯离开这里,杨水生拽着他往出走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端着竹篓的下人撞在了一起。   下人手中的竹篓被撞飞了,黄色的冥纸漫天飞舞。   监管下人的管事走过来对着那个下人开口大骂:“怎么干活不会小心一些呢!这些冥纸可是管家特意从外边买回来祭奠祖宗的,出了什么问题之后,有你们受了。”   那个挨骂的下人是个女子,挨了骂之后哀声哭泣,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杨水生心里有些歉疚,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摆平了这件事,但是走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找那个管事要了一张冥纸带在身上。   他们出去的时候,张副官还是心有不甘,两个人一直争执到门口,张副官挣开了杨水生,他用手肘顶开了杨水生,后者感觉自己的骨头有些疼。   不过杨水生没有生气,他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的眼神尽是愤怒与忧虑。   杨水生说:“你现在这样根本救不了清荷,现在查清楚她的病因才能解决这件事。”   张副官摇摇头:“我知道这样,可是怎么去做?我怕是没有时间了。”   “我们有时间的。”杨水生安慰他:“你先去找到那个给清荷看病的巫医吧,找到他的话,想办法让他当面来和王爷对质,让王爷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纯粹的胡说八道。”   “那就是大海捞针,一个无名骗子,到哪里去找?”话虽这么说,但是张副官自己倒是一点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恳求的目光,他希望能得到杨水生的帮助。   杨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的。”   他们在富察王府的大门口分别了,杨水生一个人往医馆那边走,手里夹着从管事手里要来的冥纸。   他将那张冥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但是什么都没闻到,只是普通的冥纸味道,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过了一会,他推开医馆的大门,阿离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胳膊,正在厅堂等着他,看到他进来之后,立刻跑了过去嘘寒问暖。   她问:“先生,他们有把你怎么样吗?”   杨水生摇摇头,她不信,两只手不断的捏着杨水生的胳膊,检查着他的皮肤,发现他的骨头也没断,皮肤也没青,她又开始打量杨水生的脸。   他此刻又进入了那沉思的状态,一想事就是大半天,阿离当然为他担忧,却不能扰乱他的思绪。   她瞄到了杨水生手中捏着的那张冥纸,心中疑惑,但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将杨水生推到了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   杨水生低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眼睛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冥纸。   他说:“阿离,将火柴拿过来。”   阿离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火柴。难道要烧冥纸?   阿离猜的没错,当她将火柴交到杨水生的手中之后,他轻轻的划着了火柴,一股微弱的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将那火苗送到了手中的冥纸上,冥纸沾到火苗,燃烧了起来。   整张纸开始慢慢的蜷缩,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火焰慢慢的吞噬,变成了一堆飞灰,烫蜡的桌面上留下了一层燃烧过的痕迹。   杨水生将冥纸燃烧后的飞灰铲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鼻子前,他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喘息的力量稍微大一些,会将纸上的飞灰给吹走。   这东西有什么用,杨水生也说不上,但是当他将那堆灰放在鼻子前闻过之后,他好像确实发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释然。   阿离有些疑惑不解的凝视着他。   夜里,三更天的锣声在街上响起,打更人的身影被月光拖的老长。   阿离睁开双眼,莫名其妙的从床上醒来。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眼睛疑惑的望了望,眼睛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昏暗的烛火在房间里跳动。   突然,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门外跳动了一下,阿离的神经立刻被挑起,她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行动竟然出奇的敏捷。   她的手碰到了门,迟疑了一下,将门轻轻的推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阿离探出半个脑袋,除了昏暗的楼梯和墙壁,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将整个身子都探到了门外,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一直到楼梯尽头的转角处。   忽的,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传到了阿离的耳中,她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发现那阵啼哭声不男不女,十分微弱,难以分辨,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她的房间与杨水生的房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他没有走过去敲杨水生的房门,她踌躇了一下,心跳加快,脚步缓慢的向楼下走去。   下边的烛光更暗,偌大的楼梯与厅堂,有一大半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烛火下影射出来的影子如同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房间的角落。   哒……哒……哒……   阿离脚步轻缓,慢慢的走到了楼下,除了药柜和门口摆放的那几根蜡烛之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还有无法驱散的黑暗。   她没有先走到有光的地方,而是先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这样别人发现不了她,但她却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别人。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能够看到大部分的东西,像猫一样。   当她脚步轻盈,整个身体也幻化成了一只猫的时候,她发现黑暗中有东西在动,那个东西的轮廓很模糊,阿离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终究不是猫。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将她的耳膜戳破了,她听到了啼哭声,声音细腻,分辨不出男女。   阿离想要尖叫,但是她后退了一步,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阿离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她扭头,看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孔。   她本能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握住了那个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十分自然的拧了一下那只胳膊,用和自己外貌不相符的力量让那个疼的叫出了声音。   那个人“哎呦”了一声,声音有些熟悉,阿离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发现,那是杨水生的声音。   她顺手从药柜房门口的架子上拿下了一根蜡烛,然后对着地面上的那个人照了一下,虽然满脸血污,但是阿离一眼就认出杨水生来了。   “先生,你……”   阿离诧异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本能的俯身将杨水生扶到了椅子上。   火黄色的烛光在夜里很暗,将气氛布置的有些诡异,让人心里本能就会产生一丝不安,但是当阿离看到杨水生的时候,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被杨水生给驱散了。   但是她还是有些疑惑,问杨水生:“先生,你怎么满脸是血的?”   表达完自己的疑惑,她又用一种担忧的语气说:“先生,你没事吧?”   杨水生摇摇头,两个问题并作一个问题来回答。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睛有一些酸痛,他对阿离说:“去帮我打一盆清水过来,再那一条干净的毛巾。”   阿离听到之后立刻就离开了,她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毛巾和清水,杨水生用清水洗了洗眼睛、洗了洗脸,然后擦干了脸上的血污,又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阿离仍是不解,询问杨水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水生说:“我在找清荷的泣血症的原因,我找到了。”   “找到了?”   “对,你看到我刚才满脸血污的样子吗?那一脸的血污就是我流出的眼泪。”   阿离惊讶的开口说:“你也患了泣血症?”   杨水生摇摇头:“我没有得泣血症。还记得我今天带来的那片冥纸吗?那是我从王府带回来的,我当时有一种想法,我觉得恰好赶在富察氏祭祖的时候,清荷患了泣血症的毛病,这未免太巧了一些。所以我当时想,会不会是祭祖的时候哪里出了问题。刚好当时撞上了一个搬运冥纸的下人,我就顺手拿了一张纸回来,就是想看看清荷的泣血症是不是和这东西有关系,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清荷的泣血症和冥纸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有人刻意从中作梗,这就有关系了。”杨水生说:“这王府祭祀用的冥纸与寻常的冥纸不大一样,里边掺杂了一些不眠草,这种东西掺杂在冥纸里边的话,每次燃烧的时候,烟雾会飘到眼睛里。清荷的眼睛本来天生就有些毛病,这种灰烬飘到眼睛里之后,就会诱发泣血症,长时间的话,会使会使患者双目失明。我刚刚为了做实验,特意将那个烟灰掺杂着一些药草敷在了眼睛上,结果眼睛肿胀难忍。我可以理解清荷为什么这么难受了,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杨水生说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感觉眼睛有些酸痛。阿离有些心疼了看了杨水生一眼,用自己柔嫩的手掌抚摸了一下杨水生眼睛。   “真是难为你了。”她有些心疼。   杨水生笑了笑,对她的行为有些不受用,他挣扎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手腕有些疼,恍然想起了阿离捏着手腕将他摔倒的场景。   他心里有些疑惑:“你练过武功?”   阿离看着杨水生揉着自己的手腕,她也想起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那完全是不由自主。   阿离不知道该怎么和杨水生解释,她张口结舌的比划了半天,结果更是让杨水生一头雾水。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阿离将手从杨水生的脸上抽了回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着敲门声很急促,杨水生也有些紧张,他站起来对着门外问了一声。   “是谁?”   敲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但是没有回话。   杨水生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这个时间谁还会过来?他心里思酌,白天在王府弄得十分不愉快,难道是王爷派人来找麻烦来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手放在了冰冷的门闩上。   “救命……救命……”   门外的声音十分的迫切,是个男人的声音,语句真诚,每一个停顿的音符都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闩,一个身体沉重的倒了进来,像是一个翻身的乌龟一样,四肢在空中不断的摇摆。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地上的这个人是谁,就感觉一阵阴冷的风从脸颊划过,像刀片一般。   他猛的扭过自己的头,杀气凝聚的月光下,一张蓝色的面孔与他四目而视。 第156章 又一具尸体   杨水生盯着蓝面人,蓝面人也在盯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月亮挂在天上,仿佛是第三只眼。   一点寒芒从杨水生的眼角划过,他低头看了一眼,蓝面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刀,刀身还挂着一层鲜血。   不过那血不是他的,而是地上的人的,但是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害怕下一刻,那把刀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蓝面人也后退了一步,提着刀子,莫名的离开了,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虚幻。   杨水生的双腿僵在了原地,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失去了感知,有些木木的,其实他是被蓝面人吓到了。   等到蓝面人彻底消失的时候,街角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锣声,四更天的锣声。   杨水生感觉自己的心又能跳动了,他的身体晃悠了一下,呆呆的摔倒在了地上,阿离跑过来扶起他,听到了他的沉声低语。   “这个人……有些熟悉……”   杨水生低声重复着,敲着锣的打更人从街道的另一边缓慢的走了过来,月光下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像是一个摆动的钟。   阿离将杨水生搀进了房间里,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还有那个敲门求救的人,刚刚杨水生没有看清他是谁,现在看清了之后,他十分的吃惊。   这个人竟然是白天来医馆没事找事的那个中年人,阿离叫他老鼠。   他贼溜溜的盯着周围,仿佛是在查看周围是否安全一般,随后他大敞开身体坐在了椅子上,畅快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刚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一般,开口吐出了浑浊之气,留在肺里的,是生机勃勃的气息,这气息孕育了人的生命,给予了人的精神,凭着这口气,中年人再次恢复了那张无耻讨人嫌的嘴脸。   杨水生心有余悸的问他:“你怎么会被他追杀?”   中年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路上闲逛,结果就被那个家伙盯上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惊恐的回忆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哀嚎,刚刚蓝面人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刀,伤口现在还在渗血。   “三更天出来闲逛?被捅了一刀还跑的这么快?”   中年老鼠刚刚说话的时候眼角不断的拧动,一看就是在说谎,被杨水生追问了之后,眼睛里全都是恐惧。   “我刚从春香园回来。”他低着脑袋说。   春香园是省城有名的妓院,如果说他是去****的话,那现在回来还算正常。至于刀伤,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那个蓝面人想杀他的时候,一片乌云突然过来将月光盖住了,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的光明,蓝面人的刀划伤了他的胳膊,他挣扎了一下,拼了命的从蓝面人的屠刀下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杨水生这里。   杨水生听到之后皱紧了眉头,他不太相信他,大概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他冷冷的开口对面前的大老鼠说:“既然那个蓝面人已经走了,你也走吧,我要休息了。”   大老鼠看了杨水生一眼,不想走,眼中闪烁着怕死的光芒,好听一点说是渴望生存。   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多了一丝惶恐,他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什么都没说。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他的背影,当他渐渐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非常安静,一只冰凉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低头,看到了阿离的双眼,闪闪发亮,好像有什么东西钳住了他的心,他恍然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   “睡吧。”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走上楼,他不敢直视阿离,心里“砰砰”跳动,他发现他对阿离产生感情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那种内心的悸动仿佛也被关在了心底里。   他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了,这个时候他想起的不是阿离,而是蓝面人,他想知道蓝面人为什么要杀那个中年人。   推开窗,窗户外边吹过来一阵冰冷的夜风,他的脑袋被刺激的瞬间清醒过来。   老街上铺着一层白色的月光,像是铺着一层白雪,两边的黑影像是影影绰绰的脚印,没有来去,不会消融。   黑夜里陡然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的能够分辨出来,有的却难以辨认,仿佛是从黑暗的最深处传来的声音,神秘古老。   忽然间,杨水生隐约看到了街上出现一个人影,他的眼睛一亮,那个人影没有提着锣,他不是打更人。   三更时分,除了打更人,谁还会出现在老街上?   接着,他发现那个人是被蓝面人追杀的那个中年人。   不知为何,他没有离开这里,贼溜溜的像一只大老鼠一样徘徊在街上,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他的身影出溜到了街角,杨水生紧紧的凝视着他。   接着,街角突然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一半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让人无法看清。   他站在那里和大老鼠说了一会儿话,远远看过去,仿佛是在密谋着什么事情似的,接着,两个人一同消失在了月光的尽头。   杨水生静静的看着,总感觉眼前这画面有些诡异。   四更天的锣声响起,打更人从街边的尽头缓慢走来,身影像是一张黑色的纸片。   第二天一早,杨水生隐约听到了一些乱糟糟的吵闹声,他感觉仿佛有一窝蚂蚁爬进了他的耳朵里。   房门传来了“砰砰砰”的敲击声,听声音就知道是阿离在敲门。   杨水生在床上懒了一会,起来打开了房门。   他忘记昨夜是什么时间入睡的了,所以衣服当然也没脱,压的一身褶子。   阿离看到他睡眼松懈的邋遢样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立刻抓着杨水生的手往楼下跑。   杨水生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动,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在害怕,他很奇怪,她为什么害怕?在害怕什么?   她拽着杨水生的手跑出了医馆的大门,跑到了老街上,一向清净的老街上全是人。   杨水生好奇的问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阿离没有回答他,将他硬生生的拽到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那是老街的街角,一大群人围在那里。   他听到了里边的窃窃私语,围在前边的人仿佛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又问:“怎么回事?”   前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靠的越近,阿离的手就越抖。   她说:“前边死人了。”   杨水生想起了前两天死掉的那个打更人,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疑惑的说:“怎么又死人了?”   他感觉忽略了什么,又问:“这回死的人是谁?”   “老鼠。”   “老鼠是谁?”   杨水生没等来阿离的答案,就被硬生生的推进了人群里,人群很密集,挤得很严实,想要进去就必须与每一个人脸靠着脸,心贴着心。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杨水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离说的“老鼠”指的就是昨天闯到医馆里的那个中年人,他此刻趴在了地上,脑袋转过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他被人拧断了脖子,脑袋和身体全凭着一圈肉连着,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杨水生有些心寒,他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从街角离开时的画面。   那个和他一起离开的人是谁? 第157章 等候   老街上的那具尸体被发现了,衙门不管,将这件事推给了警察局,尸体被运到了警察局里。   上午杨水生在医馆为病人治病的时候,来了一个卖报纸的小男孩。   他脏兮兮的跟杨水生要了一个铜板之后,告诉杨水生,他是为别人传话的,张副官要他到警察局去一趟。   杨水生处理好病人之后,将医馆的事情吩咐给了阿离。她还是老样子,担心杨水生遇到危险,去之前对杨水生千叮咛万嘱咐。   那只“老鼠”死在了老街的街口,杨水生是目击者,是死者最后见到的几个人之一,所以他认为,张副官叫他过去是为了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案情。   他到了警察局,张副官在那里等着他,两个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停放尸体的地方,阴冷潮湿,墙上爬着蟑螂。   张副官面无表情,看来回去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动手调查那个巫医。   不过面前停放着一句尸体,杨水生没有心情问他其他的事情。   面前的尸体看上去很惊讶,这应该是他死去那一瞬间想要表达的情绪——   “为什么……”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恐惧,就死了,所以脸上看上去是惊讶的。   “我昨天见过这个人。”杨水生回想起了昨天的场景,省略掉了前边的部分,直接跳到了蓝面人离开之后的片段:“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和另一个人消失在了老街上,那个人应该就是杀死他的凶手。不过离的太远,而且附近太黑,我没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   张副官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了,眼中散发着混乱的目光,他语出惊人:“这个人就是对王爷胡说八道的那个巫医。”   杨水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后仔细想想,这个人的装扮腔调确实有点像神棍。   如果这个人就是那个巫医的话,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调查他了,张副官反而省事了。   这对他而言是好事,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治好清荷的泣血症,而且杨水生已经找到了泣血症的病因,只要王爷首肯,治好清荷的泣血症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这也是最难的一点。   不过,杨水生看了看躺在他面前的尸体,心里想,究竟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张副官突然开口说:“你说你昨晚见过他?是怎么回事?”   杨水生想了想:“他昨天被蓝面人追杀,逃到了医馆的门口,我开门救了他。那个蓝面人与我面对面,我甚至都能看到他面具下的眼睛……”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他当时拿着一把刀子,我当时吓的动都动不了了,他完全有机会杀死我,但是他居然转身离开了。”   张副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先是吃惊这个蓝面人居然又出现了,然后他心里很疑惑,这个蓝面人为什么出现?为什么要杀人?   “不过。”杨水生补充了一下:“杀了这个人的应该不是蓝面人,那个蓝面人当时离开了。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是他和一个人出现在街角,他们当时站在那里说了一会话,然后一起消失在了街角。我觉得,凶手可能就是那个人,他们很熟悉,认识,说不定还是同伴。你看死者的这张脸,明明是“没有想到他会杀了我的表情”,所以一定不会是蓝面人杀了他。”   张副官默默的点点头,随后摇摇头,他说:“我不关系他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他死了,我总不能将尸体带到王府去吧!尸体又不会说话。”   杨水生料到了他会这么想,他将自己找到泣血症原因的事情告诉了张副官,他当时兴奋的瞪大了眼睛,那副表情不适合在停尸房里出现。   杨水生跟他说:“你别那么乐观,我只是知道原因,但是治好清荷的病可没那么简单。这不是一种固化的病症,我需要亲自见到清荷,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然后才能尽力为她治疗。换句话说,我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药,怎么用,这一切都需要我为清荷检查完身体之后,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亲自拟定怎么去治疗。”   张副官明白杨水生的意思:“我今天就约清荷出来。”   他满怀信心的握住了杨水生的手,用力捏紧自己的手以表示心中的激动。   但是杨水生没他那么乐观,王府的那群探子别的不会,尤其擅长跟踪别人,清荷之前偷偷跑出王府的事情本来就已经被发现了,现在还想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   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尸体,冰冷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仿佛是在嘲笑他们。   从警察局的停尸房出来之后,杨水生走在回医馆的路上,他的脑子仍然在想着躺在停尸房里的尸体。   他和张副官不一样,张副官只在乎清荷,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是杨水生不能不在乎,他想起那只“老鼠”的时候,不自觉就想起了蓝面人。   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点熟悉。   这一天过的有些烦躁,除了给病人治病之外,他一整天在阅读医书,查阅泣血症的病例。   可惜,并无收获。   天入夜的时候,杨水生坐在大堂里,桌子上点了几根蜡烛,他坐在那里看书。   阿离时不时下来给他倒杯茶,他早就告诉她休息了,可是她不听。   两更天的锣声刚刚敲响,打更人从无尘医馆的大门口路过,他扫了一眼,意外的发现今天的医馆没有关门。   里边烛火微微闪烁,门上有一条条黑影,像蛇一样扭动着。   这两天的怪事太多,打更人摇摇头,不敢继续逗留在这里,匆忙走过,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长。   杨水生慢慢的翻着医书,但是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他在这里等人,等待张副官和清荷,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们。他但愿等不到。   阿离又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夜里有些冷,她怕杨水生受寒了。   杨水生的眼睛看了看门外的月光,眼中释放着一种忧虑,他告诉自己,三更天的锣声快要敲响了。   阿离问他:“先生在等人?在等张副官与清荷?”   杨水生回头看了阿离一眼,他没和她说这件事,但是她很聪明,全都猜到了。   他心想,张副官能将清荷从王府中带出来吗?   夜变得越来越安静,凝聚到一个点之后,打更人的锣声惊醒了黑夜。   铛……   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缓慢飘过来一个人影,晃晃悠悠,飘飘忽忽,像个鬼一样。   还是那个打更人,他从杨水生的门口路过,发现店门还没关,里边闪烁着昏暗的火光。   他的心里更怕了,脚步匆匆的走过。   打更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老街上,月光下,一个人影突然出现,飘飘忽忽,晃晃悠悠,被月光撕扯的有点扭曲。   她很急,匆忙的跑了过来,脚步声回荡在深夜的晚空中,清脆悦耳但又特别的诡异。   她的身影停在了无尘医馆的大门口,长发掩面,哀声凄凄,胸口剧烈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门内。   杨水生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回头看了一眼,一条影子刺了进来,影子的尽头是个人影。   他迟疑了一下,心砰砰跳,但还是跑了过去。   来人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外衣,将整个身体隐藏在了里边,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杨水生见到清荷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是这身装扮。   “清荷?”杨水生吃惊的看着她:“张副官真的将你带出来了?”   一双手揽起了面前的长发,露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孔。   她不是清荷。 第158章 帮助   杨水生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问:“你是谁?”   女人慌乱的看着杨水生,开口问他,声音低沉:“是杨先生吗?”   “是。”   “我是格格的丫鬟。”   “格格的丫鬟?”   女人点点头:“对,是张副官让我过来找您的,他说他和格格在老街尽头的那个石桥的柳树下边等着您。”   老街石桥?柳树下?这是杨水生第一次见到清荷的地方。   他很诧异,看着她:“为什么?”   女人紧张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她的背后只有月光和街道,白色的光晕十分的宁静圣洁。   她又转过头,有些紧张:“先生,我来不及细说,总之,张副官让我假扮成格格的样子引开跟踪的人,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为格格治病了。”   三言两语,杨水生已经听明白了。   为了防止王府的人跟踪过来,张副官特意让这个小丫鬟引开王府的人,然后他和清荷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着他。他们可以回到王府,也可以不回去,总之一切等到格格的病症治好了再说。到时候如果王爷还让清荷殉葬,张副官可以带着清荷远走高飞。   计划是不错,可是……   他瞄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丫鬟:“那你怎么办?回头被抓回王府的话,多半就没命了吧!”   “我没关系的,我天生就是丫鬟的命,死不足惜的。”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内心畏惧死亡,但是她似乎没有理由去反对,天生就被灌输了一种不会反抗的奴隶思想。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拽进了医馆里边,推到了阿离的怀中。   “都是人命,哪有厚此薄彼之说。你先在我这里躲着,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走进医馆里边拿起了药箱,准备出门,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冰冷的像是一个死人。   “先生……”阿离拽着他,有些不放心。   杨水生回头,刚好与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像是一滩水,里边全是懵懂的温柔,快将杨水生给融化了。   “我没事,我倒是更担心你们。”杨水生看了他们一眼,两个女孩子都是一副身形瘦弱的样子,让人不能放心。他想了想,说:“阿离,听我说,如果真的遇到危险的话,就去赵府找赵司令的帮忙,看在我治好赵家小姐的面子上,我觉得他会帮忙的。”   说完,他的身体与老街融为了一体,远远看去,没有丝毫的突兀感,他与这街和月光仿佛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   而阿离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黑夜寂静,杨水生每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确定没有人跟着他。   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但是心还是紧绷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锋利的刀子。   黑夜寂静,杨水生知道月光是有尽头的,但是看在他的眼中却仿佛没有尽头,两边的房屋黑幽幽的,没有一丝的光亮。里边明明有人居住,他甚至都能听到隐约的鼾声,可是他就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两边的房屋并没有人居住,这条漫长的街道只有他一个人,背着药箱,警惕又疲于奔命的行走在凄冷的月光下。   走过老街的时候,隔着很远,他看到黑暗中闪烁着亮光,他知道那是那座桥,那座桥是哪里唯一会发光的东西。   他顺着那座桥慢慢的走去,脚步不紧不慢,心脏却跳的很快。   靠近石桥的时候,他一个人都没看见,跨过石桥的时候,他看到桥下的柳树下隐约徘徊着两个人影。   “我来了!”杨水生轻轻的喊了一声。   树下钻出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张副官,还有一个是清荷,他们都穿着一身朴素的便装,看到杨水生之后立刻迎了上去。   杨水生拍了一下张副官的肩膀:“真有你的,还真把人给带出来了。”   张副官笑了笑:“之后还看你的了。这次将清荷带出来之后,不治好她的病,我是不会将她送回王府的。”   “你们这样早晚还是会被找到的。”   “我已经想好了退路了。”   “哪里?”   “元古斋。”   那确实是一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能让他们躲多久。   他们三个毫不犹豫,立刻就往元古斋那边赶去。   路上,杨水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张副官紧紧的握着清荷的手,清荷也紧紧的握着张副官的手。她的脸被一条大方巾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上去有点像是古代的西域圣女,古古怪怪的。   杨水生在前边说:“我们这个时间过去不会打扰秀宁吗?”   张副官在后边说:“我和她打好招呼了。”   为了避开打更的人,他们特意绕了两条路,不过也来到了元古斋的大门口。   门口挂着两个木头做的方形长灯,十分古朴。灯笼的里外都涂了耐烧的漆料,不光可以防止灯笼被火烧坏,在黑夜里闪烁着亮光,十分的漂亮。   这两盏灯笼是一种提示,杨水生看到了之后,就知道秀宁在等着他们,并未入睡。   张副官上去敲门,过了一会门开了,福叔那张古板的面孔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他看到杨水生三人之后,一点都不意外,侧身将他们三个让了进去,然后探出了半个脑袋,警惕的扫了两眼,将大门关上了。   院子里点着几盏火光通透的灯笼,看上去很明亮,比月光亮,树影藤影,影影绰绰。   福叔在前边领路,穿过了那条熟悉的藤蔓架,来到了正堂,里边安安静静的,秀宁坐在里边喝茶。   她的举止依旧得体,杨水生他们还没靠近的时候,她就已经起身欢迎他们了,杨水生感觉她的笑容是送给自己的。   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欢迎”,然后邀请他们坐下,张副官牵着清荷的手坐下,杨水生也坐下,他们都坐在了秀宁的对面。   秀宁挥了挥手,让站在一边的福叔下去休息,那老爷子的似乎有些不情愿,警惕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黑夜安静,风声飒飒。   安静的大堂里,他们三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烛火轻轻的跳动着。   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最终还是秀宁识大体的说:“张副官,这位就是清荷格格吧?我们头一次相见,没想到格格长的这么漂亮。”她微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先前答应你的事情绝对说到做到,格格想在我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张副官说:“谢谢你了,秀宁。”   清荷也说:“谢谢你,秀宁姑娘。”   随后,他们的目光放在了杨水生的身上,除了秀宁之外,他也是承诺要帮助张副官和清荷的人。   杨水生说:“治好清荷的泣血症,宜早不宜迟,但是我现在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张副官问。   “清荷的血。” 第159章 难以理解的行为   杨水生看了看瓷瓶里的几滴鲜血,点点头,他确实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随后他开口对张副官说了清荷泣血症的原因。   “清荷的眼囊本来就比常人的要大一些,会产生一些干净干涩一类的毛病属于正常现象。这种病症发展的极限就是眼睛流不出眼泪,视力下降,但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你的眼睛没有过滤的功能,如果空气中含有一些有毒气体混入你的眼中的话,很有可能引起其他的病变,比如你的泣血症。”   清荷听的迷迷糊糊:“你是说……我的泣血症是因为空气有毒?”   杨水生点点头,随手抽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片还未烧净的冥纸的残片,他将那张残片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你们府中烧的冥纸,这张纸上面掺杂了不眠草,燃烧之后的烟雾具有催泪的作用。但是对于清荷而言,这种草就是一种致命的毒药。燃烧的烟雾顺着毛孔进入眼中之后,会刺激眼睛,使眼睛干涩、肿胀、疼痛、流血泪,这种情况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导致患者失明。”   清荷听了之后,身体恐惧的颤抖了一下,张副官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可是……我们家年年都祭祖,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她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   杨水生点头:“恐怕是有人要故意害你。”   夜风划过,院子里的灯笼被吹的轻轻晃动,大堂里的四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张副官捏进了拳头,问清荷:“王府负责采购祭祀用的物品的人是谁?”   清荷有些惘然的伫立在原地,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害她。   “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由管家来处理的,管家又分配下人去处理这件事。采购本来就是一件繁琐的事情,王府里的人恐怕都有涉及。”   清荷紧张的握着张副官的手,除了他,她谁都不敢相信了。   杨水生早就料到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如此,你不回王府更是一件好事。这段时间你就先在秀宁这里呆着,她既然已经承诺张副官,自然就不会亏待你。这段时间张副官负责将王府的里想要害你的人揪出来,而我负责治好你的泣血症。你大可以放心,纵然王府有人要害你,这里的人却不会,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们。”   她低下头,眼角渗出了感动的泪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谢谢……”   回去的路上,安静的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清荷就留在了元古斋,杨水生和张副官在元古斋的门口分别,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   月光将杨水生的身影拉到了长街的尽头,他缓慢的行走着,下意识我拍了拍自己的药箱,里边放着清荷的血。   他为清荷诊了一下脉搏,却看不出什么古怪,她的病在身体里隐藏的很好,否则那么多医生也不会徒劳无功。   杨水生回去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清荷的血,通过血来分析清荷的病症,这是一个别人都不曾做的事情。   狭长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四周寂静无声,连脚步都有些突兀,空气中仿佛隐藏了什么东西。   跨过了石桥之后,离医馆已经不远了,他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锣声,打更人正从街道的另一边缓缓走来。   杨水生缓缓向前走的时候,他来到了老街上,两边黑乎乎的房屋,正面有一个人影,也黑乎乎的。   他后退了一步,心想,是打更人?   不,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走过来的。   杨水生伫立在原地不动了,前边的人影也不动,他仿佛正在凝视着杨水生,就像杨水生凝视着他一般。   一阵阴冷的风从他的面前划过,凌厉而闪亮,仿佛是一把杀过人的刀子。   那个人影有些熟悉,月光划过,杨水生看到了一张蓝色的面具,冷的像是一块冰。   一种紧张和恐惧的情绪束紧了杨水生的内心,他连喘息都颤抖,眼睛本能的瞄了一眼蓝面人的手。   他的手中没有刀子。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开口说:“你是谁?”   其实,杨水生一直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是这种感觉又有些模糊,他自己也一知半解。   对方没有回答他,像个哑巴一样。杨水生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他又问:“最近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仍然保持着沉默,杨水生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那个黑影一下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杨水生的心被猛烈的敲击了一下,心里像一口巨大的铜钟一样。   咚……咚……响个不停。   他刻意忽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看到了黑暗中,一个人影像是一条狡猾的鱼一样快速游动着,让人无法捕捉到他的形体。   在一条岔路口,那个人影彻底的消失不见,月光照在那里,墙壁撕裂,扭曲的裂痕撕扯着他的心。   那里仿佛成了一个禁口。   杨水生在原地犹豫了半天,他的心内渐渐的将恐惧给稀释了之后,再次踏上回医馆的路上,一路上,他的心始终都是紧提着的。   蓝面人三番两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感觉自己的生活被那张蓝色的面具划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杨水生一边想一边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医馆的大门。楼下的大门紧闭着,里边透出了丝丝烛光。   杨水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王府的人有没有过来骚扰阿离和那个丫鬟,他心里有些不安。   突然,他发现地上有隐约的血迹,血迹还很清晰,在青色的地面上有些睚眦狰狞。   他的心一下子跳的很快,立刻脚步匆匆的冲进了屋子里,门是被他的肩膀硬生生的撞开的,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的肩膀和门板都很疼。   大堂的柜台上放着几根蜡烛,烛光笼罩的地方是安安静静,除了漆黑色的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烛光没有照到的地方,更安静,安静的杨水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阿离和丫鬟哪儿去了?难道被王府的人给……   杨水生的心恍惚了一下,刚要转身到王府去要人,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他的耳朵轻轻的动了动,脚步迟疑了一下:“阿离?”   阿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是我。”   黑暗中,阿离点亮了一根蜡烛,杨水生看到了她和丫鬟依偎在一起的面孔,提着的心忽然放下来了。   他走上前看了阿离一眼:“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杨水生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问她:“王府的那群人来过了?”   阿离说:“来过了,来了好几个人,不光想要将小兰带走,还想把我也带走。我逃出去的时候又被他们抓回来了。”   “那你们怎么又平安无事的躲在了这里?”   “有人救了我们。”   “谁?”   “那个蓝面人。”   杨水生呆在了原地,心里十分惊讶,他想起了自己回来的路上遇到他的场景。   那蓝面人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每一次他出现,自己的身边总会发生一些事情。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杀人凶手,但是他从未对自己动过手。   他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乌云聚拢在了一起,将皎洁的明月掩盖住了,阴风阵阵。   杨水生心中的疑惑无法消释。 第160章 倒钩   次日一早,刚刚从梦中醒来的杨水生又一次听到了坏消息。   他本来也睡眠不深,结果还是在梦中梦到了那个蓝面人,他张牙舞爪,狰狞的扑向他,脸色的面具上淌下鲜血,尖锐的十指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接着,他的梦醒了。   门被人砰砰的敲响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然后下床开门。   阿离静静的站在门外,身体在颤抖着,眼中全是恐惧。   杨水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又有人死了?”   阿离点点头。   杨水生感觉心坠了下去:“谁死了?”   阿离低着头,说:“是昨天来抓清荷的那群人。”   那群人昨天晚上被清荷的丫鬟给引到了这里,想要将清荷抓回去,却没想到自己中计了。   要将丫鬟和阿离带走的时候,那个蓝面人又突然出现救了阿离他们,不过当时那个蓝面人只是动手赶走了那群人而已,并没有杀他们。   会不会是那个蓝面人半路杀了个回马枪,将那群人又给杀死了?   可是,目的是什么?   杨水生想了想,却始终都感觉有些糊涂,索性也就不想了。   这些事情自然有警察局的人去操心,那个丫鬟也已经被杨水生托人送到了元古斋,他没留下任何的把柄,就算王府的人过来找他的麻烦,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现在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将清荷的泣血症治好。   想到这里,他匆匆下楼洗漱了一下,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一脑袋钻进了药房里。   他从药箱里取出了清荷的鲜血,然后将那鲜血倒在了一个小小的器皿了,然后又从药斗里边取出了几味草药。   其实,克制不眠草的药物有很多,但是药理在每个人身上的体现是不同的。   清荷的体质非常的特殊,如果随意用药的话,可能会对她的身体产生负面的影响,所以杨水生用药的时候细细斟酌,让药物在不伤害清荷身体的情况下分解体内的毒素。   这就需要清荷的鲜血配合了,如果药物不适合清荷的话,会对血液产生腐蚀性,这需要杨水生聚精会神仔细观察。   这种治疗方式是杨水生自己开辟出来的,当时在大河村遇到血蛊的时候,他就开始研究一种独特的治疗方式。   现在初有成就,他也想试试效果如何。   杨水生埋头药房,一研究就是一上午。   期间阿离给他拿些吃的喝的放在一边,等阿离隔一会再去的时候,那些东西放在那里纹丝未动。   直到阿离过来跟他说:“张副官来了。”   杨水生抬起脑袋看了阿离一眼,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恍惚,饿的。   他跟着阿离出了门药房,张副官正坐在客厅里,手里的茶杯刚刚放下。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杨水生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张副官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早上这里又死人了,这事你知道吧?”   他点点头:“知道。”   “那个人是富察王府的人,你知道吧?”   “知道。”   “王府里的冥纸采办就是他干的,我费了些力气才从王府的下人中打听到这个消息。可是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送到警察局去了。”张副官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抬头看着杨水生,说:“他昨夜被派到这里来找清荷,后来就没有回去过,我怀疑他会不会是……”   杨水生略过了他的怀疑,直接问他:“他和前两个死者的死亡方式一样吗?”   张副官点点头:“一样。我怀疑,会不会是那个蓝面人干的?”   杨水生想了想,将蓝面人昨天晚上赶走王府喽啰的事情告诉了张副官,后者听到之后惊讶的皱紧了眉头。   杨水生说:“除了昨天,我之前好几次都遇到了那个蓝面人,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有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对我动手的,可是他都没有动手。而且有几次,他与死者擦肩而过,却没有对死者下手。所以我感觉,杀人者可能另有其人。”   张副官想了想,开口说:“杀人灭口。这个人是王府的下人,警察没法插手调查他。我不知道是谁想要害清荷,但是这个人可能就是那个人的爪牙,是他将有毒的冥纸送进了王府里。背后的那个人觉得事情可能要败露了,所以就将他杀死了。至于那个人是谁……我还是觉得那个蓝面人很可疑。”   杨水生没有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他觉得,应该先调查一下冥纸的来源。   “省城应该没几个赚死人钱的地方吧?我们应该查一下这些冥纸的来源。”   张副官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杨水生:“那个,清荷的病,解药……”   杨水生指了指药房的大门:“我正在为清荷调配解毒的药物,这比调配一般的药物难多了,而且我需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杨水生没有回答他,他想先调查出冥纸的来源,眼睛瞄了一下张副官,他拿出了昨天一张没有烧完的冥纸残片。   省城的祭祀用品店比杨水生想象的多,杨水生和张副官转了大半个省城,在各个祭祀用品的转了之后,都没有找到他们需要的线索。   他们从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祭祀用品店走出来的时候,张副官抬脚踢翻了门口的纸元宝,金黄色的纸元宝如同枯黄的落叶一般漫天飞舞。   张副官从衣服里边拿出几枚铜板放在了门口,有些烦躁的摇摇头。   杨水生也有些烦躁的低下头,天知道那个人是从哪里买的冥纸。   店主是个年过四十的瘦弱男人,他走了出来,看到漫天飞舞的纸元宝之后,并没有生气,一对细小的眼睛瞄到了地上的铜板。   他俯身捡起了放在地上的铜板,吹了一下上边的灰尘,然后将铜板揣到了自己的口袋中。   他走到了杨水生和张副官的身边,开口说:“两位,你们刚刚问的事情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听我的一个同行说,他家曾经供应过王府的冥纸,不过是今年才王府才开始找到他的,所以我一开始没想起来。我不确定他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过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找一下他。”   杨水生和张副官对视了一眼,他走上前去为了一下地址,据说是在省城边的一条比较荒凉的街道上。   他们告别了老板,在此之前,张副官又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铜板。   一路无语,杨水生回头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的眼中尽是疑惑与深思。   杨水生问他:“在想什么?”   张副官说:“想害清荷的人究竟是谁?”   杨水生说:“对方真的是想害清荷吗?”   张副官反问他:“什么意思?”   杨水生摇摇头:“我总有种感觉……”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个地方,一字排开的木屋,没几个居民在那里居住。   一眼看去,比老街还要凄凉。   张副官突然开口说:“那里有个人。”   杨水生抬头看到一眼,街角走过一个人,略微有些宽厚的背影,穿着一件淡淡的灰色长衫,脚步匆匆的消失在了街角。   他总感觉那个身影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张副官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祭祀用品店,一个破旧的纸牌子挂在被腐蚀严重的横梁上。   他们靠近了那个房子之后,杨水生发现,这里远比看上去要更加破旧,离的远些,距离还能够遮盖一些缺点,可是靠近了之后,摇摇欲坠的房架,被虫子腐蚀的快要倒掉的柱子,窗户上的窗纸也不止被补了多少次了,看上去像是一张复杂的地图。   墙上挂着一串红色的野山椒,最底下的一根山椒被人拧断了一半,一串子山椒挂在墙上不断的打晃。   张副官敲了敲门,门上落下一层灰尘。   里边没有人应门,张副官诧异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用力的推了一下门,门没有从里边锁上,慢慢的打开了。   里边黑幽幽的,看上去有种隐秘的气息。   门里传来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杨水生和张副官对这种味道都非常的熟悉,那是鲜血的味道。   他们猛的冲进了屋子里,因为进去的太着急,张副官一脚就踢飞了掉在地上的一个水瓢。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房间,里边的一个墙角堆放了一些黄色的冥纸和一些祭祀专用的物品,而正前方却放着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   杨水生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屋子里顿时一片明亮。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低矮的火炕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仿佛是在做梦,还是一个美梦。   杨水生和张副官的汗毛立了起来,两个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尸体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枯黄,双眼浑浊,瞳孔还没有散开,死掉的时间显然很短。   接着,杨水生鼓起勇气走到了尸体边上,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脖子被人打断了,他摸到对方脖子的时候,感觉摸到了一团棉花。   他对张副官点点头,示意这个死者和前几个死者的死因一模一样。   “我们来晚了。”张副官有些沮丧的低下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紧接着,他猛然抬起头,说:“那个人……”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杨水生疑惑的看着他。   那个人?谁?   杨水生也想起了来了,一个身影从他的脑中飘过,那是他们进门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厚重的背影,青色长衫,脚步匆忙。   他的背影有些熟悉……   一只蜘蛛爬到了杨水生的肩膀上,他恍然想起了,那个人的影子和那天晚上,他目睹和“老鼠”一起消失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杀了人吗?杨水生心想。   “水生。”张副官轻轻的叫了一下。   杨水生扭头看了一眼,张副官站在几步之外,面前是一堆锅碗瓢盆,他的眼睛正盯着其中一个被腐蚀的很严重的盆子。   杨水生走了过去,发现那个盆子里正泡着一堆冥纸,扭曲枯黄,像是泡着一具尸体。   他将盆中的冥纸捞出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尽管味道很淡,但是他还是闻出了不眠草的气味。   他对张副官点点头,说:“是他。不过他应该不是主谋,刚刚我们进门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应该才是迫害清荷的主谋。”   张副官疑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随后他的目光紧盯着炕上的尸体,恐怖的尸体已经不足以让他畏惧了,他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丝愤怒。   杨水生踱步走到了墙边悬挂的一个铁架子,上边放着一些闲置物品,密密麻麻的摆了一大片,唯有最后的那个地方空荡荡的。   他伸手抹了一下那个位置,然后抽回手看了一眼,没有一点的灰尘。   杨水生的眼睛紧盯着那一排架子:“凶手来杀死他,必定是为了掩盖秘密,并且来取走某一样可以指认他的证据。”   张副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或许,我们可以主动引他出来。” 第161章 请君   杨水生每天窝在医馆里给人诊病,除了诊病就是在书房里看医书,看上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是有些事情,即使他不去打听,也自然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听人说,王府的格格被困在了元古斋里,王爷派人到元古斋去讨人,可是元古斋有军阀做后台,王爷没讨到人,也没能拿元古斋怎么样。   这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跟他说的,绘声绘色,如同茶坊里的说书先生一样。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这些事情,他应该是整个省城头一个知道的。知道而不外露。   不过,这外人道听途说虽然不足取信,但总有一些话是让杨水生十分在意的。   比如,他很早就听说元古斋有省城的军阀做支撑,只不过一直都不确定。   他平时和秀宁聊天,总不好将话题往这方面扯,好像他是在刻意打探秀宁的底细似的。   不过当时秀宁答应收留清荷的时候,杨水生着实有些意外。敢和王府叫板,说明秀宁有信心,元古斋有实力。   但,那都不是杨水生在意的,他现在只想快些将清荷的病治好。   解决完医馆的病人之后,他一头钻进了药房里,研究治疗清荷的解药,夜以继日,这也算是他对承诺的一种现践。   夜里。   杨水生恍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夜色已经暗的深沉了,半开的窗外,一轮弯弯的新月挂在天边。   他收起医书,提起药箱,走到门外,阿离正守在大堂,烛火映衬着她清纯的容颜。   他对阿离说:“你先在家看一下,我到元古斋为清荷诊一下病。”   阿离有些忧虑:“先生,你没有听到外边的传言吗?”   “清荷藏在元古斋吗?”   阿离摇摇头:“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现在大家传说的,都是王府有人要害清荷,清荷为了躲避危险才藏到元古斋去的。”她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忧虑的说:“而且外边还说,你和张副官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那个想要迫害清荷的人是谁。虽然这也是事实,可是都传到了别人的耳中,你岂不是危险了?”   杨水生问她:“你听谁说的?”   阿离翻了一下眼睛:“来看病的病人说,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这件事,你现在可是大大的有名了。”   杨水生笑了笑:“恐怕还不够有名啊!”   说完,他提着药箱走出了医馆,阿离凝视的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淡淡的月光洒在了老街的街口,杨水生穿过那里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但是回头看一眼,又什么都看不到。   天空还不是特别暗,街边的房屋清晰可见,空荡荡的。   杨水生心想,一定是走之前阿离说的话让他疑神疑鬼的。   他摇摇头,继续走在了路上,但是心里还有有些不安,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   黑夜将他的影子延长,与老街角落的暗影重叠在一起,忽然扭曲了一下。   天色虽然没有大黑,杨水生远远望去,元古斋的门口已经点燃了两个方形灯笼,随着晚风不断的晃荡着。   门上狰狞的狴犴让他的心恍然收紧了一下,他犹豫着,走上前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过了一会,里边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门闩抽动。   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杨水生看到了门口福叔那张严谨的脸,点头示意。   福叔并未说话,而是对杨水生点点头,一双老眼警惕的凝视了一下大门外。   宽阔宁静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安静,但是又静的有些异常。   福叔侧身将他让了进去,然后用力将门关上了。   福叔的引着杨水生往前走,穿过了月下的葫芦藤,一颗泛青的葫芦隐隐发亮。   老远看去,一个人影伫立在月光下,在一堆正在盛开的月季花前徘徊着,她眼神忧郁,睫毛弯弯,穿着一身异于汉族女子的衣服。   杨水生走上前去,轻轻的叫了一声:“清荷!”   她回头,看到了杨水生的身影,微微一笑:“杨先生,远山说他今天会过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过来。”   杨水生说:“他会过来的,只不过晚些。”   他打量了清荷一眼,发现他眼神忧郁,似乎有心事。   他明白,那些外界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王爷在外边费力找她,而她却躲在了元古斋里,叫外人听了必定成为笑柄。就算回头治好了泣血症,回到王府,她那心狠手辣的父亲又会如何对她?   恐怕不要等到外人动手,王爷自己就先将她活殉了。   杨水生的眼睛动了动,微笑着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我问你,你的泣血症这两天怎么样了?”   她恍然回神,说:“好多了,虽然眼睛还是会流血,但是不疼了,不过这两天的视力有些下降,隔得远一些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本来不该这样的,是你心中的压力才让你的病情加重的。”   清荷抿着嘴,不说话了。   这时,月光下走来一个人影,身材修长,古典淡雅,待到她身边的黑暗被皎洁的月光完全抽离的时候,杨水生才看清楚秀宁的模样。   她对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目看了清荷一眼。   “进去吧!外边有些冷。”   清荷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身影在黑夜中有些落寞。   杨水生和秀宁跟在她的身后,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在了一起。   走进大堂的时候,杨水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大堂的香炉里飘出了丝丝青烟,慢慢的消融在淡淡的月光中。   秀宁照旧坐在了正座上,清荷坐在了靠近秀宁的偏座上,杨水生坐在她的身边。   奇怪的是,福叔这次没离开,也坐在了杨水生的身边。   秀宁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有些忧虑,杨水生轻轻的瞄了一下她的目光。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杨水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秀宁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先生,听说你知道暗中迫害清荷格格的人是谁了?”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更像是默认。   清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一时惊动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看了杨水生一眼,竟然又有了一丝怯意。   她想知道是谁害了她,却又害怕知道那个人是谁。   秀宁一眼就看中了清荷的心思,其实她自己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清荷可以一直在她这里住下去,但是她不能跟清荷一样糊里糊涂的,有些事情一定要搞明白。今后若是真的有麻烦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她问:“那个人是谁?”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月光映照着他的脸,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沉思了一下,眼睛忽然直直的盯着他们,本能的向上瞟了一下:“不过……我想他正在房顶上监视着我们。”   杨水生刚刚说完,房顶就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第162章 入瓮   一个人影猛然从房顶掉落,在场众人心里一惊,福叔立刻将秀宁护在自己的身后,唯有杨水生面色沉稳,静静的看着那人。   那人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灰尘,似乎也没想到居然从房顶掉了下来,他一翻身的功夫,抖落了身上的灰尘,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眼尖眉宽,身手矫健。   他的眼睛瞄了一眼杨水生,立刻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寒光闪烁,刺眼耀目。   清荷尖叫了一声,一双秀手捂住了嘴。   那束寒光眼见要刺到杨水生的时候,房顶突然又跳下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定立了身影,穿着一身军装,英姿笔挺,清荷看到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张副官。   他抬手打掉了中年人手中的匕首,飞起一脚将中年人踢飞了出去。   福叔伸手拽开秀宁,她的身体方才离开座位,中年人就摔了过来,一下砸翻了红木长桌上摆放的香炉与茶具,茶水四溅。   中年人原地翻滚了一下,甩手对着张副官飞过一把利刃,张副官侧颈闪过,那把利刃从他的脸颊划过,带着一丝寒意,硬生生的插在了木门上。   接着,中年人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向张副官扑了过来,张副官抬起手,手中握着冰冷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刚好抵在中年人的头上。   中年人的身体如同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清荷生怕张副官有生命安危,匆忙跑过去,紧紧抓住了张副官的胳膊,他对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看到中年人已经被制服,秀宁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福叔,开口问:“你是谁?”   还没等中年人开口,张副官便说:“刺客。他是专门过来刺杀水生的。”   秀宁、福叔、清荷的脸色俱露出惊讶,唯独杨水生面色平平,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秀宁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她说:“先前我就感觉你的样子有些不对,难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张副官为何会出现在我元古斋的屋顶?难道你们事先计划好了?”   她还没有说完,来不及说,张副官就笑了笑:“这确实是我和水生计划好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又没有说出口。   杨水生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他看了秀宁一眼,淡淡的笑了笑:“这事还要从前些天我们调查的时候说起。路边打更的人,富察王府那个被害的下人,一个巫医神汉,还有祭祀用品店主,这些人之间看似没关系,但其实多少都有一点联系。那个打更人死掉的那个黑夜,我看到有一个人影匆匆闪过,我想,他当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至于那个巫医的死亡,他一开始就胡说八道,扯一些有的没的,让王爷相信,小姐的泣血症是一种预兆清朝灭亡的征兆。满洲清人一向迷信这些东西,而且为了财富无视亲情,所以必然会对清荷痛下死手。而王府的下人和祭祀用品店老板的死亡就简单了许多。”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清荷的泣血症的根源是因为王府祭祖用的冥纸里边有不眠草的成分。寻常的冥纸可不会有不眠草的成分,偏偏王府用的冥纸里边含有这种成分,显然是有人得知清荷的眼睛有毛病,所以特意用带有不眠草的冥纸来害清荷。王府里的冥纸采购全在王府的下人,而那个被杀死的下人正是采购冥纸的那个人。正是那个被害的老板开设了他所采购的那家祭祀用品店,所以他们一同被害,看上去没有原因,但实际上都是为了掩盖迫害清荷的那个人。”   张副官接过杨水生的话茬说:“上次我们到那祭祀用品店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每点调查一步,那幕后黑手就杀一个人,目的无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和水生设下了一个计策。故意在外边散播消息,让别人知道水生了解了谋划迫害清荷的那人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幕后黑手为了掩盖身份,必然不会放过他,等于以自己为诱饵,将幕后黑手给引出来。”   秀宁蹙眉看着中年人,他一脸不甘,目光阴狠:“那些人都是被他杀死的?”   杨水生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人的身边,开口问:“是谁派你过来的?”   中年人别过头,拒不回答。   杨水生深知这样的刺客不会轻易的暴露雇主的大名,他思索了一下,开口说:“你不说,自然有别人告诉我。我问你,雇佣你的那个人是不是梁景玉?”   中年人的眉宇之间有些不安。   虽然他仍然闭口不语,但是杨水生已经知道了,雇佣他的人就是梁景玉。   没有想到梁景玉心胸狭隘,还是无法放下先前的旧怨。秀宁和张副官的表现各不相同,但俱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既然你不愿意说你的雇主是谁,那我问问你,前几天偷偷出现在我医馆房顶的蓝面人可是你?”   中年人摇摇头:“不是我。”   杨水生心里一惊,那个蓝面人不是他,不是他又是谁呢?夜里出现在医馆房顶,如果不是为了杀自己……难道是为了避尘珠?   杨水生纵然心里惊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面无表情的对张副官说:“先将他押下去吧,明天带着他到王府去对质,揭发梁景玉的恶行,相信到时候清荷就不用在秀宁这里躲躲藏藏了。”   张副官点点头,说:“好。”   清荷在张副官的身后做了个礼,开口道谢,声音轻柔:“谢谢杨先生为我的事情操劳。”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原本也不是为了清荷,而是为了张副官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的,现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心中仍然拧着一根筋不能放下。   他走到了秀宁的面前,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声张,否则恐怕会引来麻烦。”   秀宁会心的点点头。   末了,杨水生和张副官一同离开了元古斋,斜月弯弯,杨水生回医馆的路在东边,张副官押解刺客的路在西边,两个人在路口分别。   回去的路上,杨水生的脚步走的很慢,轻轻缓缓,心事重重。   他与张副官设计了这个计谋,目的旨在将那此刻引出来。   他原以为那刺客便是那个蓝面人,但是没有想到那个刺客竟然是梁景玉派来的,竟然和那蓝面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仔细想想,那蓝面人身手奇高,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张副官恐怕很难抓住他。   梁景玉心机深沉,会只排遣一个刺客吗?   尽管如此,杨水生依旧猜测那个蓝面人和梁景玉有关系。   杨水生回到医馆的时候,大门敞开着,冷风穿堂而过,大门轻轻的扇动着。   他心里有些不安,踱步走进了屋内,烛火摇曳,却看不见阿离的身影。他本以为阿离会守在大堂。   他轻声呼喊:“阿离!”   屋子里静悄悄的,房檐上爬过一只蜘蛛。   杨水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向楼上跑去,鞋跟敲击在楼梯上,噼里啪啦。   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房间里边什么都没有,阿离的身影自然也不在这里,一根快要烧尽的蜡烛靠在窗沿上,蜡油滴落在灰色的墙壁上。   杨水生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将里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取了出来,直到那跟黑色的锦盒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心里有些紧张,将那锦盒缓缓展开。   避尘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63章 怀疑   阿离不见了,避尘珠也不见了。   杨水生的心一下子沉落在了谷底。   尽管杨水生不愿相信是阿离窃取了避尘珠,可是事情来的过于巧合,没法解释,他也不想。   他觉得阿离来的太过偶然,一个女孩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他家药圃,失忆、贫穷、饥饿是她的全部。   杨水生既不知道她的出身,身为医生又天生有一副怀柔的心肠,留下她也只能是最终的结局了。   现在仔细一想,这多像设计好的情节啊,洞彻了他的想法,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的。   杨水生心里忽然感觉有些痛,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从未被欺骗的如此难受。   他自问:“难道她……真的只是为了盗取避尘珠吗?”   杨水生不愿承认,但是心中的疑惑却难以释怀,他伫立在房内停顿了两秒。   忽然,一阵风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了,夜风微冷,将烛火一下子吹灭了。   一束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杨水生探头看了一眼,发现窗口竟然印着一双脚印。   这双脚印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应该是个男人的脚印,但杨水生和没有当飞贼的爱好。   他马上想起了那个曾经出现在房顶的蓝面人。   他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屋顶为了什么?杨水生想,恐怕多半是为了避尘珠。   他不知道蓝面人是从哪里知道避尘珠的下落的,此刻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窗口的脚印很新,显然是才印上不长时间,说不定自己回来的前一秒才印上这脚印。   他恍然想到,说不定避尘珠不是阿离盗走的,而是蓝面人盗走的,阿离之所以消失只是去追踪蓝面人的下落而已。   当然,阿离也有可能和蓝面人有联系,两个人合作盗走了避尘珠。   虽然他心中的想法十分复杂,但是他的愿望却非常简单,他只是希望自己误会了阿离。   杨水生来不及多想,立刻出门想要寻找,茫茫黑夜,无处去寻找蓝面人和阿离的踪影。   他现在越来越确定是蓝面人将避尘珠盗走,然后阿离去追蓝面人的身影。   因为他发现医馆看上去非常的混乱,门没关,衣柜的里的衣服也堆得乱七八糟的。   以杨水生对阿离的了解,就算阿离真的偷走了避尘珠的话,她离开的时候至少会帮自己把家整理干净。   杨水生走在街上,冰冷的月光从天上落下,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杨水生一边走一边呼喊阿离的名字。   渐渐的,杨水生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糅杂在了一起,他仔细听了听,是打更人的声音,五更天的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杨水生匆匆跑了过去,看到一个孤孤单单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手中还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杨水生冲过去拦住了打更人,打更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被杨水生拦住的时候吓了一条,身体怔了一下子。   杨水生问他:“老爷子,你看到一个女孩吗?二十岁左右,大概比我矮半个脑袋。”   打更人摇摇头:“大半夜哪有人上街。”   随后他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想到了最近死的那些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脚步匆匆离去,转眼就过了街口。   杨水生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却并未看到阿离的身影,他心里别提有多么着急了。   先是遗失避尘珠,他已经对不起祖父了,若是阿离再出些意外,杨水生的内心恐怕是难以接受。   他正欲离开这条街的时候,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仔细看了一下,一家成衣铺的房顶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身影离他不远不近,一束月光落在了他的头顶,杨水生看到了一个蓝色的面具,月光下的蓝面修罗。   杨水生的心收紧了一下,想起了避尘珠和阿离吗,他有种想要冲上去制服那个蓝面人的冲动。   可是蓝面人的身手岂是杨水生一个医生能够对抗的,而且蓝面人似乎也不屑于与杨水生做对手。   他指了指街口,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月光不安的弥漫在那里。   杨水生心里一顿,不知道到他是什么意思,却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觉得,或许蓝面人指的是阿离,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如果就这么放过这个蓝面人的话,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他指不定就带着避尘珠跑到哪里去。   可是如果不放过他的话,自己又能拿他怎么样呢?更何况阿离可能现在正面临着危险。   杨水生还在犹豫的时候,蓝面人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他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杨水生连追都来不及。   他眼睁睁的看着蓝面人消失,最终只能颓然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蓝面人指给他的方向。   顺着那条街没走几步,杨水生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身影纤柔,紧紧蜷缩。   杨水生心里一紧,他立刻快步跑了上去。   地上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旗袍,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前胸,里边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光芒,刚好打在了她的面孔上。   有些苍白,发丝黏在了脸颊上,却遮不住她那美丽的面孔。   杨水生抱住了她的身体,一个发光的珠子从她的怀中滚落了出来,杨水生愣愣的看了一眼,竟然是避尘珠。   他犹豫了一下,将避尘珠捡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他摇了摇阿离的身体:“阿离,醒一醒……”   她没有醒,杨水生紧张的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并没有大碍,只是单纯的昏过去了而已,他松了口气。   他将阿离抱在怀中,过了一会,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有些飘忽,仿佛从梦中醒来。   接着,她看到了杨水生的面孔,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一起,眼中顿时渗出了一层让人心痛的泪花。   杨水生不想刺激她,也就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单纯的将她抱在怀中。   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蜷缩在杨水生的怀中抽泣了一会,接着,她抬起头看着杨水生,泪眼朦胧,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她开口说话,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先生,我……我听到你的房间有声音,就上去看了一眼,我看到……”   杨水生抱着她说:“我知道,那个蓝面人。”   阿离点点头:“我看到他从你的房间拿走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我料想那个东西对先生而言是非常珍贵的,所以就追了出去。他跑的非常快,我却始终都能追随上他的步伐,他仿佛在刻意等待着我。等到我追上他的时候,我们两个缠斗在了一起,那个人非常厉害,我好不容易才将先生的东西从他的手中夺回来……”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然挣脱了杨水生,左右的看了看,惶恐的说:“呀,那珠子怎么不见了?”   杨水生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他摸了一下阿离的额头,原本灵巧的小额头竟然蹭破了一层皮。   这一刻,杨水生有些会很自己对阿离的怀疑,他怎能如此怀疑阿离呢,这个世界唯有她不会欺骗他呀!   他抚慰了一下阿离,说:“没关系,那个东西已经被我收起来了。”   阿离听到之后放下心来,点点头,随后问他:“那个珠子真漂亮,在夜里竟然还会发光。这是什么东西啊?”   杨水生盯着阿离的天真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对她说:“只是祖上传来的东西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阿离“哦”了一声:“先生可要收好了,不要让那个蓝面人再将它偷走了。”   杨水生抚了一下胸口,低头思索了起来。   他觉得,那个蓝面人恐怕不是真心想要盗走避尘珠,否则的话,凭阿离的身手,怎么可能从他的手中夺回避尘珠。   他越想越是觉得难以解释,索性放下了心中的想法。   他扶起阿离,说:“算了,别担心那么多了,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阿离点点头,任杨水生搀扶她往医馆那边走,省城的东方渐渐升起了一层鱼白。 第164章 暴毙   无尘医馆的门今天开的特别晚。   杨水生昨夜几乎没睡觉,阿离也没睡,两个人难得睡了一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阿离是听着一阵敲门声才醒来的,她习惯的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所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这阵敲门声不同于平常的敲门声,听起来异常的猛烈,绝对不是病人的敲门声。   寻常病人敲两下门,门人开门自然也就离开了,但是这个敲门声非常的猛烈,仿佛要将医馆的大门敲破了一般。   阿离口中说着“来啦,来啦”,迷迷糊糊的下了楼,门板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灰尘被剧烈的敲门声震掉了。   她不想让这个敲门声打扰到杨水生的休息,立刻拉开了门闩,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拉开了,阿离的身体险些被拽了出去。   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阿离仔细的看了一眼之后,发现是张副官。   他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来就呼喊杨水生的名字,然后说:“出事了!出事了!”   杨水生被他从梦中硬生生的拽了起来,也不知道张副官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还没睁开眼睛,张副官就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昨天抓到的那个刺客死了!”   杨水生一下子跳了起来,惊讶的说:“死了?怎么会这样?”   张副官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坐在大堂里,阿离给他们端茶倒水,然后静静的站在了杨水生的身边,张副官的话她也听到了,一脸惊讶。   张副官忍不住敲了一下桌子,说:“我昨天将那个刺客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今天早上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在牢里暴毙了,看样子像是中毒死的,嘴唇都紫了。”   杨水生听到之后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他本能的感觉有些怪异,说:“那你过来找我是……”   张副官说:“过去看一下,我没让仵作去验尸,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这话让杨水生心里有些感动,但是他没有表达出来,他让阿离将他那青色长衫拿过来,对张副官说:“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过去吧!”   阿离嘱咐了杨水生小心一些,但是他们已经出了门,老街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离张副官最近的那家警察局,靠近租界,中西合璧,一个穿着规整的警察在门口站岗。   张副官说:“那个刺客昨天晚上就被我关在了这里。”   一个警察带着他们走进了半地下的监狱牢房。排成排的立在两边,地上铺着潮湿的草屑。   他们穿过了腐烂潮湿的走廊,走进了一个靠墙角的牢房门口,墙壁被渗透的水珠弄花了。   前边有些瘦弱的警察打开了牢门,门发出了一声铁器的摩擦声,三人一起走了进去,一堆破草上躺着一个人,即将僵硬的尸体。   张副官对着那具尸体扬了扬下巴,杨水生会意,踱步向那刺客的尸体走了过去。   他俯身翻转了一下刺客的尸体,他死亡的时间不长,尸体还没有僵硬,但是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脸色变成了惨白色,反差非常大,在阴暗的牢房里看着尤其渗人,如同一具刚刚从坟墓中爬出的僵尸。   昨天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今天却已经死去,生死无常。   虽然杨水生对这样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却仍然忍不住叹口气,任谁面对死亡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的。   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挑开尸体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然后又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小钢刀,划破了死者的血脉,一股黑色的血液慢慢的渗了出来。   他蹭了一点血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忽然一变,随后他从身上取出了一张手帕,擦干净钢刀之后,将刀子收了起来。   他看了张副官一眼,示意已经结束了,随后他的眼神瞟了身边的小警察。   张副官会意,两人离开了牢房,走在了安静的大街上,温暖的阳光让杨水生一时难以适应,他眯了一下眼睛。   张副官有些好奇的说:“这么快?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警局有梁景玉眼线将他弄死的?”   杨水生缓缓摇头:“不是,他是中了一种特殊的毒。这种毒药服用之后,开始可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是毒性却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发作。”   张副官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梁景玉排遣杀手的时候,害怕杀手无法为自己掌控,也怕杀手将自己暴露出去,所以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钳制杀手。   他捏紧了拳头,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卑鄙无耻。”   但是他又有些疑惑:“梁景玉用这样的手段固然卑鄙,难道那个杀手也是讲道义的人吗?临到死的时候还不将梁景玉供出去?”他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遗憾的说:“如果他不保着梁景玉的话,有你在这里,说不定他还能保住一条命。”   杨水生没说话,他觉得杀手被委派过来的时候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下毒了。   梁景玉可以用任何的方式给杀手下毒,比如请他吃一顿饭或是和一杯茶,倒时候杀手杀了自己回去复命,无论成功与否都难逃一死。梁景玉必然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没法证明杀手的死和梁景玉有关系,没有杀手的话,他也没法指认梁景玉是害清荷得泣血症的罪魁祸首。   这些问题张副官当然也想到了,他难免有些沮丧,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在街上。   他们穿过街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影从他们面前闪过,一根油光闪闪的棍子向他们袭来。   张副官立刻将杨水生推到一边,同时他抬起脚踢飞了那个棍子,然后抬手接住。   街口一瞬间又涌现许多手持木棍的打手,像是那些横扫街头的混混一般,他们一共大概有十几个人,将杨水生和张副官团团围住。   张副官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没有说话,死盯着张副官,如群狼围攻老虎。   张副官仍然没有怯色,他冷静的凝视着他们,再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袭击我?”   他们仍然不回答,抬手向张副官打来,一根浸润的油向张副官的脑袋敲了过来,张副官抬手,精准的打到了他的手腕上,那个人吃痛松开了手,木棍掉落。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张副官趁机将杨水生推到了人群外,拎着一根木头棍子和那群街边混混绞斗在了一起。   张副官有真功夫在身,岂是这些街头混混能比得了的,只是一会儿时间,十几个混混就被张副官击倒在地,而张副官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   他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拽起了一个像是头目的混混,他看上去很年轻,脑后的鞭子围在了脖子上。   其他的混混见状都捂着脑袋逃走了,江湖恩情尽散,那个被抓住的混混绝望而恐惧的看着张副官。   张副官问他:“这回能告诉我,是谁派你过来的吗?”   混混恐惧的盯着张副官,说:“是王府的一个下人找到我的,说让我来教训你们一下,然后将你们带到王府去。”   张副官疑惑的皱紧了眉头:“下人?”   混混说:“听说好像是王爷吩咐的。”   张副官冷哼一声,松开了混混,他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里,转眼就看不到身影了。   他们在原地伫立了一会,杨水生想,王爷一心想将清荷弄回王府,但是清荷现在藏在元古斋,元古斋有军阀势力做后盾,再加上满清皇室的力量被削弱,他根本就无法将清荷弄出来。   所以他找人来袭击杨水生和张副官,他知道是他们两个人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藏在了元古斋。   可惜他委派的下人居然找了一堆街头混混,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王府的脸真是丢的干干净净的。   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你把王府找的打手给打了,现在怎么办?”   张副官却无所谓的说:“既然他想让咱们去王府,那咱们就去会会他。”   说着,他迈步径直的向王府走去。   杨水生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跟了上去。 第165章 会面   杨水生又一次来到了王府的大门口,他并不喜欢这里,这次来到这里也是福祸未知。   门口的两个红灯笼被风轻轻的吹了一下,张副官走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穿着普通的下人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张副官的军装看上去尤其扎眼。   他问他们:“你们两个找谁?”   张副官说:“找王爷,跟他说我是赵司令的副官。”   下人听到之后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他探着脑袋看了看,又缩回了脖子,紧张的关上了门。   杨水生想,这个下人多半是想看一看他们是被人羁押来的还是自己走来的,前者没有主动劝,后者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过了一会儿,那下人将门打开了,抬手迎接张副官和杨水生进门,看上去客气极了,完全没有王府下人的那股傲慢劲儿。   杨水生觉得,这个小小的下人一定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穿过了那豪华的水池和过道,杨水生远远就看到了正堂,王爷端坐在那里,样子有点像是一头穿了衣服的猪。   上次他和张副官来到这里的时候,王爷对他们发出了警告,但是今天林翎觉得他不会这么无理。   虽然他贵有一个王爷的名头,但是现在满清皇权早就被各地军阀给架空了,皇帝现在都已经没有了实权,他一个地方上的王爷远不如一个富绅来的潇洒。   杨水生和张副官走了进去,出于礼节,两个人对王爷说了声“好”。   王爷受之有愧的抬抬手说:“两位别客气了,快坐吧。”   他的一张胖脸快笑出油来了,但是杨水生知道,他心里恨不得将杨水生和张副官给撕碎了喂狼。   张副官和杨水生坐在了王爷右手边的座位上,下人随即为他们奉茶,礼貌招待是杨水生和张副官头次受到的。   张副官看了王爷一眼,先前他为了博取清荷一笑,不惜重金来敲门。如今一想王爷这张丑陋的面孔,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王爷,打扰了。我们之前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们说王爷找我和水生有事,所以我们就过来了,不知道王爷找我们有什么事?”   王爷的那张胖脸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找人去“请”张副官他们,却反而被张副官一个人给教训了一顿,想必他自己也感觉丢人吧!   王爷咳嗽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这个……这个,清荷在元古斋也待了几天了,那里毕竟不是她的家,我想请人接她回来。再过几天就是我满人祭祖的大日子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副官已经听出来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将清荷活祭的想法。   他愤怒的捏紧了拳头,这愚蠢的行径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何况王爷想要活祭的还是他最心爱的人。   他冷笑了一下,恨恨的说:“王爷自然可以叫人去王府接人,不过清荷与元古斋的秀宁斋主是好友,恐怕秀宁斋主舍不得清荷回来。”   张副官说的这番话挑衅了王爷的尊严,他愤怒的瞪了张副官一眼,似乎随时都要发作。   但是他忍住了,他总不能将张副官杀死,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咬着牙说:“那你说清荷应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一直在外边待着啊,她早晚要回来的。”   张副官说:“她确实要回来,但是她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是生病的,回来的时候却会健健康康的。”   王爷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听懂张副官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清荷回来的时候会……健健康康的?”   张副官点点头:“她会比留在王府,留在你身边要健康的多,因为水生在这里,他会治好清荷的泣血症的。”   王爷的一口气没喘上来,脸憋得通红,他有些愤怒又有些惊讶的说:“你们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他马上又沉默了下来,心中恍然有了一丝丝的愧疚。   其实如果不是那个满人巫医胡说八道的话,王爷也想不起来将自己的女儿活祭。   他也曾给清荷找过医生,奈何庸医遍地,即使是省城的第一名医梁景玉都治不好,他也就放弃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杨水生一眼:“梁景玉都治不好的病,你有把握治好?”   杨水生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敢用性命担保,清荷的泣血症正在慢慢的好转,她的病其实是有人暗中作祟。”   王爷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说:“有人害清荷?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小丫头,谁会害她?”   杨水生本来打算和他说来着,但是那个杀手已经被暴毙死了,他凭空说出梁景玉的名字无法让人信服。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梁景玉的名字,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王爷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信不着。他仔细的想了想,最终说出了让杨水生非常意外的一句话:“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清荷的病,那就将她接回来吧,她到底也是我女儿,不能总让她在外边待着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慈祥的父亲。   杨水生仔细想了一下,其实清荷的病症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如果没有他干涉的话,只要清荷不接触不眠草这种催泪性的药物,泣血症是可以抑制住的,杨水生的治疗无非是保证清荷从今往后不会出现泣血症的现象。医治疾病不是难事,难在将这个疾病斩草除根。   实际上清荷这两天的泣血症越来越轻,几乎已经要好了,若是她愿意的话,此刻就回到王府也不碍事。   只是……杨水生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知道清荷与张副官之间的感情,清荷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唯看她和张副官两个人的决定了。   他想了想,说:“王府的情况恐怕不利于清荷的修养,就先让她在元古斋待一段时间吧!王爷要是实在思念清荷的话,大可以直接去元古斋探望清荷。元古斋的秀宁斋主待人有礼,她会好好的款待王爷的。”   杨水生亦是在推脱王爷,只不过他的话语怀柔,更有说服力,王爷虽然有些蠢,却总想留些面子给自己。   他沉默的扭了一下眉毛,轻声说:“那好吧,那就麻烦杨先生了。”   其实,他的话语里边仍然有些不太信任杨水生。   杨水生知道缘由,先前梁景玉也来为清荷治过病,他的话语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他的一句话等于是已经将清荷的病给定死的。那些给清荷治病的医生也未必无法治好清荷的泣血症,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梁景玉的威慑而选择了放弃。医德尤败于身家性命。   想到这里杨水生也不免有些愧疚,梁景玉如此大费周折,必定是打压自己,让医馆的名声一落千丈。   可惜,阴谋已被杨水生给识破,估计梁景玉此刻在家里,必定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没有证据能够指认梁景玉实在是遗憾。那个刺客暴毙而死,省城第一名医心狠手辣,今后可要小心一些。   杨水生和张副官二人出了王府,可以说是大报了前两次王爷的傲慢之仇,两人的心里难免有些畅快,走在路上的步伐都轻松了一些。   张副官突然停住了脚步,对杨水生说:“我应该感谢你,你没有将实情告诉王爷,无非是想让我与清荷再多厮守两天。”   杨水生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此事不可长久,你们还是要早些做决断。清荷回王府只是早晚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恕我直言,我看你和清荷注定是有缘无分了,王爷不可能将清荷许配给你的。”   张副官看着杨水生:“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   他的眼神忽然有些狂热,最里边犹起冰冷,杨水生忍不住产生了 第166章 战书   清荷在元古斋待了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期间杨水生每每有空就会过去看一下她的泣血症,让他欣慰的是清荷的泣血症正在一天天的好转。   而清荷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她与张副官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天上午,医馆里的病人没几个,稀稀落落的,都是来买药的。   杨水生提起药箱,他计算了一下,今天差不多是清荷康复的日子了。   这些天她已经不再半夜流血泪了,眼睛的疼痛也减缓了许多,杨水生的治疗起到的绝大的作用。   其实清荷的病到达这个程度,几乎已经算是治好了,现在困扰着她的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她越张副官之间的相思之情。   这个病,杨水生治不了。   他跟阿离打了一声招呼,她正在为病人抓药,见到杨水生提着药箱,知道他去给清荷看病。   她没说话,脸上带着笑容,手头正忙着。   她从药柜里边抽出一张油纸,将药物包裹好了之后递给客人,客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   老太提着药走了之后,阿离对杨水生笑了笑,让他早去早会,目光仍像与杨水生初次相见那般纯真。   杨水生默默地点点头,经过了避尘珠丢失的事情之后,他对阿离越发的信任了。两人之间的情感有了微微的质变。   今天的日光很好,阳光为青色的石板镀上一片金黄,杨水生快步行走在街上,今天街上人不少。转眼他就来到了元古斋的大门口。   大门口的那两个狴犴像仍然面目狰狞,但是白天看的时候有一种威严肃穆的感觉。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了福叔的老脸。   他看了福叔一眼,一******不变的古板面孔,他已经看习惯了。   福叔闷闷的说了句:“他们在里边。”   然后他脚步轻缓的向里边走去,杨水生静静的跟着他的脚步,葫芦藤上的葫芦已经成熟了,快要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清荷此刻正端坐在正堂,秀宁也在那里,让杨水生意外的是,张副官今天也在这里。他没任务吗?   都是熟人了,杨水生也没表现的太过客气,他将药箱放在了一边,走过去想为清荷探一下脉搏。   清荷缓缓的收回了手,她抬头看了张副官一眼,眼神有些忧郁。   她重视了杨水生一眼,说:“不必诊脉了,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杨水生没有为她诊脉,从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已经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现场的气氛却十分的古怪,清荷总是盯着张副官,张副官也盯着她,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他们绝不是羞涩,杨水生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的垂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秀宁在旁边看了半天了,她突然站了起来,抓住了杨水生的手臂,说:“我们到外边去走走吧!”   杨水生沉默着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屋外,离正堂很远的地方,刺眼的阳光穿透了葫芦藤照在了两把木椅上。   他们两个坐了上去,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清荷要回到王府了吗?”   秀宁缓缓点点头。杨水生心想,果然,看她们的样子就能看出端倪,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先提出来的。   秀宁仿佛感觉到了杨水生的心生,她说:“张副官要将清荷送回去。”接着,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清荷一脸的不愿意,唉,她哪理解张副官的苦心啊!”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他觉得张副官的做法也没什么问题,清荷不可能一直在元古斋藏着,她早晚都要回王府。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他有些不理解秀宁说的话,他问她:“张副官的苦心?”   秀宁看了他一眼:“你难道还不理解他吗?清荷当时是你们一同送到我这里的,我虽然不怕王府的人,张副官也不怕自己的职位受到威胁,可是他不能不为你考虑啊!”   杨水生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他考虑?难道是害怕王府过来找他的麻烦?可是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了,王府的人并没有过来找他的麻烦,他自觉与王府的恩怨已经冰释前嫌了。   秀宁见他一脸迷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糊涂啊,难道你以为张副官考虑的是王府的人?其实他考虑的是梁景玉,昨天梁景玉找到赵司令了。”   梁景玉跟他作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已知道,这段时间一直都太太平平的,他倒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杨水生问她:“他找赵司令说了什么?”   秀宁说:“自然是告状了。告你、我还有张副官,说我们私藏王府格格,藐视皇室威严。而且是当着张副官的面上告状的,竟然还带来了王爷的密状。司令听了之后,立刻派张副官过来将清荷带回王府。张副官的性格执拗,本来可以拒绝的,但是他知道梁景玉的真正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也不是我,而是你。”   杨水生忍不住笑了笑:“为了对付我,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秀宁摇摇头说:“你也许不知道,但是你的无尘医馆已经隐隐有与福泽堂比肩的架势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关于你和梁景玉之间的言论越来越敏感了吗?省城大大小小的言论都说,梁景玉的省城第一名医的地位要被你所取代。他在省城当了半辈子的名医了,如果败给你这个小辈的话,这个脸他岂不是丢大了?因此他有些紧张,煞费苦心的对付你也是正常的。”   杨水生咂咂嘴:“他已经派出刺客对付我了,我真不敢想他还会用什么手段。”   秀宁说:“他试图想将无尘医馆拖垮,也想办法找人对你行刺,无非是不想暴露自己。可是你一直安然无恙,我觉得他可能无法沉住气了,也许他会直接对你下战书。”   杨水生摇摇头,他可不想和梁景玉来什么决斗,他在省城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这些事情他就打算离开,他不想陷入任何的恩怨当中。   这时,张副官和清荷走了出来,张副官牵着清荷的手,两个人前后身的走了出来。   清荷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情愿,她咬紧嘴唇看了杨水生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门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清荷说:“杨先生,这段时间谢谢你为我治病了。”   杨水生心里十分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梁景玉也不会害清荷。   不过看样子,张副官并没有将这件事的原委告诉清荷,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害自己的人是梁景玉。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说:“愿你和张副官能够早日在一起。”   她的脸庞疑似红了一下,但还是微微的点点头。   他们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了元古斋的院子里,阳光顺着葫芦藤的枝干爬到了他们肩头。   一来一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杨水生背着药箱缓步向医馆走去,他的心里不断的思索着和秀宁的谈话,有些入神。   他无意和梁景玉为敌,可是现在看来,梁景玉恐怕真的是无法容他了。   他想了想,一定要尽快的找到另外两颗奇珠和忠王的埋骨之地,尽快完成祖父的遗愿,他也好离开省城这个复杂的地方。   想着想着,杨水生已经回到了医馆,远远就看到了医馆的牌子。   他的耳朵忽然立了起来,恍然间听到了别人对他的议论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附近聚集在一起的商贩在说话,不知到在说些什么,议论声时不时夹着杨水生的名字。   他对那群人投去了好奇的目光,眼尖的人看到了杨水生之后,立刻用胳膊肘拱了拱身边的人,一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杨水生心里感觉有些怪异,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忍着自己心中的疑惑,缓步的向医馆走去。   医馆冷清。   他推开门的时候只看到阿离坐在大堂里,手撑着脸,表情有些忧虑,立刻跑过来抱住了杨水生的胳膊。   杨水生看到阿离的样子,竟然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外边那群人的神秘交谈,他下意识感觉可能出了什么事。   他柔声问阿离,带着疑惑:“发生了什么事?”   阿离不安的看着他:“先生,梁景玉刚刚派一个人过来给你下了一封战书!”   战书?杨水生愣了一下。   刚刚在元古斋的时候,秀宁还和他提过这件事,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杨水生可不想和梁景玉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阿离将一封信交给了杨水生,那是一封普通的米色信封,杨水生撕开了信封,从里边掏出了信纸。   字体规整,应该是梁景玉亲手写的,内容是邀请杨水生明日到省城的广场去一决雌雄。   杨水生感觉有些好笑,也有些好奇,梁景玉竟然一本正经的写下了如此幼稚的信。   一决雌雄?怎么一决雌雄,他们都是医生,难道还要拿着手术刀在台上决斗不成?   杨水生心里正感觉疑惑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人影刚好落到了杨水生的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费先生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上次他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杨水生还以为他的人面疮又复发了呢。   他有些急促的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匆匆的说:“杨先生,出事了……” 第167章 药方   杨水生让费先生先坐下,他的额头满是汗珠,脸上的表情让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费先生坐在了杨水生的身边,喘着大气说:“先生知不知道,福泽堂的梁老先生要邀你决斗!”   杨水生微微点头,神色从容。   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都传到了外人的耳中了,看来梁景玉是对他动真格的了。   费先生看到杨水生从容的样子,惊讶到有些焦急:“先生难道不感觉害怕吗?梁老先生已经邀请了省城的大大小小商户和政界人士,明天一同到广场那边去观看。梁老先生是想对先生动手啊!”   杨水生却并不在意,他让阿离端茶倒水,然后拿起茶杯在自己嘴边吹了吹,一股热气从杯沿刮过。   他看了费先生一眼:“费先生脖子上的人面疮消下去了吗?”   费先生愣了一下:“亏了杨先生了,我脖子上的人面疮回去不长时间就已经消下去了。”   他恍然觉得话题有些不对,开口说:“先生这是说什么呢,我特意来通知你的,你还是快些出去躲躲吧!”   杨水生笑了笑:“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想问问你呢,这一决雌雄是怎么个决法?是我们两个上去拳打脚踢?”   费先生被逗笑了:“先生别说笑了,哪有医生上去比试拳脚的。”他正色说:“所谓的比试非常的危险,虽然不比拳脚功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性命相搏。”   听到这里,杨水生就笑不出来了,阿离也有些恐惧,下意识的抓紧了杨水生的胳膊。   他问:“性命相博?怎么性命相博?”   费先生回想了一下,这似乎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种决斗早就有过,开始只是用来解决私人恩怨的,也没什么特殊的规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也就有人订下了规矩。决斗双方签下生死契约,生死由天定,由发起挑战的一方调配好两杯毒药,然后两人一同服下,最后还活着的,或者安然无恙的一方获得胜利。”   杨水生从未听过这种决斗,感觉非常的古怪并且不合理。   他想了想,说:“定这样的规矩,如果发起挑战的一方用断肠草、鹤顶红这类剧毒的草药来调配的话,服毒的人岂不是必死无疑?”   费先生说:“不会这样。这场比拼说到底还是医术上的比拼,不会搞的如此不堪。决斗双方可以用各种方式显示自己的医术,总之最后完好无损,那就算是赢了。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名医死在了这场决斗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医生凭借着这场决斗一步登天。不过现在庸医遍地,也就没有人搞这样的决斗了。像先生这样收到挑战书的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入土为安了。”   杨水生没有想到梁景玉这么狠,这明摆着就是想弄死他,他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但是心却拧成了一团。   阿离抓着杨水生的胳膊,眼中带着恐惧,嘴上却不示弱:“我们可以拒绝他,凭什么他下了挑战书,我们就要去接。”   费先生叹了一口气,阿离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能够这样就好了。先生自然可以拒绝梁景玉的挑战书,但是此书一发,势必要一决胜负,先生若是不应,那就算先生不战而败了。此事关系一个名声,先生若是真的因为畏惧梁景玉而拒绝挑战的话,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暂且不说,这医馆从今往后恐怕也别想在省城开下去了。”   平白无故让杨水生向梁景玉低头,那当然不可能。   他想了想:“这么说,这场决斗我还是必须应了?”   费先生点头:“除非先生以有事为由先离开省城,将这件事拖一拖,回头再作打算。”   另外两颗奇珠没有找到,忠王埋骨之所还消隐于尘世之中,杨水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省城的。   既然梁景玉怎样都不会放过他,他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和他做个了结。   他想了想,说:“我应了这场决斗,明天上午我会去的,费先生到时候也要赏光去看一下啊。”   费先生和阿离吃惊的看着他,却始终都不理解杨水生心中的想法。   杨水生微笑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若有心事的上了楼,独留阿离和费先生呆呆的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   夜里,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窗边放着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阿离伸手敲了敲门,杨水生正在房间里边发呆,想着明天和梁景玉的决斗,怔怔出神,阿离的敲门声将他一下子从幻想中拽了回来。   他扭头打开了门,阿离想从门缝挤进去,杨水生又将她搡出去了。   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无非是阻止他明天去和梁景玉决斗的话罢了,晚饭的时候他耳朵都快听的生茧子了。   阿离担忧的看着他:“先生,我们别和梁景玉决斗了,医馆开不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回到县城好了,何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梁景玉决斗呢?”   杨水生摸了一下她圆润的肩膀,他轻松的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明天等着我凯旋而归就好。”   阿离才不信他,她咬着嘴唇站在门口,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看到杨水生这模样,却都憋在了自己的心里。   杨水生强行的将门掩上,隔着门板对她说:“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开门呢!”   阿离在门口伫立了几秒钟,然后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脚步离去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阿离为他担心,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做,他又害怕阿离无法理解他而担心,结果最后满心忧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么在乎阿离了。   杨水生静静的靠在了窗边,任由寒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入夜了,省城的老街上安安静静的,一轮明月斜挂在天上。   其实,杨水生心里并没有把握。   梁景玉既然给他下了战书,那说明天的决斗他必然做了充分的准备,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剧毒?   他问自己有把握服他他的毒药而不死吗?他摇摇头,他没把握。   想着想着,心中难免有种无法言语的忧郁感,他靠在窗口,心里越发的惆怅,忍不住开口叹息了一声。   忽然,他的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如其来,如同一根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耳朵上。   杨水生探头看了一眼,房檐边上有一个黑色的衣角在猎猎飞舞,显然有一个人正站在房顶。   他心里一惊,问自己,难道是那个蓝面人?可是除了蓝面人,谁又会出现在自家房顶上?   据杨水生的回忆,除了那个蓝面人外,恐怕没谁会在自己家的房顶上跑来跑去。   他又来干什么?又来盗取避尘珠?还是来杀自己的?   杨水生觉得都不像。   他与自己相遇多次,从未主动攻击过自己,就算他们是敌人的话,他至少没有杀他的想法。   他若是一心为了避尘珠的话,上次明明可以从阿离的手中拿走避尘珠,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杨水生越想越疑惑,这疑惑牵着他的心,让他鼓起勇气,一只手扳着窗口,一下子从窗口翻身到了屋顶。   那个蓝面人静静的站在房顶,他的衣服被风吹得漫天飞舞,一如柳絮或者飘雪,带着古代侠士的风范。   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知该怎么应对他,犹豫了许久才说:“你……你到底是谁?”   然而蓝面人却没有回答他,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对眼睛在黑夜里闪烁发亮,死死的盯着杨水生,让人心生畏惧。   杨水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怕蓝面人突然掏出一把刀子向他扑来。   蓝面人突然动了一下手,他身上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蓝面人。   然而,蓝面人掏出的东西竟然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杨水生心中的恐惧顿时被疑惑所取代。   他对他动了动手指,示意杨水生上前接住这张纸,也不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杨水生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紧紧的凝视着那张蓝色的面具,一对尖锐的獠牙从口中伸了出来,地狱修罗,让人畏惧。   但是杨水生却觉得此人不是坏人,他一没有杀害自己的性命,二没有将自己的避尘珠盗走,唯一让杨水生犹豫的是他出现的目的。   蓝面人又动了动手指,杨水生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咬咬牙,缓步的走了上去。   他从蓝面人的手中接过那张纸,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那上面写着一堆比较罕见的剧毒草药。   他顿时有些疑惑不解,看着蓝面人:“这……是什么意思?”   蓝面人没有说话,后退一步,借着月光奔跑在房顶,脚步十分的轻快,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转眼就消失在了杨水生的视线中。   他没有去追逐蓝面人的背影,或许是他对蓝面人的出现有些疑惑,牵绊住了他的脚步。他觉得手中的薄纸有千钧之重。   他盯着纸上写着的毒药,一字一句直直的扎在他的心上,他有些疑惑,有什么东西将要抓住却始终都抓不住。   忽然,他的心颤动了一下,仿佛有在他的心中点亮了一盏灯。   他用肯定的语气询问自己:“这上边写的就是梁景玉明天将要调配的毒药?” 第168章 服毒   烛火幽幽的亮着,杨水生捏着蓝面人交给他的那张纸,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上面所写的药物,任何一种单独拿出来毒性都不强,因此常有医生用这种草药调和其他药物的药性。   特定的药物治疗特定的疾病,大部分医生掌握的只是看病的技能,知道患者所患的是什么病,然后开出相对的药物。   但是更难的是用不同的药物调配出一种药物,比如两种无毒的药物可以调配出有毒的药物,两种有毒的药物可以调配出无毒的药物。   这个需要医生对药理有极深的认知,一般能力越强的医生,能够调配出的药物药性就越强,而且调药时候的原料不易被人发现。   这张单子上的药物非常的平常,与其说是不常见,倒不如说是没有医生会想到用它。   在一般的医生看来,这些药物和山上随便生长的杂草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但是在一些精通药理的医生的手里,这些药物就成了致命的毒药。   杨水生越发的确定这个药方就是梁景玉明日和他对决时使用的药方。   凭着药方上边寻常的草药,就能调配处剧毒的药物,除了省城第一名医之外,他相信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得到。   看来他确实想杀死自己的,杨水生的心里浮现出一股冰冷的寒意,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但是好在他提前看到了这个药物,他可以提前做出准备,这个药虽然毒,但是并不是无药可解,只是费些时间罢了。   说到底,还要感谢那个蓝面人给自己送来这张药方。   可是,想到这里杨水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那个蓝面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他前后出现了几次,每次的到来和离开都给杨水生带来了巨大的疑惑,他始终无法看透那面具下的面孔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杨水生忽然想,他会不会是梁景玉派来了,这张纸也是梁景玉派他送过来的,目的旨在混淆杨水生的目光。   可是,他似乎又没必要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想来想去,杨水生心中的困惑失踪想不通。   他捏着那张纸,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将纸放到了火上,慢慢的烧成了灰烬。   那蓝面人给他带来的疑惑就如同这纸一般,在火焰中慢慢的消散,杨水生的眼睛被映照的微微有些发红。   第二天一早,杨水生瞪着眼睛坐在屋子里,几乎是一夜没睡,但是却精神得很,仿佛和梁景玉的决斗是一件愉快的事。   阿离不用叫杨水生起床,他就已经下了楼,脚步轻缓无声。   她才在楼下做好早饭,开门迎接病人,但是一大早当然没有病人找上门。   杨水生坐在了桌前,尽管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困,但还是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阿离猜测杨水生一夜都没有睡觉,她夜里的时候隐约听到楼下有声音,她怀疑杨水生半夜在楼下调配药物应付决战。   吃饭的时候她的眼睛瞟了他一下,想要劝他放弃与梁景玉对决的想法,可是她当然劝不动,杨水生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省城的广场是今年才建造的,看上去还非常的新,这里平时没有别的用处,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军阀上去宣言。   因为它的假造既宽广又高大,足有小两层楼的高度,站在上边的人非常的受瞩目。   其次广场下边建造的也非常的宽广,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在场,这里附近的几家住宅已经全部推掉了。   所以当台上站着人的时候,台下的人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省城的居民们巴不得生活里边多出一场精彩的大戏,他们盼了几年的时间,杨水生和梁景玉最后站在了台上给他们演戏。一个是省城的第一名医,一个是名医之后后起之秀,省城的百姓们都聚集到了广场,想看看最终死的人是谁。   而且这场比拼更有碍省城今后的医药走向——如果杨水生赢了的话,省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馆便会将自己的获利之心转移到杨水生这里,这时一个巨大的变化,等于是一场巨大的医界大换血。不过在场的人都猜测,杨水生虽然名声响亮,但是多半赢不了这场比试。   这都是在杨水生来到广场之后的事。   吃完晚饭之后,杨水生提起药箱,若无其事的出门向广场那边走去,像是去给人看病一般。   尽管嘴上一直在阻止杨水生,但是心里却十分惦记杨水生,他出门之后,阿离就紧紧的跟着他一起。   他们走在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不知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俊俏,还是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此去的目标。   阿离的两只手放在胸前,捧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她说:“先生,我这里边放着剧毒的毒药,你要是出意外的话,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这话说的固执执拗,就像是小孩子在怄气一般,杨水生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轻轻的抹了一下阿离的脑袋,心里十分感动:“傻丫头,无论我是否出现意外,你可都不能胡来。”   阿离噘着嘴,小声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咱们谁胡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杨水生赶到那里的时候,梁景玉已经到了,不只梁景玉,省城大大小小的商户、医生、药铺老板、甚至名动省城的赵司令,都被请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愿意来的,台下围了一圈的椅子,上面坐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平民百姓紧紧的拥在他们身后。   杨水生仿佛是个迟来的主角,众人见了他之后,否纷纷的让出了一条道,他缓步走了进去,神色从容。   杨水生看到了赵司令,他正在人群后边站着,脸上多少带着一丝忧虑,张副官站在他的身边,表情犹是如此。   赵司令对他说:“小先生怎么就答应了,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现在退回去的话我还可以代你向梁景玉求求情。”   杨水生看了赵司令一眼,他的表情诚恳,让杨水生不敢不信他对自己的心意,他感激的对着司令回了一个礼。   他抬头看了一眼台上,梁景玉已经站在了那里,他发现了他,一双眼睛不断的瞄着他。   他说:“司令,这是避不开的一件事,既然他来了,我也避无可避。”   赵司令看到他眼中的执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就不在说话。   张副官也凑到了杨水生的身边,低声说:“水生,你来错了,你明知梁景玉不会放过你……”   杨水生截断了他的话,果断而坚定的说:“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完。”   张副官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杨水生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梁景玉正静静的站在台上,但是他颤动的胡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将阿离推到了张副官的怀里,让张副官照顾好阿离,自己却径直的向台上走了去。   阿离扯了一下杨水生的衣角,没用,她喊他一声,他连头都不会,像是一种生离死别。   杨水生走到了台上,发现台上还摆放着两个红木桌子,桌上各自摆了两个药碗,里边盛放着两碗黑乎乎的汤药。   杨水生知道这个汤药即是穿肠毒药,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梁景玉静静的站在一个木桌旁,杨水生拱手对他说:“梁老先生,久违了。”   梁景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竟然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有胆有识,竟然真的敢来。”   杨水生微笑着说:“老先生先前几次派人来问候我,今天亲自邀请,岂有不来之礼?”   梁景玉的脸色微微一变,阴沉着目光:“行,规则都懂吧?”   杨水生点头。   接着,他们各自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里边装的是他们事先调制的解药。   他们同时拔掉瓶塞,将解药服下,然后低下头四目而视,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碗黑乎乎的毒药,杨水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没有把握在服下这个药之后还健全无损的活着。   梁景玉端起面前的毒药,对杨水生说:“请吧!”   避无可避。   杨水生端起毒药,他凝视了梁景玉一眼,对方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横贯他的内心。   抬起手,将碗中的毒药吞进肚子里。双方都犹豫了一下。   场下的观众们一片寂静,杨水生的耳朵听到了阿离的尖叫声。 第169章 决胜   从台上到台下,这个城市安静了许多。   观众们屏气凝神,静静的看着台上的杨水生和梁景玉,他们也在看着彼此。   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梁景玉的面色依旧沉稳,但是嘴角多了一丝笑意。   杨水生的表情却有些难看,那些毒药渗透了他的肌肉、皮肤、血管,深入到他的经脉肺腑当中。   他感觉肚子里一阵痉挛,紧接着,非常短的时间,他喷出了一口鲜血。鲜红色的,带着浓浓的腥味。   台下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不少人为此欢呼,那些药商或老板惋惜的摇摇头,似乎不愿让杨水生就这样败落。   阿离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想要跑到台上看一下杨水生的伤势,但是张副官死死的拽着她。她不应该上去打扰这场决斗。   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看着杨水生在台上痛苦的喘息,他却不相信杨水生会这么简单就败给梁景玉。   梁景玉肥胖通红的圆脸拧成了一个古怪的样子,那是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狰狞。他“嗤嗤”的露出了自己的牙齿。   杨水生输了,他输了,鲜血从他的嘴角低落,在青色的石面上留下怪异的血滴。失败的符号。   梁景玉轻轻的开口嘲弄了一下他:“杨家小先生的确精通药理,曾经复制了我们梁家的独门秘方,但是恐怕也想不到我所用的毒药是如此的棘手吧?”他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阴冷,低沉的说:“你不该来省城,不该在这里开医馆,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听我一句劝言吧,回到东光县城,为此赔上性命不值得。”   杨水生心里忽然有些百味陈杂,他苦笑着摇摇,没想到梁景玉会苦口婆心跟他说这些。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来到省城不是来跟梁老先生作对的,但是我却不会如此轻易的离开这里,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梁景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既然如此,小先生就自求多福吧。”   按照梁景玉的计算,杨水生应该撑不了多久就会毒发身亡。   本来他想,杨水生的医德口碑在省城非常的好,如果他肯跟自己服软的话,倒时候将解药交个他,救他一命也算自己仁义。   可是没想到杨水生固执的很,宁愿毒发身亡也不肯跟自己低头,虽然两人一向不和,但是梁景玉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惋惜的。   他等了一会,等杨水生吐血身亡,等他的尸体变得冰凉,等自己可以俯视他的尸体。   可是过了有一会,杨水生还是直愣愣的站在台上,没有丝毫要中毒身亡的迹象,这大大超出了梁景玉的意料,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杨水生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平稳的,这让梁景玉很害怕,他说:“梁老先生调配的毒药确实厉害,大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服了这个毒药的话,恐怕现在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的眉头忽然动了动:“但是梁老先生可能没有见过一种东西。它是一种活物,叫血蛊,生于苗疆阴冷潮湿的地方,这种血蛊进入人体之后,会吸收人体内的鲜血。成人被血蛊入体之后,不长时间就会精血尽损而亡。虽然血蛊是一种阴毒的物种,但是利用好了的话,稍加调配,更改血蛊的物种天性,却是一种治病驱毒的良方。使它非但不会吸取人的鲜血,反而会将体内的毒素从鲜血中驱除。”   其实杨水生解决了大河村的那个血蛊的事情之后,特意将王宁留下的血蛊带走了一部分,一直在秘密培育研究。   血蛊天性嗜血,杨水生用草药一点一点中和血蛊的天性,最终将一条毒虫变成了一条药虫。   刚刚杨水生服下的解药,其实就是血蛊,他刚刚吐的那口鲜血,其实是将吸满毒素的血蛊从体内排出。   经他一提醒,梁景玉方才注意到,杨水生刚刚吐出的鲜血竟然凝聚成为了一条细长的小蛇,通体黑红,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着。   梁景玉在古书上读到过有关血蛊的记载,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血蛊,杨水生帮助他拓展了医学上的知识。   可是他毫无感激之意,一种愤恨本能由心而生,他不知道妒忌抢占了他的内心。   妒忌让他喘不上气,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紧绷,他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感觉有一个拳头堵在了他的胸口。   梁景玉像头野兽一般呼啸了两声,紧接着,一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耳边嗡嗡响,天旋地转。   台下的看客们立刻沸腾了起来,刚刚杨水生吐血,现在梁景玉吐血,形势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他们没有适应。   无论是杨水生赢还是梁景玉赢,人群总是莫名其妙的,台上的两个人一时被笼罩在惊讶的欢呼声中。   杨水生踱步走向了梁景玉,他的脚步问问晃动了一下,体内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比起梁景玉就好得多了。   他俯身将梁景玉抱了起来,他的身体有些重,杨水生的胳膊被他压的绷紧了弦,他的眼睛已经朦胧了,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   虽然他派刺客刺杀自己,又想用各种手段将自己从省城赶出去,但是杨水生并不恨他,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杨水生有些受不了。   他伸手捏了一下梁景玉的手腕,查看了一下他的脉搏,他拨弄了一下梁景玉的眼睑,他还有意识,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杨水生说:“梁老先生,如果倒退二十年的话,你一定能够承受这种毒药猛烈的药性,但是现在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你会死的。”   他撬开了梁景玉的嘴巴,将一粒通红色的药丸塞进了了他的口中,让他用舌头含在上颌中,他的喉咙轻微的动了动,药丸“咕噜”一声掉进了他的嗓子眼里。   在此之前他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在此之后他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红润,梁景玉缓缓的挑开自己的眼皮竟然莫名其妙的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的心里或许感觉屈辱极了,但是杨水生救活了他的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有了知觉,直接伸手捏住了杨水生的手腕。   杨水生感觉梁景玉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大恙了,他的手非常的有劲儿,杨水生以为他会拧断自己的手腕的时候,他的手被抬高了,比梁景玉高一个拳头的距离。   梁景玉“腾”一下从地上站起,他握紧了杨水生的手腕,对着台下的人大声说:“杨先生赢了,他比我要厉害,他才是省城的第一名医。”   杨水生和太下的观众都愣住了,紧接着,他们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欢呼了起来,不知道是为杨水生感觉到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看了一场好戏。   梁景玉在此刻表现出了省城第一名医的风度,将杨水生亲手送上了他做了二十多年的位置上。   即使他不这么做的话,败局已定,他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精于谋划的人往往会为自己筹谋一条最有利的路。   紧接着,梁景玉拱手对杨水生说:“小先生的人品医德,我梁景玉十分敬佩,往日我们之间的怨恨,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杨水生的心里非常的高兴,他谦卑的接受了梁景玉的道歉,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梁景玉冰冷的双眼。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对纤细的胳膊揽在了他的脖子上,差点将他的脖子给勒断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阿离眼含泪水的看着她,一张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她竟然不由自主的亲了杨水生一口,带着怨念说:“省城第一名医!”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他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只是想安静的完成祖父的遗命。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海上漂浮的无帆小舟。 第170章 噩梦   自从上次的比试之后,杨水生的无尘医馆完全取代了福泽堂,成为了省城最有名气的医馆,杨水生也取代了梁景玉在省城的地位。   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是杨水生明白,表象暴露出来的不过是虚名而已,梁景玉的根基在省城是不会变化的。   而无尘医馆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虽然在省城的根扎的越来越深,却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的打算。   这天清晨,杨水生照旧在医馆里看看书,替病人诊病,他偶尔咳嗽两声,是因为上次与梁景玉决斗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有血蛊为他清除了体内的毒素,但是身体还是受到了些损伤。   不过比起梁景玉,那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从上次决斗之后,梁景玉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也受了很重的伤,回去调养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好。   他毕竟是梁思成的父亲,而梁思成与自己又是好友,想到这里杨水生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因此他特意写信给梁思成,向他表达了歉意,但是梁思成的回信却让他莫名其妙。   信上写着:“省城将发生大事,水生小心,切莫被假象迷惑双眼。”   杨水生拿着这封信感觉莫名其妙,最近几年局势动荡,难道梁思成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心里疑惑,而时间不长,又发生了另一件让他莫名其妙的事情——梁景玉宣布退出省城的医界,从此不再为人看病。   这个消息与说是让杨水生愧疚,倒不如说是让杨水生感觉怪异,他没有想到梁景玉竟然会退出医界,这让他很诧异,不符合梁景玉的性格。   不过,一切终究已经过去了,即使杨水生心里感觉怪异,除了时间,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消逝他心中的疑惑。   突然,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杨水生合上书,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费先生。   他穿着一件对襟褂子,脑袋上扣着一定小帽,手里不知捧着一个什么东西,一个黑布扣在上边,形体看上去比较圆润。   费先生脸上带着笑容,自从杨水生赢了梁景玉之后,这还是费先生头一次上门。   杨水生看到他一脸笑意,也不知道他这趟过来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费先生露着自己的两个大牙:“杨先生啊,恭喜你获得了省城第一名医的名号。”   杨水生无奈的摇摇头,他找自己来果然是这件事的,他可听不得这样的奉承,挥挥手,示意费先生说正事。   费先生咧着嘴说:“我是特意来给你送贺礼来的,一来是感谢你帮我治好了后脑的人面疮,二来是为了庆祝你赢得了省城第一名医的名号。”   杨水生想都没想就挥手示意他将东西拿回去:“治病救人是本分,赢了梁景玉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费先生没有拿回那个东西,他直接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瓷器声音。   费先生神秘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你就不想知道我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杨水生并不好奇,他大大方方的摇摇头,端起了手中的医书:“什么样的宝物我都不需要,你还是拿回去吧!”   费先生没有动,气氛有些诡异,杨水生抬起头,发现费先生正怪异的看着他。   他一张嘴,厚重喷出了一股神秘的气息:“杨先生你真的不要这件宝贝吗?”   他伸手将蒙在上边的黑布掀开,一个土黄色的陶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两个微小的把手朴实无奇,罐子上边也没有任何的雕花,看上就就像是寻常的酒罐子一样。   如果他拿来的是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贝的话,倒还真无法吸引杨水生,但是他那俩一个普普通通的破罐子,这就很让杨水生好奇了。   他盯着罐子看了好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他问费先生:“这是从哪个墓里盗出来的宝物?”   费先生板了一下脸,说:“你别没事儿扯旧账啊。经历了金缕霞冠的事情,我就再也不和那群盗墓贼来往了。这个东西是我收购过来的。”   杨水生盯着罐子看了半天,虽然这个罐子平平常常,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个罐子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看了好半天之后,却又没看出来哪里奇特,他摇摇头:“算了,就算是正当来的,我也不要,你拿回去吧!”   费先生嘟囔了一句“死心眼”,然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在杨水生的耳边低声说:“我听说这个罐子能够使人产生幻觉……”   杨水生盯着那个罐子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费先生,后者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黑夜,杨水生静静的坐在房间里,他的目光以一条笔直的线盯着床头放着的那个陶罐,陶罐仿佛有生命一般静静的站在那里。   是的,杨水生到底是收下了这个陶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陶罐有一种独特的气息。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陶罐,有些冰凉,仿佛摸着一具死去多年的尸骨一般,让人胆寒的触感。   费先生说这个罐子会让人产生幻觉,杨水生不信,他只相信医学能够解释的东西。   费先生说这个罐子的价值不高,杨水生相信,虽然他不懂什么古董,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哪个朝代的,但是这个瓦罐绝对不值钱。   单单只是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罐子的价值,那就是费先生亲手将它送给了他。   费先生是个吝啬的商人,商人都有吝啬的一面。   他送给自己礼物,贵的送不起,便宜的有看不见情义,因此他拿着一件半好不坏的古董来送给自己,打眼一看看不出个好坏,再给这个古董编个故事,要多传奇有多传奇,这礼物的价值就会在无形中得到提升。   但是破罐子终究是破罐子,费先生就是吹上天,它的价值也绝对不会太大。   杨水生静静的盯着这个罐子。他心里有点奇怪,这个罐子的价值不高,做工也很一般,但是就是非常吸引人的目光。   他总感觉这个罐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盯着罐子看了半天,烛火再将这个罐子映照的有些微微发红,罐子上边的纹路被清晰的映照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流淌着鲜血。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不受控制的紧闭在了一起,那个陶罐安静的躺在床头,静静的凝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轰天裂地的马蹄声,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个巨大的马蹄从他的面前飞起,他看到了马蹄子下边钉着的铁掌,那孔武有力的蹄子马上就要敲破杨水生的脑袋,他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把巨大的铁枪比子弹还快,飞速从他的身后飞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根铁枪就穿透了自己面前的马脖子。那匹马痛苦的哼叫了两声,空中吐出了一口热气,死了。但是眼睛里没有闭上,巨大的瞳孔映照着一场史诗般的死亡战争。   人群非常的混乱,你来我往,刀来枪去,人头遍地都是,鲜血积累成了一汪血海。   杨水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慑住了,真正的战争会让人感觉到渺小。   这时,一把锋利的砍刀从他的脖子前划过,差一点就削掉了他的脑袋,亏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了他一下,让他避开了那把锋利的刀锋。   他看到挥刀的人穿着清人的铠甲,双眼血红,脸上青筋暴露,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罗刹。   杨水生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下意识的抓紧了一个人,他们骑着马穿梭在战场里,一走一过之间,鲜血淋的满身都是。   骏马的铁蹄一路飞奔,踩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高坡。   杨水生俯瞰着整个战场,他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了,所有人都成为了碎尸。   阴郁的亡魂冲天而起,遮住了太阳,人世一片血红。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长发飘飘的身影挺立在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恍然发现,就是这个人带着他骑马逃离战场的。   杨水生很好奇这人是谁,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忽然心里一惊。   他发现这人竟然穿着一身太平天国的将军服,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真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大英雄。   他缓缓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睛凌厉的如同一把宝剑,直直的劈开了杨水生回忆的闸门。   他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丰神俊朗,漂亮的不像是一个人,杨水生对他并不陌生。   他见过他,在很久以前,自家的一个老宅里现在还供奉着这个人的画像和排位。 第171章 尸泥铸罐   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给砍断了,他身上的所有的皮肉都被残忍的刽子手一点一点的剥离。   直到他的头被砍掉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刮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火辣辣的疼痛。   他想呼唤,但是脑袋已经与身体分离,带着他的意识逃到了远方,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寻找自己的脑袋,但是他的脑袋消失了,出现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蒸笼里,一个穿着清人官服,带着清人管帽,梳着清人辫子的官员剖开了他的脑袋,吞食着他的脑子……   杨水生挣扎着,咆哮着,他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一束泛白的太阳光照在了他的脑袋里。   他躺在床上愣了几秒,感觉天旋地转,冰冷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全身,从脸颊滑落到了他的嘴里,咸咸的。   是梦!他在心里重复的告诉着自己,太平天国战争、忠王李秀成、被千刀万剐、被食脑子,这都只是单纯的噩梦而已。   但他的心仍然在恐惧的颤栗着,这场噩梦来的太真实了,几乎快要将他的心脏揉碎了。   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阿离在门外呼唤他吃早饭。   杨水生愣了一下,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个浸透了。   阿离看到杨水生那惨白的面孔,惊讶极了,她匆忙询问杨水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急切的样子让杨水生感觉到了温情。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阿离奇怪的看着他:“好好的怎么会做噩梦呢?”   杨水生也低声重复的询问了一下自己:“是啊,怎么会突然做噩梦呢?”   他扭头看了一下,那个土黄色的陶罐静静的放在他的床头,纹丝未动,杨水生看着那个陶罐的时候目光收紧了一下。   杨水生本以为那场噩梦只是一场意外,他坐在大堂里,如往常一般阅读医书,但是费先生的身影却没有出现过。   他心想,依照费先生的性格,礼物一送必定会死命的缠着自己,可是他却不见了影子,让杨水生的心里十分的好奇。   其实,杨水生是想问问费先生,他送来的这个陶罐的出处,他总觉得这个陶罐有些不对劲。   时光荏苒。   杨水生见到费先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满脸的憔悴,整个人甚至都有点神经质了,费先生看到他的样子着实愣住了。   他说:“杨先生是省城第一名医,难道身体也不舒服了?”   杨水生看了费先生一眼,沉默了一下,他说:“我这身体状况还得亏了费先生你啊!”   费先生听的一脸糊涂,他瞪大眼珠子看着杨水生,根本不理解杨水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的噩梦,杨水生只当成了一件偶然,他该吃吃、该喝喝,钻研医书的事情一件都不耽误。可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当天夜里,杨水生又一次做了噩梦,和上一天的噩梦类似,金戈铁马,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杨水生又一次梦见了李秀成将军,又一次梦见了千刀万剐,梦见了自己的脑子被清人吞食。   连续三天,杨水生都做了同样的噩梦。   连续三天,杨水生偶读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最初他以为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一心想要完成祖父的遗愿,以至于会做这样恐怖的噩梦。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又想不出与之有关系的地方,他总觉得,这个梦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身为一个医生,医治别人的病容易,医治自己的病却非常的难。   杨水生想要给自己好好诊病,可是要动手的时候,他恍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动手。   他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了,正是因为太了解了,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动手。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他的生活作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生活习惯也一如既往,即使有些改变,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噩梦。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潜意识的改变的自己的思维,杨水生如此想着,一个东西忽然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费先生给他送来的那个陶罐,自从那个陶罐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做噩梦,夜夜不断。   杨水生将那个陶罐放到了费先生的面前,他用一块黑布遮住了这个陶罐,现在他又亲手掀开了这块黑布,露出了土黄色的陶罐。   费先生直愣愣的看了两眼,陶罐还是那个陶罐,他说:“先生,我那天说什么会产生幻觉,那纯粹是我在胡说八道,我是怕你不收我送的礼物,所以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唬你将这个罐子收下。我可没想到这个罐子会给先生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啊!”   杨水生相信费先生说的是实话,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他开始注意这个陶罐的时候,他就仔细的对这个陶罐做了检查,也了解了自己做噩梦的缘由。   他今天将费先生叫过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向费先生询问这个陶罐的出处。   他说:“费先生自己恐怕对这个陶罐也不是特别了解吧?”   费先生下意识的点点头。   杨水生一脸思索的说:“难怪费先生不知道……这个陶罐其实是用尸泥铸成的。”   费先生立刻瞪大了眼睛:“尸泥!”   杨水生缓缓的说:“尸体存放于地下,地下的潮气非常的重,潮气在人体积聚的时间长了,就会产生一种独特的毒。如果用有毒的尸体化成尸泥,做成器皿一类的物器的话,那器皿本身也会带着那种毒气,不过这种毒气不会大面积的扩散,它就如同一个小香炉里飘出的青烟一般,只会慢慢的渗入人的呼吸当中,所以不会引起我们的察觉。这种毒一般会迷惑人的神经,使人在极端放松的时候产生一种精神性的幻想。”   尽管费先生没法完全理解杨水生说的话,但是大体意思也已经懂的差不多了,他捏紧了拳头,有些愤恨的说:“我说这东西怎么那么便宜?原来在炼造的时候就有猫腻了。”他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不小心将实话说出来了,果然暴露了自己吝啬的本性。   责备完别人之后,他的眼睛瞄到了杨水生,脸上多了一分歉意。   他说:“对不起,杨先生,本来打算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没想到挑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杨水生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其实,杨水生何止是不在意,他三日做梦,都梦到了同一个人,李秀成将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机缘巧合。   此行省城,他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忠王的埋骨之所。   这个尸泥陶罐让他屡屡梦到李秀成,他下意识感觉,这个陶罐一定和李秀成将军有什么关系。   因此,他一定要调查这个陶罐的来历,他思索了一下,问费先生:“这个陶罐你是从哪里淘弄来的?”   费先生想了想,说:“这个东西是我从元古斋那里弄来的,当时元古斋还没有将这个东西入库,我看着不错,就给半路截来了。”   他有些心痛的说:“早知如此我何必费这个事,这个陶罐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费先生改不了自己的商人本性,杨水生没有搭理他,他知道这个东西出于元古斋之后,立刻用黑布蒙上了陶罐。   他捧着陶罐起身对费先生说:“我们这就去元古斋,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陶罐的来源……” 第172章 陶罐上的秘密   杨水生和费先生带着那个陶罐来到了元古斋,秀宁刚刚送走一个客人,那个客人穿着一身亮的发光的丝绸褂子,五十来岁,看上去非富即贵。   他从杨水生身边走过的时候微微拱了一下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他看了杨水生一眼,然后脚步匆匆而过。   秀宁站在正堂看到了杨水生,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但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住了杨水生手中捧着的罐子。   杨水生将陶罐放在了桌子上,他的动作很轻,仿佛里边放着无比珍贵并脆弱的珍宝一般。   秀宁看了一眼费先生,又看了一眼他,她微笑了一下:“费先生又想违反我们元古斋的规矩吗?这次还找来杨先生当说客。”   杨水生摇摇头:“秀宁你误会了,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下这个陶罐的来历。”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神飘到了桌上的陶罐上,一双修指在上边划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说:“我说费先生急急忙忙将这个陶罐从我这里买走,原来是为了送给你。怎么?这个陶罐有什么问题吗?”   杨水生怀疑的看着她:“这个陶罐是用尸泥铸造的,你知道吗?”   秀宁立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来她对此事毫不知情:“尸泥?怎么可能?”   得知秀宁毫不知情,杨水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对秀宁说:“费先生也不知道这个陶罐的来历,他将这个陶罐送给我之后,我连续好几天都在做噩梦。根源正是这个陶罐里边暗藏的尸毒。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拿出来贩售的,所以我猜想,你一定不知道这个陶罐是尸泥铸造的。”   秀宁说:“我确实不知道这个陶罐是尸泥铸造的。”她想了想,说:“`这个罐子是一个冶炼陶器的老人给我送来的,当时是福叔收的着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个陶罐就被费先生急匆匆的买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费先生有些愧疚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沉默不语。   杨水生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他十分想见一下那个冶炼陶器的老人。   他在原地想了一下,对秀宁说:“你知道那个老人现在哪里吗?我想去见一见他。”   秀宁并不知道,但是福叔知道,她叫来了福叔,打听了一下那个老人的地址。   杨水生拿到那个老人的地址之后,立刻就想动身去寻找那个老人,秀宁却伸手拦住了他。   她看着杨水生:“我也和你一起去,这个陶罐的事情我要处理一下。他敢拿尸泥铸成的罐子来我这里骗钱,这件事情不能轻易的就了结。”   是费先生将这个罐子送给杨水生的,他自知自己有愧于杨水生,索性也提出一同前去。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三个人一同踏上了郊外的路。   据福叔说,那个老人是三十多年之前搬到这里的,没人知道他是从那里来的,只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泥瓦匠,工艺精湛,但是性格古怪,隐居在省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靠烧制泥罐来赚些微薄的钱财。   杨水生和秀宁等人同行,很快就来到了那个村子,他们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找到了那个老人居住的地方。   但是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他们都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一个堆满了土罐的院子里放着一个破草席,里边卷着什么东西,露出了一对黑色的脚掌,显然是个人。或者说是个死人。   杨水生看到房顶上飘着一条招魂幡,随着吹来的风“呼啦啦”的响着,他一低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带着破帽子穿着同样老旧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这个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半白的长发,手中还捧着一个黑陶罐子。他看到杨水生三人之后愣了一下。   杨水生问:“你就是那个老人吗?”   老者愕然的看着他,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抱着罐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杨水生三人坐在屋子里,那个老者为他们倒了几杯水,有些热情的说:“原来你们是过来找老毛的啊。他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个会烧制罐子的人,据他自己说,他还能烧制瓷器,不是我们用的这种一般的瓷器,而是宫廷里用的那种御用的瓷器。”   杨水生端起装水的碗,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老人其实是那个会烧制瓷器的那个老人的朋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问他:“您的朋友在吗?我们找他有点事。”   老者听到之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看了杨水生一眼,脸色有些许的悲伤,低着脑袋说:“你们来晚了,他昨天晚上就死在了家里。”   杨水生三人听到之后大吃一惊,他问:“怎么死的?怎么会死呢?”   老人叹了一口气,坐在他们面前说:“唉,他是上吊死的,今天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尸体都僵硬了。他是三十多年之前来到我们这里的,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是村子里边唯一能够跟他说上话的人,也就过来帮他收一下尸体。”   杨水生心中的惊愕一时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他问老者:“他……怎么会突然上吊了呢?”   老者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开口跟他说:“他呀,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烧制陶罐的工匠,可是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他曾经是太平天国的一个士兵,后来天京陷落,洪秀全被处死之后,他就偷偷到我们这个地方隐居下来了。三十多年,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杨水生只是想听那老人自杀的原因,他沉默了一下,表示对他的尊重,然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人沉默了一下,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接着说:“几个月之前,我们村子意外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找到了老毛,老毛对他毕恭毕敬,村里的人都以为那个人是老毛的亲戚,可是老毛对那个人的态度不像是亲戚,更像是下属跟长官的关系。那个人在老毛这里呆了不长的时间,就出意外死了,当时村里的人众说纷纭,什么样地猜测都有,有人说是老毛杀了那个人,有人说那个人是意外死亡的,大家之所以会传出如此多的流言,是因为那个人死了之后连遗体都没有,因此村里的人怀疑是老毛杀了那个人,然后弃尸荒野。但是不管怎么样,大家也只是猜猜而已,那个人的死亡也就此成为了一件神秘的谜团。”   老者盯着杨水生三个人,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目光,他说:“这件事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老毛前几天告诉我的。当时他喝醉了,样子看上去很痛苦。他对我说,几个月之前失踪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天国的一个将军,毛就是他的部下。毛说那个人其实是自杀的,他的尸体之所以不见,是因为毛将他的尸体铸成了一个陶罐。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陶罐。”   杨水生三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们看着眼前的陶罐,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杨水生问:“他……为什么要将那个将军的尸体铸成一个陶罐?”   老人探头看了看四周,接下来的话他似乎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低着头说:“那个将军其实带着一个秘密来到这里的,他死了之后,那个秘密被毛烧制在了这个陶罐上。一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是最近几天毛用这个陶罐的时候总是会做噩梦,他就将这个陶罐送走了,没想到他刚刚送走了那个陶罐,回来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   杨水生三人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面前的陶罐似乎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第173章 地图   杨水生、费先生、秀宁,三人的脑袋都紧贴在陶罐上,他们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破陶罐里边的秘密。   那个老者说毛将那个太平天国的将军的尸体铸成了这个陶罐,并将那个将军带来的秘密也隐藏在了里边。   可是他们三个人盯着这个罐子看了好半天,始终都看不出来这个罐子里边隐藏了什么秘密。   阿离端着三杯茶走了过来,脚步轻缓,她看到杨水生三人盯着那个陶罐看来看去,不由的好奇他们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她将三个茶杯摆放在了他们三个人面前,嗔责了他们一下:“你们三个看够了没有,一个罐子有什么好看的。”   费先生说:“那个老者说这个罐子里边隐藏着太平天国的将军带来的秘密。”   阿离冷冷的笑了笑:“你们可真是傻,如果这个罐子里边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他还会等着将这个罐子给你们吗?早就自己偷偷密下了。”   阿离说的倒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杨水生确实觉得这个罐子哪里不对劲,他每次抱着这个罐子的时候,总能感觉里边有种奇怪的力量在支配着他的神经。   他恍然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做的噩梦,金戈铁马,伏尸百万,以及英姿飒爽的李秀成将军……   杨水生相信这个罐子多多少少一定能与李秀成将军产生一些联系,他迫切的希望知道这个罐子里边隐藏的秘密,说不定这个秘密就和李秀成将军的陵墓有关系。   阿离见杨水生这么投入,心里不由的有些心疼,她眉头稍稍放松了一下,悄无声息的走到杨水生身边。   她将一双秀手放在了杨水生的肩头,轻声说:“先生不要想的太多了,我看这东西多半是忽悠人的。”   杨水生也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秘密远比事实要更加吸引人。   秀宁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身子轻轻的靠在了椅背上,低垂着眼眉说:“我倒是听说过一种隐藏秘密的方式,据说有的工艺精湛的匠人,能在冶炼陶罐的时候,顺便将绢帛或竹简一类的东西埋在罐子里,冶炼成功之后东西就此藏在了罐子里,而里边的文字不会遭到破坏,你们说这个罐子会不会……”   费先生一下明白了秀宁想要说什么,他急忙开口阻止:“听起来不靠谱。你看这个罐子的壁端薄的像一层纸片,怎么可能掩埋下什么秘密?”   秀宁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不靠谱,她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不断的看着杨水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可是杨水生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他对密码符号和古董器物一窍不通,实在是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阿离趴在了杨水生的肩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土黄色的罐子,有些好奇的说:“你们说这个罐子是尸泥铸造的,可是这个罐子却是黄色的,难道尸泥是黄色的?”   费先生摇摇头:“不,所谓尸泥,其实只是建造罐子的时候所用的一种原料罢了,一般来说,一个人身上的血肉,即使全部打碎了成了泥,也不一定够做成一个罐子的,碎肉和骨头渣子根本就不够铸造陶罐的成分。所以陶罐的主要制作成分还是一般的泥土,只是在里边添加了一些尸体的成分。这个罐子据我看来,还是用一种普通的黄土制作的罐子,所以颜色会是一种土黄色。”   阿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问题,你们看这个罐子里边,是一种淡淡的肉红色,而外边却是一种土黄色。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的话,它的里外的颜色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费先生一下愣住了,他倒是真没有注意这一点,被阿离一说他才恍然大悟。   没错,按理说罐子里外的颜色应该是一样的,偶尔有一些不同也是因为使用年头太多了,内外的磨损程度不同,以至于罐子里的内外颜色会发生改变,但是改变都不会太大,会保持罐子原有的一种颜色。   可是这个罐子的烧制时间还没有超过一年,才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内外颜色不一致的情况。   他抬头看了一眼秀宁,想向她征询意见,秀宁思索了一下,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她有些兴奋的说:“我想起了有一种传递信息的罐子。这种罐子起源于战国时期,当时楚国准备攻打宋国,宋国人想要回去报信,但是楚国将宋国人拘禁在了城中不让他们出城。有一个聪明的宋国人冶炼了一种特殊的罐子,罐子的里外用了不同的泥土,如果在罐子里边倒热水的话,罐子上边就会浮现出一层文字。他将这个罐子卖给了来回往来的货商,货商将罐子转手卖给了宋国,宋国人用罐子的时候看到了上边写的楚国打算攻打宋国的文字,宋国的大王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向陈国和卫国借兵对抗楚国,结果免除了自己的灭国之患。”   秀宁的故事年代久远,根本就无法考究它的真实性,但是她说的这种方法可以试一下。   杨水生对阿离说:“去烧一些热水过来。”   阿离怀疑的看着秀宁,似乎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能行得通,不过她还是按照杨水生的吩咐去做的。她是不会违抗杨水生说的话的。   过了一会,阿离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水走了过来,水面上不断的升起一层层的热气。   她将里边的热水小心翼翼的倒进了罐子里,杨水生三个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到罐子上边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一开始罐子上百年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陶罐的罐壁上开始出现了一些颜色上的变化,原本纯粹的土黄色里边糅杂了一种淡淡的红色,想血管一般密布在上边。   当上边的条纹达到一定密度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成了一幅画。   那幅画是由黄色与红色两种颜色组成的,却十分生动并磅礴的展现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庞大的画作,画围绕着罐子一圈,有山有树,还有复杂的建筑构造。   秀宁和费先生一生阅宝无数,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制作这么精妙的藏宝罐子,毛简直有神鬼莫测的工匠技术。   杨水生也忍不住从心里感叹了一下,随后他仔细的看了一下罐上的图画,姑且抛去外部的山水不说,这个建筑看上去有点像是地下建筑。   难道是地宫?他心想。   他们凝视了陶罐一会,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都被这伟大的工匠技术给折服了。   突然,费先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指着陶罐上的图片说:“这个地上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你看这棵树,这好像是郊外的那颗近百年的美人松。”   杨水生想要仔细观看一下,罐子上的图画开始一点一点变淡,罐子开始慢慢的变成了土黄色。   杨水生意识到罐子里的水开始变凉了,他将罐子里的水倒出去,让阿离又在里边加了一些热水,罐子上边的图画重新显现在他的面前。   没错,他看到了,在这上边的图画中有一个非常具有标志性的树木,一颗巨大的美人松。   费先生越发的确定了,他说:“我认识这个地方,这就是郊外,你看着房子,这附近的地貌,还有这棵美人松。”他指着那个地下建筑说:“至于这个地方,这里一定是地宫的入口,你看它是修建在地下的,入口就在这个美人松的不远处,靠着山峦,便于隐蔽自己,而且它的朝向在正南,我怀疑它是一个古墓。”   杨水生愣了一下:“古墓?”   他想,会不会是李秀成将军的墓? 第174章 寻找陵墓   杨水生非常想去这个地方,但是只有费先生能够找到这里,他央求了一下费先生,他也只好答应带他过去。   其实费先生自己也想过去,他对那个古墓十分的好奇,商人的逐利心理在作祟。   秀宁也提出要去古墓,她倒不是对里边的宝物好奇,而是对这个古墓本身很好奇,而且她毕竟是知情者之一,提出这种要求也不过分。   阿离有些不放心杨水生,她一个劲的阻止杨水生去古墓,但是杨水生想要寻找到李秀成将军陵墓的心情非常强烈,阿离无法阻止他。   面对着阿离翘起来的眉头,杨水生柔声说:“阿离,我一定要去,这个陵墓里边说不定有我需要的东西。”   阿离有些焦急的说:“先生你别妄想了,这里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杨水生没有继续说什么,他看了费先生和秀宁一眼,说:“我们走吧!”   阿离死死的扯着杨水生的胳膊,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杨水生甩也甩不开。   她的一张天真的面孔露出了无奈,看上去还是带着几分成熟的:“既然你非去不可,那我和你一起去。”   杨水生想要开口反对,阿离抢先说:“你不要说什么不会有危险的话来宽慰我。如果没有危险的话,我跟着你又何妨?如果有危险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你去的。除非你带着我一起。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杨水生看着阿离那张倔强的脸,心里忽然多了一丝感动,他抬头的时候发现费先生和秀宁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摇摇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那好吧,我们一起去,不过你可要听我的话。”   阿离重重的点点头,一下子抱紧了杨水生的胳膊。   费先生在前边领路,他说那个地方离的很远,在郊外的一片深山之中。   费先生之前曾经来过这里,这里地势险要,山木林立,错综复杂,很容易就容易在里边迷失方向。   费先生在山里的时候险些走失在里边,当时他凭着那棵高大显目的美人松离开了那里,因此那棵美人松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跟着费先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里,山上的树木排成排的叠在一起,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排天梯。   杨水生回身看了一眼,省城早早就看不见了,山脚下的一堆灰色的民房隐约可见。   这里的山势还算是比较险要,背靠太阳,有种阴森森的潮湿感,而且山里多蚊虫,错从复杂的枝干横伸出来,带着尖锐的芒刺。   杨水生和费先生两个男人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秀宁和阿离两个娇柔的小姑娘走在这里就显得危险的多,没一会儿的功夫,洁白的皮肤上就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划痕。   杨水生看着心疼,脱下外衣让阿离上,不经意间将秀宁晾在了一边。   费先生倒是眼尖识趣,也脱下衣服递给了秀宁,开口说:“人家两人情深意重,秀宁姑娘可千万别介意。”   秀宁微微一笑,从接过费先生的褂子披在身上,也没说多什么。   她抬头望了一眼附近的山势,感觉越来越险要,有种四面环山的拘束感。   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了,秀宁有些疲倦了,开口问费先生:“离那个古墓还有多远?”   她这话问的有些不恰当,地图上只显示了一个地下建筑,但是并不确定就是古墓。   杨水生看了秀宁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   费先生抬头眺望了一下附近的崇山峻岭,他抬头指了指对着太阳的方向:“往那边再走一会应该就能看到那棵美人松了。”   那个疑似地下墓穴的地方就靠近那颗粗壮高大的美人松。   他们又走了一会,费先生突然张口大喊:“就是那里,看到了吗?”   杨水生抬头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美人松立在片山坡上,山坡上长满了野花野草。   当他们站在美人松下边的时候,费先生拿出了自己的画的一张图纸。那是他根据陶罐上的地图临摹的,手法娴熟的惊人,让人会错觉的认为他是一个临摹图画的好手。   费先生指着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岭说:“那里,出口的位置好像就在那附近。”   杨水生一下皱紧了眉头,他看了秀宁和阿离一眼,对他们说:“我们一起到那边去找一下,无路能否找到,大家小心一些。”   他们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分散在费先生指定的地方开始寻找。   满地的杂草覆盖在这里,想要找到并没有那么容易。杨水生扒了一下附近的杂草,仔细的查看着疑似墓穴的入口。   费先生说这里是建造陵墓的绝佳之地,可是在杨水生看来,这里连个坟包都没有,一点也不像带着绝佳之地的样子。   他正拨弄着杂草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阿离的尖叫声,他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她呆立在原地。秀宁和费先生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杨水生还以为她找到了墓穴的洞口,他匆忙的跑过去,发现阿离一脸菜色的站在那里。   他焦急的询问:“怎么?找到了?”   阿离惶恐的摇摇头,说:“没有,我看到了一条蛇。”   费先生和秀宁嘘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各找各的。   杨水生有些紧张的捏着她的手:“你没事吧?”   阿离感受到了杨水生对她的关心,她带着一丝暖意的摇摇头,然后她的目光开始四下打量了一下:“我没事。不过这里可能真的有墓穴也说不定。你看着附近多清净,没有什么猛兽的侵扰,面朝阳光,周围栽种了许多的槐树,虽然阳光充足,但是感觉并不炎热刺眼。这地下刚好通向山腹,四周是坚硬的岩石,非常适合建造地下墓穴。”   杨水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离愣了一下,似乎是嘴里吃了苍蝇一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费先生和秀宁的呼唤声,他们兴奋的说:“我们找到了,找到了墓穴的入口。”   阿离立刻快步走了上去,杨水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也沉默的走了上去。   费先生和秀宁拨开了一堆厚厚的杂草,露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呈四十五度角斜插在坚硬的泥土里。   费先生兴奋的说:“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杨水生紧盯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感觉里边阴风阵阵的,刺痛了他的皮肤,让他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怯意。   他想,这里难道就是李秀成将军的陵墓? 第175章 进入墓穴   费先生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起身就打算进洞,杨水生不由自主的拦住了他。   杨水生说:“盲目的进去,墓穴里边说不定没有氧气,说不定会有毒气。”   费先生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杨先生不要过于担心,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他说着拿出了几枚药丸,有弄了一个面罩遮在了自己的脸上,将手里的白色药丸分给了杨水生他们三人。   他说:“墓穴里边的毒气无非是长期不通风,湿气和尸体腐烂的时候产生的毒素混合在一起,把这个药丸吞下去,可以抵抗墓穴里边的毒气。如果里边没有氧气的话,火把会自然熄灭。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就从墓穴里边退出来。另外……”他想了想,突然说:“其实墓穴里边最危险的是一些机关术,有的时候碰一下墓穴里边的东西会让墓穴坍塌,或是射出一些飞箭或毒针,大家进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这些东西。”   杨水生忍不住目看了费先生一眼:“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   费先生讪笑了两下:“都是听那群盗墓贼说的。”   杨水生沉默着点点头,但是警惕的目光依然没有退散。   秀宁有些焦急的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些进去吧!”   他们几人手持着火把,慢慢的向洞穴里边走去。   杨水生本来是赶在阿离前边的,她突然抓着杨水生的衣服,将他拖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杨水生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阿离回头说:“这些地方很危险,先生跟在我后边。”   杨水生本来是想走在她身前保护她的,但是看到她的那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就闭上了嘴巴,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消散。   这一路上,杨水生总觉得阿离有些古怪。她给杨水生的感觉仿佛是突然之间……长大了。   费先生在前,秀宁紧随,阿离和杨水生跟在身后。   四个人前后有序的行走在黑暗的墓穴里,一股阴冷闷潮的气息覆盖了他们全身。   洞穴的入口非常的窄小,但是里边越发的宽广,大概有一米到两米的高度,他们不需要弓着身子,完全可以挺直了身体在里边行走。   但是偶尔会有一些凸起的石块或是横在他们的面前,或是挡在他们的脚下,杨水生费力的走在后边,渐渐的有些跟不上前边的三个人。   说来也奇怪,这四个人里边杨水生的身体是最结实的,但是走在这个墓穴里,他反而落在了他们的后边。   他们边走边看着四周,杨水生感觉他们仿佛走在一个天然的溶洞里,两边的墙壁竟然开始慢慢的往外渗水珠。他伸手摸了摸墙壁,一层薄薄的土,后边竟然是坚硬的岩石壁层。   他意识到,这个墓穴绝对不会坍塌,它等于是借助了这里天然的地理环境,将墓穴建造在坚固空旷的山腹中。   他们沿着洞穴走了一会,却还没有走到头,杨水生不禁有些疑惑的皱紧了眉头。   谁的地宫会建造的这么深?   他站在最后边开口问:“你们觉得,这里会是谁的陵墓?”   他本来是询问费先生和秀宁的,他觉得他们毕竟是弄古董生意的,对这方面一定多一些了解。   可是没想到阿离却开口回答他:“可能是太平天国的某一位头领或是将军。”   她仔细的分析了一下,声音在古墓的隧道里有些空旷:“首先,这里非常的隐蔽,墓穴建造在这里一定是为了防止被别人找到。可是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那就说明这个死者一定是朝廷的钦犯,如果被发现朝廷发现他的墓穴,一定会将他挫骨扬灰,因此墓穴要建在隐蔽的地方。其二,这个墓穴的建造工程应该是比较大的,寻常的人不会有能力建造这样的墓穴。放在现在来看,连那些满族王爷都没资格有这么庞大的墓穴。综合以上两点,我觉得,这里埋着的人一定是太平天国的大人物。”   杨水生惊讶的看了费先生和秀宁一眼,他们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费先生点点头:“阿离姑娘说的有道理,不知道阿离姑娘怎么会对墓穴这么清楚。”   阿离不说话了,默默的走在后边。杨水生紧盯着她瘦弱的背影。   费先生回头看了阿离一眼。他手中握着火把,火光将他的脸映成了红黑色,唯独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费先生突然开口说:“我忽然感觉阿离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说不定我们之前认识呢!”   阿离冷冰冰的说:“是吗?可是我看费先生可一点都不眼熟,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费先生仔细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兴许是我认错了吧!”   接着,他们一同往前走,脚步声在隧洞里非常的清晰,他们的心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   突然,脚步声停止了,费先生的身影停在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前,他回头看了杨水生他们一眼,说:“到了。”   他轻轻的敲了敲石门,上边全都是凹凸不平的复杂纹路,费先生的手敲到上边的时候,发出了厚重而空旷的声音。   显然门后有另一个世界,他下意识的推了一下,门没开,很坚硬的横在他的面前。   秀宁打量了一下:“这个墓穴修缮的这么大,里边一定暗藏了某些机关,这个门也一定是机关控制着的。”   秀宁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这个隧道及黑有乱,倒是都是石头和土坯墙壁,他们到哪里去找机关?   费先生又在石门上敲了两下,杨水生的耳朵仿佛被刺到了一般,他突然说:“停下!”   余下三人都愣在了原地,直愣愣的看着杨水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刚刚费先生敲了好几下门,但是前后敲门发出的声音都不太一样,有的声音很闷,有的声音很清亮。   他说:“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声音有些不太一样吗?”   费先生以后的看着他:“声音?”   杨水生走到了门前,伸手触摸了一下厚重的石门,有些潮湿冰冷,如果这不是一个门的话,一定是一个厚重的石壁。   他用力的敲了一下,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他敲门的位置正好和自己的前胸并齐,是正常成年人敲门是会敲到的位置。   然后他有俯身敲了一下门,在自己腰部以下的位置轻轻的敲了敲,发出了一声很清脆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感觉这里的壁层一定很薄弱。   费先生和秀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意思,秀宁问费先生:“你带着锤子吗?”   费先生摇摇头:“来的时候是带了,但是进入洞穴的时候觉得太累赘,所以就没有带着。”   秀宁皱紧了眉头:“下边的岩壁非常的薄,应该只有一层,随便砸一下应该就破了。可是现在没有锤子应该怎么办?”   费先生转身往外走说:“我回去取锤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杨水生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费先生,他就已经走到了挺远的地方,他的手中握着火把,在黑暗的洞穴里边恍恍惚惚的。   没有了费先生的火把,周围顿时一片黑暗,杨水生和秀宁、阿离静坐在黑暗中等候。   杨水生感觉阿离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的呼吸都吹到了他的耳朵边。   他想起了来的时候,她和费先生的对话,心里的疑惑油然而生。   他低头想了想,问:“阿离,你和费先生真的不认识吗?”   阿离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的说:“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杨水生有些不相信她,他觉得费先生和阿离是认识的,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   阿离一直是失忆的,难道她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看上去,阿离依旧表示自己对过往没有任何的回忆。   杨水生想起了阿离初次见到费先生的时候,当时阿离的表现就非常的古怪,也许费先生的出现刺激了阿离的记忆。   不过阿离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杨水生也不好继续多问。而且他从心底里是很愿意去相信阿离的,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等了好久也不见费先生回来,杨水生和两个女子在黑暗的墓穴里边等待,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安或恐惧。   秀宁突然开口说:“费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阿离下意识的靠近了杨水生,双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杨水生没有反抗,隔着衣服兜感觉了阿离身体上的温度。有些发冷。   他沉默了一下,感觉确实有些古怪。墓穴的山道虽然狭窄漫长,但是满打满算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可是费先生一去就没有了音信。   他有些不安的想,费先生该不会出现意外了吧!   这种想法才在心里出现,他就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非常的凌乱刺耳,他一下子站起了身子。   他惊讶的说:“你们听到了吗?脚步声,是脚步声!”   阿离和秀宁在黑暗中点点头,可是如此黑暗,杨水生根本就看不到她们点头的样子,而她们也吝啬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秀宁压低了声音说:“有些不对劲,费先生手里拿着火把,可是那边漆黑一片,连点火光都看不见,那个人真的是费先生吗?”   杨水生愣了一下,确实如此,费先生的手里拿着火把,可是前边漆黑一片,根本一点光亮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前边来的人真的是费先生吗?可是不是费先生又会是谁呢?杨水生心想。   他感觉前边的人影已经与他近在咫尺了,他伸手将秀宁和阿离推到了一边:“你们快躲起来,有点不对劲。”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身边的两个女人倒是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仍然伫立在原地没有动。   假如前边有危险的话,背后是一扇被封的死死的石门,他们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杨水生在原地等待了一下,心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感觉被提到了嗓子眼一般。他俯身在地上拾起了一个石块用作防身。   耳听着那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与他越来越近,杨水生不由的举起了手中的石块,后退了一步,蓄势待发。   正在前边奔跑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杨水生的存在,他突然开口说话了,正是费先生的声音,不过听上去竟然带着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杨先生,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异常的刺耳,惊慌失措的话语差不多快要将杨水生的耳膜给震破了。   杨水生的心一下子“碰碰”跳了起来,他匆忙的追问:“是谁?”   费先生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一下子扑到了杨水生的身上,差点把他撞翻个跟头。   他的脚步没有站稳,惊慌失措的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带着一个蓝色的面具……” 第176章 陵室   杨水生点燃了费先生带来的火把,黑暗的隧道里一下子变得火光明亮。   杨水生看到了费先生、阿离、秀宁惊恐的样子,但是他没有心情去留意这些,他的目光放在了更远的地方。   在一个石壁凸出的地方,火光将岩石的岩壁照射的错综复杂,里边的黑影重重叠叠,如同蜘蛛网一般盘踞在这个狭小的岩洞里。   杨水生警惕的看着火光所能照到的尽头,那里一片黑暗,但是杨水生知道里边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略微等了几秒钟之后,黑暗中渐渐的出现一双脚,穿着黑色的布鞋,脚步轻缓。   紧接着,那个人的半个身体,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了火光中,最后出现的是那张熟悉的蓝色面具。   杨水生的内心仿佛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阿离抓紧了杨水生的胳膊。   这已经是杨水生第三次见到这个蓝面人了,前几次见面都是匆匆而过,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但是这个蓝面人却让杨水生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他明知这蓝面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怕自己是真的疯了。   他平静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内心,质问蓝面人:“你到底是谁?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和前几次一样,蓝面人一句话都没说,面具后边的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杨水生,看的他头皮发麻。   无法沟通让杨水生感觉异常的难受,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蓝面人的手忽然动了动,杨水生吓得张开了瞳孔。耳边仿佛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风声。   他后退了一步,一把铁锤砸在了他的面前,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声音,就向开山破斧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接着,蓝面人的身体开始慢慢的退入了黑暗中,先是蓝色的面具,然后是上半身,接着是下半身,最终那双穿着黑色布鞋的双脚,全都消失在了黑暗中。无声无息,但是杨水生紧绷的内心却不敢放松,周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寂静的连虫子爬行的声音都听得到,却唯独听不到蓝面人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杨水生静静的凝视着黑暗,里边静悄悄的,仿佛没有波澜的海水。他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他感觉蓝面人走了,那是一种感觉,他出现的时候杨水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离去的时候杨水生一样能够感觉到。   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悄声说:“他走了。”   费先生等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蓝面人的离开,依然跟在杨水生的身后紧绷着自己的神经,直到确实听不到蓝面人的声音之后,才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杨水生靠在了冰冷的岩石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和岩缝里渗透的水珠弄得一片潮湿,他叹了一口气,问费先生:“你不是回去拿锤子的吗,怎么会撞上这个蓝面人呢?他又为什么要杀你?”   费先生张大了嘴巴,吐了两口气,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要出洞穴的时候,那个人就给我截回来了。这一路上对我紧追不舍,而且下手狠辣,要不是我把火把扑灭了,仗着洞穴里边杂乱的地形,估计我早就被那个蓝面人给弄死了。真是吓死我了。”   杨水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前几次蓝面人出现的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索性也就放弃继续想这些事情,他沉默了一下,弯腰拾起了手上的锤子。   不管那个蓝面人死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他总归是拿来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将这个锤子晃悠了一下,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进入墓穴里边吧!”   他对着那个岩层薄弱的地方用力锤击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敲击声,门上的灰尘被震落了下来,但是大门没有丝毫的损伤。   阿离说:“敲打的地方不对,这个门一定有更薄弱的地方。”   杨水生听到之后,拿着锤子在石门上敲敲打打,他一边敲一边回头看着阿离,她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仔细的凝听着门上传来的敲击声。   突然,阿离喊:“听!就是这!”   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刚才锤击的地方查了三寸左右的距离,他又敲了敲,果然发出的声音有些不一样。   他看了阿离一眼似乎在征询着她的意见,阿离首肯的点点头,杨水生抡圆了锤子,向那个地方砸了过去。   顿时,传来了一阵碎石的垮塌声,原地忽然出现了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一个小门洞,刚好容得下一人经过。   杨水生回头看了看他们,费先生与秀宁都露出了喜悦的目光,十分迫切的想要进去一看究竟,只有阿离一脸警惕的站在他们身后。   杨水生举起火把看了一眼里边,黑洞洞的,十分空旷,但是他凭着直觉感觉里边并没有什么危险。   他对费先生他们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说完,杨水生就跨步走进了石门内,阿离匆匆的跟上了他的左右,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杨水生握着火把在照了一下,发现墙壁上有放置蜡烛的烛台,上边还有未燃尽的蜡烛,他随手点燃了一个。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只点燃了一个蜡烛,一瞬间其他的蜡烛也跟着亮了起来,一共有二三十跟,墓室看上去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的。   杨水生愣在原地,心“砰砰”跳动,这个阵势让他感觉有些不安。   他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墓室很大,但是明显没有精心修饰过,很多地方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岩洞构造。   墓穴里边最瞩目的一样东西莫过于死者的棺材了,那是一个三米长,一米五宽的大石棺,隔着棺材板,杨水生也能感觉到里边透出一股寒冷的气息。   他吞了一下喉咙,有些激动的询问:“你们说……这里边放着的人会不会是李秀成将军?”   费先生和秀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不会。李秀成死在了天京,天京里这里隔着两省一京,无论如何李秀成也不会葬在这里。”   杨水生的心沉了一下:“可是,李秀成的墓穴至今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就有人利用了你们这样的想法,将李秀成转移到了这里安葬。”   费先生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管怎样,推开墓穴看一眼也就一目了然了。”   说着,费先生径直的向那个石棺走去,想要推开石棺,秀宁紧随其后。   杨水生虽然也想知道墓穴里边的人究竟是不是李秀成,但是他总是觉得打开石棺是对里边的人不敬,因此他原地踌躇了一下,阿离就紧随在他的身边,没有跟着费先生和秀宁一起走上去。   费先生抬头摸了一下石棺,心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的眼睛放射了两道光芒,如同黑夜里贪婪的狼一般。   他伸手推开了石棺的棺盖,杨水生紧张的在旁边看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突然,从棺材里边射出了两道寒芒,费先生的脑袋一转,避开了那两道寒芒,杨水生发现他脑袋后边的石壁上插上了两支箭矢。   费先生不屑的冷笑了一下:“都是小伎俩罢了……啊!”   他还没有说完话,突然开始尖叫了起来,声音如同刀子一样穿透了杨水生的耳朵。   他抬头看了一眼,费先生捂着自己的双眼,眼中露出了血红的目光。 第177章 坍塌   费先生的脸色阴沉的像鬼一样,捂着脸站在原地不住的惨嚎。身边的秀宁被吓呆在了原地。   阿离拽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让他不要轻易上去,前边说不定有身机关。   可是杨水生哪顾得上那么多,他立刻冲了上去,想要稳定住几近发狂的费先生。   他抓着他的肩膀,费先生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透过他的指缝,杨水生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   他刚刚只看到费先生躲避棺材里边飞出的两支箭矢,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怎么费先生的眼睛就开始充血了呢?   他问费先生,但是费先生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根本没有心情回答他。兴许他根本就没听见。   他疑惑的看了费先生一眼,问秀宁:“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秀宁摇摇头:“我只看到了费先生避开了那两支箭矢,别的也没看到啊!”   杨水生咬紧了牙齿,俯身检查了一下费先生的眼睛,但是费先生疼的要命,手脚跟八爪鱼一样乱抓,差点抠到杨水生的眼珠子,根本就甭想为他检查。   杨水生拍了拍费先生的肩膀,安慰他:“费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让我帮你检查一下眼睛。”   他也不知道费先生听没听到他说话,反正费先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松开了两只手,手垂在了杨水生的面前,整个人仿佛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杨水生心里多出了一丝恐惧,他急忙检查了一下费先生,发现他只是混过去了,并没有死。他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疑惑。   他扒开费先生的眼皮,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眼球肿的像个鸡蛋一样。   根据杨水生的分析,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中毒现象,他起身从石缝间拔出了那两支箭矢,插得死死地,如同镶嵌在了岩壁上一般。   杨水生费力的将那支箭矢拔了出来,然后简单的打量了一下。   这支箭的箭头是用精钢打造的,锻造的时候经过了仔细的研磨,使箭尖不光坚固,而且锋利无比。   箭杆也是用精钢打造的,这很少见,一般箭杆都是用木头打造,在上边刷上光滑的漆料。   箭杆上边有一个个小孔,杨水生敲了敲,发现箭杆的中间是空心的,而小孔的边缘有一些细微的粉末。   他捻了一下那些粉末,放在鼻子尖上闻了闻,发现那是一种剧毒的毒药研磨成的药粉。   杨水生恍然间明白了,原来在费先生刚才躲过箭矢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的箭矢同时喷出了毒药,毒药进入了他的眼睛里,造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杨水生俯身为费先生探了一下脉搏,发现费先生的气息开始俞渐微弱,他有些紧张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掰开了费先生的嘴巴,将药丸硬生生的塞了进去。   秀宁和阿离紧张的站在他身边看着,杨水生回头对她们说:“我们快走,给费先生找个治病的地方,他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阿离和秀宁点点头,秀宁拿起了火把,刚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瞥见了石棺里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她凑上去看了一眼,回头对杨水生说:“是空的。”   杨水生心里一紧张,也走上去看了看,石棺里边并没有他想象的,有一具干枯的尸体,穿着太平天国的将军服装。   他以为里边会装着李秀成的骸骨,但是里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   杨水生仿佛看到了什么,石棺里边竟然放着一张绢帛,他俯身从石棺中拿起了那张绢帛。   他刚刚把手伸进去,石棺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洞里落下了一块碎石。   杨水生感觉洞仿佛要坍塌一般,晃晃悠悠的,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是巨人的咳嗽声。   他将那个绢帛塞进了怀里,背起费先生,匆忙的说:“快跑!”   秀宁和阿离等不及他说话,三个人已经冲出了陵室,进入了黑色的岩洞中,然后脚步不停的开始飞奔。   杨水生感觉自己好像在乘船,脚下总有一种晃悠悠的感觉,头顶不断的有石头落下,好几次都差点敲碎了他的脑壳。他能感觉到这个墓穴将要坍塌。   秀宁拿着火把在前边引路,阿离跟着秀宁,杨水生背着费先生走在最后。三个人像是地鼠一样匆匆的穿梭在地道里。   杨水生知道今后他们将无法再来到这里,他听说过陵墓一般都会有一些机关,遇到特殊的时候会发动机关埋葬墓穴。   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胸口,刚刚他一触碰这个绢帛,陵室就开始坍塌,难道这个绢帛莫非有重要的作用。   可是,杨水生隐约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甬道口,陵室的门前,仿佛站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凝视着他们的离去。   杨水生怔住了,目光紧盯着黑暗中的人影,若有若无,恍恍惚惚。   突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阿离正焦急的看着他。   “先生,你怎么停住了?”她嗔责了一下杨水生,抓着他的胳膊在墓穴里飞奔。   杨水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发现那个黑色的人影好像已经不见了。   他们刚刚冲出了墓穴,洞口一下子就封死了,“轰隆”一声,地上扬起一层灰尘,杨水生的心中多了一丝后怕。   杨水生将费先生扔在了地上,从胸口吐出了一口郁结的气息,他看了一眼秀宁和阿离,发现她们也没什么事,只有阿离出来的时候脸颊被擦伤了一下,多了一道红红的印记。   杨水生突然想到了刚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黑影,他说:“刚刚咱们出来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墓穴里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秀宁怀疑的说:“不会吧,如果有人的话,他当时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跑出来?”   杨水生摇摇头,也有些想不通,说不定是因为墓穴里边的空气太过封闭,让他产生了幻觉。   细细一想,墓穴里边那么黑暗,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舒缓了一下心中的疑惑,将焦点放在了费先生的身上。   费先生此刻脸色都有些发黑了,杨水生知道耽误不得了,再继续下去费先生一定会死掉的。   他急忙背起费先生,说:“这附近有什么什么地方能够让费先生好好修养的?”   秀宁想了想:“我听说这个附近好像有一个铁佛寺,我们可以找找看。”   事不宜迟,杨水生立刻点头赞同了秀宁的建议。   他们一同穿梭在杂草密集的荒野上,慢慢的远离了这里,只留下坍塌的墓穴孤零零的守在这里。 第178章 铁佛寺   费先生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依旧昏迷未醒,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为他盖上了被子。   小僧人将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侧身看了杨水生三人一眼,说:“这位施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杨水生的心放了下来,他低头看了费先生一眼,眼看着他有些发黑的脸色慢慢的变红润了。   他们三人跟着小僧人一同走出了屋子,按照小僧人的说法,应该给患者有充足的独处空间,利于他恢复身体健康。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寺院来说,应该是非常大的了。   院子里有一棵菩提树,树下坐着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僧人,他闭着眼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杨水生三人从西边一排禅房里出来之后,正好看到了那个老僧人,他是这个寺院的主持,法号智生,而这个寺院,就是山脚下的铁佛寺。   他们被着费先生离开墓穴之后,一路顺着山下走,杨水生和阿离对这里都不太熟,所以一路上都是由秀宁来带路。   他们顺着另一条路下山,快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秀宁指着一个地方,有些兴奋的说:“你们看那里……”   杨水生探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房顶,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一个院子。   他们顺着那条路往下走了,当时费先生的身体已经险些撑不住了,杨水生握着他的脉搏,发现他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们远远的就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铜钟声,一路急匆匆的来到了那个房子前,发现是个寺院,门口悬挂着一个破旧的匾额,上边模模糊糊能够看到铁佛寺三个金字。   杨水生立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给他们开了门。   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外人来打扰了,小和尚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连声“阿弥陀佛”都说的很牵强。   杨水生跟他说了一下费先生的情况,小和尚就急忙将他们迎进了院子里。   这个院子的正面对着一个佛堂,左边是厨房和几个放杂物的房子,右边有着一排禅房,小和尚和他的师父就在这里休息。   小和尚将他们迎进了禅房里,还没等杨水生查看情况,小和尚就拿来了一堆草药,先是弄了一些草药敷在费先生的眼睛上,然后他又弄了一些草药到厨房煎好,给费先生服下了。   杨水生并没有对他说出费先生的病况,也没说费先生重病的原因,小和尚也没问,十分自然的为费先生看病,应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句话。   杨水生捻了一下小和尚用的草药,放在鼻子尖闻了闻,发现是一种专门驱毒的草药。   小和尚看到杨水生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就开口说:“你放心吧,我们在山里生活的人,平时都用这种驱毒。你看这个人的眼睛肿成这样了,一定是因为中毒。服了我的草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痊愈的。”   杨水生微微点头,虽然小和尚说的有点玄乎,但是这种草药刚好对应费先生的症状,他也就没有多说话。   此刻杨水生看着菩提树下的老和尚,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荒山野岭的寺院里边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奇怪。   他打量了老和尚一眼,发现他紧闭着双眼站在树下,表情平静的像是没有生命一般,眉毛都变白了,仿佛真的死去了一样。   小和尚回头对他们说:“师父正在入定,劳烦几位施主小心一些,不要打扰到他。”   杨水生他们点点头,刚想应承小和尚的时候,菩提树下的智生老和尚突然说话了,沙哑低沉:“净空……”   小和尚低着头,恭敬的说:“师父。”   智生和尚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但是却仿佛已经查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况,他沉声说:“你下去吧,我陪几位施主说说话。”   小和尚双手合十,弯腰说:“是,师父。”随后身影消失在了杨水生的眼中。   杨水生三人有些好奇的看着智生和尚,他依旧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但是杨水生怀疑他正在看着他们。   半晌,智生和尚说:“几位施主是从省城来的。”   杨水生走到了他的面前,象征性的双手合十:“是。”   智生和尚又说:“几位施主是来寻找东西的。”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是。”   智生和尚再说:“那件东西在地下。”   杨水生有些惊讶了,他怀疑的看着智生和尚一眼,心想,他说的地下指的难道是古墓?可是他怎么知道……   杨水生凝视着智生和尚,他依旧闭着自己的眼睛,沉默不语,但是表情就好像他知道一切一般。   杨水生有些好奇的问他:“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东西的?”   智生和尚闭着眼说:“只有寻找会让一个人产生行动。”   杨水生接着问:“那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找的东西在地下?”   智生和尚闭着眼说:“地上一无所有。”   杨水生想了想,接着问:“那你觉得我们找到我们要找到的东西了吗?”   智生和尚睁开了眼睛,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是双眼却炯炯有神,仿佛黑夜里的两盏明灯。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上去仿佛别有深意:“施主已经拿到了。”   杨水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边放着他从陵墓里边拿到的绢帛。   他是什么意思?杨水生心想,难道这张绢帛是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这个绢帛能够找到李秀成的埋葬之地?   杨水生有些疑惑,他看着智生和尚的目光开始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智生和尚突然笑了,那张脸笑的很开心,杨水生感觉隐约有些狰狞,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智生和尚终于停止了自己的笑容,眼神里边带着冰冷:“因为我只在里边放了一个东西,里边没有其他的东西。”   杨水生的心中陡然出现了一丝恐惧,他紧忙的后退了一步,冷冷的问他:“你到底是谁?”   智生和尚摸了摸下巴,又微笑了起来:“出家之前,我曾经是太平天国的一个将领,隶属于李秀成将军的麾下。”   杨水生再次看向智生和尚,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戾气,他恍然想起了自己梦中的金戈铁马。   身后的两个女人都有些惊恐,阿离紧紧的抓住了杨水生的胳膊。   秀宁却走到了前边说:“你说是你放在里边的东西,指的是山上的那个陵墓吗?”   智生和尚点点头:“正是。我亲手将那个东西放在了里边,然后我到了村子里边找到了我的一个部下,我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其实是为了考验他的忠心。他依然忠心于我,我将墓穴的地址告诉了他,并让他将这个秘密保存下来。听说他将这个秘密做成了一个陶罐,看来你们就是拿到那个陶罐的人。你们与这个秘密注定是有缘分的。”   杨水生他们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原来他就是那个太平天国的将领!   他没死,也没有被铸成陶罐,他就活生生的隐居在这里。   秋风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向他们奔涌而来。 第179章 嘱托   智生和尚将杨水生三人请进了一间空旷的禅房,他的徒弟净空过来给他们倒了几杯水。   智生和尚吩咐净空出门,让他将门带上,他不吩咐的话,净空不得进门。   净空很听从师父的话,他立刻退出了房间,出门的时候将门随手带上了,独留下屋内的平静。   智生和尚看了静坐在杨水生三人面前,平静的看了他们几眼,然后说:“从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是刚从古墓里边逃出来的人。躺在禅房里受伤的那个人,他是被我埋伏在石棺里的暗器伤了眼睛。而你们的身上带着一种古墓独有的阴冷气息。”他说着,拱了拱自己的鼻子,仔细闻了一下。秀宁和阿离都有些畏惧他的样子。   杨水生平静的看着他,心里有些疑惑:“既然你打算将秘密掩埋掉,又何必留下线索等待我们去发现?”   智生和尚笑着说:“我并不是想隐藏秘密,而是想让有缘人触碰到这个秘密。”   杨水生还是有些不理解,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智生和尚摇摇头,说:“这个秘密关系巨大,它和李秀成和天平天国的衰败息息相关。”   听到“李秀成”三个字,杨水生一下来了精神,他恳求智生和尚说的明白些。   智生和尚加他感兴趣,也没有做隐瞒,只是这个故事关系重大,他讲述的时候,不得不思索再三:“那是三十多年之前,太平天国受到曾国藩的湘军的威胁,已经摇摇欲坠。洪秀全苦守着天京抵抗清军,但已经没有突围的机会了,曾国藩将天京围的水泄不通。洪秀全眼见着天国覆灭在即,就将国内的钱财悉数聚集在一起,交由李秀成将军,作为太平天国未来复兴的资金。”   智生和尚说到这里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他说:“李秀成将军不负众望,押着那笔钱财突出曾国藩的重围,可惜最终还是死在了曾国藩的屠刀下。不过李秀成将军临死之前,已经将钱财藏在了一个非常稳妥的地方,并画了一张藏宝图交给了他的副将,希望有朝一日,这笔钱能够复兴太平天国,将满清皇室驱离我们的家园。而我,就是那个副将,那个藏宝图就是所谓的秘密。”   杨水生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绢帛,交给了智生和尚,问他:“这东西,不会就是藏宝图吧!”   智生接过了那个绢帛,展开在面前,微微点头。   杨水生仔细的看了一眼,绢帛上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地图和宝藏了。   他猜想这个绢帛应该和陶罐差不多,必须用某种特殊的方式才能看到里边的内容,不过他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方式才能看到绢帛里边记述的内容。   智生和尚拿着绢帛,仿佛回忆起了李秀成的嘱托,他的眼中涌上了一层泪花:“唉,将军死去已经几十年了,那些金银财宝至今还埋在土里。我对不起将军,拿不到那些钱,谈何富国大望?”   秀宁看着智生和尚悲伤的样子,眉毛轻轻动了动,她问:“这个绢帛上什么都没有,你要怎么才能找到将军留下的宝藏?”   智生和尚叹了一口气:“想要找到李秀成将军的宝藏,必须要找到绝世珍宝——避尘珠。”   杨水生的心中顿时感觉无比的惊讶,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差点将避尘珠的秘密暴露出来。   智生和尚接着说:“这个绢帛经过特殊的处理,只有透过避尘珠才能看到上边的文字。将军被曾国藩掳走之后,避尘珠也被曾国藩老贼夺了去。后来听说皇宫出了一个叫杨德全的家贼,将避尘珠给偷走了,这么多年以来避尘珠一直下落不明。没有避尘珠,找到宝藏根本就是无望的事情。唉,是我辜负了将军的期望。”   杨水生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他问智生和尚:“那我们发现这个秘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也没有避尘珠。”   智生和尚的看了杨水生一下,那眼神里面冒着精光,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一样,杨水生的心一下子有些紧张。   接着,智生和尚的表情变得沉重了,他低声说:“这……算是一种嘱托吧,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岁数已经活不了多少年了,即使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也未必能找到避尘珠的下落。但是秘密总是要保存下去的,今天你们拿到了我藏下的秘密,我希望你们能够继承这个秘密,找到避尘珠,找到那笔宝藏,将它交给需要的人,拜托了。”   杨水生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敢随随便便就将这件事情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去告密吗?”   智生和尚突然笑了,他说:“我没有随随便便告诉你们,你们能找到这个藏宝图是缘分。就算你们真的去告密的话,我也不在乎。我都这个岁数了,我根本就不怕死,而且你将这个藏宝图交给清廷的话,没有避尘珠他们也找不到宝藏的下落。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而且我相信你们,所以我嘱托你,要找到避尘珠,拿到宝藏。”   说着,他将那张绢帛交给了杨水生,杨水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这个东西。   即使他拿到了这张藏宝图,即使他用避尘珠找到了宝藏,他也不可能利用这笔宝藏来组建军队推翻清朝。   他清楚这笔钱一旦出世,天下必将打乱。倒时候别提复兴太平天国了,就连简单的国家稳定都做不到。   更何况时代变迁,这个朝代已经不需要推翻了,它已经从内而外的开始腐烂,它已经摇摇欲坠,它就要退出历史的舞台。永远!   智生和尚说:“这个是李秀成将军亲手交给我的,今天我将它交给你,希望你能完成将军的遗愿。”   杨水生动容了,不是因为宝藏,而是智生和尚说,这个绢帛是李秀成将军的亲手写的。等同于是李秀成的绝笔。   李秀成与杨德全是好友,无论杨水生是否为宝藏动容,他都理应收藏好李秀成的遗物。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张绢帛收了下来。   他对智生和尚说:“我会将这个东西收好的,但是将军的遗命,我恕难听从。”   智生和尚见到杨水生将藏宝图手下之后,欣慰的笑了笑。这是一笔巨额的宝藏,没有人能够抵抗。   智生和尚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脊背却显得很年轻,杨水生恍然觉得这个和尚有些眼熟。   接着,净空小和尚走了过来,对他们说:“那位施主醒了,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很神奇,杨水生去看费先生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消肿了,整个人看上非常的精神,有种贼眉鼠眼的小偷气质。   费先生挠挠脑袋说:“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水生等人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唯独阿离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他。   费先生看着杨水生,立刻询问他:“古墓里的东西呢?”   杨水生踌躇了一下,将那张绢帛拿给了他看,还将智生和尚讲的事情都告诉了费先生。   费先生啧啧称奇,兴奋的说:“价值连城的宝藏,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避尘珠的话,我们就可以将这些宝藏给平分了,倒时候哪里还用得着为生活去奔波忙碌。”   费先生纵然为此感到兴奋,杨水生等人却沉默无语。   避尘珠是祖父留下的,也是忠王留下的遗物,他要找到忠王的陵墓,然后用避尘珠来祭奠忠王的亡魂。   他回头看了秀宁一眼,发现秀宁正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神情,发现杨水生回头之后,秀宁紧忙别过自己的目光。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对费先生说:“行了,天大地大,到哪里去找避尘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费先生也知道希望渺茫,他低着脑袋叹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费先生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杨水生几人索性就告辞了智生和尚和铁佛寺,回到了省城。   离去的时候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智生和尚,发现他正在菩提树下低头沉思,相比忠王的亡魂一直跟随着他从未离去吧!   回省城的路上几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那面绢帛放在杨水生那里,杨水生假意推辞了一下,最终收下了忠王的遗物。   他和阿离回到了医馆,阿离自然在楼下忙碌了起来,杨水生却走到了楼上,心里不住的在想着智生和尚说的话。   只有避尘珠才能找到宝藏的所在?杨水生心里有些纠结,他掏出绢帛看了一眼,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巧合。   他有些不安,俯身打开了床下的暗格,自从避尘珠上次被蓝面人拿走之后,他就将避尘珠换了个地方藏着。   可是当他的手伸到暗格里的时候,却发现里边竟然空荡荡的,没有耀眼的白光,没有冷冰冰的触感,什么都没有。   杨水生的心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觅。   窗户被一阵轻柔的风推开,窗外空荡荡的,冰冷的太阳在嘲笑着他。他大脑里像是有一面鼓,“咚咚”的敲着。   避尘珠竟然又一次不见了! 第180章 患病   杨水生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梦醒的时候他感觉身体发软,用不上力气,仿佛被浸泡在水中一般。   他的眼神有些朦胧,隐约看到了床边站着几个人,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杨水生感觉那只手像是一个冰块,一下消融了他脑中的急火。   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看到了阿离的身影,她急切有有些喜悦的看着杨水生。   她说:“先生,先生,你总算醒了。”   杨水生迷蒙的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自己怎么会昏倒在地,大脑一瞬间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忽然,他一下想起了避尘珠失窃的事情,心仿佛又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阿离尖叫着按着他的身体,否则他非一下子冲出去。   饶是如此,心急的杨水生也不是能够轻易的被控制住的,阿离的手渐渐的没有力气了。   正在他即将挣脱阿离的时候,另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推到了床上,如同铁钳子一样卡住了他的肩膀。   杨水生急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张副官,不止他,连秀宁和费先生都过来了。   杨水生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们,疑惑的询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副官叹了一口气,说:“阿离说你突然间就昏倒了,浑身发冷,不住的打颤,就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她没了主意,所以过去找我们的。”   秀宁也点点头,她有些忧虑的看着杨水生,柔声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了,是不是那古墓里……”   想到避尘珠丢失的事情,杨水生的情绪又一次低沉了下来,他心里一急,竟然当场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离一着急,立刻就要起身去找医生,杨水生拉住了她,含着鲜血说:“什么样的医生能治我的病?”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倒是都没有话说了。   确实,省城第一名医的病,谁能治得了?   况且,杨水生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没病,只是因为避尘珠突然遗失了,他心里焦急才吐的这口血。   如果避尘珠找回来的话,这毛病自然就好了,可是茫茫人海,他要到哪里去寻找避尘珠?   他心里清楚,避尘珠十有八九又是被蓝面人窃走了,先前几次他拿走避尘珠又送了回来,这么一来二去的,让杨水生看不清他的目的,反而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为他真正盗走避尘珠做了一番没有必要的准备。   尽管杨水生也觉得这么解释略微牵强了一些,可是他实在想不到,除了蓝面人谁还会来盗取避尘珠,除了他又有谁知道他这里有避尘珠。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有些莫名的难受,整个人不安的躁动了一下。   秀宁看出杨水生有心事,她匆忙走上来轻轻的碰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低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看的开一点,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   杨水生看了秀宁一眼,他没有说话,脸色低沉的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尽管杨水生很想说话,这个时候他迫切的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传达给其他人。   可是没有人能够当他的听众,没有人能够给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避尘珠的事情。   费先生等人见到杨水生醒了,索性也放下心了。大家都是忙人,能抽空来看一下杨水生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现在杨水生都醒来了,自然也就不可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于是几人陆续向杨水生告辞,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张副官和秀宁的脚步在原地缓停了一下。   他们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都闪烁出了不同的目光,然后秀宁柔声对阿离说:“有什么事一定要过来找我和张副官。”   阿离点点头,十分感激他们对杨水生的关心,亲自出门送了一下他们。   连续好几天,杨水生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一般,医馆的病人全部被阿离推了出去。为了照顾杨水生,阿离关了医馆的大门,忙里忙外的端水,煎药,用湿毛巾蒙住了杨水生的额头。什么样的方式都用遍了,杨水生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秀宁一天来三遍,她一直认为杨水生心里有事,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女人的感觉比较灵敏,杨水生的心里却是有事,只不过秀宁不知道避尘珠的存在,自然也就无法察觉到杨水生病症的原因。所以她一个劲的安慰杨水生也是徒劳无功,不过在她对杨水生的情义倒是看得见的,对杨水生的担心也是发自肺腑的,这些阿离都看在眼里,杨水生也感觉得到。   老话来说,杨水生的魂儿被勾走了。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从医者严谨的角度来看,这句话就是不对的。但是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有一种象征意义,避尘珠就是杨水生的魂儿,避尘珠被偷走了,杨水生的魂儿自然也就没了。   因此,张副官来的最直接,他直接找来了一个号称能够通灵的人物,在无尘医馆的楼下大摆了一场招魂仪式,闹闹腾腾的,反而让杨水生感觉心烦。   他躺在床上呼唤了一下阿离,她就在门外守着,听到杨水生的呼唤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水生皱着眉头问:“楼下是怎么回事?楼下怎么这么吵?”   阿离说:“张副官招来了一个可以通灵的法师,正在试图找回先生的灵魂。”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他想,避尘珠就是他的魂,难道那个所谓的法师能将避尘珠找回来?   他忍不住摇摇头,虚弱的说:“真是胡闹,快让张副官将那个人送走吧!”   阿离摇摇头:“不得,先生。我可说不动张副官,他着急了还呵斥我呢!”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说:“你扶我下去,我亲口跟他说。”   阿离跑过来搀住了杨水生的胳膊,连续好几天他都没吃没睡,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阿离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抓住了一根枯柴一般。她心里一阵心疼,眼中竟然瞬间蒙上了一层泪珠,她侧着脑袋在肩头蹭了蹭,没让杨水生看见。   杨水生看到一个应该是很年轻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在楼下挥舞着拂尘,扬起了一片尘埃。   杨水生一看就知道他在装神弄鬼,可是张副官却看得津津有味,一脸虔诚,杨水生真不知道张副官怎么会迷信这种东西。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年轻人的拂尘一下停住了,他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杨水生这才看到这个小道士长发飘飘,容貌十分的俊朗。   张副官看了杨水生一眼,高兴地说:“法师果然厉害,你刚一作法招魂,水生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杨水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哪里是招魂给我招好的,分明是大吵大闹给我惊醒的。”   他看都没看那个法师一眼,张副官知道杨水生心里不相信这些东西,他凑上去小声对杨水生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是你总得相信我吧!我跟你保证,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巫医神棍,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杨水生根本就不相信,他说:“无论怎样,让这人安静一些吧!”   他那虚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转身打算让阿离扶他上楼。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杨先生丢了一件很重要的宝贝。这件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得到之后可以撼动天地,更换朝代,这个宝贝一旦亮相于尘世,必定惊起一阵血雨腥风,中人拼了命的疯抢,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空。”   杨水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道士冷静的看着他。   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珠像是黑夜里闪烁的避尘珠。 第181章 长辈   杨水生警惕的看着年轻的小道人,他很奇怪小道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尽管他没有直接开口说出避尘珠的名字,但是他形容的与避尘珠实在是太相似了,杨水生不得不怀疑他知道避尘珠的存在。他甚至怀疑这个小道人可能和避尘珠的丢失有关系。   其实杨水生这是病急了乱投医,他与小道士素不相识,纵然他怀疑小道士知道避尘珠的事情,他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偷窃了避尘珠。他现在看谁都像小偷。   小道士的眼睛又微微的闪烁了一下,杨水生恍然怔了一下,他发现小道士的眼睛似乎有些异常。   张副官凑到他面前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法师的双眼不同寻常,据说能够看透人世,道破阴阳。”   杨水生的思索了一下,什么道破阴阳什么的他不敢相信,但是这个小道士的眼睛真的有些怪异。   他能够形容出避尘珠的样子,说不定他也能知道避尘珠的下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多看了小道人一眼,他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我丢了东西的?”   小道士说:“先生自己告诉我的,昨夜我梦中听到了先生的呼唤,今天张副官就过来找我给先生治病,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杨水生可不相信这些,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古怪,他想了想,心中的疑惑还是难以消逝。   他开口问小道人:“那……你知道我的东西丢到何处了吗?”   他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小道人,小道人也回视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芒,像是蜡烛散发出的烛光。   他捏着手指算了一下,高深莫测的说:“先生的东西遗失在了自己的心里。”   杨水生问他:“什么意思?”   小道士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眼神凌厉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口中慢慢的说:“先生的魂魄丢了……需要招魂!”   杨水生静静的闭上了眼睛,阿离站在旁边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她都在他的身边。   他们此刻站在杨水生的卧房,杨水生躺在床上,小道士、阿离、张副官围在他的身边。   小道士用拂尘敲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让他放松,白色的拂毛划过了他的皮肤。   用小道士的话来说,杨水生必须保持绝对的放松,他的魂魄才能完全的与肉身融合。才能感知到避尘珠在什么地方。   杨水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些东西,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现在只要稍微有一点能够将避尘珠找回的希望,他都愿意试一试。   不过小道士所用的这种方法倒是让杨水生想到了西方的一个专用名词——催眠。   小道士在他的耳边念着一堆奇怪的咒语,然后将拂尘搭在水上,甩起了几滴水珠,落在了杨水生的脸上,有些冷冰冰的。   他开口对阿离和张副官说:“闲杂人等快快退下。”   阿离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杨水生,但是她硬生生的被张副官给拽了下去,两个人被一扇木门拦在了外边。   杨水生听到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他的头脑越来越沉重,感觉里边有一个巨大的鹿皮鼓正在不断的锤击,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万马奔腾,他看到了身穿白色战袍的太平天国的军人。   他看到了李秀成将军,英姿飒爽,大手一挥,成千上万的战马奔腾在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战场上。   他又一次看到了太平天国的战争,上次费先生送他陶罐的时候,他就做过类似的梦,这次他又梦到了,心里依旧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昂感。   杨水生静静的走在战场当中,尽管他没用参与这场战争,但是他仍旧被鲜血浸满了全身,冰冷刺骨。   无数把锋利的箭矢从他的头顶飞过,他的眼前寒芒闪烁,不时就会有一把锋利的铁刃砍断一个编着辫子头的脑袋,寒芒闪闪,腥气逼人。   杨水生走到了战争的尽头,踩着清军和太平军的尸体,他看到了一扇门,一阵寒冷的风从门外吹了进来,那么的寒冷。   那门后是另一个世界,黑幽幽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明月,月光的尽头还覆盖着淡淡薄雾。   恍然,他发现门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几乎是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挺立在了原地,衣衫随风猎猎飞舞。   这个人很面熟,越看越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杨水生仔细的想,想看清他的脸。   突然间,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张蓝色的面具,那仿佛是他的噩梦,他猛的挣扎了一下,翻身起来……   额头滴落了冷汗,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口钻出来一样。   他的心慢慢的平静了,周围一片黑暗,小道士不见了,阿离不见了,张副官也不见了。   远处听到了一阵锣声,伴着三更天的叫喊声。   杨水生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没想到已经到了三更天了,他这一睡就将时间忽略了。   一阵冷风从他的额头划过,有些冷,他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身体,发现窗户是开着的,窗户扇正在来回摆动着。   他刚要走上去关窗户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把钉子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看到了一片衣角从他的眼前划过。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静静的坐在窗户边,一轮明月,薄雾淡淡。   那不是梦!杨水生心里惊呼了一下,他说:“不是梦!”   窗台边上一个人影闪过,落在了他的面前,那个蓝色的面具与他面对面,杨水生仿佛又一次沉浸在了恐惧和噩梦之中。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面具后面吐出的气息,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感,仿佛快要将杨水生的心脏挤爆。   他呆愣在原地,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蓝面人伸手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布包。   那个布包是粗布制的,织布的时候会有一些间隙,间隙中透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杨水生盯着那个布包,心里一紧,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一双粗糙的手掌慢慢的将布包掀开,露出一个闪烁着白光的华丽物品,杨水生的前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泪痕。   是避尘珠,他又一次看到了,他心里非常的激动,身体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杨水生想要伸手从蓝面人的手中那过避尘珠,但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蓝面人。   果然是他偷走了避尘珠,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将避尘珠还回来?   杨水生心想,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蓝面人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月光下,杨水生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苍老面孔。   他后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他觉得自己仍然在梦中,但是他的心仍然在颤动着。   这个人是谁?杨水生问自己,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个人是他的堂叔,是他失踪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堂叔。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水生盯着那张苍老的面孔,那张脸与他的父亲极为相似,杨水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他还是清楚的记得。   堂叔看着杨水生,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奇怪的是他一直闭口不言,伸手碰了碰杨水生的头发,那眼中的目光似乎是再说“好久不见,长成大人了。”   杨水生的眼角忍不住滑落了一丝泪珠,他轻轻的开口说了句“堂叔”,他借着月光看到了他脸上的皱纹。   阿离和张副官以及小道士正在楼下,之前小道士为杨水生做法,无非是一种奇特的催眠术,杨水生就昏睡了。   小道士说杨水生正出于魂魄交离的一个状态,不能被人打扰,于是就让阿离和张副官一起跟他在楼下等着。   阿离耳尖,一直在关心着杨水生是否醒来,听到楼上有动静之后,她猜想杨水生应该是醒了,就和张副官以及小道士一同上楼。   他们刚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杨水生和堂叔站在了房间里,杨水生的手中握着那颗闪闪发光的避尘珠。   一时之间,在场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下。   除了堂叔之外,杨水生发现门口的三人瞳孔都明显的收缩了一下。 第182章 身份暴露   张副官看到了堂叔手中的蓝色面具,身上的神经顿时绷紧了,还以为杨水生受到了蓝面人的威胁,他立刻掏出枪对着堂叔。   堂叔毫无畏惧的看着张副官,眼神冰冷,仿佛要刺穿张副官的心脏一般。   杨水生急忙拦在了堂叔的身前,说:“别开枪,这人是我的堂叔!”   张副官和阿离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们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心中的惊讶,怎么也没想到蓝面人竟然是杨水生的堂叔。   不过张副官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避尘珠上,他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不过看到杨水生的眼神之后,他立刻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   他问杨水生:“这个东西……”   杨水生有些无奈,他知道无法再隐瞒这件事了,只好向张副官承认:“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避尘珠。”   除了堂叔之外,余下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目光,张副官指着避尘珠,两只眼睛冒光,恨不得将这颗亮光闪闪的珠子吞到肚子里。   他惊讶的说:“你说这个就是避尘珠?传说当中的避尘珠?”   杨水生沉默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将避尘珠放在了身后,避尘珠的光芒顿时聚拢在了一起。   张副官似乎也听过关于避尘珠的传闻,他盯着杨水生的眼睛,说:“这是避尘珠?莫非你是……”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说:“不错,我就是当年那位逃出京城的御医,杨德全的后人。”   张副官瞪大了眼睛,仿佛重新认识了杨水生一般,连连点头称奇。   杨水生受不了他的目光,抬头跟他说:“祖上有命,杨家后人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跟你说过这件事,你别介意。另外这避尘珠的事情……也是不可泄密的一件事,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答应我,这件事情止于这里,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   张副官点点头,他说:“你放心吧,水生,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瞄了一下身边的小道士,露出了一丝不善的目光,小道士人机灵,连连摆手说:“我发誓不说出去。”   杨水生点点头,对张副官说了一声感谢,然后他的目光瞄了一眼阿离,她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对于阿离杨水生是百分百放心的,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回头看了看堂叔,只想和他好好聊一聊,问问他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张副官看到杨水生已经醒来了,而且身体也没有了什么大碍,他不知道是不是小道士的“作法”起了功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是已经到了深夜,虽然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眼神略带警惕的瞄着堂叔,当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触的时候,张副官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敌意。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堂叔,然后对杨水生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水生再次对张副官表达了一下谢意,让阿离带他去送一下张副官,阿离顺从的听从杨水生的话,转身送张副官和小道士下楼,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杨水生的眼前,房间里只剩下杨水生和堂叔,皎洁的月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安静的有些凄凉。   杨水生关上了窗户,将窗台放着的蜡烛点燃了,屋子里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看着堂叔的脸,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多想,低头看了看手中闪着白光的避尘珠。   忽的,他有些好奇的询问:“堂叔,是你拿走的避尘珠吗?”   堂叔摇摇头。   杨水生恍然明白了,他先前一直以为是堂叔拿走了避尘珠,但是现在看来,拿走避尘珠的并不是堂叔而是别人,避尘珠是堂叔亲手从别人的手中夺回来的。可是又是谁将避尘珠从自己这里偷走的呢?堂叔亲手拿回了避尘珠,他一定知道偷走避尘珠的人是谁。   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对堂叔说了,想要等待堂叔的回答,可是堂叔仍然摇摇头。   杨水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恍然发现,从自己见到堂叔开始,就没听他说过话。他为什么不说话?   杨水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让堂叔张开嘴巴,面前的老人有些不愿意,但是耐不住杨水生的催促,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   杨水生看了一眼,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看到堂叔的嘴里空荡荡的,眉头舌头,舌根的地方整齐的断裂了,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杨水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低声询问堂叔,究竟是谁害得他。   堂叔叹了一口气,无声的。他走到了杨水生的书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纸和笔,写了三个大字。   梁景玉。   杨水生的脑中顿时升起一团怒火,捏紧的拳头,指甲都陷到了肉里,梁景玉那张脸在他的脑中越来越清晰,他的脸上被杨水生钉满了仇恨。   接着,堂叔用他简短的文字描述了失踪这几年的境遇。   原来,堂叔离开家之后,辗转了很多个地方,最后在省城的一家武馆当了武师,撑着武馆最后的门面。   武馆的老板与梁景玉本来是有世仇的,但是两个人在省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谁也搬不倒谁。武馆馆主年纪大了,处理武馆的事宜力不从心,就将大部分的事情交给堂叔去处理,那时堂叔还年轻,更是武馆数一数二的高手,很容易就获得了馆主的青睐,甚至都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堂叔。   如果没有梁景玉从中作祟的话,堂叔很有可能平步青云。   梁景玉一心搬倒武馆,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直到武馆的权利开始过渡的时候,他意识到时机到了。   他暗中制造谣言,说堂叔本来是他派到武馆的内线,还凭空捏造了许多证据,武馆的馆主本来就重病在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就气死了,可见他对堂叔是给予厚望的。   馆主死了之后,他的女儿也上吊自杀了。堂叔当时抱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就去找梁景玉复仇,却没想到反而落进了梁景玉的圈套之中。他为了防止堂叔将事实真相捅出去,就派人暗中埋伏,将堂叔的舌头割断了,还在堂叔的身上下毒来控制堂叔。   其实从杨水生来到省城之后,堂叔就注意到他了。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杨水生,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他还带了一个蓝色的面具。先前几次他之所以出现,全都是为了救杨水生,后来接触避尘珠,也是因为有人想要偷走避尘珠,所以他才被迫出现的。   一直以来,蓝面人的出现都是为了帮助他。   杨水生听到这些之后,心里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许多的悲伤,眼中也不由的落下了无声的泪水。   没想到堂叔这些年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楚。   感慨之余,他心里又忍不住有许多的疑惑想要问堂叔,他说几次出现都是为了救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杨水生先后在赵府、医馆的房顶、和墓穴见过他,尤其是最后一次,他追到了墓穴里,几乎快要将费先生的胆子都给吓破了,当时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堂叔不会说话,他的一对眼睛在黑夜幽幽发亮。他在纸上留下了一串文字,杨水生看了之后大为吃惊。   他说,盗走避尘珠的人,其实是费先生那班人。 第183章 人质   杨水生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还以为是堂叔搞错了,可是堂叔的目光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难道费先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杨水生心想,这不是不可能,如此说来他来接触自己也是有目的的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杨水生心中不禁产生一丝哀叹,他当初不遗余力的为费先生治疗好人面疮,而他却觊觎自己的避尘珠。   堂叔告诉杨水生,他当日之所以出现在古墓,其实是暗中跟踪杨水生,怕他有危险,那一路上本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后来杨水生他们在想要进入陵墓,费先生回去取锤子的时候,其实是通知他的同伙去盗取避尘珠。   堂叔本来可以阻止避尘珠被偷窃的事情,可是他又担心杨水生遭到费先生的毒手,所以就出面警告了一下费先生。   杨水生听到这里忍不住感叹,原来堂叔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可是他却茫然不知。   杨水生的父母自小就去世了,他是跟随祖父长大的,祖父去世之后,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亲人了。   现在堂叔来了,堂叔是他唯一的亲人,那个孤单的心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   他还想说些什么,门被轻轻推开了,阿离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着杨水生和堂叔,似乎还没有适应这个突如起来的人。   也许上次避尘珠失窃的时候,蓝面人给她留下的噩梦过于深切了。   杨水生看着阿离的脸,想将自己心中的情绪也传递给她,可是他隐约觉得阿离有些怪怪的。   他回头看了一下堂叔,发现堂叔也怪怪的,他的眼睛死盯着阿离,仿佛阿离是他的敌人一般,他的目光让杨水生想到了死亡。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对阿离说:“阿离,今天晚上我搬到厨房去住就好了,让堂叔住在我的房间。”   阿离轻轻的应了一声,转身去给堂叔那被褥去了,杨水生回头看着堂叔,说:“您今天晚上就住在我这里吧!”   堂叔伸手摸了摸杨水生的肩膀,想要说话,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杨水生心里有些痛,对梁景玉的仇恨又从心头燃起。   这一夜杨水生做噩梦了,他梦到了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堂叔被人捆住了身体掉在悬崖下。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杨水生从床上摸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健康。   他恍然间抬起头,大脑迷迷糊糊的,感觉仍然在一场梦中,昨夜发生的一切模糊又清晰。   他的身上浮起一层冷汗,似乎害怕一切是假的,他匆忙起床上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他的脑袋“轰隆”一声,匆忙转身想要出门,却和阿离撞了个满怀。   阿离揉着自己的脑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疼痛,杨水生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问她:“阿离,你看到堂叔了吗?”   他生怕阿离说“哪有什么堂叔,别做梦了”。但还好阿离并没有这么说,她对杨水生说:“不是在房间里吗?我正过来叫他吃早饭呢!”   接着,她似乎发现有些不对劲,眼睛瞄了一下房间里边,发现里边空荡荡的,被褥整齐的叠在一起,什么都没有。   阿离惊讶的说:“他人呢?”   这也是杨水生想要知道的,他琢磨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里,房间里边放着一张纸条。   杨水生拿起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是杨水生认识那是堂叔留下的字迹,他看过他的字。   那上面写着一排字——“水生,省城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立刻离开这里遁隐尘世,等我为你解决的所有的麻烦,自然会回来。”   杨水生心里极度不安,他一下子将纸条捏的成了一团,身体颤抖了起来。   堂叔要为他解决所有的麻烦?什么样的麻烦?他踌躇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一个人,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阿离看到他焦急的样子,追着他的背影询问:“先生,你去哪里?”   杨水生没有说话,长衫在阳光下慢慢的消隐,他心里只想到一个人——费先生。   他赶到隆翔当铺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正停立在隆翔当铺的门口,他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张副官。   杨水生疾步走了过去,他拍了一下张副官的肩膀,后者恍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他问杨水生:“你怎么在这里?”   杨水生焦急的说:“我堂叔不见了。”   张副官惊讶的看着他:“不见了?”   杨水生说:“先前避尘珠丢失了,你知道盗取避尘珠的人是谁吗?”   张副官说:“费先生?”   杨水生问他:“你怎么知道?”   张副官随手挥动了一下,将一张白色的信纸交到了杨水生的手上,他展开之后看了一下,心仿佛被一只手死死的捏住了。   “三日之内拿避尘珠和宝藏图到郊外铁佛寺交换人质。”   杨水生盯着信纸,双手颤抖,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副官,询问他:“这张信纸是哪里来的?”   张副官指了指隆翔当铺,说:“我今天有事过来找费先生,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不再,下人也被遣散回家里,这封信是我从费先生这里拿到的。”   杨水生如同一只豹子一样窜了出去,身体撞在了门板上,将隆翔当铺的大门狠狠的撞开了,门后黑幽幽的,什么都没有。   杨水生开口呼喊了一下,他的声音消散在了黑暗的房间里,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张副官走到了他的身边,脚步轻缓,他拍了拍杨水生的肩膀:“你怎么想?要不要拿避尘珠和费先生去做交换?”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他才与堂叔相见,没想到他就被费先生捉去当人质,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种极度的反差感。   他心里很混乱,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拿避尘珠救人。避尘珠事关祖父的遗命,但是他又不能对堂叔见死不救。   想来想去,杨水生最终还是点点头,他说:“我要去救我堂叔。”   张副官没有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他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好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商量一下吧!”   杨水生没有说什么,他们一起回到了医馆。   他们回到医馆的时候秀宁也在那里,她刚好过来找杨水生,听说了堂叔的事情之后,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随后她思索了一下,轻声说:“看来费先生一直觊觎着李秀成留下的那笔宝藏,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最好,他一定在那里设了埋伏,你这一去可能会遭难。”   杨水生面无惧色的说:“即使有危险,我也得去就堂叔,太平天国的宝藏固然重要,对我而言却比不上堂叔的性命。”   张副官说:“我明天带兵和你一起上山,我倒是想看看小小的费先生能翻多大的天。”   杨水生没有说什么,哀叹了一声,想起堂叔的时候他心里猛的揪紧了一下,感觉心里有些疼。   夜里,杨水生独自呆在房间里,避尘珠和绢帛就放在他的面前,他本来无意去寻找太平天国的宝藏,可是老天却偏偏让他去寻找。   明天他要带着避尘珠去找费先生,福祸未知。堂叔武艺在身,杨水生不知道费先生是怎么将堂叔掳走的。   这让他心里有了很大的疑惑,他隐约感觉哪里有些异常。 第184章 等候   次日一早,杨水生低头看着面前的避尘珠和绢帛,他一夜未睡。   阿离敲了一下房门,杨水生应了一声,阿离推门走了进来,眼神忧郁的看了一下杨水生。   她知道杨水生今天要去做的事情,坦白说,她并不愿让杨水生去,她感觉其中有诈。   可是杨水生的性格岂是她能左右的,她只要看到杨水生的目光,就知道这次他必然要带着避尘珠去交换堂叔。   阿离的眼中闪烁着古怪的目光。   她静静的站在杨水生的身后,轻声说:“先生,张副官和秀宁来了。”   杨水生点点头,几分钟之前他已经顺着二楼的窗户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他的眉头蹙的很紧。   张副官本来打算领兵上山的,但是杨水生觉得动静太大会被费先生发现,所以没让张副官领兵过来。张副官想了想,觉得杨水生说的也对,人一多动静肯定大,如果费先生提前察觉的话,带着堂叔逃走,他们还到哪里去换人?而且有自己跟在杨水生的身边,安全问题也算有个保障,因此他只是孤身前来。   奇怪的是秀宁也要一起去,她一个弱女子,杨水生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她反而更担心杨水生。   生病那几天秀宁一直过来看望自己,尽管杨水生当时因为避尘珠丢失的事情心灰意冷,但是秀宁对他的情谊他还是记得的。   他想了想,这次去见费先生,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有他们跟着也好。   他下了楼,张副官和秀宁站在楼下,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杨水生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他们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他将心中的感动收敛了起来,想了想,对他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秀宁和张副官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笑了笑,张副官说:“没什么好准备的,咱们走吧!”   杨水生点点头,说:“那好吧,走吧!”   阿离拉着杨水生的胳膊:“先生,你真的不带上我吗?”   杨水生回头看着阿离,发现她的眼中隐约噙着泪花,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说:“在这里等我回来。”   阿离一下子抱住了杨水生:“先生,别去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杨水生假装放松的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在阿离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上的泪水有些咸:“等我回来,我娶你。”   这份承诺突如其来,对阿离和杨水生都太过沉重了,其实杨水生自己都不曾觉得,他对阿离的情感已经非常的深了。   这些日子,两个人虽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已然如亲人爱人一般的关系,此刻杨水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阿离本该感到高兴,可是她心里竟然更加的不安了。   她了解杨水生,他绝不会对自己说这么肉麻的话,除非他感觉到了什么。也许他自己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离挣扎了一下,她声音沙哑的说:“我要跟你去,我们……死……也要……”   她的话慢慢的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呢喃,还未说完就昏在了杨水生的面前。昏倒之前她想起了杨水生临走之前递给过她一杯水。   闭眼之前,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杨水生回头看了张副官和秀宁一眼:“我不想让她去……”   张副官点点头:“我理解,不过我们不会有事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抱着阿离回到了医馆,将她放在了床上,他轻轻的亲吻的一下她有些发白的嘴唇。   杨水生已经忘记了自己和阿离是怎么相遇的,不过对他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才发现阿离是一个很美的女孩。他的心里有些不舍。   但是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背影决绝,避尘珠在他的怀中不安的躁动着。   沿着上次回来的那条路,杨水生三人直行而去,脚步匆匆,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其实杨水生心中始终有些疑惑,费先生是怎么知道避尘珠在他这里的?难道他是从堂叔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他摇摇头,他相信堂叔是不会背叛他的,堂叔拼死将避尘珠夺回来,绝不会再将避尘珠送出去的。   费先生安排了他们来到郊外,然后趁这个机会将避尘珠偷走,杨水生怎么想都感觉这不是一个巧合,费先生一定是早有预谋。   如此说来,从杨水生来到省城开始,费先生就已经盯上他了。   难道之前的接触,费先生都是早有预谋的?杨水生越想越觉得可怕,而且他隐隐觉得前边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他们已经来到了郊外的山脚下,一片苍茫的山水,隐约能看到其中夹着一个寺庙的院落。   张副官听杨水生提起过,他指着那个建筑说:“那里就是铁佛寺吗?”   杨水生点点头。   不一会,他们的脚步停留在了铁佛寺的门口,那个有些陈旧的牌匾依旧挂在那里,像是一个千年古刹。   杨水生轻轻的敲了敲门,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过了一会,门被缓缓的推开,杨水生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和尚。   他正是智生和尚的土地——净空。   小和尚抬头看着杨水生几人,眼眶发红,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又露出了悲伤。上山的人不多,他显然认出了杨水生和秀宁。   杨水生觉得净空的表情怪怪的,他好奇的看着他,问:“净空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净空抹着眼泪,双手合十请杨水生等人进入,院子里的那棵菩提树已经落叶空空,只剩下扭曲的树干挺立在那里。   杨水生停在了菩提树下,他恍然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智生和尚就站在这棵树下,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树木就已经凋零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问净空:“智生师父呢?”   净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泪花,他低声说:“就在几位来到这里之前,师父就已经圆寂了。”   杨水生三人听到之后顿时大为吃惊,他心想,难怪菩提树叶落空空,原来智生和尚竟然……   他曾经是李秀成的部下,一生征战沙场,最终却死在了这个残破的庙宇之中,杨水生心中忍不住哀叹了一下。   他问净空:“智生师父的遗体在哪里?”   净空指着智生的禅房说:“师父的遗体在那里,不过按照出家人的规矩,各位还不能过去探望。”   杨水生回头看了秀宁和张副官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那好吧,不过相信他九泉之下能感受到我们对他的敬意。”   净空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开口问杨水生:“不知道施主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杨水生一下想起了与费先生的约定,他心里奇怪,费先生为什么将约定地点定在铁佛寺,而且刚巧在这个时候,智生和尚就圆寂了。   杨水生怎么想心里都有些不对劲。   他思索了一下,对净空说:“上次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受伤中毒的人,你见过他吗?”   净空想了想,说:“你说的是那位施主啊,你们应该是过来找他的吧?他昨天来过,对我说,如果你们过来找他的话,就让你们先在这里等一天。”   杨水生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费先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里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他问净空:“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身边有没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净空摇摇头:“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那堂叔在哪里?杨水生疑惑的想,却始终都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不过既然费先生让他们在这里等一天,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唯有在这个深山古寺当中停留一夜了。   一两只大雁从山林的深处飞过。 第185章 失踪   杨水生他们当天晚上留下了铁佛寺,除了净空和智生的禅房之外,还有两个禅房,杨水生和张副官住在一个禅房,秀宁一个人住一个禅房。   净空给杨水生三人做了一些晚饭,入夜的时候他一个人在佛堂里敲着木鱼,为智生和尚念往生咒。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清晰刺耳。   杨水生静静的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心里想着堂叔的事情,有些担忧,也有些困惑。   费先生让他带着避尘珠和绢帛来到铁佛寺,现在他已经来了,费先生却不见了踪影,他们夜宿寺院,凄冷的月光落在淡绿色的青苔上。   张副官翻个身,似乎也睡不着,两只手枕在脑袋下边,眼睛直直的盯着房梁,漆黑一片。   杨水生有些不安的看着他,轻声说:“你说……费先生会不会将我堂叔……”   张副官说:“不会,他既然是叫你过来做交易的,就不会轻易的对你堂叔动手。”   杨水生还是有些不安:“可是,为什么让我们在铁佛寺这里等着?我总感觉有问题。”   张副官说:“别担心那么多了,有我呢,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杨水生不说话了,沉默的盯着窗外,薄薄的床纱外边隐约能看到浑圆清冷的月光,透过细纱落在了他的脸上。   佛堂里传来了净空敲木鱼的声音“当、当、当”,有点像是催眠的声音。   杨水生的眼皮下意识的合上了,他的手在自己的胸口抚了一下,避尘珠在他的胸口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一夜杨水生做梦了,他梦见了他和张副官以及秀宁一同进入了一个古墓里,那个墓穴黑幽幽的,一点光芒都没有,杨水生三人在里边摸黑前行,他走在最前边,张副官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秀宁的手搭在张副官的肩膀上,三人人如同盲人一般在墓穴里边瞎走,结果墓穴突然间坍塌将杨水生他们困在了里边,三人在里边开始自相残杀,最后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杨水生被这个噩梦吓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朦胧的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侧翻了一下身体,扫了一眼身边的张副官,却发现张副官竟然凭空消失了。   一瞬间,仿佛有人在杨水生的脑袋上扬了一盆水一样,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接着,杨水生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摸了一下胸口,脑袋仿佛被一阵惊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虚弱无力的摇晃了一下。   避尘珠和绢帛竟然不见了。   张副官也不见了,难道是他带着避尘珠和绢帛……   杨水生猛烈的摇摇头,他难以想象张副官竟然会背叛他,他们曾经在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甚至有生死之交的友谊,他不敢相信张副官会背叛他。   他匆忙的下床穿好鞋子,打开门,月光一下落在了他的眼前,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   黑夜里仿佛酝酿着什么东西,那是杨水生心中的恐惧,深山老林里特有的宁静激发了他心中的不安。   杨水生立刻到隔壁敲了敲秀宁的房门,他很着急,敲门的时候很用力,好像是在砸门。   下一秒他看到了秀宁惶恐的脸色,不过当她发现门外的人是杨水生的时候,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她起床的时候太匆忙,衣服都没穿整齐,不过杨水生也无心去看乍泄的春光,他焦急的问:“秀宁,看到张副官了吗?”   秀宁头发蓬乱,眼神疑惑的看着杨水生:“张副官?我怎么可能看到他,他怎么了?”   杨水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说:“他不见了。”   秀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说:“不见了?”   杨水生补充了一下:“避尘珠和绢帛也不见了。”   秀宁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探头看了一眼杨水生居住的禅房,里边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她眼神茫然的四下一看,忽然发现了什么,她抓着杨水生的肩膀说:“净空怎么也不见了?”   杨水生的脑子又被垂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佛堂,里边的烛火幽幽的亮着,但是里边一个人都没有,一尊金漆剥落的佛像狰狞的笑着。   他有些恍然,这才注意到净空也消失不见了,可是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净空、张副官、避尘珠、绢帛一同消失代表着什么。   他一时没了主意,避尘珠丢了,他关心则路,脑子里边像有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嗡嗡”的乱飞着。   还是秀宁先冷静了下来,她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张副官很有可能和净空一同将避尘珠和绢帛偷走了,他们可能是一伙的。”   杨水生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他不能否认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他仍然有些不甘:“为什么不杀了我们,那样不是更干脆吗?”   秀宁愣了一下,低着头说:“可能还是念及旧情吧!”   杨水生摇摇头,他还是难以相信张副官会背叛他,他犹豫了一下,心思开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有些古怪,避尘珠一直紧紧的揣在他的胸口,他的睡觉又特别的轻,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毫无知觉的从他的怀中取走避尘珠。   想到这里,杨水生回到房间取了一个烛台走进了厨房。   厨房很简单,只是一口铁锅和一些餐具而已,但是杨水生却在碗柜上边发现了一包白色的药粉。   他轻轻的捻了一下药粉在鼻子前闻了闻,心里暗暗一惊,这是一种药性非常强的蒙汗药,无色无味,杨水生也尝不出来,仅能凭借药物的成色来判断。   秀宁站在他的身后,杨水生缓缓转身,皱着眉头对秀宁说:“应该是净空在咱们的饭菜里边下的药。”   秀宁听到之后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共就这么两个人,无非是张副官或者净空两人其中之一捣的鬼,如果他们两个是同伙的话,谁下的药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在杨水生看来,这是有区别的,有一点证据证明张副官没有欺骗他,他都愿意去相信。   但是他自己恐怕也知道那很难,除非他们亲自找到张副官,这个时间他究竟会去哪里?   秀宁盯着远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拍了一下杨水生的肩膀,指着茫茫的山野密林,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杨水生顺着她的目光向远方望去,隐约看到了一个火光在黑暗中慢慢的动着,远远地看去像是一只虫子,黄色的萤火虫。   但是仔细一看,那其实是一个人在点着火把。   这个时间谁会打着火把在山林里不断的穿梭?除了张副官或是净空,杨水生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扭头对秀宁说:“走,咱们追他去!”   这个提议其实很冒险,他们现在居高临下,锁定那个火光的方位自然是容易,但是一旦他们也置身密林之中,想要锁定那个火光就难了。   不过秀宁并没有因此就反对杨水生的话,她依旧和他退门出去,临走之前两人在铁佛寺找到了两根火把,点燃了之后一前一后的走在荒野之中,火光乎乎闪闪,由近至远,他们的身影渐渐地变成了两只微弱的萤火虫,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丛林中。 第186章 欺骗   杨水生跟着记忆中的方向一点一点行进着,秀宁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似乎极为信任他。   但是杨水生自己倒是不那么信任自己,他越走越没谱,主要是凭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去锁定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稍微走差一步,就完全有可能在这个闪闪老林里边分开。   不过他现在与秀宁一直是沿着山里边的小路走的,他觉得这附近不会有太多的路,他们总能蒙对一条,说不定就能遇到张副官他们。   他的心里一下又提紧了,张副官倒是成了他不能随意诉说的痛。   走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秀宁对着地面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她的秀手指了指另外的一条路。   她说:“我们应该是走对了,你看这个地方,这里的脚印还很新。”   杨水生俯身看了一眼,那个地方确实有一个脚印,但是新旧程度对他来说,是极难判断的。   不过他相信秀宁的判断,秀宁有非常的领导能力和嗅觉,她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话,也许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秀宁和杨水生并排的走在山路上,两边黑幽幽的,时儿会传出古怪的叫声。   秀宁毕竟是个女人,心里还是稍稍的带着一丝畏惧的,她的身体下意识的靠近了一下杨水生。杨水生头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缓缓的开口说:“你说,我们要是遇到了张副官怎么办?”   杨水生说:“我希望遇见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感觉让我心里难受。”   秀宁没有说什么,她紧蹙着眉头,担心一旦他们真的与张副官见面了,他会对他们拔刀相向。   尽管秀宁也和张副官接触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保证张副官不会背叛杨水生,利益的驱使会让人内心变得异常的可怕。   杨水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也没谱,万一张副官真的对他痛下杀手的话,除了证明他背叛了自己的友谊之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了一会,他们仍然在密林之中徘徊着,周围的林木变得越来越深,一眼看不到尽头。   小路只有一条,杨水生倒是不担心走错,树林一边荆棘密布,杨水生也不担心他们穿林而过。   他唯一担心的是周围的地势,越走越深,在一片黑暗中徘徊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始终笼罩着他,杨水生仿佛嗅到了腐烂的味道。   秀宁回头看了一眼铁佛寺,已经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他们在这里边徘徊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   秀宁看了周围一眼,下意识的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我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觉得周围有点怪怪的。”   杨水生也发现了,他感觉周围的地势非常的眼熟,他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地势,可是一时间他又没法清晰的想起来。   忽的,他的眼前,一阵微弱的火光闪烁了一下,杨水生的身体一阵,仿佛触电了一般。   秀宁也看到了,她拽了一下杨水生的肩膀:“你发现了吗?”   杨水生轻微的点点头,随后他的脚步向那边走了过去,他心里有些紧张,但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管前边的那个人是谁,杨水生知道他手上一定拿着避尘珠,他要将避尘珠夺回来。   秀宁紧跟着杨水生的背影,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黑暗的密林中,杨水生的耳朵仿佛放在了一根针上面。   当他们靠近那个火光的时候,杨水生和秀宁隐蔽在了灌木丛后边,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拿着一个火把,但是他的脸明显就是净空的面孔,杨水生心里一紧,净空果然有问题。   和净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他背对着杨水生和秀宁,他们无法看清他的面孔,烛火之下,能看到他穿着一身褂子,背影看上去中等身材,但是并不挺拔,有点像是费先生的背影。杨水生的心里陡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都给他发现了,一切似乎来得太过简单。   接着,净空拿出了一个东西,一颗闪烁着白光的珠子和一块有些掉色的白布。   杨水生的心里一惊,那正是避尘珠和丢失的绢帛,他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黑影正在与他越靠越近。   秀宁的目光也全都放在了避尘珠上边,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避尘珠,女人天生喜爱美丽之物,避尘珠让秀宁的眼睛冒了光。   不过秀宁倒是比寻常的女子强了许多,她的耳朵动了动,心中还留有一丝警惕,可是已经晚了,那个黑影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秀宁拽了一下杨水生,惊恐的说:“危险……”   她还没有说完,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杨水生的身边,直到这时杨水生的目光才从避尘珠上收回来,因为他发现净空猛然向这个方向看来,而那个他看不到的面孔也转了一下头,杨水生终于看到了他的真面孔,他心里想,果不其然。果然是费先生。   但是紧接着,他的耳边划过了一阵风,后脑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隐约看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接着他就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等到杨水生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脸贴着冰冷的岩石,一丝微弱的烛火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隐约看到了两个像是纸片一样的影子。   他的大脑天旋地转,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看到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一般影响着他。   下一秒,一双穿着布鞋的脚站在了他的面前,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净空正在俯视着他,似乎在检查杨水生有没有清醒过来。   他看到杨水生微微睁开,但是有些迷惘的双眼的时候,他点点头,回身说:“他醒了。”   杨水生下意识的撑起自己的身体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在自己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当他完全看清那张面孔的时候,他紧咬的牙齿都快要崩裂了,面对着费先生略带嘲讽的目光,杨水生恨恨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费先生听到杨水生这么说之后,脸上的嘲弄顿时消失了,他有些遗憾的说:“上次盗取金缕霞冠的时候,是我失算了竟然不小心中了墓里的尸毒,当时我用各种方式都没有祛除毒素,最终还是你帮我治好了,如果我那帮小兄弟遇见你的话,估计也不会死了。说起这一点,我确实应该感谢你。”   杨水生恍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有些怀疑的说:“你,你是什么意思?”   费先生说:“其实,我不是什么老板,隆翔当铺只是我平时中转货物的一个站点。我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盗墓贼,那个金缕霞冠的事情就是我一手做的,净空也是一个盗墓贼,他是我的同伴,我还有一个同伴,你见过,就是他将你们打昏的。”   杨水生恍然怔了一下,他说:“张副官?”   费先生摇摇头:“不是。他来了。”   杨水生的耳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边掉出来了。   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已经圆寂的智生和尚,他没死,反而一脸笑容的看着杨水生,杨水生感觉自己跌落到了黑暗的枯井中。   费先生指着智生和尚,说:“他就是我的另一个同伴。”   智生和尚微笑的看着杨水生,充满了慈祥与和蔼,他说:“杨先生,我不是李秀成的副将,我也不是什么铁佛寺的主持,铁佛寺的主持早在去年就被我扔进井里淹死了,为了引你上钩,我们合伙设计了这个骗局,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他的眼睛都快挤到了一起,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第187章 救星   杨水生想从地上挣扎起来,可是他浑身无力,就像是倒在一团软软的棉花里。   他费力的看着智生和尚,火光下智生和尚的脸色有些阴郁扭曲,像是从地狱里边钻出来的修罗。   杨水生道:“你不是李秀成将军的副将,那太平天国的宝藏也是假的?”   智生和尚笑了笑:“那个倒是真的,只不过我们没有避尘珠,无法找到宝藏的具体位置,所以就设了这个局。”   杨水生回头看了费先生一眼,费先生说:“我们上次去的那个陵墓,其实从我一开始给你陶罐开始,这个局就开始了。那个陶罐是一个从南京来的盗墓贼给我的,我偶然间发现那里边藏着的秘密,所以就接着那个秘密找到了藏宝图,可是藏宝图必须有避尘珠才能打开,可是尘世茫茫,我们到哪里去寻找避尘珠?”   他看了杨水生一眼:“恰好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其实从你来到省城开始,我们就知道你身上有避尘珠。所以我特意设了这个局,智生和尚和那个泥瓦匠都是假的,智生和尚其实是前几年被朝廷通缉的大盗,而我则是北派盗墓贼的首领。我们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引出避尘珠,找到宝藏,拿着惊天的宝藏遁隐于世。”   杨水生挣扎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恢复了,他半撑着自己的身子,问费先生:“我已经将避尘珠和绢帛都带来了,你快把我堂叔放了。”   费先生愣了一下,他说:“你堂叔是谁?我们没有绑架他。我们本意是想去你那里偷走避尘珠,可是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杨水生咬着牙齿:“不要在惺惺作态了,之前你们将避尘珠偷走了之后,不就是我堂叔将避尘珠带回来的吗?”   费先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蓝面人是你的堂叔。之前我们将避尘珠偷走之后,确实是他从我们那里将避尘珠拿走的,那是之后他并没有再来过。他武艺高强,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绑架他。”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杨水生不禁皱紧了眉头,他看了费先生一眼,仍然有些怀疑:“真的不是你绑架了我堂叔?”   费先生有些疑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随后他笑了笑,避尘珠和藏宝图都已经到手了,别的事情他已经不在意了。   杨水生却忍不住皱紧了没有,他感觉费先生不像是在说假话,可是如果不是他绑架了堂叔,堂叔现在又在哪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秀宁已然昏倒在地,对眼前的情况还一无所知,张副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现在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费先生冷冷的瞟了杨水生一眼,对智生和尚说:“他已经没用了,把他扔出去吧!”   智生和尚点点头,抓着杨水生的衣服,杨水生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拎了起来,衣服都快要撕裂了。   他抓着杨水生的脖子,将杨水生拖了出去,一股冰冷的夜风从杨水生的面前拂过,他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岩洞里边,外边是无尽的黑夜与悬崖深渊。   智生和尚将杨水生拽到了一个悬崖的边缘,想要将他推下去,杨水生仿佛已经感觉到死神触到了他的脸颊,他疯了一般挣扎着,但是智生和尚的手紧紧的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杨水生想要动,耳边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智生和尚残忍的笑着:“当时我将铁佛寺的老和尚扔进井里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挣扎的。没事,掉下去就好了。”   杨水生幻想自己会坠落到深渊里,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费先生的呼唤声:“等等,先别动手!”   智生和尚疑惑的回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怨念,费先生摆摆手,对他说:“这个东西有问题。”   接着,他冲到了杨水生的面前,眼中露出了凶狠的目光,质问杨水生:“为什么有了避尘珠还是无法看到藏宝图?”   杨水生心里也稍稍有些吃惊,他拿来的藏宝图和避尘珠都没有问题,如果看不到,那应该是运用方法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传说不可好,避尘珠根本就无法找到宝藏。   不过这些话杨水生自然不会多说,他暗暗的思索了一下,开口说:“真正的藏宝图被我偷偷藏起来了,你先放了我和秀宁,我再将藏宝图交给你。”   费先生的眉宇之间明显闪过一丝怒意,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淡淡的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仿佛藏着一把刀。   接着,他淡淡的笑了笑,用力的拍拍手说:“杨先生果然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一手。”   智生和尚愤怒的捏了一下杨水生的脖子,但是他已经不敢将杨水生推到悬崖下边了。   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晕,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半空中,身上顿时浮出了一层冷汗。   他将杨水生拽到了费先生的面前,费先生捏着杨水生的脸,狠狠的说:“带我们去拿到真正的藏宝图。”   他的眼神告诉杨水生,如果不按他说的做的话,他真的会杀了他。   杨水生毫不怀疑他们会杀了他,不过他也不会傻愣愣的站在这里等死,他想了想,决定先回铁佛寺,他心里对张副官还抱有一丝期望。   杨水生缓缓开口说:“行,我带着你去找藏宝图,你得先放了我们。”   费先生回头看了看岩洞口,眼神的用意显然在秀宁的身上,他轻声说:“那可不行,秀宁得留下来做人质。”   杨水生捏紧了拳头,顿时有些激动的说:“这些事情都和她没关系,你将她放了,我自然会带你去找藏宝图。”   费先生又一次靠近了杨水生,他的眼神闪过了一道寒芒:“杨先生,你当我傻吗?”   杨水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将秀宁带过来,现在不但救不了她,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智生和尚揉推着杨水生,想让他带着他们去找藏宝图,但是杨水生犹豫了,舍下秀宁不只是他良心有愧。   可是费先生倒是不会去想这些,他对净空说:“你在这里看着那个女人,我和老八去找藏宝图。”   净空点点头,回身刚要走到岩洞里边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枪响,一下击碎了黑夜的宁静,净空的身体应声倒下。   一阵硝烟从黑暗中慢慢飘散出来。   费先生瞪大了眼睛,他和智生和尚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费先生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露出了杀意,他抓着杨水生的衣领,将他拽到了面前,阴狠的说:“你埋伏了人?”   杨水生也非常的吃惊,他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随着费先生等人的目光四望着,周围黑暗一片,月光在阴影中慢慢升腾,隐约能看到里边潜藏着一个黑影。   闪烁着狼一样的冷静目光。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他们,难道还会有别人在这里吗?杨水生恍然想到了张副官。他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相信张副官会背叛他。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一身素衣,但是举止不凡,带着一种天然的气质,军人身上独有的冷静与肃杀。   杨水生看到了他。 第188章 合作   张副官站在不远处,一脸平静的看着杨水生,仿佛在对他说“朋友,我来了”。   杨水生的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兴奋与高兴,没人能读懂他的目光,他从从中看到了友谊,他确信张副官没有背叛他。   费先生看着张副官,眼神冰冷,颇有意味的低声重复着:“是你,张副官……”   张副官淡淡的笑了笑:“好久不见了,费先生。昨天找你有事,可是隆翔当铺却空无一人,擅自前来,还请费先生不要介意。”   费先生没有说话,他的手下意识靠近了杨水生,显然是想用杨水生来挟制张副官,奈何杨水生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了,想反抗都没有机会,被费先生轻而易举的捏在了手掌心。   费先生冷冷的说:“客气了,张副官。不过你最好将枪放下,否则杨先生会有危险。”   他十分自然的将杨水生揽到了怀中,一把冰冷的匕首横在了杨水生的脖子上,他很用力,杨水生感觉这把匕首快要戳透了他的脖子。   张副官后退了一步,像一只狼一样紧盯着费先生,平静的说:“你恩将仇报!”   费先生说:“我只是为了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张副官说:“不矛盾,你放了水生,自然可以去拿你的东西,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不伤害水生。”   费先生根本就不相信他,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杨水生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脖子上落下了一丝显目的血迹。   费先生说:“我要的东西,只有杨先生知道在哪里。”他凑到了杨水生的耳边,低声说:“杨先生,带我去拿藏宝图。”   杨水生觉得费先生可能会失控。没谁对着冷冰冰的伤口还能保持冷静。   为了稳住他的情绪,杨水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他低声说:“费先生,我骗了你,我带来的避尘珠和藏宝图都没有问题。我担心堂叔的安危,怎么敢用假的宝物来欺骗你?”   费先生沉默了一下,说:“你现在说的更像假话。”   杨水生说:“我发誓。”   费先生说:“那为什么我们拿到避尘珠之后,依然无法看到藏宝图的内容?”   杨水生说:“你知道怎么用吗?”   费先生思索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杨水生说的话。   他手里的刀越来越松了,显然杨水生说的话让他动心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对避尘珠的运用出了问题,不过他仍然对杨水生心怀戒备。   此时此刻,如果他放开杨水生的话,张副官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趴在杨水生的耳边说:“杨先生,我们盗墓贼虽然为人所不耻,终究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希望你能理解。一旦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的话,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他忘了,就在张副官来到之前,他还让智生和尚将自己扔到万丈深渊里。   杨水生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况且费先生说的也未尝不是一句实话。如今的世道,想要活着的欲望胜过了人性。   他也知道,费先生是担心张副官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会如此犹豫。   杨水生想了想,对张副官说:“张副官,把枪放下,不要伤害他们。”   张副官看了他一眼,缓缓的放下了枪。   杨水生觉得费先生动容了,他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显然他倒也不算是铁石心肠的恶人。可能心里仍然念着自己的恩情吧!   杨水生趁势又跟费先生说:“费先生,如你所说,咱们终归是相识一场,我愿意帮你找到忠王埋藏的宝藏。只要你不伤害我们。”   张副官有枪,他们现在是完全的被动,唯有与杨水生和谈才能包住自身的安全。所以费先生听到之后,也想顺坡而下。   他对张副官呼唤了一下:“张副官,这么僵持下去也没用,不如你放下枪,咱们和谈。我本来也没有要伤害杨先生的意愿。”   张副官看到杨水生和费先生窃窃私语,心里就猜想杨水生必定在给自己创造脱生的条件,现在听到费先生这么说了,他不免会想杨水生是否与他达成了某种契合。   他用眼神征询了一下杨水生的意见,然而杨水生却跟他说:“放下枪吧,没必要大家各有目的,不必拼的你死我活。”   张副官放下了枪。   为表诚意,费先生将杨水生也放开了,但是杨水生并没有动。   费先生和智生和尚的小眼睛紧瞟着他,他瞄到了他们手中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戳到他的脖子里。   杨水生转身走到了岩洞里,查看了一下昏迷中的秀宁,在费先生的注目之下,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冒出了一股凉风。   秀宁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杨水生的手在她的手腕轻轻的碰了一些,发现她气息平稳,只是单纯的昏迷,他心里稍微放下心来。   费先生、智生和尚、张副官都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凝视着秀宁,倒不如说凝视着杨水生,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杨水生缓缓的抬起头,他的态度似乎代表了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至少看上去,费先生与张副官两拨人似乎都以他马首是瞻,或者不如说张副官是杨水生这拨人的。他像是一把枪一样,时刻的顶在费先生的脑袋上。   杨水生轻轻的点了一下秀宁的脉搏,那刚好是一处警醒人神经的脉搏,他刚刚敲到上边的时候,秀宁就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美丽的瞳孔中带着迷惘,上面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显然完全不知道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倒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杨水生问她:“秀宁,你还好吧?”   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昏迷之前,先是闪过了一丝迷惘,当她看到了杨水生的面孔之后,她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有些激动,智生和尚那张残忍的面孔还残存在她的脑海中。   她说:“水生,水生,危险!”   这是一个很冷静的女人,她先是呼唤了杨水生的名字,然后向杨水生说出了她所面临的情况。这绝非是出于本能,她是经过冷静思考的。   杨水生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没事,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但是杨水生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着,她慢慢的挣扎了起来。幻觉与现实在他的脑海中来回徘徊着,但是渐渐被杨水生的面孔所取代。   她捏着杨水生的手,捏的很紧,随后他看到了张副官和费先生等人,眼中闪过了不知是惶恐还是什么样的目光。   费先生走上来说:“杨先生,咱们干些正事吧!”   杨水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费先生将绢帛和避尘珠拿到了他的面前,杨水生静静的看着这两个东西,内心却风起云涌。   杨水生虽然知道如何运用避尘珠,但是并不知道如何运用避尘珠来看到藏宝图,他心里仔细的想了一会,对费先生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避尘珠和藏宝图的正确运用方式,你给我点时间仔细想一想。”   这可不是费先生想要听到的答案,他连连盯着杨水生看了好几眼,担心杨水生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杨水生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费先生,你若是信不着我的话,对你而言有损无益,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费先生不说话了,他点点头:“那好吧,我信你一次,杨先生。但是东西得先放在我这里保管。”   杨水生想了想,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是忽然他又改变了主意,他点点头赞肯了费先生的提议,将避尘珠和绢帛交到了他的手上。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他有绝对的把握再将绢帛从费先生的手中夺回来。 第189章 真假地图   安静的大山深处,杨水生、张副官、秀宁、费先生、智生和尚,五个人缓慢的前进着。   杨水生拿着白色的绢帛,现在上边不再是一片空白了,而是有了明显路线的一张地图。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身后的人说:“等一下。”   他们看了他一眼,等待着杨水生为他们指明接下来的行走方向。   杨水生开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行走。   这是他们在山里徘徊的第一天,他们从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行走,如今已经是艳阳高照了,每个人都有些疲倦。   智生和尚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面孔狰狞的询问:“你带的路究竟对不对。”   说着,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不再向前,心中对杨水生的怀疑一下激增了出来。   其实,不怪智生和尚怀疑,从昨夜开始,他们一直持守着藏宝图却无法得到准确的路线,但是一觉醒来之后,杨水生就拿着一张有路线的藏宝图在他们面前晃动。而这张藏宝图昨天夜里还被费先生揽在怀中,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只有避尘珠还在自己的怀中,藏宝图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杨水生那里,他和没有办法不起疑心。   不过藏宝图既然已经露出了真面目,也就没有人会计较它是怎么出现在杨水生那里,杨水生又是用怎样的方法让它现形的。   但他们根据杨水生的地图,连续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地方,好像一直在山里兜圈子,智生和尚心里能不起疑心吗!   杨水生回头看了智生和尚一眼,拿着地图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上边歪七扭八的路线,说:“山路复杂,我们现在还走了不到一半,你就已经这么不耐烦了。你别忘了是你和费先生一心想要得到宝藏,我才答应与你们同行的,如果你不愿意继续走下去的话,你可以退出。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你可以自己在前边领路。”   智生和尚自然不可能放弃宝藏,但是他也不信任杨水生,一把将藏宝图从杨水生的手中夺了过来。   山间路线复杂,想要看懂路线图,首先要观察地势,不过这个需要有一定的地理方面的知识,智生和尚五大三粗,连书都没有读过,根本就看不懂地图上画的路线。   他讷讷的看了杨水生几眼,最终又将地图还给了杨水生,冷冷的说:“我警告你不要耍我们。”   杨水生没理他,转身继续往山里走,渐渐的隐没在了密集的山林中。   入夜的时候,他们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休整了一下,费先生生了一堆火,用以驱散山里的湿气,张副官拿着枪在山里打了一些野味。   他们吃了一顿充满野性的晚饭之后,开始渐渐入眠,黑夜的沉静覆盖了他们的呼吸与倦意。   在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杨水生突然睁开了双眼,小心翼翼的翻身起来,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张藏宝图。   其实杨水生的地理学的也不好,他根本就看不懂上边画的内容,费先生和智生和尚根本就不知道,其实这份地图是杨水生伪造的。   但是这个伪造的地图,里边的内容是真实存在的,那是杨黑子当年留下来的一份地图。杨水生现在用这张地图带着费先生他们满山乱转。   这其实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杨水生先想办法稳住费先生和智生和尚,再想办法将避尘珠从费先生那里拿回来。   身后一阵响动,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费先生竟然也翻身起来了,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杨水生,眼睛里边闪烁着不可言语的微妙光芒。   他仔细的凝视着杨水生,杨水生也看着他,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一会,杨水生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费先生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杨水生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匕首。   远离了营地之后,杨水生静静的看着费先生,两个人站在原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杨水生说:“费先生,将避尘珠还给我吧!”   费先生静静的看着杨水生,突然说:“杨先生,我知道地图是假的。”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丝巾,上边什么都没有,但是显然就是杨水生从古墓拿出的那份绢帛。   杨水生很意外,那天晚上他用迷香让费先生和智生和尚都睡的死死的,亲手将绢帛从他的怀中偷了出来,没想到费先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杨水生想了想,很平静的说:“没错,地图是假的。我不知道怎么能让绢帛里的藏宝图显形,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宝图。”   费先生突然笑了笑,笑的很开心,很让人意外,他说:“我相信你,你没有带着我们在山里兜圈子,我愿意继续跟着你走。”   杨水生非常意外,他明知道地图是假的,还愿意继续跟着自己走?他是什么目的?   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费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他问他:“为什么?”   费先生说:“我和智生可不一样,我多少读过一些书。今天我不断的查看着我们走过的地形与地貌,与地图上描述的几乎完全对应的上,这可不是随便画两笔就能打住的。我特意观察了一下,我觉得你手中拿着的地图是真实的,最起码从内容上来说,这个地图里边的内容是真实的,我觉得这个地图一定能指引我到我想找到的地方。”   杨水生沉默的想了想,他说:“这个地图是我祖父曾经留下的,我对山川地理的知识不太了解,但是唯独这片山势,我很熟悉。”   费先生挑动了一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又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在盘算杨水生说的话是不是可信的。   其实杨水生之所以和费先生说这些,是因为他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祖父留下的这个地图之前他从未留意过,可是却和这座山的地形可以对应的上,这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原因。   他想了想,突然有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记得祖父去世的时候,嘱托他一定要找到另外两颗奇珠和忠王的埋骨之所。   祖父留下了避尘珠,作为寻找另外两颗奇珠的线索,那必然也留下了寻找忠王陵墓的线索,这个地图莫不就是……   他心里越想越吃惊,那岂不是说明,这个地图指明的地方可能就是李秀成的陵墓,他一直苦苦寻找,其实杨黑子早就给他留下了线索。   杨水生想到的这些,都让他心里无比的吃惊,但是他并没有表达出来,依旧用一种平常的目光看着费先生。   寻找李秀成的陵墓和寻找宝藏并不冲突,他可以继续和费先生他们同行,不过他心里还是对费先生表现的不太放心。   他太奇怪了,他太奇怪了,明明彼此之间毫不信任,甚至已经知道自己被欺骗的情况下,还选择和杨水生一起走,这很不正常。   杨水生看着费先生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营地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第190章 窃贼   杨水生和费先生听到营地传来了一阵尖叫声,两个人顿时有些紧张,立刻转身向营地跑了过去。   那个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粗犷,不像是张副官的声音,像是智生和尚的声音。   杨水生心里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他和费先生两个人快步的跑到了营地,发现智生和尚被张副官按在地上,胳膊快被拧断了,他嘴里不断的发出惨叫,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了一团,看上去更加的狰狞了。   杨水生匆忙的观察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发现有些狼藉,似乎是打斗过的痕迹,秀宁坐在一旁惊慌失措,手按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两颗扣子从衣服上掉落。   她的脸色苍白,似乎刚刚受到了惊吓,这让杨水生意识到了什么。   傻子都看得出来智生和尚一定是想要轻薄秀宁,结果被张副官给制服了。费先生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智生和尚,但是却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拍了拍张副官的胳膊,和蔼的说:“都是误会,别把人伤了。”   张副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误会?”   费先生不说话了,他狠狠的瞪了智生和尚一眼,然后回头向杨水生求助。   杨水生心中当然是愤怒的,他走到了秀宁的身边查看了一眼,秀宁非常坚强,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但是咯咯作响的牙齿表达了她心中的愤怒。   杨水生歉意的看着她:“我让张副官送你回去。”   她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淡淡的说:“我没事……”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表达了她心中的想法,她不想离开杨水生的身边。   杨水生微微点了点头,他目光冰冷的看着智生和尚,对他说:“如果你再敢动秀宁一根汗毛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智生和尚不在挣扎,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恐惧。   其实不用杨水生提醒他,他已经不敢随意的对秀宁动手动脚了,且不说杨水生这个阴柔的医生,单单是身后的张副官就可以轻松的收拾他。   杨水生抬头对张副官说:“放了他吧,咱们还要一起去寻找宝藏。”   张副官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自己铁爪般的手掌,智生和尚好不容易从他的手中抽出胳膊,快步的跑到了费先生的身边,眼神狠毒的打量着杨水生和张副官。   他低头在费先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费先生听到之后,脸色一变,警惕的看了一下杨水生和张副官,目光最终落到了秀宁的身上。   但是马上,他又收起了自己警惕的目光,面带歉意的对秀宁鞠躬:“对不起,秀宁姑娘,不过费某人敢以性命担保,今后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否则我会亲手杀了这个人。”   他的目光冰冷的像是一把刀,扫向了智生和尚,一向凶悍野蛮的他,竟然被费先生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长夜漫漫,但是他们都已经无心睡眠了,张副官和杨水生守在秀宁的身边,智生和尚和费先生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睡下去了。   过了一会,天慢慢的露出了一丝鱼白色,杨水生等人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继续赶路。   费先生的手突然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看了费先生一眼,发现他吃惊的看着自己。   杨水生问他:“怎么了?”   费先生声音颤抖着说:“避尘珠不见了。”   杨水生的身体晃了一下,脑袋里仿佛有一道惊雷劈过,他一把抓住了费先生的衣领,大声的吼道:“避尘珠怎么会不见?它不是好好的放在你那里吗?”   费先生也十分委屈的看着他,低声说:“我将避尘珠收在了行囊里,一直背在身上,一定是昨天晚上有人过来偷走了。”   杨水生警惕的看着他,说:“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人,你的行囊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怎么会有人过来将东西偷走。”   费先生说:“不,我离开过行囊。你忘了昨天晚上我们两个离开过营地……”   杨水生想了起来,他和费先生确实离开过营地,难道有人趁这段时间过来将避尘珠偷走了?   可是,杨水生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太牵强了,如果有人过来将避尘珠偷走的话,那就证明那个人一直在跟踪他们,从一开始就跟踪着他们,一路上没有被他们发现,反而还将趁着有限的时间将避尘珠从他们营地里偷走了,听上去这实在是太凑巧了。   相比之下,杨水生倒是更愿意相信,是费先生将避尘珠偷偷藏起来的,这个听起来还更让人相信一些。   不过,他还是转头问乐一下张副官:“昨夜你感觉到有人接近我们营地吗?”   张副官摇摇头:“没有,我也没感觉到你和费先生从营地离开。”   这时,智生和尚突然开口说:“我感觉到了,我昨天醒来的时候,隐约看到有人出现在咱们的营地,不过我也不确定我看没看清,反正那个人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杨水生踌躇了一下,他有些不相信智生和尚说的话,他很有可能和费先生串通好了。   张副官在附近查看了一下,扭头对杨水生说:“这里确实有一排脚印。”   杨水走过去看了一眼,那排脚印离他们的营地不远,很稀疏,只印在了比较潮湿的地方。杨水生仔细的看了一下那个脚印,脚印略小,显然是女人的脚印,但是绝不是秀宁的脚印,张副官解释道,这个脚印看上去很轻,正常人不会踏出这样的脚印,除非是练过功夫的人能够做到。   这么说,昨天夜里确实有人出现过,趁着杨水生和费先生不在,将避尘珠从他们这里偷走了。而那个人似乎还会轻功之类的功夫,所以她靠近的时候没有被张副官发现。倒是没有想到被突然醒来的智生和尚给撞上了。   看上去,费先生和智生和尚似乎没有说谎,避尘珠真的有可能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给偷走了。   那个人一直跟踪着他们,杨水生却毫无察觉,他心里顿时多了一分恐惧。   不过这份恐惧,转而就被避尘珠丢失的焦急所取代,避尘珠被人突然盗走,深山老林的,他又没有任何的线索,到哪里去寻找盗走避尘珠的人?   杨水生心中又有些焦急了,那个样子仿佛又要吐血一般,张副官安慰他说:“那个人既然跟踪咱们一路了,估计咱们说的话也被她听去了,她很有可能垂涎宝藏的秘密,想赶在咱们之前找到宝藏。我们或许可以选择赶在她之前来到藏宝的地点。”   杨水生想了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他伸手想要从行囊里边掏地图的时候,忽然发现背包的夹层里边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他记得他就是将地图放在这里的,他左右手探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杨水生颓然的发现,那个人不光偷走了避尘珠,还偷走了路线图,看来确实是想赶在他们之前去藏宝地点。   本来藏宝图都丢了,他们应该撤人了,可是杨水生已经将地图凭空记在了脑子里,他从小就看过这张地图,已经对里边的内容有极深的印象了,丢失的那张地图就是他随手绘出来的。   他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只要赶在那个人之前赶到藏宝地点的话,不光可以找宝藏,还能抓住这个窃贼,将避尘珠从她的手中夺回来。   想到这里,杨水生立刻对张副官他们说:“事不宜迟,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藏宝地点。”   杨水生心中想到的其实是忠王的陵墓,他没想到避尘珠,忠王的陵墓这些线索最终会串联到一起。 第191章 夜梦   杨水生凭着自己的记忆,带着张副官等人又在深山老林里转了一天。   他们此刻在一片无法辨识的地方,山里的所有地方都差不多,除了树还是树。   智生和尚不信任杨水生,他又开始发牢骚了:“我们不会是走错路了吧,我感觉这个地方我们昨天来过。”   杨水生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得道高僧,但是现在看上去,他不但没有得道,反而还比一般的俗人都不足。   张副官冷冷的瞟了智生和尚一眼,说:“通过山势来判断,我们走的路明显越来越曲折,越来越艰险,这说明我们一直在走不同的路。而且这才走多远你就受不了了?这不过是整体距离的一半,走这么一点路就满是牢骚,你还是干脆下山去吧!”   智生和尚不敢惹张副官,他默默的闭上了嘴巴,眼睛却忍不住瞪了张副官一眼。   当夜,他们又在山里边宿营,面朝夜空,冷风划过,将篝火吹得一闪一闪的。   为了防止智生和尚半夜再伸出咸猪手,张副官特意将秀宁拦在了自己的身后,睡觉之前他特意嘱咐了一下智生和尚,如果他敢动秀宁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要了他的小命。   智生和尚是害怕张副官的,他虽然心里有恨意,但是不敢表达出来,只是默默的答应了张副官,然后老老实实的抱着随身背着的毯子,在费先生的身后,一片黑色的杂草堆里开始睡觉。   过了一会,张副官和秀宁也慢慢的入睡了,走了一天的路,杨水生也非常的疲倦,他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杨水生隐约听到耳边有些细微的响声。身处在荒山野岭,他的听觉和嗅觉都变得异常的灵敏,算是人类在野外的一种天然的返祖现象吧。他猛的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篝火的光芒变得十分的微弱,灰烬中埋着一两根没有燃尽的木炭。   一阵冷风吹过,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其他人都已经深深的熟睡了,月光下的面孔虽然抱着警惕,但是看上去让人异常的心安。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这个空旷的地方被映照的一片洁白,杨水生的心中恍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轻轻的站起身,四下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出现在他们营地的那个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黑暗的密林中有一个身影,月光太亮了,让任何黑暗都无所遁形,杨水生清晰的辨识出那个异同与树影的黑影。   她有四肢,会活动,显然是个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个鬼。   他想喊叫,想叫醒张副官他们,一群人一起将这个人抓住,可是她一直站在那里不动,杨水生反而不想开口说话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黑影看起来很眼熟,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纤细柔和。   杨水生最终保持着沉默,一步一步的向黑影靠近,那个影子也一步一步的后退,两个人一前一退,慢慢的离开了营地的周围。   那个黑影穿着一身夜行服,像是一个黑夜的幽灵一般奔跑在月光下,杨水生紧随其后,他的心紧张的“砰砰”跳动。   杨水生心音有种感觉,他觉得这个黑影在引诱着他,将他引诱到一个黑暗的深渊中。   尽管他清楚知道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可是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他有一个迫切的心愿,他想知道前边的那个人是谁。   他发现他们渐渐的跑到了山的边缘,月光静静落在白色山阳木上。   悬崖就在那个人的脚下,她终于没有前路了,她似乎也不想继续跑了,静静的站在悬崖的边缘,身后是整个世界。   夜风吹起了她的衣摆,没错,看上去就是个女人,身材十分娇小,但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终于开口对她说:“你是谁?”   他们离的挺远的,但是杨水生仿佛清晰的看到了她的眼睛,眼中的目光如此熟悉,牵动了他的内心。她缓缓的抬起手,拉下了脸上的黑色面罩。   杨水生一瞬间仿佛瞎了眼睛,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说他对这个人如此的熟悉,那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与他生活了好久,竟然是阿离,竟然是她……   杨水生长大了嘴巴,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阿离却满眼柔和的看着他,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像是一个梦中人。   杨水生沉默了,他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愣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   阿离先开口了,她说:“先生,回去吧,千万不要继续走下去了,你会遇到危险的。”   杨水生愕然的张大嘴巴,问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留在医馆了吗?”   阿离没有在乎他的询问,她接着说,有些焦急:“先生,算阿离求你,千万不要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杨水生越听越糊涂了,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询问她:“谁不会放过我?阿离,你知道些什么?你……昨夜出现在营地偷走避尘珠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阿离沉默了一下,眼神忧郁,杨水生的心一下子沉落到了谷底。   他有些心痛的看着阿离:“你接触我,也是有别的目的,是吗?是为了避尘珠?”   阿离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反而让杨水生感觉心疼,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个布兜,从里边拿出了一个东西,白光闪烁,竟然是避尘珠。   杨水生明白了,昨夜偷走避尘珠的人就是阿离,她一直跟着自己,为的就是避尘珠。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阿离有无数次的机会能够拿到避尘珠,她都没有动手,为什么?   杨水生想了想,随后问她:“你也觊觎那份所谓的宝藏是吗?”   阿离低下头,似乎不敢向杨水生承认自己是一个如此卑劣的人,她慢慢的靠近杨水生,手里拿着避尘珠。   她展开双手,抱住了杨水生,像是抱住了心爱之人一般温柔,柔的像是一滩水一般,让杨水生也狠不下心去拒绝。   她静静的抱着杨水生,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先生,还记得阿离与你初次相见的画面吗?”   杨水生愣了一下,他当然不能忘记。他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避尘珠的白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杨水生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一下子昏了过去。   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断的晃着自己的身体。   杨水生在黑暗中挣扎着,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同时口中忍不住叫了一声:“阿离……”   月光淡淡,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副官和费先生两张熟悉的面孔。   杨水生推开他们,焦急的四目张望着周围,不断的呼唤着:“阿离……阿离……”   费先生和张副官愣了一下,张副官叹了一口气,说:“你睡糊涂了吧,哪有什么阿离?”   杨水生仔细的看了一下,这才发现他还躺在原地,身边围着张副官、费先生、秀宁、智生和尚等人,他们都一脸惊异的看着自己,杨水生有些疲倦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边沁了一层冷汗,他低声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张副官说:“估计是被噩梦给魇住了吧,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住的在尖叫。”   杨水生低头想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梦吗?果然阿离根本可能出现在这里,当然更不可能背叛自己。   想起夜色中那张熟悉而又真实的面孔,他淡淡的笑了笑,为了驱散心中那份古怪的恐惧。   张副官等人看到杨水生没事之后,倒也不想那么多了,都聚集在一起继续入睡。   杨水生也不好打扰他们了,他默默的坐在一边,渐渐的有了一丝深沉的睡意。   但是他刚刚趴下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他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顿时惊讶的呆在了原地。   避尘珠在他的怀中闪烁着微弱的白光。 第192章 地图   杨水生循着记忆里对地图的定位找到了这里,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周围覆盖了许许多多的绿色植物。   他不禁感叹,将墓穴建造在这里的确是非常聪明的想法,这里既不容易被人发现,地理环境也非常好,可以避免洪涝一类的自然灾害。   可是相对而言,这个地方不易被人察觉,杨水生他们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墓穴的入口。   其实只有杨水生认为这里是李秀成的陵墓,而其他人更在意的是宝藏,尤其是费先生和智生和尚,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非常的兴奋。   兴奋之后,他们的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茫茫深山,宝藏的埋葬地点无法确定。   费先生凑到杨水生身边询问:“杨先生,这埋宝藏的具体地点是哪里?”   杨水生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所谓地图只能为我们指明一个大概的方向,但是宝藏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费先生不说话了,但是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杨水生,显然在怀疑杨水生说的话是否是真实的。   费先生想,到了这里,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呢?如果杨水生告诉了他宝藏的地址的话,到时候必然会引发一场争端。   他怀疑杨水生想要宝藏,确实有他的道理,但是却不符合杨水生心中的想法,他压根就没有往宝藏这上面想。   来了一上午了,他们也没有休息一下,杨水生提议大家先坐在原地休息一下,宝藏的事情慢慢商量。   在一个靠近河流的地方,杨水生走过去打了一点水,后边隐约有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费先生悄悄跟过来了。   费先生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的说:“杨先生,是你带着我们来到这里的,如果你想要分一杯羹的话,尽管给我开个价好了。”   杨水生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是过来说这些的,他摇摇头,轻声说:“你误会了,费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宝藏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地图你之前也看过,上面有详细的标注过宝藏的埋藏地点吗?”   费先生不说话了。   他之前看过那张藏宝图,上面的确没有标注宝藏的具体位置,不过那个地图是杨水生手绘的,并不是真正的藏宝地图。   想着想着,费先生又不由自主的掏出了那张绢帛,这是正儿八经的藏宝图,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杨水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里自然是很不屑费先生对宝藏所生出的贪婪之心,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现在还不到和费先生翻脸的时候,费先生是北派一系的盗墓贼,说不定有什么事他能够帮助自己的呢!   他想了想,心里果然想到了一些问题,他抬头看了一眼环绕的群山,问费先生:“费先生,你说这个大山里边,哪里是建造陵墓最好的地方?”   费先生听了之后,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南方的陵墓和北方的陵墓建造风格各不一样,拿这个地方来说吧,北方建造的风格,多半是在山脚下开个洞,在地底下打陵墓。但是换成南方,就是在半山腰打陵墓建造,而这个地方三面环山,如果在半山腰打陵墓建造的话,可以选择背靠太阳的地方建造陵墓,积聚附近的阴气来调和阳气,哎,不对,好像是积聚阳气来调和阴气。”   他想了半天,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杨水生自然不可能将忠王陵墓的事情告诉他,他摇摇头,没有说话,眼睛转而想潺潺流动的河面望了过去。   费先生看到杨水生不回答他,也就不在问了,但是心里显然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了张副官他们的叫声,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催促着他们,不知不觉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了。   杨水生和费先生刚要转身回去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一滑,一下子跌进了河水里,费先生伸手拽了他一下,不但没有抓住杨水生,还被他把绢帛给带到了湍急的河水里。   那边的几个人立刻冲了过来,只淹没到了杨水生的肩膀,他稳了一下身体就站在了水中央。   张副官伸过去一根树枝,杨水生抓住了那根树枝,被张副官拽了上来。   他的胳膊上边带着一丝殷红的血迹,秀宁惊讶的说:“你受伤了?”   杨水生说:“掉下去的时候被树枝刮伤了,小伤,不碍事。”   接着,他抬手将那个绢帛递给了费先生,刚刚费先生出手救他的时候,他将那张绢帛从他的手中撤掉了。   费先生从杨水生的手中接过绢帛,然后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掉了,生堆火烤一下吧!”   湿透的衣服像是一层黏糊糊的皮一样贴在他的身上,非常不舒服,而且身上贴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他是一个一声,基本的寒气入体的知识还是有的。   在一个有太阳的小山坡上,张副官生了一堆火,杨水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架在了火堆旁烘烤着。   智生和尚到了这里之后就静不下来了,他不住的四处游走,想要找到埋葬宝藏的地方。   余下的四个人都静静的坐在了火堆边,杨水生伸手在火上烤了烤,暖洋洋的感觉让他非常的舒服。   费先生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轻声说:“你们说,李秀成当年怎么就能想到将宝藏运到这个地方埋起来呢,实在是太聪明了。”   张副官和秀宁对视了一眼,目光颇为复杂,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张副官突然说:“我观察了一下,我觉得埋藏宝藏的地方首先要符合几个特点,首先地理环境要符合开凿洞穴的特性,刚刚走了一个地方,感觉地质都比较疏松,这样的地方至少延绵了一两公里,我觉得至少可以排除这些地方。嗯……至于其他的地方,我想我们还需要仔细的斟酌一下。”   费先生坐在一边叹了一口气,张副官说的这些无异于是废话,身为北派的盗墓贼,他当然清楚这些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绢帛,刚刚杨水生掉水里的时候被刮伤了,鲜血随之从伤口涌了出来,把这张绢帛也给染红了。   费先生有些担心,万一绢帛被杨水生的血染了之后不能用了,那他可就亏大发了。   他缓缓的展开了那张绢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但是整张绢帛给展开之后,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张被鲜血染红的绢帛上边,竟然出现了一幅画,生动的就像是陶罐上的画,已经超脱了一般的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水墨交融的艺术品。   费先生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上面精准的描述了宝藏埋藏的准确位置。 第193章 离间   费先生的心境还是很一般,他想隐瞒自己惊讶的表情,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杨水生给发现了。   杨水生问他:“怎么了?”   费先生长大了嘴巴,刚要把绢帛收起来的时候,他的手一下子被张副官给捏住了,痛苦的嚎叫了一下。   张副官用比较野蛮的方式从他的手中抢过了绢帛,展开来看了一眼,绢帛上面的图画让他同样感觉很吃惊。   他将绢帛交到了杨水生的手上,同时开口说:“你看看上边的图案。”   杨水生看了一眼,和费先生一样,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所惊讶的不只是地图里的内容,他不明白的是,这张普普通通的白布跟了他们一路了,一直是空白的,怎么到了这里突然就显性了?   他看到了绢帛上边暗暗的血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猜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血让绢帛上边的地图显形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的话,绢帛极有可能和避尘珠有一样的特性。   杨水生一直没有和别人说过,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那就是怎么运用避尘珠的事情。   那个东西亮闪闪的,看着好看,但是它不是一个机器,它是有生命的,不是随意一个人拿着它就能用的。这也是杨水生放心将避尘珠放在费先生那里的原因。   费先生不懂得如何去运用它,避尘珠对于他就一文不值,杨水生始终还是避尘珠的主人,因为只有他知道,运用避尘珠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引导避尘珠那神奇的力量,只有沾上了自己的血,避尘珠才会发挥它神奇的力量,否则的话只是一颗普通的药石。   杨黑子死的时候太过匆忙,将避尘珠传给他之后并没有来得及将避尘珠的使用方法也一并交给他,避尘珠的使用方式是杨水生依次磨药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偶然间才发现的。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血能够引导避尘珠发挥力量,他用别人的血试过,并没有用。   现在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血能够让绢帛上的地图显形,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这上面标记着藏匿宝藏的准确地点,他们可以根据这个地图找到隐藏宝藏的地方。   对于杨水生而言,是找到忠王李秀成的陵墓。   他抬头看了费先生一眼,忽然想起费先生之前有意要将这个地图的秘密隐藏起来,可见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和杨水生一同分享这个消息的意愿,他想要独吞这笔宝藏,当然,对于他而言的宝藏。   事到如今还和他组团的话可能太危险了,可是如果不和他组队的话,他一定会找机会对付自己的。   杨水生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费先生控制起来,免得他到时候动手动脚的。   他对张副官使了一个眼色,费先生眼尖,看出情况不妙,立刻转身就想跑,可是他哪跑得过张副官,两下就被张副官按在了地上。   费先生挣扎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说:“杨先生,咱们走了一路了,你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杨水生低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先将你控制起来而已。”   接着,张副官用随身携带的绳子将费先生的手给捆上了,像是拽着小鸡崽子一样拽着费先生。   他看了费先生一眼,后者有些不甘心,但是不管在他的面前太过放肆。   张副官说:“智生和尚已经出去转悠了老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   杨水生说:“先把费先生的嘴堵上,等到智生和尚回来了,将他一起控制住。”   张副官点点头,然后几人蜷缩在原地等候着智生和尚回来,张副官磨刀霍霍,就等着智生和尚回来。   可是他们等了老半天,智生和尚也没有回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水生甚至怀疑,智生和尚该不会在山里迷路了吧?   过了一会,张副官等的不耐烦了,他站起来对杨水生说:“既然已经知道了地方在哪里了,我们干脆就先走吧!”   杨水生坐在原地想了想,智生和尚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这让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智生和尚不在的话,只有费先生一个人也好控制一些,就点点头:“行,走吧!”   接着,他们三个带着费先生,一共四个人穿梭在大山深处,远离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即使智生和尚回去的话,也找不到他们了。   杨水生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按照上面画的方位来看,陵墓的位置在靠南边的那座山的山中央。   他记得费先生说过,南方通常会将陵墓建造在山间,李秀成将军是从天京来到河北的,理应算是南方人,所以为他下葬的方式也是按照南方的规矩来的。   他们走一回停一会,主要是带着费先生不太方便,在加上秀宁的体力有些不支,所以他们爬了很长的时间才爬到山上边,不过当他们爬上去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杨水生和张副官他们找了一个靠近山壁的地方休息了一下,今天晚上他们打算在这里过夜。   杨水生虽然将费先生控制起来了,但是他对费先生还是尊重的,费先生偶尔啰嗦两句的时候,他也不厌其烦的应承他一下。   费先生坐在原地,看他的样子似乎非常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搞定杨水生。几天前杨水生为了保命还不得不和他合作,但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几乎完全是掉了个,他变成了人杨水生控制的阶下囚,而且他身边的人竟然也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他心里悔恨的同时,也深知此刻去悔恨已经没有用了,他要想办法让杨水生放开他,他要想办法自救。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对杨水生说:“杨先生,你还记得夜宿铁佛寺的那一夜吗?”   杨水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费先生的眼角瞄了一下张副官和秀宁,有意的避开了他们的耳朵:“我们借一步说话。”   接着,他对张副官和秀宁大喊:“我要去厕所。”然后他不断的给杨水生使眼色,让他抓着机会,他又很多话要跟他说。   张副官嘟囔了一句“麻烦”,起身刚要过来的时候,杨水生拦住了他。   他看了张副官和秀宁一眼,说:“算了,我陪他去吧,你们两个在这里休息一下。”   张副官的表情些犹豫,不过还是坐在了原地:“好吧,那你小心一些。”   杨水生带着费先生走到了密林的深处,远离了他们的营地,张副官和秀宁绝对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费先生到了这里似乎还不放心,他探头探脑的看了看,生怕被人偷听和偷窥他的谈话。   杨水生瞟了他一眼:“现在说吧,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费先生悄声在杨水生的耳边说:“你知道为什么张副官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吗?你真以为是因为友谊?别逗了。”   他神秘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说:“他其实是赵司令安排在你身边的卧底。” 第194章 陵墓   杨水生回头看了一眼,营地的方向,火光飘飘忽忽,他竟然有种身处于梦中的虚幻感。   他扭头看着费先生,有种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你胡说什么?”   费先生笑了笑,说:“你不相信?你还记得你们住进铁佛寺的那天晚上,你和秀宁都服用那种安眠药物而陷入了昏睡,为什么唯独张副官没有事?其实他一直都在追查避尘珠和宝藏的事情,跟踪我们也只是为了顺藤摸瓜。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跟着你。”   杨水生说:“你以为就凭你胡说八道几句话,我就会相信你吗?”   费先生有些急躁的说:“杨先生啊,你也不仔细想想,从你来到省城之后,一直都被各种势力推来攘去,想要脱身都做不到,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我告诉你,从你来到省城之后,你就被人给盯上了,无数的人都在觊觎着你的宝贝避尘珠。”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忽然抬头看着费先生,眼中闪烁着微光:“所以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费先生挣扎了一下,说:“先生,你放了我,我虽然贪财,但是也不想要你的命啊!”   他可能真的急了,话语说的非常的焦急,仿佛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在为此做铺垫,杨水生本来还有些摇摆,突然又觉得自己是被费先生的话给蛊惑了,他忽然笑了,说:“费先生,你别白费心机了,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你的。”   费先生想抽自己一嘴巴,他急切的说:“杨先生,我怕你这次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杨水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冷静,里边仿佛还带着一丝忧伤,他淡淡的说:“如果真的出不来的话,那也是命吧!”   这一夜,杨水生的心里并不平静,他一直没有睡着,眼睛不住的盯着黑夜的星空,明天就要进入陵墓里边了,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美丽的夜空了,正如费先生说的那些话,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抬头的时候,陵墓的深穴在他的心里,正在慢慢的吞噬着他。   次日一早,杨水生和张副官等人根据绢帛上的地图的指引,来到了陵墓的入口,那里潮湿阴暗,杂草密布,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岩洞。   杨水生盯了地图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生满青苔的岩壁,他点点头,说:“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了。”   张副官听到之后,走上前去拨开了杂草,果然看到了山上垂下的藤蔓后边有一个入口,黑幽幽的。   张副官兴奋的说:“果然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然而杨水生却在洞口愣了一下,他扭头观察着山势,有些奇怪的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怪怪的?”   张副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怪?”   杨水生点点头,他的手绕着山体划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后说:“你们看这个山洞的样子,它的位置好像和某个地方是……相连的?”   秀宁也跟着看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不由的淡淡的笑了笑:“你想多了,我们进去吧!”   杨水生还是停在了门口,他站在门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来到这里。”   这个岩洞里边黑幽幽的,里边满是潮湿发霉的味道,但是空气还是流通的,贴着墙壁的时候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   费先生来的时候将东西都备齐了,张副官在他的行囊里找到了火折子和燃料,阴暗的山洞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丝耀眼的火光。   火把握在张副官的手里,他走在最前边,秀宁跟在他的身后,紧跟着是杨水生,他牵着绑着费先生的绳子。   这个岩洞是一个天然的洞穴,而且应该有很多的通风口,他们沿着洞口走了很远,火把依旧没有熄灭,黑暗中闪烁着微光映照着他们的身影,显得很微弱,杨水生感觉差不多已经到了山腹的地方了。   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心里暗暗的想:“这就是李秀成将军的陵墓吗?”   张副官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他举着火把照了一下潮湿的墙壁,上面竟然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壁画,壁画的长度从他们站的这个位置一直向外延展,在黑暗的尽头看不到边缘,如同正有一个石匠在另一边雕刻。   杨水生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他感觉很惊讶,抬头看了一眼上边雕刻的图像。   这时一个战争的浮雕画,里边有人穿着清军的军服,有人穿着太平军的军服,地上无数的尸体,战场上你来我往,死伤无数,鲜血将整个大地掩埋,隔着壁画仿佛都能闻到那股让人作呕的鲜血味道,不知道这么栩栩如生的浮雕画是谁留下的。   张副官抚摸了一下壁画,上边冰冷潮湿,一层冰冷的水汽,他说:“这是天京战争的最后一战,天京失陷,忠王李秀成不屈不挠,辅佐洪秀全的长子继续抗击清廷的势力,但是最终还是英雄落寞,不幸死在了曾国藩的手里。”   杨水生看到这张壁画之后,呆立在了原地,梦中的场景仿佛被唤醒了。   金戈铁马,尸积成山,他记得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与这壁画上面的场景一般无二,这壁画仿佛是原模原样雕在他大脑上边的。   饶是杨水生精于医术,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壁画上的场景,难道果真有转世托梦一说吗?难道自己做的那些梦,都是忠王对自己的指引?   杨水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指引他来到这里。   他越发的相信,这里一定就是李秀成的陵墓。   几人越过浮雕画,继续向前边走,过了一会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横在了面前,张副官上前敲了敲,门后发出了空旷的响声,显然后边有巨大的空间,而且四周有明显的石缝轮廓。   他试着搬了一下石门,却毫无变化,费先生说:“这样的石门都是坚固无比的,人力很难将他破开的。”   他指了指周围凸起的石块:“这附近很有可能有控制石门的机关,说不定那块凸起的石头就是。”   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想进去看一下,张副官试着伸手搬了搬周围的石块,突然摸到了一块空荡荡的石块,他用力的搬了一下,石壁里猛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哗啦”声,仿佛石壁里边有什么东西正在运动,张副官忍不住将耳朵贴在了上边仔细聆听。   突然间,一个石块猛然下沉,在张副官的头顶往下落,张副官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一块巨石擦着他的鼻子落下,摔得粉碎,地上浮起一层灰尘。他若是慢一步的话,被砸的粉碎的就不会是地上的石头,而是他皮肉里边包裹的骨头。   他惊吓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脏砰砰跳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他看着费先生,恨恨的说:“你不会是故意想要害死我吧?”   费先生也吓了一大跳,他连连摇头:“我也没先到这里会有机关,忘了和你说了。”   张副官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最终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上边落下石块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张副官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半天,突然惊讶的说:“上边竟然是一个洞口。”   杨水生感觉很意外,他走上前去观察了一下,那确实是个洞口,里边甚至还吹过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里边的通风性明显非常好,看来地上的这个石门是一个假门,用来吸引外来者的注意力的,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入口。   他从张副官的手中拿过火把,打算仔细观察一下,火光刚刚伸到洞口的时候,里边忽然又掉下来什么东西。   杨水生用火把照了一下,身后的秀宁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竟然是一只断裂的手掌。 第195章 洞中诡事   那只断裂的手掌仿佛才从活人的身上斩断,因为洞穴的潮湿,上边的鲜血还没有干涸,保持绝对的湿度,颜色看上去已经不是红色了,而是暗暗的黑色,那是鲜血沉积过后的颜色,黑里透红,像是一直狰狞的面孔闪烁着死亡之光。   杨水生已经见惯了死人,对于面前的这个手掌,他并没有表达出过分的恐惧。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个人脸色却都不是特别好。   其实,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杨水生会看到自己的脸色和他们一样,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他心中疑惑的是,这个山洞里怎么会凭空冒出一只断手?难道这山洞里还有别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头的洞口黑幽幽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正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才显得可怕,因为里边可能跳出一只鬼,钻出一条蛇,但是杨水生最怕的,还是从里边莫名其妙的跳出来一个人。对他而言,人比鬼可怕。   但是上边什么都没有,他们在下边慢慢的安心了。   张副官三步两步的走到了洞穴下边,大概有四米多的高度,如果不借助绳子一类的东西的话,很难爬上去。张副官转身到附近找来了一根藤条,又在藤条上边绑了一根木棍,将木棍丢到了洞口上边,试图让木棍卡主洞口,他好顺着攀爬上去。可是岩壁周围没有能够卡住棍子的地方,他连连爬了好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他有些丧气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洞口就在眼前,可是迟迟都进不去,他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焦急。   就在这时,黑暗的洞口凭空出现了一只黑色的手掌,捏住了张副官扔上去的藤条,然后猛地用力一扯,张副官的身体顿时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给拉了上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上边的洞口里,火光下隐约能看到张副官焦黑色的鞋底。   杨水生拎着火把站在原地,他和秀宁等人都愣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气摄住了他们的骨头。   杨水生对着洞口喊了一声,他自己都美有发现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张副官?你没事吧?”   上边沉默了一下,杨水生的心也沉默了一下,他举起火把看了一眼,山顶洞口一片灰色的石墙,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杨水生难以解释刚刚出现的那只手是怎么回事,那突然出现的手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伸过来的,异常的苍白,竟然能一下就将张副官拽到了洞口里边,那是该有多大的力量?正常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正常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越想越感觉不对,抬头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上边有一个黑色的轮廓,他又一次呼唤了一声:“张副官?”   静幽幽的,静的让人心里感觉到害怕,杨水生的呼唤声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慢慢消散,没有了任何的踪迹。   他的心又一次下沉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怕事张副官已经出现意外了,手里拿着火把连连捅那个幽黑的洞口。   这时,上边突然传出了张副官的声音,有些迷惘又有些恐惧,但是有说话的声音至少说明他还没事,杨水生的心放了下来。   他对上边喊:“刚刚是怎么回事?”   张副官探着脑袋往下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刚好与杨水生对上了,杨水生看到他眼中全是恐惧,不由的有些疑惑,张副官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如此恐惧?   他声音颤抖的说:“上边……是一具死尸!”   杨水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知道张副官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问他:“什么?”   张副官确实用一种恐惧的声音说:“上边有一具死尸,是这具死尸拉我上来的。”   杨水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副官怎么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点,地上的那只断裂的血手仿佛动了一下,他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恐惧,他心想,难道真的……   张副官缓和了一下自己恐惧的情绪,接着,他将那根藤条放了下来,上边隐约站着红色的液体。   杨水生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抬头看了一眼上边,隐约能顺着洞口看到张副官的一对眼睛。   那双眼中仿佛带着一种奇怪的清晰,他暗暗的想,上面的那个人真的是张副官吗?   他还在犹豫着,上面传来了张副官的催促声:“水生,你们快些上来吧!”   杨水生不知道他为什么催促自己,他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伸手捏住了那根藤条,坚硬而冰冷,带着韧性。   张副官在上边拽了一下藤条,杨水生的身子慢慢的被拽到了半空中,他的脚踩了潮湿的岩壁,稳定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的被张副官拽到了山洞上边,漆黑的地平线出现在他的眼中,隐约能够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黑色的尸体,他的手有些冰冷,差点从藤条上掉下去。   等到他完全来到上边之后,他立刻后退了一下,远离地上的那具尸体,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具尸体会突然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   但是他等了好久,那具尸体都没有起来,他慢慢的恢复了冷静,知道这具尸体再也不可能起来了。   杨水生看不清这具尸体的真面目,太黑了,火把现在在秀宁的手上,她伸着火把往上照了照,杨水生看到了秀宁那张不甚清秀的面孔,尽管在山里骨碌了好几天,但是天生除尘的气质无法被掩盖,她问杨水生:“上边怎么样?”   杨水生说:“没什么,我现在就把藤条顺下去,让你上来。”   费先生突然开口说:“等等,杨先生,还有我呢,你让秀宁帮我把绳子解开呀!”   张副官抓着藤条跳了下去,他瞪了费先生一眼:“我可不放心你。”   秀宁抓着藤条,杨水生将她拽了上来,接着是费先生,他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不过他没有要乱来的样子,被杨水生拽上来之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最后张副官嘴上咬着火把,手里抓着藤条,被杨水生一点一点的拽了上来,他的皮靴子又一次踩在了不规则的地面上。   火光进来之后,杨水生顿时看清了地上的尸体,他的脸上顿时闪烁出了一丝恐惧。   地上的尸体穿着一身军服,他的左手在手腕处连根断掉了,不像是被利器斩断的,而是被硬生生撕扯掉的。   杨水生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军服,总感觉有点眼熟,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他的表情比杨水生还要吃惊。   杨水生恍然想起,这个军服是新建路军的军服,整个河北省只有赵司令的手下有穿这种军服的士兵。   这个兵是赵司令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水生疑惑的看了张副官一眼,不过看张副官的样子,多半也是不知道这件事。   他想了想,问张副官:“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这个死去的士兵将你拽上来的?”   张副官木讷的点点头,眼中的恐惧不言而喻,他回忆了一下,说:“是他,刚刚我上来的时候,清楚的看到这个人手中抓着藤条,不过我上来之后,他又将藤条放开了,整个人又重新躺在了地上,仿佛从未醒来过一般。”   杨水生恍然想到了血蛊行尸,不过他自觉血蛊不是轻易就能碰到的。   他低着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死者的死亡时间显然不长,尸体上还没有出现尸斑,整个人几如沉睡的人一般平静。   他心里有些恐惧,但又想要俯身查看一下地上的尸体,火光将死者的面孔映衬的有些妖异。   这时,洞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96章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那阵急促的脚步声紧紧的拴住了杨水生的心,他猛的抬头看了一眼,黑暗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飘荡。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上边仍然是一个洞穴,狭窄绵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在那看不到尽头的地方,杨水生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的心脏停了一下,紧张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这个地方出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张副官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尽管他不吭声,但是他心里也感觉到了害怕,他的脚步不如平时那么稳健了。   他慢慢的、试探性的向前边走去,他的脚步无声,像是一个潜伏在黑夜里的猎手。   杨水生他们都没有出声,紧张的看着张副官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黑暗中,他迈步向前边冲了过去,杨水生听到了拉开保险的声音。   但是枪并没有响,黑暗中传来张副官的声音,细微而小心:“没有人……”   杨水生举着火把慢慢的走过去,他的身后跟着秀宁和费先生,他们亦步亦趋,小心翼翼,不知道前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东西。   火光照在了岩洞的石壁上,灰色的石壁上结着水珠,张副官静静的站在石壁前,手中还端着黑色的手枪,目光凝视着前方。   前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杨水生总觉得里边有什么,他仿佛看到黑暗中飘着一个影子,像只幽灵一样漂浮在黑夜中。   费先生突然开口说:“我总感觉这里边有点不对劲,里边会不会有……亡魂一类的东西?”   放在以前,杨水生并不会在意这么一句话,但是此刻他却对这句话非常的敏感,因为他也觉得这个陵墓当中还有别的“东西”。   这里很大,大的超乎杨水生的想象,他们在下边走了很长的时间,现在他们上了一层,这里走起来同样的漫长,而且更加复杂。杨水生怀疑这个山就是一个空壳子,里边全都是陵墓的空间,这个陵墓建造的十分的庞大,一定是借助了天然的岩洞,绝对不可能全都是人工开凿的。人工开凿,恐怕一辈子都凿不开这个庞大的墓穴。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图,他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应该是整个陵墓的第二层,这个陵墓一共有五层,第五层的位置在山顶的地方,进出的方式类似,都是上下开口的岩壁,像是老鼠洞一样,钻来钻去跟迷宫似的。   杨水生越走越是感觉诧异,这样的陵墓他真的是听都没听过。后人为什么要将李秀成将军的陵墓建造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为了躲避清廷挫骨扬灰般的追击?他觉得很有可能。   刚刚他观察地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个五层洞穴的建造其实起到了一个迷惑的作用,这五个洞穴各有各的入口,进来之后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是无法发现这五个洞穴是相连的,但是最上边的洞穴的入口最是隐蔽,不通过其他四个洞穴,根本就无法进入第五个洞穴里边,也就是说其他四个洞穴起到的作用,绝大多是迷惑外来者,只有第五个洞穴才是最重要的。   杨水生他们现在处在第四个洞穴里边,正在寻找第三个洞穴的入口。   按照地图上指的路,第三个洞穴的入口几乎要绕过一半的山体才能到达,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前边的路还有很长,都隐藏在黑暗中,一眼看不到边缘与尽头,也许根本就没有尽头,潮湿的空气在他的鼻孔中来来回回,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他心里就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压抑感。   他们在这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洞穴黑乎乎的,他们除了手中的火把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个火把也燃烧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他们都感觉有些疲惫了,杨水生提议在原地休息一下,没有人反对。   张副官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口说:“我找找有什么吃的,你们在原地休息一下吧!”   费先生阻拦了他,他没有了手脚的束缚,依旧老实的待在杨水生的身边,他轻声说:“这个潮湿的洞穴里边根本没有干柴,而且这里边也不可能有什么野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能抓到几只蝙蝠或者蛇。总之,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坐在原地休息一下。”   张副官听了之后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坐在了原地,可是他一坐下,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刚死在洞口的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副官皱紧了眉头思索着这件事,但是也想不出个头绪,只好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过了一会,费先生突然站起身,他说:“我要去方便一下。”   张副官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费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冰冷:“不用了,到这这里你还担心我跑了么?”   张副官想了想,又坐回了原地。他觉得确实没必要死盯着费先生。   杨水生将火把递给费先生,说:“拿着这个吧!”   费先生摇摇头:“不用,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黑夜里也能看得见。”   杨水生想起了,他是一个盗墓贼,盗墓贼每天都在暗无天日的墓穴里边待着,视力发生一些改变也是正常的。   费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杨水生完全听不见的时候,他意识到费先生已经走到挺远的地方了。   他将火把插在了地上,这里只剩下他、张副官、秀宁,三人围着火把坐着,脸上的表情被火焰映衬的阴晴不定。   张副官突然说:“水生,你是过来找你堂叔,现在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你不担心他吗?”   杨水生的表情在火光下很凝重,他低声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呢,可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别担心了,你早晚都会见到他的,不过有些人啊,晚点见到总好过早点见到。”   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不过杨水生也无心多想,他继续愣愣的看着燃烧的火把,火苗在黑暗中不断的跳动着,像是一只没有没有手脚的鬼魂。   杨水生从不相信鬼魂,鬼魂之说只是他无聊时的遐想。   等了一会,费先生还没有回来,杨水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起身看了张副官一眼,他们两个和秀宁都警惕了起来。   张副官抬头看了一眼黑暗的洞穴,里边哪像是有东西的样子,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他恨恨的咬了一下牙齿,说:“真的不应该相信这家伙。”   杨水生也有些后悔,他从地上拔出了火把,冷静的说:“一起去找找吧!”   他们沿着黑暗的洞穴里往前走,根本没有费先生的踪迹,还好只有一条路,他们不担心费先生利用岔路来甩开他们。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杨水生发现地上有一个灰色的布包,他一下记起,这个布包是费先生随身携带的。   他怎么会将这个布包丢在这里?杨水生拿起布包,疑惑的想了想。   随后他意识到,不是费先生将布包丢在了这里,而是他遇到了危险。   下一秒,洞穴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枪声。 第197章 新建陆军   那阵激烈的枪声传到了杨水生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仿佛还有一阵浓烈的硝烟。   杨水生愣了一下,这个深山老洞里边怎么会传来枪声?   接着,他猛然想起了之前出现在洞口的士兵。有士兵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会传来枪声也就不奇怪了。那些士兵很有可能是赵司令的手下,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还不得而知,因此不能判断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不过传来枪声,就证明费先生很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但是身后的两个人却犹豫了一下。   杨水生没有管他们,他与费先生同行一路了,即使两个人各有各的目的,杨水生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费先生死在这里。更何况费先生是北派的盗墓首领,这个建造在大山里的墓穴十分复杂,里边说不定会隐藏着什么机关,有费先生在这里也好帮助他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   他没管身后的张副官和秀宁,兀自前行,身后转来了张副官和秀宁的脚步声,他们还是跟在了杨水生的身后。   过了一会,杨水生晃动了一下火把,阴冷黑暗的洞穴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他一边跑一边惊声呼叫着,听声音就是费先生的声音,他看到火光之后顿时高声呼唤着:“杨先生,杨先生救我,有人要杀我……”   费先生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跑来,山洞崎岖复杂,他原地摔倒了好几次,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杨水生的身边,他抓住了杨水生的胳膊,火光下的面孔因为紧张与恐惧变得扭曲,脸颊上带着一个子弹的擦痕,上边留下了鲜红的血液。   他抓着杨水生的胳膊,惊慌失措的说:“杨先生,有人要杀我……”   杨水生在原地愣了一下,心里顿时被一种恐惧给摄住了,他问费先生:“是谁要杀你?”   费先生抓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捏的生疼,他说:“一群军人,穿着和刚刚洞口死去的那个军人一样的军服!”   新建陆军的军服?杨水生低声嘀咕了一下,果然是赵司令的人吗?   张副官站了起来,他从杨水生的手中拿过火把,冷静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一看。”   接着,他端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如果那些军人果真是新建陆军的话,那张副官就算是他们的长官,他们一定会摄于他的威慑力的。   不过他的心里十分的疑惑,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新建路军?在省城,有能力调取新建陆军的人只有赵司令,难道是他将新建陆军调到这里的?   张副官越想越感觉疑惑,整颗心也被这种疑惑所摄取,竟然无心观察前方的情况了。   这时,脚下猛然有个什么东西,将他绊了一下,张副官满肚子心事,根本就没有留意脚下,一下就被绊到了,火把掉在了地上,地上潮湿,有的地方还有积水,火把掉到地上之后直接就熄灭了,整个洞穴顿时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芒。   杨水生顿时紧张了起来,他轻轻的呼喊了一下:“怎么了?”   张副官从原地爬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他低声说:“没什么,有东西将我绊到了。火折子在你那里吗?快拿过来。”   杨水生应了一声,声音在黑暗的岩洞里缓慢的扩散着,他摸着黑走到了张副官的身边,期间差点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给绊了个大跟头。   杨水生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递给张副官,张副官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将火折子捏在手里,有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黑暗的山洞里重现了一丝光明,杨水生和张副官面对面,眼前也逐渐明朗,看到了彼此熟悉的面孔。   张副官最先低头看了一下,想要看看将自己绊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结果一低头不要紧,整个身体顿时抖动了一下。   地上的人竟然是智生和尚,他恐惧倒在地上,脑袋上多了好几个弹孔,像是大痦子一样挂在脸上,里边渗出黑红色的鲜血。   杨水生的身也忍不住颤动了一下,眼睛顿时瞪大了,即使再给他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智生和尚会出现在这里。   费先生在身后叫着:“怎么了前边有什么啊?”   那边离这里隔着一个四十五度的拐角,所以费先生看不见智生和尚的尸体,估计他自己也想不到,一同跟他过来的老朋友会丧命在这里吧!   杨水生听到了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费先生和秀宁也走了过来,他们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秀宁尖叫了一声,藏在了费先生的身后,费先生在原地停了一下,也长大了嘴巴,先是意外,而后是恐惧,就是看不见惋惜,由此可见智生和尚与他的关系不见得有那么好。   他惊讶的呆立在原地,看到了智生和尚脑袋上的弹孔,他惊讶的说:“是刚刚那群当兵的干的?”   杨水生没有说话,看样子应该是拿群新建陆军干的,可是杨水生又有些疑惑,他说:“刚刚你来到这边方便,智生和尚就死在了这里,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怎么刚巧也出现在了这里?”   费先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说:“我哪知道啊,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一路都跟你们在一起……”   张副官恍然观察到了什么,他走到了费先生的身边,伸手在他的口袋里摸来摸去,费先生挣扎了一下,但是被张副官的枪口顶在脑袋上之后就不敢动了,任凭张副官搜查他,脸色也沉的像是一层黄土一样。   张副官好像摸到了什么,他冷冷的笑了笑,从费先生的衣袋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药丸,杨水生认出这个药丸正是他和秀宁阿离上次进入墓穴的时候吃的那种药丸,他拿起一个药丸看了一眼,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不太清楚。   张副官对他和秀宁说:“墓穴里边地形复杂,有的地方岔路奇多,稍微走错了就容易在洞里边迷失方向,所以有的人就会在身上放着一种用特殊的草药炼制的药丸,这种药丸天生带着一种奇妙的药味,如果不仔细闻的话是闻不出来的,但是盗墓贼却能轻易的闻出这种味道。”   费先生见张副官已经揭开了药丸的秘密,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了,直接对他们说出了整件事情的因果。   原来智生和尚并没有在山里失踪,他是故意隐藏在暗处偷偷跟踪他们的,费先生沿路扔下了药丸为智生和尚指明方向,然后智生和尚一路尾随他们进入洞穴里边,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张副官。   几次接触让他们意识到张副官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而且他手上有枪,即使费先生和智生和尚加在一起也斗不过他,于是费先生决定让智生和尚假意失踪,然后他在暗处找机会对付张副官和杨水生他们。费先生所谓的解手也是为了和他碰面,商量对付杨水生的计划。   杨水生听到之后忍不住摇摇头,没有想到费先生的心机这么深,看来前几个晚上他之所以感觉有人,多半也是智生和尚在暗中监视着他。   这个计划本来可以算是很稳妥的了,可是没想到半路上冒出来了新建陆军的士兵,他们看到费先生和智生和尚之后,二话不说直接上子弹,费先生躲的快逃了一命,但是智生和尚却惨死在了这里,脑袋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   杨水生看了费先生一眼,为他的机关算尽叹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不住产生疑惑。   新建陆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也是为了所谓传说的天国宝藏? 第198章 迷宫   杨水生心中还是感觉有些疑惑,他扭头看了看张副官,问他:“这些人是新建陆军吧?”   张副官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回答,他沉默的皱紧了眉头,显然这件事情让他自己也感觉很疑惑。   他沉默半天没有吭声,费先生和秀宁都盯着他看,他才点点头:“没错,他们穿着衣服确实是新建陆军的军服,而且身上配枪什么都是新建陆军专用的,可是……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水生问他:“你当时确实没有派兵驻扎在这里吗?”   张副官果断的摇摇头:“当然没有,是你说害怕来的人太过打草惊蛇嘛,而且我就算调兵的话,调的也是普通的士兵,像新建陆军这样的精锐士兵,只有赵司令能够亲自调配,我哪有资格调配新建陆军。”   他说的也对,可是杨水生还是有些疑惑,他问张副官:“你就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张副官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杨水生:“水生,你连我都信不着?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他这么一说,杨水生倒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他沉默了一下,跟张副官解释道:“你别误会,新建陆军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我问你也是情有可原,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别介意。”   张副官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他理解杨水生心中的想法,冷静下来之后,他自己也沉思了一下,说:“不过,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新建陆军确实不应该出现这里。能够调动新建陆军的人只有赵司令,所以这拨人要不然是受命于赵司令,要不然就是私自下来的。”   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智生和尚的尸体,有些犹豫的说:“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应该都是敌非友。”   他的话让杨水生心里一下紧张了起来,不光是他,连费先生和秀宁也紧张了起来。   费先生犹犹豫豫的说:“那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杨水生点点头:“当然要继续走下去了,不过我们要小心一些,避免和这波新建陆军碰上。”   张副官和秀宁没有表态,但是费先生似乎不太想去了,他的身体向后蹭了蹭,想要退出。相比天国的宝藏,显然是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张副官在后边踢了他一脚,他愤怒的看了费先生一眼,后者立刻就不敢多说话了,但是心里显然还是不情愿留在这里。   张副官愤怒的骂了他一句:“真是孬种,连死人的坟墓都敢挖开,却偏偏怕几个活人。我问你,他们有几个人?”   费先生磕巴着说:“死人无非一具骨头架子而已,多了说也不过有些毒气机关罢了,可是活人却让人放不设防,我当时看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哪敢多看多说。不过他们的手上都握着微光的手电筒,大概有四五个人的样子。”   四五个人?张副官嘟囔了一下,如果真的只有四五个人的话,倒是不足为惧,就怕这四五个人只是探路的,万一后边有更多的人马就不好干了。   他想了想,对杨水生说:“我估摸着,他们没有地图,在这里也找不到路,我们只要小心一点的话,应该可以避开他们。”   杨水生没有多说什么,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洞穴寂静,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不是一件难事。   他点点头,几个人又开始走在了黑暗中,这次他们显然小心的多了。   这次换成张副官在前边,费先生跟在张副官的身后,他的身体颤颤巍巍的,杨水生在费先生的身后看着他,防止他随时会逃跑。秀宁则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上她一直默默无语的,仿佛隐匿在了黑暗中一般,如果不知道她跟在自己的身后,杨水生真的以为自己的身后不过是一团空气。   费先生似乎是害怕了,一路上不断的回头窥望,生怕有什么东西紧跟着自己,但是身后漆黑一片,有东西也看不见,无非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杨水生倒是没想到费先生的胆子这么小,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是北派的盗墓贼王。   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到了一个岔路口,张副官停了一下,耳朵趴在墙上听了听,回头看着杨水生,说:“你看看地图,前边应该怎么走?”   杨水生拿出地图看了一眼,上边的路线指的是左边,杨水生说:“往左走。”   张副官点点头,他蹲下身子看了一下,说:“正好,那群家伙不认识路,往右走了,咱们刚好可以避开他们。”   说着,几人起身向左边的洞口走了过去,听到那群新建陆军在右侧的通道,杨水生的心不禁放了下来,不过他还是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左侧的通道也是深深的石壁,上边什么参照物都没有,要多空旷有多空旷,走在里边很快就会让人感觉到烦闷,而且容易让人忘记时间,杨水生总感觉有一只手紧紧的束着他的内心,他知道在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参照物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产生一种时间和空间性的错觉。   这种时候,最考验一个人的耐性以及内心的承受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往往会最先崩溃。   杨水生和秀宁相对来讲还算不错,这要归功两人平日里的修养,虽然心里还是会感觉到一种极端的烦闷,但是并没有表达出来。张副官身为一名军人,在这方面自然不会差了,倒是费先生这一个北派的盗墓贼有些撑不住了,他的情绪崩溃从外表上的焦躁表现出来。   杨水生发现费先生的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他感觉有些怪异,无法想象一个北派的盗墓首领竟然就这点胆色。   他们有沿着洞穴走了一会,但是仍然没走到头,杨水生盘算着,他们至少应该转了有两个时辰了。   这下别说是费先生了,就是杨水生和秀宁都受不了了,杨水生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冷冰冰的,他抬头看了一下周围昏暗的石壁,说:“先停一下,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按理说这个洞穴在长也不会长出山体本身的面积,可是我们刚刚走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按照山体的长度来计算的话,早就超出了它应有的长度,可是我们现在还在里边转悠着,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张副官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他的额头上也挂着一层汗珠有些疑惑的打量着灰色的山壁,摸着下巴说:“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杨水生心里总有些不安,他回头看了看费先生和秀宁,秀宁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她一个弱女子能跟杨水生他们走到现在,从身体到内心,果然都非同一般的女子能够比得了的,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体力不支的靠在墙壁上,手里把着一块凸起的石头休息着。   费先生坐在秀宁的身边,他的样子和秀宁有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已经完全被恐惧给霸占了,身体不停地抖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怪异。   杨水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费先生就算害怕的话,也不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啊,而且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杨水生完全不得而知。   他俯身走到了费先生的身边,紧盯着费先生得眼睛,后者却没有在意他,仍然有些恐惧的盯着周围。   还没等杨水生问他,费先生就先开口了,他看了看杨水生和张副官,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吗?” 第199章 奇门机关术   费先生的话如同一根钉子一样扎在杨水生的心里,他恍然的抬头看了看,其实周围的环境没有一点的变化,还是老石斑驳,这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石壁,可是费先生说了这句话之后,一股冷风从杨水生的脖子后边刮过,他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张副官点点头,说:“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早就应该走到头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出去。”   可是杨水生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来回的路途,黑幽幽的,他说:“我记得我们之前走了一个岔路口……如果我们一直在原地转圈圈的话,怎么会看不见那个岔路口呢?难道它消失不见了?”   费先生坐在了原地,冷静了一下,抬头的时候,火把一下子灭了,洞里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杨水生的神经绷紧了,这个火把他们已经用了两三天了,上边的油纸终于烧干了,冒出了一丝丝的青烟。   没了光亮之后,他们的心也随之变得不安了起来,张副官低声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费先生说话了:“我的兜子里还有几张油纸,劳烦杨先生拿出来包在火把上。”   杨水生听到之后立刻从自己的肩上将费先生的背包取下来,他庆幸自己有心带着费先生的背包,否则他们现在就是睁眼瞎了。   黑暗里一点光都没有,杨水生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了油纸,又废了挺大的力气将油纸包在了火把上,用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洞穴里边顿时又重见了光明。杨水生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特别好,在火光下有些阴暗,显然还在思考着怎么走出这个洞穴的事情。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按理说他们是根据地图的指向走的,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才对,怎么走着走着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了呢?   杨水生又翻出地图看了一下,按照上面的路线来看,确实是在岔路口选择左边的通道,顺着左边的通道直走就能走到四层通往三层的暗门,可是他们顺着这条路走过来的时候,竟然稀里糊涂的原路绕了半天,更重要的是,绕了半天都没有看到那条分岔路口。   张副官拿起一把军用匕首插在了墙上,起身说:“我们再走走看,如果回头看到了这把匕首之后,那我们就确实在原地转圈圈,到时候在想办法应对,如果我们没有绕回来,就说明我们没有在原地转圈,到时候再商量别的对策。”   他的提议没人反对,杨水生举着火把,三个人紧随着张副官在黑暗中不断的穿梭,依旧是那片灰色石墙围绕的洞穴,里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更看不见张副官插在墙上的那把匕首,他们的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至少他们没有在原地绕圈。   可是走了很长的时间之后,他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心里笼上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他们虽然没有看到沿途坐下的记号,但是他们一路直行,确实没有走出这个洞穴,这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中。   没有重复的绕圈,一直在朝前走,可是就是走不到尽头,杨水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已经超越了他的常识了。   费先生一屁股坐在了原地,绝望的说:“我不想继续走下去,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杨水生和张副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的想法和费先生也差不多,只是一种求生的欲念支撑着他们往下走。   此刻费先生不走了,心中的消极而绝望的情绪也顺势被点燃了,杨水生和张副官也坐在了原地,颓然的沉默不语。秀宁靠在杨水生的身边,唯一的女人,这一路上她表现的极为坚强,但是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绝望与恐惧。   杨水生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询问费先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费先生靠着冰冷的岩壁,似乎已经懒得说话了,不过还是有气无力的回答了杨水生:“盗墓的时候,为了防止墓穴被偷盗,有的墓穴里边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比较常见的机关和弓弩箭矢我就不说了,有的墓穴会用毒气或毒虫做保护,进入墓穴的时候,会被毒气或者毒虫攻击。还有的墓穴会用一些奇门机关做设置,然进去的人走不出来,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应该就是奇门机关做成的一个小型迷宫。”   杨水生冷静了一下,继续问费先生:“你给我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个迷宫。”   费先生本来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听到杨水生这么问,他突然坐了起来,估计是杨水生的冷静让他稍微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他斟酌了一下,说:“奇门机关术其实就是用奇门遁甲的方式建造的墓穴,它的特点是他里边可能有一万条路,但是一万条路都是死路,将所有的死路交叉在一起,错综复杂,看上去像是在离开,其实只是回到了不同的远点,就像一个建造在深山里的蜘蛛网一样,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杨水生摸了摸下巴,感觉费先生说的奇门机关术和他们现在遇到的情况非常的类似,不过他倒是不相信这个所谓的机关术真的有那么邪乎,只要能进来,就一定能走出去,他站起来看了看,周围一片黑暗,他眼中还带着一丝希望,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了忠王的英魂对他的指引。   他没有问费先生怎么能破开奇门机关,他知道问也白问,费先生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坐在原地垂头丧气了。   杨水生仔细的想了想,突然说:“我们试着分开走,两人一伙,对向着走,看看能不能离开这里。”   这个提议让费先生和秀宁十分犹豫,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不觉得分开之后还能再碰见。   但是干耗在这里的话,早晚也是个死,张副官咬咬牙,说:“我同意水生的想法。”   费先生懦弱的说:“可是一旦分开了,就有可能再也碰不上面……”   张副官站了起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目光:“要在这等死的话,没人拦着你。”   费先生低身嗫嚅了两句,不说话了。   杨水生见状站了起来,说:“那好,咱们两人一起,分开走,选一下人吧!”   张副官看了秀宁一眼,说:“我和秀宁一起走吧!”   杨水生点点头,秀宁一个女人家,和张副官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于是他说:“那行,我和费先生一起走,我们在这里做一个记号,先往前走一段路,如果实在走不出去的话,我们在原路返回来,争取不要走散。”   接着,杨水生从费先生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张油纸,这是最后一张油纸,他捡了一根木棍包裹上,点燃了油纸,拿着火把对张副官和秀宁说:“那你们路上小心一些。”   张副官和秀宁点点头,其实他们两个倒是更担心杨水生,毕竟费先生现在和他们的关系很复杂。   不过杨水生倒是没有那么害怕,这一路走来,他隐隐感觉,费先生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是潜伏在暗处的一种力量,它随时都跟在杨水生的身边,等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一口吞噬下去。 第200章 绝境   杨水生与张副官分向而行,临行前他们心里都有些忐忑,没人知道这一别还能不能见着了。   张副官和秀宁拍了拍杨水生的肩膀,用诀别的语气说:“一旦找不到出路的话,一定要回来。”   杨水生点点头:“你们也是一样。”   接着,他们四个人,两人一组,分别走向隧道的两端,黑暗中,火光明明晃晃,摇曳了他们的身影。   费先生有些害怕,他抓着杨水生的胳膊,生怕前边会遇到什么危险,火光将他的脸映照的有些可怕。   杨水生举着火把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张副官和秀宁的火光已经很微弱了,只有淡淡的能看到淡淡的烛火在微微摇曳着。   他稍稍有些意外,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就走这么远了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和费先生一步一步往前走,费先生抓着他的衣角,拖慢了他行走的节奏。   杨水生低头看了费先生一眼,他似乎真的很害怕,杨水生不理解费先生为什么会怕成这样,也许他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走了一会儿之后,附近依旧是灰色的山壁,杨水生的心渐渐的沉了下来。他不知道张副官和秀宁有没有找到离开的路。   虽然他早就有了无法走出去的准备,但是事实上当他发现真的无法离开的时候,逐渐渺茫的希望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费先生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杨水生没有说话,沉默着点点头,转身和费先生一起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脚步都有些沉重,杨水生感觉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是一样的。   杨水生盘算着来回的路程,他感觉他们应该已经走到了和张副官分开的地方,但是他却没有发现他们在这里做下的几号。   费先生捅咕了一下杨水生,说:“也许在前边,我们再走走。”   杨水生又往前走了一段,还是没有看到他和张副官做下的记号,他确定他和张副官可能要彻底的分别了。   费先生说过,奇门机关术所建造的墓穴就像是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而且变化不断,这条隧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应该已经改变了,不是他们之前走的那条路。   他有些绝望的坐在了地上,将火把插在了地上,他做最后一次博弈,等待张副官和秀宁回来。   费先生的背包里还有些吃的,他们两个简单的吃了一下,这是杨水生极少的一次进食,他想吃点东西顶到张副官回来的时候。   尽管他知道,即使张副官回来也是无济于事,他们可能注定要受困在这里,更何况张副官很难回来了。   此刻那复杂的岩壁在杨水生的眼中变成了一张张灰色的扭曲面孔,正在嘲笑着他和费先生。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我不该让我们分开走的,如果我们聚集在一起的话,没准还能想到什么应对的办法。”   费先生没有说话,他坐在杨水生的身边,牙齿在紧咬着手指,眼神不停地闪烁着。   杨水生问他:“你怎么了?”   费先生说:“我听到了呼吸声。”   杨水生说:“呼吸?”   费先生说:“你仔细听,你听……不只有呼吸声,还有脚步声……”   杨水生皱着眉头,屏住了呼吸,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的敏锐,他仿佛真的在黑暗中听到了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个声音就围绕在他的身边,时远时近,飘飘忽忽的,当杨水生有意识想要仔细倾听的时候,它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杨水生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和费先生对视的时候,另一个声音钻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一瞬间将刚刚听到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忘得一干二净,因为这个突入起来的声音太剧烈,太激荡,像是一万只野兽在低声咆哮一样震耳欲聋。   杨水生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瞬间瞪大了眼睛,同时和他一起的费先生也瞪大了眼睛,显然这个声音也传入了费先生的耳中。   声音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感觉上应该还离着很远,但是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接近他们,杨水生紧张的心脏快跳出体外了。   他心里嘀咕着,什么声音?他用眼神去询问费先生,可是费先生早就吓得愣在了原地,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   杨水生举着火把向前照了一下,隐约中看到黑暗里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想这边蔓延。   他仔细一看,黑暗当中有一大片黑暗在蔓延而来,虽然说起来古怪,但确实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向他们蔓延而来,如同海浪一般。   杨水生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费先生突然尖叫了一声:“尸虫!”   接着他抬起脚猛的踩了一下,地上顿时多了一个尸体,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身上爆出了白色的浆液,有些恶心。但是此刻,它给杨水生带来的却是恐惧,因为他发现铺天盖地的尸虫正在向他们蔓延而来,他自己没有发觉,但身体已经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眼看着这些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脚面上,杨水生快速的抖动了一下脚面,立刻转身要跑,费先生的身影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怕死之人的速度果然非同凡响,一下子就将杨水生落出去好远,那铺天盖地的窸窣声像是一把抵在他们后背上的刀子,随时都会穿透他们的身体。   杨水生正往前边跑着,隐约中看到黑暗中闪出一丝微光,像是梦境一样朦胧,但是越来越清晰。   他细细看了一眼,竟然是张副官和秀宁,他们面带惊恐的向他跑了过来,此刻看到他们让杨水生心里稍微有了一丝安慰,但是身后巨大的压力怎能轻易的舒缓,他依旧拼了命的往前跑,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边跳出来了。   张副官显然也看见了杨水生,他对杨水生招招手,然后几人停在了远离,他拍了拍杨水生的肩膀,说:“水生,终于见到你了。”   杨水生没工夫叙旧,他焦急的说:“我们快跑,身后有尸虫!”   张副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尸虫?哪呢?”他四下望了望,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焦急的抓着杨水生的肩膀:“我们赶快逃,我和秀宁遇到了水银,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一样向我们扑过来,估计是这里设下的机关,再不跑就没命了。”   杨水生诧异的看着他:“水银?”   可是他回头看的时候,张副官身后安安静静的,哪里像是有什么水银河的样子,这让他心里十分的疑惑。   但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尸虫已经到了他的脚下,他面色如土的说:“完了!”   张副官也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竟然和杨水生如出一辙,他也面色如土:“完了!”   黑色的尸虫慢慢的爬到了杨水生脚面上,他隐约看到尸虫的眼睛上闪烁着红色的血光,脚上传来了一阵刺痛感,杨水生感觉这些虫子会从他的脚上啃食他的肉,从下到上,一点一点的将他吃光,直到只剩一个血肉淋漓的骨头架子的时候。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绝望让他放弃了挣扎,他心知自己今天是无法走出去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杨水生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在一条永无止境的暗河中,一下子有人将他从深深的河水里边拽了出来,他猛的张开双眼,火光闪烁,他发现张副官、秀宁、费先生闭着眼睛坐在他的身边痛苦的挣扎着。   他再看一眼,周围哪有什么尸虫,空荡荡的黑暗里边一无所有。   这时,他的面前恍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201章 梦醒之时   杨水生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这让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栗了一下,他还以为是那个黑影是新建陆军的人。   但是仔细看一眼之后,又发现那个黑影看上去苗条婉约,显然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心里稍稍动了动,感觉那个身影看上去有些熟悉,立刻向那个黑影追了上去,可是他刚刚端着火把冲上去之后,那个黑影就奇迹般的消失了。   杨水生茫然的站在原地踌躇了两秒,心仿佛被那个黑影带走了一般,飘飘忽忽的。   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他们,他才想起了刚刚汹涌而来的尸虫,不知为何,当他睁开眼睛之后,尸虫在他的脑中就开始渐渐的淡化。   但是张副官和秀宁以及费先生三人,却在不断的挣扎着,看上去他们像是被噩梦魇到了一般,杨水生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脉搏,发现他们的心跳很不稳定,濒临死亡的边缘。   杨水生的心里一紧张,恍然看到了墙上插得刀子,和地上做的记号,那都是他们被困在山洞里边的时候所做出的记号。   当杨水生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当即不敢犹豫,立刻摇晃着张副官的身体想要将他们叫醒,可是张副官他们仿佛是死了一般,任凭杨水生怎么晃动他的身体,他就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身上的脉搏反而更加微弱了。   人在深度睡眠的时候,魂魄和肉体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强行的将人唤醒的话,肉体也会随之消亡。诡医实录曾记载过类似的病症。   杨黑子当年治疗这种疾病的方式匪夷所思,他当时是在患者的耳边说话,用语言引到患者走出梦境,这种治疗方式简单也简单,难也难,谁能知道对方梦里想的是什么?   索性,杨水生知道他们梦里想的是什么,他踌躇了一下,想起了梦中的场景,在张副官等人的耳边依次说:“那尸虫是假的,那水银的河流也是假的,它们从你的身体穿过,其实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黑暗的洞穴里边,杨水生一个人自言自语,看上去非常的傻,不过他的这种方式还是有效果的,张副官等人听到了之后,手指慢慢的动了动,接着,眼睛也慢慢的睁开了。   他们睁开双眼,用一种极端惊讶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可见他们刚刚从梦中脱离,还没有适应现实带来的落寞。   但是当他们看到杨水生的脸之后,张副官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杨水生的胳膊,用力的晃悠了一下,杨水生感觉胳膊都差点给他扯掉了。   张副官激动的说:“刚刚你突然消失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说:“我可没死,只是你们一直在梦中。”   他的话刚刚说完,张副官几人诧异的看着他,异口同声的说:“做梦……”   杨水生将梦醒之后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又将他们在墙上和地上做的记号指给他们看,原来他们一直在梦里转圈圈。   费先生听到杨水生这么说,一拍大腿说:“嗨,有一种守墓的方式我忘了和你们说了,叫幻术。这个东西的启动方式多种多样,有用药物的,有用风铃的,也有借助地势的,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让人陷入梦境之中无法自拔。这种机关的厉害方式再于它可以轻易的摧毁你的心里防线,不过一旦你发现了这种机关的端倪,那就一点用都没有了。而且这种机关有时能够看到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杨水生蹙着眉头问费先生:“你什么都清楚,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费先生磕巴了一下,直愣愣的看了看杨水生,又看了看秀宁,低着头说:“我忘了……”   忘了?杨水生姑且接受他这个解释,他想了想,对他们说:“这个墓穴里边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的多,大家要互相小心一些。费先生是北派的头,在咋们几个人当中非常重要,大家要照顾好他。不过还希望费先生不要关键时刻什么都忘了才好。”   费先生受宠若惊的点点头,然后几人继续开始在洞穴中穿行,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张副官的说话声,还在说着刚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杨水生和费先生看到的是尸虫,而他和秀宁看到了是水银河。杨水生仔细的想了想,虚假的东西就是虚假的,看到但是摸不到,那条水银都成河了,且不说怎么引到这个荒山里来的,水银的味道还不扩散的满山都是?可是他们杨水生却一点水银的味道都没有闻到。   杨水生刚才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的路其实是右边,而他们在梦中看到的是左边,看来他们进洞之前就已经陷入了梦中了。   不过,杨水生一直不知道陷入他们进入梦中的原因是什么,是毒气?是风铃?是这里复杂的地势?   他摇摇头,四人走进了右边的通道,这里昏黄的火把照在岩壁上,岩壁的凹凸与断裂都十分的有规则,与梦境所看到的灰色石壁大相径庭。   他们的心稍稍舒缓了一些,总算是看到了真实的世界,梦里的一切都见鬼去吧!   张副官举着火把走在前边,走了一段路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了,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轻声说:“前边好像有人……”   他刚这么说完,身后的几人顿时紧张了起来,杨水生下意识的举起火把看了一眼,前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黑色的轮廓,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蛰伏的野兽。   张副官掏出枪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那东西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的,张副官紧张的迈着步伐,可是走上前看了一眼之后,他忽然惊讶的说:“是死人。”   他的话说的好像很轻松,毕竟死人不会对他们的生命造成威胁,但是在这种地方看到死人,杨水生心里却不能不紧张。   他端着火把走到了张副官的身边,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穿着新建陆军的军服。   为什么说他们是尸体呢,是因为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明显已经散了。   杨水生蹲在他们的身边检查了一下,说:“是被吓死的。”   张副官观察了一下,发现地上有石头摆出的记号,他轻声说:“看来这两个人也进入了梦境里边,但是他们没有走出来。”   这两个士兵死亡的样子太难看,让杨水生他们四个人的心稍稍有些沉重,如果他们没有走出来的话,这两个新建陆军的结局就是他们的结局。   张副官盯着地上的尸体叹了一口气,对杨水生说:“走吧!”   杨水生没有说话,几人继续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着,脚步声显得静幽幽的,他们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的连呼吸声都很珍贵。   过了一会,他们走到了隧道的尽头,但是没看到门,连接第四层和第三层的是一条狭长的楼梯,有五十度,非常的陡峭,稍微一不注意就会从楼梯上掉下去。   张副官最先登上了这个楼梯,小心翼翼的走在上边,他一个之手把住了楼梯的台阶,一层一层的向上爬,上边几乎看不到光,张副官爬了没有多远,就爬出了火把照射的范围,黑暗中只剩下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杨水生等人屏住呼吸看着黑暗中的张副官,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他们感觉张副官应该已经上去了的时候,杨水生对上边轻轻的喊了声:“上去了吗?”   上面没有说话,杨水生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话,杨水生暗暗的想“完了。”   接着,上面传来了一句惊慌失措的喊叫,明显是张副官的叫声,杨水生扬着火把看了看,一个人影快速从上边掉下来。 第202章 重返墓室   杨水生他们紧张的后退了一步,生怕那个人影砸在他们头上,可是那个人影竟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火光下隐约能够看到半空中有一张人脸,那张人脸他们熟悉无比,是张副官的面孔,他有些紧张的抓着一跟黑色的藤蔓,整个人在空中打晃着。   杨水生紧张的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副官稳了一下身体,骂道:“上边的楼梯被炸了,我差点从上边掉下来。”   说着,他对握着藤蔓下落了一段距离,伸手对杨水生说:“火把给我。”   杨水生就将火把递给了张副官,他将火把叼在嘴上,两只手拽着藤蔓,脚踏着陡峭的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这个楼梯很深,大概有十来米的距离,张副官的火光停在了远处,显然已经上了第三层。   接着,他将藤蔓扔了下来,喊道:“水生,你先上来!”   杨水生抓着藤蔓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上边有张副官拽着他,省了不少的力气。   当他爬了五米左右的距离的时候,发现楼梯整个有了一个不规则的断裂,还有些灰色的硝灰,显然是被人炸断的。   张副官用力的拽了一下藤蔓,杨水生一下子从断裂的楼梯跳了上去,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空旷的墓室。   杨水生皱着眉头看着着这里,怎么看怎么眼熟,但是还来不及仔细观察,下边就传来了费先生的呼叫声,他着急想要上来。   一路上他都不太积极,没想到到这里反而急上了,估计是在下边待着害怕了,在杨水生看来费先生已经与一个胆小鬼无异了。   张副官将藤条扔下去,费先生想要拽着藤条往上爬,张副官喊:“你一个大男人着什么急,先让秀宁上来。”   杨水生和张副官一起拽着藤条,将秀宁拽到了上边,她的身体飘轻。然后是费先生,他可比秀宁重多了,张副官拽他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猪。”   所有人都上来了之后,张副官拿着火把找了一下这个地方,和下边两层稍有不同,这里看上去非常的空旷的地方,里边有不少沙土的建筑物,风格取自先明时期的建筑风格。   秀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是到了这里却忍不住开口了:“我感觉这里有点眼熟。”   她的眼睛在周围看了看,费先生也惊奇的说:“哎,是有点眼熟啊,你瞧那个沙雕的样子……”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说:“可不是,咱们之前来过这里,忘了取绢帛的那次了。”   他这么一说,杨水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地方不就是他们取绢帛的那个墓穴吗,当时他们刚刚拿到绢帛之后,墓室的隧道就开始坍塌,差点将他们活埋在那里。   张副官听过他们之前来过这里,他好奇的看了看周围,有些不解的说:“怎么还走到这里来了?”   这个问题还是挺难回答的,杨水生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恍然想起了,进来之前,他就觉得这附近的山势有些眼熟,原来这几个墓穴竟然是连着的。   张副官端着火把在这个墓室走了走,上次来的时候情况突然,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这个墓室不太像是墓室,空旷而庞杂,有点像是一个礼堂,中间放着一个沙子垒成的棺材,周围有几个沙子雕成的龙虎沙雕,看上去栩栩如生,不过因为洞穴被打开的缘故,这些沙雕都开始剥裂了,黑暗中看上去狰狞扭曲。   张副官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的眼睛警惕的像一只抓耗子的猫,眼神中闪烁着精亮的光芒。   他的脚步停在了上次这个墓室的入口,那里本来已经坍塌了,但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半米大小的盗洞,看来在杨水生他们离开之后,这里还有人来过。   谁会来这个地方?杨水生心里挺好奇的,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不安。   这时张副官俯身,拿着火把照着地面,看到了几个错落的脚印,他低声说:“这里还来过不少人呢!”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别的地方,说:“这里是第三层,应该有通往第二层的路,大家找一找。”   话虽这么说,但是真正积极的人只有杨水生和张副官,或许是因为上次有阴影了,费先生和秀宁都小心翼翼的。   杨水生低头问张副官:“你说,那个楼梯会是谁炸的?”   张副官低头想了想,说:“是有八九是军队的人,他们用的炸药看着眼熟,应该是军队专用的。”   杨水生不说话了,他心里也猜想是新建陆军的人将楼梯炸了,现在得到了张副官的确认之后,他心里倒是有些复杂。   他们一路上不断的遇到新建陆军的人死在这里,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是赵司令下的命令让他们来到这里的?   他心里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他们围着墓室找了好半天,这里虽然只有一个大墓室,但是找起来丝毫不比小洞穴要来的轻松,四个人找了半天没有一丁点收获。   过了一会,杨水生听到了秀宁的声音:“你们来看看这里!”   杨水生和张副官立刻走了过去,火光在他们面前恍惚了一下,四周鬼影重重,杨水生下意识感觉有冷风划过。   秀宁蹲在一个龙形沙雕前,对他们招招手,说:“你们看看这里,这里有些古怪。”   那个龙形沙雕的附近有一些杂乱的脚印,这个地方非常不易被人发现,而且那些脚印附近并没有别的脚印,看上去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所以杨水生他们转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这里。   张副官看着地上的脚印,摇摇头:“真是怪事。”   费先生凑近了沙雕细细的观察了半天,用手指头抠了抠沙雕,又敲了敲,仔细的看了半天,仿佛那是一个精致的瓷器一般。   杨水生隐约发现那个沙雕的后边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他也来不及仔细观看,费先生围在边上转转悠悠的。   有一会儿,费先生抬起脑袋,蹙着眉头说:“这个东西,好像不是沙子雕的。”   杨水生上去敲了敲,坚硬的沙子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倒是看不出来这个沙雕有什么问题。   他们抬头疑惑的看了费先生一眼,费先生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身上抽出了一把细小的短刀,在沙雕上边狠狠的刮了一下,这个沙雕非常的厚重,费先生一刀刮掉了一层沙子,可是下一层还是沙子。   杨水生、张副官、秀宁依次看着他,费先生脸稍微有点挂不住了,他又用力的刮了一下那个石雕,沙雕越往里边越坚硬,他绷紧了身体,用力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龙形雕像的爪子,空旷的墓室里一下子传来了铁器撞击的声音,紧接着,周围的沙子顿时陷了下去,杨水生惊恐的观察了一下,发现墓室的顶端开始慢慢的下降。   杨水生说:“房顶在下沉!”   费先生和秀宁同时说:“不是,是我们在上升。”   当地面下沉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杨水生才发现在沙雕附近的一块土地开始慢慢的上升,像是一个上升的云台一样将他们拖了起来,而且不断的向上升起,很快就要顶到上边的石壁了,张副官急忙开口说:“我们会被挤成肉饼的,要不要跳下去。”   费先生却难得冷静了起来,他指了指头上的石壁顶端,说:“不用,这就是送我们去第二层的机关。”   杨水生和张副官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上边的石壁竟然有一个凹槽,而且这个凹槽的形状看上去,竟然和龙形石雕是一样的。 第203章 机关   平台和头顶的石壁越来越近,杨水生等人不得不俯下身子,心里都有些紧张。   杨水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个带着凹槽的地方相对来讲更加的凸出,它和龙形沙雕连接之后,周围刚好能空出一段距离让杨水生他们呆在这里,否则他们就真给压成了肉饼了。   沙雕和那个凹槽刚好是契合的,两个东西接触在一起之后,杨水生的耳边顿时传来了一阵轰隆声,然后周围发出了机关的声响。   接着,顶上的石壁顿时被顶开了,露出了方寸大小的洞口,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经过,杨水生等人一次从这里跳了上去。轮到杨水生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这个洞口,发现这里的岩壁非常的薄弱,是设计出口的绝佳位置,而且除了这里之外,他发现其他的几个沙雕也对准了出口,每一个沙雕对应着一个出口,他们只是凑巧赶上了这个出口而已。   张副官伸手拉了一下杨水生,他一下子从垂直的洞口跳了出来,打眼一看,这第二层墓穴竟然是一个旋转楼梯,由下向上看看不到边缘,火光只能垂直看到三米开外的距离。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没想到这里的建筑构造这么复杂,竟然还修建了循环式的楼梯,这是非常大的工程量,至少也是几百个匠人才能完成的。他没想到忠王一个垂败的将军竟然有后人为他修建这么庞大的墓穴。   杨水生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张副官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了,走了。”   杨水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的时候,费先生几人已经赶在了前头,正站在那里对他招手,杨水生也就跟着走过去了。   这个墓室的建筑和第三层类似,都是一个巨大的墓室,而没有什么狭小的墓穴,但是这个地方的盘旋式楼梯一眼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那黑暗深处隐藏着什么东西。   进入楼梯的时候要穿过一个十米长的狭窄暗道,这个暗道名称上叫暗道,但是看上去一点都不暗,明明白白的摆在他们的面前。   这个暗道只有十米长,这边是墓室,穿过暗道那边是楼梯,站在这边隐约能看到那边垂直的楼梯。   杨水生很奇怪,这个暗道建造的十分突兀,或者说这个东西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一个建筑。   他扭头看了一眼费先生,这位北派的头头此刻面色凝重,仿佛这条暗道是恶魔的嘴巴一般。杨水生想问他看出什么来了,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张副官轻轻的拱了拱鼻子,皱着眉头说:“有股血腥味儿……”   这时不知那里飘来了一阵风,不要说张副官闻到了,连杨水生三人也闻到了,前边的暗道里边传来了一个浓郁的血腥味。   这一瞬,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张副官拎着火把向前走了去,他回头嘱咐了一下杨水生他们三人:“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除了费先生之外,杨水生和秀宁都固执的跟在了张副官的身后,他们每往前走近一步,那股血腥味就越发的浓郁了。   张副官皱紧了眉头,举着火把往前探了一下,火光找到了什么上面,反射了火把的光芒,地上好有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流淌到了他们的脚下。   杨水生身为医生,对鲜血极为敏感,他一眼就看出流到他们脚下的是暗红色的鲜血,同时他的心中生气了一丝凉意。   张副官当然也看出来了,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举着火把又往前走了一步,昏暗的暗道顿时被这股微弱的火光点亮了。   这一瞬间,杨水生三人的脊背顿时发凉,一股阴冷的风穿堂而过,他们仿佛走进了十万地狱的最深处。   数不清的断手、断脚、断头出现在这个暗道里,鲜血浸透了地上的沙土和石头,殷红的血迹有些发黑,上面堆满了残碎的尸体,像是肉案上剁碎的肉馅。   秀宁和杨水生看到眼前的场面之后,顿时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他们进来之后本来就没有进食过,现在这么一吐,胃里的酸水都快要吐出来了,不过还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   张副官捏紧了手中的火把,强忍着心中的呕吐的感觉,缓慢的向前走了一步,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耳边传来了“咔嚓”一类的机关声。   这一瞬间,张副官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几乎在同时,一支锋利的箭矢从他的面前划过,在他的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一秒钟之后,硬生生的插在了坚硬的石壁上。   费先生紧跑慢跑的过来了,脸上的表情都因恐惧而扭曲了,他对张副官说:“这里边全都是机关,他们就是这么死的。”他指了指暗道里边的尸体。   张副官瞥到了他们身上穿着的新建陆军的军服,除了恐惧之外,心里忍不住有了一系惋惜之意。这些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居然全都死在了这个黑暗的隧道里。   他们都推到了隧道之外的安全距离,看到里边惨烈的状况之后,他们不敢近前一步,生怕一阵风从他们的脖子上刮过,带下他们的脑袋。   费先生咂咂嘴说:“我见过恐怖的机关,但是想这个机关这么恐怖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原地拾起了一个石块向里边扔了进去,顿时好几道监视从墙上钻了出来,还有锋利的飞镰,如果那里边站着他们的话,现在他们的脑袋就会被削掉。   张副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有些忧心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暗道,感觉从里边过去几乎是没有可能了。他可是个识好歹的人,无谓的上去送死,他可不干。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暗道并不高,最高的地方不超过三米,他琢磨了一下,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暗道上边跨过去……”   他还没有说完,就顺着微弱的烛光看到暗道上边的平台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两滴鲜红的液体从远处滑落,他愣在了原地。那上边有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他还是带着希望的看着费先生,他希望费先生告诉他,可以过去。   但是费先生摇摇头,说:“不行,通常这样的机关,正道如果过不去的话,那别的地方更危险,那些看上去容易经过的地方,其实是这个机关最可怕的地方。”   他又捡起一个石块丢了上去,石块刚刚越进暗道的范围之内,杨水生清晰的看到那个石块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碰到,但是无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如同密集的箭雨一样笼罩了暗道的上空,张副官一瞬间张大了嘴巴。   他没有想到这个机关竟然这么厉害,无论从暗道里边还是外侧竟然都无法通过,这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深的谷底,他扭头看了费先生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期望,一路上张副官头一次对费先生寄予这么大的期望。   “这种机关虽然可怕,但也不是过不去。”   费先生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一路上的头一次。 第204章 阴兵   尽管费先生说自己是北派的盗墓头子,可是一路上杨水生并没有看到费先生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他似乎一直在打酱油,让杨水生怀疑他是不是有真本领足以担当北派盗墓头子的重任,还是说他只是徒有虚名。   费先生冷静的笑了笑,迈步走到了暗道前,杨水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期待和紧张。   北派盗墓头子从杨水生的手里接过他的布兜,杨水生曾经在梦中打开过那个布兜,不过毕竟是个梦,杨水生也无法想象里边有什么东西。不过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费先生一定是有备而来,这倒是也在杨水生的意料之中。   只见他从自己的背包里边抽出了一个小铁锤,走到了暗道的机关口,敲了敲地下的石块和墙上的墙壁,地上的尸体太多,细细一看起码就有十来个人,相当于一个小队的人了,碎尸和鲜血混在一起让费先生的工作非常的难做。   他拿着小铁锤在那边叮叮当当的敲着,敲了老半天都没有收手,不过他终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收起了锤子,试探性的踩在了一块石头上。   杨水生和张副官等三人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这里边机关重重,杨水生没想到费先生还真有胆子踩上去。看来涉及到他的专业的时候,即使是费先生这样的胆小之人都能散发出自己独特的美丽,刚刚他在他里敲敲打打的,杨水生猜想他应该是在检测地下埋藏的机关。   过了好半天的时间,费先生才在暗道里走了十步左右的距离,不过在机关密布的地方,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在前边走了有一会之后,回头看了看杨水生和张副官他们,说:“你看看你们,怎么还站在那里不动了呢,赶紧跟上啊,我在原地做了记号,你们可千万别踩错了,否则不光你们的命没了,我的命也没了。”   杨水生和张副官、秀宁依次的走进了暗道里,费先生已经在原地做好了记号,他们踩在了费先生做的记号上,尽管有费先生先前做了保,可是踩上去的时候杨水生的心还是紧张的提了一下,直到他的脚确确实实的踏在了地上的时候,他的心才跟着沉了下来。   杨水生三步两步的跟上了费先生,主要是费先生一直在前边探路,所以就慢了许多。不过百米长的暗道,费先生敲敲打打了半天,才走了十几米的距离,杨水生跟着有些不耐烦了,这太磨损耐力了,即使费先生撑得住,杨水生他们也撑不住。杨水生将脑袋凑到了费先生的身边,对他说:“费先生,北派盗墓头领名不虚传,可是这个方法太慢了,有没有快一些的方法?”   费先生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说:“快一些的方法,有啊!”   接着,他从自己的兜子里边翻了翻,从里边拿出了一个粗布兜子,里边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看上去沉坠坠的,不过看费先生那样子,估计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布兜子里边装着费先生盗墓专用的工具之类的。   可是当费先生打开兜子之后,他的表情瞬间龟裂了,他没想到费先生竟然在他的布兜子里边放了一兜子炒熟的黄豆。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费先生,不可思议的说:“费先生,你……你弄这些东西是要干嘛?”   费先生抓了一把黄豆扔进了嘴里,一边嚼着黄豆一边说:“本来是打算吃的,现在看来这东西要发挥别的作用了。”   杨水生不知道费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不敢轻易地怀疑费先生了,设计到专业知识,费先生暴露了自己高水平的探险技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有用就会受到尊重,你没有用就会受到轻视,杨水生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很深的愧疚感,他不知自己怎么了,怎么能够像世俗之人一样轻薄待人,可见尘世对人的锻造,使杨水生这样的人都变成了一个身上沾染尘埃的人。   费先生自己不知道杨水生心里的纠结,所以他的行为看上去自有他成熟的一面。   他捏着装黄豆的布兜子,用力的一扬,兜子里的黄豆顿时都泼洒出来了,敲击着地面和墙边,发出了一连串并不响亮但是不能忽略的的声响。   杨水生看到费先生的耳朵动了动,他的听觉在这一刻异常的敏锐,杨水生意识到他正在聆听黄豆落地的声音,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其实张副官和秀宁也看得懂,他们不敢多吭半句,眼中期盼着奇迹。   费先生停在原地凝听了半天,这个时间他整个人仿佛都静止到没有生命了,他的沉默让地上原本细微的声响变得剧烈。   过了一会,他抬头对杨水生他们说:“成了,不过你们得跟紧我,这个路走起来太复杂。”   费先生的表情头一次这么凝重,杨水生沉默着点点头,眼看着费先生留在地上的脚印,然后紧紧的跟上。   他们穿过了血肉淋漓的尸体,跨过这段狭窄的暗道的时候,几乎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边,鲜血与碎肉时刻提醒着他们打起精神,不能有半分的松懈,仿佛那墙中随时都会投掷出无数支锋利的箭矢将他们戳成马蜂窝。   不过他们终于跨过了这里,简直是他们走过的最漫长的道路,他们四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坐在原地喘着粗气。   张副官对费先生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难得的夸赞了他一下:“有你的。”   费先生想要勉强的笑一笑,可是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仿佛前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他的目光让杨水生和张副官他们也毛骨悚然,他们紧忙看了一眼,发现黑暗中隐约涌动着一群黑色的身影,如同派兵列队的士兵一样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而来。   难道是新建陆军的人?杨水生后退了一步,这一路上新建陆军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前边的那群人仍然是新建陆军的话,杨水生无法想象他们在这个古墓里边究竟投入了多大的兵力。   尽管杨水生看不清面前的人影,但是他能看到面前的人影十分的密集,至少有三十人到五十人左右。   他紧张的靠在了张副官的耳边,轻声询问他:“会不会是新建陆军的人?”   张副官的额头凝满了汗珠,他头一次这么恐惧,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绝对不是,难道你没有感觉到……这群人没有呼吸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钉子一样戳在了杨水生的心上,他没有意识面前的这些人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还能算是人吗?   这时,那群黑影整体的前进了一步,杨水生他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如同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一般,脸上的表情由绝望与恐惧拼凑而成。   那群人影更进了一步,张副官捏着火把的手颤抖了起来,火把也跟着颤抖了起来,火光晃动的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   那群人影再进了一步,火把落在了地上,但是火光没有熄灭,仍然带着微弱的烛火摇曳在黑暗中。   那群人影走入了火光中,他们的面孔被隐约的映照了出来,恐惧的全貌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他们面前,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忘记了呼吸。   他们看到一群腐烂到没有皮肉的白骨站在他们面前,开裂的嘴角仿佛是在微笑。 第205章 险异魔洞   杨水生感觉自己的心被冻住了,一种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心头涌起。   尸骨可以在地上自如活动,这完全打破了杨水生的常识,他难以想象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尸体居然还能自如活动。   也许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操控着这些尸体,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建造奇特的古墓,他的心中充满了好奇,这里边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那群白色的尸骨又向他们靠近了一步,每一步杨水生都能看到他们的骨节运转的过程,膝关节碾压着骨膜。   这还是一个活人的世界吗?   杨水生怀疑他们又一次坠入到了噩梦当中,他想着如何能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一直冰冷的佩剑向他飞了过来,从他的胳膊处划过,他的长衫下边出现了一个血肉淋漓的伤口。   那伤口火辣辣的,仿佛在提醒着杨水生,这不是噩梦。   在众多白骨中,有一个白骨走在最前边,刚刚就是他向杨水生丢出佩剑的,看样子这具白骨生前应该是一名将领。   他三步两步的冲到了张副官的面前,张副官用力的捏着这具白骨的手腕,可是没想到这具白骨的力量实在惊人,竟然一下就将张副官推了出去。尖锐锋利的手指从张副官的脸颊划过,带着一鲜血。张副官惊而不乱,急忙抽出了自己的配枪,对着白骨胳膊的关节处开了一枪,白骨的关节一下被子弹击碎,失去了活动的能力,随即张副官一脚踹在了白骨的胸腔骨架上,挣脱了白骨对他的控制。   尽管一切来的凶险至极,但是张副官却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只要这个东西怕子弹,能攻击到它,那它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张副官冲上前去,用力的踢翻了一具白骨,对杨水生他们说:“你们快跑,我在这里顶一下。”   杨水生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丢下张副官他于心不忍。   张副官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大声吼道:“快走,我随后就到!”   杨水生不再犹豫了,他和费先生、秀宁立刻起步想螺旋式的楼梯上跑去,路上他们踩到了不少的白骨,在地上碎成了一大片。看来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战斗了,地上有不少空弹壳和残骸,还有两具新建陆军的尸体,新建陆军在离开暗道之后还与这里的白骨进行了一番交战,从某种情况下来说,新建陆军为他们扫平了障碍,否则杨水生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过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仍然在和那群白骨纠缠着,暂时看上去还没有什么危险。   杨水生稍稍放下心来,扭头对费先生和秀宁说:“我们走吧。”   费先生和秀宁点点头,他们跟着杨水生一起走上了旋转楼梯,楼梯是用山上的青石建造出来的,虽然粗糙,但是建造技巧却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这个深山老林之中还隐藏着技艺如此精湛的工匠。   他们的手中没有拿着火把,所以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杨水生站在楼梯上说:“我们等一下张副官。”   他低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似乎已经脱离了那群阴森森的白骨,手持火把飞一般的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跑到杨水生面前的时候,虽然没有性命之危,但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   杨水生有些不忍的看着他:“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张副官摆摆手:“不用,看着吓人罢了,都是一些皮外伤。”   说着他低头啐了一口唾沫,带着一丝丝敬畏之心说:“那群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水生想了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皱着眉头说:“刚刚那把刺向我的佩剑你看到了吗?那应该是一个将领的佩剑,我感觉这群白骨可能是当年太平天国李秀成将军的某一队部下,他们在这里守卫着李秀成的陵墓,防止有外人来打扰李秀成将军的亡魂。”   张副官皱着眉头说:“这里是李秀成的陵墓?”   杨水生暗叫了一声不好,张副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忠王陵墓的事情,在他们看来,这个墓穴里边埋的是宝藏。   他张口结舌的看了张副官一眼,低头沉思了一下,从忙的编了一个谎言:“那把佩剑我见过,那是李秀成部的专用的佩剑,估计那个将领的来头还不小,那把佩剑可能是李秀成钦赐给他的。”   张副官将信将疑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忽的吐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们先走吧。”   接着,他们四个沿着这个螺旋式的楼梯一路向上,楼梯陡峭,看上去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一般,   杨水生多少有一些惧高,而且现在他根本连黑暗的低端都看不见,身体紧紧的贴着冰冷的岩壁一路向上攀登。   他们在这个螺旋式的楼梯上攀爬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看到顶端,杨水生不禁怀疑这个墓穴到底有没有顶,他扭头对费先生说:“你说,这个墓穴有没有尽头?”   费先生似乎也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说:“我觉得快要到了,我们再坚持一下。”   杨水生诧异的看了费先生一眼,一路上他都在打退堂鼓,到这里之后意志反而变得坚定了,杨水生猜想,估计是上边藏着的莫须有的宝藏催使他继续迈动脚步。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沉闷了,张副官在前边开口说:“水生,你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怪物?”   他指的显然是刚刚出现的那堆白骨,在这样昏暗的情况下,谈论那样恐怖的东西显然不太好,可是这个问题也牵动了杨水生的心,他也想知道那些白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一无所知他只能选择沉默。   走在他身后的秀宁突然说:“我总感觉,这个山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操控着……”   他们都回头看了她一眼,秀宁低沉着眉头说:“是的,难道你们没有感觉这个山里有种神奇的力量……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像是水生的避尘珠。”   涉及到避尘珠三个字,杨水生敏感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避尘珠此刻仍然在他的胸口待着,那股温和的暖流游走过他的全身。   费先生说:“避尘珠,怎么提到避尘珠了?它不是都被神秘人给偷走了吗?”他想了想,突然说:“对,那家伙还顺便偷走了地图,说不定他现在就在这个洞穴里。”   他们不知道避尘珠在杨水生这里,也想不到,杨水生自己也想不到避尘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里,他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避尘珠就出现在他身上了。   想到这里,杨水生不由自住又想起了阿离那张娇俏的面孔,他为什么会梦到她?还是那么奇怪的梦?难道是因为杨水生对她的思念过深吗?   他想了想,不由的摇摇头,对他们说:“不管那个神奇的力量是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刚刚遇到了一群白骨士兵,危险并没有解除,后面可能有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   杨水生这么一说,就像一盆冰冷的水淋在了他们的头上一般,他们瞬间沉默了下来。   是啊,前方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沿着黑幽幽的楼梯不断的向上走,昏黄的烛火缓缓地燃烧着,黑暗里唯一的光芒有些不确定的晃荡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不知道哪里飘来了一阵风,张副官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了。   他们警惕的后退了一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   黑暗中,一个黑影如同蜘蛛一样从空中落下。 第206章 阿离的身世   杨水生虽然不知道那个黑影从何而来,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张副官急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伸手推了一下杨水生:“你们几个快退一下。”   他们的脚步刚刚往后退的时候,杨水生的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碰撞声,显然是打斗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你,黑暗中隐约能够看到两个黑影纠缠在一起,但是除此之外却什么都看不见。   杨水生激动的对费先生说:“还有油纸吗?”   费先生说:“没了,就剩那么一张油纸了。”   之前在梦里的时候,费先生的背包里可谓是装备齐全,看来梦境和现实的出入还是非常大的。   杨水生激动的跺了一下脚,从身上翻出了火折子,一股微弱的火光顿时让他们的眼前一亮。   杨水生抬头的时候看到张副官和一个人纠缠打斗在一起,那个人的功夫不弱,与张副官对战的时候没有落入下风。   杨水生看到那人手里还捏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边连接在上边,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应该就是用这根绳子跳下来的。   靠近楼梯边缘非常的危险,张副官为了防止掉下去,不断的贴着岩壁,而那个人因为手里抓着绳子的原因,不担心掉下去,所以一来二去,心有所牵的张副官渐渐的落入下风。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一只手抓着绳子,整个身体腾空而起,飞起一脚踢到了张副官的胸口,张副官后退了几步,险些就掉到了楼梯下边,但是身体还没有稳住,那个黑衣人又是一脚,这一脚冲着张副官的头来的,势要将张副官从上边踢下去,杨水生心里一激动,一下子将火折子丢了出去,一串火花在黑暗中飞了一下,瞬间又是一片黑暗。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杨水生不知道张副官有没有躲过那致命的一击,不过他确实也没听到张副官从上边跌落的惨叫声。   下一刻,他听到一个人翻身而来的声音,他紧张的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这个人是张副官还是那个黑衣人。   杨水生凭着感觉认为是张副官,因为他听到了拉开保险的声音,紧接着,黑夜里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响,杨水生耳边嗡嗡的响了起来,随后一切又变得沉静。   他们都不说话,不敢说话,过了好半天杨水生才缓缓开口说:“你还好吧?”   他感觉张副官就站在他的面前。   黑暗中传来了张副官的声音:“我没事。”   听不到那个黑衣人的动静了,杨水生不知道那颗子弹是击中了黑衣人,还是黑衣人在黑暗中蛰伏,等待着反扑。   杨水生犹豫了许久,才又从衣服里边掏出一个火折子,他已经没几个了。   又是一股微弱的火光亮起,杨水生顿时几人顿时警惕了起来,生怕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衣人的鞋底。   但是没有,黑衣人神秘般消失了。   张副官诧异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火把,他刚刚那个弯腰的时候,空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凶狠的仿佛马上就要夺走他的性命。   几乎是在同时,张副官原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枪口顶在了黑衣人的头上,而后者依然悬在半空中,脚还没有着地,如同蜘蛛一样,已是退无可退。   张副官冷冷的看着这个黑衣人,问他:“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似乎很不甘心自己被张副官控制,他挣扎了一下,张副官不留情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彻底的控制住了他。   杨水生拿着火折子,走过去将熄灭的火把重新点燃,然后拿着火把在黑衣人的面前照了一下,他蒙着脸、长头发,只露出了一对秀气的眼睛。   杨水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用力的扯了一下他的面罩,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应该是她,而她,是阿离。   杨水生死也想不到害死阿离,死也想不到会是她,他盯着阿离愧疚的面孔,拳头捏的死死,指甲陷进了肉里。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瞬间,一切似乎都隐约有了答案。   杨水生怀疑过阿离,但是他又推翻了自己对阿离的怀疑,不是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阿离有问题,而是他明知阿离有问题,他还愿意却相信她。   这一刻,杨水生有些心痛的捂着自己的心脏,痛苦的说:“你……还是骗了我……”   阿离原本已经做好了应对杨水生的一切盘问,但是当杨水生的话出口之后,她发现她还是无法应对杨水生,冰冷的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来,低声呢喃着:“对不起……”   杨水生盯着她的眼睛,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哀伤,问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留在我身边?”   阿离恍然抬起头看着杨水生,又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最终她将仇恨的目光给了费先生。   他们对阿离的出现也是非常的意外,不过事已至此,他们都选择将唯一的话语权交给阿离,她缓慢而悠长的说:“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欺骗先生的,我一开始出现在先生身边的时候,我确实失忆了。我本来是南派盗墓世家的女儿,我的父亲当年和一伙北派盗墓贼合伙盗一个南宋大墓,结果却不幸被那个北派盗墓贼算计,活埋在了墓穴内。我找到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为了救父亲一命,我特意来到先生这里,为了盗取避尘珠,可是没有想到却因为在先生的药圃里误食了先生的草药而失忆,幸亏有先生收留我,这份恩情我是一定不能忘记的。”   杨水生强忍着心中的疼痛,冷笑了一下:“其实你早就想要盗走避尘珠了,是吗?只不过后来你将避尘珠带走之后,又被我堂叔给截了回来。”   阿离听到之后有些愧疚低下头:“我……我犹豫了很久,我父亲服用了北荒的寒冰草,整个身体经脉都已经被封存,可是他挺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才犯险将避尘珠盗了出来。”   费先生看着阿离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说:“我想起来了!是你,你是南蛮子的女儿!”   阿离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冰冷,她咬牙切齿的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就是拜你所赐,我父亲才险些死去。”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费先生的身上,他窘迫的看着他们,有些无奈的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和我们一起盗墓的头子用枪顶着我的脑袋让我做这件事,我如果不做的话,他就杀了我。”   虽然费先生如此掩饰,但是仍然不能暴露出他本性里的胆怯与贪婪,杨水生下意识对费先生表达出了一种厌恶,同时也因为阿离有情可原而稍显释怀。   但是杨水生还是有些奇怪,他问阿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费先生与你有仇,你不是应该冲着费先生去嘛,为什么要对张副官动手。”   阿离看着张副官一眼,警惕的说:“先生,你还不知道吗?其实……”   砰——   阿离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的头上顿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枪响。 第207章 迟到   一颗子弹隐约穿透了黑暗,从杨水生的身旁擦过,打在了阿离的身上,阿离叫了一声,整个身体从楼梯上跌落,落到了无尽的黑暗深处。   杨水生感觉阿离的身体从她的身边擦过,他刚想伸手抓住阿离,却只摸到了阿离飞起的衣角,他眼睁睁的看着阿离掉落到楼梯下边,连惨叫都没有发出。   “阿离!”   他对无尽的黑暗咆哮着,不敢相信阿离竟然就这么掉下去了,对她的情感还是无法掩盖,杨水生此刻悲伤的像个孩子。   张副官紧紧的抓着杨水生的胳膊,防止他冲到楼梯下边去找阿离,他在杨水生的耳边用力的提醒着:“别下去,难道你没有听到下边的声音吗?”   杨水生仔细的听了听,下边确实有一些古怪的声音,那群白骨士兵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知道阿离是凶多吉少了。   张副官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就算不死,那群白骨怪物还不将她撕碎了?”   尽管杨水生明白张副官说的这些,虽然残酷确实没有办法否定的事实,但杨水生面对阿离的离去,他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无法释怀的悲伤,哪怕他知道阿离已经没救了,他还是不愿放弃她。他挣扎着,对张副官说:“我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张副官体恤杨水生心中的想法,可是他不能放杨水生去送死,他死死的揽着杨水生的胳膊,说:“我们回头再来为阿离收尸好吗?我们的头上不知道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是他一枪将阿离打下去的,我们不能意气用事,他也许会将我们一个一个都打下去的。”   张副官刚刚说完,他们的头顶又传来一阵枪响,一颗子弹顺着螺旋式楼梯的侧上方射了过来,这一枪射的不准,打到了杨水生身后的墙壁上,崩出了一阵刺眼的火花,子弹在石壁上反弹了一下,从杨水生的脸颊边擦过,进入到了黑夜的最深处,无法预见的轨迹。   张副官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对着看不见的方向开了一枪,然后他拉起杨水生快速奔跑在楼梯上,他们刚刚离开原地,一颗子弹就打到了他们脚下。明火在黑夜里太过显目,杨水生将火把熄灭了,对方瞬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们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短暂的安全了。   费先生恐惧的靠在了杨水生的身边,低声询问,声音还是颤抖着的,他说:“上边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杨水生和张副官都没有回答他,倒是秀宁有些冷淡的说:“估计又是那群当兵的吧,他们九死一生出现在这里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里埋着的宝藏吗,现在咱们出现在了这里,为了防止咱们上去分一杯羹,当然是绝地斩杀。”   她的话说的有道理,却没有人附和她,杨水生心里想着阿离的事情,悲伤藏在心里难以言表。张副官在黑暗中沉默的像个死人一样,也许正在查看着黑暗中的敌人,但是不论怎样,气氛都逐渐变得有些紧绷,仿佛他们的头顶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他们在黑暗中站了好半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黑暗里一瞬间变得特别地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但是杨水生他们却听不到敌人的声音,对方仿佛融化在了空气中。可是杨水生仍然不敢轻易的放松,他深知那把剑虽然没有落下,仍然悬在他的头顶。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有点像是木器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非常的纷乱庞杂。其实那是白骨军团奋力奔跑的声音,它们正在顺着楼梯往上攀爬,已经没有皮肉覆盖的脚掌敲击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张副官仿佛听出来了,他的脸色变的惨白,回身说:“贴着岩壁向上跑,小心掉下去。”   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边,身体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他们不敢点亮火把,害怕在火把点亮的同时,子弹也顺势穿透他们的颅骨。   下边的脚步声虽然响亮,但是并不迅疾,杨水生他们四人很快就将那些脚步声甩到了身后,然后他们四个定立身形,地面虽然还是凹凸的,但是相较于倾斜的楼梯,已经变得平坦了,感觉仿佛已经跑到了楼梯的顶层,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群疑似新建陆军的攻击,杨水生稍稍有些放心了。   上了台阶之后,这个地方太黑,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杨水生感觉那些攻击他们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就从衣服里边拿出了火折子,将火把点亮了,一瞬间,昏暗的石室亮了起来,他们看到了一个非常大的石室,而且这个石室的建筑格局很庞大,像是一个古代诸侯的陵墓一般。   正对着他们是一个两米高的平台,一道阶梯通往平台,上边放着一口灰色的雕花石棺。   杨水生的心动了一下,这里是谁的陵墓,那里边放着的是谁的尸骨?杨水生一瞬间激动了起来。   但是与此同时,比他更激动的是费先生,他立刻向那口棺材冲了上去,口中还不住的嘟囔着“宝藏,宝藏”,杨水生险些忘记了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的,费先生正是为了所谓的天国宝藏来到了这里,可是他难道没有想过吗,那个棺材里边放着的真的是宝藏?   费先生的脚步刚刚走到那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他的脖子边擦过,他瞬间停在了原地。   张副官晃了晃手中的手枪,走到了费先生的面前,轻声说:“这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你的。”   说完,他踱步走向上了台阶,走向了那口灰色的雕花棺材,杨水生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也想看看,那里边放着的究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还是忠王李秀成的尸骨。   张副官走到了棺材边上,伸手轻轻的碰了碰,杨水生拦住了他:“小心机关。”   张副官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警惕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显然费先生上次险些被箭矢戳中的眼睛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用手拍大了一下棺材,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看上去这就是个实心的石头块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张副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将棺材板踢开了了。   随着“哗啦”的石头摩擦声响过,棺材内室的样子呈现在了杨水生他们的面前,里边一张黄色的丝绸战袍铺在里边,看上去竟然不像是一个棺材,因为里边既没有尸体也没有宝藏,既没有箭矢也没有毒气,里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大大超出了杨水生的想象,他和张副官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杨水生抬头看了一下,发现上头的石壁上隐约插着两根锋利的箭矢,他心中恍然大悟。棺材的机关已经启动过了,难怪他们刚刚打开棺材的时候,里边连招呼他们的箭矢弓弩都没有。   杨水生说:“看来是有人在咱们之前就捷足先登了。”   张副官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的耳边,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如同地狱深处的百万修罗一般,声嘶惨烈,震慑了灵魂。杨水生等人惊诧的伫立在原地,仿佛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无法活动,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这时,杨水生突然感觉有人碰了一下他的手,他扭头看了一眼,棺材里边竟然坐起一个人。 第208章 蝙蝠   那只冰冷的手掌让杨水生的身上冒起一股冷汗,他诧异的看到棺材里边竟然出现了一具尸体,这让他的汗毛顿时倒立起来,差点尖叫出来。   他停在了原地不敢继续动了,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尸体,看上去有些模糊,不过隐约能看到他身披黄袍,面孔看不清,估计早就腐烂成白骨了。   杨水生顿了一下,他想,这个尸体不会是李秀成的吧?想到这里,恐惧顿时退散了不少。   张副官拽了一下他的胳膊,问他:“你干嘛呢?”   杨水生看了张副官一眼,只见他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仿佛根本就看不见棺材里的那个人一样,他反问:“你难道没看到吗?”   张副官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看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杨水生的心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阴寒,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棺材里边的那具尸体,他的手动了动,挽起了遮住脸颊的长发。   他露出脸了,杨水生看清楚那张面孔,英姿飒爽,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面孔,他清楚的看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忠王——李秀成。   张副官好像真的看不到李秀成的尸骨,他抓着杨水生的胳膊,说:“看什么,快走啊!”   杨水生几乎被张副官硬生生的拽了过去,他们四个人的身影向刚刚发出惨叫的地方奔去,但是此刻那里已经一片寂静,奔雷般的惨叫声已经平静了下来。   那个地方是一个一人高的小洞,张副官用火把照了一下,那个洞穴看上去很狭窄,里边阴气沉沉的,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的心里都有些胆怯,因为刚刚的那阵惨叫太过凄惨,谁也想象不到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张副官却鼓起了勇气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刚刚跨进去的时候,一滴鲜红的血液就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张副官伸手蹭了一下脖子上的鲜血,抬头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恐惧,洞口上边站着一个生物,一个倒立的站在岩石上的生物,眼睛闪烁着红光的吸血蝙蝠,它的嘴里正叼着一颗人头。   张副官下意识的攻击举着火把攻击那个吸血蝙蝠,它受到了惊吓,扔下了口中的人头,扑扇着薄翼般的翅膀飞走了,留下一股死亡的微风。   杨水生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他紧张的看了一眼前方无尽黑暗的洞穴,声音颤抖着说:“这里是第二层,这个洞穴是通往第一层的吗?”   张副官踌躇了一下,说:“也许是。”   这里太危险了,他们心里都产生了退却的意念,可是第一层的金银财宝又在诱惑着他们,即使如费先生这般胆小怕事的人,为了金钱也愿意冒险一把。   张副官咬咬牙,说:“走!”   他在前边开路,身后的几人跟随着他,他们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黑暗狭窄的洞穴里,他们的眼神和目光都变得极其警惕,如同黑夜里慢慢前行的猫一样。   这虽然也算是一个洞穴,但是里边狭窄程度远不如他们之前走过的隧道,杨水生意识到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差,一旦大批人马在这里遇到攻击的话,很难进行有效的反击和疏散。   刚刚这洞穴里的惨叫声,应该就是那群新建陆军发出的,想起刚刚的那个人头,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这里遇到了某种危险。   一股浓郁的鲜血味道从黑暗中飘了过来,飘到了杨水生几人的鼻子里,他皱着眉头停在了原地,一时不敢继续向前边走下去。   张副官的拿着火把照了一下前方,地上被鲜血给浸泡的潮湿泥泞,杨水生低头查看了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体才能积聚这么多的鲜血,不知道要多少鲜血才能将土地渐染的如此通红。   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前方,隐约能够看到无数具尸体的轮廓,那些尸体姿态各异,火光找到上面的时候,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尸体上边被啃食撕咬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饶是在场几人见多识广,见到这样的场面仍然忍不住低头呕吐了起来,同时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了他们的心头。   杨水生刚要抬头再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张副官一下将他的脑袋按下,黑暗中隐约有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非晃动着翅膀。   下一秒,无数只吸血蝙蝠从他们的头顶掠过,死亡的蝉翼从他们的头顶擦过,带着一种绝对的黑暗,恶臭的鲜血从他们的头顶掉落。   杨水生难以想象,这个地方居然生长着这么多的吸血蝙蝠,这里的生长环境相对封闭,这些吸血蝙蝠在这里边如何生存?   除非还有别的出口隐藏在这个墓穴里。   杨水生这么想的时候,那些吸血蝙蝠已经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腐烂在空气中弥漫。   张副官缓缓的站起来,低声说:“这个地方怎么有这么多怪物,真是一个魔窟。”   魔窟的形容非常的合适,仔细想一想他们在这个洞穴里边的经历,幻境、白骨士兵、吸血蝙蝠,几乎都是现实中难以看到的产物。   但是他们在这里亲密的接触了这些东西,九死一生的冒险。   几人继续往前走,张副官为了安全,也为了给身后的三个人打气,他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然后换了一个弹夹。   来到这里之后,他已经用光一个弹夹了,一旦这个弹夹也用光的话,他们将没有了防身的利器。   张副官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拿着手枪,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他们跨过了地上散乱的尸体,落脚的时候踩爆了一颗圆滚滚的眼珠。   这里死去的人,依旧是新建陆军,杨水生现在确信他们在这里投入了打量的兵力,但是他们的伤亡也是巨大的,真正活着走出这个墓穴的人,可能寥寥无几。   张副官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他隐约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停在了原地,手中的火把开始无风自动的跳动了起来。   杨水生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凛然,他隐约看到黑暗中藏着一双红色的眼睛,百叶形的眼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凶狠。   那是什么东西?杨水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谁也不能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大概也就是几秒钟之后,一股巨大的狂风向他们呼啸而来,杨水生的脚步不稳,被吹翻了一个跟头。   火把又一次熄灭了,但是在熄灭之前,杨水生看到了火把映照出的面孔。   一个巨大的吸血蝙蝠露出的诡诈的笑容,对杨水生他们呲裂了牙齿。 第209章 忠王现世   他们的心脏都停顿了一下,感觉那个吸血蝙蝠的嘴里喷出了一股腥冷的味道,在它的翅膀带过狂风之前,他们摔倒的时候都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巨大的蝉翼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从张副官的脸上刮过,他急忙的侧身闪避了一下,否则脑袋早就被那对锋利的翅膀给削掉了。   他原地翻滚了一下,蹭了一身的血污,然后掏出枪来一抬手,几颗子弹从枪口射出,带着硝烟与火花飞向了黑暗深处。   不知道这一枪都没有打到,不过那只巨大的吸血蝙蝠依旧气焰嚣张,即使张副官的子弹打到了它,估计也没什么伤害,这让他的心中有些绝望。   那个巨大的红眼睛向前突进了一段距离之后,转身扇动了一下翅膀,一股巨大的狂风在他们的耳边炸响,连带着一股腥冷的味道向他们铺天盖地的涌来,杨水生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这股狂风抽出了体外。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杨水生怎么心中有种难以掩饰的胆怯感,他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会有这么恐怖的生物,饶是他行医多年,见多识广,看到这样的怪物,心里除了恐惧,也剩不下别的了。   张副官又抬枪对着黑暗猛开了两枪,那一对血红色的眼珠成了他的目标,但是张副官的两颗子弹一颗击在了墙上,反弹回了杨水生的耳边,另一颗子弹投射进了黑夜无边的深处,不见了踪影。   连续几次攻击都没有效果,杨水生感觉那只巨大的吸血蝙蝠似乎恼怒了,它带着自己巨大的翅膀向他们短距离的飞速冲来,那两只翅膀就是两把锋利的刀子,过来的时候将岩壁上的时候都刮落了。   张副官按着杨水生和秀宁的脑袋,将他们按到了地上,又一脚将费先生踢翻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感觉头顶一凉,蝙蝠的翅膀竟然差点挂掉了他的头皮。   那只怪物的爪子搭在了杨水生的肩膀上,一下子将杨水生的衣服撕扯的破破烂烂的,但好在没有伤到皮肉,这么巨大的蝙蝠,爪子上一定带着剧毒。   这样的想法刚刚过去,那只巨大的蝙蝠又一次开始反扑,杨水生他们现在完全被动的挨打,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张副官忍不下这口怨气,他愤怒的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蝙蝠的爪子,只感觉入手冰冷刺骨,里边的血液似乎都是冰冷的。   蝙蝠的力量巨大,一下子将张副官带了起来,他双脚离地,踏在了墙边凸出的岩石上,想要控制住吸血蝙蝠,可是那家伙的力量超乎寻常的大,张副官不但没能控制住它,反而被一下子甩飞了出去,洞穴狭窄,他在里边翻滚了好半天才停在原地,脑袋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头盖骨险些被劈成两半。   它将张副官摔下之后,转身又开始想杨水生冲了过来,杨水生感觉黑暗中一阵猛烈的腥风血雨向他扑来。   锋利的爪子刮破了杨水生的衣服,他放在衣服里边的东西都掉了出来,比如火折子、匕首、和一些急救性的药物,当然还有他的命——避尘珠。   一瞬间,原本昏暗的洞穴被避尘珠刺眼的白光所照亮。   这东西似乎通解人性,在杨水生怀里的时候就隐蔽了自己的光辉,掉出来之后就炫光散发,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避尘珠的白光下,杨水生看到吸血蝙蝠那张丑陋的面孔,挤在一起的五官,锋利的獠牙和猩红凸出的眼珠子。   简直是黑夜的恶魔。   他看到蝙蝠对他伸出锋利的爪子,马上就要插到他咽喉上的时候,一个极快的身影拦在了杨水生的面前,黑色的长发和黄色的战袍无风自动。   杨水生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过这个熟悉的背影,在绝境与恐惧的笼罩之下,他的心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此生最敬仰的一个人,也是他爷爷的至交好友,李秀成将军。   李秀成没有回头,一往无前,身上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光芒,他前所未有的自信,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璞玉。   “呛啷”一声巨响,寒光闪闪的宝剑从李秀成的腰间出鞘,他手握长剑,飞速向吸血蝙蝠冲了过去,耀眼的剑气在黑夜里沙沙涌动,一道巨大的光幕将黑暗与光明分割。   原本凶猛的吸血蝙蝠,一看到李秀成之后立刻惊恐的向后退去,扑闪着翅膀想要逃走,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身,两道剑气就飞速劈了过来,一下就将吸血蝙蝠的两对巨大的翅膀给砍断了,恶臭的鲜血瞬间从蝙蝠的体内涌了出来。   似乎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吸血蝙蝠反身张开了自己的獠牙血口,口中蕴含着另一个世界,想要将李秀成吞没其中,可是李将军英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种笑容带着奇特的魅力,你只要看一眼那个笑容,你就会知道这个人确实是不同凡响的,他天生就是一个英雄人物,锋利的刀剑注定要将黑暗砍断,在时代的断层之间留下他的名字。   杨水生看到那把佩剑一下刺穿了吸血蝙蝠的身体,一道寒芒从剑刃的地方迸裂,吸血蝙蝠的身体一瞬间变得粉碎,而将军的长袍上没有染到丝毫的鲜血。   杨水生愣在了原地,他头一次看到李秀成,真实的李秀成,一种朝圣的心态让他对这个年轻的将军充满了崇拜。   而此刻,这位震惊中外,举世闻名的大将军,亲手救了他的命。   他站在杨水生的面前,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挺拔威严,但他不是雕像,更加真实的气质从他的体内涌了出来,气吞山河,直面霄汉。   将军缓缓转身,还是几十年前的英雄年少,杨水生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了一层泪花,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李秀成将军,而是一个时代。   李秀成的身体看上去十分虚幻,一道白光将他笼罩在其中,他用一种沉静的目光看着杨水生,然后他缓缓的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他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杨水生的肩膀上,缓缓的开口说:“德全确实做到了对我的约定,尽管这个约定是由他的孙子完成的。”他看着杨水生的目光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杨水生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他愣愣的看着李秀成,过了好久才说:“您……真的是忠王,李秀成将军?”   李秀成突然笑了笑,笑容平淡,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豪迈,他说:“普天之下,难道还有第二个李秀成?”   杨水生奇怪的说:“可是,您不是在三十年前就……”他想说您在三十年前就被曾国藩处死了,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李秀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三十年前确实已经死去,此刻的我,不过是避尘珠中的一缕残魂……”   杨水生听到之后心里一惊,他一向不信鬼怪之谈,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真有灵魂一说:“这避尘珠如何能存得住您的魂魄?”   李秀成说:“年轻人,你以为避尘珠只是一颗普通的药石?年轻人,你太小看避尘珠了,避尘珠贵为上古三大奇珠之一,有许多神奇的妙用,它不光与其他两颗奇珠互相关联,更能够摄取人提的灵魂。你知道为什么避尘珠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吗?因为避尘珠认主人的,这颗避尘珠当年封存了我的一丝灵魂,而我与你祖父是好友,故而着避尘珠只有你们杨家血脉才能使用。”   杨水生也算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但是又有更多的疑惑他欲问出口:“祖父离世前曾让我寻到三颗奇珠和您的尸骨,并将三颗奇珠葬在您的墓穴里,晚辈也是为此而来,您能为我指点一下吗?”   李秀成抚手笑了笑:“天国宝藏……”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副官、秀宁、费先生,冷冷的笑了笑,从李秀成出来之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昏迷了,否则杨水生也不会说那么多。李秀成露出了一丝哀伤:“世人只知道传说中的天国宝藏,可是却没几个人知道,传说中的天国宝藏,其实就是三大奇珠中的另外两颗奇珠,雮尘珠和赤丹神珠,只有通过避尘珠才能找到它们,也同样,只有通过避尘珠才能找到我的尸骨。”   杨水生问:“那,您的尸骨和另外两颗奇珠又在哪里?”   李秀成指着杨水生他们刚刚走出的那个墓室,说:“我的尸骨被你祖父埋在了苏州湖畔附近的云雾山,至于另外两两颗奇珠,就在那个棺材里,你只有用避尘珠才能让另外两颗奇珠再现于世。”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柔和,他欣慰的看着杨水生,说:“孩子,你做的很好,你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你不畏强权,拯救众生,你做的很好……”   李秀成说完之后,身体显然变得虚幻缥缈,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了一样。   杨水生有些不舍的看着李秀成将军渐渐淡去的身影,他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一瞬间,白光笼罩住了这个黑暗的洞穴。 第210章 离开   烛火在昏暗的洞穴里边轻轻的晃动着,摇曳着一个人的身影,不知道他在里边做着什么事情。   张副官他们醒来的时候,看到杨水生就站在他们面前,他有些奇怪的捂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怎么昏过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水生抹去了关于李秀成的事情,直面着张副官的面孔,说:“我们是朋友吗?”   张副官诧异的看了杨水生一眼:“我们连生死都经历过来了,你怎么还问这样的话?”   杨水生抬头看了一眼秀宁和费先生,又看了看张副官,他点点头:“刚刚你们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宝藏了。”   什么?!   他这话一出口,余下三人都愣在了原地,似乎都不敢相信杨水生说的是真的。   费先生兴冲冲的抓着杨水生的衣服,问他:“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找到宝藏了?”   杨水生点点头。   张副官却冷静的询问他:“我们昏迷了多长时间了?”   杨水生说:“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好,总之我也醒来才没多久,我醒来之后周围漆黑一片,我稀里糊涂就走出去了,然后就看到之前的那个墓室的棺材里边放着一堆金银珠宝。”   秀宁也冷静的看着杨水生,那两只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谁也不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想了半天,说:“我们之前看的时候,那个棺材不是空的么?”   杨水生说:“谁知道,反正里边现在装满了金银珠宝。”   费先生听到之后,兴冲冲的往回跑,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路上摔倒了好几次,不过他全然不在意,金钱做他的双脚,让他跑的飞快。   杨水生三人虽然对这比宝藏不太感兴趣,但还是跟随费先生往回走,张副官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是吸血蝙蝠尸体的碎片,散发着浓浓的臭味。   他皱着眉头,他记得当时吸血蝙蝠扑向了杨水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阵白光闪烁,他们都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杨水生不但找到了宝藏,吸血蝙蝠也莫名其妙的死了。   张副官的脚步原地停了一下,凝视着杨水生的背影。   过了一会,他们回到了墓室里,费先生连机关什么都忘记了,冲到平台上就掀开了棺材板,顿时,闪烁着光芒让墓室有些璀璨。   那是什么?   即使一向不爱财的杨水生他们,看到一棺材的金银珠宝,钻石翡翠,他们的眼神也直了,这些财富足以换取一个国家。   费先生疯癫的笑着,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终于找到了,这些钱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杨水生回头看了张副官和秀宁一眼,他们两个站在原地,有些踌躇不决,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贪下这一笔宝藏。   他们在这里犹豫不决,费先生却顾不了那么多,他拿起自己的布兜,将棺材里闪烁着光芒的宝石全都塞进了里边。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下半辈子的一切。   张副官与秀宁在原地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冲上去满足自己的贪婪之心,他们沉默的站在原地,钱财似乎已经成了身外之物。   过了一会,费先生装好了一兜金银珠宝,他似乎还没有满足,但是他的兜子已经不足以装下更多的金银珠宝了,他只能忍痛舍弃一些,转而将更加值钱的东西拿走。   费先生兴冲冲的说:“我们走吧,我还要带更多的人过来将这里的宝贝全部搬走。”   张副官和秀宁冷冷的笑了笑,随后他们看了看杨水生,杨水生淡淡的说:“我们走吧。”   说着,他转身想那个被蝙蝠尸体与死人覆盖的洞穴走了去,费先生对那里有很大的阴影,他说:“我们不能换一条路走吗?”   杨水生对他说:“下边有无穷无尽的白骨士兵,你觉得那里还能出去吗?”   费先生张口结舌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钱财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然忘记了这些。   看到杨水生他们三个人已经走进了黑色的洞穴,费先生也疾步跟了上去,背上的布兜非常的沉重,在这一刻成了他肩上的负担。   他们在黑暗的洞穴里穿梭了很长时间,火光将他们的面孔映照的阴晴不定,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种古怪的氛围让他们保持着沉默。   费先生背上背着金银财宝,他最害怕的就是无法带着金银财宝出去享受,所以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询问杨水生:“这里是第二层,再往上就是第一层了,也不知道上边有没有出口。”   他一个北派的盗墓头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杨水生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他显然也不想知道,兴许前边没有路,那又怎样?   好在走到前边的时候,杨水生感受到了清凉的山风,冲淡了洞穴里的血腥味,他意识到这条山道应该是一条专门通向外界的道路,这里就是求生的道路。   一丝微光从洞穴外边透射进来,杨水生的眼前一亮,紧接着火光越来越弱,直到光芒完全散开的时候,手中的火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作用,星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身体上,仿佛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杨水生想在日光下呐喊,他觉得他的生命在这一刻是无比美好的。   最高兴的莫过于费先生了,他捧着自己的一兜子金银珠宝,无比兴奋的看着满山的荒野密林,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刚好是一个山的山头,费先生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对着脚下的崇山峻岭高喊:“老子有钱了!老子终于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确实,除了费先生之外,所有人都是徒劳无功的,杨水生至今不知道堂叔在何方,张副官与秀宁陪着杨水生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冒险,但是最终也是一无所获,他们甚至都没有将那古墓里的任何财宝拿出来,这也证明了杨水生没有看错他们,确实是指的信任的伙伴。   他感激的看着张副官和秀宁,对他们说:“谢谢你们陪我经历了这么多。”   张副官和秀宁摇摇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下山吧!”   说着,他的脚步一转,只要出了墓穴,下山就好说了。这里的山路虽然复杂,但是山势地貌杨水生一清二楚,找一条合适的道路一直走到山下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他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了,肚子空荡荡的,身体像是缩在一个肮脏的壳里。   四个人摇摇晃晃准备下山的时候,杨水生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枪声,枪声发自草丛中,单独的枪音震耳欲聋,应该是一个重型枪械留下的声音,而且离他们并不远,杨水生的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一种突入其来的危机感冲垮了他内心的防线。   这时,从丛林中跳出了一个人影,突如其来,让杨水生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的堂叔。   失踪的堂叔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里,杨水生心里十分的震撼,但是更让杨水生震撼的是,丛林中慢慢的走出了一队士兵,他们全都穿着新建陆军的军服,但是已经破损不堪了,上边全都是血污,杨水生意识到了,他们应该就是那群出入古墓的新建陆军,没想到他们在古墓中死了那么多人,最终还剩下这么多人逃出生天。   这群新建陆军慢慢的将杨水生等人和堂叔给围上了,黑黝黝的枪口对着杨水生他们的脑袋,警告他们不得乱动。   杨水生诧异的看着堂叔:“堂叔,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堂叔看着杨水生,摇摇头,杨水生看着堂叔的表情,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说:“你是在暗中保护我?”   堂叔点点头,杨水生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湿润了,他对堂叔说:“辛苦你了,堂叔。”   他们的煽情没有感动所有人,至少那群新建陆军仍然保持着本性的冷漠,他们像是盯着等待宰割的羔羊一般,盯着杨水生。   一个士兵提起枪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杨水生还以为他是有话要说,可是那个士兵绕过了杨水生,停在了张副官的面前。   他看了张副官一眼,低头说:“长官,您下达的任务,我们完成了。”   杨水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回头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冰冷。 第211章 背叛   杨水生看着张副官的面孔,心忽然变得冰凉,他还记得他刚刚和张副官说过的话。   他们是朋友。真的是朋友吗?   如果他们是朋友的话,他因何会让他的士兵持枪顶着他们的脑袋?他们不是朋友的话,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杨水生沉默的扫了一眼围住他们的新建陆军,缓缓对张副官说:“这些人,其实是你派来的,是吗?”   张副官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对不起,水生,这一切都是赵司令的命令,并非我故意欺骗你的。”   杨水生听到之后淡淡的笑了笑:“赵司令?原来如此,我早就感觉他叫我过来有些不对劲,雨柔的病症也是他和梁景玉一同害得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张副官没有说话,但显然是承认了杨水生的推测,他抬头对士兵下了一下命令,一群人立刻冲上来将枪口靠近了杨水生,他仿佛都嗅到了枪口散发出的硝烟味。   张副官沉声说:“水生,得罪了。”   新建陆军的士兵刚刚靠近的时候,堂叔一下子抓住了一个士兵的枪口,用力的将他手中的枪械夺了下来,堂叔的身手十分利索,这一切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群士兵只是持枪威胁杨水生,却不曾真的对杨水生动手,估计张副官对他们下达命令了,不得伤害杨水生的性命。   堂叔将枪口对准了张副官,用力的开了一枪,枪口吐出了一层火苗,子弹从张副官的头顶擦过,却没有伤及张副官的性命。   士兵见到张副官受伤,顿时有些不淡定了,抬头就要开枪,张副官却阻止了他们:“别开枪!”   他捂着自己差点被击穿的脑袋,有些愧疚的看着杨水生,说:“水生,我知道你已经拿到了三颗奇珠,将他们交出来吧,也好保全自己的性命。”   杨水生不做态,他确实趁着张副官他们昏迷的时候,回到墓穴里边,利用避尘珠找到了另外两颗奇珠,可是他却不会将三颗奇珠交出去。   堂叔的枪口对着周围的士兵横扫了一下,周围的士兵快速的向后退了一下,让出了一条安全的范围。   枪口猛的一声巨响,钻出了几颗子弹在山林中胡乱飞射,造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堂叔趁着这个当口,抓着杨水生的胳膊就开始快速奔跑,巨大的灌木丛林一下子将他们的身影隐藏了起来,脱离了张副官的包围之后,两个人立刻在丛林中开始飞奔,身体的神经绷紧了一根弦,随时都可能会断裂。   杨水生竖起耳朵听了听,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秀宁和费先生竟然也跟上来了,张副官又不会要他们的命,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跟上来了。   新建陆军到底是精锐之士,这点在荒野密林中表现的极为明显,杨水生他们还没跑几步,后边就飞来一梭子子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堂叔拽着杨水生换了一条路,杨水生完全跑不过堂叔,他的身体都快被堂叔给拽起来了,脚步飞扬。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新建陆军的铁靴子踢碎了脚下的荆棘树干,马上就快要追了上来,杨水生感觉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开始贴着自己的耳朵了,想要躲避却总也躲不开。   这时身后飞起一脚踹到了杨水生的后背上,杨水生的身体不稳,一下子翻身在了林子里,一把冰冷的枪口马上就到顶到杨水生脑袋上的时候,堂叔的手死死的捏住了那只手,和那个人影扭打了起来。那个人正是张副官,他的身手高强,堂叔的手段也不赖,两个人在山林里边来回翻滚,张副官的手枪被堂叔踢飞了,他抬手从身上抽出了一把短刀,一刀劈在了堂叔的身上,崩起了一阵血花。   堂叔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立刻就被张副官踹飞了出去,紧随着张副官的新建陆军也跟了上来,十几杆枪刚要对准他们的时候,恍然发现杨水生消失不见了,张副官愣了一下,发现前边的杂草从仿佛一个深潭,杨水生跌进去之后就一点踪迹都没有了,仿佛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一般,他紧张的拨开杂草看了一眼,发现后边竟然是一个几米高的小悬崖,杨水生和堂叔全都跌落了进去。   张副官皱紧了眉头,低声说:“搜,一定要找到他们!”   ……   杨水生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到处都是酸痛,眼中一片洁亮的黑暗,点点星光点缀在夜空中。   一个人影从他的眼前闪过,他怔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堂叔的面孔。   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堂叔,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他们此刻正在一片荒野中,堂叔在附近生了一堆火,火光影影绰绰的映照着周围的树木。   杨水生知道自己应该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看着天色应该已经进入午夜了,堂叔还未入睡,警惕的守卫在自己的身边。   看到杨水生醒了,堂叔递给了他一只兔子腿,还有一些温热,也不知道在火上热了多长时间了。   杨水生从堂叔的手中接过兔腿,心里稍稍有些安慰,遇到了这么多危险,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唯有堂叔还跟随在他的身边,暗暗的保护着他。   这时,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四周,他记得秀宁和费先生也跟在自己的身边,却没发现他们的踪影,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估计是被张副官给抓住了。   想到这里,杨水生一边为秀宁感到担忧,一边又因为张副官的背叛而感觉伤心,不过想来张副官应该不会伤害秀宁才对。   他啃了一口兔腿,心里五味陈杂。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仿佛有人踩着杂草与他们靠近,杨水生立刻放下兔腿,警惕的看了堂叔一眼。   夜里生了这么一堆火,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难道张副官寻着火光找到这里了?   堂叔显然也听到了,他立刻翻身起来,双眼如同猫一样警惕的凝视着周围,立刻将杨水生拽到了一边。   突然间,两个人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杨水生紧张的捏紧了双手,刚刚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是秀宁和费先生。   他们看到了杨水生之后,惊喜的说:“原来你们在这里。”   杨水生扫了一眼秀宁和费先生,看到他们固然高兴,心里却难免会生出一些疑惑,他看了秀宁一眼,问她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秀宁说:“张副官没有为难我,他只想找到你,所以就把我放了。”   杨水生没有说话,看来张副官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只不过……他疑惑的看了费先生一眼:“怎么你也跟过来了?”   费先生讪笑了一下,说:“杨先生,你毕竟有恩于我,我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我是担心你,所以也跟过来看看。”   他的背上还背着那个背包,里边放满了他从古墓当中盗取的金银财宝,杨水生冷冷的笑了笑:“张副官觊觎我身上的宝物,难道你也觊觎我身上的宝物?”   费先生沉默的瞄了秀宁一眼,不说话了,还是秀宁走到了杨水生的面前,轻声说:“水生,那个宝物真的在你身上吗?”   杨水生心里一紧,看着秀宁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他问秀宁:“你什么意思?”   秀宁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陌生,她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黑夜里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很快,他们四周围上了冰冷的枪械。 第212章 真相   张副官从黑暗的密林中走了出来,脚步稳健,每一步都紧紧的捶击杨水生的内心。   他沉默的看了杨水生一眼,那双原本坚韧不拔的目光此刻变得十分的阴沉,站在了新建陆军的队伍前,冷冷的面对着杨水生。   一阵冷风吹过。   张副官低沉而清晰的说:“水生,听我的话,将三颗奇珠交出来,我保你不死。”   杨水生用同样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沉默不语,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对于这个目光,张副官实在是太熟悉了。   张副官抬手对身边的士兵下了一下命令,他们立刻端着枪走进了一步,一只皮靴踩在了杨水生还没来得及吃的兔腿上。   杨水生四个人的身体慢慢的靠拢在了一起,他深知张副官不会放过他,但是其他人未见得也不会放过。   若是今日自己死了,他们也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吗?   地上的火堆恍恍惚惚,火焰本该是炙热的,然而在这个深沉的黑夜,却唯独显得冰冷。   士兵慢慢的围城了一个圈,将杨水生四人围的水泄不通,杨水生绝望了,此时此刻,任堂叔手段通天,他们也不可能再逃出去了。   杨水生靠在了堂叔的后背上,他与堂叔还没有相认多长时间,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堂叔好好的聊聊天。   他刚刚想回头说一声对不起,对堂叔说,对秀宁说,也算是对费先生说。   可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止住了他的话语。   堂叔。   杨水生的眼角扫到了,堂叔竟然将一把冰冷的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难以置信,惊讶的说:“堂叔……”   秀宁走到了张副官的面前,冷冰冰的说:“放我们走,否则我们就杀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张副官也感觉到意外,他看了秀宁一眼,突然有了些猜测:“你……你们是一伙的,是吗?”   秀宁没有回答他,回头凝视了堂叔一眼,堂叔立刻将刀子抵在杨水生的脖子上,他感觉那刀子正在一点一点钻入他的皮肉里,堂叔的脚步开始不断的后退,周围的士兵不敢阻拦他们,慢慢的让还了一条安全的道路,堂叔带着杨水生走了出去,费先生和秀宁也紧随其后。   张副官看着他们一点点远去的身影,他的拳头下意识的握紧了,却忍住了心中的怒意,直到他们撤走的时候,张副官才对围拢的士兵说:“抓住他们,除了杨水生的安全要保障,其他人都无所谓。”   杨水生被堂叔和秀宁挟制在黑暗的山林里,秀宁和费先生紧张的看着身后,他们自然知道张副官会在后边尾随他们,所以他们一路不断的调转着行走的路线,希望能够避开张副官,为此他们连火把都不能打,行走的进程受复杂的密林的限制,非常的缓慢。   杨水生受制于冰冷的刀子,心里却没有感受到恐惧,唯有惊异与失望在他的心中蔓延,他淡淡的说:“你们……设计好了么?”   秀宁沉默了一下,缓缓的开口说,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冰冷:“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才是北派的真正首领,费先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盗墓贼而已,这件事我是主谋,而费先生只是一些小喽啰而已,他只是为了拿到那背上的那点财宝而已。”   杨水生十分意外,同时心里隐隐有一丝疼痛,在他的心中,秀宁行事果断,虽然是女儿身,却带着男儿的气概,杨水生心里一直很敬佩她,可是没想到她在自己的身边竟然是另有所谋,这怎么能让杨水生不伤心,怎么能让他不难过?   他的眼角瞄了一下身后的堂叔,问:“那你又是如何说服我堂叔帮助你们的?”   秀宁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冰冷:“是谁告诉你这个人是你堂叔的?”   杨水生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笑着说:“好手段,原来,你们早就谋划的清清楚楚了。”   秀宁不忍心再瞒着杨水生了,索性坦然对他说:“水生,其实从你来到省城的那天起,你的一切底细,各路势力早就清清楚楚了。那赵司令与梁景玉合力设谋坑害自己的女儿,为的就是将你从县城引诱而来,期间梁景玉数次挑拨与你,你不觉得十分奇怪吗?其实以梁景玉在省城的能力,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也斗不过他,他之所以多次对你找茬,无非是为了向你试探避尘珠的行踪,想逼迫你在危机中暴露出避尘珠的踪迹。”   她说的这些,何尝不是杨水生心中的疑惑,如今,他终于清楚了。   秀宁见杨水生不吭声,就接着说:“在赵司令和梁景玉对你设计的同时,我也开始观察你的存在了。我打听到你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堂叔,几番周折打听到了你堂叔的相貌,也是上天注定,我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杀手,他和你堂叔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就收买他,让他假扮成你堂叔,在关键时刻让他迷惑你,他先前几次出现在赵府之中,后来又暗中跟踪你,无非是为了调查避尘珠的踪迹。至于你堂叔,他当年漂泊在天津海港,其实是当年劫持庚子赔款的海盗之一,早就被天津的何探长给捕获入狱了,最终判处死刑了。你爷爷杨德全还曾经去看望过他的尸体。”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这一瞬间,杨水生忽然感觉他堕入到了深渊中,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从一开始就掉入了无尽的谎言之中,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避尘珠、传说中的天国宝藏靠近他的,所有人都披着一张面具,只为了从他的手中窃取那不世的珍宝……   人心,竟然是如此贪婪的吗?   杨水生惨然一笑,问秀宁:“那当时,你们既然已经拿到了避尘珠,又为何将避尘珠还回来?”   秀宁说:“其实我们两次拿到了避尘珠,第一次哑巴拿走避尘珠的时候,你的阿离拼了命的夺回了避尘珠。第二次我们确实拿到了避尘珠,但是费先生突然出现了,将绢帛的秘密带了过来,我考虑再三,决定将避尘珠还回来,引出另外两颗奇珠。”   杨水生心中一动,阿离……果然是她为自己夺回了避尘珠……   杨水生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实,他的内心无比的哀伤,同时却也不住的想:“祖父啊,祖父,你当年传给我这避尘珠的时候,可曾想到了今日的阴谋?你若是想到了今日,你又是否会将避尘珠传给我?”   只是,这俱是无法寻求答案的问题了,事已至此,杨水生又能做什么呢?   这时,费先生突然开口说:“有声音!他们跟上来了!” 第213章 夺宝   黑暗中,能明显看到黑色的轮廓在一点一点与他们靠近,一种冰冷的气氛慢慢的将黑夜凝结,杨水生觉得自己的额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   张副官脚步缓慢的从黑夜走了出来,他的士兵将秀宁等人围拢的水泄不通,但是投鼠忌器,他不敢对秀宁逼迫的过于严重,以免她的情绪产生反激,给杨水生带来危险。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慢慢的靠近了秀宁,轻声说:“秀宁,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目的,但是你不能打水生和三颗奇珠的主意。”   秀宁冷冷的笑了笑:“你打得主意,我为什么就打不得,今天这三颗奇珠我势在必得,你若是敢伤我性命,就等于连杨水生一同杀死了。”   张副官捏紧了拳头,要紧了牙关,有些无奈的说:“你……”   秀宁摆摆头,示意哑巴和费先生将杨水生押走,他们一路不断的后退,张副官和他的士兵一路的逼近,不知不觉,他们就退到了一处悬崖边,脚下是无尽的黑暗,面前是空荡的夜空,一丝寒风从他们的面前袭过,这将是最后的一夜。   秀宁眼见无路可退,不由的低声骂了一下,不过她心里还没有绝望,还是打算和张副官谈判,她说:“张副官,你也算是人中之龙,何必为赵司令那样贪婪的人卖命呢?有这三颗奇珠就可以改朝换代,立足一方成为一代枭雄,与其便宜了赵司令,还不如你我收下这些东西,你说是吧?”   张副官却对秀宁的引诱无动于衷,他冷冷的盯着秀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秀宁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禁将面色沉了下来,她狠毒的说:“今天你若是不放了我们,就等同于将我们一起逼到悬崖下边去。”   说着她对哑巴下了一个手势,后者立刻胁迫着杨水生退到了悬崖的边缘,杨水生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呼唤声。   张副官也抬起手,第一支新建陆军的枪口没有对准侵略者,反而靠近了杨水生,三颗奇珠张副官势在必得,哪怕是搭上杨水生的性命,到时他在仔细搜查,不信查不到那三颗奇珠的下落。   秀宁见到张副官竟然真的要动手,不禁恐惧的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的说:“你……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他?”   张副官冷冷的笑了笑:“杀了他,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新建陆军的枪口,哑巴的刀子,都想将杨水生送到没有尽头的地狱之中,杨水生无奈的摇摇头,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她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身影诡异迅速,在杨水生的周围快速的绕了一圈,寒芒一闪,哑巴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就被一刀斩断了颈部。   士兵对着那个黑影开了两枪,不知有没有打中,但是那个快速行动的人影并没有停下,从她的身上横向射出了三根锋利的毒针,速度绝对不亚于子弹,直接将杨水生进前的三个新建陆军士兵给杀死了,在场的众人均吃惊的伫立在原地,而那个黑影却慢慢的靠近了杨水生。   月光下,杨水生看到了那张美丽的面孔,那是阿离,她从古墓中跌落,奇迹般生还。   张副官瞪着她:“你不是已经……”   阿离却没有看着别人,她深情的看着杨水生,对他说:“我到底是南派盗墓世家的传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倒是你让人担心,身边围着一大堆想要你命的人,而你自己却恍然不知。今天若是你活不成,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杨水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对阿离不知该责备还是该感激,但其实他也许什么都不用说。   张副官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但是你若是想打奇珠的主意,还是趁早收手吧,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水生,还是听我的,将奇珠交出来,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阿离冷冷的看了张副官一眼,然后转身捧着杨水生的脸,轻声对他说:“先生,其实阿离在省城的时候就已经找回自己的记忆了,阿离也知道避尘珠的踪迹,阿离有无数次的机会能够带着避尘珠远走高飞,可是我都没有那么做。因为我渐渐的发现了,真正对我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伸手抱住了杨水生,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今天,我陪你一起死,好吗?”   杨水生的心扭动了一下,尽管他眼中的泪水总是想不争的落下,可是每次,杨水生都强忍住。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费先生、秀宁、张副官,以及他的阿离。他笑了,笑容很淡,却让人自惭形秽,和杨水生相比,他们竟然像是日月之下的篝火般渺小。   杨水生淡淡的说:“诸位好计谋、好手段,从我来到省城,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一步一步将我引到了这绝境。各位以为我今天穷途末路了,在这里不择手段的想要拿到我手中的宝贝。我在你们看来是否是等待宰杀的羔羊?你们是否以为你们的计谋真的天衣无缝?”   张副官的神色凛了一下,他和秀宁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惶恐,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杨水生说:“费先生拿出你背上的财宝看一下。”   费先生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安,他急忙将悲伤的布兜打开,却发现里边的真金白银竟然都变成了石头,他竟然背着石头跑了一路,有些愤怒的抬起头,狠狠的说:“你将我的财宝掉包了?”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雮尘珠有根据人心来制造幻象的能力,你心中越是贪婪,看到的东西就会是什么。当我知道你们看到的都是奇珍异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本质上都是一群贪婪的人,只不过你的贪婪胜过理智,结果无外乎背着石头满山跑而已,却悲剧的将虚无的幻觉当成现实,至于张副官和秀宁,你们控制住了自己的贪婪,其实你们无非是将自己的贪心扩大化了。”   秀宁低声嘀咕了一句“雮尘珠有制造幻象的能力”,她紧张的抬起头问杨水生:“那我们现在看到的你,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他问他们:“有区别吗?我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假的,那全在于你们是怎么想。但是我却想问问你们,你们又是否是真实的?你们所有人都曾经是我的朋友,而今,却反而合起来迫害我。”他看了一眼费先生:“你的人面疮是我帮你治好的,你当时病愈的时候,你的开心是真实的吗?”他又看了一眼张副官:“你与清荷情深意重,苦苦求我帮清荷医治,她那泣血症痊愈之时,你心中又是否是满足的?”   他的话语淡淡,但是句句都仿佛是一根钉子一般戳在了他们的心上,不知道为何,当他们听到了杨水生近似于无奈的怨念之后,心中的那份泯灭的人性竟然在一片废墟中挣扎了一下。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他们似乎都选择了放弃。   “小先生说得好!”   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粗犷的声音,非常的有气势,听起来又非常的耳熟,那些新建陆军听到之后,都列队靠拢在了一边,杨水生恍然意识到了来的人是谁,他心中也淡淡的笑了笑,这种场面,这个人怎么可能不来呢。   他慢慢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瘦弱枯槁,果然是赵司令,他精神矍铄,一扫之前半死不活的颓废状态,眼中带着一丝猎杀的阴狠劲儿,随着他一同来的,还有他的老同伴,他的好亲家——梁景玉,那对闪烁着微光的眼眸似乎也变得异常的兴奋。   赵司令拱手对杨水生说:“咱们也算是好久不见,刚刚听了小先生的话,我还真是十分的惭愧啊,想小先生当时也治好了雨柔的病症,还顺便撮合了雨柔和思成,这份恩情我是不能忘的。”他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杨水生,阴冷的目光像一只狠毒的豺狼。   杨水生没有心情和他扯些没用的,单刀直入的对赵司令说:“司令不必多说,我是不会交出三颗奇珠的。”   赵司令的脸一下阴了下来,他冷冷的说:“你不交出来,行吗?”   杨水生直面他的愤怒,没有丝毫的胆怯,也不需要,他静静的说,仿佛是在用自己的声音,也仿佛是某人假他的嘴说出来的话。   “这三颗奇珠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但是我想问问司令,你觉得你比当年的李秀成将军如何?你觉得你是否能从他的手中夺走这些宝物。”   赵司令神色凛然:“你什么意思?”   杨水生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避尘珠,黑夜里,它的光芒在众人的眼中轻轻的流转着,异常的美丽耀眼,这光芒对于赵司令来说是致命的,他咧开嘴,整个灵魂仿佛都被避尘珠吸取进去了。   “对,对,把它给我,也把另外两颗奇珠给我……”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避尘珠,口中轻轻的念着:“将军……”   这一瞬间,避尘珠散发了一阵巨大的白光,遮住了众人的双眼,光芒中,两个身影跃入了悬崖。 第214章 再相逢   这阵白光大概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等到它消散的时候,月光淡淡,杨水生和阿离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司令等人惊愕的站在原地,他们直勾勾的盯着悬崖边缘,那里如今只剩下惨淡的月光,世界一片寂静,杨水生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围都被士兵所笼罩住了,杨水生带着阿离自然不可能从这里离开,可是不从这里离开又能从那里离开?   他低头了一眼深深的悬崖,心中被疑惑与惊讶所笼罩,急忙回头对张副官说:“快,快去下边搜寻他的踪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副官听到之后立刻点点头,带着一对士兵下了山崖。   崖下多是灌木丛和荆棘地,地形十分的复杂,山崖高有数十米,张副官带人在这里连下山带搜寻,忙活了整整一夜,直到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找到杨水生和阿离。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完成赵司令的命令,他心中固然有些遗憾,但是当他抬起头看着东边缓慢升起的一层晨光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些释然了。   一个小队长走过来想他汇报:“长官,我们已经在方圆两公里之内进行了细密的排查,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行动的踪迹。”   张副官默默的点点头,对他说:“你去回山谷弄两具尸体,然后告诉司令,杨水生与阿离已经跌落崖下身亡,尸体被野狼啃食,三颗奇珠下落不明。”   那个士兵是张副官的亲信,得了命令之后转身离开。   张副官回头看了一眼慢慢明亮的天空,心中却默默的说:“水生,天涯海角,愿你和阿离安好。我自知对不起你,却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补救了。”   ……   秀宁和费先生默然的站在山崖上,俯瞰着脚下的莽莽深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费先生看着秀宁的背影,默默的说:“这深山旷野,掉下去恐怕早就死绝了,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等着吗?”   秀宁转身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如刀般凌厉的目光慢慢的被渐渐升起的日光所取代,对于盗墓者而言,阳光就是生命的象征,她相信杨水生没有死,但是她却也无力继续追寻那虚幻缥缈的宝物了。   她慢慢的转身,看了费先生一眼,轻声说:“走吧,就当他死了!”她恍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费先生:“从今天起,北派之中不得有人对三颗奇珠起贪念之心,有违此命,天诛地灭。”   费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秀宁的目光眺望远方,心里默默的说:“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阿离缓缓的睁开双眼,一道光芒从落入她的眼中,她本能的流下了一滴泪水。   恍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匆忙起身呼唤了一声:“先生!”   茫茫山野,翠鸟啼鸣,静的让人心安,静的让人窒息,却唯独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离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一件青色的长衫从她的身上落下,她抓着那件衣裳,四目环视了几眼,树影绰绰,哪里能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呢?   不知为何,阿离的眼中涌出了一层泪水,她一面奔跑在无尽的山谷中,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山谷始终回荡着她的呼唤声:“先生!先生!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她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走出了山谷,回头的时候,遍地金黄的落叶映衬着她的哀伤。   心中的那份爱情将她遗弃在了这里,悲伤至极,几度绝望,却也明白,先生这一去,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哭的让人心疼,哭的让人心酸,早春二月才盛开的雏菊,竟然此刻就在她的脚下默默的展开了圣洁的花瓣。   ……   两个月后,苏州园林。   阿离落寞的从河北回到了江苏,抱着希望而去,带着哀伤而归,脚下碧绿的湖水倒映着她的面孔,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她回到了家,家的宅门庞大而华丽,看上去哪里像是盗墓家族的门户。   其实,阿离的父亲早就不做这一行了,与费先生那次盗墓也是一场意外。他们家现在江苏做织锦生意,南派盗墓首领,剩下的也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名头。   阿离的心中充满了哀伤,从她离家寻找避尘珠的那天,父亲就已经病危了,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想必父亲恐怕已经去世了。   她轻轻的敲了敲门,一个挺老的管家开了门,看到阿离之后顿时瞪圆了眼睛,他抓着阿离的肩膀,打量小孩子一样打量着她。   阿离看着老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她想趴在老人的怀里痛哭,却也只是挤出了一句沙哑的声音:“裘叔,我回来了……”   眼看着阿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裘叔有些激动的跳了起来,老泪纵横,忍不住对里边的下人高声喊道:“快去通知老爷,告诉他小姐回来了!”   阿离在原地愣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说:“我爹他……他没死吗?”   裘叔高兴的什么都忘了,阿离不问他他都想不起来解释了,他匆忙说:“小姐,前段时间有一个从河北而来的名医听说了老爷的伤势,亲自上门来为老爷诊病。那个医生可真是仁心妙手啊,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医术了得,竟然将老爷的病症给治愈了。”   河北名医?阿离的脑中轰然一响,脑中飘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匆忙问裘叔:“那个人,他现在还在这里吗?”   裘叔摸了摸自己满是胡子的下巴,说:“他已经离开了,当时老爷极力挽留他,可还是留不住。老爷只好宴请了他一下作为感谢,不过也没有探得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从河北来的名医之后,姓杨。”   那不正是阿离日思夜想的人吗,阿离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在冥冥中看到了杨水生离去的背影。   她低声呢喃着:“先生……先生……你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肯与我见上一面?”   先生……   苏州几年都没有下雪了,然而今年却意外的飘下了细微的雪花, 阿离穿着一水绿色的汉服,从房内慢慢的走出。   她抬头看着漫天飞雪,看的有些痴了,她低声喃喃的说着:“下雪了,苏州多少年没有下雪了……”   丫鬟从房内走出,手里拿着一个绒毛披肩披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说:“小姐小心受凉了。”   阿离没有说话,在这个时候,她意外的想起了一个人,在这个飞雪的日子,那个人的面孔尤为清晰,对他的思念也接踵而至。   丫鬟陪她一起在院子里边漫步着,她家的院子很大,有垂柳,有石桥,桥下还有潺潺而过的流水。   苏州虽然飞雪漫天,落到水中却消散无形,正如阿离心中不可言说的那份哀伤。   丫鬟在她的身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阿离却始终都没有搭理她,但是她也不觉得无趣,继续和阿离絮叨,许多的话题都是阿离感觉无趣的。   这时,不知道丫鬟说到了什么,阿离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丫鬟说:“你刚刚说什么?”   丫鬟噘着嘴:“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可是你都没有仔细听。”   阿离焦急的拉着她的手臂:“你快说啊!”   丫鬟说:“今天啊,老街的附近新开了一家医馆,听说医生是从河北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老爷治病的那个医生,不过听说医术了得,人也长得不错。”   阿离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什么东西,她的心砰砰跳动着,问丫鬟:“你说的那家医馆叫什么名字?”   丫鬟含着手指,思索了一下,轻声说:“叫什么……念离医馆……”   念离……他果然还思念着我吗?   阿离的眼中猛然涌现了一丝泪水,命运牵动着她转身离开,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她遗忘了身后丫鬟的呼喊声,在漫天飞雪的日子,带着自己的思念,去与另一人个人相见,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再她的梦中出现,那短暂的日子让她终生难忘,她无数次醒来,幻想着自己重回那个小县城,每日与杨水生过着平淡的日子,生命却也因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医馆的门口,肩头落满了飞雪,飘起的衣摆慢慢的落下。   大门敞开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雕刻一个匾额,上书“念离医馆”四个字。   阿离的身体颤抖了,心灵颤抖了,她脚步缓慢的走进了医馆之中,多么熟悉的摆设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难忘的日子。   医馆的大堂里空无一人,阿离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她茫然的看着规矩整齐的大堂,肩头的飞雪慢慢的消融了。   难道他又走了吗?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温柔而略带磁性:“小姐,请问您是来看病还是来抓药的?”   阿离的心仿佛融化了,她慢慢的回头,那张美丽的容颜不知何时被泪水所覆盖,却也是梨花带雨的。   身后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她会来,但他应该想到她会来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淡淡的笑了笑,慢慢的走了过去。他与她,慢慢的拥抱在了一起,他才明白,眼泪与笑容是可以一同出现的。   阿离紧紧的抱着杨水生结实的肩膀,她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先生,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外,洁白的苏州城,古朴的苏州老街,在此刻门庭萧条,寂静的飞雪洒落在了苏州河碧绿的河面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