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侠文中的祸水老祖》 作者:青山如翠   文案:   修真界第一美人,祸水老祖伏娲一生有两个徒儿。   一个徒儿是无cp废材逆袭升级流男主,以杀证道,最后飞升毁灭世界。   一个徒儿是反派重生复仇流男主,以灭证道,最后飞升毁灭世界。   世界:日了狗了。   身为世界一份子的伏娲老祖十分苦恼,灭世男主和灭世反派都是我徒弟怎么办?   避雷:   一、不喜请点叉!点叉点叉!   二、男主女主反派都不是恋爱脑!   三、谢绝人身攻击,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伏娲 ┃ 配角:谢安,温寂洲 ┃ 其它:仙侠反派万人迷师徒   一句话简介:灭世男主和灭世反派都是我徒弟 =============== 第1章 第一章 九重山上有神仙   九重山之浮云山万音洞。   云层缭绕,雾气仙缈,整座山都十分安谧沉寂,忽而听见鸟雀争鸣,便瞧见半山上一位蓝白道袍的束发男子足尖轻点间便掠过了无数台阶,转眼越过极长的山道,跟着站在一处森林外边。   玉均瞧了瞧眼前的杀阵,老祖一闭关就是六百年,这阵法六百年来竟是威力不减半分,他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打了一道传音符,“伏娲老祖在上,弟子衡水真人门下亲传弟子玉均,今日乃是本门收徒盛典,特奉掌门之命,前来通报老祖。”   传音符顺利进了阵法,停在了万音洞门前,定睛一瞧,那洞前还另有几十道各色符纸,竟是无人理会过。   见伏娲老祖半晌没动静,玉均也习以为常,六百年来,伏娲老祖从未现身人前,她生性不喜拘束,这浮云山除了那些灵兽灵植,便只得她一人,连个道童都不要。   他又俯身下拜,转而默默下山了,本来这通知便是尊着礼仪罢了,老祖不去他们谁敢多言不成?   伏娲老祖,六百年前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单水灵根不说,还是天生的玄阴之体。   本来这样的资质,大多会在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沦为高阶修士的炉鼎,伏娲本也不例外,因此还有个别称,祸水老祖。   伏娲年轻时,娇俏活泼,狡黠动人,既是美人又有智慧有个性,众人觊觎她的同时,难免沦陷,可她偏偏修了众生无情道,虽灵动可爱大爱众生,但永不动情。   后来,众人争夺强迫她时,却总是接二连三出现问题,要么是突然走火入魔,要么是跟人比斗陨落,总之没一个不倒霉的。   祸水老祖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祸水”,修士们觊觎想要,可又不敢明抢。   伏娲因而在通天门一直得以安身修炼,直到七百五十年前,天魔开辟了域外战场,魔鬼涌入此方小世界,不断杀戮生灵,伏娲身为即将大乘期的大能,自然是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她与其他大能进入域外战场,混战长达一百五十年,最终,只有她一人活着回来。   域外战场关闭时,她被吐了出来,在纷乱时空中飘了三个月,才被本命法宝送回来,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境界也跌落至元婴期,当即封山宣布要闭关,就这么一睡,便过了六百年。   万音洞内,照明的灵器仍然散发着光明,炉中的安魂香早已在一百年前燃尽,尽管洞中处处宝光,但还是难免桌椅上落了一层薄薄灰烬。   目光所及,暖玉床散发着淡淡光芒,女子并未盘膝入定,而是平躺着小手放置腹部,约么是身上的法衣厉害,女子周身却是片尘未染。   腹部指尖轻颤,一声轻咛自口中逸出,伏娲睁开了眼。   *   通天门试剑大殿在通天山,山下上来要行九千阶石梯,再行九百阶云梯,越往上便越险峻,更有危险猛兽出没,稍不注意便要摔下山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且每隔三十年的收徒大会,通天门才会开门,否则,便是你费尽千辛万苦爬上去,他们也只一句时候未到。   两日前通天门开了山门,面向外界征收从未修炼过的凡人弟子,且除非天资绝佳,否则年纪超过十五的也是不要的。   过了第一关测灵,便是第二关登天,要在二十四个时辰内登上山门,方才能拜入山门,未达标者若还想留下,只能分配去通天门下其他山头从杂役做起,任何资源都是末等的。   过了第二关的,要么天赋绝佳要么心性坚韧,将来修炼一途,自然要比旁人顺些。   此时正是第二关最后时刻,一只黢黑枯瘦的手掌忽的搭在了最后一阶云梯之上,跟着艰难的爬了上来,这孩子一头乱发枯黄,身上骨头凸出明显,脸颊凹陷,显得眼睛大而圆。   他爬上来往前挪动,未及喘气,便又反身回去,头和手伸下去,“来!”只听见一声沙哑。   另一只小手抓了上来,这孩子竟又拉了个人上来,后面这孩子狼狈不相上下,只是身形较之前面这孩子小些,两人排排瘫坐在通天门前,眼底迸射出兴奋地光芒。   “通天仙门,我们终于到了!”后头上来的孩子咧着小嘴,眼里溢满了激动地泪花。   山门前两位灰白道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飞快跑了,“张师弟你去接收弟子,我去通知玉若师姐。”   剩下那张师弟没他反应快,顿时暗暗咬牙,该死,被人抢了在玉若师姐面前表现的机会。   转身对着瘫坐在那的两小孩心中也不悦,只面上未曾表露,要知道,修仙界中缘法神奇,指不定现在两个小乞丐,将来会如何呢。   “仙师,仙师好!”小的那个眼中生光,急忙拉着大的一起鞠躬,看得出十分激动。   大的那个张张嘴,垂眸面上沉稳,也跟着喊了一声,“仙师。”   “你们是最后通关的人,与我来吧。”张师弟点点头,转身大踏步进了门。   *   “哈哈哈哈,真没想到,还以为能过登天的怎么着资质也不会差吧,谁知道两个都是废物呢!”一群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聚在一处,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着。   此次测试,登天共有十四万人,几乎聚集了整个凡人界和修真界所有的有灵根的孩童,但成功者仅有十六人,前十四位最差也是三灵根,其中十一位都是出自修真家族的孩子,来自凡人界的仅有五位成功者,而最后那两位,不仅是十六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还是资质最烂的。   十州大陆百姓无数,光孩童便有数千万不止,通天门花费三十年,开启登天,参赛者个个不说万中无一,那也是千里挑一的,谁知这次竟被打了脸,混进来两个只能当杂役的。   十四的那个不用说了,连五灵根都不是,竟是个七灵根,每一样还都是最低级的资质,这辈子是绝没指望了。十二的好一些,四灵根,其中火土灵根资质勉强能修炼,但也一样是杂役就是了。   而过了第二关,自然还有第三关,便是引气入体。   以往的记录里,但凡通过登天的弟子,最迟也在二十五日引气成功,因此通天门设下规矩,过了第二关,便能稳入通天门,可过了第三关,且在十日内引气成功的,才能有机会面见门中大能,成为某一位的亲传弟子或入室弟子。   若是二十日内引气成功,便成为内门弟子,三十日内便是外门弟子,若过了三十日都不能引气的,通天门自然不会要废物占用资源,要么自行回家,若不愿放弃,也可以留下,只是却只是杂役了。   在此前,通过第二关的人,从未出现杂役。   “诶,阿琪,你是大家族出来的,而且才三日便已经引气成功了,注定是亲传弟子,不如就用他们两给咱们开开眼界吧?”一位出身小世家的孩子转了转眼珠,怂恿身边的女孩道。   叫阿琪的女孩肤色白皙雪嫩,身上的衣裳闪烁法光,她斜眼一瞧,身边的小伙伴都对她露出羡慕崇拜的神色,顿时十分满足,紧了紧小手,摇了摇腕子上的小铃铛,“你们这些凡间来的,都没见过法器吧?”   “法,法器是什么?”一位来自凡间乡村的女孩带着不明显的口音问道。   “去去去,这有你说话的地吗?”那男孩急忙一把将女孩推开。   “这可是我娘给我的,只要有一点灵气就能催发,指哪打哪!”阿琪上前几步,摇动手腕。   她将将引气入体,其实也就那么一点点灵气,但对于两个孱弱的孩子来说已经够了。   当那股攻击打来的时候,他已经尽力护住身边的弟弟了,但两人还是齐齐倒飞了出去。   身后不远处便是悬崖,这里是通天门人迹罕至的浮云山,他们被那些杂役弟子贬来这里打扫,谁知到底还是躲不过一劫。   “丁铃当啷……”铃铛的响动清脆悦耳,不同于方才阿琪的霸道恶意,这铃声叫人一听便觉得身心温软。   轻柔的风拂过面上,带来清晰的香气,身下被什么轻轻一阻,他们便停住了下落之势。   两人惊怔在那,立在半空中那人飞来的一段白绫之上,眼中倒映着对方傲然绝色的身姿。   青纱曼妙,法衣轻薄于空中翻飞,玉白的脚丫时隐时现,脚腕上一串银铃。墨发飞散而下,额间一点莲纹,长眉细黑,隐藏几分凌厉,眼如墨玉含温,黑白分明,淡淡的睨过来,一张小脸如玉堆雪,红唇轻启,带着点儿笑意:   “咦,两个小鬼……”   面上看着不过十六七的少女,张口说话却老气横秋,两个孩子一下反应过来,这想是哪位静修的大能。   伏娲眼中深深浅浅,遮掩了情绪,只又道:“无故闯入本座山头,好大的胆子。”   她看向大一点的孩子,轻翘下巴,“叫什么名字?”   他瞳眸一直深深的看着她,眼中的惊艳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消退,想要强迫自己垂眸,但口里已是无意识的回答:“谢安。”   “平安……的安。” 第2章 第二章 神仙如妖亦如仙   六百年前,伏娲闭关后,便魂魄离体飞出九天,去了其他时空借尸还魂,在一个现代世界过了几十年。   那里不能修炼,也没有妖魔鬼怪,她送走了现代父母,自己不久后再次死去,然后便又稀里糊涂的回来了。   然而,这次回来,她却是身负重任。   “伏娲,本世界那一线生机被你摄取,若非因它护你,你早已沦为他人炉鼎,且此世界孕育了你,无论如何,你得了一线生机的好处,便要付出回报。”   那日她醒来,眼前便陷入混沌之境,一个发光圆球语调苍老疲惫,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祈求了。   她是曾疑惑过自己的气数,拥有绝佳的天资,天生炉鼎,每每旁人要来对她行不轨之事,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次数多了,她想不多心都不行。   “一线生机既然选择了你,便说明你就是本界那生机机缘所在,你既修了众生无情道,合该你走上此路。”   接着,伏娲便接收了来自天道的一切信息。   简而言之,本世界气运到头了,充满着消亡之相,一位大气运之子即将被命运安排成为世界终结者,然后另一位被命运眷顾的气运儿也即将走上同样的道路。但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余一线生机。   这生机最终选择了原本命运凄惨的伏娲,拯救了她,兜兜转转,她要拯救这个世界了。   看完一切发展的伏娲沉默良久,“恕本座直言,依本座在现代看那么多小说来讲,这个剧情发展,谢安不就是穿越废材逆袭升级流的男主?以杀证道多熟悉啊,玄幻男强女强都爱用的设定。”   身为男主,虽然看样子是个无cp男主,还是个理工慢热宅男,但是一开始废材,勤奋多年被人陷害,绝处逢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中途遭遇背叛、诬陷、入魔那都不是事,最终他才是飞升的那一个。   “至于另一位,更熟悉了,近些年正火的反派重生复仇流,以灭证道跟以杀证道差不离,这两人连道都这么像,难怪前期好兄弟,后期合不来,可以说一个男主,一个反派,天生的对立者。”   不过,伏娲眉目轻敛,“若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将这两人灭杀?”   “吾已是衰微之际,那两人生来便是带着灭世命运的,个个强横,不光吾灭杀不得,此界更是无人可灭他二人,越是打压,便成长越快。”光球嗓音沉重。   “且……命运乃是无上之道,贸然冲撞,只会引起更惨重的后果,吾已孤独存在数亿万年,无形无影,消失与否并不在意,但天下苍生泯灭,吾不能袖手旁观。”   “吾两次灭亡,竟又一次从头再来,便是因为,你是此界灭亡之后唯一存活的生灵,你便是生机。”   “等等,”伏娲伸了伸手臂,“更正一下,那时本座是在异时空,因此未曾遭受劫难。”   “非也,你的躯体一直保存完好,便是此界毁灭也并无损伤。”   “既然不能冲撞,你找本座改变岂非前后矛盾?”   “吾只是想要再搏一搏,前期他们的命运你无需多插手,只是希望你能将他们好好教化,莫要再偏激冷酷,若他们能够飞升离去,不执着于世界,届时吾自会替本界一死消亡,也算应了命运轮转,此界虽会渐渐衰落,但众生存活,已经是万幸了。”   大抵是心里有那一线生机,伏娲竟然与这残老天道有了一点共通,回想六百年前域外战场的惨烈,那些老家伙往日里惦记她,可真到了那时候,又个个护着,他们拼死撑了一百五十年,全是为了守护身后这个世界与众生,除了她苟延残喘,那些人全死了,魂魄无存。   她语调一沉,“我亦是此界中人,此界尚有我师门家族,尽力吧。”   *   回忆收敛,谢安说完反应过来,急忙垂眸不敢再看她。   旁边的孩子眼神微闪,阴沉的眼底一抹亮光,他脚下微微上前半步,“您是伏娲老祖吗?”   满身华光的女子侧过眼神,这位就是反派?   “小娃娃胆子倒大,”她轻笑一声,“你又是谁?”   他面色稍稍一白,只恨自己初初重生,本已经打定主意耐住性子的,谁知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通天门老祖宗便失了态。   实在是这位老祖宗名声太响亮,他前世并未听说过她出关的消息,想是老祖偶然醒来一时,之后再次闭关的缘故,不过却知道,身边这位“好大哥”一生最重要的女人就是她!   只因谢安前世一直是个废材,努力修炼了十年也没有引气入体,却不想后来被打发来打扫冷清的浮云山,竟然机缘巧合下闯过了杀阵,去了伏娲老祖的洞府,得到了宝贝传承,在里面修炼了三年直到筑基才出现。   只不过后来被师门发现了,认为是他盗窃师门宝物,要废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修为。   那时他与谢安还是好兄弟,谢安什么都告诉他,包括他曾看见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即便只是静静躺在那,也让人不敢亵渎半分,他就那么守了她三年,从不敢近身,只远远的看一眼。每日帮她打扫洞府,修剪外面疯长的树木花草,心中十分感激她。   为了保住自己的修为,谢安逃离了通天门,那时的他也同样不想再做杂役,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却不想,这一走,两人就此走上天差地别的道路。   “小子温寂洲,见过老祖。”微微垂首,他波澜不惊,比起木讷反应迟钝的谢安,他就表现好得多。   他本想早谢安一步拿到传承,所以才在重生之后背着谢安得罪打扫浮云山的杂役,借此与他被贬过来,到时候跟着谢安去找传承,谁知遇上那群跑浮云山来抓小灵兽的小弟子,反遇上伏娲老祖。   伏娲瞧了一眼沉默的谢安,背着手踏空而行,两个小子不自主的跟着,很快落在了方才被打飞的地方。   她足尖虚虚立在一株花盘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群小娃娃们,“倒是本座隔绝人世久了,不知如今的修真界,点大的娃娃也会残害同门且毫不知错……”   话语出口像是叹息,“还敢来本座的地方抓灵兽。”指尖轻抬,阿琪怀里一只毛茸茸雪白的灵兽便蹦了出来,冲着伏娲灵性的作了个揖,跟着一溜烟钻进丛林没了影子。   “啊!我的米米兽!”阿琪娇娇的一跺脚,气恼的看向突然出现的多管闲事的人,“看前辈做派,想是金丹真人?就算你修为高我,可你可知我是谁家女儿?”   身份的高高在上,让这被宠坏的女孩忘了修真界的等级天堑。   伏娲却是没了性子再与几个小孩掰扯,轻抬指尖,那群孩子便不自主的浮上了半空,跟着在空中翻滚着一路飞回了弟子们暂时的居所。   “啊啊啊啊——”颇有活力的惊叫响彻了安静的九重山脉。   谢安偏头看着,神色一怔,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他原以为这种修□□的老祖宗,都是曾经小说里写的老怪物老狐狸一类的,而且只看重厉害的资质,凡人全如蝼蚁。   却不想,这位伏娲老祖,竟是个有点皮的少女性子,但心性并不寒凉,对那些孩子,既以牙还牙,也不真要他们性命。   “两小子想是门中的杂役吧,别急着走,老祖这山上沉寂六百年,脏乱得很,以后便留在浮云山做洒扫童子吧。”伏娲挥挥手,身影已在百米之外。   “现下尽快将山上清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么么哒 第3章 第三章 老祖宗以宝诱人   转眼间便到了第三关最后期限,意料之中的,谢安和温寂洲谁也没有引气入体。   温寂洲重生而来,自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谢安虽说失望,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对于强大和修仙这种上古传说的渴望自然不必说,只是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找不到气感,也只能默默的接受现实。   两人彻底接手了那些杂役的活儿,搬到了浮云山山腰的弟子房中,每日便是光打扫浮云山的山阶,就已经花费了大半日的时光,可谢安很勤奋,每日除了干活就是修炼,倒把温寂洲看的着急。   他心知这位大哥引气无望,想要劝他勿要执着,想办法讨好老祖拿到传承要紧,可又怕提前了时机错过机缘。   想来此次老祖提前出关,估计便是他做出了改变的缘故。   自那日伏娲老祖把一群小弟子送回去之后,整个修真界便知晓了她已经出关的消息,这位老祖可是六百年前那场大战后遗留下的元老,现如今修真界没一个的辈分能越过她去。   通天门的威望眼看着又盛了几分,众人心中惴惴,那阿琪家的家主专程亲自上门来,带着这女娃娃登门赔罪。   伏娲却是未见,她虽已然出关,可却拒绝了包括自己门派掌门在内的所有人探视,到如今,见过她的也就那两个杂役小子。   山道极长,温寂洲出了个主意,他从上往下,谢安从下往上,把阶梯上的草叶扫到两边便可。   因此大半个月来,谢安竟都未曾有机会上过山上去。   原本的杂役弟子都后悔不迭,早知道伏娲老祖这几日出关,他们便该好好表现才是,白白让那两小子捡了便宜。   ……   温寂洲手下无意识的挥舞着笤帚,眼睛悄悄瞥向了右前方。   因对他二人撤了禁制,杀阵他们便感受不到了,一路畅通无阻。   山顶上宝光绽放,一座漂亮的法宝房屋伫立在那,是伏娲不久前放出来的,门前是一颗长生树,蜿蜒虬结,枝繁叶茂,上面长满了青色的小果子。   此时伏娲便赤着脚斜斜的伏在树上,白色的轻纱在玉白的脚面拂过,那串铃儿偶尔发出悦响,她微微合着眼,像是睡着了,眉目摄人心魂,温寂洲即便两世为人,也不得不承认,修真界美人无数,可伏娲,却是耀目非常。   尚还枯瘦的手指握紧了扫帚头,跟着装作无意打扫的样子,脚下一点点蹭了过来。   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修真界顶级的大能,心脏不自主微微加快了速度,眼见那角白纱已经在眼前飘动,他停下,僵着身子一点点抬头去看。   听前世的谢安说,他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无意闯入老祖门前杀阵中,却一脚踏进了设定的移动传送点,然后掉在了老祖洞府床边,爬起来便惊为天人。   没注意脚下一滑,扯下了老祖腰间的坠子,而这,便是那份传承。   他自然不会蠢到去偷老祖的东西,只是……大约是谢安给他留下的太多阴影,他总不自觉去比,他与谢安是多像啊,可为什么,他能逆袭飞升,他却沦为魔傀。本是同根生,境遇如云泥,他真的不甘心。   他只是想看看,想比谢安还要早一点去亲近老祖,看看那份改变命运的传承。   眼神一寸寸滑过裙摆、膝盖、往上到了腰际,一抹艳丽绯色入眼,温寂洲微微瞠大了双目,就是它!   “想要?”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突然入耳。   温寂洲眼中一惊,唰的抬头,对上伏娲清清淡淡的视线,对方的眼眸太清澈,他一下就看清了那里面自己的倒影。   轰,脸颊一下便涨红了,还未及他想出什么说辞来,她胳膊一动,人便跟着微微凑过来,看着像是快要摔下来。   他一下扔了手里的扫帚,伸着两只胳膊去接,掌心都已经触及那片纱质,可下一瞬伏娲整个人便消失眼前。   温寂洲僵着身子,前世他前期作为谢安的兄弟,跟着他东奔西跑,眼看着他成长起来,两人距离越来越远,每日除了疯狂修炼别无他想,后来他得知父母离世真相,毅然背叛谢安,害他入魔,但最终也不过是自作自受,成为了傀儡。   他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接触,方才那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可如今反应过来,不由暗骂自己愚蠢。   不说如今他外表年纪尚小,就说老祖本身修为高深,怎么会从树上摔下来,他方才行径实在是傻透了。   淡雅的香气仍然浮动在周围,伏娲落在他面前,“小子,这儿可不需要你打扫,凑过来想做什么?”   温寂洲猛地躬身,“老祖在上,方才小子失态冲撞了老祖,还望老祖饶小子一命。”   伏娲面上无波,指尖摘下腰间的绯色玉坠,衬的手指格外白皙。   “喜欢这个?”字字入耳清凉,“方才是想拿它?”   他一下抬头看她,抿紧唇又低头,“……喜欢。”   “但小子只是想看看,并未曾想过偷拿。”垂着头,声音透出倔强。   伏娲目光扫过他消瘦的身形,指尖摩挲着玉坠,温寂洲原本的一生极苦,当然,谢安一样很惨。   他儿时亲眼看着爹娘惨死,仅仅因为他偷了一枚劣等丹药想要为父亲缓解痛苦,结果却害的双亲离世,从此,他再不曾偷过任何东西,这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当然,后期会揭示,爹娘的死根本跟那枚丹药无关,而是另一段他跟男主的身世纠缠,温寂洲才彻底黑化,背叛了男主,成为了现在重生后的他。   “那到底是想要不想要?”伏娲晃着坠子。   他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老祖这么好说话,也或者,她表现的实在没有老怪物的阴沉冷酷。   迎着她的视线,他猛地点头,在老祖宗面前耍心眼是没用的,不如坦荡,“想要!”   山风吹乱了细发,她一下笑弯了眉眼,“虽说这是故人之物,不过若你真与它有缘,给你也无妨。”   “但……”话锋一转,“你要在一个月内,背完百草纲,并抄写一千遍问心经。”   她眼底光芒流转,红唇抿笑,“做得到吗?”   攥紧了手,第一次,温寂洲意识到了命运的垂怜,曾经啊,他是多么倒霉,永远都只能在谢安身后,所有人看见的都只有谢安的光芒。   “做得到!”铿锵有力的回应。   终于有人,也看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QAQ   晚安呀 第4章 第四章 原来你是小结巴   谢安打扫完,将工具放回小院,看了看院中他自己立的日晷,快午时了。   肚腹咕咕直叫,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胃部,修仙辟谷,通天门中的食物大都是为杂役和筑基以下的弟子准备的,不过他与温寂洲一向被人排挤,因而粮食并不算多。   谢安是个孤儿,在现代出生不久父母就去世了,只有瞎眼的奶奶,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财产跟政府的补助长大,考上了国内名校,但奶奶早已在高中去世,乡下的房子破破烂烂,他没凑出学费,也不打算接受乡亲们的捐赠,最终凭着极好的成绩单,去了愿意给他免除学费并发放高额奖学金的一所民办专科。   那学校出过几次社会事件,为了扳回名声,这才找上了谢安。   他选择了计算机,一头扎进去,本就是内敛的人,从此更不怎么说话,只沉浸在自己的学习和世界里。   去温寂洲门口瞧了瞧,“小洲,饿了吗?”   温寂洲背对着房门正在努力小声背诵着百草纲,微微侧首,指尖下意识藏了藏书本,跟着又停下,“不吃了,我要修炼。”   谢安拧了拧眉,他内心是个成年人,即便来到这个从前只在小说中看过的修□□,可温寂洲从八岁与他作伴,二人相依为命,历时好几年才来到九重山脚下,在他眼中,温寂洲一直都是小孩,生性活泼调皮,他将他看作弟弟。   他爹娘的死让谢安对他有愧,所以他格外对他照顾,只等时机成熟,将真相和盘托出。   一只色彩艳丽的鸟儿远远地飞过来,稳稳的停在院中的小树上,歪着小脑袋用豆子似的小眼看着谢安。   最终他默默转身进了厨房,因为没有引气入体,连火炎阵都点不着,谢安熟练的生火点燃了柴灶,跟着淘米入锅,开始择菜。   鸟儿轻轻张开翅膀,飞到窗台停下,谢安偏头看了一眼,眼底有一点惊艳,大抵是灵兽天生与凡物不同,即便是小小的鸟雀,也格外美丽灵性。   从橱柜里拿出一块点心放在它面前的小台子上,这是师门的饭堂做的,杂役没资格去那吃饭,不过最初没来浮云山的时候,为了养活他跟温寂洲,他抽出时间去饭堂做活换取食物,后来也时不时去帮忙,大师傅就给他一些好吃的。   不过眼前这只鸟显然不是凡物,宝蓝色的眼珠流露出人性化的嫌弃,伸出红色脚爪往旁边挪了一下,竟是碰一下都嫌弃。   谢安愣了愣,“这可是,灵食,你也……不吃?”   谢*凡人*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时那种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感觉,灵气冲刷身体,虽然后面拉了好几天肚子排毒,但是那一刻的美妙滋味绝不会忘。   鸟儿盯着他的脸,嫌弃更加明显,干脆振翅一飞,飞到他头顶蹲下,小尖嘴啄了啄他的头。   谢安见它不怕,眼底泄出笑意,小心的伸出手指,偷偷摸了一下鸟儿垂在肩头闪光的尾翎。   “嘶……”瞬间,头顶又被啄了一下。   万音居长生树,伏娲一手支头斜坐在树干上,看着远方的云海翻腾,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原本淡淡的神色突然翘了唇,眼底流转波光,唇边呢喃,“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叽叽,小娲,这个家伙真是一点都不高贵!”脑海里传来一只鸟愤愤的控诉。   眼眸轻弯,“我看你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胡说!身为堂堂神鸟,我怎么可能跟这种一点都不高贵华丽的家伙玩到一块啊?!”鸟儿顿时跳脚,谢安的脑袋彻底成了鸟窝。   “你知道吗,你让我来看着他,可我跟了他一上午了,这家伙真的就一直默默扫地啊,一上午都没说过一个字!”   “刚刚竟然还打算拿那种低级劣等的食物给本神鸟吃,如果吃坏了本神鸟高贵的身体,我一定要诅咒他!”   指尖轻轻敲动额角,“你这种未曾出生便人人供着的天之骄子自然不懂他那样的生存环境,此话莫在他面前说。”   鸟儿扭了扭屁股,尾翎扫了扫,悠哉的传音回去,“放心吧,本神鸟可不会跟这样注定一辈子是凡人的家伙说话的。”   它如此傲慢,且不知原本轨迹伏娲一直未曾醒来,谢安守候伏娲三年,也照顾它三载,最终可是它自己死皮赖脸的跟着谢安,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本命神兽。   但也是因此,伏娲对谢安倒是多有几分好感。   这只冰睛鸟身具凤凰血脉,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是伏娲初初开山立户,无意间在浮云山深处发现的。   说来也奇,这鸟蛋本已半石化状态了,可约么是伏娲这一线生机,它渐渐死灰复燃,后来破壳而出,只是性格天生自大傲慢,除了对着伏娲,其他的万没有看的上眼的。   谢安能让它心甘情愿认主,可见他对它是真的极好,本身也必定有其优秀一面,才能折服这眼高于顶的神鸟。   缓缓放下手,伏娲坐正了身子,又有人来了。   “哇哇哇!叽叽,小娲,好香啊!”冰睛惊奇的声音传进脑海,“这家伙还是有一点点厉害的地方的,做饭怎么这么香?那可是凡火啊,不会吃坏本神鸟的肚子吧?”   “嘘,乖一点,先闭嘴。”她嗓音平静,轻描淡写的说完,身形已经在原地消失。   林间杀阵前站着几人,从前往后,分别是掌门长老,以及几个世家家主,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   “老祖在上,通天门第二十七代掌门临风携门中长老求见。”   “伏娲老祖,晚辈乃是石明城明家家主,听闻老祖出关,此次特地赶来祝贺。”另一人也跟着道。   石明城明家,乃是伏娲的本家家族所在。   “尔等来意本座明白,回去吧,无需多言。”未见其人,只听其声。   林海波涛,临风几人蹙眉,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惹恼了老祖宗。   如今的修真界,早先那些厉害的老怪物,早在几百年前死光了,独剩伏娲这一个,若伏娲一直未醒便罢了,可只要她醒了,那么通天门的话语权将更高上一个度,便是魔道,也要给这位守护众生的老祖宗面子。   至于石明城明家,伏娲在一天,明家就能辉煌一天,哪怕如今的明家已经衰落。   谢安将菜肴装盘放上桌面,抬头看向院外,临风一喊话,不必加大音量,整座山几乎都能听见。   他能明白临风等人打的算盘,可是她不喜欢,应该也没人能逼得了她吧? 第5章 第五章 师门暴力欺负人   打发走了来人,伏娲却没几分高兴。   她如今身份特殊,估计往后一波一波拜访的人多得是,不见到她的情况,恐怕不会甘心。   再者,越往后拖,恐怕他们就该怀疑了。   冰睛鸟腆着肚子摇摇晃晃的飞了回来,落下时还张着嘴打了个响亮的嗝。   “真好吃真好吃,这凡人不错,小娲,你可以把他留下,以后当我的专属伙夫吧。”它叽叽喳喳的。   伸手,它停在伏娲掌心,细白的手指点了点它圆滚滚的肚子,面上带了浅淡的笑,“你这无底洞的肚皮,怕是把人家仅剩的一点东西都给吃光了。”   冰睛鸟昂着头,“本神鸟平日里饮用的乃是朝夕灵露,食的都是上好的灵果灵植,这次要不是他手艺好,我可不赏脸吃那些低等灵食。”   “我落到他院子里,给他带来的气数好处可不比一顿饭贵重?”古语有云,院中梧桐,招来凤凰栖枝,乃是大吉。   伏娲挑眉,见不得它骄纵小样,手掌一翻,小家伙毫无防备的一头栽倒进云海里。   “这些日子你多去找他,暗中观察,别让人把他欺负狠了,当然,你也给我安分点,收收性子,别惹祸事。”伏娲握了握拳,垂眸看不清神色。   冰睛鸟自云海中冲出来,“你这么紧张一个凡人干嘛?”   “再者说,他们两兄弟资质如此之差,在修仙门派会受到欺负排挤再正常不过了,锻炼锻炼心性也不错啊。”   放下手,红袖垂落,伏娲眼底深邃,“心性是要锻炼,可过犹不及……若还像以前一般,怕是不成。”   以前?冰睛鸟不懂,伏娲是高高在上的老祖宗,跟那两个凡人从未有过交集才对吧。   “我去后山了,你自去吧。”伏娲说完转身。   “还去后山啊?你都醒来一个月了,境界掉到金丹中期了都,还不稳吗?”冰睛鸟一下冲过来。   伏娲微抿唇角,这就是她一直不见外人的理由,六百年前她的境界就掉到元婴期,六百年来,她的神魂在外漂泊,身体几乎陷入死亡状态,神魂伤势多年才好转了一点,身体伤势因为万年玄玉床好了大半,但仍有厉害的暗伤未除。   这一醒来,境界就狂掉,之前一直泡在后山一眼千年灵泉里修炼,到如今,倒退的趋势才慢了下来。   那张玄玉床吸收了六百年她体内侵入的魔气,如今已经不能用了,若不然,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已经慢下来了,我估计大概就在金丹期了。”   “这要是让外边的人知道,修真界仅存的老祖宗现在是个金丹,恐怕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冰睛鸟砸着尖嘴,“更不要说你可是祸水老祖啊,你这体质,谁不流口水?”   伏娲摇头,“要重修回大乘巅峰三四百年便可,我早已过了心魔和雷劫,自保的手段也不缺,只是……”   那两个棘手的小子在这,到底该怎么教化,她总觉得都不对。   *   谢安帮着大师傅干完了活,抱着对方给的灵食快步往浮云山走。   “啪。”一粒小石子从林中飞出,精准的砸到了他脑袋上。   顿了顿,他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啪”又是一枚,这次力道重了很多。   眼见他压根不理会,林中的人耐不住了,阿琪一下跳出来,“喂!你站住!”   谢安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双眸灵动,眉间带怒,极可爱漂亮,只是……脑中闪过那一日的惊鸿一瞥,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更温柔的人了吧。   “师姐,何事?”他后退一步站远了些,垂首道。   阿琪见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厌烦,想到郭平的主意,她狡黠一笑,“那日我不过与你们玩笑,谁知竟惊动了老祖,还年幼无知冲撞了一句,害的父亲好生罚了我一顿。”   说着说着觉得委屈,“我受了苦,你们倒好,反得了老祖青眼,进了浮云山,若没有我,哪里有你们今日?”   谢安闷着脑袋不接话茬,他心知这位世家小姐其实本性单纯,但也恶劣,可他偏生不喜欢这样的人,因为他们高高在上惯了,连对错都不必分辨,即便错了,那也是对的。   “如今我要你赔罪,你跟我来。”她极霸道的一口决定,转身绕去了后山小道。   谢安顿了顿,以后还要在门中待,虽说他在老祖门下,可他心知伏娲不会管这种小辈闲事,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如此,还是不要得罪阿琪的好。   “阿琪师姐来了!”郭平带着几个跟班迎上来,跟着神色诡异的看着谢安。   “见过,众师兄。”谢安默默行礼,阿琪将他带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附近。   “郭平,你快说,有什么好主意让我出气?”阿琪眼中兴奋,跟着又左顾右盼,“诶,你快点,别等会儿老祖又来了。”   “师姐莫急,老祖那样的人物,上次不过是赶巧了,否则哪里有功夫管一个杂役的事?”郭平安抚她道。   身后几个跟班快速的将谢安围了起来,其中一人突的抬脚踢在他腿弯,谢安闷哼一声半跪在地,黑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眉眼。   “废物,上次本来不过是跟你们玩玩,可谁让老祖她突然出现了呢,你知不知道,你害的我们不仅被家族罚,还以残害同门的罪名被师门警告,更重要的是,在老祖那亮了相。”郭平咬着牙。   要不是因为他们年纪尚小,而谢安两人无事,恐怕就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了。郭平最近可憋屈着呢,他跟阿琪这样的掌上明珠不一样,他父亲子嗣极多,有天赋的不止他一个。   “就是,都怪你!”一位跟班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谢安后脑勺。   另一人抬脚就踹,“我们都是跟着少爷的,少爷要是有点什么,我们还活不活了?你这个废物,一害害了那么多人!”   谢安身子被踹的一歪,手臂撑着地面,手掌缓缓收紧,五指陷入了土里。   修炼过的人果然不一样,这些跟班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即便只是练气一层,可是一脚过来,他已经清楚的听见了自己骨头的断裂声。   脑袋被打的嗡嗡直响,耳朵和鼻子里有热热的血流出来。   “把他头抬起来。”郭平指挥道。   跟班上前一把薅住谢安的头发,看见他脸上的血迹,阿琪皱了皱眉,“诶,算了吧,都流血了啊。”   “好歹是老祖山上的杂役,这山上就他两个杂役,万一他死了,老祖不用注意都知道丢了一个,要是老祖计较起来?”   “师姐放心,我怎么会杀害同门呢,就是给他个教训。”郭平咧嘴一笑。   “把他嘴掰开。”他一边说,一边去解裤带。   “喂,你要干嘛!”阿琪好奇的睁大眼。   “让他当一次夜壶!”郭平将外裤解开,阿琪急忙转身。   “我娘说过,女孩子不能看男人那里的。”她气恼道。   谢安猛地挣扎起来,嘴唇咬的死紧,唇瓣染满了血,沉默的表情,眼神冷酷而倔强。   “这废物是个凡人,你们好歹都是修士,快点!”郭平催促道,“还有,把他眼睛挡住。”   谢安眼前一黑,嘴被强力掰开,黑暗中,他的听力被无限放大,他听见他们哈哈大笑,天真又烂漫,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见阿琪的娇斥和郭平得意凑近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一股绝望袭上心头,曾经无数次,他知道修士有多强,可是他总认为,自己努力也可以,但直到今天,他真真正正的感受到,凡人与修士的天堑,他被几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抓住,仅仅是练气期,却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   这就是弱者,注定被欺压的弱者。   冰睛鸟就是打了个盹的功夫,慢悠悠的在林子里转着找谢安,谁知道一来就看见这么紧急的情况。   它吓了一跳,这些人类也太可怕了,伏娲现在还泡在水里呢,估计已经入定了听不见传音。   顾不得许多,它酝酿了一下,“咳咳,这次可一定得喷出来啊,小娲好不容易交代个事,不能第一天就办砸了啊。”   郭平脱掉半截裤子,扶着东西凑近了谢安,阿琪背着身子,不太耐烦,“哎呀你好了没有?我要走了啊!”   正当所有人聚精会神的时候,一声清戾的鸟鸣自林中传来,跟着一只漂亮鸟儿冲了过来,小口一张,喷出一片冰雾。   ……额,冰睛鸟心虚的缩了缩爪子,算了算了,虽然一点杀伤力没有,也勉强喷出来了。   郭平和跟班们都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住一瞬,谢安剧烈挣动,猛地推开两人跑了出去,还下意识招呼了一声冰睛鸟,“小花走!”   冰睛鸟正要松口气,就见郭平提着裤子呵斥着跟班去追,谢安跑的更快了,连身体的伤痛都顾不上,慌不择路之下一脚踏空,一众人加一只鸟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崖边。   “完了,他不会……不会死吧?”阿琪小声道。   郭平左右看看,冰睛鸟已经躲起来了,“我们快走吧,就当没这事。他要是死了,也跟咱们无关,是他自己踩空掉下去的,要是没死,他一个杂役,还敢找咱们报仇不成?”   阿琪看了看山崖,点头,一众人很快散了个干净。   *   浮空感没有持续多久,他坠入一片迷雾之中,很快便落入温暖的水域,有什么不断往身体里钻,伤势很快好转,但涌入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快,他涨的受不了,觉得自己快要爆.炸。   半睁开眼,隐隐约约看见水底飘着一个人,五心朝天打坐,水中呈现淡蓝色的粒子不断涌入她身体。   即便是第二次相见,他还是不争气的看呆了,上次是白云之下清风之中,这次是水面之下朦朦胧胧,都别有风味。   失神的后果就是他不能呼吸了,水底各色粒子都在往他身体里钻,可他根本不会运用,皮肤已经呈现出憋涨的紫红色。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了谁的叹息,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两手与他双掌相对,十指紧扣,温热的柔软的两瓣落在了唇上,胡乱涌入的灵气一滞,跟着恢复了运行轨迹,体内胀满的灵气也在一点点涌向她,空气涌入口鼻,他顿时轻松许多,朦胧中,总觉得身体好像突破了什么。   勉力撑起了一边儿眼皮,他望进对方纯粹的黑眸里,里边是平和温柔、深邃又带着淡淡的慈悲,几乎叫他一瞬间红了眼眶。   或许是在这世界受到的不公正太多,或许是她太温暖,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满腹委屈的酸涩感。   她很快分开,神色平静淡然,松开手,将他往上轻轻一推,谢安不自主的浮上水面。   他偏头,半睡半醒间看着水底的她,一袭红衣在水底荡开,长发披散随水波动,像是惑世的妖精,可气质又实在太过清冷谪仙。   指尖抽搐着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有。 第6章 第六章 努力的反派君   鸟儿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叫,僵硬的手指动了动,谢安睁开眼,刺目的光从树林的缝隙里透过来,他微微偏头眯起眼。   “小花?”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冰睛鸟怒目而视,埋头一嘴戳在他额头,谢安拧眉。   抬手捂住额头,脑海中闪过不合时宜的画面,唇上的感觉,十指相交的悸动,水底那一抹艳红,无数晶莹淡蓝的粒子,画面如同仙境,最终定格在那人温凉平静的眼眸中。   老祖宗……   “伏…娲……”压着喉咙,把字眼团在嗓子里,念出来一串含混的乱音,心下却一跳,急忙抿紧了唇,像是做了亏心事。   *   顶着两团黑眼圈,温寂洲收了笔,手腕已经僵疼的不像样子,因为老祖一句话,他不分日夜的抄写问心经,间隙背下百草纲。   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相比起谢安前生靠的是运气,他这次可是自己实打实的努力来的,温寂洲握紧了手,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输给他。   将抄写好的两筐问心经放在背篓,他稚嫩的肩膀背起这重重的一千遍经文,眼底洋溢着兴奋,大半个月来他夜以继日,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力来完成这么一件事,那篇问心经并不长,短短数百字罢了,但他早已将每个字深深记在脑海里,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前生的温寂洲因为仇恨最终走上了歧路,从没有人给过他机会,他也没有体会过这种专心致志付出一切心力去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的感觉,如今竟觉得如此美好,他重生而来的满腹阴霾,在这大半个月竟然没有一次想起。   兴致勃勃的打开门,正逢着谢安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谢安露出一个微笑,温寂洲却猛然睁大了双眼,欢喜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犹如被人扔进了冰河里,骨头都在冒寒气。   “你……”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发出声音,眼神全是不敢置信,“你竟然已经练气了?”   死死扶住门框,牙齿微微打着颤,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震惊还是愤怒?   前生至少是十年后,谢安才会无意闯入老祖洞府得到传承,又花费三年筑基,而如今,想是因为他的插手,使得他与老祖提前相遇,他竟然提前了整整十三年成功引气进入炼气期了。   哈,老天爷太会开玩笑了!   前生无论他多努力,谢安即便落魄一时,也终究会爬起来,他就像一株杂草,生命力顽强的不得了,任何人的打压,都只会换来他的强大和更加坚韧。   对比之下,温寂洲是多么可悲可笑的小人啊,这种对比,成了他的梦魇,他因此终生停止在金丹期,越不过心魔,永远停在原地,看着谢安不恨不恼,然后越走越远。   所以这一次回来之后,他发誓,一定要堂堂正正打败他,一了两人恩怨。   他不要再做阴沟里卑微的老鼠,他也可以勤奋可以努力,就算没人看见也好。   但是天赋摆在这,没得选,所以他赌了老祖,但是到底……他们才是最有缘的吧。   终究是他偷了谢安的东西,他还是小偷,他窃取了谢安与老祖之间的一缕机缘。   谢安的练气像是重重一记耳光,让他徒然回到当初那些永远只能被他踩在脚下的日子,心中突生无限的委屈。   “嗯。”谢安也是回来时发现的,体内有一股小小的七彩灵气流,一直沿着周身游走,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行走间都有种轻飘飘之感。   “小洲,你气色,不好,有事…跟我说,我帮你。”他一点一点的道,努力让自己说话正常起来。   温寂洲攥紧了背篓带子,咬着牙往外走,“不用你!”   拧了拧眉,谢安不太明白温寂洲突然的不高兴是怎么了,而且他才十二岁,气色却太差了。   小少年顶着头上的太阳闷声不响的走,汗滴从额头穿过眉毛,顺着下巴往下滴,他也没擦上一把。   浮云山山顶的阶梯很长,他走到小半就觉得天旋地转了,可心里憋着股劲儿,紧了紧背篓,他手脚并用往上爬。   伏娲晃动着双腿,身边的冰睛鸟正围着她啧啧称奇,“你这够快的啊,昨天才下去,中途还救了那个凡人,今天就稳固了境界了啊。”   她伸出手,接住空中飞来的一片细叶,提醒它,“他已经练气三层了,也算是个小修士了。”   “就他那样的资质,要不是你这个大宝贝帮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引气成功。”冰睛鸟不以为意。   轻笑了笑,指尖滑动细叶,“他的资质很差,可体质乃是天生的九阳之体,昨日也算歪打正着吧,他助我稳固境界,我便也投桃报李罢了。”   谢安虽有极好的体质,可是资质惨不忍睹,如同一位顶级大厨,但是却没有食材,那便是再好的手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连当炉鼎都不行,不然门派又岂会舍得让他来做杂役。   而他这样的情况可是极少见的,比伏娲还稀有,一般来说,这样的体质必定资质不差的。   “这样说来,你二人可谓是天造地设啊!”冰睛鸟八卦起来,“若与他一起……嘿嘿,你就用不着三四百年,百年之内便可重回巅峰吧?至于他,那可就捡了大便宜了,不仅有绝世大美人,还有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实力。”   “噢?”伏娲眼底含笑,神色未变,指尖将它脑袋一点,“本座修行众生无情道,乃上之极,不可能动情。”   顿了顿,话锋一转,“就算真存在那么个人,真有那一日又如何?顺心而来,顺心而去。只是若这个人非要本座弃了大道才可成眷属,那又有何留恋?”   “我平生,最不喜被人勉强。况……”伏娲放眼瞧见了山道上攀爬的小小身影,以及远远地,谢安不放心悄然跟随的身影,“谢安,本非是那样的人。”   将叶子递到唇边,舒缓的曲子倾泻而出,顺着风汇入温寂洲耳中。   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本已经到了极限,情绪正在最低落的时候,可突然听见这简单的调子,像是徒生了许多豪情力气,硬撑着又上了一步。   这一步过后,身子一松,有灵气开始汇入身体,他一愣,急忙指引着灵气在体内循环周天,也不觉得累了,一股脑爬上了山。   抬头瞧见长生树上悠闲坐着的人,便是静静的,也让人不能忽视,恍若生光。   “弟子,见过老祖!”他趔趄了一下,强撑道。   “这么硬邦邦的,在置气?”指尖捏着叶子离开唇瓣。   “弟子不敢。”他闷闷道,将背篓摘下。   “老祖,弟子已经完成了一千遍问心经。”他说完,身板挺的直直的,开始背百草纲,“红珠草,无品阶,三月一生,乃是炼制止血散的主药……”   飘然下落,伏娲赤脚踩着地,指尖一展,一页抄写好的问心经便到了手心,她瞧了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   “不用背了。”   温寂洲身子一僵,“弟子真的做到了。”   “本座知道。”   “那……”他想问什么,可心里又矛盾,按理说这本是谢安的机缘,他如同小偷,可是……明明老祖给了他机会,他也做到了竞争条件的,他是实打实的努力做到了的。   “高兴吗?”伏娲突然问。   他懵然,抬头看她,伏娲微微垂眸与他对视,“这些时日,苦吗?累吗?枯燥吗?”   坚定摇头,“不,一点都不,很高兴……”他抿抿唇,突然失落的笑了笑,“谢谢老祖,就算没有得到最终的结果,但是,努力的过程其实也很快乐,您不知道,这是弟子第一次真正的为自己努力呢,也是第一次,被人给予这样的机会。”   “老祖愿意给机会,弟子已经很感激了。”   伏娲伸手到他眼前,轻轻放开掌心,红色的玉坠落下,跃动出亮眼的弧度。   他愣住,盯着晃动的坠子,目光却穿过它落在了伏娲温柔的眉眼,“老祖……”   “拿着吧,你已经为了得到它做到了本座的要求,那么你与它也一样有缘,你应得的。”   将玉坠放在他滚烫的掌心,伏娲转身进了殿中,“万物有灵者,皆有眼。眼所存,重要的不是看他人,而是看自己。”   那枚玉坠自然不是谢安原本得到的那枚,温寂洲是魔障了,世间人人不同,谢安可以的,他却不一定可以。   伏娲给他的,是另一枚,里面有合适他的传承。   那坠子是神火门老祖的遗物,临终时交给伏娲,希望她能帮着找个靠谱的传人。   神火门冶屠老祖是个一心炼丹炼器的狂人,对伏娲完全没兴趣,也是因此,两人反倒是成了真正的好友。   通过前世,伏娲知道温寂洲在旁门一途上极有天赋,只可惜,他被心魔蒙蔽,最终修了泯灭之道,连自身的人性都失去了。   既然这个人将会是这个世界除了谢安最厉害最有气数的,那么这传承,希望他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吧。   “砰”不轻不重的一声,温寂洲手中紧紧攥着坠子,人已经毫无知觉的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哒*  ̄3ε ̄ *晚安啦 第7章 第七章 努力的逆袭君   见温寂洲上了山顶,远处的谢安就悄悄回去了,伏娲回身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少年,指尖一勾他便浮身过来。   双指点住他额头,灵力流转了一圈回来。   这些时日他本就耗尽心力,方才又惊怒交加,之后突破自我极限引气成功,身体倒是无碍,只是精神上太过折磨,这才一时晕厥。   挑挑眉,她本以为如谢安这样的反而承受力不高,毕竟前半辈子修仙可只存在想象中,而温寂洲这样已经经历一世的人或许心性更强。   但事实却是,谢安隐忍坚韧,温寂洲高傲好强。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温寂洲重生又如何,他还是他,从一开始,困在他脚步的就不是谢安,而是他自己,如果不先放过自己,那么他就算成功,也已经迷失本心。   *   谢安围着灶台,试探着放出灵气去点燃阵法,不料没控制住,一次放太多,他面色一白,灶台轰的一下燃起熊熊大火。   他一惊,又镇定下来,转头捧着水瓢开始灭火。   等火灭了,屋顶也熏黄了,好在没什么烟雾,谢安那点灵气已经耗空了,只能乖乖又燃起柴灶,将灵米下锅熬煮,想想温寂洲苍白的脸,又切入一些自己做的肉丁,和着山里采的灵菇。   浮云山遍布灵药,灵芝人参一类更是随处可见,谢安摘了一朵回来放着,但不敢多吃,就弄了小小一点下去。   锅里熬着粥,他起了另一口锅,快速又摊了几张葱油饼,忽听院中传来声响,手中一停,迅速出了门,“小洲——老祖!”   伏娲落在院中树顶,垂眸瞧来,身前浮着昏睡的温寂洲,谢安急忙上前,“他屋子,在这。”   温寂洲随即自动飘入了屋中,谢安捏了捏掌心,见伏娲已经离了树枝,嘴快过了脑子,“老祖吃、吃了吗?不如,留下吃、个便饭…吧!”   想到挑剔上天的冰睛鸟对他赞不绝口,她难得有了好奇。   瞧见冰蓝色的法衣在眼前落下,谢安眼中一亮,心里压不住欢喜,“多谢、老祖!您稍候,很快…便好。”   见他急冲冲进了厨房,伏娲回忆了一下,她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修真界的厨房,她出身在石明城明家,千年前明家可是大家族,她爹娘都是金丹修士,身为独女,一出生她便受尽宠爱。   五岁修行之后,除了灵液灵果她再没有吃过任何食物,后来爹娘去世,将她托付给挚友,即当时通天门的大师兄见溪,拜见溪为师,她一直走到今日。   就算中途有些波折,可不必她出手,那些打她主意的,全都自食恶果。   想到此,她不由提步入门,好奇的看了一圈厨房。   瞧见房顶那一片昏黄,她自然认得出那是火熏出来的。曾在现代待过一段日子,因为家境不错,平时都是保姆照顾起居,几十年于她这样的修士而言,不过短短一瞬,“你之前烧了房子?”   谢安面色一红,又见她凑过来,“为何不用阵法?木柴烟雾这么大。”   事实上屋中烟雾很淡,不过娇贵的老祖宗五感实在太灵敏。   “回老祖,启阵时、不注意…起火了,熏房子,才又换了…柴灶。”   伏娲颔首,见他垂头捧着盘子奉上来一叠面饼,“老祖……尝尝?”   在院中石凳坐了,谢安站着,放下两碟酱,伏娲瞧了一眼,“你倒是会找,本座这山里的东西长了这么多年,你一来就祸害了。”   一碟千彩椒,一碟百叶果。   谢安一愣,“弟子、不知,见它们、生长茂,茂密,所以……摘了些,您恕罪。”   “罢了,这山中除了那些灵怪,便也你们二人要吃食,”话锋一转,“师门没有给你们发放足够的食物?”   “自然不,是我吃、得多。”通天门满门修士,自己又不吃,一点食物哪里会苛刻杂役,只是发放下来保不保得住便是另一回事了。   但谢安并不打算这么点事情就跟老祖宗告状,他并没有忘记,伏娲高高在上,这样的小事,她就算知道,也不会插手,包括之前被郭平几人欺辱,他也是准备自己报仇的。   伏娲轻笑,并不深究,只是道:“山中东西不少,更精纯些,往后多吃这些,也好进益,你若决心修行,最好是尽快辟谷。”   “是,谢谢您。”谢安抿唇,眼底也含了笑。   “您尝尝?”他抹了果酱,递给她。   伏娲没接,只就着他的手咬了一点,便挥手不吃了。   谢安有些失望,估计是这些灵食太低等了,毕竟连小花都看不上呢。   “很不错,本座从五岁后,这具皮囊便未曾食过人间烟火了。”她轻道。   “您喜欢,就好。”他弯起眉眼。   “你这说话天生便如此吗?”伏娲突然问。   他笑脸一滞,闭了嘴巴,“是……”   原本的他不结巴,可是穿越而来后,如今这具身体却是个天生的结巴,他努力很久,说话才到如今这样,平时也很少开口。   “伸手。”伏娲摊开掌心。   黝黑的眸子看了看她,谢安缓缓抬起手,与她细白柔嫩的手指不一样,他的手粗糙宽大,上面布满了老茧,可想而知吃过多少苦。   “放松身心,本座带你走一轮,往后你多练练,久之便好。”食中指并拢点在他掌心,伏娲轻声道,“后天的不足为虑,天生的到底麻烦些。”   他掌心滚烫,伏娲却是因着体质天生阴凉,那一点点的冷意点在掌心,触感强烈到无法忽视,谢安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她的面容。   长睫垂下,她分出一股灵力探入他体内,很快他的灵力便缠上来,却并非是争锋相对,而是彼此纠结,伏娲便带着这一点点灵力顺着灵脉游走,“集中注意力,记下走势。”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句。   只这么一句,他便骤然狼狈,耳尖红若滴血,干脆闭上眼。   灵力走了一转,游过五内,壮大了一圈,然后涌向他喉间,轻轻冲击过那里的阻结。   伏娲并未收手,“往后你每日便抽空练习,不出一二年便好。”   “弟子、谢老祖。”他睁开眼,看着掌心雪白小手,轻轻道。   “别晃神,跟着走。”她又道。   灵力再次游走体内,最终自然而然的聚集到手掌,然后又到指尖,伏娲收手,“现在你试着打出一丝灵气。”   试探着一挥,一点灵气飞出,石桌瞬间洞穿,对着的地面也出现一指深深的孔窍。   伏娲挑眉,果然是以杀证道的苗子,外表看着不显,可本性极有攻击性,才练气三层,不能修习法术,一般来说,大都是排毒强身的。   “以后便学着方才的运行脉络,多练习,越快越好,若能做到不必刻意集中精神便发出攻击,如臂指使,便是那位唤阿琪的娃娃比你再高上两个等级,也不是你的对手。”   谢安看了看石桌,又看看自己的手,身为一个现代人,突然拥有这样的实力,不得不说实在是太惊喜。   握紧手指,他张张嘴,最终却道:“老祖,以后、不会熏到…到房顶了。”   伏娲看他一眼,噗嗤一下笑出声,一瞬间犹如万花绽放,眼底璀璨如星,“好了,本座却是还有别的要你做。”   “您说。”他看呆一瞬,闻言一下垂眸。   “以后你晚间将睡眠改为修炼,一日只食一餐,白日嘛,从日出开始,自山脚下担水,先每日一百担,不可耍滑躲懒,只能实打实的担水。”   谢安眉头也不皱,“好!”   伏娲摇了摇手指,“你的灵气只能存在你自己血肉骨骼之中,且不能用以减轻半分水量,明白吗?你若做不到,便要即刻离开浮云山,随你想上哪去。”   “做得到!”他立刻道。   “等你有一日能在一炷香时间内担完来回一百担,本座才满意。”   谢安不是小孩子,他眼神晶亮,心情激动,老祖愿意花时间引导他运用灵气,又立下这样的任务,显见她是有意栽培他。   身为杂役,老祖这样的身份,本是绝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他如今一无所有,与老祖的地位是两个极端,不管她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它意都无所谓,这份恩情,他永远也不能忘。 第8章 第八章 识海骤然起波澜   温寂洲捧着手里的玉盘,顶着蓬头垢面兴冲冲的往山顶奔。   中途遇见闷着脑袋正在滚石的谢安,三年过去,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做到了伏娲派下的挑水任务,为了完成任务,他每每一整夜练出的一点点灵气,都会在白日耗尽,全部融于他的血骨肌肉之中,使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壮,最终挑着水上下台阶如履平地。   但紧接着伏娲又派下任务,随手放下一块千斤巨石,要他每日将石头推上山,再用灵力吸住石头,慢慢送下山。   若能在三年内做到半个时辰内来回,她就送他一件法器。   本以为三年怎么也做得到,便是温寂洲都觉得这对谢安来说不难,可谁想这石头不是凡品,谢安强它也强,谢安力竭它也跟着稍弱,总是卡在他极限,别说半个时辰来回,到如今,他也只能做到勉强在天黑之前送石头下山。   温寂洲顿了顿,这三年来,两人的隔阂已经很明显了,谢安虽不知是为了什么,可也并没有多余心力去追究。加上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从未在伏娲面前同时出现,总是一人前一人后,好似还维持着假象一般。   温寂洲走过身边,谢安两手抵住石头,微微喘了口气,瞧见他足不点地的飘然身姿,鼻尖嗅到上等丹药的香气,骤然垂下了眸。   三年来,伏娲对温寂洲的培养他历历在目,可谓是十分纵容,山中灵药任他予取予求,对于他的各种询问也大多都会给予回应,指导他修行突破,跟亲传弟子也没有两样的。   当然,谢安更知道,温寂洲有多努力,三年不眠不食,半年便辟谷,日夜不休,而且他似乎天生神识要强得多,进步神速,如今已经是练气五层了。   这速度在通天门中都算是中等往上,更不要说他的资质糟糕了。   且温寂洲悟性极高,炼气期的法术一看便会,样样使得畅顺自如,比之谢安之前运用灵气都要伏娲亲自引导来看,两人实在是云泥之别了。   他又怎么知道,温寂洲却是个重生的修士呢。   三年来,温寂洲时常能与伏娲相见,谢安却是机会甚少。这几年他更是停留在练气三层纹丝不动,除了最基本的灵气攻击和挑水推石头什么也不会。   巨石颇有灵性,察觉他分了心神,骤然一重,手上力道一压,谢安急忙下退一步使力顶住,不敢再想其他,推着巨石一点点往上挪。   到了山顶,他抬眼一扫,眼中冒出一丝惊喜,难得,今天的温寂洲没有带着伏娲去找灵药,他站在树下捧着玉盘在说什么,伏娲懒卧在树上半眯着眼听,小腿一甩一甩的,半点没有老祖宗的觉悟。   时隔许多日瞧见她一眼,谢安也不知是为何,就觉着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心情畅快起来。   他两手吸住巨石,就要往山下走,冷不防女人懒懒的声音入耳,“笨小子。”   仅仅是传音罢了,他的耳畔却瞬间红晕了一大片,低着头轻声道:“老祖说的是。”   伏娲这边一弯唇,回想了一下,原本的轨迹谢安自己一人独行大道,最终也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子,倒是喜欢他的不少,而在温寂洲重生后的轨迹里,两人几乎是齐头并进,温寂洲善于言辞,外在表现又温柔,也同时具备与谢安一样的勤奋努力品德,喜欢他的就更多了,还有好几个原本喜欢谢安的喜欢他。   不过后来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他选择泯灭自己的人性,突破自我成功先谢安一步飞升。   “不要光靠蛮力,灵气可以强大你的肌体,可修士还有一样武器,比灵力和身体同样重要。”她独属的语调缓缓入耳,“万物都存在基点,如同人的骨骼,将一个人的基本形状撑起来,若了解骨骼,自然了解此人基本的内部情况。”   “你眼前的石头也是如此,了解它的构造,才能更好地控制。可你的肉眼看不见它的骨,那么你便要学会运用另一件武器,你的神识。”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影的丝线,轻柔的缠住了他的手腕,“别怕,本座不会窥探你的秘密,只是教你如何分化神识,进而去看石头。”   谢安眉头下意识一皱,微微紧张起来,这根丝线顺着手腕缓缓向上,像是轻柔的指尖扫过,路过他心脏的时候,他骤然咬紧了舌尖,然后丝线小心而温柔的侵入了他的识海。   “嗬……”蓦的一声轻喘,手掌一下攥紧,五指嵌进了巨石表皮。   两种精神力交缠在一起,他睁大眼睛,第一次尝试这种感觉。   即便此刻距离很远,可他觉得,没有哪一刻,他离她这样近,这样的……亲密。   “集中注意力,跟着本座,学会凝神,先审查五内,游走全身。”她却仿佛毫无影响。   谢安不自觉闭上了眼,“看见”了一片血红,跟着是五内,无比清晰,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形容,他看见血液在潺潺流动,看见自己的丹田,里面一团气体。   然后回到了识海,他的识海是一片汪洋,但以伏娲来看,目前这识海还很小,上空是厚厚的阴云,有金色的阳光一缕一缕的透过云层映射在海面上。   伏娲的神识在识海凝结出虚影,她暗暗有几分惊讶,对于轻而易举进入谢安的识海,没有感受到阻碍,她是没有想过的。   “这里就是你的识海,你要学会运用这里的每一滴水,每一丝风,并且让它们变得坚韧强大,它们都是你的力量,你的肉眼只看得到表面,神识却能看到更多。”   “优秀的修士,最先拥有的是一颗坚定的强大的心,然后是强大的躯体,强大的力量,强大的神识,以及那么一丝气运,因为你在与天相对,但凡有一丝不够,你就不会成功。”伏娲幻影轻轻挥手。   谢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识海不受控的骤起波涛,水波凝起,很快形成一具水做的雕像。   与他一模一样的像,站在对立面,谢安眸光闪了闪,就听她继续道:“你还太脆弱了,你的识海,本座瞬间便能望尽,挥手便起波澜,想如何便如何。”   面向他,她不赞同的摇头,“往后,莫要如此不设防,即便你如今的识海只是比凡人强一点,也要知道,这是你最重要的地方。”   隔着水像,他看向那边身形缥缈的幻影,没有对她的批评多解释,只是道:“弟子知道了,多谢老祖。”   回忆方才的感觉,试着将精神集中在海中的一滴水上,水滴颤颤的升高,他拧紧眉头,没想到这么难。   “第一次就能驭使,还算有天分,”伏娲挑眉,眼带戏谑,“若你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费本座时间精力,本座可真要赶你出山了,省得瞧着便是气。”   识海隐隐波动,被她夸奖,他心神不稳,水滴啪的一声重又落回海中。   伏娲轻笑一声,“距离日落还有三个时辰,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继续。”   见她幻影渐散,谢安浮在天地之间,心底蓦的升起一阵酸软,猝不及防的,“老祖……”   她的影子散开,他感觉不到她还在不在,轻轻地,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对他,你也是这样教导吗?”   亲自带着他,一点一点殷殷嘱咐,这种被关怀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记忆里,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   伏娲那一丝神识已经回到了身体,对她这样的大能来说,即便如今只是金丹修为,可神识却是实打实的大乘期,若非是灵魂也受过伤,她又何必深居不出。   谢安以为她是整个灵魂,其实不过是她无数神识中的一丝罢了。   *   温寂洲面上表现的很沉静,“老祖,弟子很快便第六层了,炼丹术已到了黄级,若不筑基金丹,再也无法寸进了。”   伏娲指尖上浮了一粒回灵丹,丹丸雪白,竟无一丝杂色,以伏娲的能耐,也只瞧见那么一丝丹毒。   这三年,谢安担完水就一直推石头,而温寂洲,除了学习理论知识,动手炼丹却只炼这一种丹丸,盖因伏娲总是不满意成品,他便要不停重复的炼,生生的靠着这最低级的丹丸把丹术磨到了黄级。   温寂洲暗暗有几分紧张,“老祖,若是还不行,弟子再炼过便是。”   指尖微动,那粒丹丸便被碾碎了,雪白的粉末里,一星黑隐约显露,“本座那位老哥哥,一生精益求精,即便是到了天级炼丹师,也要每日炼上一炉回灵丹。”   “他的回灵丹,白中带金,本座这样的等级吃了,也能补那么一点灵气,实不是黄级丹药可比,理应是地级。”   她垂眸点了点他的额,又指着那处黑,“你是他的传人,那本座偷偷告知你一秘密。”   温寂洲已是十五的少年郎,修仙者身姿高挑,他本就长的好,只是三年来一直闷在丹房里,不怎么拾掇。   微凉的触感在额间一触即离,见她眸中灵动,他不由呼吸微滞,手指捏紧了玉盘边沿,脚下向前挪了一步,仰起头看着树上的她,凑得近了,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鼻尖,盯着那双眼,小声道:“您说。”   伏娲瞧见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突然一手撑树,弯眸笑出了声,“你这娃娃身上全是焦糊味,头发都被火烧的卷曲,怎么也不打理?”   他回了神,近日沉迷丹道,又迫切想要老祖满意,所以……   正沉思间,伏娲细长五指虚虚划过他的面颊,并不触碰,点点光斑落下,他整个人便焕然一新了。   垂眸看了看自己变得干净整洁的衣服,抬手摸了摸垂下的发,有些羞赧,“中途有一次炸炉,头发烧掉半截,发带也烧了,因为赶着时间,便忘了束发……在老祖面前如此仪容不整,弟子有罪!”   他说着躬身弯腰,头发却并未顺着落下,微微一愣,便听伏娲道:“那秘密便是,若想成为天级炼丹师,那么必定要将最基本的丹药练到极致,才能方便往后,万变不离其宗,最基本的,有时便是最深奥的。天级炼丹师最厉害在于,能将普通黄级的药,练到玄级乃至更高,甚至……悟出合乎自己道的道方。”   想起了往事,她没了什么心情,“回去吧,莫急着到第六层,先将眼前的做好。等你能将所有的黄级丹药练到方才那种品质,再上山来吧。”   鼻尖的香气还在萦绕,温寂洲抬首,伏娲却已经没了身影,他怔怔的站在那,忽的抬手摸向头顶。   指尖触及微凉的发箍,上面的灵力波动,正是上好的最合适他这个等级的防御法器。   放下手,看了掌心半晌,缓缓凑近,果然,上面染了一丝香味。   一阵风来,他急忙把手放下藏进袖中,另一手抱着盘子转身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9章 第九章 往事不可追   谢安专注的盯着石头,将神识一点点侵入,然后定点,随即指尖灵气聚集,轻易用最少的力拉住了巨石。   然后一路向下,他眼底洋溢着兴奋,脚下跑的飞快,远远看着,便是一个大石球轰轰隆隆的从山顶滚下来。   阿琪跟着玉均身后,抬眸花容失色,“师兄!”   玉均面色一凝,再细细一探,不由惊讶,竟是个练气三层的小子在运石。   他大袖一拍,那巨石便缓了声势,这头谢安视线全被阻了,精力又尽数放在了石头上,只见石头竟然使了脾气不走,便以为这灵性的东西又想为难他。   咬牙不肯认输,如今又过了三年,他好不容易能运用三股神识,压了这石头的气焰,眼看着山下快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没到,终于要成功了他岂能功亏一篑?   玉均手下一重,突如其来的巨力让他不自主的后退了小半步。   修真界的法修们法力惊人,但凡灵根厉害的,就没有去炼体折磨自己的,比起成日坐在那打坐悟道,炼体根本就是酷刑。   更不要说炼体比法修难上千百倍,越到后期,越是如地狱般,六百年前的飞升期炼体大能隽息,便是至今为止修真界知道的唯一的炼体传人,他曾经说过,能够靠着炼体到飞升的程度,足以五位法修到大乘期,若非他天生资质太差,又渴望大道,又如何会走上炼体一道?   且年深日久,如今的后代修士们不知,但玉均曾听师祖讲过,隽息与自家老祖伏娲乃是忘年至交,当年隽息微末之时,曾受过伏娲父母之恩,因果相报,后来伏娲结丹后遭人觊觎,他元婴初期出手战三位元婴期而不落下风。   再后来,便一直与她作伴去各处秘境闯荡,伏娲天性聪慧又极有气运,他许多炼体药材都是得她才寻到,两人后来遇上神火门冶屠,三人结伴,在千年前可是闻名修真界的小团体。   而即便隽息比之伏娲和冶屠修炼先上几百年,却仍然是在他们之后到了飞升期,可见炼体有多艰难。   六百年来,炼体一道早已失传了。   如今玉均也是第一次见,回想种种典籍,他沉声道:“体修!”   不必多想,还能知道炼体传承的,除了伏娲老祖还有何人?这废材小子竟是伏娲老祖培养的隽息老祖的传人!   谢安一鼓作气推着石头向前,玉均不敢与他硬对得罪老祖,便收手带着阿琪飘至一边,眼看着它过去了。   耽搁了这一时,即便他健步如飞,到了山脚那炷香还是已经灭了。   他心下懊恼,回眸瞧见来人,认出了对方身上亲传弟子的服饰,躬身道:“见过两位前辈。”   玉均眸中沉浮不定,瞧着他身上杂役的衣服,一时摸不清老祖的想法,依他听来的传闻,老祖与冶屠隽息感情甚笃,三人是实打实生死之交,怎么她找了个杂役做传人,还一直让对方当杂役?   “是你?!”阿琪禁不住失声出口。   说完便咬住了唇,谢安因为运石,为了方便动作,便解开了前襟,露出结实麦色的肌肤,汗滴颗颗滚落,她乌溜溜的眼睛瞧见对方极好的身材,不由一下爆红面颊,猛地偏过头去,“大胆,前辈面前,怎么如此仪容不整?”   说完又后悔,闭上眼不去想对方的身体,这么多年,谢安都一直未曾出山,所以她一直以为他死了呢。   想到此,她又恼怒,“你既然还活着,为何躲起来不见人?且不知让我们提心吊胆多久。”   谢安不冷不热,“谢安只是杂役弟子,资质不好,一心修炼这才未曾出山,不敢当前辈的担忧。”   阿琪受尽宠爱,哪里被一个杂役这样落面子,顿时更恼,“你大胆!”   说罢抬手聚气要打,预备给他一个教训,谢安暗暗提神,不免又隐隐后悔,他得罪阿琪本没什么,就怕给老祖惹了不快。   玉均不紧不慢,“玉琪!”   虚虚一晃,人便到了面前,他目光缓缓扫过谢安,眼前的男子身量比例极好,看着瘦削单薄,不过光是胸前已经可以想见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类,脸庞极其俊秀,眉毛极浓黑,眼眸狭长,透着处变不惊,一双薄薄的嘴唇,鼻梁顺直漂亮。   若以面相来看,的确是个不错的。   “以你在老祖面前的地位,自称晚辈,我等才是不敢当啊。”他慢吞吞的道,隐晦的试探着。   谢安垂眸,到底还是给她惹了麻烦。   只是玉均说完,谢安身后的石头一动,他随即将目光挪了过去。   本以为只是浮云山找来的山石,毕竟外表看着太过普通,可如今一探才知,一块顽石竟灵性惊人!   “这是……”他神色惊疑不定。   谢安无奈,抬手拍了拍石头,这老伙计能不能别添乱了。   玉均眼中异彩连连,六百年前一战,导致修真界高手断代,当年可谓是十分惨重,修真界最厉害的仅剩下金丹,这么多年下来,伏娲老祖那一代的故事,早已成了楼阁典籍后辈传说。   只是伏娲老祖的醒来,让传说活了,人们只听过当年有多惨,没有见过经历过,永远无法有共鸣,当只活下伏娲一个的时候,他们想的更多的,则是她身上到底装着多少宝贝,那么多高手牺牲了,他们不少人都爱慕伏娲,不可能死前不留点东西下来啊。   “何事来扰?”只是还没等玉均反应,身后已经传来伏娲清冷的声音。   谢安拱手,“见过老祖。”   玉均阿琪急忙跟着见礼,伏娲浮空站着,“本座曾说过,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娃娃的天下,尔等自去拼搏,本座没心思与小辈斗法,除非师门生死存亡,否则莫要来扰。才区区六载,尔等便忘了不成?”   来自她的威压让玉均头也不敢抬,悉数心思尽收敛了,想到谢安,他灵机一动,“老祖息怒,实在是修真界百年一次的排名战即将开启,仅剩五年期限,师门便说先在门中举行各级比赛,前三甲便是参赛者。”   “此次赛事门中上下不拘身份,只要愿意皆可上场,头几月是金丹筑基比斗,最后是炼气期,时间是三个月后。玉均想到老祖山中还有两位杂役弟子,本打算让玉琪前来通知,可又想此乃老祖所在,还是该玉均亲自前来的。”   伏娲眼神余光瞧见谢安面上一派正经,手却悄悄摸摸的去拉衣襟,眼底闪过笑意,出口回道:“你这娃娃还算知礼,本座知道了,回吧。”   指尖一弹,一粒固元丹飞至玉均面前,“速速下山。”   她是老祖宗,这小辈娃娃还是童子时便来浮云山跑腿,凡间老人都给颗糖呢,她自然也不会吝啬。   玉均见了这上等的丹药,眼中放出光彩,“多谢老祖!”   他进阶金丹才两年,老祖想是看出了问题,所以才赐了金丹期最需要紧缺的丹药,有了固元丹,以他的资质,闭关半个月冲到金丹期初期巅峰不成问题,到时候,凭着他的本事,得个前三甲也是有希望的。   玉均收了丹药,虽心中有万千疑虑,也不敢直面质问这祖宗,转身悄悄看了谢安和那石头一眼,带着玉琪走了。   伏娲落下身来,到了谢安面前,“完成了?”   他在她面前不善掩饰,目中泄出淡淡的无奈,“还差几分,待弟子立刻重来,必定能成功。”   伏娲却笑,“本座不信。”   她越过他,指尖触及石球,“你来说。”   谢安回身,“老祖,弟子的确差了几分。”   “嗯,它也是这样说的。”她收了手,“不过,它也说,若非有了外界耽搁,你是做到了的。”   “不,那还是弟子差了,”谢安却摇头,“归根结底,是弟子还不够,勉强才能做到半个时辰,若是只一刻钟,那再来几个耽搁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伸出手隔空点了点他的头,“傻小子,莫要死脑筋。”   “本座既然定了半个时辰,那自然是按规矩来,它说你过关了,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谢安垂眸,“弟子太过愚钝,天赋不够,花了一年才做完挑水,五年才做完滚石,实在是朽木。”   “你若是朽木,隽息那老顽固啊,可就是尘埃了。”她轻叹着,语调含着无边的怀念。   “修仙之道千千万万,唯炼体之道最难,不仅仅是折磨身心,消磨耐性,还进阶最慢,消耗最多。论考验心性,忍受痛苦,它当属第一。”   “弟子如今修的是炼体?”谢安很快明白过来。   “本座记得,隽息曾对我说,他生来是个乞儿,曾遥见过皇城仙师求雨,从此一心大道,五岁起便有了宏愿。但资质太差又无家世,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小门派当童子,五年攒了一块灵石,买了一本最普通的入门典籍,修炼十年方才引气,又十年,才练气五层。”   谢安听的怔住,心下不由对这位隽息老祖肃然起敬。   “三十岁的年纪,他已经知道,若无奇遇,此生再也无法筑基了,只能垂垂老死,毕竟那小门派里,这样的人太多。”   伏娲说起往事,仿佛曾经三人潇洒闯天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短短几百年,什么都没了,曾经那些好的坏的,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故人,全都灰飞烟灭。   一生活的太长,送走了爹娘、师尊、至交好友,甚或是那些讨厌的心怀不轨的仇人,如今的她,才是真的孤独凄凉。   谢安早已比她还高,不必她多说什么,他已经感受到她的悲伤,“老祖!”   炽热的掌心忍不住握上她的手,反应过来又急忙撤下,舌头打了结,“后,后来呢?”   伏娲并未在意方才他那一瞬间的放肆,收回神色,“后来,他的机缘到了,在一处破败的早已被人翻了千百遍的秘境里,得了半本体修秘籍。”   “本座这一生最服他,只考虑了一日,他便决定弃法修体,跟着毫不犹豫废掉了努力二十五年得来的炼气修为,从头开始。”   她回身眼神与他相对,“我从未见过如他那样能吃苦忍耐的人,你可知,他耗费了六十年才做到了均山之力,也即是如今你的水准,那时的他,已经满头雪白,皮肉松弛,大限将至了。”   “便是那时,本座母亲遇见生命垂危的他,一时感念,将自己刚练好的延寿丹赠他一枚,多给了他十年寿命。他就此筑基,寿命增长,然后便是金丹、元婴……然后成为修真界唯一的炼体老祖。”   想当年,外界传闻冶屠隽息对她情根深种,其实他们只是真正的挚交,此生,都再不会有这样的情谊了。   现代有句话说的极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年纪尚小时失去双亲,那时悲痛没顶,后来域外战场送走师尊,送走师娘,再送走一个个老家伙,送走两位亲兄长一般的好友,直至尸山血海中就剩她一人。   回想那时,几欲要发疯了,可不过大梦一场,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的。   敛下眉,轻执起他的手,指尖摊开他松松握住的手指,划过上面的硬茧,“比起那个老顽固,你的天赋显而易见,法修不适合你,你花费数十年之功,不如旁人一年,可炼体,你是旁人十倍的速度。”   谢安掌心几不可见的抽搐一下,下意识运用灵气阻隔了面上的血液流动,只是脖子下早已红晕一片了。   “而且你的体质不同,隽息炼体不能法修,可你能,你先炼体进阶,再法修,便会发现事半功倍,相护助益,速度也会快上很多。”   “……唔。”他努力从掌心分出心神记住她的话,垂眸不敢看她的眼,应声听着很是平静。   伏娲握着他的掌印上石球,语气带了促狭,“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一愣,想起她的承诺,若是做到运石,便送他一样法器。   所以说,期待了五年,这法器就是这老伙计?   *   温寂洲捧着玉盘,里面盛了十数个玉瓶,全都是黄级的顶好丹药,他静静的站在远处,望着这边面无表情。   重生六年,原以为早已不同,可如今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从前。   无论多努力,变得多优秀,谢安的光芒都是掩盖不住的,他自然而然的,会让别人喜欢,连她也是一样的。 第10章 第十章 黑暗中的心事   汪洋之上,静静的浮着一座水像。   谢安如往常一般盯着看了许久,伏娲当日不过信手而为,这水像只要他愿意,顷刻便可以消散归海。   但大概一个人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本能的思想,这座水像一直立在这,纹丝未改。   明明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件事,可只要回想起,她挥手间起的这像,与他本人一丝不差,每一根发丝,面上的每一丝神情,连鬓边发丝中隐约存在的那粒小痣都有,心中便生出无数的鼓噪。   识海波动,水面鼓起,缓缓升高又一尊人像,只是面部只有隐约的凸显,与旁边这座相比,实在是粗糙。   “叩叩”外界的敲门声传入脑海,无声无息的,他自起的那尊像瞬间散成了光点。   睁开眼,挥手开门,一只传音纸鹤飞进来,她的声音传出,“过来。”   等他急忙出了门,对面温寂洲也同时跟着纸鹤出来,两人彼此都是一顿,错开眼神,齐齐跟着纸鹤进了山。   伏娲在灵潭前的巨石上打坐,几只温顺的灵兽凑在她身边,她手中握着几颗丹丸,逗的灵兽们晃来晃去,急的哼哼直叫,偏她不以为耻,眼神里得意洋洋。   这幅画面,若叫不知情的人见了,只觉得这是青春正盛的少女,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修真界最古老的大能。   “弟子见过老祖。”两人异口同声的在身后行礼。   眉目微动,笑意未变,扬手将丹丸抛出去,灵兽们高高跃起争夺,她微微回身,“不必多礼了。”   待两人直起了身,她指尖敲打着膝盖,“你们两个小子到本座身边也六年有余了,是时候该出去见识见识,年轻人,老是闷着修炼,久而久之也没了进步。”   “老祖所言极是,弟子已有了想法。”温寂洲骤然开口。   “噢?”伏娲眼神看向他,“说说看。”   “回老祖,弟子了解过排名战,百年一换,其中各色排名包罗万象,便有炼丹排行榜,只是这比赛乃是三月后直接在烈火城举行,所以,弟子想要前去参加炼气期的炼丹排名战。”温寂洲有条不紊,这些信息自然都是重生前就了解的,论起来,谢安自然无法相比。   “甚好,你与本座想法不谋而合,”伏娲笑开,“你的丹术,别说那些练气小辈,便是那些筑基的娃娃,也少有人敌。”   “若你拿了练气魁首,本座自有奖赏。”   谢安动了动唇,垂着眸一语不发,温寂洲仍然面无表情,只眼底忍不住泄出一丝欢喜,握了握拳,“多谢老祖。”   “谢安。”她转而突然道。   他身形微震,她似乎从未叫过他的名字,骤然听见,竟有种恍惚之感,耳根隐约染上了红。   “老祖。”   “你的道与旁人不同,如今修得了均山之力,已经可比一般的练气巅峰了,那日本座瞧了,便是叫玉均的金丹小辈,不察之下也被你推动半步,虽说是因着法修身子孱弱之故,只是也能看出体修的能耐之处了。”   温寂洲方才将将好转的心情顿时压抑,他抿紧唇,压住心底的震惊,与前世比起来,好像谢安已经退步了不少,花了六年才堪比练气巅峰,比之前世三年筑基还延长了一倍,可他如今的实力竟能撼动金丹。他本是为自己算计,六年来,他是改换了命运,在老祖身边有了一席之地,但比起来,谢安仍然是赢的那个。   “你法体双修,互相助益,便不可差距太过,炼体将你的经脉丹田尽皆扩大了数倍,本座身后灵潭,允你待足一月,一月之后,你若连练气五层都不到,那此次比赛,你便不要去了。”   “是。”谢安收敛情绪,沉声道。   伏娲起身,“你便在此闭关吧。”   “寂洲,身为丹师,不可无火,你与本座来。”伏娲又道。   温寂洲一下抬眸,无表情的脸上维持不住露出惊讶,他曾经亲口跟她说过,他快要进阶了,但三年来,她却再也没有过问,他本桀骜,可偏为这一句话,压制了修为三年,方才她对谢安又是殷殷嘱托,修真界可遇不可求的灵潭也毫不在意的给他用,他以为,她根本忘记了他的修为实力也需要增长呢。   伏娲挑眉一笑,“做什么这样瞧着本座?你这娃娃心思重,只是本座到底活的长,你那些心思,在本座面前,早已如明镜一般,往后若有言语,直说便是,再这样遮遮掩掩不痛快,本座不喜。”   他眸光闪了闪,不得不承认,就算他自持重生占尽先机,可在老祖面前,还真是翻不出浪花来。   伏娲指尖轻拢住他的手腕,两人腾空而去,谢安站在原地看着,心里憋闷的难受,又觉得,自己好像连难受也没资格。   温寂洲跟着她身后进了万音居,“这件法宝恐怕是修真界神器仙器以下第一的防御法器了。”得了冶屠的传承,他也算有几分眼力。   “当初本座与冶屠闯荡天下,几次得了宝贝,惹来旁人觊觎追杀,冶屠苦不堪言,最终花费百年打造此屋,做了本座合体期大礼。”大约是想起了冶屠的狼狈,她扬唇轻笑。   万音居本身便是亚仙器级别的防御宝物,里面处处精美无比,当年出炉之时引来天雷阵阵,偏生它防御惊人,反而雷火下更锻造了一番。   唯一不合意的就是来自冶屠的直男审美了,最初伏娲接手的时候,可是被里面紫色粉色的叠加搭配辣了一回眼。   温寂洲天性谨慎惯了,不敢乱看,跟着伏娲进了一处空旷的大殿中。   “这里便是当年冶屠的房间。”他们三人结队,有了万音居,更加肆无忌惮,各自都拥有自己的大殿。   “跪下。”大殿分为两边,左边一只巨鼎,右边是炼器炉,挨着墙壁摆满了各色材料与典籍,可以说,这里承载着一个天级炼丹师的全部。   温寂洲很震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士,这种信任简直不可思议,便是恩爱的双修夫妇都不一定做得到,而伏娲进来这里,甚至没有遇上一点阻碍。   人一生,有如此挚交,也难怪老祖她……温寂洲看向她的背影,缓缓跪下。   难怪伏娲活了这么多年,心性却仍然如此温柔活力,半点没有苍老的阴沉之气。   他面向大殿,俯身行了大礼,掷地有声,“弟子温寂洲,拜见祖师!”   鼎内发出一阵响动,先是极寒,又是极热,一点幽蓝缠绕绯红的奇异火焰冒了头。   “赤冰。”伏娲轻道。   火焰有些萎靡,当年冶屠身死,他一生奉献给了自己的道,除了两个挚友,最重要的便是这本命火焰了,多年相处下来,赤冰便是他的至亲,因此他临终时强行分离了赤冰的灵识和心焰,交给了伏娲,只求她将它带回来。   火焰歪了歪头,“这便是你为主人寻的传人?你如何对得起主人!”   “他这样的年纪修为,已经是黄级顶级丹师,随时都可以进阶玄级,没有你这样的奇火,亦无神鼎相助,如此天赋气运,冶屠的传人舍他其谁?”伏娲上前,伸出手来。   赤冰将一缕火焰小尾巴放上她的掌心,“好吧,的确不错。”   “若是主人还在,想也不会对你有半句反驳,他与你那样要好,我也是信你的。”赤冰傲娇道。   伏娲轻轻一握掌心,便将那一点火焰分开,“放心吧,哥哥何尝不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的传承我岂能含糊,我选的人是最合适的。”   “寂洲,过来。”   温寂洲顺着她的指示走向丹鼎,赤冰从鼎中飘出,“他的天赋是不错,可能不能承受我这一缕火焰还未知呢,若是烧的灰飞烟灭,可不要怪罪。”   伏娲带着他一起落入巨鼎,两人相对而坐,“你莫要怕,每一位丹师都必要有自己的本命灵焰,这关乎着以后你的炼丹道途,也是为你添了一个保命手段,而上好的火焰还会锻造你的身体,可谓一举数得,不过是摄入时痛苦些。”   关于这一点,温寂洲自然是听说过的,他也知道,火焰天生便是毁灭之物,越是极品越是威力无穷,若要降服,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子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如今有极品火焰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说着一笑,   看着她眼眸亮亮的,低低的道:“老祖实在太温柔了,这样……”叫人如何是好。   伏娲完全没在意他后面的话,“你如今修为太低,身体强度不够,资质也不够,当年冶屠摄入赤冰时,也是金丹之躯,所以你的痛苦是他百倍不止。只是早也有早的好处,火焰会与你一同成长,你们融于一体,它会加倍锻造躯体提升你的资质,你的灵根或许能趁机烧去其他三种,独留下火灵根。”   这也是她一直不让他升级太快的原因之一,若筑基之后,一切成了定局,反倒是可惜,趁着练气时锻造,事半功倍。   “弟子不怕痛苦,但怕太弱,落后太多,丢了老祖的脸。”他指尖酥软,心尖尖都麻了。   所以说,谢安的好运其实就是来自一开始的老祖对不对,今生虽然他仍不如他,可是老祖终究是与他也相识了,她这样好。   让他恍惚,前生经历过的那些修真界的龌龊和尔虞我诈是否真实?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蠢小子,往后只盼你不要欺师灭祖,不要滥杀无辜,便是成了飞升大能,也要学会敬畏生命。越是强大,越要有独属于自己的底线,不要失去自我。”伏娲眼底深暗,话语暗藏玄机。   “如今的你便很好,再过,便不妙了。”   巨鼎的盖子合上了,眼前骤然黑暗,赤冰开始发威,伏娲佁然不动,温寂洲闷哼一声,求生欲使他下意识伸手握紧了她,“老祖!”   “别怕,引入火灵气,用你的神识带着它慢慢行走周天。”伏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本座会为你护法,你只管行事。”   黑暗好像把人的胆子都放大了,听见她的声音,他反而觉得痛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闷闷的低哑笑声在鼎中响起,他有点肆意的模样,“老祖,老祖……你不会真是我的祖先吧?”   “这样的好,我只听过本家祖宗这样对儿孙的,而且要是那种绝世天才才可以,你怎么能随便对两个杂役这么好呢,一点也不像个老祖宗。”   笑声停了一瞬,瞬间清冷,“我曾经,无一人疼宠,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如今,却觉得两个人都太多……”   黑暗无声,赤冰是顶级火焰,伏娲本身是水灵根,跟它本就犯冲,加之修为有损,所以更要全神贯注,神识全部用来压制赤冰。   掌心相对,一缕火焰缓缓进入温寂洲的经脉。   他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温寂洲曾经是金丹,对他来说,分出一股神识带着火焰走轻而易举,与谢安那样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所以他还能分心做别的,灵气灌注双眼,注视着对面的伏娲,丹鼎温度越来越高,他神色隐忍痛苦,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半途又停下,缓缓握紧拳头,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面对面屏住呼吸半晌,才极慎重的在她唇角落下轻轻碰触。   “此生欠下老祖大恩,无以为报,不若,一直相伴……可好?”   他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一同修炼飞升,所以,别再露出方才那样孤独悲伤的眼神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撑山   十日后,伏娲自鼎中飞出。   “小娲,我怎么觉得你古古怪怪的,从前也没见你如此上心过旁人,还是两个杂役。”赤冰在殿中飞来飞去。   “诶,你不会是孤身一千多年,以前还有主人他们跟你一块作伴,如今孤家寡人了,所以寂寞了?”它贼兮兮的。   “我观那两个小子,资质虽烂,不过长得倒都是极不错的,性格也各有千秋,而且……嘿嘿,你的魅力多年来丝毫未减哦。”   伏娲摇头,只当个玩笑听了,“也便是你,旁人若说了这话,本座定不饶他。”   “我才不与你玩笑,”赤冰将身子拉长打了个结,“我家主人的这个传人,心思深沉阴郁,但外表看着清秀温润,像是个谦谦君子,不过此人野心不小。但这也不是坏事,反正与你比心眼,没几个是对手。”   三人团体中,冶屠是补给后勤,隽息是战斗大佬,伏娲自然便是那个出主意的,也就是年纪大了,看尽了浮华,又经历了战争生死亲人离别,所以如今变的淡然不少,就算脸蛋再如何青春不老,可心,终究苍老了。   “隽息老祖的传人看着倒像是个老实木讷的,沉默寡言,少说多做,而且听话,虽说性子无趣了些,但是看着那身姿,实在啊。”赤冰暗示着。   “你是喜欢哪个?还是两个都要?”   伏娲想起谢安,这个比起内里金丹修士的温寂洲,完全是个修真小白,可更加让人费心。   见她不理会它的猜测,赤冰急忙跟上来,“哎呀,你说说嘛,你要哪个呀?其实两个都要也无妨,那些金丹真人都养好些男男女女,你一个老祖,不如一样来一个。”   “你一团灵火,怎么心思这么多?”伏娲笑它。   “那还不是当年你们三个东奔西跑,哪儿没去过呀,我可是被你们带坏的。”赤冰振振有词。   “你还没说呢,我才不信你是突然善心没处使,才找了两个杂役施恩。自己都境界跌落,其中必定有鬼!”   “那你慢慢猜吧。”伏娲挑眉,“总之你说的都不对,本座这个年纪身份,看过的各色男子多了去了,怎么会突然看上两个小娃娃。”   轻轻挥袖,人便化作灵光飞走,“别太贪玩,注意点丹鼎,有情况立刻唤我。”声音散在空气中。   *   谢安沉入灵潭底,眼前想起的却是多年前的一幕,其实那时他神志不清,根本记不得多少,只是那感觉,却铭刻在了心上。   宽广的经脉开始不断摄入各色灵气粒子,他之所以修炼极慢,就是因为拥有七灵根,比之单灵根要花费七倍的灵气,而且资质极差,留不住多少灵气。   练体过后的身体精纯许多,只是吸来的大部分灵气都融入了血肉,真正留在丹田的少之又少,但到底比他之前要好的太多了。   微微阖眸,他将身体彻底放开,分出一股神识控制灵气走向,思绪沉入了识海之中。   海中升起一根水柱,他抬起指尖,轻轻划了一下,水便流走,柱面上留下一道痕迹。   又在对称处划了一下,跟着小心的捏了一管鼻梁,然后是嘴唇,耳畔……   无知无觉间不知过去多久,眼前的水像成型了,他瞧了一遍却不满意,不太像。   想收掉又不舍,瞧了半晌,干脆任由它站在那,转而对着另一根升起的水珠比比划划。   伏娲落在岸边,微微蹙眉,这都三日了,怎么还没到第四层。   她生来便是绝世天才,单水灵根的绝顶资质体质,让她十岁便筑基,炼气期又不考验心性,单纯就是积累灵气的过程,若是换个哪怕三灵根的,在她这顶级灵潭里泡十日,那也得连升三四层的。   冰睛鸟在一边的石头上梳理羽毛,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别瞅了,就算他的体质经脉变得再好,资质太烂谁也没法改变,不过至少他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有福不会享,差点被灵气憋的爆体而亡。”   说完转了转小眼睛,“不过……你要是真有心,倒是有个办法。”   伏娲一指头把它戳到一边,“本座知道,用你多嘴。”   她足尖一探,进入了灵潭之中。   鸦色长发在水里散开,伏娲无声无息的落在谢安面前,因为她的到来,灵气疯狂转动起来,两人天生体质相合,顿时他的运转都快了数倍。   似是感应到了变化,谢安睁开了眼,瞧见她的身影,神色怔住,颇有些恍惚的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边的指尖。   伏娲垂眸瞧了一眼,反手搭在他的经脉上,查看了一番。   “老祖?”他没有做梦吗?她来了。   十指相扣,谢安愣愣的偏头看着,伏娲直立着,一只手与他相握,另一手点在他额心。   “专心。”她的声音传入脑海,他才像骤然清醒,是真的。   灵潭表面浮起旋涡,浮云山的灵气也被吸引过来,疯狂的摄入。   谢安身体饱胀的难受,可额心始终有一股凉意,缓解了他的痛苦。   大掌收紧,将雪白小手纳入掌心,他缓缓合上眼。   很快,又过了半月,谢安已经到了练气九层,只是练体限制,他无法再进阶了。   所有的灵气全都汇聚到了伏娲身体,可她似乎遇到了问题,一直没动,好似入定一般。   “伏娲老祖!”忽的,外界传来一声响亮呼唤。   谢安蹙眉,心中生了不安,看着伏娲仍然没有动静的模样,他小心的抽手,然后浮出了灵潭。   “叽——!小心!”刚冒头,就听见冰睛鸟嘶声提醒。   头顶一重阴影,谢安双目一睁,身体下意识要闪离危险,但伏娲还在灵潭下,她好像正在关键时刻,想也不想,谢安不闪不躲,双手一撑。   “唔!”一声闷哼,千钧之力的巨山压下,他迅速沉底,一半腿部都陷入了地面。   两手死死撑住,山底距离伏娲仅差一指距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炫彩斑斓的灵潭里,谢安只觉得一双手已经没了知觉。   浑身憋的紫胀,经脉渐渐难以承受巨压,他努力运转灵气坚持。   皮肤一点点开裂,流出血液,散开在灵潭中,无意识的漂流,躯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一下咬破舌尖,精血喷出,又恢复了两分力气,继续撑着。 第12章 第十二章 觊觎   七窍开始流血,谢安眼前出现幻彩。   灵潭里的灵气全数被伏娲吸走了,他灵气耗尽没法找补,这样的资质,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手臂一点点弯曲,他又强忍着一点点撑起,但谢安明白,他很快就撑不住了。   “老祖……老祖,”嘶哑的声音十分微弱,“老祖……伏娲,你醒醒。”   血液随着灵气融入伏娲的体内,她此时正在冲击元婴中期,这些年她的修为涨的飞快,已经到了金丹巅峰,只要一个契机便可升级。   而且她已经经历过心境跟雷劫了,完全不必担心再来一遍。   而与谢安一起修炼,让她找到了这个契机,并且已经到了元婴初期巅峰。   意识内视,她游走五内,最终飘入了跳动的心脏,一根如同红色丝线一般的东西静静的在心脏中无意识的飘动着。   伏娲歪了歪头,她记得上一次内视心脏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啊,虽然那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这六百年间出现的。   虚步上前,走近了才发现,红丝细致透明,散发出阵阵能量,伏娲敛了神色。   神识缓缓侵入红丝,眼前闪过破碎的苍无的画面,根本不成串。   她顺着能量的分布,才发现,红丝的能量竟然融入了心脏,然后传到周身。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伏娲抿紧了唇,这不是她的东西,她看到的画面,九成以上都是雪白的毫无意义,她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地方。   在她无知无觉的六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心脏中的东西是谁的?   最关键的是,它对她无害,甚至……它一直在救她。   “这是什么?”她口中轻喃。   原来,她不是沉睡修复,而是根本就死了,只不过眼前的神物来到她的心脏,一直用神秘力量让她活下来。   “这东西理应不是此界,莫不是来自……域外战场?”看着红丝,伏娲分析道。   “吾说过,一线生机会庇护你,所以,在你重伤垂死时才会有宝物出现拯救了你,这便是你的缘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伏娲眉头一皱,“那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已经悄然推动命运,如今时机未到,不可说。”   天道神出鬼没,说完就又无声无息了,伏娲还要追问,便隐隐听见了外界的呼唤。   等她迅速归位之后,心脏深处,外界的血液顺着经脉流动,一点一点融入那红色丝线里。   神识一归位,她便察觉了不对,不必睁开眼,抬手一挥,压的谢安几乎废掉的巨山便倒飞出去,直冲向高空之上悠哉打坐等待伏娲出击的燕明老祖。   骤然失压,谢安喉间压抑不住,血从口中涌出来,散在了灵潭里。   身子飘飘摇摇的倒下,眼眸半睁不睁,已然快失焦了。   他强用了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向后倒,一双肿胀破裂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丝丝缕缕的乌血从全身裂开的伤口里涌出。   伏娲睁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一缕一缕的血像极了缠绵的水草,但又很快散在潭里,被稀释的毫无踪影。   她忽的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无意识划过眼前的手臂,带着他飞出了灵潭。   旋身将人放在岸边的巨石上,谢安歪着头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是死了。   伏娲看着他紧闭的双目,指尖触碰脸颊,冰凉刺骨。   “伏娲老祖,多年不见,不知老祖可还安好?”燕明随手一捞,那座巨山便被他收入袖里乾坤,他站在天上,居高临下笑吟吟的模样。   伏娲收回手,神色冷了下去,指尖灵光一闪,将一枚丹丸塞入了谢安嘴里。   面向那人,不过轻扫一眼,她便移了目光,“哪里来的鼠辈,闯本座浮云山,还敢对本座出手……”   目中生怒,“看来是本座久不问外事,到让尔等以为本座好欺!”   被她这样下了面子,燕明笑脸一收,缓缓放下手,“老祖看来是真老了,当年老祖出征之时,我与师尊亲去送行,那时我不过是个练气巅峰的小儿,老祖彼时站在人群中,冷艳非常,我大着胆子喊了老祖一声,祝你平安归来,你便冲我微微一笑。”   伏娲完全不记得这事,当年出征,来送行的一大半都是来看她的,不过她那时谁也没放心上,她在意的人都跟着她一块去了域外战场了。   “区区小辈,不过出窍修为,也敢在本座面前耍威风!”伏娲抬手间,天地浮珠,乌云集结。   千万水珠飞出,燕明却丝毫不惧,“伏娲,我四百年修到出窍,也是鼎鼎有名的天才,如今这修真界,可无一人是我对手,我早猜到你修为有损,竟不曾想你只是元婴初期,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了!”   伏娲神色无波,这种话,她不知听过了多少遍,但这些人,最终都成了亡魂。   纤纤指尖一划,一面水镜出现,一手掌心托着水镜,一手结印,镜中水面翻涌,跟着射出漫天水箭。   这面元婴期使用的法宝水镜,乃是当初冶屠做出的第一件元婴宝器,品质上佳,她那时常用,后来升级了,也就搁置了。   “哼,你如今不过是元婴修为,以为这些小把戏能伤到本座吗?”燕明哈哈大笑,大袖一挥,巨山飞出,疯狂旋转间水珠纷纷爆开。   山底直怼上重重水箭,燕明隔空一掌拍在山上,纵身而来,大手成爪,竟是要直接来拿她!   “伏娲,如今本座乃是修真界唯一强者,跟了我可不算埋没你,等你助本座登上分神期,到时,本座自然会全心疼你爱你。”燕明口中哄道。   论资质,他的确是个绝世天才,四百年,从筑基到出窍,可谓是快如闪电,但便也因此,他一心求快,导致心境并不稳,习惯了天才的自己,结果发现,后面三百多年他无论多努力,只能卡在出窍期初期,怎样都无法寸进了。   伏娲醒来的时候,他正在闭关,半年前他出关了,听闻伏娲老祖出世,身边的人都议论纷纷,言道伏娲出现,那他这个修真界第一“老祖”自然名不副实了。   旁人以为他会在意自己的地位有变,但其实,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半年来,他一直让人给通天门传达消息,想要约见伏娲老祖,可惜,伏娲一点没关心。   而忍了半年之后,他终于亲自上门了。   “本座?”伏娲轻念了一句,冷笑一声,“修真界还真是没落了,不过一个出窍小儿,也奉为老祖了。”   眉眼倶沉,“倒敢把自己与那些在域外战场与天魔死战一百五十年的老怪物们相提并论,你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么么哒 第13章 第十三章 立威   “你!”燕明自持镇定,可此时也是火上脑门。   想修真界七百五十六年前,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大能来去如风,哪家大门派没个老祖宗镇宅?   可一场大战,金丹之上除了伏娲捡了条命,全都死绝了。   燕明异军突起,很快修为便赶超所有人,一旦成了断层的大能,他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些年来都被人捧惯了,真以为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   如今面对伏娲,一下子被扒了皮,才知道在真正的大能眼中,他根本不够看的。   这个事实让他恼怒,更加坚定要拿下伏娲,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眼见着他冲了过来,伏娲神色无波,水镜再次一拨,便听龙吟虎啸,透明的冰龙和猛虎前后冲出,张开大口迎上了燕明。   “本座如今是元婴不假,可凡间有句古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淡然站立,眉目桀骜冷漠,即便燕明在上,可仍被她压住了全部气势,“想你这样的蠢物也不懂,不过,倒也多亏了你送上门来,给本座立立威严!”   她醒来六年不见任何人不出山,恐怕外界早已猜测纷纷了,修真界衰落,诸多人坚持不住苦修想走捷径是可以想见的,自然,她这香饽饽虽然危险,可耐不住不怕死的人多。   伏娲不怕这些人,可她觉着烦,她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今日若收拾了燕明,想来有些人便会安分一阵子。   燕明冷笑一声,直面迎战,轻而易举一掌打碎了冰龙猛虎,“小小伎俩,还敢大言不惭!”   大山压境,水镜疯狂旋转,燕明转瞬便至眼前,“老祖还是乖一点好,本座心慕你许久,可不想对你太过粗鲁。”   “格拉——”细细的裂纹遍布,水镜怦然化作了碎片。   燕明大喜,伸手便抓向她的肩膀,手掌落下,掌心感触到对方身体冰凉,不由拧眉,唇上一笑,“老祖身子这般冰凉,往后便由本座为你暖暖了,哈哈哈哈。”   伏娲定定站着,眼角一丝冷艳,“你这小儿,想是不知本座最擅长的是什么。”   千年前燕明还未出生,如今修真界也都是后辈,没人知道伏娲老祖真正的厉害之处是什么,大多都以为,她只是个顶级炉鼎,长的绝色,运气好罢了。   其中不乏人猜测,冶屠与隽息都是她的入幕之宾,靠着这两人,她一直坐享其成,几乎从未出手。   而事实上,她最擅长的便是神识化身、精神入侵,此杀招百试百灵,只是相对的反噬也不轻。   燕明一愣,便见眼前的绝色佳人身形渐虚,化作一道灵光融于自己掌心。   “这是什么法术?!”他大惊失色。   转身间便见伏娲立于潭中,立于岸边,立于树上,四周围全是她。   “呵,原来是□□之术,”燕明镇定下来,“老祖,□□之术虽已失传,可最多只能拖拖时间,通天门无人是本座对手,本座来时已用金钵罩住浮云山,任谁也进不来的。”   伏娲敛眉,“看来本座六百年不用化身之法,倒也没有生疏。”   化身?燕明一愣,他没听过啊。   随即脑中一阵剧痛,“啊——!”他一下翻倒在地。   伏娲又合为一人,指挥进入他脑中的神识直接捣毁对方的识海,莲步慢慢踱来,居高临下的垂望着对方。   “老、老祖饶命!”燕明神志不清,脸上出现了惧怕。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伏娲轻声道,“蠢的活了再久,脑子也一样拎不清。”   “本座这样的资质,能立世至此,作为域外战场唯一的幸存者,竟还有人觉着本座无能?”轻轻嗤笑一声。   掌心伸出,浮在燕明丹田上方,淡淡蓝色的灵力涌出,很快对方腰腹一起又一松,燕明瞪大了眼,被废了之后瞬间整个人白发苍苍,皮肤松弛下去,极快的阳寿便到头了。   灵光从对方体内窜出,回到了伏娲身边,她抬手一招,失去主人的金钵气势萎靡的到了手中,露出外边神色急切的一众人。   不待众人表示,地面燕明的躯体便飞了过来,通天门掌门神色尴尬恐慌,“老祖无事便好,是我等无能,让人扰了老祖清净。”   “无能?”伏娲轻笑,“本座记着,域外战场开启时,本座因怕门中幼弱弟子受欺,便以一粒五雷神丹,换取了天级阵师冯梦的一面地级防御攻击阵盘,还是本座亲启的,作为护山大阵,别说一个出窍小儿,便是合体期,没个半月之功也休想入门!”   “你们是无能!对自己的老祖宗百般算计,对豺狼虎豹倒是殷勤的很!”她冷冷讽刺,“恨不得趴了身子去摇尾巴,简直丢尽了我通天门的脸,通天通天,真是可笑至极!”   一众人落地俯身,跪了一片头也不敢抬,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只是惊惶,“老祖息怒!”   伏娲是正在气头上,加之长辈训斥,所以说话重了,她自然知道,通天门上下不可能连亲疏都分不清。   谁也不是傻子,要不是六百年前就回来伏娲一个,通天门不可能一跃成为顶级宗门,力压旁门一头,如今眼看着燕明起来了,他们衰微了,谁知伏娲醒了,瞬间通天门又稳了。   若是伏娲在,通天门的地位才会稳会强,若她出了半点事故,才是通天门灭顶之灾。   “老祖,老祖明鉴,乃是日前燕明老……燕明尊者亲自上门,说来拜访掌门,”通天门掌门有苦难言,“小子不过是个晚辈,虽身为掌门,可对方乃是老祖之下第一人,哪里担得起尊者拜访,小子若是拒绝了,往后狂妄自大之名便落在了门派身上,对方又是长辈,大能立于门外求见,实在是没法拒绝,派了人来通知老祖,可谁想老祖正在闭关,无人回应,无奈之下开了山门。”   “谁知对方一来便直冲浮云山,我等无能,拦之不住!”   伏娲已是这等境界,便是有气,也不过一时罢了,此时已经平静下来。   “愚蠢至极,他修为胜过你们许多,明知对方来者不善,偏生为了面子虚名去开门,尔等好歹是掌门峰主之流,放敌人进门,便不为身后的弟子小辈们想么?!”她又是一番教训,心中不由叹气,想来是因为她的存在,让通天门悠哉自在了多年,竟淡了本身的危机意识,更加看重所谓的第一宗门的虚名。   “此次本座便不计较,只若再有下次,本座便自去做个无牵无挂的逍遥人,尔等好自为之!”她不由厉声道,直让诸人心肝直颤,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再也没有下次,我等再也不敢了!”老祖宗放了这样的话,可着实是吓了众人一大跳,急忙保证。   “将这臭皮囊带走,扔回他那门派,昭告天下,谁若再敢不自量力,这便是下场!”   她一字一句,满天的肃杀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14章 第十四章 恶意   一众人应了,随后急急退走,再不敢多留,生怕老祖宗气还没消。   伏娲突然挥手,便见周围隐隐一层水波流动,似是有什么变了,一边的巨石上再次露出谢安的身影。而手中拿着的完好法器,不是那已经“碎了”的水镜又是什么?   千年前的三人小团伙,用现代游戏的话来形容,就是冶屠后勤补给,隽息战士强力,伏娲嘛,算是精神攻击,平时自然用不上她出手,若真遇上强敌,她才是让人防不胜防的那一个,她的绝招,便是神识化身。   神识化身与分.身之术的区别在于,神识化身是虚的,分.身之术是实的,可伏娲的厉害之处便是能让人分不清神识化身虚实,只以为那就是肉身。   神识覆盖一整片区域,敌人完全意识不到已经进入她构造的世界,看到的都是她制造的幻象,下意识的以为站立在那的伏娲便是她的分.身,随之放松了戒备。   侧首轻抬掌心,谢安便自动浮起上半身,指尖点住额心,她微微拧眉。   到底是肉体凡胎,还未进行淬炼,已然破败了。   “罢了,早晚也会有这一日,便趁此时机吧。”她低声喃喃,指尖收回,转身踏空而去,谢安的躯体则一直稳稳的飞在身边。   万音居冶屠大殿,炼器炉。   指尖一挑,炼器炉巨大的盖子揭开,谢安被放了进去。   万音居自带的傀儡仆人奉上了宝匣,伏娲指尖捻了捻,“便宜你了。”   流金的如星光一般的宝物飞入炉中,伏娲挑挑拣拣的,又扔进去不少各色东西,随即盖上了盖。   “赤冰。”   火苗分出一缕去了炉底,剩下的火焰形成小人模样,“啧啧,小娲,你到底是狠心啊,还是舍得?”   “此二者矛盾吗?”伏娲飞身行至半空盘膝而卧,对着两座巨大的炉鼎,飞快的打出了手决。   “我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二人有何可以值得培养的。”赤冰摇了摇火焰尾巴。   “这样小的年纪修为,便用这样刚烈至极的办法淬炼,稍不如意便是让人灰飞烟灭,我却瞧不出来你多心疼。可转念一想吧,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世上难求的宝物,便是你这老祖宗,那也是用了就没了,就是对主人他们,我也真没见过你这么大方的。”   “这还不矛盾?你与这二人,定然有奇异的关系,使得你不得不培养他们,但又忌惮他们。”   伏娲殊无异色,微阖着眼,“赤冰,冶屠跟隽息都离开许久了。”   她也好久好久没与人毫无掩饰的坦荡的说过话了,“本座有事要交代你。”   “既然你都提起主人了,想必是极重要的事,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赤冰郑重道。   “温寂洲的体内融入赤狱玄天冰焰,谢安体内本座也让他顺理成章的降服了一丝,但。”她睁开眼。   “本座将自己的神识同时融入,它们会随着天长日久,与这二人血肉灵魂交融。”   赤冰凝重起来,殿中温度开始下降,“你……是想保护他们吗?你的神识往昔的确很强,可你早在域外战场耗损过多,如今使用,不都是拿阳寿来换的,神识相融非同一般,一旦他们两个死了,你可也活不成啊,这两个有那么重要?”   “非也,”伏娲缓缓摇头,“若有朝一日,但生变故,本座亲自教出来的,便亲自毁去。”   “什么?”赤冰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老祖宗,这两个小家伙你动动手指便是了,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未免儿戏了吧。”它完全不懂,伏娲一觉睡太久把脑子丢了?   “本座要交代你的,便是命运轮转之下,如真到了这一日,若本座催动神识这二人还未死,那时本座已身亡,你也要帮助本座,催动他们体内火焰,尽力杀之。”她轻声道,平视前方,温柔又平静。   赤冰怔了一会儿,幽蓝的火苗一卷一曲,许久才语气古怪的说道:“你讲真的?”   “小娲,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说主人如何了解你,我对你也知道几分,你向来最重情义。现如今你倒是狠得下心,毕竟与那两小子相处不长,可天长日久,往日谁能预料?”   “他两对你可都是十分尊敬仰慕,长此以往,我可不信你真会无视旁人的好。”   赤冰微微叹气,“小娲,时光飞逝,已经过去六百年了,如今这修真界,只你一个孑然一身,满天下的生灵,却再无故人,主人他们早已消散,你现在好容易身边有了两个说的上话的,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快乐,这也是主人的愿望。”   伏娲神色轻动,清透的眸底倒映着面前两座巨鼎,“赤冰,或许,本座早该随着在六百年前死去,便可再无烦忧了。”   *   剧烈的痛苦席卷周身,温寂洲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下意识向前倾,想要依靠那人冰凉的触感,靠在她肩头,汲取安慰。   却扑了个空,他一下蜷缩着躺在大鼎底部,滚烫的温度让他身上皮肉绽开,还未来得及流出血水便蒸发殆尽。   干燥的唇瓣咧出无意识的嘲讽笑容,“骗子……”   又在骗他,说好了会守在身边的,说好了她不会离开的。   “老祖……疼……”干涸的喉咙里逸出破碎的音调。   重生以后,我不信任何人,以为从此孑然无牵挂,便可立于不败。可我只在最初算计了一次,便得来你的栽培爱护,以为已经改变了命运,但是原来,还是骗人的假象……他脑子里窜过各种无意义的思想。   迷迷糊糊间,冰冷又开始覆盖上来,他甚至能听见骨头一点点开裂的声音,“呃——啊!”低低的痛苦闷吼在鼎中回响。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如果非要死一个,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怎么也不该轮到他!   不知不觉,身上开始长出新肉,他也适应了新的温度,缓缓睁开眼,还在黑暗的鼎底。   站起身来运转灵气,畅通无阻,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练气巅峰了。   指尖冒出一星幽蓝火焰,他眼中暴亮,虽激动却又立刻克制住,紧紧攥起了手指,微微咧唇,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她。   “老祖……”   他一跃而出,殿中十分安静,赤冰不知跑哪儿去了,倒是另一座大鼎正在运作。   正要快步出去,中途却突然停下。   缓缓转身,原本的喜悦都收敛,面无表情的盯着大鼎看了片刻,一步一步走回来。   他的百宝袋一开始便放在了外面,抬手一招,取出一枚虫形美玉。   眼神明明灭灭,最终咬破中指,滴了一滴血上去,那虫玉竟瞬间动了起来,温寂洲放开手,看着虫子因有血液庇护,不惧火焰飞入了鼎中,片刻,他眼中了然又失落。   果然是他。   为什么偏偏一定要有他!原本他想过,光明正大与他斗一场取走他的性命,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再跟他分享任何东西,甚至连争都不要与他争!   鼎中的虫子落在谢安正在淬炼关键时刻的身体上,悄然从耳中爬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么么哒 第15章 第十五章 送行   伏娲站在门前山崖边,手里攥了一把小食,洋洋洒洒的扔出去,须臾便有无数彩色飞鸟窜出,张开细长的嘴狼吞虎咽。   忽的神色一动,手中动作放缓,眸底聚起深暗,摊开掌心,任由鸟儿飞来啄食,“果然是个天性狠辣的小子。”   她原本以为,那缕神识是用来杀人的,谁知道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还是用来救人。   鸟儿的啄食带来掌心的酥痒,伏娲微微呼气,目前为止,谢安没有做错过什么,他如今提前淬炼是为了护她,她护他是应该的。   鼎中黑暗寂静,谢安沉浸在识海之中,一望过去,林林立立的全是透明的人像,他此时正站在其中一尊人像面前,眉目浸染温柔。   指尖小心翼翼的拂过水像的眉目,谢安沉沉的看着,“伏娲……”   识海隐约生起波澜,身后的天空出现一只巨大的虫形纹路,谢安眉头一皱,天地瞬变,人像间隙空间升起水柱,纠结成浪扑向巨虫。   伏娲眉间轻动,突的一笑,压下了催动的神识静观其变。谢安本身就十分敏锐,他气运又极强,本不必她出手,看来这与温寂洲的第一回合,是他赢了。   温寂洲快步从万音居走出,远远地瞧见崖边的人,眼睛骤然一亮,乘风而来,“老祖!”   伏娲侧眸见他恭顺的模样,“看你想是极高兴。”   他面不改色,只是笑道:“老祖,弟子如今已经是练气巅峰,又幸不辱命收服了奇火,自然,难免欢喜。”   “多谢老祖栽培成全,若无老祖,便无如今的弟子,老祖之恩,弟子永生铭记!”说着他俯身大拜,言辞诚恳许多。   伏娲没阻止,“先得一个黄级第一丹师给本座瞧瞧吧,你祖师当年冠绝修真界,大半个修仙界都得捧着他,因为有他护着,本座才安生几分。”   “不求你如他一般,只别堕了他的脸面。”   温寂洲顿了顿,悄然抬首,仰望着她的脸,眼中爆发自信的光彩,“老祖放心,弟子定然不会辜负期望!”   他忍了又忍,还是轻声道:“弟子不敢狂言会超越祖师,但定然会努力向祖师靠近。”   “往后……便是大半个修真界不会捧着弟子,弟子也会一直护着您的。”   心下猛地跳动,话出口的一瞬间慌张的不成样子,温寂洲屏息一刻,又缓缓镇定下来。   伏娲倒是轻笑一声,“罢了。”   掌心一开,一尊金色小鼎出现,被她随手一抛扔给了温寂洲,“起身吧,此物赠与你。”   温寂洲傻傻的抱住小鼎,站起身来呆呆的看着伏娲,“送给……我?”   如今的他乃是重生而来,曾经的事早已十分遥远,可他仍然记得,爹娘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礼物了。   也不对,谢安强大之后,给过他很多东西,帮他修行,只可惜,那都是他欠他的,他活该。   伏娲颔首,“身为丹师,火焰最为重要,除此之外,便是一尊丹鼎,既是武器也是防御,更是立身之本,不可缺。”   “本座日前杀了个不长眼的,这便是那里边唯一不错的,本是个金钵,如今勉强炼了给你用用,够你用到化神期之后了,到时若你能在化神期便进阶天级丹师,本座便做主,将殿中冶屠那尊神鼎给你。”   他微微垂眸,手下来回抚摸丹鼎,鼎身上仿照着殿中神鼎刻画了阵法,整只小鼎明显能看出来工艺不咋地,三只腿虽然一样长,可细看就能分出来,粗细不太均匀,两只鼎耳也不太规范,一个向内拢,一个歪了点。   “不必,老祖,这个就很好,弟子很喜欢、最喜欢。”他一下笑开,轻声道。   伏娲眼神移了移,这谁能想到,神识大能伏娲老祖,偏生就是这方面天赋为零呢,怎么的都要出点差错,做出的东西功效虽还好,只是看着就磕碜了些。   温寂洲摸着鼎耳,心里又酸又软,他不蠢,若是伏娲老祖开口找人炼制,谁会这么不长眼的炼出这样的?必定是做到尽善尽美,而这小鼎如此不完美,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它是她亲手做的。   “能用……便好吧。”伏娲语调迟疑。   他眉眼全是笑意,看着她温柔至极,甚至带了藏的极深的宠溺,“嗯,老祖说的是,能用便好,极好。”   她点头,不甚在意的道:“本也是如此,当初说了谢安过了滚石一关便给他一件法宝,可你与他都是本座膝下,厚此薄彼本不好,如今你也有了宝物,往后便专心炼丹吧,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温寂洲神色一顿,笑意淡了下去,不知是不是他多想,总觉得老祖话里有话,她好像,对一切都洞察的很清楚。   “旁人有什么都不及自己有,你有自己的天赋和能力,若遇见对手,与其担忧旁人太强,不如努力提升自己,方才不失自我。”伏娲意味深长。   抱着怀里的鼎,温寂洲看进她的眸中,最终垂眸,“……弟子明白。”   我并非担忧旁人太强,而是不想某一日,他于你而言,不再是旁人。   “你今日便启程吧,前往烈火城,那儿离这不过六千里,你早日去,也多结识友人。”伏娲抬手,摘下长生树上一枚已经显出红黄的果子。   “这个与你,你孤身一人,总要有个童子照顾。”   将果子往地上一滚,便见它就地化作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面上带着微笑,只是看着温寂洲,柔柔行礼,“主人。”   温寂洲张了张嘴,很快一本正经的道:“老祖,弟子本就是杂役出身,没那么金贵,这仙果化作的仙女,弟子不敢使唤。”   垂下的眼珠转了转,他坏心眼的又道:“倒是谢安,他一直忙于体修,很少打理自己,这童子想来很合适他。”   伏娲上下瞧了一遍这植物傀儡,门前这颗长生树,本是妖族神物。是当年万妖森林的树王觊觎她,她三人去参加秘境,路过被困,冶屠隽息都被各种植物毒了抓了,也就是伏娲的神识强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树王封印,随后自然是掏空了它的家底,拿走了战利品,长生树便是其中之一。   “此物乃是妖族神物,开花时幻化,便是绝色美人练气修为,结果时幻化,便是风华佳人筑基修为,果子越熟,便越厉害,不过若不中途摘一些,一直全部结在上头,它们便会互相吞噬,到最后,只结出七枚化神期傀儡,便到顶了。”   到底伏娲这样的大佬是不一样的,见的世面多多了,即便是重生而来的温寂洲,前世跟着谢安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物,他不由惊叹,“能持续不断的结出金丹元婴甚至化神大能,这样的神物,难怪妖族猖狂。”   伏娲摇头一笑,“非也,元婴之上的傀儡,都只臣服强者,但凡主人出现弱势,它们便会噬主,长生果同时又是炼制后天肉身的主药,也就是说,这些傀儡有天生仿冒他人的能力,若杀了主人,它们便会吃了主人的魂魄,化作主人的样子,接替主人的一切。”   “而且,长生树三千年方才开花结果,你也算是幸运,赶上了时候,否则,便是想要也没有的。”   指着那站立不动的少女,“且宽心,那不过是个金丹期,本座没什么故人,手里那些家底儿只会为你招祸,便赠你一个傀儡,护你去烈火城。” 第16章 第十六章 赤诚相见   温寂洲是个坚定的人,决定启程就收了心思,说走就走。   且他还专门给自己易容一番,偷着下了山的,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暴露与老祖的关系,他一定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殊荣,方才不算辜负老祖和多年苦学。   伏娲站在山顶,看着那孩子在山道上越走越远,从始至终不曾回头。   “这样看来,还是谢安好些,老实本分,听话又勤奋。”赤冰一尾巴把伏娲肩头的冰睛鸟打出去,懒洋洋的道。   “叽——!”冰睛鸟一声惨叫,急忙冲向石桌上的茶壶里,将烧着的尾巴放进去。   “啧,你好歹也是凤脉,这点火就受不了,改名叫麻雀算了。”赤冰随口又放一波嘲讽。   冰睛鸟敢怒不敢言,红着小眼睛反身将小脑袋藏进胸前的茸毛里。   “好了,它还是幼年期,你都多大了,跟个小辈计较。”伏娲抬手一拂。   赤冰顺势缠绕上她的手指,“不过谁让那小子是我主人的传人,如今我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你可不能更喜欢谢安啊。”   伏娲将聚满灵气的掌心拢在冰睛鸟尾部,“想太多了,温寂洲虽心思不浅,可谢安只是内敛,不是愚笨,他可不算老实人,只不过是恩怨分明罢了。”   谢安本性充满了攻击性,可同时又兼具沉稳内敛,对身边人十分仁厚,慈悲与冷酷共存。   伏娲对他的确有点特别感受,主要是……她觉得这个人跟她某些方面有那么一点相像。   “温寂洲是漂亮的毒花,谢安……”顿了顿,捻了捻指尖,“是黯淡无光的,世上最锋利的刀刃。”   赤冰摇了摇尾巴,“所以你将在域外战场封印的那柄魔刀送给了他?”   她偏头沉默,在后期,因为温寂洲的背叛,谢安一身修为全废,被人围攻刺了九十一刀,落入黑海,在黑暗中孤独发疯,无声无息的被困了三百年,由此才彻底觉悟,走上了杀之一道。   但也就此打开了他的另一重身份命运,他本身,便有四分之一的魔族血脉。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身向屋内走去,“他醒了。”   谢安从鼎中出来,急忙躬身,“多谢老祖救命之恩。”   赤冰跟冰睛鸟都背过身去笑的直岔气,无他,只因这人跟温寂洲的形象相差太远。   经过火煅,两人的衣物头发自然是被烧的精光,温寂洲身为重生者,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出鼎那一刻便使用灵力让自己恢复俊俏,打扮妥当了才出了门的,而谢安则是一出鼎就瞧见了伏娲,他下意识的急忙行礼,完全忘了另一回事。   伏娲挑眉,面上倒是没什么异色,她都活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什么没见过,还去异世界活了几十年,在那个网络发达的世界,想看什么没有。甚或是上下打量一眼,唔……不错啊,黄金比例。   谢安弯下腰说完就僵住了,维持着动作一动不动,就在伏娲眼皮子底下,他全身一点一点红了个通透。   听着耳边那一火一鸟的嘲笑,谢安咬紧舌尖,平生第一次失了镇定,“我……不是,弟子、弟子该死!”   他闭紧双眸,什么理由都说不出口,整个人窘迫极了。   伏娲心知他此时伤势刚刚稳固,灵气耗尽并未补回,所以半天没法给自己遮掩一下。   他垂眸等死,便听女子带笑的微凉语调,“小孩子一个,本座什么没见过,何必这样。”   这便算是给了台阶了,谢安心里怔松,又是欢喜又是失落,还带着涩然。   “……是,”他低低道,“多谢老祖。”   上前一步,指尖曲起,轻轻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叩了两下,华光流动,谢安只觉得头皮一痒,身上跟着微微一重。   长发倾泻生长,身上重又套了件法衣,他不敢乱动,只是悄然抬眼,正迎上她垂下的眼眸。   明明他已然长的比她高大许多,可她的眼神和动作却明明白白的表达了一个事实,在她面前,他还如一个小童一般。   顺手抚了一把光滑的发,伏娲轻笑收手,“这面皮儿忒薄,烫的灼人。”   谢安微微滚动喉结,“是弟子无用,让老祖失望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在她的指示下将老伙计石球放出来。   伏娲偏头看他,谢安身板极正,经过一次淬炼脱胎换骨,原本晒成铜色的肤色重又回到了白皙状态,身子看着瘦弱颀长,但谁能想到这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竟是个体修呢。   眼眸狭长,瞳仁极黑,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一双剑眉非常漂亮,嘴唇很薄,此时还有些苍白。   她忽的蹙眉,莫名觉得这人有那么一点冥冥中的熟悉感。   捻了捻指尖,暂时将升起的想法放到一边,指着那石球道:“你已经在门派的练气比赛上报了名,日前玉均送来名单,本座瞧了一眼,距离开赛还剩四十日,离你上台正好四十九日。”   “这四十九日,你只需做一件事,用你的双手,劈开这块巨石,若你不能在上台之前做到,那便不必去参赛了。”她神色淡然,话语却十分冷酷。   谢安明白,即便老祖宗平时性子再温柔和蔼,看着又灵动,可她到底是活了上千年的大能,历经人间变故沧海桑田,骨子里,是绝对骄傲的。   一言既出,他若做不到,那就真的上不了台了。   “弟子一定会做到的!”微微抿唇,他坚定道。   之后的日子,他便一直待在山顶上劈石头,从早到晚,没有一时停歇,灵力和力量结合的越来越熟练,可十日过去了,石球上只有浅浅的一双掌印。   而伏娲这边,运用神识化身之后,果不其然灵魂伤势加重,她挑子一撂,干脆闭关休养去了。   冰睛鸟每天站在树上看着,谢安一双手刚脱下的厚茧,很快又长了回来,接着皮开肉绽,但在灵力运转下又慢慢好转。   只是那石球上,渐渐地一层摞一层的留下了猩红的血印,甚至开始渗透进入内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落又日出,很快到了第四十九日。   一大早便有玉均派了外门弟子来请,虽说谢安是个杂役,可宰相门前七品官,老祖的杂役跟一般的杂役可不一样的。   只是冰睛鸟看着已经裂出一丝缝隙的石球,以及还在闷声劈石头的谢安,无奈摇头,这也太呆了。   “叽——老祖在闭关,她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直接去比赛就是了,回来再接着劈啊。”它忍不住劝。   赤冰因为传承向着温寂洲,冰睛鸟却是被谢安喂了好几年,有了那么点感情了,不由替他着急。   谢安头也不抬,“谢谢小花,只是我已经答应了老祖,万不能撒谎骗她。”   “轰——”谁知话音刚落,便听石头里一声冲撞的闷响,天空中,云层渐渐聚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17章 第十七章 魔刀出世   天色一下便阴沉了,空气中都流动着某种不安的因素,谢安看着石球缝隙透出的红光,心口也不受控制的猛跳起来。   冰睛鸟不安的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发出咕咕的叫声,犹豫着该不该把闭关中的伏娲唤醒。   谢安缓缓垂头,看着抖动的手掌,这是兴奋,他身体深处传来渴望,尽管他的理智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是身体中的血液飞快流动,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让他快冲上去,得到石头里的宝贝。   鬼使神差的,他扬起手,高高抬起,灵力聚集,全身用力,冰睛鸟眨了眨小眼睛,仿佛看见这肉掌成了一柄巨刃,飞快的劈下来。   大地都猛地震了一下,那一掌砍在缝隙上,他的手掌再一次裂开,飞溅出血液,跟着全被吸到了红光中。   “咔——”石裂的声响。   裂缝受力后,渐渐变大,然后成了两半,露出其中封印的半把残破魔刀。   刀身散发红光,浮在半空吸收尽了谢安的血,然后光芒熄灭,静静的立在那。   刀从中断裂,仅剩下上半刀身,约么两掌长,半掌宽,若不是断裂处的缺口太明显的话,看着更像是一把短刀。   刀身漆黑,收敛红芒后便黯淡无光,刀把也十分简陋,只在顶端微微弯曲,看着像件破烂,若非它散发出的杀戮威势,恐怕扔到地上都没人会捡。   谢安眼眸闪了一下,根据前世看过的一些影视剧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器?至宝?引起天下大乱的那种吗?   刀身一动,忽的飞向了一旁的冰睛鸟,吓得这反应贼快的鸟儿一声尖叫,扑腾着翅膀溜到谢安身后。   “你愣着干嘛,这玩意儿是魔物,本能垂涎本神鸟这身血脉,还不抓住它!”它拿尖嘴不歇气的啄了谢安十来下。   谢安见魔刀飞来,下意识抬手去抓,谁知还真抓住了,魔刀竟在他手中安稳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就听见一个邪气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嘿嘿,老子终于重见天日了!”   “……嗯?”跟着是疑惑,“怎么是个练气的?还是个杂种小子?!资质竟然这么差?!!”   魔刀的嫌弃已经突破了实质,谢安倒是无所谓,去到石球边上,此时石球已经再次合拢恢复成了圆球模样,只是顶部留了个插.进去的口子,他跃上顶,欲要将魔刀装起来。   “慢着!”刀身在手中挣动起来,“老子好不容易出来,打死我都不会回去的!”   “你这混账,这样的低级资质,也敢将我认主!”魔刀咬牙切齿,又想起什么,接着道:   “伏娲那个恶毒的女人,将我封印整整六百年,还敢随意将我丢给一个练气的臭小子,简直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我枉为魔界第一神兵!”   谢安瞳色微沉,反手便将它直接送了回去,默默抬脚,跟着往下踩了踩魔刀的刀把。   “她是谪仙。”对着魔刀,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过这魔刀虽在现任主人手上无可奈何,但是石球封印已破,它如今只能做个刀鞘,却是不能再将它如何了,因此很快,它自己挣出来。   语气十分沮丧不可思议,“不会吧,伏娲这个妖精女人!”   “老子自从出世以来,历经六代主人,全是魔界至尊强者,可上一代主人偏偏是个色.魔,对那恶毒女人一见钟情,可惜那女人意志力强的要死,百般手段皆不行,主人的魔气被她耗尽,反留在她梦中,叫她用神识化身给一点一点吸干了,我也落在了那女人手里!呜呜呜……”   “太可怕了,我只见过魔吸万物,没见过还把魔鬼给吸干的修士。谁知道,现在连你也喜欢她!”   “啪!”谢安猛地又把它踩下去,滚了滚喉结,“我对老祖,只有尊敬仰慕,你这魔物莫要胡说挑拨!”   冰睛鸟蹲在谢安头顶,翻了翻小白眼。   “区区一个杂种,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折辱我!”前一刻还在哭哭啼啼的魔刀,此时却忽的变了语调,一瞬间阴沉恶念起来。   黑色的魔气蔓延出来,形成影影绰绰的人形,冰睛鸟惊叫起来,“一体双灵?!”   啧啧,难怪一柄残刀会如此厉害,原来竟是这样特殊的双灵体。   果然世界不好混了,连一柄破刀的刀设都这么时髦。   谢安眯了眯眼,神色竟一直平静,毫无惧怕不说,脚下还加重了力道,与眼前的黑影直直对视着不肯退让。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温度骤然下降,“小杂种,你还不配做我的主人,若不想被我吞噬,还是乖乖解除血契。莫要以为我与方才那个废物是一样的,我不会对你容情。”   谢安微微苍白的脸颊抬起,沉默的表情不变,只是眼眸越发漆黑,渐渐染上了冷酷,“是你不配做我的刀!若不想被毁去,就学会安分!”   这是老祖送给他的,她既然事先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想不到她是否带有恶意,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失望,这柄刀,到了他手里,那他就接着!   “还有,对她,拿出你所有的尊敬。”   脚下使力,巨大的力道使刀全部陷进了石球里,谢安随即将其收起来。   “小花,我要去比赛了,这把刀等我回来再说。”这么久了,他自然知道冰睛鸟跟伏娲关系亲密,这话具体说给谁,不言而喻。   冰睛鸟目送他离开,抬头看了看天空,仍然阴沉不散,心里叹了口气,应该没事吧,现如今的修真界,除了伏娲,也没别的人更了解魔物了。   静室。   伏娲静静打坐,神念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满天的白,她抬眸瞧了一圈,这只是凡间普通的玉兰花,这种花开的时候热烈无比,满枝头缀满了,大片开放,一眼望去的确犹如仙境。   但稀奇在于,与此同时,天空还在飘雪。   指尖捻了一瓣雪,伏娲眼底轻动,神识放开,很快触到了人。   赤脚踏着雪,铃铛脆响,一身艳红法衣,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点缀,穿在她身上,却稳稳被压住了,整个人静谧又透着张扬,眉眼绝色而锋利,整个人矛盾而充满了吸引力。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玉兰花树,她停住了脚步。   满天的白出现了一抹玄色,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那人仰躺在花树上,长长的黑发散下,随着垂下的衣角一起微微摆动。   雪花本未曾落在他身上一点,只是大概是伏娲的到来扰了他,那人气息一岔,便有数瓣落花飘摇,一枚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伏娲察觉不到这人是何等境界,这意味着对方必定强大无匹。   但她面无异色,上前两步,身子歪歪一靠,倚着一边的树,“上者,玉兰是凡花,它开在春时,不下雪的。”   眼帘上的玉兰瓣一动,对方睁开了眼,缓缓偏过头看来。   看清此人面貌,伏娲难得一怔,身子慢慢站直了,“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18章 第十八章 梦中时空   此人竟然跟谢安长的一模一样!   不同在于,大概他高高在上,谢安自小受尽欺凌,所以两人气势天差地别,谢安沉默内敛,他却沉默肃杀。   伏娲说完便反应过来,此人应当不是谢安,虽然她并不觉得两人长的一样是巧合。   那人一双眸子漆黑无比,静静地看过来,过了许久,才像是反应过来,开口道了第一句话,“竟真来了。”   连声音,都是相似的频率磁性。   伏娲挑眉,什么意思,这是专为她设下的?   对方撑身而起,自树上缓缓落下,谪仙一般的降落,他的眼底,竟无一丝情绪,淡漠的仿佛从未见过人间。雪花在他周身飞舞,伏娲突然醒悟,这怕真是传说中的仙了。   他提步走来,伏娲还未曾来得及戒备,他便已经到了面前,垂眸看来,“九夜机说,玉兰飘雪,吾便会遇见突破契机,拥情之所系,体会众生百苦。”   淡漠的神色化去,他微微歪头疑惑,“吾种了百里玉兰,可它们都是凡花,只遵从天时,从不在冬日开放,吾候了八百载,从无改变。”   为此,他干脆造了一场雪之幻境,九夜机他们笑他,这样怎么算呢。   可竟真的来人了。   伏娲:……   这种场面她好像遇见的不算少,对一般女子来说,或许是很不错的手段,可于她而言,看的太多了。   男人接着道:“可你来了,吾仍觉得并无改变。”   他们说过的心跳、面红、痛苦、慌乱,他都没有。   “想来,九夜机骗了吾。”他这样道。   伏娲突然凑近了一步,望进他的眼底。   这个人的眼睛干净的过分,但也冷淡的惊人,若非他会动会说话,就如同一个逼真的木偶,丝毫情感也无。   “上者,是仙?”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对方坦然与她对视,“已至极仙。”   他已然是仙之极也,只差一步便成神,但他已经困在这一步数万年了,隔绝人世,因为无比强大的实力,造就了他完全不必去揣摩他人想法,曾经种种,早已在太久的时光中忘却,因此有点……纯?   伏娲作出恍然模样,眼底绽开光芒,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来到这儿了,可眼前有个实打实的仙人,看着这么好骗,不捞些好处,岂不是亏大了。   “上者,或许您口中那人未曾骗您,只是,还缺些东西。”她神色真诚无比,语调微低含着蛊惑。   他垂首看来,“何物?”   “但小女子若给了,上者也要给小女子一样东西,这才公平。”   “合理。”他颔首。   “小女子要上者一缕仙气,可否?”她轻声问。   他爽快点头,“可……”   女子踮起小脚,在他话出口一瞬间,轻轻贴了上来,粉唇冰凉,他无感情却意外的灼热,微微张着嘴站在那儿,没了反应。   垂眸,看着她密密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浅浅的呼吸打在脸上,这是他未曾有过的感受。   自有意识以来,从没有人,胆敢距离他这么近,与他这样接触。   她张口摄取了他好几缕仙气,心脏中那根细细的红丝震动,若隐若现,竟一分为二,悄然回到了男人体内。   雪花很快落了两人一头一身,伏娲坏心眼的抿了一下他的下唇,随即退开。   “……这是什么?”他看着她红润的唇低声问。   “是蛊惑。”伏娲含着笑,“从前遇见的那些,用不着我蛊惑,但上者实在十分可爱,小女子又打不过,只好用蛊惑了。”   他怔了一会,忽的抬手,环在她腰间,“那再多蛊惑几次。”   顿了顿,“给你仙气。”   他想再试试刚刚的感觉,只是怀中的人却忽的笑开了,跟着便如幻影一般消散无踪。   男人定住,神色忽的沉冷,袖袍一挥,却也止不住时空轮转。   玉兰四散,雪花乱飞,男人立在大雪之中,看着女子印在雪地上的小脚痕迹,沉沉道:“万年之后的人……?”   她竟是来自万年之后的时空。   烈火城。   温寂洲一袭黑袍隔绝他人窥探,带着身后的傀儡鹅黄进了一家丹药铺子。   如同很多仙侠套路一样,重生的反派大人掌握了炼丹技术,第一时间想着赚灵石。   掌柜的眼睛毒,一下就瞧出这两人是由修为低的那个做主,听这人说话语气,是个年轻人。   心里有了谱,怕是哪家厉害的后辈出来参加比赛来的,就连护卫都是金丹期,可见背后势力强大。   他毕恭毕敬的将人请到了楼上,按照要求找来鉴定师,谁知竟真发现了宝贝。   “这这这,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回灵丹,怎么如此通透精纯?丹毒竟是仅那么一丝!”掌柜的见鉴定丹师如此痴迷,心知这是遇见大师了。   温寂洲一直安静的坐着,完全不搭理话茬,只等掌柜的开价。   “敢问这位丹师,不知……您师从何人啊?”那鉴定丹师问的小心翼翼。   他眯眸,“与你何干?”   丹师擦了擦额际,“实不相瞒,普天之下丹丸皆毒,纵观多少年来,唯有一人可炼出无毒丹,便是七百五十年前去了域外战场的冶屠老祖,可惜冶屠老祖并无徒儿,神火门又在四百年前便绝了道统,本以为从此世上再无人可炼的出这样的丹药了呢。”   他无意说的话,却是在温寂洲心里留下了印痕,袖袍下的指尖微动,不动声色道:“这倒是,我一直以冶屠老祖为目标,想来天下丹师都想成为他那样的天级丹师吧。”   说罢,不待那人再问,他便微微侧首,身后的鹅黄上前一步,看着掌柜的,“这丹药,你们到底要不要?”   掌柜的急忙应了,再不敢多打听,也不想得罪这么一个天才丹师,毕恭毕敬的献上了灵石,还想与他签订合约,可惜温寂洲根本不吃这套。   看着他走远了,掌柜的才转身急急的问,“通知主人了吗?”   “已经通知了,主人马上到。”   “您放心,我已经让人跟上去了。”身后的跟班小声道。   “查,一定要最快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最好是能找出他背后之人。”掌柜的命令道。   卸了伪装,温寂洲回到房间坐下,鹅黄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他手上抱着小鼎,脑子里想着那个人,浅浅的呼了口气,这时日怎么过的这么慢。   “鹅黄。”   “主人。”鹅黄垂首,面无表情的应声。   “听闻你们最擅长模仿他人……”他轻声道,像是喃喃自语,   “那,你可以模仿我最想念的那个人吗?”   鹅黄是他的契约傀儡,她能感应到他的心里想什么。   “小子,离了浮云山,便懒散了?”女人熟悉的带笑语调响在屋中。   “哗啦——”他一下站起身,桌上的茶盏被带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响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伏娲”,呆怔了片刻,“老祖……”   “伏娲老祖难度太大,我只能模仿这一句。”随即出口的话便一下打破了气氛。   温寂洲闪了闪眼眸,一步一步上前,向她靠近,“嘘,别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就很好。”   抬手,缓缓伸向了她的脸。 第19章 第十九章 杀戒   谢安独身立于擂台中间,从头到尾,他只用一双拳头,几乎是照面就把人打下了台,旁边的擂台才不过打了几场,他这就已经淘汰十几人了。   金丹与筑基的比赛已经过去了,玉琪本是无意来看比赛的,只是莫名想起那日的谢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御剑而来,站在远处,欲要瞧瞧他的本事。   这一看之下才大吃一惊,他竟然成了练气巅峰!   这才几个月啊,咬了咬唇,除了老祖出手帮忙,她想不出旁人。   他竟这样受老祖器重么,玉琪怎么也想不透,通天门是老祖的师门,若要培养后辈,通天门多得是不错的弟子,怎么就要个杂役呢,难不成……   是有什么隐秘不成?   心里又是泛酸,又是莫名的担忧,回想过去,她其实有点愧疚,以往幼时太不懂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她其实一直都想与他道个歉的,只是她出身世家,从小高高在上,对他这种出身的能好好说话已经是难得了。   郭平带着水隐派的小师妹来到赛前,这位水隐派新晋的天才修士水明燕,她的母亲是郭平爷爷唯一的妹妹,因为是单水灵根,被送入水隐派修行,后来嫁给了水隐派掌门之子,借此整个郭家水涨船高,成功晋升中等末流世家。不过水明燕父母多年来都没有子嗣,直到十六年前才生下水明燕这么个宝贝女儿,整个水隐派到郭家,都是把她宠上了天的。   “侄儿,我瞧见玉琪了。”水明燕性格如水,待人接物从没有大小姐的脾气,因此人缘格外好。   两人来到玉琪身边,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谢安正单手接住一位挑战者的利剑,一掌将人轰了出去。   水明燕一愣,郭平却是唰的沉了脸,回想上次见到玉琪,她那时就说,谢安没死,似乎还变得很厉害,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自己的糟糕资质,一直都很努力。   郭家为了再上一层,早早的就在当初盯上了玉琪,郭平在父母多次洗脑下,早就把玉琪看成自己的媳妇了。   想起玉琪当初那赞同表扬的语气,以及眉目隐见的欣赏好感,他就酸的直翻腾。   “小姑姑,玉琪师姐,你们且等着,我也正要参赛了,此人看着还挺厉害,我去会会他。”他说完就走。   玉琪眉头一皱,“郭平!你虽是练气巅峰,可他十分厉害,一拳连我都未必能接住,你莫要自取其辱!”   这话不如不说,郭平更加堵心了,冷笑一声,“师姐,你也不看看他的资质,能这么快到练气巅峰,不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就算是有老祖帮着,那不过是灌顶之术,虚招罢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若真是虚招,他岂能坚持到现在?再说了,就算如此,可他受了老祖器重,你怎么还敢对他不利?”玉琪越发不赞同。   水明燕一直呆呆看着台上的谢安,眉眼唇鼻,包括那种冥冥中的直觉,都让她明白,是他。   “木头哥哥……”她喃喃。   而此时的郭平,却已经不顾阻拦,翻身上台,准备给谢安一个教训,以洗多年耻辱。   谢安看来的眼眸微顿,渐渐深邃,当年他就说过,他的仇,终有一日,自己来报。   伏娲吸收了一缕仙气,身体中的暗伤好了大半,她心满意足,“果然是好东西,可惜本座不是真的仙人,只受得起这么几缕。”   出了房间,懒洋洋的瘫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挥手间山间云雾聚集,渐渐幻化成两幅画面,正是谢安与温寂洲。   冰睛鸟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口里不满,故意损道:“啧啧,那小姑娘眼睛不好使啊,谢安也就是一张面皮好,怎么就看痴了还。”   伏娲看着温寂洲那边的炼丹比赛,闻言扬了扬唇,不甚在意,“怎么的,不兴人家与本座眼光一样独到?”   “谢安除了资质不成,本身性子好,长得好,实力不错,能吃苦又勤奋,而且很努力上进,聪明的姑娘自然该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的。”   “哎哟哟,这可了不得,我幻听了吧?什么时候听过你夸人啊。”冰睛鸟大呼小叫。   弹了弹指尖,伏娲没有再开口,她只是了解未来而已,水明燕与谢安有一段前缘,虽然谢安压根不知道她是谁,甚至记忆里完全没这个人,不过水明燕却是记了很多年。   自然,这位姑娘便是爱慕谢安的女人之一,另一个,就是玉琪了。至于后面的更多位,还没到出场时候呢。   伏娲欣赏谢安的一点也在这,她因为本身经历,所以十分厌憎喜色的男人,更讨厌不择手段走捷径的。   谢安在过去两世里,不管是身在何等困苦的境遇,都不曾改变自己的原则,他可以弯腰可以放低姿态,却不会被打倒,一直坦荡骄傲,更不会想着利用那些爱慕自己的女人身后的势力,也不曾对任何人有过暧昧纠缠。   能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是神奇的,让伏娲初初知道的时候,一度怀疑世上有这样的人?   要知道,虽然她不屑,可爱情,的确是仙妖神魔都会着道的东西。   眯起眸,她忽的想起梦中的那个地方,谢安跟那个人一样,像是没有特别浓烈的感情。   抬手,树盘上放着一碟青梅,是谢安采了灵梅腌制的,味道独特,也是伏娲唯一会多吃的零嘴。   为此,他白日结束了滚石头,花了一个月,大晚上的不睡觉,漫山遍野的跑,把整座浮云山的梅子祸害完了,全做了青梅。   指尖捻起一枚塞进嘴里,伏娲抬手,谢安那边的画面便渐渐消散,冰睛鸟不满,“诶诶诶,你不看我还看呢!我说你够偏心的,平日对着温寂洲可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明知道他心性有问题,还和颜悦色的,倒是谢安,默默做了那么多,你跟没瞧见似的,每每让他做什么都冷声冷气的。”   她指尖一转,复又恢复了画面,“这才几年,人家就把你哄走了,瞧你这外向模样,我不过没说几句软话,你就抱不平来了。”   “哪是我不平啊,你本就想如何便如何,千年前那会儿便没人管得住你。”冰睛鸟翻个白眼,“我是觉着感叹,果不其然,越懂事的孩子越没人疼,谢安什么都不说,不愿多添一丝麻烦给你,温寂洲有问题就来找你,反而能得到你关注,人性本如此啊。”   伏娲看了看那盘梅子,“……你这傻鸟,他可比温寂洲聪明多了。”   冰睛鸟不明所以,而此时的画面中,温寂洲已经结束了第一轮比赛,他走下台,身后却没有出现鹅黄,伏娲指尖一顿,神色一点点沉下来。   另一边,郭平使毒,同时不断小声在他耳边重复儿时耻辱,致使谢安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激发了魔脉,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中,竟抬手将郭平活活撕成了两半!   “叽!”冰睛鸟一声惊叫,回头来看伏娲,她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两幅画面同时在上演,温寂洲被人掠走,一掌打的七窍流血,失去了神智,黑衣人正准备对他搜魂,而谢安被人围住,高台上的门中长者二话不说把他一巴掌拍进了地里,他一身坚韧皮肉都绽开,可谓狼狈至极。   伏娲……选择了谁? 第20章 第二十章 杀戒   鹅黄悄然现身,一团光影无声无息,因为不是修士,甚至都无人察觉她的出现。   从外至内,光影迷离,瞬间便杀了数十人。   温寂洲垂着头,缓缓动了动眼睫,“咳,咳咳……”   有人抬起了他的脸,“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年纪能到练气巅峰,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丹术,必定身怀重宝!”   “不必多废口舌,延误了时间,直接搜魂。”那人一抬手。   温寂洲突的一笑,眼底绽开疯狂,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丹,舌尖血一点,顿时散出一股奇香。   与此同时,通天门练气擂台。   谢安格外的给了郭平时间,没有一拳把他打下台,而是正正经经的跟他打。   他一拳一脚的,郭平很快头晕脑胀,他瘫倒在地上,任由谢安沉默着一拳又一拳。   郭平睁了睁肿胀的眼睛,一道冷光闪过,突的张嘴,“嗤——”一声轻响。   一点银光,飞速扎进谢安的眼睛!   由于两人凑的近,郭平的手段迅速又隐蔽,导致那一瞬谁也没发现。   谢安眼眸受袭,下意识侧身闪避,郭平趁机欺身而上,五指冒出尖刺,狠狠捅进谢安脖颈处。   好在他经过淬炼,脖颈只是被浅浅扎伤,涌出几缕鲜血。   谢安反手抓住他的拳头,狠狠一拧,“咔吧”一声,他的手臂便被折断了。   水明燕跟玉琪眉心直跳,水明燕指尖抽搐,“不行,他们不对,不能让他们再打了!”   这两人就不是斗法,这是在斗殴!   她奔到台前,“木头哥哥,平儿,你们快住手!”   很显然,谢安压根没理她,郭平此时正在痛嚎,玉琪被谢安冷酷的一面吓到了,“喂!杂役!你给我住手。”   她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谢安的名字,“谢安!你快住手你听到没有,你这是借机残害同门啊!”   玉琪是通天门的新秀天才,她出现在这本身就够引人注意的,现在这样张口,很快就让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谢安并不听,他的体内开始冒出一股炙热的气流,这气流直冲头顶,让他的眼睛都跟着红了,整个人像发怒的公牛,暴躁又疯狂,完全失去了理智。   有声音不停地在蛊惑,“对,就该这样,拿出你的血性来,这小子当年那样的侮辱你,现在上了台,成王败寇,你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啊。”   他的一只眼已经看不见了,一直在滴血,全身也开始僵硬,嘴唇一点点乌黑,动了动指尖,发麻发木的感觉。   “你这下贱的杂碎,不过是攀上老祖的枝。老祖当你是个玩意儿才给你两分颜色,别以为老祖就会重视你这种杂役,你还来参赛,区区一个杂役,你凭什么上来?你敢伤我,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抽筋扒皮!炼了你的魂!”郭平见他僵在了那儿,心知毒起了效果,这才拧着笑爬起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还有,你也就配当个夜壶了,当初没成事,你给我看着,迟早让你受一回!给爷当夜壶,是你的荣幸。”他说着抽了一下鼻子。   谢安忽的歪了歪头,眼眸赤红如血,大掌痉挛般的开开合合。   郭平站直了,缓缓高举手中的武器,水明燕瞪大了眼,还没等阻止,便被一蓬热血浇头。   正在郭平要下手的一瞬间,谢安猛地抬头,以闪电般的速度一跃而起,大掌成刀,一掌劈下,郭平僵在原地,他紧接着抓住郭平两手,便将人给活撕了。   “啊——!”一声惊叫从玉琪口中发出。   水明燕微张着嘴,身体都微不可见的抖起来,指尖触向脸颊,黏腻的液体发出腥臭,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血滴从秀气的眉毛处滴落下来,咽了咽喉结,“木头哥哥……平儿……”   “砰!”还没等众人从惨剧中反应过来,高台上的长老一跃而起,大掌一拍,谢安便毫无抵抗力的被拍入了地底。   整个擂台本都是经过精心打造的,金丹在上面过招都打不破,但谢安却被直接拍进了擂台里,整个擂台爆破开,他入地三尺,加上毒已攻心,已经失去了行动力了。   “孽障!”那长老怒喝一声。   *   烈火城。   这一处的人几乎全站不住脚,温寂洲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重重的喘了几声。   他这次来,除了是想给她挣个脸面,拿个第一丹师为她长脸,另一个,便是因为谢安了。   在前世,谢安会在中途与烈火城少当家烈鸣成为朋友,两人十分投契,结为兄弟,这人可是在后来为谢安添了不少助力。   而如今他提前来了烈火城,经过多方打听,结合前世,他知道,此次烈鸣就在这次丹师比赛中。   温寂洲明知自己的丹药会引起注意,却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因为烈鸣是个丹痴,他知道,他坐不住。   不过没想到的是,烈鸣还没到,先等来的是另一批人。   好在他胸有成竹,也想趁此机会赌一件事。   “他,他下了毒!”其他修士强撑着道。   温寂洲勾了勾唇,摊开掌心,放出一只小虫,“收拾干净。”   但下一刻,清凉加身,顿叫人觉得舒爽。   他看着已经被冻成冰块的小虫,面上没有诧异,只是一笑,纯真如孩童,“弟子见过老祖。”   伏娲扫过倒地的一众人,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温寂洲就已经让毒发作了,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她的,他本没打算让这些人活,那只小虫就是他专门引走她视线的,他在炸她。   到了这一步,两人也不必绕弯子了。   “一直在防着本座……”她玩味,又笑,“那如今本座先来找你,可开心了?”   温寂洲先是摇头,又坦然点头,“弟子没有防着您,其实弟子也不确定。”   “只是弟子总是想,弟子这样的资质心性,就算走大运得了老祖青眼,又怎么会一连多年不衰呢,就算……就算是命运吧,可也总得有个理由啊。”他这样解释,转而又道,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弟子都无怨无悔,永远铭记老祖的恩情。”   伏娲如此费心培养二人,必然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出事的,加上她的能耐,所以温寂洲断定,伏娲一定有办法时刻监视他们两个。   而她曾经说过,在她面前,他根本没有秘密。   他信,所以他不再刻意掩饰自己会御蛊的事,做很多事都不再掩饰,同时他在谢安那留了一只监视。   这一次他来烈火城是一石二鸟,可后来,他干脆一箭三雕。   通过对谢安此时处境的了解,他迅速改变想法,任由自己被打伤。他想赌一把,如果老祖真的能监视他们,时刻了解他们的情况,那么不管哪一边,她总得有所表示。   而他,自然是希望能首先等到她的。   “老祖,弟子很开心,”他又确认,“老祖先来找弟子,弟子很开心。”   伏娲走近他,微微倾身,对上了他的眼眸,面上带笑,却忽的抬手,“啪!”   一耳光清脆的回响在这偏僻的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3ε ̄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大弟子   “这是弟子第一次看见老祖这样动怒,”温寂洲脸偏到一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老祖看见他开心,看见我生气也不错,总比若有若无来得好。”   伏娲冷睇着他,为了让她来,他真真实实的接了对方一掌,五内全碎。   果然,反派不好养,前世心理就够扭曲的,还又一次重生。   他小心又大胆,撑着倾身过来,伸出两手抱住了她的腰,脑袋贴在了她腰间,“弟子会强大起来的,会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一定会飞升,与老祖一起,我会把他远远地甩开,老祖,我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伏娲面无表情,却没有推开他,手掌落在了他头顶,一股凉凉的灵气涌入他体内,带着来势汹汹的冷酷,温寂洲却丝毫也不抵抗,闭着眼承受。   一边给他疗伤,她平静道:“你心里很清楚,本座先来救你,只是因为谢安性命无虞。”   谢安虽然犯下门派大忌,可是身在通天门,他是她身边的人,要杀谢安,怎么也得先问过伏娲。   收回手,伏娲将他一把推开 ,甩袖便要离去,温寂洲本得意的心情被她这一句扎透,他苦笑,老祖真是一点不吃亏。   “老祖,你太纵容我了。”温寂洲忽的开口。   “古往今来,别说弟子一个杂役,还如此大胆,不说老祖,便是随便一个金丹真人也要随手打杀了,老祖太温柔了。”   “老祖,弟子刚开始,以为自己是改变了命运,但是,老祖的特别对待,让弟子恍惚,或许,一切并不是表面的那么美好。”   伏娲停了一停,抬步又要走,“老祖,你是不是想要我杀了他?或者,让他杀了我?”   温寂洲这句话成功让她瞳眸一缩,背对着他的伏娲指尖一动,脚下却没停留,但也没反驳,径直消失在他眼前,只留下一句话,“比赛后,早日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就有这样的想法,老祖对他们很好,可是他重生后感应极强,他知道,伏娲对他们,至少是目前为止,跟看山中的花花草草并无二致。   这是一个温柔美好、心怀天下,同时却冷酷到极致的无情人。   “众生无情道,多么恐怖的道……”他喃喃,眼底生出奇异的光,“老祖呀,我与他,都不想做芸芸众生。”   不过几千里罢了,瞬息便至,伏娲老祖醒来便不出山,如今却为了一个杂役弟子,现身练气擂台。   看了一眼狼狈至极的谢安,她的目光便投向出手的长老,至于其他人,她甚至未曾给予眼神。   “见过老祖宗!”不敢怠慢,全场下拜。   指尖一抬,谢安便浮了起来,心脉尚存,她有点苦恼,这小子这都第几回了,每每都是把自己搞到这种极端情况。   “老祖,老祖明鉴!”她没说话,出手的长老却忍不住先开口了。   “非是晚辈故意,而是此人残暴,不但故意杀害同门,还是用那样魔鬼的方式,且晚辈发现此人身上有魔气波动,怀疑此人乃是魔族血脉,后患无穷啊!”每说一句,威压便重一分,来自大乘神识的碾压,让长老额头大颗大颗的冒出汗滴。   “老祖,当时情况危急,此人入魔,晚辈怕他伤害到擂台周围的低修弟子,所以才紧急出手的,还望老祖明鉴!”   伏娲垂眸,掌心在他身体上方拂过,丝丝缕缕的透色汇集,最终形成一颗雪白的冰丸。   谢安眼睫轻颤,跟着恢复了意识。   “既然你如此明察秋毫,为弟子着想,”将那颗冰丸送至他眼前,她嗓音沉冷,“怎么却没发现,这暴冰丸呢?”   那长老哑口无声,暴冰丸乃是专门对付修士的至毒,可以冻结灵气,让修士中寒毒身死,死时丑陋痛苦,且魂魄都会被留在体内无法转世。   本是曾经的魔门分支傀尸派的秘药,专门用来抓取修士炼制傀儡,不过后来天魔张狂,修真界组成联盟,将魔门铲除,暴冰丸便从市面上消失了,但是利益动人心,黑市自然还是买得到的。   “孰是孰非,本座不想与你等掰扯,一群蠢东西,安逸的久了,脑子全丢了。”伏娲指着谢安的躯体。   “且听好了,此人并非魔族,即日起,他便是本座座下首位大弟子,赐号临渊,从今往后,他便是尔等师叔祖!”   满场哗然,“他的确身有魔气,不过是本座赐了一把魔刀罢了,不必在意。”   修士虽然对魔族人人喊打,可是对于武器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除非太过凶悍无法驯服的会被封印,一般厉害的武器只会引来人争抢,到这时候,他们又想不起来这也是魔物了,只知道这是增长实力的好东西。   掌门满头大汗,硬着头皮上前道:“老祖收徒,我等不敢置喙,只是既然身在通天门,却不能因为身份越过了规矩。”   “这杂……师叔祖,”他艰难的换了称呼,“毕竟当着我等的面杀害同门乃是事实,理应按照门规惩处的。”   伏娲目光清凉的落在他身上,还没等她做出决定,谢安已经自己艰难的撑起了身,单膝重重的跪在她面前。   “老祖,老祖心善垂怜,谢安感铭五内,弟子没用,不过一场比赛,却劳烦老祖亲自前来。”他鼻音浓重,说着话都带着腥气,整个头隐痛发胀,看来是颅内受了不小的伤。   “弟子身为通天门中人,理应遵从规矩,谢安愿接受门规惩处,无怨无悔。”   伏娲复又看向他,他身形隐见颤抖,保不齐下一刻就得晕过去,就这样了,还硬撑。   她眯起眼,任性很多年的老祖宗有点不愉快,刚刚才被温寂洲那臭小子给摆了一道,现如今,她要收个徒弟,某些人也敢暗中抵抗。   做她的徒弟委屈他了?竟然还不甘不愿的,嘴巴里一口一个老祖,看来真是她太好说话了。   谢安说完,许久不见她应声,只能感觉到她凉森森的目光射过来,心底发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她不痛快。   伏娲手腕一转,掌心一颗青色长生果。   果子往空中一抛,地面上两半臭皮囊飞上天,将果子合在了肉身里,飞出去的血液迅速倒飞回来,这具残破的身体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恢复如初。   伏娲跟着五指一划,便有郭平的残魂聚集,再被她打入身体,不过须臾,死的透透的人就睁开了眼。   寂静…   大家全都傻在当场呆呆的看着,伏娲的威势在心里再次加重了一重,轻易便起死回生,这样的手段,非神魔不能及也。   莫说如今已经衰落的修真界,便是七百五十年前的修真界,这样的手段也是罕有的。   而现场震撼最深的,莫过于现代灵魂的谢安了,仙人,真正的仙人!   他看着伏娲,嘴巴开开合合,能够决定人的生死,老祖是不是已经是神仙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重罚   “现如今,这二人都活着,”伏娲收手,任由郭平掉在地上哎哟直叫,“就由掌门来决断吧。”   “临渊师叔祖杀害同门,这郭平同样也以暴冰丸害人,不过是师叔祖比他快了一步,二人都是杀伤对方性命,既如此,便同罪论处吧。”临风到底是掌门,很快给出了判断,“师叔祖乃是老祖的弟子,如此,还是老祖决定如何惩处,晚辈实在不敢越俎代庖。”   他快速把烫手山芋踢回来,真要他下令罚了谢安,就怕伏娲小心眼以后找他麻烦。   话说到这,要提一提二人的排行,掌门临风也是临字辈,却是与谢安的临字不同,通天门掌门之上还有老祖和太上长老等人,这些人不从通天门排行,因此,通天门最高字辈便是临,谁当了掌门,谁的辈字便为临,他本身的辈分却不是临,因而他才要唤谢安一声师叔祖。   而伏娲的本家乃是石明城明家,俗名明皎月,后来入了道,双亲去世后,她经历过一段黑暗日子,便彻底抛却了红尘凡世,丢弃了俗名。   伏娲颔首,正当掌门打算卖个好,建议给两人来个不痛不痒的关禁闭时,她开口了,“本座赐你魔刀,是见你心性坚韧可靠,可如今再看,却让本座大失所望,为此,便打发你去重冰地谷三十尺内禁闭十年,封存灵脉,断水断食,能不能撑下来,便看你的造化了。”   “你可无怨无悔?”她拿他的话刺他。   谢安神色平静,只是抬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便垂眸道:“弟子无怨无悔,多谢老祖开恩。”   他没反应,周围人却是泛起了嘀咕,本以为老祖对这大弟子宠爱过度,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个年纪便练气巅峰,还为他出头。可这转眼间便将人给打发到重冰地谷,那地方可不是人能待的,通天门成立以来,至今仅有三人进入其中三十尺待了一个月以上还活着出来的。   第一位便是通天门开山祖师,在此悟道三年,得出一门功法,阴冰天水决。   第二人便是伏娲老祖,她生性倔强,当年引来众人争夺,为了不给师门带来灭顶之灾,也为了保护自己,宁愿自封于重冰地谷,也不肯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低头。   原本以为她当初不过是金丹,必定必死无疑,众人纷纷感叹可惜,谁知伏娲不仅没死,还经过了寒冰阴风锻造,同时机缘巧合下找到了失传多年的天级功法阴冰天水决,从中又悟出了独属自己的道术,神识化身大法,整整九年在寒冰中不吃不喝,从此便失去了人的温度。但也一飞冲天,出谷后结识两位兄弟,开启了祸害世界之旅。   而第三人,便是追着伏娲进入其中的雪魔十三花,但此人只在其中待了半年便受不住的冲了出来,从此畏寒如虎。   重冰地谷乃是鬼族寒冰地狱的支脉,天生便是用来惩罚罪人的,里边阴风阵阵,鬼哭神嚎,当年寒冰地狱的鬼王打通界脉,想要进攻人界,泄出的寒气形成了重冰地谷,不过随即便被祖师爷给封印了,祖师爷将通天门建在此处,也是为了镇压寒冰地狱。   要说多少亡灵都在其中灰飞烟灭,更不要说一个练气期的小子,还被封存了灵脉。   这就是要他死的很难看啊,还不如暴冰丸呢。   诸人心里直打抖,传说诚不欺我,伏娲老祖生性怪异善变,冷酷无情真是半点没错。   谢安不知道这地方多恐怖,但是郭平这人善钻营,重冰地谷的大名自然知道,因此听了这话,吓的差点尿了裤子,骨头都软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老祖,老祖饶命啊……”   “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往后弟子必定安安分分,再不动任何歪心思,老祖,老祖开恩,随便打发弟子做什么都好,只求老祖莫让弟子去那重冰地谷啊!”他说着哽咽起来,恐惧让他完全顾不上那点脸面。   在重冰地谷,那不是死,那是生不如死。   伏娲看也不看他,“你这样的,进去三步便被冻碎了,十步以内魂魄成渣,去了也没用。”   “临风,你来安排他。”   掌门急忙点头应了,郭平松了口气,伏娲带着谢安便直接消失了。   不过眨眼间,谢安便出现在一处大门前,伏娲就站在他身边,笼着两手,“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本座收你为徒,你竟还不甘不愿。”   他愣了愣,垂眸,“弟子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成为老祖……”   “撒谎!”伏娲直接打断。   他便闭嘴不言了,事实上,他就是不愿意,他并不想与她成为师徒,这样的身份,虽然亲密,可也彰显了她的态度。   伏娲瞧他一眼,略过不提,又道:“那方才,本座要你来此受罚,为何生气?”   谢安静静的立在边上,气氛一下凝滞,只有隔着巨门传来的寒风呼啸。   “弟子没有——”他沉咛许久,不知她怎么看出来的,但还是打算否认。   “不准撒谎!”她冷酷的命令,“否则加刑。”   “……”她像小姑娘一样霸道又任性,谢安无奈了,甚至有点叹气的冲动。   “那么我能不能问老祖一个问题呢,”他突然抬头,正视着她,“老祖以为我在生气这样的惩罚,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难过的,但不是因为这个。”   伏娲看着这双眼睛,它们很干净,也很炽热。   “说。”   “老祖刚刚说,原以为我心性坚韧可靠,可谁知让你大失所望,”他说完,轻轻地笑了一下,“可是您明明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样的,但您选择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面上没什么怨恨,只是很茫然失落,“老祖,是这样喜欢他吗?”   伏娲沉默了。   这些年来,温寂洲占尽了重生优势,一个活了上百年的金丹修士,跟一个现代大学生,在这个修仙.世界,哪里有可比之处,谢安就算再心境成熟,可他到底稚嫩了。   温寂洲暗中对他下过很多次手,次次要命,伏娲这样的境界岂能不知,但她没有一次拆穿过,更没有明着为谢安做过一次主。   谢安不蠢,他很快察觉出来,但是他没有证据,而伏娲沉默,为此,他只能默默对抗,心里始终对她有所期待。   这一次,他魔脉爆发,固然是有魔刀蛊惑,同时,也有温寂洲的手笔在其中。   谢安本不觉得委屈,只是她那样说,说她大失所望,他就觉得心都被揪起来了,窒息般的涩然之感席卷。   伏娲看着眼前这个人,有时候她怀疑,这样一个眼神纯净的人,怎么最后却要毁灭世界呢。   “蹲下。”她突然道。   谢安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沉默着照做,伏娲居高临下,俯身而来。   微凉的掌心盖住他的眼,谢安仰着头,长睫扫了扫她的掌心,薄唇微开,伏娲缓缓将仙气隔空渡给他,他一下攥紧了手,身上的伤势飞速好转,虽然并未接触,但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小傻子,世上哪有公平,你想要的,都要靠自己去争。”   “行了,进去吧。”失去了一缕好不容易炼化的仙气,老祖宗热泪盈眶,十分沧桑的道。   谢安缓缓站起身来,行至门前,犹豫了很久,又转回头,“师父……”   刚刚那么一刻,他忽的想起自己世界的一句诗,也一下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重冰地谷   站在自己的山头,看着远处重冰地谷影影绰绰的大门,她沉默着不说话。   冰睛鸟早就溜进去找谢安了,它的血脉,倒是难得不惧重冰地谷的,伏娲也没拦着。   赤冰鬼鬼祟祟的从她肩后冒出来,阴森森的问,“说!老实交代,你打什么主意?”   伏娲不在意的一巴掌把它拍开,“本座生性谨慎,下次你再如此,恐怕后果不妙。”   赤冰摇着小尾巴,“不直面问题,你果然有问题!”   “你这种虚无缥缈的脑子,真看得出问题?”伏娲冷漠回答表示怀疑。   “哼,”它把自己团成乱麻,“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若是真偏心还好,只当你喜好特殊,偏生奇就奇在,温寂洲觉着你偏爱谢安,谢安觉着你更喜温寂洲,这两人可真是身在局中,瞎了眼了竟然还觉得你这种坏女人好?”   “我就怀疑,你也太奇怪了,若是真讨厌谁吧,对方有危险你也一样出手相救,温寂洲暗中干的那些事,谢安你救了不少次吧?可态度就太诡异了,这两人都以为对方才是你喜欢的,争锋相对完全没法好好相处,说!”它严肃起来。   “小娲,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闷了六百年,心境出问题了?专门找了两小杂役玩养蛊控制看戏呢?”   伏娲背手立于山巅,狂风吹起长发轻纱,嗓音空灵飘在风里,若有似无。   “若真能好好相处,自不必废这么大劲。”   “养什么蛊,这两人便是要没有胜负才好,若谁胜了,那才是麻烦事。”   修仙讲究一往无前,可他们两,只能以制衡之道,互相压制。   *   温寂洲面沉似水,他与烈鸣分站两边,面前各自有赛方提供的丹炉药材等物。   面对烈鸣的欲言又止,他却完全忘了之前的想法,只顾着自己炼药,烈鸣对于眼前这位厉害的丹师可是敬佩至极,比赛前就通过各种渠道想要拜访,但是都被温寂洲拒绝了。   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小心翼翼,打定了心思要与对方结交,也是因为有他暗中相护,之后温寂洲身边才免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打扰。   那日通过在谢安身边安插的蛊虫探看,温寂洲亲眼亲耳见证了伏娲收谢安为大弟子的事,当时刚平复了伤势的他,瞬间便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但很快,温寂洲就看不见谢安那边的情况了,他一下明白,刚刚都是老祖故意的,现在,她已经暗中将探蛊处理了。她在警告他,她护着谢安。   这让他难堪而痛苦,他知道自己心境着魔,可谢安便是他过不去的绊脚石,他自认坦荡,在她面前将一切都摊开来,从不掩饰自己的卑劣,可老祖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她跟他们都一样,喜欢的总是谢安这种虚伪的只会装模作样的假人。   他见过谢安前世杀.人的样子,见过他冷酷无情的样子,见过他镇定理智算计的样子,所以他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恐怖的对手。   可谢安外表太安静了,永远都是沉稳坚定的模样,有什么都会藏在心里,他讨厌这种人。   丹炉内发出声响,温寂洲回神,急忙打了一套手决,随后皱眉。   他在做什么,因为一个伪君子差点误了大事,老祖的事之后再计较,现如今,黄级第一丹师才是他的目标。   收了雾镜,伏娲不再看他的画面,赤冰松了口气,“还算这小子有点理智,要是因为随便一点情绪就影响自己的道,我可是要替主人清理门户的。”   “他不会的,”伏娲又捻了一枚青梅,塞进嘴里鼓起了双颊,“这两个人啊,都不会是因为情感而误道的人,只会遇强则强,更加坚定。”   初初入口,微微有点酸意,伏娲皱起了小脸,将青梅咽下去,“若真是满脑子情爱红尘,那可就不会让本座头疼了,不过也别来本座跟前碍眼就是了。”   无论是温寂洲还是谢安,都是拼了命的修炼,便是做些什么他事,也不会耽搁本身修炼进度。   赤冰偷眼瞧她,“你可别跟我装糊涂,这两人那点小心思你真不懂?”   伏娲却是淡然一笑,“什么心思?迷恋?情爱?动凡心?”   “那两小子才多大,这么多年身边就我一个女子,有点少年慕艾是常理,不必大惊小怪,他二人都还小,往后修道之路漫长,这点青涩情感算的了什么。”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赤冰竟然无言以对,谁知转而又听这不要脸的女人道:“再者说,本座从上到下哪一点不优秀完美,喜欢一下很正常啊。”   伏娲深知,人性平常,喜爱仰慕是常事,可真正的深情爱意,到底万中无一的。   没看那人间,几千年了,流传下来的真爱故事,却就那么几个嘛,还多是杜撰。   *   谢安浑身血液冻结,全靠着那一丝赤狱玄天冰焰护着心脉,他此时已经被冻的脑子发木,思考越来越慢。   仅有的信念便是往前爬,三十尺才算数的,可现在过去半个月了,这短短十米距离,他才走了八米。   刚刚进来,他花费了十日,凭着自己淬炼的一身皮肉走了七步,便浑身僵硬难行,再行三步,便倒地不起。   衣物粘连在冰面上,他不想花费更多力气,干脆挥舞魔刀砍掉,此时身上破破烂烂的,跟乞丐没有分别。   虽然灵脉封存,他无法发挥魔刀的威力,但是这把破刀意外的锋利。   没了衣物,跟着是血肉,一点点被冰面冻住,他就靠着用刀扎住冰面使力往前爬,一整天也只能挪动那么一步。   “二、十六……”他含糊的念叨着,说完又慢腾腾的抬起手,跟着扎下,魔刀浅浅的扎进了冰层。   身后留有一道长长的血红的艳痕,谢安的身体除了后背,其他已经全然是薄薄一层血肉的白骨了,只是体修和魔族强大的生命力,让他的恢复力惊人。   冰睛鸟叽叽直叫,在空中扇动翅膀,飞下来张开双翅,企图为他遮挡一点寒风,小尖嘴叼住他的一缕头发,使劲往前拖。   “小娲!出人命啦,你快来救人哪!”它启动传音歇斯底里,“他才练气期,已经在里面呆了半个月了,如今也快接近三十尺了,你就饶了他吧。”   伏娲静静地在山巅打坐,温寂洲那边已经结束了,他跟烈鸣搭上了伙,目前正在快速往回赶。   “再等等。”冰睛吵的厉害,她不得不出声给它答复。   “还等?他神魂都不稳了,你不是真要他死吧?”冰睛鸟眼看着谢安下巴被冰层冻住了,随后他往前一蹭,一块血肉便留下了,露出下颌的骨头,因为太冷,血都不流了。   “那你把灵脉给他打开呀,不然他真的会死的,他不可能坚持到三十尺,这太难了。”   伏娲敲了敲指尖,“再等等。”   又过了五天,任由冰睛鸟怎么吵闹,伏娲都再没回复了。   谢安已经五官失灵,眼睛耳朵全都冻坏了,一身仅剩上半张脸和后背有点皮肉,其他地方全是白骨。   “到了到了,三十尺了!别再往前了!”冰睛鸟比他还激动,不停用小尖嘴戳他。   此时,放眼望去,整个重冰地谷像是瞬间到了另一个世界,短短十米的距离,仿佛人间和地狱的距离。   十米冰天雪地,过了这条界限,内部竟然全是黑色,巨大的黑色冰山冰层,处处都冻结着各种死亡的生灵,这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而这仅仅是寒冰地狱的支脉。   但谢安根本看不见,他心中憋着的那股劲散了,寒气袭身,连疼痛的知觉都消失,黑色的冰从身下蔓延,很快便要将他冰封起来。   “你别不动啊,这里的冰都是吃人的魔鬼,快用你的刀砍啊!”冰睛鸟催促。   不过他已经听不见了,黑色的冰刺扎入心脏,那里还剩一缕热血。   便在此时,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   黑冰迅速退走,整个重冰地谷开始动荡起来,冰层开裂,像是有什么大怪物即将出世。   伏娲五天前已经守在重冰地谷门前,估算着到了谢安极限,正要进门将人带走,便看见石门不停震动。   瞳眸一缩,   “老匹夫!!”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仇恨根源   冰层开裂,谢安两手扒着冰面,勉力咬牙撑住,这是来自本能的求生信念。   手臂一点点往下滑,冰睛鸟急的发慌,可不知为何,一股发毛的震慑感席卷心头,让它不敢动弹。   终于,他坚持不住,两手一松,整个人仰面落下了深渊。   黑色冰面掀起冰爆,每一片冰渣都携带着致命的危险,化作黑色巨龙的模样,咆哮着肆虐在天地间。   伏娲自巨龙头顶现身,极致冰寒下,她发丝乱舞,却是面不改色,瞳眸愈发深邃,指挥着巨龙一个俯冲,转眼间下了深渊。   谢安半睁的无神双眼倒映着她如天神降世般的身影,脆弱的指骨轻动,尽管他看见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他的眼珠却半天也舍不得眨动一下。   深渊下的吸力忽的加大,漩涡般的气流几乎要把人割裂。   伏娲神色沉冷,纵身下跃,加速力道,张开双臂将谢安迎面抱住,旋身一转。   黑色长发划过他的面颊,谢安冰凉刺骨的脸贴在了她肩头。   放置背部的手极快的输入灵力,他的灵脉顿时被解开,新的血肉一层层的覆盖上来。   深渊里伸出一只黑色的骷髅大手,伏娲眉目锋利狠绝,另一掌聚集冰眼,狠狠一掌拍下。   巨龙低头带着两人飞走,伏娲掌心对准深渊,暴冰雪如同钢刀,飞速不断的冲出,很快搅碎了骷髅大手。   “阴冰天水决!”深渊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小孩声音,透出诡异的沧桑之感。   伏娲足尖一点,人飘飞而去,巨龙顺势冲进深渊,天地间再爆出震颤。   “老匹夫!想出来,且等本座死了!”一字一句,她眉目冷如刀锋。   巨龙卧倒,填补了裂开的缝隙,震颤缓缓散去,然而谢安却没醒。   一团黑雾升起,当中显出一个婴孩的模样,浑身血色裂纹,眼珠泅红,肤色青白发灰,看着十分可怖。   “哼,大言不惭!”小孩子的声音对应着话中的苍老语气,实在是让人出戏。   “当年岳拙老儿都仅是将本座封印镇压,就凭你如今小小元婴,便是有阴冰天水决,又能将本座如何?”   伏娲轻嗤一声,“何必装模作样,我派祖师爷设下金刚阵法,多年来你身上的鬼气早已化去了十之七八,若你真有法子对付我,当年也不会任由本座逃脱!”   语调一沉,“现在,给本座滚回去!”   一听她提起当年事,鬼王面上挂不住了。   千年前伏娲自封重冰地谷,为了躲避十三花,她只能拼着一口气跑进了三十尺之内的寒冰禁地。   因为极阴体质,她在这地方还勉强能撑一会儿,在躲避十三花的过程中,她爬上了一座黑色冰山,却发现了一间洞府。   那时伏娲已经是强弩之末,谁知天不绝,让她找到了通天门祖师岳拙留下的阴冰天水决。   这功法虽说是岳拙所创,可是却与伏娲才是天作之合,她的体质修炼,当天就学会了最初级的融冰一体,得以能在这冰天雪地多撑一段日子。   也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看多了凶灵彼此吞噬进化,伏娲悟出了神识化身大法,化了不少恶灵增长实力。   那时她的实力直接飙到了金丹中期,在那一次进阶中,整个重冰地谷的阴气灵气全都聚集在一处,引来了地底沉寂多年的鬼王。   伏娲的体质对修士有好处,对鬼王这样实力大损的更是,它趁伏娲闭关稳固之时,入侵她的神识欲要吞吃她的肉身灵魂进补一番。   谁知遇上了硬茬子,这是个生冷不忌什么都敢下肚的主。不仅被她化走了一小部分鬼气,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成人形象,也一朝回到婴儿时。   究其失败不过三点,一来它被封印许久,金刚阵法早已让它的实力跌落地底,二来它轻敌了,才轻易着了道,三来伏娲所学阴冰天水决,本就是当年岳拙对着寒冰地狱悟出来的,乃是他的生来克星。   鬼王咬牙切齿,这女人目中无人毫不给面子,多年来丝毫未变,“好,还望你永不后悔!”   它的投影消失在冰面上,伏娲神色沉沉,看向已经恢复肉身的谢安,他静静的合着双眼,唇色脸色白如宣纸,俨然是个死人。   鬼王的拿手绝招便是摄魂,就算伏娲全盛之时,能将它打退,却留不下被它摄走的神魂。   此时,谢安最重要的命魂不在这。   它刚刚的话明摆着了,伏娲懂,指尖将谢安的乱发拨开,看着这多灾多难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谢安,你可以吗?”   ……   此时烈火城的飞舟距离通天门仅有千里之遥,上宾的房间里,温寂洲难得睡着了。   他紧拧着眉头,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血,全是血……爹死了,娘也死了,他们眼睛睁的大大的,就那么看着他,像是在鞭笞他,报仇,要报仇啊寂洲!   彼时,温寂洲方才六岁。   他爹本是一个小世家温家的偏门弟子,三灵根的资质,一直老实本分闷头修炼,后来遇见了他娘,筑基散修合玉道人。   温华对合玉一见钟情,一直默默守护,可惜合玉却不是个普通散修,她是个邪修。   合玉资质不行,便走了捷径,修了多情道,以玩弄骗取他人真心,借此修行升级。   遇见温华时,合玉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前前后后爱过她的男人不少,但是都被她伤透了心,她每一次都潇洒离去,谁知到底还是栽在了温华手上。   因为动了真情,她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后期再无寸进,温华为了让妻子增进修为,出生入死寻找天材地宝。   积累了一身暗伤,后来与人夺宝时,不敌对方被打伤,至此身体一落千丈。   合玉带着他脱离了家族,去了一处幽静小镇,开始全心全意照顾丈夫跟儿子。   温寂洲的记忆里,父母很恩爱,虽然母亲总是外出找药打猎,父亲总是虚弱多病,但是他们一家三口很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在温寂洲六岁这年,母亲突然就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了,他开始不安,问父亲,父亲也只是默默摇头。   大概父亲也以为母亲是要离开他了吧,所以总会对他耳提面命,不管母亲最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永远都要听她的话,不可以伤她的心。   然后有一日,母亲揣着一个小罐子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温寂洲趴在门缝上,看见母亲从罐子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还在跳动的肉块。   后来他知道,那是一颗心,一颗充满了炽烈爱意的真心。   父亲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极力抗拒,但在母亲的眼泪和哀求中,他吃下了那颗活心。   温华面色渐渐好转,身体也不再虚弱,但却一直叫着痛苦,温寂洲年幼无知,舍不得父亲难受,便趁着母亲去卖灵药的时候,偷走了丹铺一颗劣质丹药。   而之后,没过几日,便有人上门。   母亲将他藏在一个隐蔽类的法宝中,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闯进门来,杀死了母亲,杀死了父亲,血漫了一地,整个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腥气。   六岁的温寂洲从此没了天真,及至后来,他在血泊的房子里待了两日,等来了谢安。   谢安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他来晚了,他很抱歉。   那时候的温寂洲是多么爱这个哥哥啊,他将他看做救命的稻草,唯一的亲人。   两人上百年的兄弟情义,尽管他很多次暗暗妒忌过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这个大哥,甚至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有一日。   他知道父母的死,是当时年仅八岁的谢安一手策划时,温寂洲的世界从此颠覆。   从前谢安的那些好,就全成了别有居心,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邪恶算计。   这个人的默默无声,让他觉得恐惧,觉得浑身发冷。   两人是死敌,永无休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深夜诡宅   直到到了浮云山脚下,烈鸣才知道温寂洲竟真的与伏娲老祖有关系,他震惊之余又觉得应该,这世上除了与冶屠老祖交好的伏娲老祖,想是再无他人知晓这样精妙的炼丹术了。   不过温寂洲倒不是想要炫耀,而是他除了这儿没有别的去处,站在山脚,他拱拱手,笑的温润,“烈兄,十分抱歉,我未曾与老祖知会,此时却是不好直接带你入山,只能劳你送到此处了。”   烈鸣哪里计较这个,能来到伏娲老祖山前,认识她身边的人,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了。   “温兄万勿如此,能认识你已经是我三生之幸,老祖之风貌威严,我到得山前,已然感受至深了。”烈鸣看着浮云山感叹道。   温寂洲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这家伙挺能拍啊……   送别烈鸣,温寂洲在山前站了一会儿,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踏上山阶,一步一步的上了山。   伏娲在山前等着他,最后几阶,他抬头便看见她站在那,脚下生了根,对上她的眼,他急忙垂眸,“弟子幸不辱命,得了第一。”   下意识的先跟她报备自己的战绩,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便躬身行礼,“弟子见过老祖。”   晨间的山林雾气很重,他这一会儿身上已经打满了露,发缕微湿,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清俊的脸庞透出黯然神采,这张脸与谢安,竟是三四分相像。   寂静过后,伏娲颔首,“嗯,本座知道。”   伸出指尖,捡走他头上掉下的叶子,“时日真快,这便入秋了。”   她一向不喜欢强行禁锢万物,让其逆违时节,永在春日,所以她这仙山难得的四季俱全。   温寂洲抬眸,忽的皱眉,忍不住关切,“老祖……您的脸色不大好,是否……”   “无碍。”伏娲转身,直接打断了他。   “近日给你的任务,炼制一百颗定神丹。”   见她走进云雾里,温寂洲忍不住上了一步台阶,“是给他的?”   伏娲停下,回身看过来,眸光平静慑人。   温寂洲咬了下舌尖,尽量平静道:“是给您的大弟子,高高在上的师叔祖的吗?”   “噗嗤”云雾深处传来一声怪叫,像是嘲笑。   伏娲本来想冷淡,可看着他努力的一脸不在乎,偏偏一出口酸气冲天,竟也有点忍俊不禁了。   赤冰发出嘲笑后,忍不住跟伏娲咬耳朵,“啧啧,看看这酸的,心里难受死了吧。”   偏温寂洲自己不觉得,他继续道:“老祖明鉴,弟子不过是黄级丹师,所炼丹药怕是不配入师叔祖的口,且…您如今还信任弟子吗?”   伏娲上前来,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凑近他,“胡说八道。”   他微微敛眉,抿着嘴不说话,显出一种倔强来。   “修真界第一黄级丹师的药,谁敢说不配?他如今才筑基,用你的药正好。”伏娲说着,便见他猝然抬眸。   眼神相撞,他抖了抖唇,“筑基……?”   伏娲没回答他这个,只是继续,“本座身边就你们二人,怎会不信你。”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带着把水汽给去了,像哄小孩,“乖,二弟子,去炼药吧。”   刚刚还在为谢安筑基而懊恼的他,转眼又被这二弟子给震在当场,眼见伏娲跟没事人似的,像是随口一句。   他不禁一把抱住她抽回去的手,“老祖,老祖方才说什么?”   伏娲微微笑,“你临行前本座便说过,若得头名,便有奖励。自今日起,你便是本座二弟子了。”   “这算不算奖赏?”她问呆滞的温寂洲。   他猛地点头,面上惊喜莫名,“算!老祖……不,师父!”   这位就比谢安痛快的多,高兴的溢于言表,袖袍一撩便就地跪下,俯身三拜叩头,再抬首眼眶已经红了,“弟子见过师父,师父大恩,永生难忘!”   “傻小子,倒是顺杆爬的快。”伏娲指尖刮了刮他眼角的眼泪。   “师父,师父!从今往后,弟子便有师父了,弟子又有亲人了。”他抱着她的腰,脸颊侧贴上来,面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伏娲拍了拍他的头,很是平常的道:“这便对了,往后你们师兄弟要和睦孝顺,互相帮衬,有好东西要记着第一个想到师父,多多孝敬我,师父老了,以后的天下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诶诶诶,唱大戏呢你这是?”赤冰忍不住嫌弃,“凡间的戏剧都没你这么夸张。”   温寂洲笑脸一僵,这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他还有个师兄呢。   一股无力反抗的情绪升上来,好像不管怎么努力,他都只能被他压一头,绝望窒息而来。   他松开抱住的手,垂着头无精打采,伏娲挥手道:“行了,先去炼药吧,炼好送过来。”   温寂洲只能起身闷闷的下了山,伏娲这才背着手回到了万音居。   “哎哟,瞧你给人打击的,你这个坏女人!”赤冰摇头晃脑。   温寂洲今天真是大起大落,心情刚一好,转头被打下地狱,得了第一她一句夸没有,说收他为徒,可是比起谢安的当众宣布,还亲自赐号,对比之下敷衍太多。   他本不在意这个,所以激动的当场下拜,谁知伏娲下一句就是师兄弟,顿时他被直接KO。   “年轻人总要多逗一逗,受受打击磨磨性子才好。”伏娲弯了弯唇,没有个长辈自觉。   *   黑暗寂静的深夜,深宅里传出一声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少奶奶提前发动了!”老婆子尖利的嗓音回荡着,不知为何,只让人觉得浑身发毛,恐惧难安。   “闭嘴!什么不好了,少胡说八道,若是我的宝贝孙子有什么事,小心你的小命!”跟着是一个老太婆阴森森的威胁。   谢安耳朵十分灵敏的捕捉着众人的声音,可就是睁不开眼,浑身都憋闷的难受,有种窒息的痛苦。   这感觉他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出生。   谢安不安起来,他死了?所以再一次投胎转世了吗?   他不想这样,他还没跟她好好说过话,还没有好好表达过感谢,她费心栽培他,他怎能一死了之将这一切付诸东流呢。   经过挤压,一团血红肉球被人取了出来。   谢安随即发现自己的视角变得奇怪,他的感知都在新生儿身上,可是同时,他能清楚的看见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啊——!怪物!”稳婆的一声尖叫,给这个静的过分的夜色添上了更加惊悚的色彩。   刚生下的新生儿,尾椎骨那里,竟然多了一截儿一指长肉尾。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深宅罪恶   谢安发现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仆人们面色惨白,每天都无表情的走来走去,生下自己的母亲也是呆滞的模样,甚至一看见他就会尖叫。   那天的稳婆已经不知所踪,他如今身份的亲爹却一直没有现身,谢安目前只见过自己的爷爷和奶奶。但因为多了那条尾巴,到现在,除了一个老妇人照顾他,其他人再也没来看他了。   直到这日,外面总算传来喧嚣,快两个月了,终于有外人来到了这处宅院。   进来的是个黄袍道人,抚着花白胡须眯着眼冲谢安走来,身后跟着的男人点头哈腰的模样,愣是一眼都不敢看向谢安。   “仙、仙师,这这,这就是那个怪物!您快看看,他是不是妖怪转世啊。”那人站得远远的问。   谢安被人放在圆桌上,黄袍道人伸出木剑挑开了他的襁褓,正瞧见那左右甩动的小尾巴。   眉头一跳,明显黄袍也被吓到了,谢安虽说如今失去了力量,可是好歹曾是练气巅峰,自然看得出这道人是假的,专门骗钱的,半眯着眼不打算搭理他。   “哎呀!冤孽,冤孽啊!”在男人的催促中,道人摆出一副苦相,摇头晃脑的开始编故事。   “此言何意啊?”那人急忙问。   “老道掐指一算,此子异象,原因有三。”他捻着指尖,翻着半白眼,“其一,此子前世做了大恶,今生有此一劫,其二,贵府宅方位颇邪,恐怕便是因此招来邪祟,其三嘛……”   为了多要些钱,也为了营造气氛,他做出疼痛惋惜的模样,“想来是府中有人行了错事,埋下祸根,这才因果轮回在这孩子身上。”   道人跟着紧道:“不过也不是不可解的,只是这恐怕要多多耗费财力……”   他本是瞎说一通,胡乱掺杂,意在哄骗对方,却不想他说了一辈子瞎话,这一次还真就应验了大半。   身后那怂焉儿的男人面色一变,眼神泄出几分惊慌,偷眼瞧他几次,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凶色。   “钱财没有问题,只是仙师,要如何才能解除这灾祸呢?”男人阴恻恻的问。   “这便不能太急,要待我先作法七日,圆月之时,便斩去这妖尾,届时,府中人人佩戴老道灵符,一月之后,自然万事皆消。”黄袍高深莫测,这是他行骗多年总结出的手段,便不能太着急钱财,得先做足了架势,才能更好的取信于人。   谢安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看着眼前二人,又很快挪开。   斩掉妖尾……这句话浮现在记忆里,让他恍然以为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年前。   道人在深宅中大鱼大肉,得闲便装模作样东走走西瞧瞧,美其名曰布阵驱邪,很快过了三日。   这家少奶奶,也便是如今谢安的娘,生产之后一直被关在偏院,平时安安静静,只要不看见谢安和这家人,她都只是乖乖待在偏院里给花儿修枝。   道人本只是走个过场,谁知一望之下便呆住了。   少奶奶眉目楚楚,肤色雪白,小嘴嫣红眼眸含水,真真的是绝色美人。   尽管美人面无表情,但是更有冰山雪莲之感,黄袍心里顿时痒痒,回去之后抓心挠肺,茶饭不思。   他行走人世多年,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大家子很有问题,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骗过女人的身子,只不过往常从没有敢对着高门大户的女人出手罢了。   转天黄袍便找到了那日的男人,也便是这家的少爷,谢安的“爹”。   “唉,皇天不负有心人,老道昨日找到了那祸根啊。”黄袍摇头叹气。   “噢?在哪?!”少爷神色阴沉。   “那本是你前世杀掉的一只狐狸,死后怨恨,徘徊人世多年,后来偶然又见你今生,跟着你回来,附身在你妻子身上,带来灾祸让你一家不得安宁啊!”黄袍长吁短叹,“如今这一切祸起,小少爷那根妖尾,都是因您夫人而来。”   黄袍本还忐忑这少爷迷恋娇妻,不会听信他瞎编呢,谁知少爷竟然闭上眼沉沉叹气,“果然是她!”   他心中得意,真是个蠢货,这绝色美人儿忒可怜,还是让他来好好疼爱一番吧。   干咳了两声,他正色道:“老道有法子除了这妖灵,但是为免外人打扰,得将少奶奶转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老道将会在那闭关九日,为少奶奶驱邪。”   “期间需得提前准备好食水,绝不可有任何外人前来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且还会惹怒妖灵,降下诅咒,届时您一家受难,老道也回天乏术了。”   谢安的视角奇怪的看见了这一幕,他略略一想,便知道这假道人打什么主意,不由气怒,再见那所谓的爹竟然没犹豫就答应了,只觉得这一大家子都是白痴,那爹更甚,完全是傻子吗。   小少爷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都止不住,偏生那照顾的仆人见哄不住,也就由着去了,压根没想过抱着少爷找几个主人的意思。   谢安眼睁睁看着少爷派了人,把少奶奶五花大绑然后抬去了大宅后山的小院里,跟着黄袍一脸严肃的送走了所有人,然后进屋关上了门。   到此,他看不见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能想象的到。   心口绞痛,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痛苦,还是这具婴儿肉身与母亲心脉相连的感应,他恍恍惚惚的想起过去。   他第一次死亡后投胎到修真界,也是在母亲肚子里,那时候他听见父母的对话,他们多恩爱。   可很快,他出生了,母亲惊恐万分,想尽办法要杀他,父亲只能护着他躲。而母亲很快对父亲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丈夫儿子都是她大道的阻碍者,那时他才满月。   谢安出生三天都没睁眼,等后来睁眼了,父亲也不会让他跟母亲见面,所以,他八岁之前,从不知道母亲的模样。   少奶奶的遭遇让他想起了父亲。那个男人在母亲修炼大道的多情生涯中,算是较为特殊的一个了,毕竟那么多男人,他是第一个让母亲怀孕生子并且成亲过的,两人真实生活过两年,父亲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她最爱的一个。   可是后来当另一个男人的出现,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错,她爱上一个人,可以付出所有,这个人却不是他。   父亲死了,在最爱她的时候,一颗真心给出去,成全了别人的真爱。   谢安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是要报仇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天经地义不是吗?   *   伏娲走进房间,谢安赤着身子,仍是一副死人模样躺着。   抬指,谢安翻了个身,伏娲掌心浮空,他背面的寒气被一点点吸敛。   忽的她神色一顿,目光落下,只见他尾椎位置,竟有一道久经不退的疤痕,看着像是被什么一刀砍掉的。   人的尾椎,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吧?需要砍什么……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鬼王来历   两日后。   少奶奶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出来了,她手里提着一只尖利烛台,浑身染血。   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宅子里,她像是变了个人,静悄悄的躲着人走,最终来到了谢安所在的小院。   谢安看见她走进来,这一次她没有尖叫,面无表情提起他的一只脚就走。   这瞬间让他又想起了往事,曾经有一个人,提着他一只脚,手起刀落,砍掉了他与生俱来的尾巴,还想砍掉他的头。   *   伏娲手里拿着一卷书随意看着,温寂洲端着药盘上来,远远地站了,“师父,这是先炼出的三十颗定神丹,怕您急着用,就先送来。”   她抬了抬眼,招手,“过来。”   他乖乖的上前,低眉顺眼的,“师父检查看看。”   伏娲一声笑,“故意与本座阴阳怪气?”   “徒儿没有。”他道,“只是以往徒儿做错了许多事,让师父不快,怕师父不再相信徒儿,故请师父查探。”   她一挑眉,真是能屈能伸,张口就能认错不带挣扎的。   接过盘子,“不错,看来你丹术又有长进……快些筑基吧,到时候便能升级了。”   见她还真检查了,温寂洲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本来是故作大方,谁知伏娲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给他堵的无话可说。   气氛沉寂下来,她没让他离开,他便不走。伏娲将药盘交给傀儡,自己捧着书看,也不理会他。   温寂洲掐了掐掌心,还是问出了口,“师父……此次师兄出事,论及源头,与徒儿也有几分关系,徒儿想问,师兄他,如何了?”   伏娲摩挲了下书面,勾了勾唇角,笑微微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故意道:“寂洲长大了,懂事不少,知道关心师兄了,师父十分欣慰啊。”   温寂洲扯着僵硬的笑脸,干巴巴的道:“师父开心就好。”   “且宽心,有师父在,定不会让你师兄有什么事,便是他去了鬼族地狱,师父也会劈山裂石,将他抢回来。”   她说完,看着温寂洲郁猝的表情,顿觉心情很好。   “那若今日躺在那的是我,师父,”他语带期待,突然道:“你也会同样回答吗?”   伏娲手下一停,看着他,四目相对,突然轻轻一笑,“傻话,都是师父的徒儿,自然也是一样的。”   “本座会护着他,也会护着你。”   他微微怔住,看了她许久,见她又去看书,悄声又问:“师父,那如果,有一个人非要杀了师兄…或者那人就是我,师父会如何呢?”   ……“不杀不行?”伏娲抬头,问。   “不杀不行。”   “必有一死?”   抿唇,“必有一死。”   她微微向后靠,一副无赖模样,“死心吧,本座还活着一天,你们便休想死战。”   温寂洲一呆,她继续道:“当然,本座明白,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每天打打杀杀是常事,平日里你师兄弟二人切磋暗斗,少个胳膊腿之类的小事无所谓,重伤闭关百年以内的也不必在意,多打打锻炼身体。”   微微呵欠,“只是若要一人杀了一人,需得先过本座这关,打败了本座以后,你们折腾本座也管不着了。要么,便等着你们两个飞升成仙,离了此界后,爱死几回死几回,少来本座面前招烦。”   她的反应和回答实在意料之外,温寂洲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张了几回嘴,竟不确定谢安是不是她真心喜爱的了。   “还有事?”伏娲翻了一页问。   温寂洲舍不得离开,便随口扯了其他话题,“师父在看什么书?竟不是玉简,乃是凡书。”   伏娲指尖一停,突然伸过来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小子倒是好奇心重。”   “这是魔族藏书,本座几百年前跟着人去魔门转了一圈,见上面故事不错,这才带了回来。”她轻描淡写,像是在说普通的人间话本。   见他好奇的偷瞄书的封皮,伏娲将书卷做筒状,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这一本记载了鬼族寒冰地狱婴灵鬼王的来历,想听?”   温寂洲神色一动,他回来这些日子,自然是打听到了谢安去了重冰地谷,却很快被伏娲带了回来的事。   伏娲看的书,想来与谢安有关吧。   “想!”他一笑点头。   “鬼王阳寿二月有余,不足三月,死相极惨,尸骨不全肉身不存,永不超生……”伏娲指尖卷着书页,眼眸投向远方。   “它之所以在魔族藏书一类,乃是它出生时,自带短尾,此乃魔族血脉。它的家族上古时期本与魔族有过血脉纠缠,传承日久便淡了,谁知它倒是返祖了,可惜时人愚昧,当它是生来妖孽。”   “鬼王本家姓林,乃是当地大户,其母美色动人,家境赤贫,被林家独子相中,聘回来做了夫人。”   “谁知五年来无一所出,其母在林家日子渐渐难过,林家独子脾气怪异,时常殴打妻子,致使其多次卧床不起,他常不归家,却又坚决不纳妾侍。婆母磋磨,以为乃是这少夫人蛊惑郎君,便下了狠心整治她。”   “那少夫人受不住折磨,便交代了真相,原是这少爷不中用,两人五年来甚至未曾圆房,便是新婚之夜,也是少夫人割了手蒙混过关。”   温寂洲听的入神,拧起了眉,“若是这样,那鬼王又是怎么出生的呢?”   “林少爷娶这妻子,不过是为了充个面子,丑的他瞧不上,家世好的必不忍他,便才看上了鬼王之母。”   “少夫人说出这话后,林家为了遮丑,便将她割了舌头囚禁起来,可是林家不可后继无人,林少爷有心无力,不肯再次丢人,死活不娶。”   “那林老爷早盯上了儿媳,胆大包天,当夜摸进了少夫人屋子。”伏娲指尖敲打,眼眸微微眯起。   “过得数日,此事被林少爷与婆母发现,大呼家丑,林老爷巧舌如簧,只说少夫人怕是腹中已有珠胎,如此一来,对外说这是少爷之子,林家也有了后,只那时,少夫人多方折磨之下,已然有些神志失常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少夫人寻死多次而不成,最后一次时还惊了肚子,提前发动,生下一个短尾男胎。   后来又是请了道人来,道人色迷心窍,看中了少夫人,林家听之任之。   少夫人怒恨怨痛之下,引来了魔物附身,她献祭灵魂得到了力量,反杀了道人,然后回到了林家。   将不足三月的鬼王提到了厨房,杀掉了厨房所有人,随后砍掉了鬼王的尾巴,并且……一刀一刀,将她眼中的孽种剁成了肉酱。   她此时已经成了魔,在肉酱里拌上迷.药,做成了美味佳肴,送上了林家主人的桌子。   林家三个人将自己梦寐以求的后代给吃了,醒来时被绑住,家里的仆人全都被杀,少夫人把这三人活剐而死,随后自杀。   从此后,林家便成了鬼宅,少夫人灵魂不在,可是那死去的婴儿无法投胎,成了林宅的地灵。   整个林家所有人,全都日复一日被禁锢其中,永远不得解脱。   鬼王便是在这种环境下,一死就成了凶灵,一次一次的死亡轮回,让它很快成为了雄踞一方的大鬼王。   直到后来,它进入鬼界,直接去了寒冰地狱,随后想要带领万鬼侵犯人间,被岳拙封印于重冰地谷。   “果然人之恶,不可深测。”温寂洲轻声道。   “师父,你相信,有人八岁便能害死一对善良的恩爱夫妻吗?”他突然问。   伏娲合上书,缓缓道:“旁人本座不知,只是你若问了,本座只能告诉你,或许他并不想,或许他有自己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大过性命呢?”温寂洲握紧了拳头。   “这话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有什么理由大过性命呢。”   “你失去的,他也一样失去。”   甚至,他失去的更多。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造化弄人   “魔族十脉, 祖脉至尊。生来内藏双翼,短尾,极俊美,本性冷酷,擅隐忍、计谋、为首,易极端……”   温寂洲将手中的药盘放在一边的桌面, 眼神却盯着伏娲随手放在桌上的一册书。   魔族本记,记载了魔族十脉种种秘辛传说的书, 修真界当年剿灭魔门的时候,人人都忙着抢宝贝, 只有伏娲, 将魔门藏书大半搬了回来。   现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魔族了, 半魔都很少, 魔脉都夹紧了尾巴藏起来, 生怕被人发现身份。   书翻开半页, 他只看见这几句,伸出指尖想要翻页,顿了半晌又收回。   通过前世, 他知道谢安是魔脉, 也知道将谢安的血脉捅出去, 他会迎来怎样沉痛的打击,就如上次擂台,他是想过这样做的。   不过伏娲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她护着谢安,即便她知道他是魔脉。   他呆站了半晌,转身向前走到虚掩的门前,抬眸往里看。   守门的赤冰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便不再理会。   里面的伏娲正在为谢安点魂灯,周遭摆了不少天材地宝,想来是安魂的。   温寂洲目光落在那个人青灰的面色上,不经意回想起前世,最初谢安带着他逃出通天门,两人都是愣头青,他更是个练气底层,一直靠着谢安活下来。   那时候每一个见到他们二人的人,都自然而然的会把他看做谢安的仆从,颐指气使,从不尊重,包括后来,谢安那些好兄弟、以及爱慕他的女人,都将他看做谢安的累赘,那些人个个都是天才英姿,要么便是世家贵子,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谢安会一遍遍的告诉这些人,甚至发怒,他是他的兄弟,他会将得来的大半宝贝用在他身上,以期提升他的实力。   对那时候的温寂洲来说,这世上他只剩这一个大哥了,如果他真的有哥哥,大概不会比谢安更好了。   后来有一次,一行人闯入魔族地盘,引来变异魔物,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魔物只追着他跟谢安。   为了报答谢安的养育之恩和多年爱护之情,温寂洲选择砍伤自己引走全部魔物,以命相报。   谢安跑来救他,两人却都陷入了回魂障。   魔族回魂障,能让人看见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而很不巧,两人记忆里的那件事是同一件。   温寂洲多年建立的精神世界就此崩塌,他儿时的创伤本来都要因为谢安给予的亲情好了,可谁曾想迎来了二次打击。   他不能相信这个对着他永远兄长般关怀的人,竟然是杀害父母的仇人,他害他对父母愧疚多年生不如死,他可笑的以为,一切是因为那枚劣质丹药。   而谢安有多可怕啊,害死了他的父母,却能在两天后来到他面前,说他是他大哥。他竟然可以若无其事的对着被自己害死的人的孩子温柔微笑,每每想起,温寂洲便不寒而栗。   多年来,他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甚至还一直对他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沉默温柔的好人,然而他对着被自己害死双亲的孩子还能那么真心相待,这太可怕了。   而谢安,他前生父母双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只有父亲一个人对他好,两人相依为命,父母对谢安来说,是两世的遗憾和至亲,他有了父亲,已经觉得满足。   他给他取名安,只愿他一生平安。   可不过几年,一个女人突然出现,父亲就着了魔。   父亲不让他跟女人见面,但他偷偷看她,知道她跟父亲相爱了,他原本是很支持的,可谁知那一天。   他推开门却看见女人毫不犹豫的伸手掏走了父亲的心脏,鲜血溅了她一脸,也染红了谢安的眼睛。   女人回过身来,一掌将他打了出去,父亲给他的护心镜碎了,女人追上来,想要下死手,可还是犹豫了。   “小杂种,看在对他那一丝亏欠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要报仇,随时来找我。”   女人手里捧着心脏,轻飘飘的落下轻蔑的话语。   谢安爬回屋子,抱着父亲失声痛哭,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将所有灵气给了他,为他治好伤势后,满头白发,化作烟尘。   他说,不要报仇,她是……   谢安还是报仇了,只要想起女人轻蔑的用一丝亏欠,仅仅是一丝,来形容父亲丢掉的生命,言谈间没有半分不舍可惜,他就无可抑制的生出仇恨。   不过是小小的散布了一下不存在的谣言,说那对夫妻身带可起死回生的至宝,毕竟那个男人明明快死了,却忽然间就神奇的好起来了,便为他们引来了杀身大祸。谢安太知道人性之恶了。   但在那一对夫妻死后,他才在收拾父亲遗物中发现,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事实的打击让谢安无法原谅自己,他记得出生一日后,她提着他一只脚,手起刀落砍掉他天生自带的尾巴,那种彻骨的疼痛此生难忘,可他也记得,他尚在她腹中时,她的种种呵护期待。   有时候谢安想,若是他出生没有那一条尾巴,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可他又想,大抵修士天生情感淡薄,毕竟若是一个真爱孩子的母亲,会因为一条小小的尾巴而恨不得孩子去死吗?   她曾经给予的伤害,后来毫不犹豫的抛弃,谢安都从不恨她,可他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他竟然害死了她。   他不悔为父报仇,却难免愧恨自己,多年来,原来他最不愿面对的,还是这件事。   谢安心有窒碍,父母的死像两座大山,将他不停地左右碾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可这件事对错已无意义,谁都是一场悲剧。   后来他找到温寂洲,对他十倍百倍的好,他本来已经打算等温寂洲渡过金丹后,再全盘告知真相,以免他渡劫生出心魔,谁知道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犹记那时,温寂洲与他分站两端,静默无声的对视,面对他惊骇难言的目光,谢安无言以对。   最终,温寂洲听到的,是一声平静的抱歉。   他恨极了他的理智和冷静,他从来没有见过谢安慌乱无措过,只是没想到,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冷静的模样。   那时温寂洲明白,眼前这个人,他的大哥,是世上最理智冷漠的人,理智到近乎冷酷。   世上能让谢安动容的,只有他自己的父母和躺在浮云山沉睡的伏娲老祖,或许曾经会有他,但从此后,温寂洲会是谢安最大的敌人。   他背叛了他,使他掉入魔族禁地黑海,在里面被无声无息囚禁了三百年,几乎逼疯了谢安,也因此彻底让谢安走上了杀道。   仇恨是把双刃剑,他自己同样没能逃脱,被变异魔怪抓走后,送到了隐世魔族手中,对方正好是傀尸派的传人,温寂洲就这样成为了魔傀。   谢安黑海三百年生不如死,温寂洲被人控制死都不成,在一周目里,温寂洲成了他人工具,出生入死,最终主人受难,他被献祭灰飞烟灭,而那时的谢安虽然再次现身,只是已经失去了慈悲之心,不再管他了。   二周目中,温寂洲处处抢在他前面,不过结果却也只能与谢安并肩,他逼得谢安远走魔族,彻底成魔,最终谢安随着这个世界毁灭,他自己即便飞升,却也失去了自我,与死也没有区别。   而如今,二周目的一切还未发生,不对,是正在进行中。   回神,温寂洲后退一步,眼眸眨动间,落下一滴泪来。   他急忙抬手遮掩,侧身奔出了门,屋内,伏娲侧眸,随即摇头。   而此时的谢安,正在经受着被千刀万剐的酷刑。   美丽的女人一刀一刀落下来,婴儿对疼痛太过敏感了,他忍不住哀叫出声。   本来女人一刀便砍断了他的脖子,他理应已经死亡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仍有感知,能够感受到一刀刀加身的痛苦。   “是不是很痛苦?”   突然出现在脑海的声音让他提起了谨慎,“谁?”   “你恨吗?明明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那么无辜,可是为什么,他们要伤害你呢?”那个声音继续道。   谢安脑中风暴席卷,很快明白了什么,“你是谁?这是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谁知对方一声冷笑,“不不不,这也是你的故事,不是吗?”   “不过你比我狠,干脆利落的解决。”对方黏腻的语调像是就在耳边。   谢安情绪一滞,对方再接再厉,“我们都是一样的,是这个世界对我们不公,我们做错了什么呢?凭什么我们要受伤害?”   “跟我一起吧,我们合为一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地间再没有能挡住你我的人!”   少夫人开始处理肉酱,谢安的灵魂总算脱离了出来,浮在林宅上空看着。   他沉默半晌,淡淡的回答:“这个世界没有对我不公,我比太多人幸运。”   虽然前世到今生,他的童年都不太好,父母缘分也很浅,可是能够死后带着记忆投胎到这个世界,又一次得到生命,已经是很好了。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个词语形容,叫中二。”   “……”鬼王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年纪也不小了,成熟一点,伤害你的人都死了,他们全都在这里任你驱使赎罪,而且,他们欠的是你娘,不是你,即便是你的母亲,她也为伤害你付出了代价,她早已消失了,你留着她的记忆影像也没有用。”谢安想起伏娲,如果是她,大概就会这样说吧。   “哈哈哈哈!”尖利的笑声响起,浓浓的黑云出现在上空,一个巨大的婴孩在其中若隐若现。   “果然是伏娲的徒弟,真是如出一辙的冷酷无情!”它冷声道。   当年的伏娲自然也被敛入林宅经受一切,但她更狠,全程看完后,不仅没有被它蛊惑,还反过来拿它试水自己新练成的神识化身大法,化走了它小一半鬼气。   听到它提起伏娲,谢安面色波动,“她也曾经来过?”   “自然,”它不肯承认自己如今比较废,言语夸大,“当年她被人追杀狼狈逃窜,跑进来寻求本王庇护,还想杀了本王,这种女人竟还成了修真界老祖,修真界专出伪君子,果然不虚。”   谢安抿唇,眼底闪烁冷光,生出了杀意,“这么说,她也受过剁骨碎肉之刑了。”   空气渐渐紧绷,鬼王那边的黑云愈发厚重,谢安这边的浓雾像噬人巨兽,虎视眈眈的对峙着。   伏娲点亮魂灯,身后的谢安突然坐了起来,她猛地回身,指尖点住他额头,“老匹夫,九阳之身你也敢上,还不速速离去!”   “谢安”睁开一双血红双眼,“休想!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一具可还阳的肉身,本王与他若合为一体,必定更上一层,假以时日,成功飞升,你也一样面上有光!”   “明皎月,本王与你并无大仇,若你今日成全本王,日后本王必尊尔为师,处处恭敬,往后你我师徒联手,称霸三大族指日可待!届时你便是天下第一,本王愿屈居第二,如何?”大概是习惯了鬼族的利益为先,互相吞噬进化都很正常了,加上人族勾心斗角不少,所以鬼王很是理直气壮的开出了条件。   “不如何!笑话,你生下来三个月不到就成为鬼族,想要突破界脉侵犯人间,刚一冒头就被封印,当年想杀本座,还被本座化了鬼气,这么倒霉到家,你这点气运可别来祸祸本座!”伏娲毒舌起来,两瓣嘴一张,气的鬼王眉毛直跳。   要说也是鬼王故意,伏娲心眼小,当年被追杀时,家族为求自保,将她从族中除名,并宣告天下。她可以理解家族的决定,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舍弃一整个家族,但理解不代表不在意,在那种天下为敌的时候,她孤身一人,终究心里有过怨。   后来她成为大能后,舍弃本家姓名,从此后无人再敢提起她曾经是明家皎月,世人只知伏娲大能。   鬼王一出口,自然是犯了她的忌讳。   正当鬼王还想游说,便见他面上一变,跟着整个人抽搐起来,“这小子的神识怎么……”他惊骇万分,这神识怎么有点熟悉感。   本以为不过一个筑基小子,阴错阳差九阳之身可以承受鬼气,让它还阳。所以鬼王才送对方入林宅,本以为可以借此摧毁对方意志,哪里知道这是又一个奇葩,它又想这小子神识虽然不错,可也应当不会太过厉害,干脆直接抢得了,谁知道竟再次上当。   它看向伏娲,“你!你竟然!”   难怪她是一点不着急,守着这具身体淡定得很,原来是早有后招!   这女人是专来坑它的吧?!   伏娲眨眨眼,勾起唇角微微笑,抬手指着墙角静立的一具傀儡,“瞧,老匹夫,怎么说你我多年相识,本座不会那么不近人情,这不是给你备下了嘛。”   “都是朋友,来了就别走了。”她温柔的说完,还抬手拍了拍“谢安”的额头以示威胁。   留在谢安体内那一缕神识闻风而动,鬼王见势不妙想跑,却发现谢安身体周围布满了定魂阵法,连他体内都还充斥着满满定魂丹的药力,这女人竟是算计好了?   “好好好!本王没你心狠手辣!自己的大弟子都这么舍得,宁愿让他做饵来诱骗本王上当,明皎月,你真是可怕!”鬼王气急发抖,却是无可选择。   它的能力在重冰地谷才能发挥最大,在伏娲早有准备的地盘上,它注定惨败,若是不从,只怕这黑心的女人会直接把它神魂都给化了,无奈之下,它只能含恨进了那傀儡身躯。   伏娲挑眉,拿了一枚魂钉打入傀儡心脏,“行了,本座当年就说过,你们鬼族行事,都是靠胃口,谁能吃谁做主,有脑子的比仙器还稀罕,你在那鬼地方封印了那么多年,唯有的一点脑子早被冻木了,又没跟人打过交道,蠢是正常的。”   “想借尸还魂,也不看看他你吃得下吗。”她凉凉道。   鬼王傀儡冷笑,“少来糊弄本王,他的心头血本王都喝了。”   伏娲啧啧摇头,“我徒儿魂魄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你喝了他的心头血,助你挣脱封印,可你难道没发现,你已经被他认主了?”   早在林宅中时,谢安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任何迷失,他清楚的将自己分割开来,而鬼王却难免再次被勾动怨恨,落了下乘。   两人本就是一场精神战斗,只是鬼王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导,却不及谢安理智强大。   伏娲拍了拍傀儡的脸,“别苦着脸了,本座可没有公报私仇,给你选的可是绝对俊俏的,我徒儿宅心仁厚,必然不会故意奴役磋磨你的。”   它咬着牙,“本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放本王出世,用于私利,天下人若知晓,定不会让你好过!”   “那就让他们试试,”伏娲翘唇,不可一世,“且也让本座看看如今修真界那点能耐。”   “再者说,你也该与时俱进,当年的修真界都不能奈本座如何,如今的修真界,本座才是第一,本座想如何便如何,谁敢多言?”   “哦对了,这不叫私利,不过是徒儿有出息,可以变废为宝,本座深感欣慰。”说完她微微一笑,“鬼王多多包容。”   “等等,你站住,你给本王说清楚,什么叫变废为宝?!”它尖利的嗓音含着不可置信。   岳拙一脉果然是它的克星!这个女人尤甚!   伏娲挥挥手,把鬼王连同谢安再次送进了重冰地谷,说了十年就是十年。   *   温寂洲凝着眼神,神识控制丝线穿插,小心的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阵法。   为了做这件法衣,他已经闭关半年,整整半年都专注这一件事。十年了,老祖年底便是一千六百岁整寿,温寂洲这些年虽攒了些不错的宝物,可是对伏娲来说都瞧不上眼,他干脆自己动手做一件法衣。   这十年来,温寂洲参加了修真界排名战,不出所料,又是丹师排名第一,且得了个筑基期第三的名额。   从此他天下扬名,世人皆知他是伏娲老祖的小徒弟,却并没有被赐号,对比起至今都还关着禁闭的大徒弟来说,实在是不太受宠的样子。   而对温寂洲来说,这十年算是他最轻松快活的了,没有仇恨和外界打扰,浮云山只有他跟伏娲两人,虽然平时伏娲都很少与他交流,但是能远远看她一眼,他也高兴。   重冰地谷。   谢安看着前面的背影,手上跟着她一招一式的比划着,等她将阴冰天水决全部演练完毕后,谢安跟着收手。   “多谢师父。”见她转身,他微微垂眸道。   “都记下了?”伏娲无视远处横眉怒目的鬼王。   “都记下了,徒儿会日夜不缀的练习。”谢安轻声道。   这些年来,他被封存了灵脉关在这里,伏娲会时不时来看他,冰睛鸟也会偷着来,但它害怕鬼王,呆不了一会儿就得溜,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只鬼陪着,性子越发沉默了。   “你如今年纪渐长,寒冰练骨,你体修已经是筑基中期,为师教了你修炼功法,等过两月出去后,你好好修习,争取法修跟上来。”   “徒儿知道了。”   伏娲颔首,提起他的掌心,哪怕他比她待的还久,可他的掌心仍然温热,“按理说你已经经过寒冰淬炼,怎么还会冻伤?”   谢安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眸光轻动,“是徒儿不曾注意,修炼时不慎划伤了而已。”   伏娲挑眉,但并没拆穿他,只是对视一笑,放下手,“那把魔刀虽好,不过目前的你主要是学会我教给你的,你身后那个可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现如今废去了九成九,但也还有那么一丁点威力。早日学会,早日压制,本座也放心。”   鬼王瞪着眼敢怒不敢言,谢安迅速握紧了手,忍住心跳,“师父,徒儿明白了,谢师父……为徒儿担心。”   伏娲不再多言,说完了要说的,没什么留恋,闪身便消失在眼前。   谢安指尖一动,脚下微微向前半步,抬眸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暗,“师父……”   “看看她多狠心,当年利用你来控制本王,转过头便过河拆桥,又将你扔回来关了整整十年,你刚进来的时候冻成了人干了,她也未曾松口,可见这女人只把你当个玩物,”鬼王见人走了,急忙开口道,“若你与本王合作,必定功力大增,你便是喜欢她,永远做她的徒弟怎么行,这女人骄傲至极,若不能降服她,只怕你永远只能看着。”   “而且你没有实力,她只怕一直拿你做个木偶使,这便是碰上本王被你认了主,下回若是妖族鬼族其他的老家伙们,你恐怕没这样的运气。”鬼王这几年被伏娲打压怕了,只敢背后叨叨,力图让她后院起火。   当年天魔入侵,修真界最受威胁,而妖族鬼族,本就是被修真界排斥,与魔族没什么大仇,自然不会凑上去,乐得看戏。   所以这些年来,随着修真界没落,妖族鬼族倒是兴盛不少,魔族至今未曾恢复。   “你也知道如今认我为主,”谢安收了眼神,开始一招一式的演练起阴冰天水决,“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不然,我会告诉师父,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它,它也就不必存在了。   至于师父是早有预谋还是将计就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不会让他送死。   鬼王气的磨牙,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来的魅力,当年她就祸水,如今竟是半分未减。   *   温寂洲小心的将做好的衣服包好,放进自己的储物玉佩,决定等那天到来再第一个送给师父。   伏娲送来传音,“过来。”   他面上一笑,收好东西急急忙忙的奔上山。   “师父!”快步走到树下,他微微抬眸看向她。   目光落在裙角一粒未化的冰晶上,眼眸轻动,欣喜的神色滞住,“师父唤徒儿来,可有何事?”   指尖无意识划过,带走了透明的冰凌,瞬间便冻住了他的掌心,温寂洲一抖,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你如今也筑基了,炼器炼丹学的都算不错,这十年来,除了比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伏娲不紧不慢。   “师父!”温寂洲上前一步打断。   “师父,徒儿不是不愿历练,只是……师父生辰快到了,不若等过了今年,徒儿再出去如何?”   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他仰起的额头,“惊慌什么,又不是要你一去不回。”   “玉均那小子传来话,通天门庇护范围内有一处村庄最近遭了难,一夜之间,全村都成了行尸,且尸毒霸道,蔓延出去已经祸及邻村,临风组织了门内那些小娃娃,正好查探一番,也算历练。你丹术极好,解毒不在话下,修为又正相当,身份也够高,所以才想着让你一起。”   “去吧,早些解决回来就是了。”伏娲难得细细解释,末了又不容反驳的道。   温寂洲已然跟她亲近惯了,另一手抓住她的手,一边暖着一边道:“师父说的,徒儿不敢有违。”   “我会尽快处理完,早点回来的。”他保证道。   伏娲从始至终表情柔和平静,抽出手轻轻一招,一把血红耀眼的大弓出现在掌中,将之轻轻一递,“拿去吧。”   “师父……”温寂洲愣住,他甚至感受不到眼前武器的级别,但肯定是宝物。   “你的灵根不合适本座的功法,按理说,本座收你为徒,本也教不了你什么,这些年都是你在学,每日钻研冶屠留下的玉简,你很努力,为师都知道。”   拿起他的手,将诛邪放在他掌心,“这便是奖赏,它唤诛邪,是当年战场上一个老怪物留下的……”   目光落在弓上,“它与自己的主人感情深厚,灵识随着主人死去而消散了,本座本是留着做个念想,不过谁知这几年它竟又养出新的灵识了,这一次,就把它交给你吧,好好待它。”   温寂洲渐渐攥紧了手,“师父放心,从今往后,它便如我性命般。师父教会我的,徒儿永远也不敢忘。”   “它既为诛邪,那便是以诛杀邪佞为己任,你明白吗?它若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这宝物便也毁了。”伏娲叮嘱道。   他重重点头,“徒儿明白。”   等到温寂洲急匆匆的去了山门处,集会出发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伏娲话里的意思。   他的灵根不适合……那谢安就合适了?她教不了他什么,所以给了诛邪,那也就是说,她把功法教给了谢安?   冥冥之中对立的宿命感升起,当他夺走谢安好友烈鸣时,跟着对方就有了鬼王做仆从,当谢安有了功法时,他就有了诛邪。   他不去想师父所为是命运安排还是刻意为之,对他而言,那都不重要。   自然,这一行人是由他这个小师叔祖做主的,温寂洲赶时间,一路上没停,紧赶慢赶的来到了佛陀镇。   驻扎在此的外门弟子已经是年逾花甲的老头了,不过看着还是十分精干。各大门派都是如此,门中的杂役或者外门弟子,没了筑基的希望后,便会外派出来驻守门下管辖范围,每月会多给月例。   佛陀镇驻守弟子从齐字辈,名唤齐川,见了门中一众精英,姿态拿的很低,连连请人回驻地先行洗尘。   “不必了,我等身带重任,先去尸毒源地查看吧。”温寂洲肃容拒绝了。   齐川也不多言,爽快的带着人去了佛陀镇下的荷花村。   随行中有玉琪、新晋天才师弟风字辈风觅,与温寂洲同期的曾小蝶、李林儿,另有一个便是通过水隐派加塞进来的水明燕。   水隐派有心与通天门做个亲戚,先前一直看中的是掌门临风的大弟子的小徒弟安云,谁知后头杀出来老祖两个徒弟,自然,这心思就有些转了。   这几年水明燕与玉琪关系颇好,时不时的就来上门,可惜一次都没见着谢安。   一行六人进了荷花村,此时正值白日,天空阴惨惨的,空气中流动着腐尸的味道。村落因为挨着镇上,还算繁华,只是奇怪的是,整个村子空无一人。   荷花村名副其实,水流环绕着村子,此时正值初夏,处处可见开的极其艳丽的荷花,鲜活的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走上拱桥,温寂洲放眼四望,“怎么一具行尸也无?”   齐川神色一动,指尖向下,无声的看着众人。   这回出来的除了温寂洲这个二周目和玉琪,其他人都是没怎么出过山门的新手,因此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便是看懂的玉琪,也在瞬间不自在起来,脚下徒生一股凉气,恨不得立时从桥上下去。   温寂洲眯起眼,“这就奇了……”   众人都看向他,曾小蝶面上几分崇拜,“小师叔祖,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便是人死后魂魄都会去往生前最熟悉的地方,更不要说行尸走肉了。一般来讲,行尸只会回到和待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比如说自己生前的家,可是这个村子里的行尸不仅空出了房屋,还全都躲进了水里不出来,行为实在不像一般行尸,倒像是为人所驱使。”   自古以来,行尸从坟墓里爬出来,都是第一时间回到自己家偷吃鸡鸭,这是生前的记忆影响。   “水……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弟子迟疑着看向脚下,曾小蝶面色瞬白,更是一下尖叫蹦出了三丈外。   齐川嘿嘿一笑,“曾师姐莫怕,这些行尸晚上才会出动,且就是晚上,您这一跳他们可跟不上。”   温寂洲暗暗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走到桥边看下去,灵气聚足双眼,便瞧见水底跟立桩子似的排排站了不少死人。   “整个佛陀镇有多少人成了行尸?”他问。   “回小师叔祖,拢共加起来,得有九百一十三人。佛陀镇辖下共四个村子,环绕而成,荷花村是首难,其次便是邻村大槐村,跟着是李家沟,剩下的后山村一听前边村子遭了难,老早就携家带口的跑没了影儿,行尸想祸害也祸害不着。”齐川摊了摊手。   “剩下的跑不动的活口,全都被我安排在镇上,多是老弱,想是行尸也觉得硌牙,另外还有一个皇城派来的钦差,跟班全死了,就剩他一个,吓成了傻子,躲在房中不敢出门。”   温寂洲暗暗记下,“尸毒会随水蔓延,我们先去选定地方,设下隔离阵法,再以百里为限,给其他人分发丹药,以防毒攻心肺。”尸毒经过扩散,恐怕不能使人直接变异,只是难免带来瘟疫,凡人柔弱,需得提早提防。   “小师叔祖第一时间便是为百姓着想,咱实在佩服,不过此事不劳小师叔祖操心了。”齐川十分感慨,“荷花村一夜之间遭了难,是我的失职,不过其后,我已经迅速将师门留下的阵盘用了,荷花村的水已经被隔离,小师叔祖不必担心。”   “其他村子的行尸呢?”   “这些行尸行为古怪,白天自己找地方待着,夜间也只是在村中游荡,并不乱跑,否则我哪里还能如此淡定。”齐川摇头感叹,“大槐村村中央有一颗千年古槐,遮天蔽日,整个村子大半都在笼罩之下,那些行尸全吊在上面,看着十分渗人。至于李家沟……”   “都在沟里?”风觅忍不住问。   “您可真会说笑,李家沟泥土松软,前些日子刚进行了第一波早收,土地翻新,那些行尸也怪,快天亮了便刨个小坑把自己埋在土里,所以啊,几个村子里,也就李家沟最不能去,冷不丁脚下就踩一个。”   温寂洲点头,“我知道了,你干的很好,回去我会禀明掌门,给你应得的奖赏。”   齐川诚惶诚恐,弯腰拱手,“多谢小师叔祖!”   “那小师叔祖,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李林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近千的行尸,我们七个人,难道要拼死杀光?”   “师门派我们来,不是来杀光行尸的,很明显,这次惨案背后有人驱使,必定要找出这个人,否则会有更多凡人遭受毒手!”   温寂洲想了想,招出一只纸鹤,将情况大致说了,然后传回了师门。   “小师叔祖,老祖对你可真好,这是专属她老人家的传讯符吧?”风觅十分艳羡的道。   玉琪撇嘴,炫耀什么。   温寂洲却弯了唇,他本可以直接跟掌门说明,不过是怀着点小心思,想与她说话而已。   “以后唤老祖便可,什么老人家,她不喜欢。”他淡淡一句。   “先回佛陀镇,我把丹药给你们,你们分发给周边的凡人,咱们等晚上再看,这背后之人,必定有大图谋。”温寂洲心中一番计较,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于是一行人回了镇上,齐川跟着一起去分发丹药,温寂洲借口要与掌门报告为名,进了屋中不出。   让鹅黄化作他的模样,而他自己,却贴了隐身符悄然出门去了其他两个村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水底行尸   日头偏离, 温寂洲出现在荷花村。   屏息,正要下水,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喂。”   温寂洲凝眉回身,正是玉琪,她翘唇很是得意, 指尖转着一把小刀,“小师叔祖这是打算做什么?”   “找线索。”温寂洲说罢便要入水。   “等等!你疯了?”玉琪见他并非说笑, 急忙上前,想要拉他, 却被他直接闪开。   “这下面全是行尸, 你下去一个不慎,可就上不来了。”   “我只有自保的手段, 你让开, 别耽搁时间。”   “不行, 要下一起下, 你是老祖的徒弟,咱们这一行就是我修为最高,若是你出了事, 我真是有嘴说不清。”玉琪见拦不住, 只能咬牙道。   温寂洲冷嗤一声推开她, “让开,别添乱。”   玉琪急忙揪住他的衣角,她也是被宠大的, 脾气本也没多好,“温寂洲!”   “你少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要不是你是老祖徒弟,我管你去死!”她怒道。   温寂洲眯眸,“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死心吧,我跟谢安的关系可没那么好,不管你怎么讨好我,谢安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只会无视你,一直无视!”   他说的是实话,不过现在的玉琪被他一下拆穿少女心事,顿时面红耳赤,掌心一闪,提着血红鞭子打来,“你找打!”   他身子一歪,她一下扑空,温寂洲不想多做纠缠,提步便入了水。   玉琪大惊失色,一跺脚,犹豫一瞬还是闭着眼跳下了水。   水下浑浊,两人聚灵于眼,很快看清了一排排的尸身,温寂洲使出千斤坠,缓缓沉底,落于行尸之间。   他仔细看了一遍行尸们站立的情况,又小心凑近观察行尸面部。   玉琪只要一想到自己此时正泡在尸水里,便忍不住的反胃作呕,她紧闭着唇,又用灵气封住鼻耳,心里祈祷着温寂洲赶快完事。   温寂洲伸出指尖,落在行尸额际,一只微不可见的小虫爬进了行尸眼眶中。   很快他得到了回复,这竟是淹死的。   转而又浮向另一具尸体,如法炮制,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还是淹死的。   身后,静静站立的尸体不知是否因为被他触碰过,悄然睁开了一双只有黑色的眼瞳。   温寂洲沉了脸,开始一个一个检查过去,一整排全都是淹死的。   他搅动双臂,往前浮动,身后一排尸体睁着黑黝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手臂轻挥,缓缓浮了起来,全跟在了他身后。   玉琪撇着头不敢看,过不得一会,她实在难以忍受,准备再招呼他一声便自己走了。   谁知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黑瞳,泡得发白肿胀的脸和她仅有三寸距离,对方张着嘴,两颗尖牙瞄准了她的脖子。   被这么突然一下惊的直岔气,玉琪一掌胡乱打出,手脚在水里扑腾着,咽下好几口河水,顿时恶心的她大脑一懵。   水底被她这一搅和搞的浑浊不堪,温寂洲正在一边游动一边记下河道位置,忽觉不对,一转头迎上身后密密麻麻的行尸大口,铺天盖地遮挡了水面投射下的光亮。   瞳眸一缩,他憋住了呼吸,脚下随水而动,身子灵活一闪,险险的擦过一只行尸的爪子。   回身时,瞧见玉琪自顾不暇,陷入了一团混浊中,这才扬手,星星点点的黑色从掌心涌出,冲向了行尸群。   他反身向上,正要出水时,犹豫一瞬,还是返回进入那处浑水里。   玉琪视线受阻,惊慌失措下灵气岔了道,疼的她又喝了几口河水,一招错全都错,她手忙脚乱的失了章法,眼看着一只行尸抓住了她的脚,玉琪慌张的只知道乱蹬。   忽的,有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上一提,跟着一掌她的细腰,再是小腿,将她直接送了上去。   温寂洲眉头一拧,眼神狠厉,另一手放在咬住手臂的行尸头上,微微使力,便捏碎了头盖骨。   玉琪先上了岸,温寂洲随后破水而出,转身间便干了衣裳。   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恨不得吐出胃来,眼眶都红透了。   温寂洲没理她,走到岸边看着水下,行尸们在接近水面下一尺有余时便又不受控的被拉了回去,他眯起了眼。   玉琪运转灵力,将肚子里的水一滴不剩的弄出来,这才觉得好了一点,她喘息着看向背对的温寂洲,眼里又气又怒。   温寂洲刚一回头,冷风袭来,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他唰的抬手架住了玉琪的手,“你做什么?”   “混账!”玉琪苍白的脸染上几分红晕,另一手抬起又要打。   他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将她往后一推,“别跟着我。”   “温寂洲!你枉为老祖弟子,半点没有长辈风度!方才,方才为何碰我那里?”说着,她羞恼不已。   他脚下一顿,像是想起来了,轻笑一声,“师侄未免想得太多,方才不过是为了救你,谁能想到师侄作为修为最高的人竟是下了水差点被淹死,身为长辈,总不能见死不救。”   “至于你说的那里,”他目光滑落,却并不邪气,只淡淡哂笑,“实在抱歉了师侄,师叔祖实在是没有分辨出来。”   玉琪倒在地上,一下看过来,目光却触到了他垂落的手掌,不禁一愣,“你受伤了?”   温寂洲没有理会,提步便出了数米之外,“回去,别来捣乱!”   她咬咬唇站起身,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捏了捏拳头,有些犹豫的垂眸,看着胸前,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   伏娲背靠着长生树,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雾镜,赤冰跟冰睛鸟倒是津津有味,难得凑一块,还开始讨论起了剧情。   “这个坏女人!”冰睛鸟对玉琪没什么好印象,当初欺负谢安的时候它可还没忘呢,“一点能耐没有就下水,靠别人救了连句感谢也没有。”说着重重的磕碎了一颗瓜子。   “蠢!”赤冰一脸不屑,“你懂什么呀,根据我多年来的话本子经验,这就是情爱降临的时刻,这叫欢喜冤家,也可以说是冷酷郎君娇小姐,绝配好吗?”   冰睛鸟惊大了小眼睛,“不会吧,温寂洲要是跟她……诶?也不是不行啊,挺好挺好,让临渊回来。”   赤冰回头嘻嘻笑着,“小娲,你还不看着,你小弟子恐怕有桃花了。”   ……伏娲此时正处于朦朦胧胧的玄妙状态,她能隐约听清赤冰的话,神魂却好像来到了九天之外。   又是上次那个地方。   伏娲赤着脚踩进雪里,这里仍然开满了花,但她没有看见那一抹玄色。   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还以为又有仙气了呢。   出不去,她也淡定,找了棵树倚着睡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是高大的背影,熟悉的玄色花纹,她一下认出来,“你来了?”   对方转过身来,伏娲瞧见外头的暴风雪,挑眉,“竖个法罩便是了,做什么自己挡在前面?”   他满头满身的雪花,像个白发白眉老爷爷,静静地看着她,眉毛上的雪花化成了水一滴滴划过眼前。   “云母说,这样你便会感动,”顿了顿,“然后会给我抱抱。”   叠词从他嘴里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显得格外可爱,伏娲愣了愣,咯咯笑出声来。   “抱歉,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她这样道。   他缓缓点头,“吾也这样想。”   伏娲一边笑一边抬手给他拍掉雪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件外袍,“这也是人家教你的?可惜我已不知冷热。”   他却摇头,“你太凉了,睡着时像冰雕,不好。”   伏娲撑身而起,指尖一点他的脸颊,让他一边嘴唇微微嘟起,“我这具身子,注定了是冷的,你看,冷不冷?”   他垂眸,看着这只小手,“你别乱动。”   有点莫名的痒,不知是怎么回事。   伏娲收手,一秒正经,“上者,这里是哪?”   “吾渡劫之地。”他慢吞吞的说完,又静静的看着她,这个地方,至今为止,除他之外,只有她一个人能够随意来去。   “那为何我能随意进入这里?、是上者让我来的吗?”她又问。   “不是,是你带着吾的宿命而来。”他犹豫了一下,“吾看不清你,但你自身带着救赎和毁灭的光辉。”   “哈哈哈哈,”伏娲笑出声来,“这话听着我觉得挺逗,上者可能不知晓,但我曾去过一个特别的世界,那里只有小孩子才会说这样的话。”   “吾已过了万岁整寿,并非孩童。”他很认真的反驳。   “……原来又是一个觊觎我这小姑娘的老妖怪。”伏娲眨眨眼,忍笑悲痛道。   他有点无奈,“吾并非妖,而是仙。”   伏娲笑的更厉害,他动了动唇,心底里那点鼓噪越加明显,痒意渗透到了头皮,直至周身,这感觉如同醉酒。   气氛沉寂了半晌,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仙气吗?”他突然问,神色平静,眼睛落到了她形状漂亮的唇瓣上,复又抬起头询问似的看她。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夜半惊魂   佛陀镇来了仙师, 只是这仙师除了头一天出门溜达一圈,之后竟是再没出过镇子,这让幸存的人们心下惴惴。   半个月后。   温寂洲正在房中打坐,玉琪沉着脸推门而入,“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平静的睁开眼, “以下犯上,先给你记下。出去!”   玉琪胸口一滞, “你!”   迎上温寂洲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她忍了忍, 后退两步关上门, 黑着脸敲了两下,“小师叔祖, 弟子玉琪求见。”   “不见。”温寂洲没给面子的拒绝。   她咬了咬牙, 重重的放下手, 没能忍住, “小师叔祖,你想玩可百姓玩不起!在这这么多天,什么也没干, 你知不知道那些百姓多惶恐?他们家破人亡已经够惨, 如今都上门求我们了, 还以为是他们没给供奉,所以咱们不尽心!”   里面无声无息,她只好不甘的离去。   此时的温寂洲正在李家沟, 他足不点地,迅速掠过上空,来回巡视一圈后,轻飘飘的落在一处山石上。   沉思片刻后,他缓缓睁眼,想了想,招出两只纸鹤,分别交代了一番。   三日后,浮云山。   伏娲正在与谢安说话,见凌空纸鹤飞来,扬手一招。   听完了其中温寂洲的汇报后,她微微眯眸直起了身,“临渊。”   “在。”谢安只沉默应了一声。   “一月之前本座派你师弟去往一处凡镇历练,本以为他一行几个筑基期,在凡间已然可挡万事,可如今听他汇报,竟是个麻烦。”   “弟子愿立刻前去支援!”谢安即刻道。   伏娲揉了揉额,“这事有几分麻烦,听他讲了,本座才知是佛陀镇的问题,那地方有些奇异,不能等闲视之。”   *   今夜是月圆之夜,整个佛陀镇所有的百姓早早地封门闭户,一起躲进了地下室里瑟瑟发抖。   风觅怕怕的缩了缩身子,曾小蝶跟在水明燕和玉琪身后,半步也不敢离开,李林儿左看右看,听着外边的风声,心里直发毛,干脆转身要走。   “去哪?!”玉琪冷声道。   “师姐,我去找小师叔祖啊,他呆在房间好几天都没出门了,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之前不是听百姓们说,月圆之夜行尸们起尸不会乖乖待在村子里,会跑出来吗。”李林儿缩着脖子。   “找他?找他有用吗?人家可宁愿当个缩头乌龟,只知道躲懒。”玉琪脑袋一偏,却到底没有阻拦李林儿。   不过已经不必李林儿去找了,温寂洲就站在房顶,掌心隐有灵光,双目聚灵看着远处。   “来了。”随着风,浓烈的腐臭充盈着整个佛陀镇。   众人吓了一跳,玉琪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勾了勾头发。   过了许久,却没见有一具行尸过来,温寂洲心中奇怪,“玉琪带人留守,我去看看。”   “小师叔祖,就你一个人,让师姐跟你一块吧,有个照应。”李林儿忍不住道。   “一个人行动方便。”温寂洲说完就没了影儿。   其他人不好意思的垂首,小师叔祖这话不就是说他们是累赘嘛,可惜除了玉琪,没谁觉得不对,毕竟他们是真的初次出山,都很稚嫩。   “呵,就他能呗,瞧不起谁呀。”玉琪冷笑道。   足尖踏过枝头,玄衣男人如风划过,根据留在行尸体内的蛊种,很快找到了行尸群。   他飘然下落,隐在树丛间,瞧见九百多行尸排的整整齐齐,仰着上半身摆出奇怪的姿势,张大了嘴吞吐着月光。   小心的看过去,除了行尸,并没有别的指使者。   月亮渐渐升高,圆月当空,照的这一片很亮,行尸们奇形怪状,月色下看着十分诡异。   “呼”一声轻响,温寂洲唰的抬眸,却什么也没看见。   摊开掌心,长着翅膀的小虫从掌心飞出,隐没在黑夜中。   “呼——”又是一声响。   温寂洲不动声色,缓缓伏低了身子,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神经高度谨慎,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树林里悄无声息,连虫鸣都消失无踪,一切安静的落针可闻。   树丛间悄然出现一只黑色物体,安安静静的趴在温寂洲头顶,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一滴透亮的液体划过树叶,自温寂洲眼前坠落,他瞳眸一凝,骤然紧缩,足下发力猛地倒飞了出去。   白色长条物体下一刻便扎进了他站立之处,木屑齐飞,跟着怪物嘴中一甩,再次追上了温寂洲。   唾液四溅,月光下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白色物体竟是长满了牙齿的舌头,看着格外恶心。   温寂洲却是面色一变,这变异魔怪,他实在太过熟悉。   前世他与谢安决裂,便是被它们追杀,才躲入回魂障的。   魔族变异魔怪在这,那便说明,这附近有傀尸派的人!   这些行尸想来也与这位傀尸派魔族有关,电光火石间,他想了许多。   神色微白,温寂洲不能不想起前世种种,他甚至想,或许这位傀尸派的魔族,便是前世他的那位主人,毕竟魔族实在太稀有了。   脚下退了一步,成为魔傀这件事,对温寂洲来说是不可磨灭的阴影,给他的身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摧垮了他。   如今一想到傀尸派的出现,他不得不多想,是否是上苍要拨乱反正?知道他是重生而来,怕他坏了谢安的好事,所以提前把他毁了?   变异魔怪不知道他那么多小心思,一招不成再接再厉,温寂洲掌心渗出冷汗,眼看着它冲了过来。   “所谓心境,不过是战胜自己的结果,所谓心魔,只是战胜自己的过程,寂洲,你可明白?”   她的话响在脑海,温寂洲被变异魔怪一舌头甩到腰上,无力地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眼。   变异魔怪奔过来,身后伸出许多植物般的触手,随便将路过行尸给吸成了干。   眼底倒映着月光,以及跃下的张牙舞爪的魔怪,温寂洲缓缓攥紧了手,猛地一跃而起,转身避开魔怪的一记攻击。   周围的行尸行动起来,全都向他扑来。   他突然发力,提步一点树干,身子倾斜而起,脚下飞快的踩过一颗又一颗树干,到了顶端,转身间扬手拉弓。   火红的长弓聚集出金色的灵光,对准魔怪,“去死吧。”他轻声低喃,眼底结冰,松开了手指。   怪物紧随其后,却被突然一箭射穿,身体定格在空中,未曾来得及挣扎,便浑身裂痕,泄出红色的光,跟着碎裂成片。   一箭威力不止,直直穿过打入地下,无形法波荡开,行尸们被震出数十米。   这一箭发出后,温寂洲灵力几乎被抽空,经脉中传来隐隐作痛之感。   “彭老怪的诛邪?!你跟他什么关系!”寂静的山林,总算有人现身开口了。   温寂洲眯了眯眼,握紧诛邪,转身往回飞奔。   那人兜帽下的脸苍白如鬼,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打,“追。”   不过跑了二三百米,眼看要被对方追上,温寂洲却是不慌不忙,脚下一踩空中,阵法金光闪过,手中灵石成粉,他瞬间消失。   那人扑了个空,感受着残余的灵力,“倒是个有财的小子。”   方才那是一次性单向单人传送阵,炼制难度极高,偏偏用过就废,而且位置是某一范围内,而非确切定点,随时都能跑偏,可价格高到离谱,可谓是鸡肋。因此只有世家子弟才有用,其他都基本排除这个不怎么划算的阵盘了。   昏暗的房间里,温寂洲凭空出现,吓坏了缩在墙角的人。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没藏舍利子!”那人手臂胡乱挥舞着,嘴里更是莫名其妙。   温寂洲本打算走了,闻言又停下。   “你说什么?什么舍利子?”快步行至男人身前,温寂洲问道。   垂眸观察对方脏污的衣服上隐约的花纹,再一看掌心,果然有官纹,“你是那个疯掉的钦差?”   男人抖的更厉害,只是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说,什么舍利子?”他神色冷酷下来,继续追问。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人只是更加惊慌的否认。   皱眉,温寂洲像是想起来,从百宝袋里摸出一瓶药来,暗道幸好他之前练手时练了一些低等丹药,其中便有一瓶极品利智丸,虽然等级低,他还是没舍得扔。   将药丸给男人粗暴的塞了下去,等对方眼神清明几分之后,温寂洲继续道:“现在说,什么舍利子?”   极品丹药见效很快,钦差恢复了神智,却又怕成了鹌鹑,“仙师,仙师救命啊!”   “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说什么舍利子?谁不要过来?说清楚!”温寂洲重重道。   钦差咽了口口水,怕的瞳仁直颤,五指张开又握紧,小心翼翼的看着房子四角,跟做贼似的,“仙师,求你一定要救救天下百姓,那个人,他、他是冲着佛陀镇来的!”   说完又摇头,“不不不,不是,他是冲着佛陀镇的宝物来的。”   “对,佛陀镇的宝贝,当年佛陀留下的宝贝……”钦差喃喃道。   佛陀镇?温寂洲若有所思。   “当年佛陀的宝贝,这是何意?”他想罢又问。   “此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钦差惊惧的眼神稍稍减退,开始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佛陀镇由来   佛陀镇名字的由来, 与伏娲年纪相仿。   它本是凡间普通小镇,忽有一日,修真界出了个大魔头。   此人名唤黄煜,原也是个极其厉害的炼丹师,待到后来冶屠横空出世时,还有人曾拿两人对比, 若黄煜还在,怕魔道丹术可与之抗衡。由此可见其人厉害。   黄煜出自魔族十脉第八脉, 算是个底层魔族,好在血脉是纯的, 并非杂种。   他自小痴迷炼丹, 后来为了偷学丹术,便自封血脉化作普通人, 拜师入了神火门。   只是虽然他喜爱炼丹, 可惜他的天赋更注重炼毒, 这也让他被师父不喜, 只因这徒儿炼出的毒都颇为阴邪,修道者以物观人,可见黄煜内心阴郁, 恐怕不是善类。   只是黄煜百般努力, 摈弃毒术, 丹术渐渐超越众人,可做到了内门弟子便到头了,更精深的丹方丹术, 他却是无缘得见。   这让他成日辗转反侧心神不宁,最终,为了学到更精妙的丹术,他把主意打到了掌门孙女的身上。   神火门掌门就一个儿子,成亲三载,与妻子被魔族一起杀了,留下个小孙女,成了他的掌中宝。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资质极好,又受满门宠爱没出过山,因此心性天真单纯。   掌门本给孙女订了自己师兄的外孙,想着孙女将来嫁的这么亲近,他也能放心一些。   谁知女子订完婚才一年,就与黄煜相恋,闹着要退婚,掌门无颜面对师兄,又不舍得伤害孙女,只好狠狠惩治了一番黄煜。   却发现对方竟然是魔族,于是打算将他关押起来,择日问罪魔界。   少女情怀,越是反对越觉得自己情比金坚,这小女子见情郎危在旦夕,哪里还在意他身份问题,一擦眼泪,偷了神火门的一半丹卷,裹着掌门给的小金库,带着黄煜跑了。   两人隐姓埋名,着实过了一段甜蜜日子,只是后来,黄煜成日沉迷研究丹卷,忙着炼丹,没空应付娇妻,夫妻两关系冷淡不少。   这女儿本就是被宠爱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委屈,按理说应当与他决裂才对,谁知道奇了怪了,她反倒是越发卑躬屈膝了。   直到后来,黄煜遇见了真爱。   这真爱不是别人,而是一颗天级丹药,出世便经历雷劫,雷劫后化身成人。   讽刺的是,这药并非黄煜想要的仙丹,而是毒.药。   但黄煜对她十分痴迷,爱恋甚深,自然引来了妻子的妒忌之心。   丹药虽毒,却是才出世一月,单纯如白纸,妻子趁着黄煜炼丹,随意哄骗几句,它便化出原形,被她一把抓起吃了。   得,两都死了。   黄煜发现后悲痛欲绝,从此弃了修真道,一心走上了魔道。   炼丹手法也越来越骇人,直到后来,他疯魔之下,抱着妻子尸身跳入丹炉,两人融为一体,成了一团不阴不阳的奇怪物种。   最终,这毒物蔓延出去,一整个小国家一夜之间全部死亡,天下百姓深受其害,引来了佛道的一位大和尚。   却原来,这黄煜直到妻子没了,才恍然惊觉,自己对她早已不是利用,而是深爱,只是随着他感情加深,他越发愧疚,才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冷落她。   那丹药不过是他对自己天级丹术的一种痴迷表现,本不是爱情。   妻子的死让他醒悟后悔,他的精神就出了问题,两人化为一体,他舍弃一切,成了雄踞一方的大魔,毒魔。   毒魔最擅长的自然是毒,诸多来收他的人中了毒无法可解,只有这大和尚,百毒不近身,且无情无欲不动于心。   毒魔与他打了赌,用了最厉害的情毒,见他还真的不为情动,于是应了赌约,乖乖跟着大和尚来到了佛陀镇。   百姓们家家户户出了铜铁,在佛陀镇中心打造了一尊佛陀像,大和尚便把毒魔封印在下面。   只是毒魔被封之前却道,终有一日,人族修士会放我出世。   大和尚将他封印之后,自己才颓靡倒地,与毒魔一战,他已经油尽灯枯,吩咐百姓将他焚烧,留下嘱托,他死后会有三颗舍利子。   等五百年后,将第一颗舍利子放入佛陀眼中,第二个五百年,将第二颗舍利子放入佛陀第二只眼。   最后一颗舍利子,却是要在第三个五百年到来之际,将其送回他的门派悬山寺,埋在寺门之下。   百姓们代代相传,却在最后这五百年出了岔子,那时这国家的皇帝生了重病,听说小镇有宝贝,便命令其供上来。   其中那大和尚当初的凡人父母,还有别的孩子,留下的后代便掌管着舍利子,为了荣华富贵,便偷偷以假代真,将真的给了皇帝,假的埋在了悬山寺。   而果不其然,几十年后,佛陀镇迎来灭顶之灾。   那钦差正是当初供奉舍利子的人的孙子,也算是和大和尚同一血脉传承下来,传说那颗舍利子皇帝拿到手后果然病好了,只不过从此开始夜夜噩梦,皇帝赶忙把这烫手山芋扔回来,而当时已经当了大官的钦差爷爷只能将此事隐瞒,把舍利子当做了传家宝。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没人看见过钦差一家手上有舍利子,可这次佛陀镇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便是舍利子。   听完整个故事,温寂洲神色微动,“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站起身来,“要是想活下去,别让人知道你不傻了。”   说完他就消失了。   *   男人背后背着一把长斧,头顶蹲着一只彩色小鸟,面无表情的走进城中。   经过日夜兼程,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到来前,谢安终于赶到了佛陀镇附近。   只要穿过这座小城,再行六十里便是佛陀镇境内了。   伏娲跟他说了佛陀镇的事,这个月圆之夜过后,行尸们吸收的阴气便足够破开第二重封印了,而他,需要在这之前找到温寂洲支援他。   于是片刻后,被李林儿叫出来的温寂洲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安,黑着脸握紧了手中的县志。   谢安跟他早已是形同陌路,又分别了十年,因而对他也一样的冷冷淡淡。   水明燕小脸涨红,紧张的攥了攥衣角,小步上前,大眼睛明亮如水,“木头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面对这几乎没有掩饰的情感,谢安拧了拧眉,看过来一脸陌生,“仙子是?”   她神色微微失落,也对,那时候她不过是一株喇叭花,木头哥哥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模样的。   “我来自水隐派,是水隐派掌门之女,名唤水明燕,久闻临渊师叔祖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她神色柔婉,言语呢喃。   谢安自然是不知道的,别说他被关了十年,便是之前也是一直沉迷修炼,不理俗事的。   “仙子有礼。”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谢安又一一看过来。   “今夜便是月圆之夜,我奉师父之命,前来支援你们。”   “真的啊?老祖亲自关心,这太荣幸了!”李林儿喜不自胜,便是玉琪,都露出惊喜神色。   风觅酸溜溜的,“小师叔祖,老祖真是疼你,这么个小任务都忧心的很,还派师叔祖来帮忙。”   这话说的,让堵心的温寂洲竟然没法反驳。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眼睛一瞪。   谢安垂眸看见他手上的县志,“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佛陀镇的由来,那此次幕后之人的目的,你应该也很清楚了。”   “是,你来的不巧,我已经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今晚设下陷阱,就等着他自投罗网。”温寂洲收了情绪,只冷冷道。   他明白如今任务当前,他与谢安身份最高,两个人这时候斗法绝不是明智之举。   “这里既然是专门设下的封魔之地,那魔头精心策划这么久,不会轻易入镇的。”谢安一撩下摆坐下。   这也是佛陀镇为何一直安好的缘故,它本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封魔之地,此处还有佛陀镇压,邪物进来力量登时被削弱,因此不到最后关头,背后之人绝不会轻易冒险。   温寂洲唇角扬起一丝狡诈轻笑,“是吗?恐怕他不得不来。”   谢安眯眸看向他,想起什么,神色微冷,“又是你那些蛇虫鼠蚁?”   登时空气死寂,其他人已然察觉不对,都成了垂头的鹌鹑。   温寂洲绷紧了清俊的脸庞,谢安毫不掩饰的不喜和排斥,都让他徒生暴戾。   蛇虫鼠蚁?这些都是他当初被变异魔怪抓去后,在被傀尸派魔族折磨时,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分散注意力,一点点偷学的东西,成了傀儡后,利用魔族不再对他有戒心,他学到了更多。   整整四百年,谢安失去三百年自由,最终成为高高在上的大能,他成为傀儡四百年,然后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每每想起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结局走向,他都觉得窒息。   如果谢安从来跟他没关系,或许他只会羡慕感叹,可惜,这个人,却是他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永生的敌人。   而谢安说出那句话却并非是对御蛊一道不满,而是想起了温寂洲多次利用这些小东西伤害他的时候,这让他不由本能的排斥。   “收起你的优越!谢安,若非大敌当前,我不会跟你心平气和!”温寂洲合上县志,将之扔给了谢安。   扬手接住陈旧的书本,谢安眸光轻动,算他还能明辨形势,没有在这个节骨眼故意隐瞒信息。   “优越?”他翻动书籍,“她说的没错,你眼睛里只看得到别人。”   “砰!”桌面翻飞,谢安坐得稳稳的,凳子腿往后滑动三尺,躲过了温寂洲的一剑。   “谢安,你我之间,别牵扯师父。”他一说伏娲,温寂洲便忍不住了。   谢安眉眼阴沉,将看完的县志扔给风觅,唰的立起身来,“你若自卑——”   才出口四个字,便见温寂洲眼底深处瞳眸微缩,五指握紧了剑柄,神色紧绷。   他顿住,在场这么多人,谢安到底不想真伤他自尊,闭上嘴,平静的看他一眼,转身上楼了。   可他这样的退让,反倒是让温寂洲更不痛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还一副大度不跟你计较的样子。   时间便就在沉闷中过去,很快圆月升起,夜幕降临。   黑夜中的水面,缓缓浮上一具又一具尸体,树上风干的躯体蠕动着,带着被吊的长长的脖子摔下来,土地微微颤动,腐朽的手指露出白骨。   温寂洲匆匆下楼,“齐川。”   “小师叔祖。”齐川急忙起身。   “吩咐你办的事呢?”   “小师叔祖放心,我已经将钦差藏好了,明天一早,保准让您看见活蹦乱跳的人。”齐川打包票。   温寂洲眯眸,“好,今晚同样是行尸最脆弱的时候,我们七个会趁机把它们全都解决,而你只有一件事,就是看好钦差,绝不能让他出来。”   “小师叔祖如此信任,齐川定不敢有负,且放心,齐川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失。”   “好,希望你牢记这句话。”温寂洲垂眸淡淡道,转身肃然,“我们走!”   谢安站在楼上,没有过多插手,只是看了齐川一眼,随即在原地消失。   夜色深深,行尸们从村落里走出来,静默无声的走向佛陀镇。   除了齐川,风觅等五人以五行阵法方位站在佛陀镇五个点,静守阵位。   谢安与温寂洲分别站在两处相对的屋顶,一人执刀,一人拉弓,彼此对视一眼。   谢安目光轻轻掠过他手中那把武器,温寂洲同样看向他手中的魔刀,“呼——”怪物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动作。   两处红光乍泄,谢安反手握刀横于胸前,身后是僵立的怪物尸首,轰然倒地。   温寂洲眉眼凛然,张手扬弓,灵箭穿透怪物的身体,炸开漫天碎片。   行尸们人影憧憧,步履蹒跚,玉琪抽出长鞭,一手张开掌心的传音符,对着嘴唇,“来了!”   很快,灵光闪烁,修士与行尸战到了一处。   “守住!等子时,一步也不许退!”玉琪冷声道。   “明白!”其余四人同时回答。   谢安与温寂洲穿梭在怪物群中收割生命,“十年,你成长的很快。”谢安突然道。   “你体法双修,同阶段还有人是你的对手吗?”怪物的血溅在脸上,为瘦削的脸庞增添了一分邪气,温寂洲微微带着讽刺。   虽然谢安灵脉封存十年,一直停滞在筑基初期,温寂洲却是筑基后期,但两个人的实力真论起来,还是谢安。   “修习魔功,道魔双修,师父知道吗?”谢安神色平静,挥刀一斩,接着问道。   温寂洲指尖一抖,灵箭微偏,“她什么不知道?”   “正邪不两立,你若还想做她的徒弟,便尽早弃了魔道。”顿了顿,谢安还是劝了一句。   忍无可忍,唰的一声,灵箭飞来!   谢安抬手,灵箭被挡开。   “不要再假惺惺了!谢安,你我都明白,我们注定是敌人,无论是哪一点哪一方面!”   “收起你的仁慈吧,谢安,或许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来说,你都是真诚的,但只有我,唯有我,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假仁假义!”   “你让我弃了魔道,可你怎么会明白,于我而言,魔已经深入我心,我已经离不开它了。”   他轻轻笑起来,“谢安,你不会远的,你也是魔。”   前生四百年的折磨,靠着心里的魔支撑下来,他才能保持自己的思想,否则,如今的温寂洲,早就是白痴疯子了。他已经与自己的心魔融为一体,无法分割了。   最后一只怪物倒下,两人面对面站立着。   身形快如闪电,两人飞快的撞到了一起,灵力的波动在佛陀镇上空荡开。   “吼!”   “轰!”   巨大的吼声伴随着地面的震动,玉琪等人站立不住,阵法破了,行尸开始稀稀疏疏的进入佛陀镇。   “师叔祖,小师叔祖!阵法破了,行尸进镇了,现在怎么办?”玉琪急忙开始给两人传音。   温寂洲与谢安对视一眼,直到这一刻,他竟然有种前世两人未决裂前的默契感。   “杀!”谢安看着他的身后,轻若无声。   两人错身而走,亡灵在空中张开大口呼啸来去,温寂洲弓箭一开,灵光炸开逼退恶灵。   谢安落地,一刀挑飞数十行尸。   “哈哈哈哈,隽息的传人?彭老怪的本命法宝?”空气中传来嘶哑的尖利笑声。   “哼,伏娲那个小贱人,对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倒是舍得,才六百年,便忘了当初的老情人了。”那人隐在一团烟雾里,“拿着老情人的物件儿养情郎,哈哈哈哈哈……”   谢安缓缓抬眸,眼底结出无边寒冰,指掌横刀,足尖一点便是狠狠一刀劈来!半面天空都染上了霞光,小镇瞬间亮如白昼。   温寂洲双目染红,神色阴沉,四指一勾放出三道灵光,灵箭带了赤狱玄天冰焰,一出手整个小镇便骤然进入深寒,忽而又炽热起来。   “连冶屠那老家伙的赤冰都给了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那人勃然大怒。   “吼——!”又是一声巨吼传来。   “戮决!这个贱人不过刚醒来十几年,又养了两个小畜生,她早就背叛了你!”那人忽而对着空中大吼道。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双头蛇   恐怖威压笼罩, 温寂洲面色一变,“你们先撤!”   玉琪犹豫一瞬,紧跟着传来谢安的声音,“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水明燕急忙道。   “蠢货,去佛陀像!”温寂洲不得不提醒。   “是妖气, 没想到妖跟魔联手了。”温寂洲与谢安背靠背注视着天空。   “师父不在,自然由得他们跳, 如今师父醒来,不过十几年, 想来他们也忍不住了。”温寂洲冷笑。   一只巨大的蛟龙在天边冒头, 张开大口一声嘶鸣,蛟龙头上生了小角, 凛然威风, 等级压迫下, 谢安两人却是站的笔直。   “咦, 有点意思,”那烟雾中的魔族一声讶异,“老夫原还疑惑为何那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贱人收两个废物徒弟, 如今再看, 原来如此。”   天边的蛟龙游动着过来, 巨大的头颅看过来,正好一只眼对着一人,“你们就是她的新欢?”   蛟龙说话喷出的气浪掀飞了周围的房子, 谢安举刀,只是冷漠的看着对方并不回答。   温寂洲嗤笑道:“两个不如我师父的废物,想放出毒魔,休想!”   “哈哈哈哈!”那魔族猖狂笑着,跟着一双红光如灯笼般射过来,烟雾化作大手,自天而降狠狠拍来,“小儿狂妄,真是被那贱人惯坏了,便让老夫来教教你尊重前辈!”   温寂洲身形一闪,如风般飞向了小镇中心,谢安举刀踏步而上,正面挡住了那只大掌。   “啊!”烟雾大手竟被一刀劈散,那魔族面色大变,“魔刀破天?!”   他惊骇之下竟不自主的后退了数米,红光飘忽不定的游移着,低声喃喃,“传闻中的杀界神刀竟然在你手里?”   为什么?他简直不能想象。   破天对如今的魔族来说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好多人都没听过,但若说起杀界神刀,那便是人人都有那么点印象了。   破天于万年前自鬼族血海地狱天生长成,极端环境下的一柄神刀,内藏正邪双灵,出世便引来八方争夺,可谓腥风血雨。后来到了此界一位魔头手中,后此人大肆杀戮,用六道生魂哺育,神刀终成魔刀,双灵皆为邪灵,而威力更盛。   那时此人凭借这把刀斩杀上任魔主上位,又大肆屠杀修士,不过最终,此人魔道大成,以此刀破天开界,带着一众座下去了天外,自称天魔一族,而这,也是域外战场的前身。   方才谢安使用破天时他也只当是伏娲送给他的不错的宝贝,谁曾想亲自交手才察觉,这竟是杀界神刀。   虽然已经万年过去,知道破天的寥寥无几,但是传说中的开天杀界神兵,却是永远充满了传奇色彩,修真界人人几乎都听过这个故事。   至于眼前这魔族为何知道破天还能认出来,却是因为当年域外战场开启,修士们冲锋陷阵,以身护界,自然,本界的魔族被修士们剿灭之后,仇恨更深,纷纷献祭召唤天魔,祈求天魔将之带去域外战场,好添上一臂之力。   此人便是其中之一,被天魔带去战场后,他谨小慎微,最终活到了最后,在最终一战中,双方两败俱伤,伏娲站到了最后,修真界算是惨胜,她倒下摔进了时空缝隙。   而他搂了几件还能用的宝贝,吸足了战场血气后,启动了血祭之阵,十洲大陆原就有他事先准备好的阵法。   当日十洲大陆东北方一点猩红,便是他借着域外战场所有人的死亡回来了,只不过穿梭时空的时候被碾压失去了肉身,灵魂也大受损伤,因此才与伏娲一样沉睡多年。   “什么破天?你在说什么?”很明显,眼前这个厉害的妖族大家伙就不知道。   尸魔转了转眼珠,登时闭嘴,“咳,那小子手中那把残刀,便是我魔界之物,算是有点名气,不过因为残破,多年前就被大魔扔了,谁曾想被他捡回来当宝贝。”   谢安握紧了破天,足尖一点,面对着两位敌人倒飞去了小镇中央。   那蛟龙飞驰而来,中途化身成妖异俊美的年轻男人,只谢安眼神微动,此时才看见,对方脖子上好似有个极大的疤?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佛陀像下,不过玉琪等人此时却是横眉怒目。   “齐川,你在做什么?!”她惊怒的看着眼前血腥狼藉的场面。   却不想齐川将手中钦差放干血的尸首一扔,对着随后而来的尸魔拱手恭敬道:“徒儿恭迎师父!”   什么?修士们震在当场,“你竟然背叛师门?投了魔族!”   齐川轻蔑一笑,踩着满地鲜血走向尸魔,“师门?哼,早就放弃我的师门吗?这样的师门,为何我还要对它忠心?”   “师父,徒儿幸不辱命,第三重封印破了。”他躬身对着尸魔道。   “封印破了?”玉琪喃喃,几人急忙转身看向谢安与温寂洲。   当年那大和尚下的三道封印,第一道封印是佛陀镇的地利,第二道是天时,第三道便是悬山寺的舍利子,即是人和。   佛陀镇四座村庄,荷花村代表水,大槐村乃是木,李家沟为土,后山村是火,而佛陀镇的佛陀像便是金,借由自然地利,设下阵法封印。   而天时,却是佛陀镇乃是阳地,一年四季,每一日总会有阳光,便是大半天雷雨倾盆,也总会有一刻出现太阳,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封魔之地。   至于人和,那大和尚三颗舍利子,代表的便是天地人,指为爱恨欲,前两颗已经归位,这最后一颗,却是生机也是死处,若当初乖乖把舍利子送到悬山寺门前,永生镇压,那么毒魔便再也别想出来了,可若是没这么做,那么舍利子反而成了解开封印的关键。   为此,尸魔早早的做了准备,破解第一重封印,便是扭转地利,原本活人阳气配合五行阵法是绝妙,可他直接以五行之法杀光了所有人,后山村的人通通被烧死,尸骨无存成了孤魂野鬼,转阳为阴破了第一重。   而第二重,因为佛陀像守护,佛陀镇不好贸然进入,于是尸魔按捺住性子,慢慢培养五行行尸,直到他们的阴气大盛,压住阳地,攻入佛陀镇。   到第三重,自然要靠大和尚的同宗血脉来污染舍利子和佛陀像,同时为毒魔献祭,给它力量挣脱束缚。   却说谢安两人此时却是没有半点讶异,温寂洲甚至一声冷笑,“我早就说过,牢记你说过的话。”   齐川嘿嘿一笑,仍旧那么憨实,“小师叔祖,我可不敢忘,我是说过,以性命担保,却不是我的,而是你们的呀……哈哈哈哈。”   “无耻!”李林儿涨红了脸,愤愤的骂了一句。   “毒魔出世天下遭殃,今日除非我等死了,否则你们别想得逞!”水明燕也难得强硬起来。   “毒魔大人成名的时候,伏娲老祖还没出生呢,若他出世,只怕如今的修真界顷刻覆灭,你们若是识时务者,自然该知道如何选择,可别再垂死挣扎了。”齐川得意洋洋,做足了狗腿子。   “是吗?那你看看,你的毒魔大人出来了没有啊?”温寂洲勾唇冷笑。   被他这一提醒,众人反应过来,除了最开始那一阵地动,此时竟是完全没动静了。   “怎么回事?”尸魔沉沉问道。   齐川慌了,急忙道:“师父,您亲眼所见,弟子都是按照您吩咐的,杀了那钦差血祭,舍利子也被染了,我完全是听您吩咐啊。”   “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齐川愤愤的指着温寂洲。   “鹅黄。”温寂洲淡淡道。   便见地面血液蠕动,尸体直立而起,跟着睁开了眼,化作了一个美貌少女。   “竟然不是!”齐川心里一抖,双腿软倒在地。   “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吗?”温寂洲神色冷淡,已然是看一个死人,“从第一天开始,你就露出了破绽,那时我便知道,你有问题。”   “废物!”尸魔更加生气,挥手便把齐川打了出去。   “师父,师父饶命!”齐川吓的浑身发抖。   “哼,算你有点脑子,可便是如此又如何,封印已去其二,毒魔大人挣脱是迟早的事,你以为,你拦得住一时拦得住一世吗?”   “我不过是筑基弟子,拦得住一时已经不错,至于一世,自有师门高手来处理。”温寂洲举弓,已经再次发动了攻击。   有佛陀像在,尸魔发挥不出威力,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那蛟龙也被压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修士在身上小打小闹。   尸魔见脱身不得,气恼之下挥手,“祭!”   诸多行尸一滞,随即回身互相咬杀,吓的瑟瑟发抖的齐川,则是被尸魔一把攥到掌心吸干了。   大概血祭得到了不少力量,地面又开始了不停的震动,尸魔大喜,“毒魔大人,毒魔大人苏醒了!”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佛陀像下延伸出来,缓缓升高将它包围,谢安眉头一皱。   果不其然,原本软绵无力的尾巴,瞬间气势汹汹的拍来,他被一下扫中胸前,大脑一懵,整个人倒飞出去。   温寂洲属于远程,到没被这出其不意给伤到,只是尸魔的反击也很快来到。   烟雾分散开来,带着绮丽的色彩,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蛟龙昂天大吼一声,化作原形,长尾一扫便要摧毁佛像和这些魂魄。   “也好,杀了你们两个小子,本座便等着她亲自上门来找我!”它张狂道。   “丁铃当啷——”清脆的铃铛声响在夜空中,女人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   “不必等,本座这不就来了。”她轻描淡写。   挥手间便接下了谢安,随手往后一放,又对温寂洲道:“到后边等着,为师有点小事处理。”   但出乎意料的,两人拿仇视的目光盯着蛟龙,却是半步不退。   “你来了……”那蛟龙目光微凝,又化成俊美模样,瞳眸中又是痛恨又是兴奋,“看来你果真在意这两个小子。”   “皎月,他们是当年你那两个老姘头的替身吧,我看不怎么样啊。”他嗤笑道。   “咦,你已经是最烂的了,竟然也有脸说人家不怎么样?”伏娲一脸惊奇。   蛟龙神色冷沉,“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你变了皎月,你不再是当年那个温软的小女孩了,以前的你,多么可爱。”他微微眯眼,神色充满了怀念。   伏娲眸底微沉,指尖微微晃动,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已经动怒。   “呵……想来是你记忆有差,双头蛇,”缓缓踏前几步,轻笑一声,她嗓音柔软冰凉,“当年的我,可是直接斩掉了你一只脑袋。”   双头蛇唰的黑了脸,她愉悦的翘唇,“多谢你的夸奖。话说回来,当年本座才八岁,便可斩你一首,如今快一千六百年了,你竟才修成蛟?果真是个绝顶的废物。”   “明皎月!你还敢提起此事?!”双头蛇攥紧了手,俊美的脸颊扭曲着,“若非你当年趁本座蜕皮之时暗下黑手,本座不至于坏了道行,甚至你还砍去本座一首,让本座从此沦为废物资质,耗费一千多年才到如今地位,你这个贱人!”   伏娲挑眉,“本座如今后悔了。”   双头蛇一愣,便听她继续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本座当年即便杀不了你,也不该斩掉你的头,”她漂亮的眼珠悄然染了沁红,“本座应当斩掉你的畜生玩意儿!给你清清废物脑子!”   “贱人!”双头蛇眼珠发红,一声嘶吼化作蛟龙,张开大口扑向她。   伏娲佁然不动,右眼旋成了血红色,整个上半张右脸染了红色的花钿,艳丽如妖魔。   在谢安与温寂洲合身扑上来的一瞬间,她抬眸一眼定魂,双头蛇周围的时空静止。   虚空踏步,小女子与蛟龙双眼齐平,低低喑哑,“可惜本座当年还小,不懂毁了一个……男蛇?咯咯咯,只要去了他的孽.根便可以了,真是可悲啊,大抵除了真正清心寡欲的和尚,任何一个雄性失去它,都会失去所有的斗志和自尊呢。”   直视着这蛟龙的眼睛,张手一招,谢安顺势放手,魔刀到了手中。   “喂喂喂!你这个恶毒女人,别让爷爷去碰这恶心玩意儿行不行!我可是第一神兵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破天尖叫起来。   “双头蛇,你真是不长记性,还敢来本座面前露脸,难不成忘了,当年本座说过,若再次相见,必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她神色冰冷,扬手一挥。   破天发誓,它此刻穷尽了毕生的能量,发出了最有威力的一道刀气,直接隔空削了双头蛇的那玩意。   看着那双竖瞳瞬间骤缩又睁大,随即灰白,伏娲冷冷的将刀扔了回去。   她平生第一次因为体质被骗被觊觎,便是眼前这条畜生给予的,虽然因为想要最大效果,他一开始没有对她实质做什么,但有些记忆已经留下,她是个有仇必报的,说要他的命,便是隔了一千六百年,那也得收了!   在场站立的男性同时感觉下身一凉,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   抬手抓取了他的魂魄,回身扔给了谢安,“把他带回去,扔进重冰地谷,让你的仆人好好招待。”   眼眸渐渐褪色,伏娲再次恢复了淡漠冷情的样子,而此时,一边的尸魔已经瑟瑟发抖的伏在了地上。   “见过伏娲老祖!”两人明明算平辈,他却将姿态放的如此之低。   亚神轮,方才伏娲老祖的眼睛,分明是传闻中的仙器亚神轮,原来她的本命法宝根本没有被毁!   “轰!”地动山摇,佛陀像开始左右摇摆,空气中烟雾越来越多。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老祖在线忽悠   伏娲回身, 温寂洲急忙将事先藏在佛陀像中间的钦差抓了出来,“师父放心,他跑不了!”   佛陀像双目中的舍利子虽然黯淡,却还稳稳当当,温寂洲摊开掌心,露出其中闪亮的舍利子, “师父看,在这。”   伏娲没有说话, 抬眸看着烟雾弥漫的小镇,“这是毒。”   地面裂出细细的缝隙, 佛陀像颤颤巍巍, 伏娲上前一步,“黄煜, 本座在此, 便是今日你挣脱封印出来, 本座也要拼死将你留下, 你试试看!”   烟雾蜿蜒着盘旋在尸魔周围,对准他的鼻翼耳洞,尸魔缓缓抬首, 神色迷醉, “啊……好啊, 我是魔主,我是天下第一!”   说完这句,面上还停留着兴奋之色, 烟雾抽取,尸魔转瞬干瘪下去,片刻后尸骨无存,原地徒留一件儿衣裳。   谢安面色一变,立刻上前挡在了她面前,外衫一撩,便落在了她头顶。   伏娲只眯了眯眼,抬指取下衣服,“没用的,他的毒皆是奇毒,无法可破。”   风觅等人还捂着嘴,闻言他垮了脸,“老祖,那咱们今天注定要死了吗?”   “要死你死,师父不会有事。”温寂洲冷道。   提起手里的钦差,“师父,他没事。”   “这个凡人都没事,那看来咱们也没事了,”李林儿放松了一些,“毒魔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凡人都毒不死?”   “无知小儿!”却不想一直闷不做声的毒魔被他激怒了,顿时那吸了尸魔的烟雾汹涌而来。   李林儿骇然色变,伏娲微微拧眉,挥袖扫开烟雾,将李林儿扔到了另一边。   “前辈何必跟个筑基娃娃计较,在本座面前杀本座门派弟子,前辈看来很自信。”伏娲扬起浅笑,眼底却结了冰。   “哼,当年老夫被封印之时,你这娃娃方才出生,如今敢在老夫面前自称本座,想来太过自信的是你!”毒魔的声音响彻在空中。   伏娲微微思索片刻,开始套话,“看你如此肆无忌惮,想来此毒必然十分厉害吧,我们都中毒了?”   “哈哈哈哈,”毒魔应声大笑,“老夫一生,走不出一个情字,如此,便要天下人都与老夫一般,终生为情所困!”   她面色微变,若旁的毒倒还罢了,偏生是……“情毒!”   “情毒对万物众生皆可生效,无人可避免,中此毒者,爱便爱的更深,不爱则中毒身亡。情之一字,谁可免?”毒魔带着得意。   闻听此话,众人都呆住了,左右瞧瞧,李林儿痴看着曾小蝶,曾小蝶则是对着温寂洲,风觅瞧向水明燕,水明燕只看着谢安,而玉琪,悄然抬首,却是偷偷看了一眼温寂洲。   十根手指都数不完的几个人,却是一团乱麻。   温寂洲与谢安这两人,到了这会儿,反而紧张起来,不仅不看任何人,还下意识极刻意的偏过头,齐齐对准了佛陀像。   唯一没受影响的伏娲,却是唯一生命受威胁的。   “众生无情道,竟跟当年那秃驴修的是一样的道,娇滴滴的美人,不去找几个郎君相爱,竟然当个女秃驴!哈哈哈哈……”毒魔又是一阵笑。   谢安手握破天,刀光暴涨,直直插入地底,顿时周遭的裂缝中都蔓延出了红光。   温寂洲眉眼深沉,“那怎么能跟前辈相比,利用女人,欺骗妻子,最终害死了人还装什么情深。”   “让开!”伏娲一声暴喝,闪身来到两人面前,一掌打开两人,下一刻浓黑的毒雾便在此处爆开。   “混账东西!尔竖子,也敢这样跟老夫说话!”毒魔显然被戳中了痛脚。   “解毒!”谢安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执刀硬声道。   “天真,世间毒物相生相克,可这情毒却是发自人情,无药可解!”烟雾汇聚成人形。   手掌猛地紧攥,谢安眼底染红,温寂洲上前抓住了伏娲的手,面色发白,“师父?”   伏娲轻轻推开他,“咯嚓——”一点点细微的声音蔓延。   以她为中心,脚下的冰层迅速展开,温度转瞬下降,便是玉琪等人已经是筑基修士,也觉得冻的骨子里都发疼了。那钦差抖抖索索的,谢安抬手塞给了他一道火符。   冰霜爬上房屋,很快整个小镇包括附近四座村庄就全被冰封,不过是一息之间,这座曾经繁荣、后来诡异奇变的城镇便成了冰天雪地。   “你以为这样便能阻止老夫吗?”毒魔冷哼一声,“无知小儿,老夫当年纵横修真界的时候,你尚不知在何处,这点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献丑?”   伏娲却是一声嗤笑,“阻止?怎么前辈还是这样看不清,你现在可出不来,破了前两重封印又如何?你有魂,本座这阴冰天水决,封的便是魂!”   “凭你这点本事,你能封住老夫多久?可笑!”毒魔被激怒了,使力又冲撞起来。   “不必多久,十年,”伏娲却微微扬眉,伸手握住了谢安的手臂,“十年,本座的临渊便能亲自取你狗命!”   在一周目,破天是谢安的,不过却是他黑海三百年后出来,偷偷去浮云山看她,才偶然得到的,直到最后时刻,他才唯一使用了一次,一次就把天给劈了。   而毒魔,也是谢安杀掉的,但是时间还要很久之后,这次之所以提前了这么早,乃是伏娲提前醒了引起的魔道变故。   也是因此,伏娲才会派谢安过来,毕竟怎么说,这是谢安的成长boss。   温寂洲侧眸,看着她神色间的骄傲,以及谢安怔怔盯着她的眼神,默然偏头,垂眸不语。   被她抓住的手腕几乎已经僵了,谢安目不转睛,细细看过她的一颦一笑,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保证,“师父放心,不用十年,弟子定然亲自杀了毒魔!”   “狂妄!”毒魔被如此挑衅,简直气炸了,“好,好好好,老夫且与你赌一把。”   伏娲唇角扬笑,这次可真心多了,答应的很快,“好,赌就赌!”   “十年罢了,毒魔前辈,您挣脱目前的封印至少也要个两三百年的,十年不亏。”她循循善诱,瞧瞧,都肯叫毒魔前辈了,“你我约战十年,十年后临渊若杀了你,自然是你输了,若临渊输了,本座便亲自替你解开封印!”   “此话当真?!”毒魔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敢。   “自然,本座一言既出,天地为证,前辈,那这十年,您便乖乖呆在这吧。”伏娲眼见着那烟雾又乖乖缩回地底了。   谢安却在此时踏前一步,“不!”   “怎么,小子,你反悔?”毒魔冷声道。   “不是,”谢安沉眸,“若我赢了,你要为师父解毒,如果你做到了,我可以留你一魄。”   “胡说八道什么,这儿用不着你!退下!”伏娲神色一沉。   “小子,老夫说过了,情毒无解,以她的能耐,能坚持上百年已经是极限,若要她活,除非在这百年间她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自然情解。”毒魔说完,再无声息。   伏娲却冷了脸,扬手洒下数十个阵盘,将此处封的实实在在,随即甩袖便走。   玉琪等人大气不敢出,老祖宗生起气来真是比雷霆还可怕。   冰睛鸟看看谢安,狠狠啄了他的头顶一下,张开翅膀追着伏娲去了。   众人寂静片刻,谢安抿着唇,默默跟了上去,玉琪等人也急忙走了。   温寂洲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离开,转身将那具蛟龙尸体收进袋子,看了看掌心的舍利子,偏头盯着佛陀像片刻,垂手半晌,又将蛟龙放出来。   “鹅黄。”   “它是你的了。”   少女融入蛟龙躯体,很快化作人形睁眼,“主人。”   “……我不希望你输,我也可以。”顿了一会,他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带着鹅黄转身向着伏娲的方向走了。   而佛陀镇,如今的冰封之地,却恍惚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邪魔之气。   回程时没那么紧迫,伏娲一向好享受,躺在飞舟上看着远处的彩霞,其余的弟子全成了鹌鹑,焉搭搭的的话也不说。   谢安坐在自己伪装用的那把斧头上,飞在飞舟边缘,“师父……”   “徒儿犯错,请师父责罚。”他说不出什么别的甜话来,只能这样道。   “我不是毒魔的对手。”伏娲半睁着眼,懒懒道,“那时的我,连你都打不过。”   谢安心头一震,定定的看着她漠然的脸,“你受伤了?!”   伏娲摇头,她只是用了亚神轮,仙器哪是那么好用的,亚神轮让她无敌,可也相应的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初是亚神轮带着她从时空裂缝中找到了回家的路,本命法宝,伏娲伤的都那么重,更不要说它了。   每使用一次,灵魂便损伤一分,以前有的补,还有冶屠当猪一样喂,自然小日子舒舒服服,现在可没那福气了。   “呵,”她轻笑一声,“果然是老了,老是忆往昔。”   她不是毒魔对手,那时身边还一堆小白,伏娲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当着她面把小弟子弄死,不然她这老祖真是白当了。   想来想去,只能忽悠一波拖一把时间,黄煜的故事充分证明这人脑子有坑,佛陀镇封印一事又证明他盲目自信还好赌,伏娲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便跟他立了赌约,赢得了十年时间。   其实佛陀镇土地已经被污染,现在看不出来,之后只会越来越严重,根本要不了两百多年,两三年黄煜就能跑出来了。   所以那时,谢安不该表现太多在乎的筹码,讨价还价,要知道,一行人的小命可是踩着钢丝在走。   谢安眼眸轻闪,“师父,你还有我。”   “……和他。”   伏娲摇头,“傻话,我有的只有我自己,你们也一样,你是你自己的,你要永远记住。不要失去自我,无论是为了什么,实力、法宝、感情或是爱恨,都要保持自己,你的存在,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   “师父,”谢安看着她在霞光下柔美的脸,“徒儿早就明白了,只是如今,更加深刻了。”   他早就明白当年那些人爱上伏娲是完全能理解的,只是如今,他不仅明白,更加荣幸,他内心藏着的,是这样的好。   他想,第一次喜欢,要多幸运才能精准喜欢一个优秀的美好的人,这喜欢,会让自己也变得优秀而美好。   “师父,对不起……”他低低道。   伏娲微阖着眸,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笨小子。”   “如果师父解不了毒怎么办?”他任由她的手动作,小声问。   “不过一死罢了,”伏娲随意勾唇,“本座活的够长了,命也够大,这一生也算精彩,死就死了。”   指尖一颤,谢安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死。”   “于本座而言,妥协情毒动情,那是比死还要冷酷的,”伏娲睁开眼,眉目冷清,“毁了本座的道,赢得了性命,却失去了自己,本座输了。”   谢安微怔,她微微起身,“我有办法解毒,便是不成功,也无所谓。为道而死,本座欢喜,痛快!”   他无法开口劝说,因为这一刻,他是如此的理解她,对伏娲来说,红尘情爱非她所求,天下大道才是她的目标,这个人,骄傲的让人着迷。   温寂洲站在船舱门口看着两人,谢安远远地与他对视,一眼便过,落在了伏娲身上。   “师父,十年,临渊一定会杀了他。”   *   西风之境。   巨大的水晶宫美伦美奂,城墙上挂满了珍珠宝贝,阳光下闪闪发光,人们身着清凉,俊美靓丽,在大街上来回走动。   “伏娲已经醒了十六年了,每年你的邀请她都无视,怎么今年她就突然答应了,小心有诈。”低沉嘶哑的声音响在富丽堂皇的殿宇,充满了违和。   “不管有没有诈,她来了就好,只要能救阿蓝,什么都好。”殿中唯一站立的男人,宽肩窄腰,剑眉星宇,霸气难以掩饰,正深深凝望着封在水晶柱里的女人。   “真是可笑,龙性本淫,为了一个死人,你憋着当了六百年的和尚。”嘶哑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嘲笑。   “而这个死人,从来没有爱过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西风皇城   “我跟你们说啊, 当时那情况,简直是万分危急,我们都懵了,只有两位师叔祖,仍然是成竹在胸,特别是小师叔祖……”   李林儿正在夸夸其谈, 周围围了一圈小弟子眼里直闪光,忽然小弟子们神色一滞, 急忙站直了,“小师叔祖!”   李林儿回身, 笑的讪讪, “小师叔祖好。”   温寂洲淡淡看过来,“嗯。”   他最近不知怎么了, 沉默了许多, 从前温温润润的人, 现在跟谢安一样冷淡。   “不去早课, 在这里围着做什么?”   小弟子们纷纷吐舌,立刻作一窝蜂散了,李林儿厚着脸皮跟上来。   “小师叔祖, 回来时在飞舟上你话都不说, 有老祖在我也不敢多问, 现如今都快半个月了,你就告诉我吧,那个齐川,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这抓心挠肺的,就好奇呢。”李林儿满面哀求。   温寂洲目不斜视的向前走,“那日见面,我问他有多少人变成行尸,他脱口而出,十分精准。”   “白日行尸都在水里地下,夜间出来活动,莫不是他一个个点着人头数了?这本身便有问题。”   “问及后山村,他说人都提前跑了,意思是此次事件与后山村完全没关系,暗示我们不用去后山村浪费时间。可我去看时,才发现这后山村所谓的山草木凋零稀疏,内藏火胆,原是座时不时冒火星的火山,不过这山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性,且村民愚昧,都以为那是火神所在,不肯搬离不说,还老是去祭拜。”   这一切都是山下那块石碑上刻的铭文所写,温寂洲看着空荡荡的村子,心有所感,到了火山上空查看,可惜已经被烧的丝毫不剩。   不过他能确定的是,后山村的人并非逃走了,因为屋中的财物全都纹丝未动,也并没有乱象,可见这些人是一夜之间出事了,大概率便是被人用某种方法扔进了火山里焚毁灭迹。   由此可见,齐川在撒谎。   到了浮云山下,李林儿不敢再走,只能目送温寂洲上去,这才细细回味了一番,嗯,又有新的说头了。   浮云山上。   临风眼眶红红,旁边站着的几位长老也是如丧考妣,虽说一个个年纪不小了,可在伏娲面前,那都还是孩子。   但这副样子让伏娲看着厌烦,“行了,不过区区情毒,做什么跟本座已然死了一般?”   “老祖宗!”临风急忙开口,“老祖宗已然是如此境界,这样的话可真不能随意说出口啊,我等只不过是担心老祖宗安危,老祖宗别动怒。”   “本座唤你们来,不是看你们哭丧,一个个的年纪不小了,不丢人啊?”伏娲揉额。   “是,老祖宗教训的是,我等不敢了。”临风抬袖抹了一下子。   “西风之境的龙九,这些年一直邀请本座前去做客,本座记着,那边有个海神秘境,算是不错的历练之地,五百年一开,正好年底赶上。”伏娲悠悠道。   “本座已然应了邀约,此次出行可带十人参加他们的海王之争,筑基、金丹,前百名者便可入境,本座自己两位徒儿,你们下去准备准备,找八个弟子与本座随行吧。”   海神秘境?!这可是海族自己的秘境,从前人族也只有化神以上的级别才会被邀请参与天境,至于筑基金丹对应的人境地境,人族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是……年底是您的大寿啊。”临风与几位长老有些犹豫。   “不过是百寿,又不是千岁整寿,有什么好过的,如今修真界那么些人,有几个本座认识,没意思。”她挥挥手,上一次过生辰,还是在域外战场,两位哥哥和师父师娘给过的简陋,可那时却开心,如今过生辰,只有萧条凉心。   见老祖宗不高兴,几人便都跟着应承。   随即又想到海神秘境一事,心道到底是自己家老祖宗有面子,这回又能在各大门派面前招摇一番,临风顿时一扫难过,喜笑颜开,“是是是,老祖宗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一定找出最优秀的苗子。”   海神秘境宝物众多,而且里边打得天昏地暗,也最多重伤不会死亡,比起莫大的机缘来说,这是值得赌的。   人都走了,伏娲躺回树上,“人呢?”   “临渊你还不知道吗,修炼狂,特别是发誓要杀毒魔以后,回来就进了重冰地谷没出来过,不吃不睡不打坐,天天折磨自己,”冰睛鸟梳理着羽毛,“你也劝劝啊,你个当师父的,有这么逼人的吗。”   “这才十多年吧,你这小鸟腿全拐他那去了。”伏娲弯了弯唇,只是调侃。   “这可都是你虐的啊,别赖我。”冰睛鸟翻白眼。   “寂洲呢?”伏娲转而问。   “不知道!”冰睛鸟痛快的扔了三字,明确表达了态度。   “他是丹师,每年要给门派炼丹的,刚把今年的量送过去了,估计快回来了。”赤冰无声无息的从冰睛鸟头上冒出来,吓得那傻鸟一个激灵从树上掉下了悬崖。   敲了敲膝盖,伏娲若有所思,“寂洲最近的丹术,似乎提高了不少。”   “这有什么稀奇,你不常说你眼神好,他于旁门极有天赋的嘛?大概是顿悟了吧。”赤冰尾巴卷了卷树干。   “离我的长生树远一点,要是烧坏一点,把你关丹炉里去!”伏娲忙抬手,一巴掌把它拍开。   看着远处的云海,她微微吐气,算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西风之行。   *   西风皇城一大早就聚满了各地来的人,不为别的,都是为了一睹修真界最后的老祖宗,传闻中十洲大陆第一美人伏娲的风采。   虽说海神秘境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可是西风皇城却是对外开放的,自然,伏娲这个如同现代明星的效应,引来了各族各界的人。   龙九爷一人当先,身后跟着八位俊男美女,共七男一女,除了那女儿乃是他的义女,其余七位,便是这西风之境的七位龙王,龙九爷集齐各族血脉生下的混血。   西风之境有一句话,八位龙王一位爷,说的便是这八个儿女和龙九爷。   唯一的女儿,乃是龙九爷师父的孩子。他这师父就说来话长,当年是个普通小渔女,龙九爷那时是海龙一族最后的独苗,不管是妖还是精怪、神兽,化形之时都得得到人族认同。   于是龙九爷在海中遇见了出海打渔的师父阿蓝一家,阿蓝瞧见海中浮上来个人头,那人问她,“你觉着我像人吗?”   阿蓝下意识便是一句,“你就是人啊。”   随后龙九消失,谁知第二回他褪去了尾巴,又去岸上,在一处渔村又问这个问题,遇见的又是阿蓝,这一次,她给的是同样的回答,你就是人。   龙九爷当即化为原形,一飞冲天,腾云驾雾,开始渡过化形劫。   他正式化形时,只顾着痛快游耍,导致翻江倒海,滔天巨浪涌入了周边渔村,眼看着就要生灵涂炭,此时阿蓝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原来这阿蓝前世乃是一只由大蚌转成的散仙,成仙之时发现还有一处因果未还,便灵魂出窍投胎转世去报恩。   原是她微末之时,曾经被村民们帮助过,于是算到此次村中有大难,便来还恩。   她以凡人之躯强行动用法术,对抗天雷和自然之力,拯救了沿海八百余里的所有渔民村庄,最终因为违逆自然,强行篡改命运而受到了惩罚,天雷降世,她被判立刻身死。   正巧那时修真界同样的一位大乘期大能青方路过此地,不忍她受此磨难,恰巧他修轮转之道,便以她的善行,一里换一年,她又有了八百年阳寿,只是要永远深居海底为妖,一旦出海,便会被天雷轰杀。   青方耗费三年方才救了阿蓝,又陪着她深居海底,为她护法,只道好人做到底,等阿蓝伤势好了,他再离开。   转头龙九爷过了劫难,来村子里表示感谢,却发现这里一切完好,村民们塑了神像,尊阿蓝为海皇,纷纷祭拜哀泣。   他渡过劫难,唯一害死了的便是自己的恩人。   龙九爷十分后悔难过,从此便默默守护海岸,后来在西风之境建立西风皇城,竖起了龙族势力,称霸一方,将曾经的渔村变得繁荣,以表赎罪。   他年轻时骄横好斗,又天性好.淫.色,精.虫上脑便顾不得许多,抓个异性便行事,因此总会引来祸事。   后来,他一次惹了某海妖夫人,对方大怒,斗法中被打成了重伤,沉入海底,遇见了那里的阿蓝。   那时已经过了百年,阿蓝与青方早已暗生情愫,两人对着海神结为了连理,但因为她不能出海,修真界发现天魔踪迹,青方被暂时召唤回去,于是只剩阿蓝一人。   阿蓝认出了他,不过她并不怨恨,在知道此人生死事关整个海岸百姓后,便精心照顾为他疗伤。   龙九对她十分羞愧感激,加上他那时修为尚没有如今厉害,相处久了,便哀求想拜阿蓝为师。   阿蓝感应到自己有了身孕,便提出了条件,她收他为徒,但是她恐怕自己命不久矣,青方又身负重任,若她有一日死了,龙九要帮她照顾女儿。   于是两人便成了师徒,渐渐地,龙九对她情根深种,数次暗示引诱,阿蓝都不动于心。   直到最终,域外战场开启,天魔侵犯人间,青方为了天下苍生、门派责任,只能狠心泪别妻儿,踏进了魔域。   龙九以为有了机会,便故意醉酒,想要卖痴求欢,被阿蓝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出了海,且言道,除非她死了,否则二人再不要相见。   龙九也因爱生恨,更加的风流无度,接连生了七个杂血儿子,整日醉生梦死。   阿蓝一直等着丈夫,直到一百五十年后,战争结束,可回来的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伏娲。   她的夫君已然魂飞魄散了。   此时的龙九,却因为惹了一位妖族的山林怨女,在对方对他一往情深时,才知道这男人没有爱过她,于是以命下咒,要龙九死的魂飞魄散。   龙九被天雷追着一路奔逃,到了西风之海,此时阿蓝怀胎近两百年,终于发动了。   她怀胎后,大抵是人妖有别,胎儿不停地吸收她不多的生命,导致她一日比一日虚弱,阳寿无多。加上她心如死灰,刚巧见到这平生唯一的徒弟性命危在旦夕,便直接冲出了大海,在雷鸣中生下了女儿,替龙九挡下天雷诅咒,应劫而亡。   龙九悔不当初,化做原型在海面哀鸣百日,天地泣泪,但已经晚了。   他痛哭百日,引得海浪波涛涌动,引来了悬山寺的长老合一大师,合一大师为阿蓝念经超度,而龙九,因为红尘梦碎,执意要入空门。   合一大师言他尘缘未了,凡心不净,不肯收他,只是赖不过他执念深重,最终收他做了个俗家弟子。   而龙九,一夜蜕变成熟,六百年来,便真的当自己是个和尚了,酒色再未碰过。   同时,他对自己那七个儿子不管不问,连对方是谁生的都完全记不起来,可对这个阿蓝和青方的女儿,却是千依百顺,宠爱上了天。   还放言道,天下男儿女儿,莫管神仙妖魔,只要他爱女喜欢,生死都得给她为奴为婢,即便是自己七个儿子,也是由得她挑。   因此,西风皇城的百姓暗地里都称这彭海月是龙太子。   此时通天门的飞舟已经到了近前,众人都不由伸了伸头,等着瞧伏娲。   当先出来的是玉均带着众弟子,落地先与周围的道友们打了个招呼,跟着默默站到了一边。   众人没空理会他们,只看着飞舟内,便见舟门开启,两只修长手掌伸出,推开两边的门。   出来的是谢安与温寂洲,众人吁了一口,又跟着盯,温寂洲温温一笑上前拱手,“寂洲见过诸位道友,见过龙皇,八位龙王。”   谢安并不在意被他抢了先,只是轻轻颔首,“见过诸位道友、龙皇,八位龙王。”   “两位是伏娲老祖高徒,本王小老祖一辈,与两位平辈,不必如此多礼。”平时骄傲至极的龙皇此时态度极好,笑微微的问,“只是不知,老祖她?”   “一路烦闷,师父爱热闹,已经先行一步入了皇城,让我等带话给龙皇,她随后亲自上门拜访。”   啊?众人都是一愣,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是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贪玩,果然传闻不曾欺我,伏娲老祖当真脾性古怪。   没见到伏娲,多数人都不太甘心,越是如此神秘,越是好奇,便有人奔向了城中,期待能巧合碰上她。   龙九无奈,只能引着一行人先回了龙宫,安排好住所。   *   龙八子撇着嘴,跟着父亲等人往外走,“还以为能看见绝世美人,谁知只是几个丑汉,唯有的两位美人,却还不如咱们海月儿,我还当真以为他们人族修仙的气质非凡呢,也不过如此。”   彭海月冷眸一睇,“通天门几位道友都算极好的苗子,你若流于表面只看外在也可,只不要拉上我。”   龙八子乖乖闭嘴,竟是不敢与这位义妹争锋。   刚出了偏殿的门,忽见头顶一片阴影,叮当轻响,龙九几人神色微变,彭海月当先冲了上去,抬眸一瞬却霎时震在当场。   伏娲神色含笑,按落了云头,一袭青衣飘然若谪仙,眉目动人至极,眼波流光闪烁,不仅是彭海月,跟着的龙九几个,也全都呆住了,忘了反应。   云雾消散,伏娲赤足点地,那贴了碧绿灵玉的地面,衬的雪白小脚更加生动耀眼。   彭海月仍然还在愣神,忘了自己在空中,猝然落下。   她轻轻扬起雪臂,青纱舞动,接住了姑娘柔软的腰肢,缓缓放在了地上。   “久闻龙皇大名,你邀了多时,只往日无空闲,今日才来应邀。如今瞧了一圈这皇城,果然是龙族之风。”伏娲带笑开口,嗓音如春风拂耳。   龙九从怔愣之中醒过神来,他心中有人,便也恢复了平常,拱手见礼,“龙九见过伏娲老祖!”   “老祖驾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莫说邀了几次,便是百次千次,也是值得的。”   说完见自己几个儿女们还在发呆,怕惹怒了她,又急忙开口,“老祖见谅,龙九教子无方,他们被老祖风采震慑,所以有所失态。”   “——咳咳!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还不见过伏娲老祖!”说着暗地里除了女儿,一人给了一记。   几位龙王这才反应过来,忙齐声道:   “晚辈龙煜,见过伏娲老祖。”   “晚辈……”   “晚辈……”   ……   一阵见礼完了,伏娲扬手一人给了个小袋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做个玩意儿。”   又单独看向彭海月,“你与本座来。”   龙九眉心一跳,“老祖,这孩子不懂事……”   “龙皇莫急,不过是故人之子,本座有些事要与她说罢了。”伏娲轻笑一声,又让几个小龙王看呆了眼。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海王之争   “不必拘谨, 坐吧。”伏娲坐下,微微后仰,一手屈起撑着脑袋。   温寂洲刚进门,瞧见彭海月便是一呆,西风太子?   谢安暗恋者中最厉害的女人,后来却因为他成魔与他反目成仇……温寂洲缓缓侧过头来, 平静躬身,“弟子见过师父。”   随后进来的谢安也跟着行礼, “师父。”   “都坐吧,难得你们几个小辈聚在一起, ”伏娲抬抬手, “你们都是一辈的,修为也差不太多, 认认脸, 往后遇上, 也算有个照应。”   “是。”三人都齐声应了。   温寂洲坐在伏娲下首, 亲昵的握着她微凉的掌,“师父,您与彭道友父母有旧?”   谢安坐在一边十分端正, 垂着眸子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温寂洲的动作。   “说来此事, 当年彭老怪与蓝天珠成亲时, 只邀了五六友人,本座与你二人祖师,便是其中三位。”伏娲轻声道。   “您与晚辈爹娘是好友?”彭海月微微惊讶, 龙九爷对她是知无不言的,从小到大,她没有听他说过彭青方认识伏娲老祖。   “傻丫头,修真界哪有那么多好友,本座与你爹,不过算是观念相合,淡交如水,但这已经不一般了。”   彭海月颔首,“晚辈懂了。”   “今日唤你来,是要将这个交给你。”伏娲说着飞了一只玉简过去。   彭海月迟疑着接过,打开一惊,天级功法神水诀,“老祖,这太贵重了!”她一下站起身来。   伏娲摆摆手,“不必慌张,这本合该是你的东西。”   “当年你父母结合,两人兴之所至便一起钻研功法,后来天魔入世,彭老怪去了域外战场,这后半部,便是他一百多年来琢磨出来的。”伏娲看着这枚玉简,“每每想起你们母女,他便拿出它来瞧瞧,直到……”   眼眸投向他处,“直到他命陨那日,撑着将这功法交给隽息,若他活着,便托他带给你母亲,告知她,他没有一日忘却约定。”   呼了口气,“不过后来,隽息也去了,这事又落在了本座头上。”   “本座之前重伤,没机会见你,后来醒了,得知你已然是龙九爱女,因而才颇有犹豫。”   彭海月生来爹娘双亡,是龙九养大的她,对她又十足宠爱,她已经与龙族无异了。人性本就复杂,伏娲不愿自己一时行为,给这孩子带来什么困扰。   可彭老怪夫妻给女儿的东西,她也不能自己留着。   半年前彭海月晋升金丹,有了立身之本后,伏娲便有了来找她的念头,正好趁这次一并办了。   她来时先去西风皇城逛了一圈,了解了些情况后,算心里有数了,这才找了彭海月说话。   “另有一事,”伏娲站起了身,“你父亲去后,他那法宝诛邪也绷断了,便自动消灵殉了主。”   “本座感念与他一场结识,就拾起这废弃的法宝,修补好了收起,算做个纪念。却不想搁置六百多年,反又生了灵。”伏娲顿了顿,“诛邪性属火,诛妖杀邪,你身带一半妖脉,有害无益,我这小弟子那时正有个颇紧要的历练,本座便做主将诛邪暂时给了他用。说来是本座做的不妥,只是诛邪你碰不得,本座另赠你几件适用的好法宝,聊以补偿,你看如何?”   彭海月急忙站起,“老祖此话,海月如何敢当?”   “自古以来,人换了灵魂,就不再是那个人,灵物换了新灵,自然也不再是原本的法宝。而且法宝有灵,自然该尊重它的意愿择主,若它中意温道友,那温道友自然是它的主人,莫说我,便是我爹,也是没有资格干涉的。”   “晚辈明白,老祖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对晚辈怜惜,想用委婉的法子给予晚辈照顾,”彭海月看着冷淡,可却是个十足通透的人,“老祖不必如此,要知道,今日我是老祖喜爱的后辈一事传了出去,往后行走修真界,也算够用了。”   再者说,她并没有受过半点委屈,与龙族没有一点关系却是龙族最尊贵的女子,打小便高高在上,算得上是十洲大陆最顶尖的那一层。   伏娲取出一枚玉戒,“拿着吧,本座身为你的长辈,自然是该表示的。”   彭海月推脱着,“老祖,这也实在太多了。”   “这可不是本座一人的,还有你另外两位叔父的份,如今修真界,也就你一个直系的故人之子了,本座乐意给,你大方收下。”   彭海月握紧了戒指,眼眶微红,“有老祖这样的友人,我爹一定是个极好的人。”   *   海神秘境开启在即,在这之前,先要进行海王之争。   海神秘境分为天地人三层,天境只能容纳化神以上的修士,地境便是金丹,人境则是筑基,地境人境的参赛者,因为人数众多,都要在进行海王之争后,决出前百名,才有资格入境。   伏娲如今堪堪是化神期,且还在养伤,也就是她胆大自信,明知道自己招人眼,这时候还敢往外跑。   “师父,您说过您有办法解毒,现在可以说了吗?”时间一天天过去,温寂洲早已心急如焚。   “西风之境的海神传说,也是最大的不解之谜,海神秘境到底有几位海神,五位还是六位,一直都让人糊涂。”伏娲指尖点着膝盖。   “其实,海神是六位,时常被瞧不见的那一位,便是能解情毒的海神。”   “海神在哪?”谢安突然开口。   “这位海神也是情神,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只有心怀真情的人才能看见她,这也是为何诸多人说海神只有五位的因由。”伏娲微微阖眸,“本座其实也只是听闻,并未亲眼得见,她的眼泪便是世间至情至爱之物,若得一滴,想来情毒可解。”   “海神宫便在海神秘境,只是不知是在哪一境,而且极其神秘,届时本座碰碰运气吧,没有也就罢了。”   “一定有!”谢安没有表示别的,只是斩钉截铁的道。   伏娲被这顽固的小徒弟逗笑了,“你们两个小子,年纪还小,不知这世上,心怀真情本就是难得的事,再者说要一位海神落泪,更是难上加难,尽力便可。”   “师父,不管再难得,徒儿都会竭尽全力,您一定不会有事。”温寂洲半蹲着抱住了她的膝盖,脸轻轻贴上来。   伏娲弯了弯唇,“行了,为师知道你们两个孝顺。”   无意一句话,却扎了两颗真心。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谢安的礼物   海王之争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伏娲与龙九坐于云台,周围同坐的,大多都是化神以上的妖族,人族少有。   伏娲的位置较之龙九还要高半阶,独显人前,其他人的目光频频看来, 看上一眼便要呆怔少刻,直道祸水传言当真不虚。   八座擂台同时进行, 伏娲目光微敛,没有看向任何人, 云台上寂静的落针可闻。   这位老祖宗虽说如今修为倒退, 可是有她击杀燕明在前,在场诸位新大能们, 竟是都不敢造次。   谢安快要上场了, 他随意用飘带束起发丝, 一身布衣朴素, 手上戴着一副黑甲手套,这是伏娲头天送给他的。   这次参赛者,八成都是妖族海族, 可以说肉身天生强横, 且海族丰茂, 天材地宝众多,个个富得流油。   谢安没有太多优势,伏娲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弟子那么寒碜, 修真者几件法宝还是要的。   身子向着云台的方向,他仰首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即便是无声无息的独坐着,也自成世界,气质宛然让人移不开眼。   水明燕瞧见他,眼底晶亮,正要冲过来,便顺着目光看去,足尖顿在了原点。   这边温寂洲过来,站在他身后,顺着目光看过去,唇角抿了抿。   “她让我送过来的。”抬手将丹瓶放在谢安身旁的桌子上。   谢安没有收回目光,只是道:“多谢。”   “放心用吧,我希望你能进去,多一个人寻找海神。”温寂洲说完,又看了一眼伏娲,这才转身离去。   微微握拳,感受手套的威力,谢安抿唇轻笑,明明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可是再看她,仍然是当初第一眼相见的心悸。   看不够啊……   龙八子身边坐着彭海月,人族与龙族年纪算法不一样,虽说龙八子先出生那么几天,可是因为他母亲血脉的缘故,龙八子生长的慢,至今才将将脱离幼年期,而彭海月已经是成人了,因而在龙族排行,他反而是最小的。   此时他频频转身去看伏娲,神色十分痴迷,彭海月拧紧了眉头,忍不住揪着他的耳朵把脑袋掰回来,“你给我安分点!”   “你知不知道咱们的位置下面看的清清楚楚,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唐突老祖,莫说老祖心中生恼,便是整个大陆,你也丢尽了脸面!”   彭海月虽说对亲生父母有一定感情,但是多年来生存在龙族,她心里最看重的还是龙族,这也是龙九更加疼爱她的又一原因,毕竟自己养的孩子这么孝顺。   龙八子不以为意,“海月儿,往日你与我争斗我也不计较,退让你三分。”   “如今出现娃娃这样的绝色美人,我是绝不会让给你的,你若与我争,咱们便去西风之海斗上几百回合,分出个胜负来!”   彭海月愣了一愣,反应过来面色顿白,急忙捂住他的嘴,“你真是没出过门,在西风城横行惯了,竟敢如此唤老祖,简直死不足惜!”   两人说话都嘀嘀咕咕的压足了嗓子,云台上小辈与长辈又隔了屏障,否则此时龙九都得一尾巴抽过来,反正他也一向不在意自己几个儿子。   “胡说八道,美人都喜欢美人,天下谁舍得伤害美人?”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我从小到大,都是西风城第一美男子,娃娃定然也喜欢我,好在我结束幼年期稳固境界,还没来得及开荤,正好去向娃娃邀功,而且有她这一个,别的我也看不上了。她地位崇高,父亲儿子那么多也不在意我这一个,我不求名分,跟着她回去,还能伺候的她舒舒服服的,有什么不好?”   彭海月气的咬牙,心知都是几个兄长平日里荒淫无度、蛮不正经才让这最小的老八耳濡目染,竟长成了这幅德行。   “再者说,我要是得了她的心爱,咱们一族可就跟修真第一大派通天门做了亲,到时候还能联手称霸妖族,岂不更好?”他沾沾自喜,颇有一种自己任重道远的意思。   “你真是痴心妄想,神志不清!”彭海月十分头疼,人老祖恐怕连你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话你只埋在心里,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否则惹来大祸,我第一个不饶你!”   龙八子撇嘴,显然并不当回事。   龙九不管儿子,七位龙王自由生长,因而兄弟情分倒是不错,彭海月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龙八子自小就是横行无度,到如今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妖族男女关系又没有人族那么严谨,且强者世界里,有几个伴侣都是常事,在他眼中,他足够美,也有身份不惹祸,老祖没有理由拒绝他。   谢安上场了,伏娲此时放下支头的手,微微端正坐了,目光轻轻投过来,他立刻感受到了。   抬眸看过来,目光相撞,下意识的,他扬起轻笑。   对手咆哮一声冲过来,谢安一步后退,足尖陷入,双臂互交抗住对方打过来的一拳。   巧劲一卸,足尖为中心,身子翻转,抓住对方手腕,另一手一掌拍向对方腹部。   顿时那只熊妖腹中凹进去一只掌印,清脆的骨裂之声响起,谢安使力一抬,将熊妖举过了头顶,跟着轻松的扔出了百米之外,落下了擂台。   首战,不过是一个照面,加起来不过几息,便就解决了一位巨熊族人。   让众人惊讶的不是结果,而是他的迅速,以及他打败巨熊族用的是力量。   世人皆知,巨熊族个个天生巨力,而且体型庞大,防御也随着实力增长加强,耐性更是惊人,金丹期的巨熊族,便足以一拳撼山。   且他们还会激发疯魔状态,实力翻倍,在斗法中被巨熊族缠上绝不是好事。   所以每个人对上巨熊族都会想办法第一时间让他下台,不然拖下去绝对吃亏的是自己。   只是谢安看着平平无奇,却是直接跟巨熊族怼力气,还把人家给扔出去了,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到底是老祖慧眼识人,这样一个看似资质平庸的小子,竟是个体修天才。”龙九眯眼一笑,不着痕迹的恭维着。   伏娲眼底带着笑,唇齿轻轻道出二字,“尚可。”   谢安刚一上场便大出风头,又是罕见的体修,瞬间引来诸多人的目光。   龙八子眼底燃起战意,腾身立起,彭海月拉都拉不住,就见这混球窜到上边去了。   “小八!”她一声唤。   “孽子,还不滚回去坐着,如此不知礼数,稍后再与你算账!”龙九顿时不悦。   龙八子眼眸定定的看向伏娲,大胆又炽热,两人距离其实还远,不过已经挡了她一半目光了。   “老祖,晚辈西风城小龙王龙天风,见过老祖!”怕她记不起来,他先来了个自我介绍。   “何事?”伏娲抬手,他便不自主的往边上挪动,腾出空间,她仍盯向擂台。   “晚辈对老祖的仰慕无穷无尽,您的徒儿也如此厉害,晚辈想与您高徒一战!”   “混账!擂台上都是争夺名次的,你是内定的,上去搅和什么?”龙九面沉似水,唰的起身挥袖便要打。   真是个成事不足的,尽给他惹事。   伏娲看着擂台上笔直站立的谢安,指尖点着扶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龙天风铁了心,料定父亲不敢在诸位大能面前出大招破坏云台,“我偏要比!”   闪身一退,一条青色苍龙张牙舞爪,落在谢安台上化作了漂亮青年。   “临渊道友,你我先前见过,想来你还有些印象。”   谢安蹙眉,回眸看向台上的伏娲,便听她的传音入耳,“还是个小孩,虽比你高一阶,但不是你的对手,速战速决,莫重伤他。”   听完,他微搭眼帘,“见过小龙王。”   “不必见礼了,你我好好打上一场,你若能败了我,自然不必与后边那些虾兵蟹将纠缠,我保你能进秘境。”龙天风一挥手,亮出了自己的法宝,一面小鼓。   谢安眯眸,也正色起来,却正当这时,又听那话痨的龙天风道:“不过,你肯定是要输的,输了,可就进不去了。”   猛地抬手,挡住龙天风发来的一波重击,对方紧随其上,谢安拳头一握,欲要先硬刚一波试探试探他的本事。   “诶,但是我呢,还是可以让你进去,只要你帮我在娃娃面前说些好话,”却不想这龙天风凑近了小声道,“且放心,我不会做娃娃的徒弟跟你们抢,而且,你跟温丹师关系不好吧?等我到了娃娃身边,一定投桃报李,让她多——哎哟!!”   那拳头先是一顿,继而动作,掠过了原本要打的肚腹,直取面门,能打穿一座山的拳头,重重的轰到了龙天风的脑袋上。   彭海月心惊肉跳,急忙回头看龙九,“父亲!”   龙九摇摇手,“他自找的,自己受着。放心吧,临渊是老祖的高徒,出手是有分寸的,绝不会真伤他根本。”   伏娲敛眉,这就是暗示了。   龙天风眼前发晕,鼻子都眼见着歪了,他睁了睁眼,“你,你竟然打我的脸?!”   “轰”又一拳砸到了脸上,龙天风倒退几步险险的站在了边缘,“你再这样我可认真了,若非怕她恼我,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谢安原地站了,冷面如霜,乱发拂过眼前,身形笔直挺.拔,若非是个体修,看着便是单薄的翩翩公子。   “听闻龙族善水,你又小我一辈,那今日便让我来瞧瞧小龙王的御水之术。”他语调淡淡的,眉目扬起的却是刺眼的锋芒。   龙天风愣了愣,“果然是她教出来的,这神情都这样像。”   “咔——咔……”一点一点的黑铁碎片被剥离,露出里边苍白的修长大手。   台上台下的搞不懂这是什么哑谜,龙九看向伏娲,“老祖,都是孽子的过错,不若我这就去把他抓下来?”   伏娲笑了笑,“不必了,既然是令郎执意要求,比试比试也无妨,虽说临渊比小龙王大一辈,修为也不比小龙王是金丹,但都是年轻人,切磋切磋是常事,正巧也让本座瞧瞧,这徒儿如今是个什么样。”   “可临渊的本事,定然是要入秘境的,到时若是受了重伤,这岂不是得不偿失?”龙九反而不乐意,他有求伏娲,自然不肯得罪她一星半点。   “既然是斗法,受伤是常有的事,本座有准备,不会怪罪你。”伏娲不甚在意。   她知道他有分寸,倒也放心,这小子自己送上门,不拿他练手都白费。   且她也想看看,谢安的阴冰天水决,学到了什么程度。   小龙王将鼓往上一抛,腾空变大,他抬手隔空一掌,“轰!”一声巨响。   狂风呼啸,海浪席卷,整个擂台见不得一滴水,却犹如身在波涛翻滚的海上。   只是这招对旁人有用,对谢安这打小练定力耐力的而言,却是小儿科了。   他稳稳站在台中,起手运气,便有气流涌动,围绕着擂台上空咆哮来回。   擂台温度不断下降,雪花飘飞,迷了人的眼睛。   忽而狂风起,雪花席卷,迅速粘连凝结,形成一条雪白冰龙。   谢安意念相融,就见冰龙睁眼,竟真如真龙一般,鳞甲毕现,眼中有神,轻轻一抖,掉落风雪。   长尾一扫,冰龙冲向龙天风。   龙天风乍见同类,竟分不清真假,下意识化作龙形,跟对方斗到了一处。   “我打你,是因你出言不逊,痴心妄想!”两龙争斗,谢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我打你的脸,却是因为,你胆大包天!”他觊觎她,天下人都没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可这头小龙敢。谢安不得不承认,他害怕性子骄傲的伏娲偏生会为之打动,“若她愿谁相伴,我无处反驳,可若谁想相伴于她,我便会阻止!”   他终于,露出了自己霸道的自私的一面,像一只咆哮的小兽,不允许任何人侵犯领地。明知不属于他,也小心的怀着罪恶感,想要藏好一样宝贝。   两条龙在空中你追我赶,让人眼花缭乱,龙天风不是什么勤奋龙,不然不至于六百年才金丹,就连人妖结合的废材资质彭海月,都比他早结丹,所以他很快体力不济了。   谢安周身衬着雪花,气定神闲的站着,运力一扫尾,龙天风便飞出了天外。   冰龙赢了,兴奋的在天空翱翔,发出阵阵龙呤,它张嘴一喷,水流从口中涌出,很快整条龙便化作了水。   浮在空中游动开来,颗颗水珠爆成晶莹花朵,阳光下璀璨夺目,折射出七彩光芒,场面十分盛大。   花儿一朵接一朵,像舞动的长蛇,伴随着雪花,在场中循环一圈,飞到伏娲面前,绕过她的周身。   到了眼前,又合为一个小小龙头,活灵活现,冰冰凉凉的滑过她的下巴,在她雪白的小脸上落下一吻。   随后冲出,在阳光下纷纷扬扬的化作片片雪花落下,这一场下来,诸多转换,在场的小姑娘们捧住了脸,显然很得心。   伏娲含笑看过去,谢安站在台中,满身的冰霜锐气,雪花落了他一头一身,倒有点像一个人。   他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欣喜,还有淡淡的紧张。   这一场雪的表演他已然练习了很久,耗费空了神识,只为这惊鸿一瞬。   他神色虔诚,两人遥遥对视,谢安微抿唇,又轻轻对着她笑。   若能瞧见你惊讶的欢喜,那便是我的心事。   云台上的大能却没那份浪漫细胞,有人悠悠道:“小小年纪,神识强到了这等地步,真是后生可畏啊。”   “伏娲老祖看来是有备而来啊,九爷家那八小子,龙族的金丹,竟也被筑基期吊打。老祖宗就是老祖宗,身边都是能人儿……”   伏娲对谢安轻轻一笑,这才回过头来,瞧向那位阴阳怪气的,“你叫元培?”   “你们金狮一族,向来一夫多妻、崇信姻缘,独身几百年的实在罕有,至少本座是没见过的。”   她顿了顿,“原还疑惑……如今本座却是知道,为何你单身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魔的觊觎   海王之争结束, 就等着秘境开启。   谢安除了每天来请安,其余时间全在外跑, 跟彭海月也十分亲近,眼见着姑娘眼神不对,伏娲不得不唤来徒弟。   “秘境即将开启, 你最近做些什么?”   “徒儿正在收集所有的海神消息, 秘境开启只有一年的时间, 我想可以尽可能的缩小范围。”谢安说着掏出一份简单地图。   伏娲微微无奈,“为师明白你的孝心, 只是临渊, 彭海月是个纯粹的女子, 未曾有过情感之事, 你若有心于她, 时常与她亲近, 届时两情相悦为师自然乐见其成。可为师观你对她无意, 再如此没有距离恐怕不好, 她不缺家世实力追求之人,可多年来独身一人, 这样的女子,一旦动心便是死心眼,你莫要伤了人家的心。”   谢安与彭海月算是不打不相识,那日台上没给龙天风面子,彭海月是个护短的,事后来找他约战, 两人大打一场后,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反而关系不错。   他欣赏彭海月,又想多了解海神的线索,因此才时常去找她,两人一聊起来,不知不觉的就有些亲密。   可谢安没觉得有什么,但彭海月从未与一个父亲兄弟以外的异性这样相处过,所以难免有些异样了。   “师父,我与彭道友只是好友,并无他意。”谢安立刻道。   “是我的错,师父放心,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彭道友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你别紧张,”伏娲摇头轻笑,“你到了年纪,这都很平常,只是修士注重因果,你且不要欠下情债。为师并不会对你苛刻,你自可找个喜欢的姑娘。”   “师父,此事是弟子做的不妥,弟子这就回去反省。”谢安罕见的打断她。   “您别操心了,弟子如今一心便是为师父解毒,专注大道,无心儿女之事。”说完,他便转身就走。   接下来几日,谢安都只是一大早到殿外打声招呼,然后便是一整天不见人影。   连温寂洲也忙着去打听海神了,老祖宗颇感寂寞如雪。   很快到了秘境开启之日,伏娲被龙九请去了天境,温寂洲跟谢安来晚了,殿内已经空空如也,只好乖乖去了人境入口等着。   “老祖,虽说在场的都是有头脸的,可一旦入了秘境,真有好宝贝,怕是一样翻脸,晚辈不才,进过一回秘境,还算粗浅了解,不若你我联手?”龙九提议道,眼底不经意滑过一缕黑色。   伏娲一袭白色长袍,神色清冷如霜,头上只松松挽着发带,打扮极简。   “本座不过是走一遭瞧瞧罢了,什么宝贝,你们自去寻,与本座无关。”她开口表示了立场,其他人也悄然松了口气。   “呵呵,老祖这把年纪了,自然是不屑与我等小辈争抢的,您是上一代的修真老祖,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元培拢着袖子,自认为恭维的不错。   伏娲压了压眼角,“元培小子,大抵你的嘴跟你天生有仇,总是帮你惹祸。”   众人愣住,只有元培还摸不着头脑,龙九笑呵呵的打哈哈,“哈哈哈哈,老祖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容色比之往日更胜三分,这件法衣看着不凡呢。”   却不想伏娲倒是一下高兴了,指尖滑过袖摆,语调带着点小得意,“本座小徒儿送的。”   天境这边暂且不提,再看人境。   传送门一开,诸人鱼贯而入,谢安和温寂洲一睁眼,便见自己立在黑暗之中。   头顶有声音传来,“海神人境,共三关,过去、现在、未来,对应苦难、追求、痴念。”   “每一关没有固定过关方法,一切随心,认清自己方才是唯一的答案。”   语罢,黑暗驱散,露出眼前荒芜的世界。   秘境中天地昏暗,大地开裂,放眼望去,别说一抹绿色,便是一只乌鸦也是没有的。   寂静的恐怖。   谢安提步要走,猝然发觉身体沉重许多,他微微一踉跄,抬起手握了握拳,确定自己灵力尽失。   很快,饥饿和口渴久违的出现在他的感官里,身体发出了警告,谢安知道,自己如今与凡人无异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要干什么,这秘境看着什么东西都没有。   转了一圈,发现都一样,谢安摸了摸肩头用来掩饰的斧头,好在他是体修,一把子力气是实打实练上来的,不然这把武器都能把他压倒了。   另一边的温寂洲,同样来到一处荒芜之地,他不急不缓,席地一坐亮出手腕。   很快,一只黑色小虫一鼓一鼓的爬了出来,温寂洲将其放在大地上,“去看看。”   片刻后虫儿回来了,温寂洲拧眉,“一个生灵也没有……”   这算什么?把他们扔到某个地方关起来?是要他们逃出去吗,可是怎么一点提示也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里没有阳光黑夜,天空永远是黯淡的灰色,好像这里的时空都是被静止的。   谢安看着大地上的两个正字,十天,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天了。   其实确切时间他也不清楚,只是凭感觉猜的,总得找点事儿,不然会疯的。   摸了摸腰间的水袋,这是他漫无目的乱走找到的一处小水洼,里边还剩一点水,全被他收集起来了。   这些天他就是靠着这一点点水过活的,大概是海神秘境不会死人的缘故,所以除了极度的饥饿和虚弱的手脚折磨,他并没有出现死亡的征兆。   他想,如果他有那么一刻想过放弃,那他现在就会身在海神秘境之外了吧……   温寂洲捧着水小心的抿了一口,靠在身后的土山上,整个人形容狼狈。   他咧了咧嘴,“原来这就是孤独的滋味……”   他想起曾经谢安那三百年,又想起自己作为傀儡的四百年,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更惨。   “噗……”突的一声笑,“大概我是天生的倒霉蛋,这辈子遇见她,沾了她的光才运气好那么一点点吧。”   天境。   伏娲甫一踏入,便迎来一阵寒气,她细细一瞧,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冰封之境。   周围没有别人,她走了两步查看,整个冰封之境一片银白,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冰山山脉,近处是一片片的晶莹冰树,于寂静中绽放盛世美丽。   她运了运力道,还好,灵力通畅,在这种环境下,更加得天独厚了。   于是老祖宗一点也不着急宝贝,揣着两手悠悠闲闲的逛起了雪树林子,可惜了,美则美矣,毫无生机。   而此时,另一边的龙九神色扭曲,“不行!她那么厉害,我不能轻易冒险,阿蓝没救回来,我什么都不会做!”   忽的面色一变,咧出冷笑,“堂堂龙王竟是个孬种!这么怕那个女人,若她不愿意救你的阿蓝,是否你也不敢做什么?”   “若她不愿,那便再议,你如今想做什么你自己去,别带着我,她是很美,可我心里只有阿蓝!”   “哈哈哈哈,好深情的男人,莫不是你那七个儿子都是你给旁人养的不成?虚伪!”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能对不起阿蓝。”龙九冷声道。   “好,看来你如今只记得她能救你心爱的女人,却忘了当初是怎么求本魔留住她一丝魂魄的,你当初可是应了,愿为本魔驱使,违者你心爱的女人便会魂飞魄散!”他神色再次一变,狰狞着一笑。   “你!”龙九咬牙,“是,我是答应了你,这么多年来,你的要求我哪样没有做到?可是这次你实在是要求太过了。”   “伏娲老祖是能在域外战场活到最后的女人,她绝不是简单人物,就算如今只有化神修为,恐怕她也有不少后招。”龙九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当年她微末之时,尚且无人能强迫她,如今你让我侵犯她,不过是送我去死罢了,到时候,你在十洲大陆可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这个女人,我要定了!”体内的魔却是斩钉截铁。   “龙九,本魔不管你用任何方法,我一定要得到她,否则……本魔就只能收回你心爱女人身上的禁制了。”   龙九神色一紧,眼底掠过惊慌,“不要!”   “我,你容我时间,伏娲老祖绝顶聪明生性谨慎,我需要从长计议才行,你别生气,我会想办法的。”他急忙安抚,不过是转瞬间,便屈服了。   色魔这才开心了些许,“那好,三个月,本魔没有那么高的耐性,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哭着求我!桀桀桀……”   龙九面色难看,却也不得不暂时答应。   话说当年阿蓝应劫而亡,龙九悔不当初,他误会阿蓝此举乃是对他也有情意,更加痛苦不堪,竟生出了随她而去的想法。   可看看怀里的孩子,他进退两难,最终铤而走险,偷偷召唤天魔。   当年色魔被伏娲所杀,可魔无止境,色心不死,魔心永存。   色魔还剩下那么一丝丝魂魄,偷偷窝在角落等着消散,谁知眼前洞口一开,竟有人召唤了他!   天魔只会出现在同样的人心里,龙九天性.淫,才召唤到了色魔。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魔头以为自己是来享受美色的,谁知竟是见证一个便宜奶爸的成长。   他应了龙九的召唤,便要为他做到要求,留住阿蓝的一丝魂魄。   同时,龙九需要付出报酬。   与魔鬼做交易,自然要什么是他们说了算。   色魔要龙九做他的驱使仆役,作为交换,他会在阿蓝恢复之前,一直为她保留魂魄。   龙九自然答应了,这六百年来,光鲜亮丽的龙族主宰,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是魔鬼的部下。   而到了如今,色魔从前就打着伏娲的主意,再次相见,不但贼心不死,还更加迫切。   大抵对色魔而言,伏娲就是他魔道上的一块绊脚石,如果不得到她,他的魔心永远不会满足,伏娲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   在树林中走着走着,伏娲蓦的停步,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周围从一片死气,转瞬间成为生气了。   她不知这秘境是何意,干脆再往前走,打算瞧个仔细。   雪白的地面忽的飞奔过来一团白毛球,然后撞到了伏娲脚上。   “咦?”伏娲歪头一瞧,神色惊讶起来。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时空再现   男人神色苍白, 看着眼前的友人,“九夜机。”   来人一袭灰袍, 散着长发,拢着袖子颔首,“仙尊。”   “吾已分离了恶尸, 仍无突破的迹象。”   “我早已对仙尊说过, 您突破的迹象是玉兰树下的美人。”九夜机微微躬身。   “吾不明白, 她的出现,是否带来了什么改变?”他微微拧眉。   “她不必改变别人, 您已经学会思念了。”九夜机淡淡的提醒。   男人沉默, “这有什么意义?”   “这是爱的显现, 您没有人情, 是无法突破的。”   “神不需要人情。”   “人有人性, 神自然也有神性。神不需要人情, 可不代表不懂。”   “但我……并不觉得痛苦。”男人有些苦恼, 他从来不知道痛苦是什么, 欢喜是什么,一切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大概她真的是特殊的, 他此生最想做的,便是突破成神,除此之外本无其他情绪。   可在玉兰飞雪中等待八百载,他终于觉得烦闷,见到她他觉得新奇,还有期待已久的终于实现的欢喜。   九夜机垂着眸, “是的,您还未察觉。”   “您与她此生只有三面之缘,三面之后,她便再也不会出现。”   “到那时,您再告诉我您的感觉吧。”九夜机躬了躬身,默默退下了。   三面……他们已经见过两次了,男人看着一片雪白的苍茫空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夜机步下缓慢,路过一棵又一棵冰雕玉刻般晶莹剔透的小树,突然他停下脚步,瞧着树林中一阵响动。   须臾便冲出个白绒绒的团儿,在地上滚了几遭,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绿眸,口里哀哀叫着,两只小爪人性化的拱了拱,像在求救。   他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团子,“白松兽……”   白松兽,仙界存在时便有的小东西,数量只少不多,因为只有上一只白松兽死亡,才会在它的躯体上重生一只新的,而它们天生拥有极强的锻造学习能力,所以数量越发锐减了。   九夜机扬唇轻笑,“你偷吃了他的恶尸?”   眼前这只白松兽还是幼崽,闻言不敢看他,小爪动了动,预备要逃跑。   “活该。”九夜机轻飘飘的道。   小腿一撒,白松兽便要溜走,九夜机没有拦,只是道:“吃了他的恶尸,以你这点能耐,不到三刻,便直接被消融了。”   小家伙踌躇着,急的团团转,绿汪汪的眼睛盈了水,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九夜机几步慢腾腾的上前,“想活?”   白松兽看着他,口里呜呜出声,小奶音听的人心都化了。   他微微眯眸,“本来你偷吃禁物,妄图盗取仙尊天赋,有此结果也是天定。”   见它耷拉下脑袋,散发出绝望气息,九夜机不紧不慢的道:“不过正巧,今日这儿会来一个克星,是个绝顶的美人,她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白松兽一下振奋起来,小爪踏着地面,“呜呜,呜呜呜?”   “莫急,且听我说完。”九夜机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它的头。   “你要明白,今日若是借着她逃脱了惩罚,你便欠了她,终有一日,你要还给她的,代价可不小,你可明白?”   现在都要死了,谁还管以后,白松兽急切点头。   “我再叮嘱你最后一句,在她面前,永远做一只兽,莫要显露人形,否则此生你与她再不复相见。”九夜机轻笑一声,直起身踏风而去。   *   于是现在,莫名其妙走着走着就又来到这时空的伏娲看着面前雪地上躺倒的小团子,眨了眨眼,打算绕路前进。   “呜——”白毛球发出一阵可怜兮兮的哀叫。   倒在地上露出粉嫩的肚皮,四只小爪子软哒哒的晃了晃,小尾巴扫着地面,活脱脱它被撞的不行了的模样。   伏娲顿了一下,碰……瓷?   缓缓弯身,伸出指尖,一戳它的小肚皮,“嗷!”   白松兽一个激灵跳起来,又极快的扑过来,四只小爪子并用,抱住了伏娲的手。   尾巴讨好的扫着她的手背,“嗷呜……”幼兽哀鸣着,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腕。   伏娲抬起手看了看,眼前这玩意目前看起来类幼猫幼犬,捏开嘴看了看,牙齿锋利,脑袋中间有个不明显的凸起,应该是没长出来的角。   一把摸到底,爪子腿上也有凸起,尾巴有小小的分叉,应该是双尾。   总结,不知道这是个啥。   晃了晃手臂,她斜睨着对方,凉凉道:“滚。”   白松兽收紧了锋利的爪子,只用四只腿紧紧抱着她,闻言更起劲的呼噜着舔她,讨好的劲儿可见一般。   看着扫的可欢快的小尾巴,伏娲面无表情的一把揪住,唰的扯下来往边上一扔。   当她傻?在这种地方,随便出现什么都不能相信。   白松兽在松软的雪地上翻了个滚,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屁颠屁颠的又跟上来,咬着她的衣角叫唤。   伏娲停步,看着睁着湿漉漉大眼睛哀求的望着她的小兽,它两只前爪抬起,分明可怜的小样儿。   一指轻点,把它定在了原地,一刻钟后自解。   “呜呜,嗷呜——嗷呜——”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哀鸣,软软糯糯十分幼弱,听的直让人难过。   伏娲抬手揉额,指尖一抹,解了禁制,“不准跟着我。”   白松兽瞬间散了悲伤,开心的撒起了欢,摇着尾巴冲过来。   伏娲看了它一眼,“非要跟着我?”   它咬着她的衣角,试图爬上来,指尖捏住它的后脖子,对着它那双绿眼睛,“行吧,这里你也算个活物,正好陪本座唠唠嗑。”   “你可想好了,跟了本座,你就永远是本座的,明白?”抖了抖手中的团子,她高贵冷艳的问。   白松兽晕乎乎的,舌头舔了下小嘴巴,呜呜出声。   “行,算你答应了,走吧。”老祖把小团子往袖子里一揣,晃晃悠悠的继续走了。   等过了林子,瞧见眼前的玉兰花林时,伏娲恍然,这儿已经不是海神天境了,她竟然又一次来了这神秘的地方。   没有犹豫,她径直进了林子,这儿什么人也没有,她还是去找找他吧。   那人仍是一袭黑袍,席地而坐,背对着她的方向,伏娲左右歪头瞧了瞧,“上者,可是正在闭关?”   本想着他若不回答,她便退走,谁知便听他道:“在等你。”   伏娲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手里捞着团子往过来走,“上者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这样的话?”他不明白,他本就是在等她的,不过是实话实说。   见她要绕过来看,他指尖一点,玉兰花瓣飘飞,旋出了一道屏障,隔绝了她的前进。   “莫要过来。”他道。   说完轻轻抿唇,又补充,“别看我。”   伏娲止步,并不追根问底,后退两步也往地上一坐,手指勾着白松兽的小下巴,另一手撑头,唇角笑意盎然,“第一次听见上者说我。”   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她说的对不对,“如此,你开心吗?”   她鼓了鼓颊,“上者愿意纡尊降贵,并不与我拿架子,我是开心的。”   毕竟修真界等级森严,如他这样的,该是俾睨众生的。   “开心……”他轻念了一句。   “那我,以后便是我了。”他这样道。   伏娲扬唇笑开,“您实在是好说话。”   怀里的乖团子突然开始抽搐,翻着肚皮嘶叫,伏娲拧眉,垂首打算用灵力检查一番。   “白松兽?”他突然道。   伏娲看过来,“您认识?”   “嗯,算是异兽的一种,一生一次,有灵无魂。”他即便背对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它这是怎么了?”伏娲问。   “这小东西是我在那片雪林子捡的,撞过来赖上我了,它长的可爱,又有灵性。我跟它商量一番,往后它便是我的了。”   听她叨咕,他眼底漾着淡淡的柔,对于白松兽胆大包天的行为也并没有什么怒火,“还是幼崽,不过是小心思,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伏娲撸着白毛,见它痛苦的哀叫,可怜巴巴的拿鼻头蹭她,眼睛无辜的很。   “上者,既然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没有干看着的道理,您可知道什么办法能救它?”她问。   男人眨了下眸,“有。”   她还待再问,便见他抬手,小白团子自怀中飞出,落在了他掌心。   “我帮你。”他轻声道。   一指轻点白松兽的身体,渡了几道灵光过去,化了恶尸的污染之力。   白团子再次飞回她手心,伏娲翻来覆去的瞧了瞧,“多谢上者。”   “这谢,我先记着,待到某日一并还。”他道。   伏娲一呆,随即噗嗤一笑,“您也学会玩笑了。”   他有些苦恼,他并未玩笑,怎么她总是跟他的理解有差。   “那这白松兽,有什么厉害的?”伏娲来了兴趣,指尖点了点白团的粉鼻子,对方化了恶尸,此时正在吸收纯粹的力量,因而显得有点昏昏欲睡。   “它们一族,天定数量,最初此界出现时便生五百只,生来擅长旁门之道,算是每一位修士的极强辅助,因而遭到捕猎。”   “但此族无法生育,没有男女之分,一只死了,下一只便在这具尸体上出生,数量只减不增,到如今,大约仅剩数十只了。”   “那上者方才说,他们有灵无魂,是说连投胎转世都不成?”伏娲将睡着的团子塞进袖子。   “是,它们每一只生来都有意识想法,喜好情感都不同,这是生灵独有的个性,可它们并无魂魄,生命尽系于一具躯体,死了便是永远消失,没有转世之机,大约是上苍给予的限制。”他缓缓道。   伏娲点头,“那我这一只还得要好好护着才成,若不然,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却不想他又道:“唯独你这一只是特殊的。”   “它的性子骄傲,天生反骨,并不屈服命运,所以愿意冒死去吃不该吃的东西,只为能够生出一缕魂魄。”   “等它醒来,它便有自己的灵魂了,天赋更强,你应当会高兴。”   伏娲撇嘴,“这地方不知是哪里,就算有这么个小东西,我也带不走。”   他眼眸弯了弯,极温柔的笑了一下。   正还想与她说说话,却不想此时伏娲身体突然开始虚幻,见白团子果然落到了地上,她急忙道:“上者且帮我照顾两日,待我下次再来。”   他心里一空,忍着没有回头,等再次转身,她已经消失了踪影。   *   伏娲睁开眼,还是在雪林子里,但却不再有生气。   “老祖快走!”忽听一声提醒。   她抬眼一瞧,远远地雪山崩塌,当先一人蓝色衣袍,瞬息数米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神识轻扫,她神色微变,不仅仅是雪山,那蓝衣人身后还有数不清的雪色怪物追杀,个个都是元婴修为。   伏娲脸色难看,她虽然不怕,可是蚁多了咬死象,这才刚进来呢,她并不想因为打怪而浪费时间和战斗力。   足尖一点,她飘然退走,身后那蓝衣人也跟了上来,却正是龙九。   “是龙九大意,没注意惹了雪怪,本以为向着这边跑没人,谁知老祖在此,连累老祖,龙九实在惭愧。”他道歉的十分诚恳。   伏娲没空跟他说话,只心底冷笑,唬谁呢,你若真怕连累我,便不该上前与我说话,还跟我一道跑,摆明了是想让她出手引怪。   雪怪乃是雪域特产怪物,只要有雪在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现它们,而且它们生来便会的就是幻雪移行。   只见原本被甩在后面的雪怪群忽的停下,眼睛一眨已经从原地消失,下一秒,伏娲跟龙九身前雪地便开始蠕动,一个个高大的雪怪破雪而出。   伏娲蹙眉,“杀掉头领!”   这玩意儿记仇的很,不给个教训恐怕秘境之行就得拖着条烦不胜烦的尾巴了。   “实不相瞒,老祖,晚辈无能,方才与一位守着诛心草的异兽打斗,身受重伤且灵力耗尽,如今实在是无能为力。”龙九苦笑,“便是因龙血招来了雪怪,晚辈是一路握着灵石逃出来的。”   见伏娲不言语,只是眯着眼看他,龙九神色毫无破绽,十分愧疚,“老祖,您快走吧,晚辈拼死也要挡上一挡,绝不能连累到您。”   袖袍下的指尖动了动,伏娲收回神色,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本座岂是丢下道友独自逃跑的贪生怕死之辈?不过几只雪怪,不必担忧。”她也十分认真,活脱脱慈眉善目的老祖宗。   轻轻抬手,天地凝结,冰雪聚集形成满天利箭。   握掌,万千冰箭飞出,承受力弱的雪怪猛地被带飞,于空中爆成一堆堆晶莹冰雪。   大地震颤,冰龙咆哮着席卷而来,在空中停了一停,眼眸有神,姿态威严。   龙九瞳眸骤缩,他总算理解当日为何自己那蠢儿子会化作原形与谢安化出的冰龙打,无他,实在是太强了。   龙威竟比他这真龙也不差,他暗暗咬舌,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事,而是用了委婉的方法。   冰龙俯冲而下,摧枯拉朽般在雪怪群中扫荡,不过瞬间,这群雪怪们便销声匿迹了。   伏娲放下手,冰龙游动两下,自己乖乖回了地面下融合,却见她轻描淡写,又一抬手。   堆积的冰雪纷飞,旋转着一层层垒实,很快,一座冰山伫立,眼前的地面干净了。   龙九看着这座高耸冰山,眼角直抽,死死憋住表情,再次提醒自己,绝不能露出破绽。   他想过伏娲老祖不会真的跟化神一样法力,却也没想过她这么强。   只手间云淡风轻,这让他生出了生物本能的恐惧,直觉告诉他,离这个女人远点儿。   “怂货!”脑子里的魔气急败坏,“你怕什么?!她不过是强弩之末,就是因为你在这,所以她才要硬撑着表现强大,其实不过是绣花枕头,方才她动用了那么强的法术,此时定然很痛苦虚弱,你若现在动手,必定成功!”   龙九定定的站着,面对着伏娲淡然的目光,竟是怎么都不敢去试。   “不行,你也说了,她因为我在此所以表现强大,她本身就不信任我,那么更没有可能不留后招的!我现在不能动手。”龙九坚定地回绝了色魔的提议。   “走吧。”伏娲垂眸,径直前行,身形大方,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做。   色魔气的要死,现在又抢不过他,暗道等找到机会,定然要夺过身体成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过关   温寂洲踉踉跄跄的走着, 他眼前昏花,已经分辨不清道路, 只是凭着本能,不让自己停下来。   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岩石,他顿了顿, 那岩石上被刻画满了印痕, 全是他重复走过的路。   他已经在这里被困了三个多月, 最初的不急不缓,现在也成了暴躁。   提脚重重踹了一下岩石, 却耗费了自己的力气, 他向后往地上一坐, 伸出枯柴般的手懊恼的捶地。   他不得不急, 眼看着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他却还在原地踏步, 还说要找海神, 出不去又能怎么办?   此时的他, 说是人干也不为过,因为久未进食, 整个人瘦的极其难看,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   后背靠着岩石,又抿了一小口水,温寂洲半睁着眼,他动了动干涸的喉咙,小心的平复着呼吸, 保存体力。   就算是死在这,他也不会放弃,师父还等着他找到海神呢。   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团灰东西,好像还会动……   他勉力睁开眼,真的是活物!   神色欣喜,他起身想要冲过去,腿下一软趴到了地上。   伸长了胳膊往前爬,温寂洲气喘吁吁的到了灰东西面前,才看清这是一只灰色的小兔子。   小兔子歪着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见他伸长了手,还把脑袋伸过来嗅他的指尖。   温寂洲眯了眯眼,瘦长的五指张开,攥住了小灰兔的脑袋。   灰色小腿乱蹬,渐渐的失了力道。   *   谢安这边从一个月前开始出太阳,每日烈日只消失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都是阳光普照,根本没法做什么。   他凭着这个计时,利用这一个时辰找水,同时尽可能的走多点地方,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   今天还有一刻钟就要天亮了,烈日当空,他得挖出一个栖息地出来,等待下一次天黑。   谢安早已拿不动那把斧头了,他只能用双手去挖,突的手下一顿。   掌心放开,细细刨开沙粒,一抹脆弱的绿色出现在眼前。   他愣了愣,眨了眨眼再看,还是一株小芽。   时隔这么久,他在这地方第一次看见别的生命。   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谢安将小芽周围的沙粒堆了起来,尽量形成一个遮挡,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继续挖坑。   等太阳出来了,他带着寻到的水窝进了沙坑里。   那株小芽就在不远处,他正好能瞧见。   小小的阴影笼罩着它,即便如此,随着阳光炽烈,它也一点点萎靡下来。   慢慢卷了边,开始一点一点枯黄。   谢安犹豫了很久,最终小心的捧了一点儿水,伸长手给绿芽浇了上去。   绿芽恢复了一点生机,但不过一会,它便又萎靡下去。   谢安苦笑,“我也是自身难保……”   “在这里这么久,好不容易出现个活物,大概便是转机,”他喃喃着,“希望我没有赌错。”   又浇了一点水,等绿芽再次枯黄时,他便接着浇。   时间一点点滑过,谢安估摸着下一次天黑便要来了。   水已经没了,看着快死了的绿芽,他踌躇一瞬,手指在斧头上一划,挤了一滴血上去。   终于天黑了。   看着没什么变化的绿芽,谢安无奈,他是实在找不到办法了,才想着能碰运气,不过现在看,是他异想天开了。   看了看已经流不出血的手指,谢安轻声叹气。   “真是山穷水尽了。”   黑暗中突显光芒,绿芽舒展着枝条,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它身带荧光,照的周围数米内影影绰绰。   谢安扬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这……算是赌对还是错?   绿芽上站着个朦胧人影,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安,“你过关了。”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就过关了,折磨他几个月,只为了最后一刻考验他救不救一颗苗?太草率了吧。   “您是?”他试探着问。   “你在这一关里选择了希望,所以召唤了我。”那人声音传的洪远。   希望……他看向巨大的绿苗。   “你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心怀希望,给一棵树浇水并不意味着你善良,而是你从它身上看到了转机,并敢于去尝试,”那人慈眉善目,像是很喜欢他,“这样很好,所以,希望之神眷顾你。”   谢安眼眸一亮,“希望之神?你是海神之一的希望之神?”   传闻中五位海神,希望、绝望、死亡、憎恨、欢喜,这五位海神除了欢喜神,其他四位都算常见,每一届秘境开启,总会看见一两次。   至于传说中的第六神情神,连传闻都很少,更不要说见没见过了。   那人颔首,“希望之神喜欢你。至于这棵树,你救了它,它选择追随你。”   “而我,将会给你过关的奖励,一个愿望。”   谢安立刻道:“多谢,我想得到情神的一滴眼泪!”   ……希望之神面色一滞,“咳……换一个。”   “除了这个,我没什么想要的。”谢安摇头。   “或者您可以解除毒魔的情毒?”   神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们可不是那种飞升的神,而是有点神力的被百姓供奉久了的伪神,只是有自己独属的特殊神力而已,真要论起战斗力,不一定是大能们的对手。   “情毒无药可解。”他憋出一句。   毒魔这样的顶级大佬,除非情神这样的天生克制,否则是解不了的。   谢安看了两眼他,目光含着点尴尬的怀疑,这真的是神?   “除了这些,你没有想要的?无上的实力,绝佳的气运,顶级的法宝?”希望之神决心挽回些面子。   “多谢,不必了,实力我会努力修炼,气运不可强求,法宝……我已经有很多合适够用的了。”他这样道,又不死心,“那您认识情神吗?”   “……看你如此执着,也罢,我认识情神。”希望之神点头承认。   谢安神色一喜,再要问时,又听他道:“可情神的确是情神,但她是无泪的。”   “若不然,我不会拒绝你的许愿。”   “那这世上,当真情毒无解吗?”谢安神色一颓,身心疲惫,缓缓半跪于地。   “小子,许愿吧。”希望之神催促道,“你可知你多幸运,六位神祗,情神从不出现在关卡中,欢喜神更别提了,被关在幻境中折磨的,除非是疯子,没人开心。剩下几个里头,也就是老夫最好说话,得到的奖励最好。”   谢安摇头,“我想许的你都实现不了,我别无所求。”   希望之神面色尴尬,“除了这两个,你再许别的,我保准儿给你祝福到位,让你心想事成!”   神色动了动,心想事成……   轻轻一笑,“也罢,若这愿望真的管用,那我…愿她一切所想,都如愿以偿。”   她?希望之神转了转眼珠,“那你这投放愿望的人到底是?”   谢安神色微怔,“是我的,我的……恩师。”   最后两个字含于唇齿,透着涩然。   同一时间,温寂洲看着眼前的灰袍老者。   “死亡之神?”说完嗤笑,温寂洲手里拧着蛊兔,歪歪的坐着,“有何贵干?”   “你过关了。”   他面上一滞,“真的?”   “你选择了灭亡,所以我出现了。”死亡之神道,“压抑着毁灭欲望的小子,死亡之神眷顾你,我将为你实现你心底里最邪恶的欲.望。”   温寂洲一愣,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想,“六神之一的死神……那你认识情神吗?!”   “……认识。”死亡之神面色古怪。   “太好了,你不用帮我实现什么,我只想要一滴情神之泪!”温寂洲立刻来了精神,撑着站起身来急切道。   “没有!”死亡之神凉凉的撂了一句。   “怎么会呢,只是一滴眼泪,你做不到?”温寂洲狐疑。   “情神的眼泪只为自己心爱之人而落,她夫君死了几千年了,眼泪都哭干了,哪来的眼泪。”死亡之神挥挥手。   “好了,你别挑了,你心底的欲.望你说了不算,你的心会告诉我的。我是强制奖励,又不是希望那老头,由得你许愿。”   温寂洲冷笑,“我心底的欲.望?恐怕你也做不到!”   他最想的便是杀了谢安,可他知道,这个人是要飞升的,他的运势非凡,死亡之神怎么可能做得到。   却不想死亡之神回身,高深莫测的一笑,“噢,果然人都看不清自我吗?你不明白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   温寂洲一愣,他已经消失不见。   话分两头。   伏娲击杀了一波雪怪,可还有更多的雪怪出现,追着两人誓不罢休。   她却再不肯出手了,身边有个敌我不明的,耗费精力对她没有好处。   于是两人一路逃到了雪境南极,中途遇上了其他道友,一群人左看右看,选择拢着袖子不出手,跟在屁股后头一起跑。   到了这日,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冰道,冰道狭长,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在场加伏娲共十五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伏娲没好气,瞧见滚滚冰雪而来,“诸位不做个决断?雪怪又来了,若是不进去,不如与雪怪战上一场。”   雪怪这东西,实力不算弱,命比猫还强,而且是群攻,还记仇小心眼,最重要的是,杀了就掉一堆雪,完全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谁惹谁傻!   其他人不说话,倒是金狮族元培,“老祖,也不知哪个傻子惹了雪怪,此物实在是惹厌烦,动手杀都嫌浪费灵力,而且此地冰天雪地,杀不尽的,咱们进来是找宝贝的,耗在这儿谁乐意?”   傻子龙九干咳一声,“元培道友说的……有道理,我们一路奔袭,整片大地只有冰雪,也仅有这儿才有一处冰道,想来这儿便是契机,与其在此浪费灵力与雪怪纠缠,不如赌一赌,进去一探究竟如何?”   伏娲目光转了一圈,唇角一勾,十分温柔,“好啊。”   正好她也瞧瞧,有的人背后藏的尾巴是什么样的,这样防备不断的她受够了,不如一窝端了省事!   巨大的冰道口大张着,像是吃人的巨兽,十五人冲了进去。   而汹涌而来的数万雪怪却齐刷刷的停在了外面,犹豫片刻后,前排雪怪小心踏入了冰道,过得一会没事,它们惊喜的嘶叫起来。   后面的雪怪毫不犹豫的跟着冲过来,挨挨挤挤的往前行了上百米,终于有雪怪察觉不对劲了。   怎么它们突然就变最前排了?原本前排的同族呢?   洞中忽然响起了水声,哗啦啦的雪水流出冰道外,而冲进去的上千雪怪已然消失。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大开杀戒   冰道不长, 众人一路飞驰,直直的冲进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雪白不再, 只有入眼的绿,伏娲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   巨木参天, 每一片叶子都肥大的遮天蔽日, 一时间让人怀疑他们变小了。   “这是哪?”有人疑惑。   “莫不是幻境?”元培道。   伏娲足下踩着一片绿叶, 望去犹如巨大的广场,眼前是一堵红色高墙, 她神识扫过, 确定这是一朵花。   灵力轻划绿叶表面, 清透的汁水渗出来, “是真的, 这是桑铃树。”   众人先是一惊, 再是狂喜, “这么大的桑铃?”   桑铃树汁可以提高生灵资质, 去除杂质,对于修炼自然是有莫大好处。   对于在场中人而言, 桑铃算不得什么稀罕的,毕竟他们大多资质不差,不过这么巨大的桑铃实在罕见,而且谁家里没个后辈,这么一颗弄回去,以后族类成长可就翻了一番。   众人互瞧一眼, 十分默契的散开,在这颗巨木上找了地方开洞,收集汁液。   伏娲单手背后,腾空飞跃,直直入了树顶。   但穿过无数绿叶,也未曾到达尽头,这棵树似乎与天相连一般。   她只能停下,打算去其他树瞧瞧。   回身,龙九骤然出现在身后。   伏娲拧眉,“何事?”   “老祖小心,方才晚辈听见有几位道友商量,要合力对付老祖。”他急忙道。   神色淡淡,眼眸轻划过他的脸,伏娲十分平静,“本座知道了。”   龙九对她这反应也算有所准备,毕竟高高在上了多年,她并不会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但是,就算她仍然十分厉害,也不过是化神,能够打过几个出窍的,还能打得过合体的不成?   “老祖,晚辈知道老祖实力强大,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恐怕不妙,便是老祖安然而退,也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法力,于往后不益。”   龙九语气真诚,面色更是焦急,伏娲却老神在在,反倒是不走了,径直返身落下。   一抹艳红重返,其余人瞬间提起警惕,见了是她,众人沉默着戒备,唯有元培将桑铃树汁往戒指里一塞,“老祖去而复返,莫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伏娲眼眸轻动,“倒是发现一有趣的东西。”   元培顿时意动,“果然还是伏娲老祖的气运最强,传闻不曾欺我,跟着您啊,一准儿不缺好东西。”   她看过所有人,最终落在元培身上,莫名轻轻一笑,“你倒是不错。”   “咕咚”元培没出息的咽了一口口水,一抹脸,“老祖老祖,您别这样!”   “过往都是我老元不是,您别突然夸我啊,还这么笑,我……我咋觉得不对劲呢。”一着急,消失多年的本族土话都蹦出来了。   他擦擦汗,“那咱走走走,去找宝贝。”   伏娲神色不明,转身飘然而去,其他人也是各怀心事,有志一同的跟了上来。   方才她的神识的确发现了一点问题,正好带人过去看看。   行至了两三个时辰,竟是还没到,众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以他们如今的修为速度,这么长时间足够从通天门到万妖森林了。   神识扫出去,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一时间众人心里直打鼓,伏娲老祖可是腥风血雨趟过来的女人,她若是狠下心来,光凭手段恐怕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老祖,飞了这么久了,一路那么多灵树您是停也不停,您不表示,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可都这么久了,您要带我们去的地方还没影儿,这样……不妥吧?”外表如二十七八青年的男人冷声质问。   伏娲仍然不停,只嗓音散在空中,“那尔等便不跟吧。”   她态度随意,让其他人不知所措,有人眼神阴鹜,攥紧了手,另一人上前,悄然阻挡了他的冲动。   蒙蒙的七彩灵光透出,除了伏娲以外,所有人眼神一亮,竟真有宝物!   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株极其巨大的参天大树,比先前那些都大的多得多,肉眼难以看尽宽度,只觉得是一堵无边高墙。但叶片却相对很小,仅有一人大小,看着极不协调。   这树没有分叉的枝干,伏娲独独落在一片绿叶上,其他人分落在其他叶片上,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发光体。   “这……这树是什么树?这宝物又是什么?”先前还在质问的男人,此时眼睛都挪不开。   伏娲却没多看那发光的东西,只是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这棵树不同于之前的灵树,它甚至没有灵气,就像一颗凡木。   但树上这七颗灵茧却散出诱人的宝光,七彩之色交相辉映,让人眼花缭乱。   “老夫敢断言,这肯定是至宝!”说着话,那人便忍不住了,腾身而起飞出一道灵光打来。   其他人不甘示弱,纷纷各自出手,“砰砰砰!”   灵光碰撞,灵茧摇摇晃晃,猝然裂开,随即外壳化作点点星光消失,露出里面的宝物浮在半空中。   “嘶——”所有人震在当场,连伏娲都愣了一愣。   七只灵茧七件宝物,六件亚仙器,一件仙器!   其中仙器是一杆长.枪,火红枪,身上刻着浮云朵朵,枪尖吞吐着火焰,散出阵阵摄人威势。六件亚仙器被它压的活生生低了半头。   她神色直到此时才微微严肃起来,这海神秘境她从前未曾来过,原来里边还有这样的宝物。   元培眼睛都直了,即便是他们个个大能,但是仙器的诱惑力不可想象,此时全场气氛已经凝滞,所有人紧绷起来。   十五个人,但只有七件宝贝,更何况最贵重的那个仅有一件。   “哎哟,哎哟哟哟!”元培拍手一笑,打破了寂静,“果然伏娲老祖不同凡响,这海神秘境开启过多少次,从未听闻有仙器出世,如今老祖一到,不仅出世了,还连出了七件,此等气运,我等望尘莫及啊。”   伏娲眼神轻动,“哪能呢,既然是诸位一块儿瞧见的,自然……能者得之!”   她巧笑倩兮,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所有人已经齐齐飞向了仙器。   “轰!”法力巨大的碰撞,众人混战一团。   伏娲遥遥站着,眉目冷淡的瞧着这番乱象,身后杀机突显!   足尖翩然一点,袖袍挥舞,飞来的透明丝线便偏了方向,扎进了另一棵树的树干。   长发拂面,伏娲倒飞而去,巨木上爬下一只犹如巨型卡车般大小的七彩蜘蛛,伸开八只脚,可谓是遮天蔽日了。   那被不幸扎中的灵树竟在瞬间枯萎,转眼灰飞,伏娲皱起眉心,好毒!   “闪开!”龙九算是唯二清醒的人了,见此急忙提醒斗法的众人。   七彩蜘蛛直直荡过来,其他人侧身闪避,唯有一位女修,冲的最快,离一柄亚仙器细剑已经十分近了。   她咬咬牙,拼尽全力去抓剑,雷霆电闪,划出一片火花,转身间迎上七彩蜘蛛的一蓬蛛丝。   谁也没想到,一直作壁上观的伏娲老祖动了。   “此物乃是天邪,也是此秘境中唯一能夺人性命的,融骨化魂。以尔等修为,但凡吞噬一人,它便化为天魔了。”伏娲冷声道,语调罕见的含了十二分的杀气。   她在尸山血海待了足足一百五十年,几乎失去了一切,天魔是她此生绝不会放过的敌人!便是有朝一日,她连自我都失去,也绝不会忘却这份刻骨之仇。   血红绽开,娇美邪异的花儿在脸庞肆意开放,亚神轮开始运转,神识旋起了风暴。   蛛丝被亚仙剑斩断,但七彩蜘蛛的长脚已然快碰到那化神期女修了,窒息般的死亡之感袭身,女道君双眸瞠大,她这样的境界,一旦出现这种预感,基本是九死一生了,正要放弃宝物咬牙自裁,便是出去后境界下跌,好歹能保住性命,谁知眼前的蜘蛛便掉了个个儿。   七彩蜘蛛本决定怎么也要先吃掉眼前这个点心,谁知后背一阵发凉,极度的危险之感传到了每一根毫毛,生物的本能使它不得不掉头迎敌。   伏娲双掌裹挟着灵力,整个人犹如一支利箭,指尖结印,重重一击轰来!   一瞬间天地飘雪,寒冷直入神魂。   七彩蜘蛛猝不及防,猛地吐出大量银丝,层层灵力被消耗,最终它胸口留下了浅浅一层烙印。   寒毛炸开,显然,它怒了。   “老祖莫急,待老元来助你一臂之力!”元培一声高吼,跃至半空化作巨大的金狮。   足踏闪电,双目如雷,张开大口灵力涌动,一颗雷球带着破空声响冲向七彩蜘蛛。   伏娲拧眉,忽的伸手想要召回雷球,然而不及七彩蜘蛛的速度,只见它眼底射出寒光,一蓬蛛丝奔向雷球,将其团团裹住,须臾便吞掉了这颗威力十足的杀器。   她缓缓攥住指尖,森冷的看向七彩蜘蛛,元培惊在半空,“嗝……”吐出一个烟圈。   “这邪物竟然连雷电都不惧?!”都不是蠢人,立刻意识到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可怕了。   不过……在场唯一的合体期却没急着出手,而是悄然将目光投向伏娲。   多蒙不是个天才,却在三年前成为了合体期大能,但这只是表象。   因为他发现了一条捷径,信仰。   他在凡间幻化成各种神人,救死扶伤,消灾解难,凡人为他建立了不少庙宇,他收到了很多信仰,修为蹭蹭上涨,短短几百年,便到了出窍期,除了死于伏娲之手的燕明,这个大陆几乎无人可以盖过他的风头。   若是他一直这样下去,即便做好事是带着目的,也算公平合理的换取,没什么能置喙的。   但可惜的是,信仰之道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本身只适用于死后称神的人,本无寿限,活人根本承受不了信仰福运。多蒙付出了代价,每晋升一阶,便要付出一部分阳寿折损。   而三年前,他终于压制不住,晋升到了合体期,但是阳寿却只有十余年了。   法力越高死得越快,不得不说真是讽刺至极了。   多蒙不敢再修行此道,与凡间断了联系,可阳寿无多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找遍所有典籍,才将目光放在了伏娲老祖身上,他没有修行信仰之道了,若是能在十年内进阶洞虚,便能增添阳寿。可是合体到洞虚犹如天堑,到了他这种境界,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只是辅助,起不了多大作用,唯有伏娲老祖,是他唯一的救命良药。   此时时机实在大好,七彩蜘蛛这个强敌的出现引走了伏娲的目光,他或许可以趁机得手。   七彩蜘蛛吃了雷球,气势更强,伏娲不退反进,亚神轮运转下,抬手一招。   那柄仙器长.枪自动应召落入掌心,这长.枪火焰等级虽不及赤冰,但好歹是火,要不了命却也有用的多。   纤细的身形犹如孤燕,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瞅准间歇冲进七彩蜘蛛身前。   旋身间横扫而出,人枪合一,她本身已然是一柄利剑般,刺眼的灵光炸开,割裂了七彩蜘蛛的前脚,又连人带枪穿透了蜘蛛的侧脖颈。   绿色的血液泊泊流出,七彩蜘蛛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身子一跃,追着飞奔的伏娲而来。   伏娲脱掉了一身红衣,身着贴身战甲,足尖一点树干避开一缕蛛丝。   看来以后出行还是得带上赤冰,好歹遇见蛇虫鼠蚁这样的魔怪能起大作用,也不必她这么大费周章了,伏娲默默想。   跑了几圈,约么是流血过多,七彩蜘蛛渐渐地慢了下来,萎靡的倒在地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伏娲停步,单手执枪立于半空,看着抽搐长脚的蜘蛛,眯了眯眸,却没有说什么。   “老祖果然是老祖,我等殊无办法,您一出手,便立马废了它。”被她救了的女道君不由开口,语调含着感激。   垂眸,她只淡淡嗯了一声,转手堂而皇之的收了长.枪,换上一身衣袍,理了理袖子,平静道:“你们继续。”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拿走了大件,却谁也没法说出个不字来,明显七彩蜘蛛是守护兽,他们全看着没动,伏娲老祖自己一个人干掉敌人,只拿走一件可算是非常厚道了。   多蒙背着手含笑走过来,一边道:“晚辈惭愧,未曾出一分力,哪里好意思伸手拿老祖的战利品?”   正要再拿剑的女道君神色一滞,元培等几人也尴尬起来,你不要我们要啊,说这话也太不给别人面子了。   伏娲也笑,眉眼间的血色还未消退,仙气与妖气相融,格外魅惑。她意有所指,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多心思?”这话出口极柔,像极了姑娘家的娇嗔。   多蒙自诩不爱女色,对上这张绝色容颜,也不得不心醉一瞬。   他背后的指尖轻动,另一手却忍不住抬起,蛊惑般伸向她的面颊。   “晚辈的心思,只说与老祖知……”眼神里悄然渗出邪气。   一指极快的点在伏娲肩头,她眉目轻拧,“放肆!”   “放开她!”龙九一手化爪,猛地劈天而来。   他没想到自己那会儿随便说的话竟然成了真,这群人里,果然有人同他一样打着主意。   多蒙对他可就没那么谨慎,挥手架住那巨爪,对着已经被定住的伏娲轻笑,“不愧是祸水老祖,这才几日,您瞧瞧,西风皇城的皇者都动了心。”   伏娲被定住不能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看着凛然不可侵犯。   元培和其他三位女道君都被这场面惊呆了,完全不明白情况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元婴金丹还勉强能理解,可在场的都不算小孩子了,个个大能,怎么还跟凡人一般争风吃醋呢?   多蒙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才跟老祖处了几天啊,这都忍不住扔了脸面,要霸王硬上弓了?   当然,这些不靠谱的想法只是一瞬而过,很快众人都想明白了,多蒙这明摆着是看不上场中那些亚仙器,而是看中了伏娲老祖这个天然宝物。   元培与那位被伏娲救过的女道君上前一步,站到了龙九一边,“放开老祖!”   却不想多蒙轻蔑一笑,就见剩下的十人中有八人都站到了他身后。   对于伏娲老祖,他一早就做了严密的计划,这八位大能,在他愿意透露自己快速的修炼之法后,果不其然的选择了他。   这一点是多蒙意料之中的,飞升成仙,是每一个修士的渴求,越是大能越是疯狂。   一瞬间实力悬殊,剩下的两位女道君干脆一咬牙,转头离开了此地,不打算参合此事。   龙九神色凝重,他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本事,看着伏娲冷漠的神色,他在心底偷偷道:“对方实力太强,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你只不过是要折辱她,你自己来或者旁人来,应该都一样吧?”   色魔却跳脚,他是个极其霸道的,曾经动过的女人全都被他亲手解决,旁人不准碰上一点,伏娲早就被这疯子看做自己的女人了,自然不愿这块肉落入旁人口中。   “混账!你这个蠢货,那是本魔的女人,你敢!”   “可我如今根本没有办法帮你!”   伏娲老祖这么个宝贝,多蒙肯定舍不得杀,也只有色魔这种蠢货,天天想着弄死她。   只要伏娲不死,救阿蓝是迟早的事。   “那你现在给我杀了她!本魔宁愿她死了,也不能被其他人碰!”脑子里的魔鬼还在叫嚣。   多蒙大胆一搂伏娲的细腰,修真界第一美人,曾经引起整个十洲大陆动荡的传奇女人,现在就乖乖在他怀里!   他哈哈大笑起来,想到了不久以后飞升成仙的日子,整个人由里而外透着快活。   “丁铃当啷……”清脆的铃铛声突兀的响起。   “咯咯,看来大家已经决定好了。”女子的声音玩味而充满了笑意,“分好组就好。”   气氛凝滞,所有人齐齐抬眼看去,伏娲坐在七彩蜘蛛头顶,晃着雪白的两只小脚,银铃响的更加欢快。   “你,你怎么……”多蒙张口结舌,又看看怀中的人,还是她啊。   伏娲两手拇指与食指捏起,轻轻拉长,像是有一根线,她轻轻一笑,嘟嘴一吹。   手指放开,空气中什么也没有,却又无端充满了杀机。   这个境界的人第六感总是很灵,逃!这个字炸响在脑海。   九人分九个角度飞走,伏娲表情漠然,眼底冻住冰寒,细细的指尖微微舞动,姿态像极了天真的小姑娘。   透明的丝线织成了巨大的球形网,九人却无一人的神识察觉,全都毫无防备的撞了上去。   她缓缓站起身来,高处的风吹动了雪白的衣角,面上红色已退,她看着更仙了,只眼底满是如魔的煞气。   随手拿过一旁的亚仙器匕首,指尖灵活转动,匕首在掌间飞舞,寒光更加闪烁。   “天魔这种东西,”她嗓音悠然,含着余韵,“本座可杀了一百五十年,多少死于本座之手,本座自个儿也记不得。”   “区区一个天邪,还未成天魔呢,本座如今便是真的元婴期,也足够将它斩杀于此。”她带着笑,轻轻摇头,“你们呀,都是被上一代的老怪物们宠坏了,我们这一代,做的太多了,让你们顺风顺水的,全成了废物。”   多蒙面上肌肉抽动,“你一直在做戏?!”   他看向那七彩蜘蛛的尸体,“你杀了它便开始骗我们?”   这个女人,实在可怕的紧。   伏娲来到了他面前,匕首在手里松松握着,缓缓落在了对方腰间。   “你!”多蒙抖着唇,便是大能,但面对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不动容。   “放心,亚仙器的锋利连本座的皮都能划破呢。”伏娲轻飘飘的落了一句,手下一横。   多蒙背后的银丝扎入背心,他整个人抽搐起来,很快便一点一点碎裂。   伏娲瞧了眼飘走的魂魄,没有去管,算是给他留了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其他人战战兢兢,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比传说中的魔鬼还要恐怖。   龙九也僵在了原地,心里质问,“她,她一直是如此?!”   色魔也有些瑟缩,伏娲此时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被她用同样的神识化身的方法给吞噬了的自己。   可魔鬼不能有惧怕,所以他才要跟伏娲死磕,不然他永远都无法前进。   神识结成的银丝很快收走了其他八个人的性命,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动手的干脆又利落。平静的立在空中,缓缓回头,看向龙九,   “总有人忘记,本座并非一般的女子,而是战场的杀神!”   “你说对吗,龙九小子?”   神识化身的银丝比七彩蜘蛛还要恐怖,这一刻,龙九觉得,伏娲才是真正的毒蜘蛛!   “走!!!”色魔一声暴喝。   而女道君与元培早就跑的远远的了,也仅有他们和先前跑掉的那两,没有被伏娲拦住。   龙九怒吼着化为原形,按照色魔给的指示,用足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破空而出!   伏娲立于半空,指尖轻抬,正要了结了他,却突然神色一滞。   眼见着龙九消失在天边,她眼前的一切却开始无限长大。   不对……   好像,是她在不断的变小?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按照约定,加更了,感谢大家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老祖变女童   伏娲抬了抬手, 看了一圈周围环境,确信自己变小了。   好在那件法衣是自动改变的, 不然这会儿连件衣服都没有。   她如今成了三岁孩子,人该跑的都跑了,竟不知道接下来干个啥。   提脚踹了一下树干, “喂!”   巨木抖动身躯, 许久, 面对她的方向张开了一只眼,沧桑的声音传出, “唔……您, 有何贵干?”   伏娲小脸圆鼓鼓的, 一声冷笑看着格外喜感, “少装糊涂!方才谁跟本座求救的, 如今七彩蜘蛛死了, 你便不认账了?”   “还是说以为本座认不出你的来历?”   那会儿她神识查探, 隐约收到了一声求救, 这天境之中就十五个人,喊救命的必定是秘境生灵, 她本以为是妖植诱惑人的手段,到了近前才明白事情原委。   这颗巨木乃是传说中的化宝木,早已绝迹三千多年,现如今的修真界,知道的没几个。   伏娲也是因为在重冰地谷找到了祖师留下的传承才通晓一二的。   这化宝木就一样功效,可以将天地灵气、天材地宝、生灵肉身等等不一而足, 全都吸收,然后孕育出宝物来。   吃下去的等级越高,年限越久,那宝物等级自然越高。   但它本身是没什么防御手段的,因而不久前被一只七彩蜘蛛偷吃了一枚宝物阴魔丹,一跃成为天邪。   不仅如此,这蜘蛛还堂而皇之的搬到了这棵树上,将剩下的七件宝物用各色蛛丝裹了珍藏,完全是霸道悍匪。   化宝木无能为力,遮天蔽日的枝叶却察觉到了伏娲等人到来,这才铤而走险求救的。   听她这样说,化宝木一声叹息,“您容禀,老朽便是知道以您的性子,若是认出了老朽,恐怕老朽今日危矣,这才不敢相见。”   “多谢您出手相助,那柄仙器您也拿走了,还望老祖放我一条生路。”   伏娲是有些犹豫,她本欲一把火烧了这棵树,可是想想万物生长自有道理,这化宝木若是泄露的确会引起天下动荡,但它本身,是没什么错的。   “本座且问你,为何本座会变成这样?”她转而问。   “回老祖,海神之境是杀不了人的,但天境例外,实在是大能们手段太多,让人防不胜防,因此花叶之境若杀了人,杀一人便退一分,您如今便是杀孽过重,退到了幼时。”   伏娲烦躁的拧眉,“那要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这……”化宝木不敢隐瞒,“恐怕得要您出了海神之境。”   “老祖,老朽多句嘴,您最好再不要出手杀生了,肆意使用超过如今修为的力量,对您的身体影响太大。”   淡淡的目光看过来,“本座心里有数。”   化宝木无奈一叹,伏娲如今这身体,还想追杀龙九,一身暗伤没好就又积累,如今整个人也不过是表面美好。   “也罢,多谢老祖救命之恩,老朽便送您一程吧。”   眼前的树干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黑色洞口,伏娲没动,“通往何处?”   “有个人对您的思念太过强烈,神许诺了,您将去往他的身边。”顿了顿,化宝木又道了一句,“他会为您解毒。”   伏娲目光流转,“你倒是知道的很多啊。”   沧桑的木头轻轻笑起来,含着追忆,“谁让她就喜欢这样的呢。”   伏娲大大方方的进入了洞口,足下一空,径直掉了下去。   温寂洲此时正在第二关,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只有中间有个高台,高台周围一片黑水,间歇浮上一个个石柱。   来人需得踩着石柱过来,每一根石柱,都代表一个人不可言说的内心隐秘,闯关者必须诚心诚意,踩中自己心中真实所想,若是为了虚名乱踩,石柱下便是空的,人顷刻陷入黑水之中,退出秘境。   这个地下洞窟已经聚满了人,人境来的人是最多的,大家挨挨挤挤的,都伸长了头去看别人的隐秘。   温寂洲看了一圈,没找到谢安,他眯了眯眸,还说想看看他的石柱都是什么样呢。   正值此时,终于有一人过了关,这边围观的发出一阵嘈杂,“过了过了!可算是我青蟒一族过了一人。”有人与有荣焉。   “呸,过了有什么了不起,真没想到,那位青蟒竟然与父亲的妾侍有染,你们青蟒一族果然混乱!”也有人冷嘲热讽。   “我才呸!我们青蟒一族大大方方,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谁跟你们人族似的,方才那个修士竟然是害死了哥哥得来的家族引荐机会,论自私残忍,人族谁与争锋?”顿时有人不满了。   眼见着便要爆发一场人妖大战,温寂洲轻轻上前了一步。   他地位不凡,这么久了,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伏娲老祖的亲传弟子,而且还是天下第一的黄级丹师,在场人或妖都不愿与他有什么交恶。   因此一时间,竟是突然静了下来。   温寂洲看着一根根伸出水面的石柱,提步,便见石柱变换,眼前出现四根并排柱子。   石柱上浮现字迹,人们瞪大了眼,便见上面分别写着,心中最憎恶的人:谢安、母亲、尸魔、自己。   众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问那谢安二字,温寂洲却瞳眸微缩,大掌轻握,久久未动。   他心里最憎恶的人……不是谢安。   相比起来,他憎恶的人其实是……   温寂洲抬起沉重的脚,缓缓踏上了石柱,自己。   人们微微惊讶,眼神传递,表达着这位老祖高徒必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脚下很稳,这代表着他的选择是遵从内心的,下一波石柱变换来到了面前。   一生最绝望的时刻:回来、真相、傀儡、自灭。   这同样是一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连温寂洲都有点莫名。   自灭是什么意思?他前生死亡时自己都做不得主,怎么自灭呢。   至于回来,自然是重生回来的那一刻,他那一瞬甚至以为前生那么漫长的痛苦的一世,又要再重新经历一遍。   但是这些选择的出现,已经表达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一关,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内心,甚至其他更多的东西。   抬掌,一蓬蓝火出现,温寂洲毫不留情的往后一扔,“退!”   蓝火落地便迅速拉开沿岸线,熊熊燃起高度,遮挡了人们的视线,甚至高温使他们只能退到数米之外才能稍稍忍受一小会。   有人艳羡不已,“老祖高徒就是不一样,出手便知家底何等丰厚,看看这火焰,极品呐。”   “咱们也只能看看,谁让人家资质不好可气运强呢,能当老祖徒弟,那得积攒了多少福报啊,躺着都能到大乘期吧?”   不理外边人的窃窃私语,温寂洲再次看回选择,最终犹豫了一瞬,还是踩上了傀儡。   石柱微微动荡,但始终未曾陷落。   下一次选择来临,他凝眉去看,最渴望做的事情:杀谢安、伏娲之徒、娶伏娲为妻、禁锢伏娲。   温寂洲看着那三个选项愣了一会儿,他心里……有过这种想法吗?   像是慌张,他不再看,脚下急急地踏上了第一根石柱。   足下一空,那石柱迅速沉底,温寂洲神色一变,速度极快的到了第二根上。   第二根再次沉底,他的鞋底因此被腐蚀了一半,第三根摇摇晃晃的很不稳定,温寂洲面色忽明忽暗,最终不得不落到了第四根。   下一次的选择出现,而他光着一只脚站在石柱上,神色有些呆滞。   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邪恶的念头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师父……”他轻声喊着她。   “伏娲……伏娲。”   做过自认最无耻的事情:陷害谢安、暗杀谢安、梦中伏娲、幻想伏娲。   咬牙,他面红耳赤,下意识四处乱看,生怕有的秘密被人知晓。   他已经这个年纪了,平时压抑着不敢表现,可是思想也不由人控制,有的时候难免会……但下一刻便清醒,每每总要罚自己去丹炉思过。   不过他自是不敢有什么太过猥.亵的想法,只是幻想师父对他……对他,也曾有那么几分,小儿女之态。   至于梦中……少年慕艾,他又如何控制自己的梦呢?   温寂洲还在纠结之时,谢安也来到了这里。   他一身的灰色衣袍已经脏破,头发也散了,但身形挺拔气质不凡,神色平静淡然,慢腾腾提步过来,瞧见诸人都守在外边。   “竟是临渊道友!”有人认出了他。   谢安平静颔首,“诸位道友好。”   “临渊道友来的好,您师弟温丹师正在里边渡关呢。”那人面上殷勤。   谁都知道两位弟子,大弟子临渊得老祖亲自赐号,小弟子荣誉满满,却是至今无号,他自己也不起一个,像是赌着气。众人不敢得罪,便折中叫他一声温丹师。   谢安目光落在火焰上,旁人怕他,他却不怕。   因而提步便进了洞窟,温寂洲已然走到了最后一步。   最想要的是:谢安死、至亲复生、飞升成仙、与梦中之人一段情缘。   他已经在这一选择站了很久,每一个问题给的选择,都是他内心符合情况的,都很渴望很想要,但是要选出一个最字,这四个选择都太难了。   谢安目光落在了四个选择上,对于谢安死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想,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是无法可选。   很多时候,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楚,他们以为自己最想要的,偏偏潜意识不是,一个人内心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   温寂洲脚下迟疑着落在了至亲复生上面,在这一刻,他总算没有选择谢安死。   然而石柱很不留情的往下一沉,他面色顿白,竟无法接受似的。   谢安拧眉,“下一个!”   下意识的站到了旁边的石柱上,温寂洲才回过头来,看见是他面色一下黑了。   谢安却看着他脚下稳当的石柱,飞升成仙。   就连温寂洲自己,也不敢置信,在他真实的内心深处,他最渴望的,是拥有至极的力量,飞升成仙。   他曾经以为自己最想要的是谢安死,可是当父母出现的那一刻,他发觉,自己更想让父母活着,但是当他做出了选择后,却发现,内心深处完全是另一种想法。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一生经历,都注定他对至高力量的渴求,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让他实现一切,他想要的所有,感情或是尊严,都建立在强大之上。   提步上了中央高台,温寂洲再回身看向最后一个选择,在他内心深处,她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啊。   可惜,他方才甚至是不敢看这个选项的。   此时高台上已经出现了他的奖励,先前过关的人已经离开,高台只有温寂洲一人。   他快步上前,只见那里出现了一枚拇指肚大的金色小球,温寂洲眼前一亮,是皇蛊!   他正伸出手去,忽听头顶悉悉索索,一阵烟尘唰唰落在头上,白衣小团子“吧唧”落在了高台之上。   伏娲外表年纪倒退,灵力也封了十之八.九,如今又是个破锣身子,只被烟尘呛得直咳嗽。   小脸上全是灰,嫌弃的挥了挥袖子,才看见眼前呆滞的温寂洲,第一反应便是趁着此时看不清脸及时改换了相貌。   要是她这幅尊容被徒弟看去了,真是丢尽了面子。   温寂洲呆呆的看着女童……屁股下被压扁的皇蛊。   “你……”他咬牙。   伏娲细皮嫩肉的,皇蛊又硬,因而也感受到了,站起来一瞧,“还当是什么宝贝呢,看你这么生气。”   温寂洲气急抬手,看着这小奶娃,又实在不能下手,一来对方不过是个小娃子,二来若师父知晓了,必定不会原谅他的,再者说,现场还有谢安看着,他不能输了心胸。   伏娲见他颓然放下手,捻起皇蛊不甘心的拿指尖戳了戳,最终自认倒霉,打算继续前进。   不过……他看向小伏娲,一手抓起了她的衣领子,“你既然杀了我的皇蛊,落在了我的面前,那如此,你就是我的奖励了,走吧,别想跑!”   伏娲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小手小脚晃荡了两下,憋红了脸,“好哇好哇,你竟敢以下犯上,你放肆!”   她不表明身份,温寂洲哪里猜得到内情,因而只当她孩子气,把人提溜起来往怀里一塞,径直去了下一关。   为避免自相残杀,高台上对于奖励有所遮挡,谢安看不清楚情况,但是能瞧见有个小女童从天而降被温寂洲带走了。   他远远地瞧见那女孩一双如雾的眼睛,心下一跳,可又想不出什么,干脆提步开始过关,想要追上去看个仔细。   石柱排列,内心有过最黑暗的想法是:被温寂洲陷害,想要下手杀了他、父亲死亡,想要杀戮发泄、禁锢伏娲、在伏娲眼前杀了温寂洲。   他眉目沉沉,看着四个选项,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双章合一   谢安踏上了第四根石柱。   伏娲很宠爱自己的小弟子, 曾为了他无视了很多次他曾做过的事。   谢安心知自己与温寂洲有大仇,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他能理解, 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伏娲看着……却从来不闻不问。   最初对曾经的小洲所有的感情,早在一次次伤害中成了陌路。   夜深人静, 他也疯狂的滋生过黑暗的念头, 想杀了温寂洲, 最好在伏娲面前,这样就痛快了。   但也不过是想想, 转过头, 他又后悔, 痛恨自己怎么能这样可怕。   温寂洲远远地走了, 头也不回的一招手, 蓝色火焰尽数倒流回手心。   伏娲伸着头正要看谢安过关, 眼前便是一黑。   他伸手毫不留情的遮住她的眼睛, 语调又冷又硬:“你是我的奖励, 我是你唯一的主人,少盯着别人。”   脚下走的越发快了, 伏娲一愣,将将才反应过来,气极反笑,“你这臭小子!”   “也敢管起我来了。”小女童表情臭臭的,没自觉撅起了嘴。   温寂洲扯着唇角哼笑一声,“我不管你曾经是什么精怪, 又活了多久,但你现在是我的了,就得听我的!”   “你只能看我一个人,有我一个主人,以后你要是敢对别人,特别是刚刚那个人有任何好感,我就把你关起来!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他斜睨着怀里的小女娃,厚颜无耻的威胁着。   伏娲生怒,小手一抬,“啪”一巴掌软哒哒的糊在了他脸上,奶音软软的:“小混蛋!”   温寂洲看她这么可爱,反倒气全没了,心里莫名一软,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   张开嘴巴作势要咬她的手指,“你敢打我,那我要吃掉你的手!”   伏娲翻了个白眼,平时张牙舞爪的小混蛋,怎么这么幼稚,真当她是三岁小孩,逗谁呢?   小手一拧,他的面颊便被捏住,“臭小子!”   温寂洲一把扯下她的手,嫌弃的皱眉,“你的手跟白馒头似的,胳膊跟藕节一样,你怎么这么胖?”   什么?伏娲瞪大了眼,小脚噼里啪啦在他怀里踹了一阵,“小混蛋你等着,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   温寂洲急忙提溜着她的衣领子远远地吊着,“我看这样挺好,就这么走吧。”   伏娲徒劳的瞪着眼挥舞手脚,“小混蛋,你放本……我下来!”   “啧,还这么有力气,小孩儿就是能闹。”温寂洲挑眉一笑,完全没有欺负小孩子的羞愧,他还降不住一个小丫头?   “混账!且等我好好教训你!”伏娲说着,小手团出灵光。   温寂洲头顶便出现一蓬冰水,唰的迎面而来。   谁知他动作更快,脚下一闪,提溜着手上的白团子往上一迎,哗!   伏娲张着小嘴呆滞着,那一蓬水浇了她一个透心凉,细软的头发湿哒哒的垂下来,小脸愈发白净了,眼眶微微红着,配着肉嘟嘟的脸,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你!”她久久才吐出一个字来。   “你这小精怪,我且再说一遍,我是你的主人,”温寂洲将她提到面前,四目相对,一本正经的吓唬着,“你要敬我爱我服从我,以后再敢使坏,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啊。”   她抿紧了唇,干脆撇过头不看他,两颊鼓起,自以为自己面色多冷,其实看着更加可爱了。   温寂洲轻轻一笑,灵力游走,将她身上水分去了,大手提起她的腋窝。   伏娲动了动脚,眼前方向一转,她视野再次升高,温寂洲将她提起来然后放到了自己脖子上顶着,就这么径直往前走了。   身下的人一直动,她下意识伸出两手抓紧了他的发髻,小脚一晃一晃打着他的前胸,屁股感受到他脊背的温度,整个人有那么一点懵。   “你这是做什么?”她没有这种体验,只有在现代世界见到过别人这样。   “嘶——”温寂洲头皮抽痛,“小精怪,别抓头发啊,我的发冠可宝贝着,你别给我乱碰啊,捏着耳朵。”   伏娲故意拽了一下他的发冠,“一个不过筑基的东西,也算宝贝?”   却不想温寂洲面色丕变,“诶!你再动我就扔你出去了。”   伏娲挑眉,两手就拽住了他的耳朵,使力去拧。   她那点力气造成的伤害温寂洲并不放在眼里,大掌包了她的小脚捏了捏,“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那是我师父送的,自然与旁的不同。”   伏娲一顿,这才发觉这发饰有那么点熟悉感,同时她反应过来,温寂洲似乎与她往常所见不太一样。   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是没有这样性子的,面对一个对他茫然不知的、拿他“毫无办法”的小娃娃,他才表现出这样的模样来。   “不生气了?”温寂洲弯了弯唇,“你只要乖乖的,我不会做一个坏主人的。”   “啪!”   下一刻,头上传来重重一击。   温寂洲眉心一跳,“喂,今天你别想吃饭了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走远了,而谢安已经快速的通行,到了最后一个选择。   最想要的是:守护师父、拥有师父、实力强大、破虚成神。   他是很坦荡的,一路都毫不犹豫的过来,因此这次也不觉得自己此刻的最想要的是错的。   因此他没有一分犹疑的选择了实力强大,守护和拥有伏娲,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渴望,但是他更明白,那只是他自私的想法,对她而言,她努力强大到如今,便就是为了不让旁人守护和拥有,她只想随心所欲的独自骄傲。   所以,他也要实力强大,鬼王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光是看着怎么行呢,追随怎么行呢,你得强大。   当你只能跟随在身后或是隐藏在角落,注定任何想要的都无缘,只有并肩时,她才会看见他。   然而石柱是空的。   谢安没想过自己会错,他只能借着第二根跃到了第一根,可还是空的。   最终他一条腿血肉尽化,好歹险险的巴住了第四根。   上了岸,他微微喘息,看着孤零零伫立的石柱,整个人甚至是莫名其妙的。   破虚成神?他最想要的是这个吗,可是……身在这个世界多年,他只听过飞升成仙啊。   *   第三关很不好找,传闻中,海神秘境人境的第三关是最难的。   那是代表着未来,也是每一位闯关者梦的化身,没有一个人,不会被自己最诱惑的梦迷惑。   海神秘境开启以来,未曾听过有人过了人境第三关。   当然,也有传闻,但凡过了第三关的,都绝不会对外泄露,只怕是得了极大的好宝贝。   此时小伏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脸冷漠,“好了没?”   温寂洲站在她身后半蹲着,大手小心翼翼的抓着小姑娘的头发,笨拙的试图编个小辫子出来。   “别急啊,再等等。”他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伏娲周身气压更低,“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这么笨?”   她脑袋一动,滑滑的发丝就从手中溜走了,“诶诶诶,你再这样等会我可打屁股了啊!”   伏娲气得咬牙,僵僵的不动,“放肆!你敢!”   温寂洲最喜欢她这耀武扬威的小样子,可爱的不行的小脸蛋,偏生口气大的很,格外有萌感。   “你乖乖的我就不敢了。”他随口敷衍了一句。   辫子怎么都弄不好,温寂洲干脆的拆掉了又重来,不小心带下了一根头发,他急忙做贼心虚的往袖子里一藏,不敢叫她看见。   不然这娇气包指定要找他闹,想到此,他也不愿耽搁时间了,把头发束在头顶,拿发绳一拴了事。   但小伏娲的头发短,他这男孩子的束发方式,彻底让她拥有一个朝天辫的新发型。   绑好了头发,把人转过来一瞧,无视她黑黑的小脸蛋,温寂洲十分满意的点头,“真可爱。”   说完揪了揪她的朝天小辫,吧唧一口亲在侧颊,“娇气包,你的眼睛有点像一个人,要不我以后叫你小月吧?”   他还记得,蛟龙说过,师父原曾唤作皎月的。   这名字真好,很贴切,她便是空中皎月一般,明亮、清冷、高高在上。可惜师父不喜欢。   伏娲笑不出来,只是冷看着他,温寂洲霸道的不像话,她即便说不,可这家伙不还是照旧。   “姑娘家都爱生气,大姑娘爱,小姑娘也爱,你这样的小奶娃也不例外。”温寂洲故意逗她。   “……她那么至高无上,其实也爱生气,但很多时候端着长辈架子,不表现出来,可是小心眼的很,总会想办法讨回来。”温寂洲把她抱在怀里坐下,口里轻声道,“我最爱偷偷看她,外人都觉着她喜怒无常情绪反复,可我就知道,她什么时候在生气,什么时候是开心。”   他知道,对着谢安的时候,她是欣赏的开心的,她对谢安即便不是爱,也是绝对有好感的,所以他更加讨厌他。   “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了。”温寂洲扬着唇角。   只有对着一个小奶娃,他才敢说出心事,他自诩自己必定不会如谢安一般怯弱,可是到底,他还是退缩了。   说完他又像反应过来,急忙保证,“小月,我师父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但我保证,你是世上第二可爱的小女子。”   “啪!”伏娲忍无可忍,再次抬手一巴掌糊在了他脸上。   “闭嘴!”脸色臭臭的,她凶巴巴的道。   *   谢安一瘸一拐的走着,黑水造成的伤口好的很慢,他的腿甚至化脓了。   荒凉的大地出现丘陵,谢安挪过去,瞧见一棵半枯的树,他默默到了树下,撑着手里的破天坐下。   从第二关出来后,他就追着温寂洲的后路过来,只是腿受了伤,路上遇见几波不长眼的秘境灵兽,又狼狈了些许。   “叮铃……”   他侧了侧头,微微拧眉,是铃铛声。   相处日久,铃铛声成了他心里某个人的标志,如今自然的,他想起了她。   目光移过去,丘陵另一边渐渐出现一角衣袍,很快露出了真身,是个小女娃娃,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三四岁模样。   对方拱着手,抱着什么东西过来,小脸黑沉沉的。   谢安怔了怔,笑话自己对她还真是到了这等程度不成?   不过那女娃娃也已经瞧见了他,不退反进,快步到了他面前,盯着他惨不忍睹的腿看了半晌,这才小大人似的皱紧了眉头,“没药吃?”   谢安顺着她的目光,抬指扯着下摆遮住,对孩子他冷硬的嗓音便柔和许多,“别看,吓着。”   伏娲奇怪的瞧了他一眼,又见他瘦的如同人干,除了周身气度还没丢,整个人已经不复俊美。   温寂洲是个厉害的丹师,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丹药,出了第一关,他就把自己恢复到了原状,只是谢安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伏娲有点不悦了,怎么说也是自己亲传的徒弟,就那么两,她身为长辈,该有的疼惜还是不会少的。   伸长了两只短胳膊,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先吃了。”   谢安一瞧,那是个透明罐子,里边被金色小球塞的满满的,灵力波动十分强烈。   “妖兽元丹!”他不由惊讶,这么多?   “你尚未金丹,这些元丹都是这里边的妖兽的,筑基后期,正合适你。”她肃着小脸,又递了递,“吃。”   谢安自然拒绝,他往后仰了仰,手撑住身子,“别,你自己留着。”   另一手抓住她的手,“小姑娘,下次千万别对人露底了,好东西要自己藏起来吃。”   说着他往边上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隙,“来,你也坐。”   伏娲抱着罐子坐下,“那你用这个。”   手里是一瓶丹药,温寂洲给的,用来哄小孩,不过伏娲哪里需要黄级丹药。   谢安只瞧了一眼,便认出这药出自何人之手,这才恍然,那日模糊看见的孩子,竟然是她。   “你就是那天从天而降的孩子?”他这样问,瞧着她神色温柔。   伏娲见他推开丹药,心知他倔起来跟温寂洲没差,也不为难,收回了丹瓶,从罐子里掏出元丹。   “嗯,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将元丹在手心里用灵力一点点化了。   听见这孩子理所当然一般的质问,谢安不由一愣,还是乖乖回答,“那日第二关,有所失误。后面又遇见几次妖兽,实力不济的缘故。”   伏娲扯出一个假笑来,一手结出水咒冲洗伤口,另一手将丹液敷在了他腿上。   “撒谎。”她淡淡道。   谢安的实力,不会让自己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实力的问题,那便是他心里有事。   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你……”这个人,总莫名熟悉感。   “出门在外你都不给自己准备点东西?”伏娲又问,眉头紧锁显然不太满意他如今的模样。   “刚进来时到了个无人的地方待着,后来环境恶劣,险象环生,无意间就丢了百宝袋。”他仍然乖乖回答。   对这个乖徒弟,伏娲又不满意了,“问什么说什么,你莫不是个小傻子?”   指尖一缩,这句陌生而熟悉的称呼,让他蓦的想起了久远的记忆,缓缓攥住了掌心,口中却道:“胡说,你比我还小得多,我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   伏娲一下笑开,“你要这样辩也可,不是小傻子,是大傻子。”   她笑的开心,谢安也无奈,由着她去,只是见她一个人在这,又问:“温寂洲呢?没在你身边?”   “我让他去猎一百只黑鳞兽,一百只动水兽,他去了。”   谢安挑眉,以温寂洲的个性,竟然这么快让一个小姑娘来影响他,看来他是真的稀罕这女娃娃。   “你叫什么?”他看着她便觉得喜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伏娲猝不及防,呆在那儿定了半分钟,这才咬了咬牙,“放肆!放肆放肆!一个两个的,爬到了我头上了是不是?”   一把扯下他的手,伏娲自己摸了摸头,大声质问:“我的头是尔等可以乱碰的吗?!”   谢安顿住,看了看手心,又瞧了一下小娃娃气鼓鼓的脸。   轻笑一声,再次上手狠狠揉了揉她的头顶!   “你方才还说我,如今看看你,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打理。”他摇头不忍直视的样子。   说起此事伏娲就有气,温寂洲给她扎的什么玩意儿,她此生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谢安口里低喃着:“以前经常给奶奶梳头,希望还没丢。”   他的手可比温寂洲轻多了,伏娲甚至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自从变成小孩以后,大概是身体受伤负荷太重,她时常都觉得困。   打了个呵欠,谢安抿唇一笑,又问:“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小月。”她并不见外,歪歪倒倒的落在了谢安胳膊上。   扎好了小辫,谢安看着睡熟的女孩,伸出指尖戳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又点了点她长长的睫毛,“难怪他都喜欢你。”   “哗”东西落地的声音。   谢安第一时间捂住了女孩的耳朵,然后看过去。   温寂洲站在不远处,辨不清神色,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辨别了一下,都是黑鳞兽的角和动水兽的眼睛。   看来是想送给小女孩的玩具,谢安想。   两人静默着对视,谢安小心的把女孩放在了石头上,跟着站起身来,“与这孩子无关,我走到这来,刚巧遇见罢了。”   温寂洲一步一步走过来,越来越快,最终攥紧了他的衣领,“谢——安!”   两个字咬牙切齿,带着憎恨和掩饰下的恐慌。   “你何必这样,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也要离开了。”谢安皱眉。   温寂洲缓缓松开了他,眼神依旧冰冷,“离我的人和东西远一点,任何!”   周围的空气炎热起来,大地裂开一块块的形状,凹下去的地方,渐渐渗出血一样的颜色。   两人注意到了四周的场景,下意识警惕起来,齐齐挡在了小伏娲面前。   天空似乎都低了不少,片片云朵黑中带红,空气里一丝风也不见。   而不远处,原本干涸的河床,渗出血一样的液体,冒着气泡翻滚着往上顶。   河床最终形成一处血湖,浓稠的流不动,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腥气。   似乎,这已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就在两人莫名的时候,血湖鼓动起来,跟着渐渐有一个人从中升起来。   是一具裸背,皮肤相当光滑,血液从雪白的肌肤上颗颗滑下,莫名充满了诱惑。   这是一个女人,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臀,曲线十分优美,手臂细长漂亮。   谢安握紧了手中的刀,冷声道:“带着孩子走。”   温寂洲目光沉冷,“你没资格命令我!”   谢安皱皱眉,“你要让她看吗?”   “我的人,我自然会拼命保护,如果保护不了,连我也死了,那就是她的命。与旁人无关。”温寂洲缓缓道。   然而谢安已经不想跟他废话,反身蹲下,撕下一块布条给她轻轻覆在眼上。   “乖一点,别好奇,别看。”他轻声道。   却不想这时温寂洲失态惊讶出声,“师父!”   谢安猝然回身,冲击性的画面映入眼底,一瞬间呆怔在原地,他竟不知如何反应。   血湖里的人此时微微转过了身,长长的发,细细的脖颈,淡漠却透着魅惑的眼神,无不让人着迷。   她浑身赤.裸,身体白如霜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指尖尾端轻拂着血湖表面,眼神含着星子,一瞬间,黑色的发,白色的肤,红色的湖,交相辉映,形成了这一刻美丽的诡异的魅惑的情景。   眼前人是“伏娲”。   两人齐齐怔在当场,血湖里的人扬起红唇,“两个傻小子,还不快过来。”   神态语调都如此像,两人控制不住的往前行了几步,“师父,师父怎么在这?”   她甜甜一笑,“本座自有法子偷渡过来,天境人都没几个,实在无趣,不如来找我两个乖徒弟。”   两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眼看着快走到湖边了,无声无息的,身后的小女娃缓缓坐了起来。   “你们蒙住我的眼睛做什么?”她问。   但两人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伏娲皱眉,抬手扒拉下眼睛上的遮挡物,看着眼前的一片天地,什么都没有啊,   很快走到了湖边,谢安突然清醒,神色一冷,“你是谁?”   温寂洲也随即清明,“真当爷蠢,这么简单的把戏都能被迷惑。”   湖中的女人轻笑出声,“咦,说假话可不好,你们真的没有被迷惑吗?”   她勾起唇角,端着伏娲的脸,却是色气满满地表情,不仅如此,修长雪白的指尖轻轻抬起,缓缓将两边的头发拨到身后,长腿一迈,便要往过来走。   血水波动,两人唰的偏过了头,俱是面色铁青,“哪来的畜生,竟敢假冒她!”温寂洲话语极冷,可面上忍不住的赤红。   谢安手握在剑柄,时刻都能出鞘。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情神的考验   伏娲沉下脸来, 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抬高了脑袋看看两人的表情,“看见什么了?”   却不想两人只是胡言乱语, 没有一个人搭理她的,伏娲小脸漆黑,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你是谁?”   血池里的女子乃是万年难遇的绝色, 腰身款摆, 一步一步的在浓稠的血水里走来。   “咯咯……装什么,这不是你们的梦吗?极致的诱惑。”她轻轻笑出声来, 连神态都像极了伏娲。   “危险又美丽, 你们的心、人生, 都是充满了血腥的, 但是却又藏住了美丽。”她指尖抬起, 触碰自己的脸庞。   “感谢你们, 带来了这张绝色的容颜, 我很喜欢。”女人笑着消失了。   以往不是没有对伏娲有欲望有真情的人进入海神秘境, 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进入人境的,都是天境地境, 她便是垂涎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倒是一来来了两。   谢安眉目沉下,冲着天空道:“别用她的脸,你不配!”   温寂洲亮出了诛邪,神色沉冷带煞,一字一句缓缓道:“谢安, 在你心里,竟敢这样肖想她!”   这句话提醒了谢安,破天出鞘,他有些觉得可笑,“肖想?温寂洲,这种世界,恐怕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无声无息的,气氛越加紧绷,忽而,温寂洲唰的抽身后退,扬手倒退着给了谢安一箭。   暴戾的灵光炸开,速度快的眼眸捕捉不着,谢安只能凭借本能的反应侧身避开,刀身婉转,劈出绮丽的血色刀光。   两人飞升上空,越打越激烈,血湖不断炸起,血液飞溅开,整片空间都充满了血腥之气。   伏娲抱着两手,正正坐在巨石上看着,眼前两人莫名其妙说了几句,然后就打得天昏地暗。   ……用她的脸   ……肖想。   呵,伏娲扯了扯唇角,这两个臭小子,是她放养太过了是吧,等这次过后,不好好给个教训,她这老祖宗名头倒过来写!   “真是幸福啊,拥有两份真挚的爱。”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像是一阵风滑过。   伏娲眼眸平静,“抱歉,那是修真界上一代死光了,不然你会见到更多。”   真心爱她的不少,毕竟一个绝色又实力强大有个性有原则的美人,家世门派通通不差,相处久了,沦陷轻而易举。人们嘴上说着真爱不会看这些,可做得到的寥寥无几。   就像没人会莫名对街边蓬头垢面的乞丐生出爱意,但却会对绝色美人的一个回眸铭记终生一样。   你能说不爱乞丐的人是错的吗?爱美人是错的吗?   但对伏娲来说,这些都是累赘,是她的烦恼,所以她不曾将两个徒弟的感情看在眼中,她拥有过的太多了。   师父和徒弟的关系并不平等,她已经历尽千帆,两个徒弟却还是感情稚子,伏娲深知这不公平。   “真令人羡慕,拥有过那么多的爱。”那人叹息。   “你是一个让人嫉妒的女人,拥有世间女人想要的一切,诸多的男人都爱你,你却满不在乎,好过分呐。”女人娇怯怯的埋怨。   “世间女人如果都像你这样,只想要爱情,想要天下男人倾倒,那可真是可笑。”伏娲看着两个徒弟还在打,双方已经是挂了彩。   “别侮辱天下的女人了。”她语气更冷,淡淡道。   “呵,”那人一声冷笑,响在耳边,“说得真好听,那是你没有爱过!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什么是无法相守,这是世间极致的痛苦,时刻煎熬,难以忘怀,这样的痛苦,你没有过。”   “所以,你见不到我,你这个没有真情的女人,不配见到我!”她有点激动了。   伏娲没有被她激怒,看着两个徒弟的战况,“你的真情太狭隘了,眼里只有爱情而看不见其他的女人,是可悲的。”   她一生虽然多舛,但是感情并不缺失,父母宠爱,师父师娘,挚友兄长,即便后来又眼睁睁失去,可她已然成长强大,在她的人生里,这些人一直鲜活的存在着,这是她的真情。   她不需要爱情,什么求而不得无法相守,她也不觉得那是一个人必须要经历的,如果选择爱一个只能让自己极致痛苦的人,然后沉溺于痛苦每天感动自己才算圆满,她只想用现代一句话送给她,傻子活该活的坎坷点。   本就没有谁离了谁真的活不下去,不过是自己软弱,眼光还差看中只能带给自己痛苦的爱人,又不懂得放手,这世上,最不值得的,便是伤害自己。   显然,伏娲的话外意思对方听懂了,像是受到了侮辱,“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你怎么有资格这样说?”   “你根本不懂,爱一个人是可以付出所有的,飞蛾扑火,无怨无悔!可以舍弃一切,亲人、朋友、天下、责任、生命,都不重要,只要有爱,只要有爱就可以。”   伏娲站起身来,谢安拿刀的手,肩膀被洞穿了。   但紧接着,温寂洲腰间被狠狠削掉了一块,受伤更重。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神色顿冷,不耐烦跟她周旋。   “情神。”   “既然你知道是我,还敢这样激怒我,你想毒发身亡吗?”见她有所波动,对方平静了。   “本座早便说过,无所谓生死,能生便生,不能便罢了。”   情神咯咯轻笑,“既如此,那你注定要死了,因为……我是不会落泪的。”   “随便你。”伏娲上前一步,打算出手干预。   “我承认你的神识很厉害,但是他们现在在自己最渴望的梦里,很快,等他们各自疲惫后,便会陷入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会有新的人生,做出不同的选择,最终,谁会为你落下那一滴情泪解毒,我也很好奇呢。”情神不急不缓的道。   “你现在强行阻止,两个深爱你的徒弟可是会受重伤的,比起现在的这点外伤可重多了。”   伏娲沉着脸,抿紧唇暂时按兵不动,她心知二人不会有事,连天道都得顺着他们送走他们,区区秘境小神又能如何,最多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赤冰说的对,她失去太多,这偌大世间再无一个故人,好不容易有两个亲近的徒儿,相处日久,她是有感情的。   *   周国,温亲王府。   这是一个没有修仙的世界,普通的古代社会,天子脚下的皇城,临近郊外的温亲王府,住着今年刚过弱冠的温亲王。   温亲王是前朝公主的儿子,当今皇帝本是前朝将军,娶了公主后飞黄腾达,征战天下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但也因此,天下安定后,他不得不交出兵权,与公主过简单的夫妻日子。   所以后来,将军造反,逼宫上位,娶了明家长女为后,将原本的公主贬妻为妾,封了个寒妃。   寒妃那时已经身怀有孕一月,六个月后生下一子,难产而亡,留下一个早产幼儿,在忠仆的陪伴下,磕磕绊绊的长大。   为了显示皇帝的仁慈,在寂洲十八岁这年,虽然连儿子长什么样都认不全,但皇帝还是封他做了个亲王,没有封地,一个漂亮的名头罢了。   明家长女温良贤淑,明家又是保皇派,自然,得到皇帝圣眷。   明大将军有一儿一女,儿子名谢安,是下属的遗孤,被明大将军收为义子养在身边,至今已经是个小将军,战功无数。   女儿明皎月,自小生的玉雪可爱,今年不过豆蔻年华,已经初现绝色风华。   明皎月算是天之骄女,父亲是皇帝的重臣兄弟,哥哥是厉害的战场将军,姑姑是当今皇后,姑父是皇帝,她一落地便封为了明月郡主。   今日是荷花节,满京城的大小姑娘们,都要去荷花淀放灯祈福,更有闺阁千金,乘了漂亮精致的花船,去荷花淀上放天灯。   每当这时候,京城的老少爷们,也都会趁此出来瞧瞧,平日里见不到的千金小姐、有名花魁,今日可以一饱眼福。   夕阳西下,余晖带着最后的炎热留恋大地,天空疏朗淡蓝,偶有丝云拂过。   低调的灰色马车转动车轮,停在了城外荷花淀偏处一棵柳树下,车内传出一阵隐忍的咳嗽,可知内里的人身子不是很好。   “爷,前边是明月郡主跟谢小将军,他们定下了最后一艘花船。”侍卫回来汇报。   覆下的长睫动了动,马车里的人一身殊艳的红袍,肤色极白,在红色印染下,更有种苍白若雪之感,看着十分羸弱而艳丽。   修长的指撩开车帘,男人漂亮的眼珠微微滚动,看向了前方。   花船靠岸,放了木板过来,众星捧月的小姐面上蒙了纱,仅露出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小手提着裙子,当先踏上木板,看得出她很高兴。   明皎月几步跃上了船,一下回身,乐滋滋的喊:“大哥,你快些!”   “若等会儿我的灯被人抢光了,我可不依,你非得去给我找个更大更好的来。”   谢将军身着黑色常服,一身颀长,身形看着单薄,肤色也透着白,一点不像战场将军,倒像是个书生。   他神色平静,薄唇紧抿,两道浓黑剑眉微蹙,跟着足尖一点便上了船,站在她身前微微挡住栏杆,出口沉稳低哑,带着隐见的温柔,“莫跳,小心掉下去。”   明皎月嘿嘿一笑,伸出两手捞住他一条胳膊,“那又怎样,天气这么热,跳下去正好凉快凉快。”   男人便无奈,“又胡言乱语。”   “我心知大哥会救我,也不会让旁人看见我。”她得意一笑。   谢安正待说什么,便见她抬起一手,“还等着作甚,走呀走呀,去抢灯去。”   郡主发话,没人敢违逆,船家正待开拔,便听岸边传来呼唤,“船家稍待,明月郡主,我家王爷有话。”   明皎月与谢安转身,便见岸上着红色斗篷的男人,眉目极黑,那双漆黑的眼幽幽看来,落在了皎月脸上。   轻轻勾唇,“明月妹妹,谢小将军。”   兄妹两互看一眼,颔首行礼,“见过温亲王。”   “相逢也是缘分,本王近日难得出门游玩,不想来的不巧,最后一艘花船被咱们小郡主拿下了,因而厚着脸皮,来蹭一次船坐坐,可否?”他说话慢悠悠的透着俏皮,面上也微微温和。   只是当年皇帝造反,明家姑姑替了他母亲的位置,让他从名正言顺的太子变成皇子,外界人都说,恐怕寂洲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明皇后根本做不了主,明家也没办法拒绝皇帝,可寂洲难道会恨自己的爹吗?   因此从小明皎月和谢安,便与这位温亲王少有交流。   见他有此要求,谢安不动声色,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妹妹已经点头,“温亲王不嫌弃,我等自然不敢拒绝。”   竟是让他上了船。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勾引   天色将暗, 皎月伏在船舷,看河面倒映的彩光, 身子摇摇欲坠。   谢安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眸光深暗,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寂洲在花船的二层甲板, 纤瘦的手掌搭在栏杆上, 垂着眉目, 淡淡的看着少女的背影。   “爷,河上风大, 您还是披上吧。”身后侍卫上前, 将他脱下的斗篷又给递上来。   他是早产儿, 自小体弱多病, 荷花开放的季节, 出门也要裹上两三件才行。   看了看那斗篷耀眼的颜色, 他缓缓直起身来, 侍卫舒了口气, 将衣裳一抖,打算给他披上。   “咯吱——”花船一晃, 脚下木板发出声响。   皎月一把攥住了栏杆,回头冲着险险要冲过来的谢安微笑,“哥哥别怕。”   眼角捕捉到上头掉下去个红色大东西,她一愣,下意识起身随之跃了下去。   寂洲站立不稳,软趴趴的身子一斜, 毫无意外的掉下了船,重重的摔进河中。   瞬间入水,长发在身边浮沉,他手足冰凉刺骨,头脑一阵眩晕。   “噗通”又一声响动。   青纱少女迎面而来,昏暗的水底看不清神色,但他的指尖感受到她衣裳的轻拂,下意识的,手指攥紧了那抹布料。   对方细细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扶正,跟着拉着他的手臂,从后头伸过腋下,到另一边肩膀,揽住他往上游。   “阿月!”他听见一声低沉的带着惊慌的呼唤。   “噗通、噗通……”再就是接二连三的入水声。   明家一家子都过的很好,便就是这个明家的义子,本是个孤儿了,却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将军之子,如今的小将军。   真是不公平啊,寂洲想,他是真正的龙子,却连皇帝身边得宠的太监都不如呢。   心底生出一股邪气,身后女子的身体十分炽热,她很努力在救他。   寂洲忽的伸手,握住了她抱住他的那只手,强行撑着力气在水底转身。   一手掌住她的小脸,两人的长发在水中纠结成团,散开挡住了细节。   在谢安冲过来的时候,眼睁睁的看见,刚得封的温亲王,在水底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唇角。   落下发现角度没对,寂洲移了移,对准了她的唇,轻轻吮.弄了一下,甚至伸出舌尖触碰一瞬。   不过很快他遭到了报应,彻底被水呛得失去了神智,只记得那双挽在腰间的手臂。   而入水之后的明皎月,很快变成了伏娲。   她被情神送入这里,但是在这里,情神是主宰,如果她敢肆意妄为,情神便会肆意抹杀或篡改两人记忆感情,这对一个修行者来说,是致命的。   情神只不过是一个人看戏太无聊,所以把她送进来,但伏娲什么也不能做。   “哗”谢安带着妹妹出水,另一手将提着的亲王殿下扔上了船。   他抱着明皎月,直身飞出,手臂揽的紧实,不给任何人看见,如一阵风般掠入了船中。   “今日之事传出,全部受罚!”仅落下了一句话。   水里的侍卫急忙又匆匆上船,“快去找太医!”   *   皎月在谢安怀里睁着眼看他,两人回到房中多时,“哥哥,该放我下来了。”   他才像是反应过来,看向怀中紧紧搂着的人,黑发湿哒哒的黏在鬓角,他的下巴还滴着水,垂了垂眼,“对不住。”   将她放下,他背转身,“你换衣裳吧,我先出去。”   伏娲下意识伸手使了个诀,发现无用,这才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凡人。   她捞了两块帕子,一块放在脑袋上擦头发,一块递给谢安,“你也擦擦。”   谢安微微侧首垂眸,接过带着馨香的帕子,攥在手里不用,突然道:“往后莫要如此冲动,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今日这样的事传出去,恐怕后果不妙。”   他微微叹气,“你是爹的女儿,皇后的侄女,他是寒妃之子,若你二人有什么,皇上知晓,恐怕对明家不利。”   他本不想与阿月说这些,只是想起水底那一幕,胸口便闷的慌,又想温亲王生的好,且正是时下女郎们推崇的文人风骨,便怕阿月少不更事,轻易丢了心。   身上湿黏的难受,伏娲转去了屏风后头,打开柜子挑了件衣裳出来,三下五除二的迅速换上,又继续擦着头发出来,这才回他的话。   “哥哥想太多了,只不过是温亲王在咱们面前落了水,咱们不也落一回,没法交代。”   姜还是老的辣,明皎月入水乃是情神有意安排,可伏娲来了,便自有一套理由。   谢安松口气,“你能如此想,阿月,你长大了。”   伏娲将帕子捏在手上,转过来拿过他手里的,给他强行按在脑袋上,“行了,快擦干。”   “回房去换衣服吧。”   谢安急忙按住帕子,茫然抬头,才发现她已经换了衣裳,顿时清俊的容颜通红,舌头打了结,“你你你……”   “你怎么换了衣裳?”他还在呢。   “这是我的房间,衣裳湿了就换了。”伏娲坐到梳妆台前,拿过木梳开始顺发。   谢安怔怔立在原处,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背影,想着方才就在自己说话沉默的间隙,她就在身后宽衣解带,便不觉手足无措,掌心握紧又松开,猛地转身,“我,我回房了。”   伏娲在现代待过,隔着屏风换衣,跟现代隔着帘子在服装店试衣没什么两样,再有这具身体年纪尚小,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此时,床榻上晕死过去的温亲王,总算是悠悠转醒。   他眼前发黑,脑袋沉痛,全身如火烧一般,想是又发了高热,张开干干的喉咙,“水……”   便有侍卫大喜过望,急忙倒了杯水递过来伺候着喝了,“王爷,太好了,您总算是醒来了。”   “船很快便靠岸,属下立刻送您回府,找太医看看。”   寂洲拧眉,“回府?”   “正是,您如今正病着,急需立刻回府疗养。”侍卫半跪着道。   “调转船头,”他不悦,“本王是来赏灯的,没有半道折回去的,不过是落水罢了,如今已经无碍了。”   侍卫一愣,本想再劝,见寂洲黑眸冷冽,不由得闭上了嘴,他虽病弱,可平素积威很重,下属们没有敢违逆他的。   缓了一会,寂洲又问,“她如何了?”   侍卫茫然,寂洲动了动指尖,这才察觉异物,低头一瞧,自己手心攥着一物,是一条青色丝带。   水中的记忆浮现,他好像拉紧了她的一角衣裳,却不想是一条丝带。   “回王爷,此物王爷一直握在手心不曾松开,我等不敢强扳,所以才……”侍卫急忙解释。   拿起丝带在眼前瞧,从头顺到尾,在另一端发现一个极小巧精妙的月字。   记忆浮动,想起了那个短暂的吻,她意外的让他心腔激动,那种血液倒流、浑身震颤的感觉,他只感受过这一次。   一点点将丝带在手上缠紧,寂洲又问:“她到底如何了?”   “回禀王爷,明月郡主与谢将军都相安无事。”   “啧,”轻出了口气,寂洲神色冷淡,“真是蠢到家了,没问姓谢的。”   正在侍卫惶恐时,便听门外有人来报,“王爷,明月郡主求见。”   寂洲一愣,下意识将缠着丝带的手塞进锦被,“请她进来。”   伏娲进屋后,一眼看见床榻上病恹恹的美人,正扬着浅淡的笑容看着她。   “温亲王殿下。”   他点头,“郡主坐吧。”   伏娲坐在侍卫奉上的凳子上,“殿下面庞发红,像是病情还有反复,不如便就此歇了心思吧,往后年年都有机会,不差这一次。”   寂洲看着她轻轻摇头,“我今年已经十八,身子自小不好,这一次为了看灯,已然落了回水,若是打道回府,岂不是亏大了?”   说着一笑,“倒是多谢郡主,危急之时舍身相救,不然凭我这幅身子,此时恐怕才是小命危矣。”   伏娲看了看温寂洲的面色,心道这小子还的确倒霉,便是到了幻境世界,那么多身份,偏生成了不受宠的病弱皇子。   身后门扉开启,侍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王爷,用药了。”   便见寂洲眉目淡淡看过,“放下吧,出去。”   伏娲侧眸,室内只有二人,大概谢安气质温和,太过纵容她,所以她那会儿换衣时并无感觉,如今看寂洲将她单独留在房间,他眉宇间虚假的淡漠和暗藏的霸道威势都一点点显露出来。   抬手想要端起药碗,伸出的那只手皮肤透白,青筋清晰可见,骨节分明修长,十分漂亮。   手指扣住碗的边沿,想要将之端起来,却因为无力反倒是洒了许多出去。   伏娲静静看着,见这小子一次又一次的试,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药味浓郁的药液了。   她挑眉,抬头却迎上他的目光,寂洲神色带着无奈和些微羞赧,甚至还藏了一丝委屈,声音温柔动听,“抱歉,让郡主见笑了。”   她到底没有继续为难,顺着他道:“无碍,王爷若不嫌弃,便让明月搭一把手。”   上前几步半坐在他床前,先是拿了巾子递给他,见他不接,只是苦笑,伏娲心下挑眉,随着他的意,为他擦干了手。   又将药碗放在他手上,“王爷,苦药一勺一勺的喂煎熬呢,不如一口喝干的好。”这拒绝的已经很明显了。   寂洲抽出那只卸了青色丝带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被她擦干的手却顺势反握住她。   伏娲抬眸,“王爷……”   掌心紧了紧,寂洲轻笑出声,缓缓向前倾,黑白分明的眼底倒映着少女绝色的容姿,两人距离近了,伏娲眼眸清透,静静看着他,并无退缩不堪之意。   “本王是想对之前水底孟浪之事与明月郡主说声抱歉,是本王糊里糊涂,冒犯郡主。”   “明月不敢当。”伏娲态度敷衍。   “那药极苦,不过糖很甜,专对付这苦药的糖,甜到心里,故而,本王想让郡主尝尝。”他低低的说着。   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平平的浮在上面,继而缓缓与她贴合,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她惊喜的模样。   伏娲手心一痒,定睛一看,竟是块不知何时出现在手心的雪白糖果。   而温亲王殿下,此时高举双手,笑的一丝小得意,“郡主且看,本王手中可什么都没有。”   到此时,伏娲明白他的意图了,大概是想凭借自己的魅力,看能否让明家大小姐爱上他。   ……原来他是想勾.引她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较量   伏娲没待多大会儿, 谢安就冲了过来,听着外边人的通报, 温寂洲神色漫过不明笑意,“郡主家的哥哥,真是很关心妹妹。”   看着伏娲, 口里的话却是对着外边说的, “让他进来。”   谢安踏进门来, 便瞧见俊俏的温亲王正言笑温润,对着身前的女孩, 眼神很软, 轻声问她, “明月, 甜吗?”   目光落在女孩微鼓的颊, 粉唇因此微微嘟起, 她目光清透, 嗓音绵软, 没甚起伏,“甜, 多谢王爷。”   跟着见了他,自然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来,谢安垂眸,心底发软,“见过王爷, 王爷可好些了?”   寂洲目光追随着她,没看向谢安,只是极欠揍的道:“劳将军挂心,有郡主照顾,本王极好。”   目光微沉,“明月年幼,怕是只会给王爷添麻烦,臣这便带她下去。”   “啧,”寂洲神色淡淡不悦,“谢将军,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气氛紧凝,谢安直立在原处不肯服软,有人打他妹子的主意,当着哥哥的面调笑,换做一般人,他早便打过去了。   伏娲忽的轻动,伸出小手松松握住他垂在一边的一半手掌,谢安身形一僵,耳根隐隐泛红,指尖不自主的抽搐两下,没动。   寂洲目光落在上面,定住一瞬,又去看她。   伏娲笑了笑,带着多年前的,她早已模糊的过去的自己的天真,“哥哥说的是,我自小养尊处优的,怎么能照顾的来王爷,王爷若想要人照顾你,我自给你找几个厉害的丫头来。”   一句话带过了,寂洲嘴唇翕动,正要说什么,她便再开口了,“王爷今日落水必定疲乏,我与哥哥扰了您多时,趁还有时间,您多休息,放灯时我再来唤您。”   “告退。”   语毕,没等他再说什么,拉着谢安退下了。   寂洲抿着唇,只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周身气压愈低,手指攥着锦被下的青色丝带,一时生怒,又觉得自己过于反应。   人家本就是两兄妹,一家人,他才是外人,往日又没什么交集,今日这样是应当的不是吗。   可,他脑海不自主的回想水底那一幕,两人靠的太近,肌肤相触,她那时目光淡若烟柳,虽只有那么一瞬,可也不知怎么,像是一柄利剑,一下扎进了心底,连带着搅动了混沌的大脑,掀起一瞬间的隐痛。   那种似曾相识,他恍然以为,那是前生执念。   回想儿时,他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八年前,寂洲在冷宫中时,奴才们跟红顶白,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忠仆奶娘刘嬷嬷,用攒的私房,去御膳房给他买了个鸡腿权做十岁的生辰祝贺。   寒冬腊月,紧捂在怀里往回跑,鸡腿把心口烫出了红痕,却在中途遇见明皇后的女儿,八岁的大公主。   那时明月郡主进宫陪伴姑姑,正好与大公主一道,两人在玩耍时,大公主不慎将明月手上一个小镯子打碎了,那是皇上赐的。   巧的是刘嬷嬷恰在此时出现,大公主便将这事栽到了刘嬷嬷头上,还连哄带骗了明月一番。   刘嬷嬷吓的魂飞魄散,寂洲正找她,遇上这事,那时他已然知道自己不受重视,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跪下相求,刘嬷嬷是他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了,他不能失去她。   大公主不依不饶,非要刘嬷嬷替罪,倒是明月开口了。   她说,镯子是她自己打碎的,与旁人无关。   还说,不会怪罪刘嬷嬷,让他起来。   大公主也是孩子,见她为他说话,当即气咻咻的去找皇后了,至今也和她关系不佳。   但寂洲不曾忘记,那时那小姑娘慢吞吞的走过来,即便他跪着也与她平视,她的眼睛清澈美丽,“你是皇帝姑父的长子,是我的大哥哥。”   “哥哥怎么能跪我,”她歪着头,小手来拉他,“我家有个哥哥,可疼我了,但他除了父母君王,从来不跪旁人,他已经很高了,今年就要入军营了,要当大将军的。”   宫中多年,他不曾羡慕那些兄弟姐妹,那一日,听见女孩叫哥哥,他第一次,羡慕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郑重其事的说,你是皇帝的长子。   连皇帝自己都不在意的长子。   回过神来,寂洲轻舒口气,多年不曾相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大概是长大了,聪明了,知道离他远些了。   出门后,伏娲将要撤下手臂,谢安反手轻握,手中一团滑腻,他心跳的急促。   伏娲目光轻轻看他,脚下随着他走,谢安牵着她走上二层甲板,“快到了,你瞧。”   目光所及,整个湖面灯火辉煌,远处隐约见到高悬的明灯,最顶上那一盏更是七彩光芒,十分耀眼。   “喜欢哪个?”他轻声问,目光映照灯光,灿若星辰,看过来带着欢喜。   伏娲看向远处,古代的人间灯火,她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   “自然,”嘴唇轻轻翘起,“是最顶上那一盏了。”   “好。”他轻声应和。   接下来便一路无言,伏娲倚在栏上,风吹乱长发,她一直静静的看着这片人间,“这便是你曾经的人世?”   这话是在心里问的情神,对方很久没有回应,最终冷冷丢了一句,“关你何事?”   眼眸眨动,河风、彩光、喧闹,“真是美好的人间。”   两个徒弟当初挖空心思寻找情神线索,其实她自己早已心里有数,她既然知道情神泪可以解毒,自然了解一些情神过去。   “你怎么舍得啊……”轻轻一声叹。   情神像是被她激怒了,“闭嘴!”   “你这种没有真情的女人怎么会懂?我的爱情,都因为这人间没了!”她满腔悲愤,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痛苦却是半分未减。   伏娲勾了勾唇,不再说话。   花船渐行渐近,很快接近那一片灿烂的灯景。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花船,不过一看明月郡主来了,外围的船自发让开,花船行进了深处。   湖中心搭了个草台,水下立了七只长杆伸出天外,上面挂满了灯笼。   每一盏都是顶级的灯匠费尽心血做成的,尤以最中间最上面那盏最精妙,花船上的小姐们盯着它已经挪不动眼了。   有人瞧见伏娲身边的谢安,不由小声抱怨,“又是姓谢的,年年他都来,不是说他军务繁忙?”   “是挺忙的,之前咱们请他喝酒,哪次见他来了。”   “呸,那还有闲心来鼓捣这些小娘子的玩意儿?有他在,咱们哪次登顶了?年年都输给他!”   “谁让人家是明家的义子呢,明家独女乃是当朝最受宠的郡主,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再忙也得巴结好啊。”   伏娲回身看谢安,他面不改色,见她看他,垂下头小声问:“冷吗?”像是没听见旁人冷嘲热讽。   不待她回话,他已然转身,“我去叫小梅。”   男人走了没一会,小梅捧着帷帽上来,“哥哥呢?”   “将军被王爷叫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温寂洲披着同款颜色的大氅现身了,身后只有一个侍卫。   “见过王爷。”   他走过来,轻轻扶起她,“也就只有你当我是个正经王爷,旁人可不在意我这身份。”   “您说笑了。”伏娲离远了些,他神色一暗。   “你喜欢灯?”他突然问。   “还好。”   也不计较她刻意疏远的态度,寂洲上前,看着七只长杆挂着的上百盏精妙花灯,忽的抬手。   “那就都是你的。”他温柔道,语气含着霸道。   便见不一会其中一只花船中钻出一个人影,拱着手对周围人道:“对不住了诸位,今日的夺灯会到此为止。”   众人哗然,“这是什么意思?”   “放肆,本小姐专程来夺灯,你竟如此耍弄人,当我们好欺?”一位将军之女挥舞着长鞭。   “诸位,今日灯会一百零九盏花灯,已经尽数被温亲王包下,小人不过是个办会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那人拱手讨饶。   一听温亲王,众人面色奇怪,谁都知道温亲王不受宠,不值一提,可怎么说那也是皇家长子,一位亲王,他们是得罪不起的。   伏娲目光轻敛,温寂洲站在船上,侧首看她,“你喜欢,都给你。”   她只一笑,“多谢王爷。”   不满她这么平静,“不是喜欢?怎么不高兴。”   “那么多,我只要一盏便足以,王爷不该这样霸道。”伏娲叹气,又忍不住想教育小徒弟,“我并不喜欢这些,让每一盏灯都有真心喜欢它的主人,或者尊重规则,这样方很好。”   “霸道吗?”   “若是你喜欢,就都给你,若是你不喜欢,那也给你,随你扔着玩。”他话语猖狂,但声色是温柔的,“力所能及,全是你的,旁人喜欢又怎样,我不给。”   灯光打在侧脸,他神色认真,“明月,明月,你的光辉,这荧荧灯火,怎堪相比?”   他的眼睛仿佛含着情深,伏娲凝望半晌,突然破坏了气氛,   “王爷,你是想与我好,然后谋取更大吗?”   唰,神色阴沉,寂洲捏紧了袖子,“你这样想?还是他对你胡言?”   不待伏娲回答,便听人们发出惊呼,她与寂洲侧首看去。   一人翩然而起,袖袍翻飞,像极了传说中的天神,直直入了苍天,到那百尺竿头,身姿卓越,长臂一展,于万点光辉中,取下那一盏七彩灯火。   回身下落,身后是灯火照耀,衬的他身周一层蒙蒙荧光,更如神人,俊美无双,沿途那么多绝色灯火,他却看也不看。   轻飘飘点在船舷,谢安将手中那盏灯递给她,“你只喜欢这一盏。”   伏娲顿了顿,到底伸手将花灯接过来,“谢谢,很美。”   “本王已经为她拿到了,劳烦将军为她取下来。”温寂洲眼眸平静。   “我只负责她喜欢那一盏,旁的,都不必看。”   神色冷下来,温寂洲看着伏娲手中那盏灯,“是很美。”他这样道。   “唰”侍卫们一拉长绳,花灯摇晃,数百灯盏先后坠落,落了一场短暂绚丽的流星雨,然后尽数没入水中。   伏娲看着这一幕,难得怔住,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兄妹三人来到人间,冶屠隽息比赛抢灯送给她,她也是那样说,她最喜欢的,是顶上那一盏。   两人手下没有轻重,杆折绳断,数百花灯犹如流星坠落,一盏也没留下。   那时她还是骄纵桀骜的模样,给两位兄长一人揍了一顿,让他们哄了好几日,甚至放了一城灯火来哄她开心。   “不好的,便不要了。”寂洲这样道,像是一点也没有赌气。   伏娲突然轻轻笑开,“我曾经想,你们很像,如今再看,一点也不像。”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祸国妖人   寒风凛冽, 屋外飘起了雪。   “郡主,将军来了家书, 这封是专给您的,老爷让奴婢拿给您过目。”小梅欢欢喜喜的进了屋,先在外间抖了抖衣裳过了寒气, 这才掀了帘子进来。   伏娲眼皮也不抬, 专注手上的动作。   眼前是一盒各色豆子, 隔着屋子的对面角落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肚小口的葫芦,只见她一双细筷漫不经心的伸进盒子里, 旁边的丫头快快的叫了一句, “红豆。”   细筷精准迅速的夹了一颗红豆, 跟着轻轻一甩, 小小的豆子飞跃空中, 准确的落入了小指头大的葫芦口里。   丫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初还会震惊郡主的准头力道, 看了两年也平淡了, 只是接着道:“黑豆。”   伏娲没事便玩这个,没法修炼, 她便练练精神凝练力,和力度掌控以及精准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梅上前,“郡主,将军在前线又打了胜仗,这回打完, 周国可就天下太平了,老爷已经退下了,皇上又提了将军的品阶,如今已经是一品了,奴婢想,等将军打完回朝,咱们府门槛都得被踏破了。”   “把信给我。”伏娲放下筷子,接过小梅手中的信封,指尖滑动,果然只有一张,是他的风格。   拆开看了,寥寥数行:阿月吾妹,近来可好?天气转寒,小心珍重。而今及笄之年,出门在外多带护卫,莫信他人花言巧语,兄不日便回。   翘了翘唇,每一封家书都要她别信他人花言巧语,可不就是针对近日势头正好的温亲王嘛。   近两年皇帝老了,倒是怀念起年轻时与公主甜蜜的恩爱生活来,对寂洲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给了他个闲职,谁知他兢兢业业把活干的很不错。一年前宫宴上,有刺客行刺,人人都忙着躲,反倒是他不顾身子虚弱,全程挡在皇帝面前,最后赤手空拳以身夺刀,受了些许轻伤,也换来了皇上的怜爱。   所以这一年来,他可谓是春风得意,对明月郡主的追求更是愈发大胆起来,满京城都知晓了。   “近日来雪下的越发大了,往年都没这样,也不知边关何等苦寒了。”小梅拨了拨香灰随意道。   伏娲合上信件,将之收好放在梳妆台上,那柜子里,整整齐齐已经放了数十封。   “年前河东发大水,河西闹地震,死了不少人,现在又是大雪满天,也不知还要死多少。”伏娲拧了拧眉,总觉得事有反常。   “郡主,你说这么多灾难临头,莫不是真跟传闻一样,有妖孽惑世?”小梅神神秘秘道。   伏娲站起身,淡淡含笑,“今日不是应了温亲王的邀,要去大佛寺上香,到了那,你自去问佛祖。”   温寂洲今日着了一身雪白,更衬的眉目漆黑,翩翩公子,同行的还有大公主与刘尚书家的小姐。   他这两年越发好看,引的街边门扉里的女儿家们频频偷看,小梅透过帘子,见温亲王不住的往马车里瞧,小脸一红,偏头唤伏娲,低声道:“郡主,王爷瞧您呐。”   伏娲闭目养神,闻言只淡淡“唔”了一声。   “王爷这些年得皇上器重,人又那么俊俏,与您年纪也相差不大,到了说亲之时,郡主,依奴婢看啊,您便是下一任皇后呢。”她小声道。   “我喜欢清静,你话这么多,不如把你给了他。”伏娲睁开眼,神色冷淡。   小梅便白了脸,不敢再说什么。   一路到了大佛寺山脚下,伏娲一袭红色斗篷,轻盈跃下马车,足下踩着细雪,落下小小脚印。   大公主身前蹲下强壮婆子,负着她往上走,一路上众星捧月,十分逍遥,旁边的刘小姐也沾了光,两人很快上去一截。   伏娲只看了一眼,便提步上了台阶,慢腾腾的往上走。   温寂洲挥手,一部分侍卫跟上了公主,一部分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几步赶上,与她并肩,“明月。”   “王爷。”   他一笑,“多日不见,我很想你。”   这话十分直白又真诚,配上这张漂亮的脸和身份,一般的女子怕是早羞红了脸,偏伏娲听他说得多了,连点表示也无。   “多谢王爷挂念。”   她平平淡淡他也不气,只是接着问,“谢我有什么用,你也得想我才成,才算还了我。明月,你可想我?”   “不曾。”   “那明月何时会念着我?又怎么才会念我?你说,我等。”他站到她身前,倒退着上台阶,目色专注。   伏娲偏头,脚下一转换到旁边上去,打算绕过他。   刚超了一阶,就见他急着想来拦,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脚下也冲出了台阶,看样子是要滚下山了。   寂洲伸手一把抓住了旁边人的微凉小手,伏娲垂眸,另一手伸到他后脑下抱住。   有她帮助,他并没有摔下山去,只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背下咯着石阶,眼珠却是定定的看着她,清凌凌的印着她的倒影。   被他一带,伏娲也连着倒下,只不过叫他护在了怀里。   她的手垫着他的头,另一手与他十指相缠,人也趴在他身上,被他一手扣在胸前。   “明月,我真喜欢你。”他眼神带着痴迷,轻轻的叹。   “你对我并非不在意。”   伏娲头突突的疼,小徒弟大概是脱离了老祖宗跟小弟子的壳,一旦两人身份对等或者反转的情况下,他的攻势就有点猛,时时刻刻大方表白,完全不顾旁人眼光,让伏娲有点接受不来。   放在他后脑上的手顺势抓住他的发髻,撑身而起,不轻不重的把他的头磕了下去。   “咚”后脑勺与台阶发出清脆声响。   “王爷想太多了。”她凉凉说完,起身往前走了。   温寂洲躺在那没动,后脑勺枕着冰雪,冷的他有点不舒服,可他心里愉快。   他想他完了,这个人冷着脸也好,讨厌也好,厌恶也好,他对她,始终是满满的欢喜。她做什么他都欢喜,她怎样他都觉得可爱,心里涨涨的甜的腻歪,想对她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   “明月,宝贝……我的宝贝。”他一声轻轻呢喃,跟着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伏娲面无表情,等出去后,多罚他面壁一百年吧。   温寂洲的好心情维持到了山上,直到见到慧仁大师之前,他都是一颗心荡漾着的。   慧仁大师给大公主和刘小姐看完之后,目光投向了伏娲二人。   伏娲自己就是修仙者,自然不会对这种感兴趣,但是这位传闻高冷的大师,却主动找上了门。   “阿弥陀佛,见过王爷,见过郡主。”   “慧仁大师,有何见教?”温寂洲敏锐的察觉她心里的不耐,自动自发的揽过了活。   “郡主,老衲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应允。”老和尚躬身道。   “噢?有事不求本王,求明月?”他眯眸,预感不妙,话语便暗带了威胁。   “还请郡主皈依我佛,就此了断红尘,放苍生一条生路。”慧仁大师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伏娲。   温亲王目光骤沉,侧身挡住了她,语调寒凉,“大师,可是最近身子不适,病糊涂了胡言乱语不成?”   “王爷,郡主乃是祸国妖人,一身带孽,若不就此遁入佛门,恐怕天下苍生危矣。”慧仁大师视死如归,神色苍凉。   “先是水患,又是地动,如今大雪不歇,若再不有所表示,过得今冬,便是尸伏遍野,待来年开春,滴雨不降,大地干旱,百姓家国,恐都不复存在。”说着俯身下拜,“阿弥陀佛,老衲死不足惜,只是郡主仁慈,还望怜惜苍生。”   “胡说八道!”温寂洲先行发难,他面色难看至极,“你才是妖言惑众!”   “将天灾随意按在一个弱女子头上,让她来承受百姓之难,简直可笑至极!”   “来人,把他给本王抓起来,严刑审问,必要找出陷害郡主的幕后真凶。”   他一连串的话堵住了旁人的口,白净的脸颊带了薄红,阴鹜的眼神扫过,便是大公主也心惊胆战不敢多言。   从始至终,伏娲都容色平静,像是局外人,看着一场闹剧。   “你安排的?”她问。   “怎么样,不错吧?绝色美人,大好江山,权势滔天的王爷,军权在握的将军,苦苦受难的百姓,就看他们会怎么选择了。”情神幽幽道,“不过目前看来,你这小徒弟表现不错,他真的很爱你。你那大徒弟就不怎样了,我给了他这么好的身份,结果他倒好,跑去为国打仗了,真当自己是个将军了。”   伏娲弯了弯唇,“他们都把自己的职责做的很好。”   温寂洲即便有事没事围着她转,也把分内事完成的不错,谢安更是厉害,身在将军之职,保家卫国,并不因儿女情长弃了自己的责任。   “那如此说来,这些天灾真是因我而来?”她又问。   “自然,做个真祸水,才能看到更真挚的真情。”情神不甚在意的道。   伏娲捻了捻指尖,也罢,早点走完考验,早点出去为妙。   越过盛怒的温寂洲,一手按下他的掌,“王爷不必如此,慧仁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陛下也敬他几分,我信大师。”   温寂洲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反手握住她的手,又舍不得使力,只是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刚刚在说什么?”   “大师起来吧,您连陛下都不跪,我承受不起您这大礼,我留下就是。”   “放肆!”温寂洲暴喝。   “王爷。”伏娲抿着唇静静的看着他。   “水患发生已经过去几月,大师月月进宫见驾,陛下应当也已知晓,只是陛下厚爱,明月更不能辜负。明月如今自愿留下,只愿天下无灾无患。”   “本王不准!”他阴冷着表情,捏紧了她的手,重复着,“本王不准!”   *   那一日,皇上派给慧仁大师的护龙卫现身,温寂洲未曾带走慧仁大师,也没能带走伏娲。   他在暴怒之后,默默的下山回京,一连半月都没有消息。   而前线的谢安,在刚打完最后一场战争,满军营都在欢天喜地憧憬回家,他却收到了明家的紧急密报。   ……   谢大将军从战场上下来都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便带着满身血污风尘,交代了几句副将后,跟着骑上快马迅速回京。   即便无诏,他也全然不顾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不同的霸道   伏娲一直被关在大佛寺的禅房里, 外面全是看管的护龙卫,便是明皇后来, 也是见不到人的。   她一直很淡然,卸了华服首饰,一身素白衣裳, 散着长发静静的捧着佛经看。   “你的大徒弟回来了。”这天, 情神突然开口了。   微微抬头, 伏娲没有在意她,只是凝神听着门外的人对话。   许久, 她蹙眉, “皇上死了……”   短短半月, 翻天覆地, 刚年至半百的皇帝竟然在昨夜驾崩了。   听侍卫们偷偷议论, 竟还是马上风死的, 伏娲缓缓放下佛经, 这太突然了。   也太巧了。   “是他做的?”她突然问, 语气却是笃定的。   “不然还有谁,这个节骨眼, 只有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才能压住你的祸水传言,而皇帝还打算杀你不是吗?”情神语气带着夸奖。   “蠢小子!”伏娲低低念了一句。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刀戈之声碰撞,护龙卫的惊呼传来, “谢将军!此乃大佛寺,皇上有命,不可在寺内擅动刀兵,你竟敢抗旨?!”   “滚!”她只听见那个人低沉冷硬的一声斥。   跟着声音越来越近,伏娲一手放在榻上的方桌,正要下榻来。   门外便映上了高大的身影,他在门外顿了顿,提起的长腿又放下,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声线温柔,肃杀的脸庞都柔和了几分,“阿月,是哥哥。”   说完后,这才提起长腿一脚踢向了门,“砰”一声重响,两扇门摇摇欲坠的挂在两边,他的模样便显露出来。   高大的男人很狼狈,一身铠甲破破烂烂,发髻都歪歪扭扭的,一手提着刀,目光急切的看过来。   两人眸光在空中相撞,伏娲浅浅的露了个笑,“谢安。”她这样喊,只因这一刻,他不像阿月的哥哥,而是老祖的徒儿。   说完她低头,挣着身子打算穿鞋,冷不防男人冲上来,伸出两只钢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的将她揽在了怀里。   伏娲被动的贴紧了他的心口,淡然的神色渐渐微讶,耳边是男人急促的心跳,他在发抖。   鼻尖嗅到血腥和尘灰的味道,伏娲轻轻叹了口气,“莫怕,我无事。”   谢安不说话,只是将她愈发往怀里塞,大手颤抖着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阿月,我来了,我来了……”   身后护龙卫们又冲了进来,还请来了慧仁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既身为将军,便该知道大局为重,郡主乃是祸水,若不了结,恐天下大乱啊。”大师叹息。   “唰”长刀寒芒微闪,谢安猝然转身,一手还紧揽着怀里的人,另一手举着刀,直指慧仁,薄唇微动,字字有声。   “天下大乱?”   “周国的天下太平,我已经给了!”   来时,他已然结束了最后一场战役。   “摄政王到!”门外跟着传来一声尖利。   所有人急忙跪地相迎,谢安却不管那些,回身双臂一横,将她一把抱起往外走。   伏娲指尖轻轻攥紧他的衣襟,“门外千军万马,这时候走,你要与家国对立么?”   眼底柔和,“谢安,我是自愿留下的。”   他俯身轻看她一眼,眸光平静,“能为这个国家做的,我已经做完了最后。”   顿了顿,他突然道:“阿月不喜欢抛却自己责任的人,你喜欢看云看光、青山和绿水、自由,你自愿留下,但你不喜欢这样。”   抱着人出了门,他步子一顿,看向了院子外站立的人。   新晋的摄政王,寂洲。   昨夜帝王离世,留下遗旨,由七皇子继位,他最信任的儿子与重臣辅助,寂洲为摄政王,文臣之首,谢安为定安王,平西元帅,武将之尊。   摄政王手里有护龙卫,十万皇城守军,十万胡州骑兵,定安王手里有边疆三十万大军,两人互为制衡。   “臣等见过定安王!”摄政王身后带来的一众人齐刷刷跪下。   场中除了慧仁这个世外之人,便只有伏娲被抱着,谢安与寂洲对视,谁也没有开口。   缓缓的,寂洲踏前一步,“明月,我来接你。”他温柔道。   “阿月离家半月,家中爹娘牵挂,我要带她回家了。”谢安不软不硬的道,“王爷近日繁忙,不敢有劳。”   眯起了眸,他眼底压抑着冷酷阴郁的怒气,“定安王,无诏回京,擅闯大佛寺,打伤护龙卫,言语有叛逆之嫌,罪大恶极,理应当——”   “王爷。”清清淡淡的,谢安怀里传出她的声音。   她一直乖乖待在那个人怀里,见了他也不理,他生气,可她如今理他了,他却更生气。   对上她浅淡的眸,忍了又忍,他终是道:“明月,与我走。”   “从今以后,我护着你。”短短八个字,说尽了一生的誓言。   “王爷!”慧仁上前一步,再次合掌,正要开口便被寂洲一挥手。   几个侍卫上前拉住了老和尚,他颇不耐烦,“不过一个胡言乱语招摇撞骗的老和尚,来人,带下去好好审问!”   “封了大佛寺,从今往后,我周国,不可见一个和尚,一座佛堂!”他走上前,目光始终看着伏娲,口里却一字一句,森冷无比。   “王爷!你如此倒行逆施,又岂能堵住悠悠众口?我佛慈悲,你这样偏激行事,终究得一场空,因果循环,无有善果!”慧仁痛心的悲叹。   “老衲非是想要逼死郡主,她乃天生的祸乱灾星,若要保住性命,只有遁入空门。如今王爷此举,方才是害了郡主啊。”   “本王说你胡言你还不信,她怎会是灾星祸水?”寂洲目光滑过全场,“明月一身贵气,乃是真仙下凡,注定……要做摄政王妃!”   “温寂洲!”伏娲拧眉,有点头疼。   “不可能!”这句是谢安说的,他目光森寒,冷睇着寂洲。   于是这一日,新上任的摄政王封了天下佛寺,绝了天下和尚,新上任的定安王受不住自己妹子被觊觎,忍无可忍出手狠狠揍了一顿摄政王。   而伏娲,在佛寺被封后,没看两个打架的一眼,径直回了明府。   *   又一月。   大雪纷飞,饿殍遍野,灾民痛骂,一场雪后,都被掩盖的彻底。   伏娲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她厌恶着这样强加给她的罪恶,祸水之名,从来只是人们的一种罪恶转移。   谢安和寂洲在朝堂针锋相对,只有在面对她的问题时,才会有志一同的对外,满朝文武不止求过一次,希望处死明月郡主阻止灾难继续。   但无奈这二人权势滔天,护的太厉害,从而也导致民怨沸腾。   宫里传来圣旨,赐婚伏娲与摄政王寂洲,因皇帝驾崩,为免孝期时日太长,责令不日完婚。   谢安另立了府邸,听闻此事后,一言不发,提着刀便要进宫。   出门便瞧见了伏娲那辆低调的马车,沉默片刻后,他上了车。   “你来阻止我?”他道。   不待她说什么,他又问,“你要嫁给他?”   伏娲轻轻摇头,“我来告知你一件事。”   他抬头看进她眼底,听见她平静的语调,“慧仁大师句句属实,在这个世界,我是个真祸水,那些灾难,的确因我而来,若我死了,它们也就消失了。”   谢安静静的看着她,伏娲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谢安,我不打算让你或他来杀我,但我也并不想去承受不属于我的罪过,我已经没有耐性了,我希望结束。”   掌间刀锋突显,一下扎向腹部。   呼吸凝滞,他目光瞪大,“嘀嗒——”   血液落在漂亮的裙纱上,绽开一朵又一朵刺目的红,谢安眼眶发红,大手紧握刀尖,掌心已经血肉模糊,手背靠着她的腹部。   “别怕,我还在。”他这样道,神色温柔的醉人。   伏娲看着染血的手掌,像是不明白,“何必如此?”   他像是暴怒了,抖着手一把扯开匕首,远远地扔了出去,“何必如此?你何必如此!”   “我说了,我还在!我还活着,我没死呢,轮得到你吗?”   “天下苍生不会有事,你也不会!阿月,你乖一点,等等我,等等我想办法,很快,哥哥跟你保证,很快就好,我会保护你,你不会有事,哥哥也不会让你承受罪恶。”   他拥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口里温柔的哄着,侧首轻轻吻在她额间。   “别吓我了,阿月。”   于是这天起,在得到伏娲保证后,谢安就不见了人影,就连寂洲派人来把她接到宫中,也没见他出现。   对伏娲直接釜底抽薪的做法十分不满,情神冷冷的警告她,就算要不了两人的命,但是封闭他们俩的感情还是很简单的。   这两人最后会毁灭世界,不就是因为彻底摒弃了感情嘛,伏娲想到此,不得不继续待着。   这日,摄政王又当朝斩杀了一个提出将伏娲斩首的臣子,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吓晕了一半的柔弱文臣。这是警告,他不让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伏娲进宫这些时日,他都只是偷偷来看,怕她着恼,也不敢现身,可她心中明白,他只是想保护她。   伺候伏娲的人也战战兢兢,她看着心烦,干脆让人都下去。   寂洲快步进门,神色欢喜,手里握着一块白壁。   到了身前,他二话不说捞过她的细腕,将白壁戴在了手上,“这是受足了香火的玉璧,据说驱妖避邪十分厉害,你带着便不必再担心其他了。”   伏娲哭笑不得,他原是不信这些的,如今竟然跟救命稻草似的。   “寂洲,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她平静道。   “……胡说。”楞了一下,他跟着笑道,面上若无其事,“我没有强求,也不需要强求,因为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他神色认真,“明月,莫忧心,无人敢伤你。”   因为他,宁杀千万,不伤一人。   “这样下去家国动荡,百姓皆苦,你的地位江山,将统统不在。”伏娲依然冷静。   “我已经第一时间命人开仓赈灾,发放棉衣,免去赋税,让人教他们储存雪水,派人搭建新房,他们还有什么不满?”寂洲摊手,“天灾谁可预料?我已经尽力为他们谋划,可他们若还敢动我的宝贝,那就是他们该死!”   面对她,他眉目仍然温柔,“明月,你放心。”   “江山,我要!你,我也要!”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结束   春日到来, 原本的干旱没有来,一场春雨平息了祸水之名, 摄政王的安抚下,百姓都顾着种地劳作了,除了几个不长眼的朝臣, 没谁还念着伏娲了。   她心下凝重, 意识到不对, “你没有那么好心,为什么?”   按理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接近尾声了, 她突然放松, 难不成是还没看够好戏?   “我曾经一直在想, 遇见这样两难的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世上怎会有两全呢。”情神轻轻吸了一口气。   “当初他做出的决定, 让我憎恨他, 也憎恨这个世界。”   可是如今身在局外,好像才发现, 其实他,也是爱她一点的吧?   “所以,我愿意给他一个更多的选择。”   她所求,不过是一场虚构的圆满。   “他们做了什么?”伏娲拧眉。   情神不再说话,伏娲只好等着寂洲来问,可是一连几日, 他都没有现身。   侍女们窃窃私语,摄政王为了最近的事情焦头烂额,应付朝臣,对抗皇帝,还要管理赈灾一事,即便都被天下人逼到这份儿上了,也不肯松口动明月郡主,便是最后皇帝退后一步,只让郡主落发出家,他也咬死了不肯,还当众打了新帝一耳光,可谓是震惊朝野。   这日,寂洲总算来了,满身疲惫,看着老了十岁不止,只是看向她的眼底还是温柔。   “明月,以后住在摄政王府吧,宫中不安全了。”原本宫廷森严,他又全力掌控,所以才将她安排在这,可是新帝和朝臣反抗的太厉害,他怕她有所闪失。   伏娲没说什么,默默跟着他回去了。   牵着她的手走进王府,管家斟酌着上前,踌躇良久,才小声道:“王爷,愿明师父已经在厅中候了一上午了,还没走呢。”   愿明是来看明月郡主的,寂洲与他在厅中待了一会,随后便进了宫,带回了伏娲。   闻言他五指微收,握紧了她的手,神色沉下,缓缓道:“随他去,本王不见。”   送伏娲回了房间,他吩咐了人照顾,又急匆匆的去了厅堂。   “按理说,不会再有一个和尚到他面前来。”伏娲指尖摩挲过袖角的花纹。   “愿明……是谢安。”她轻声道。   *   “你答应过会让我与她再见最后一面。”谢安静立在厅中,双手合十,头顶戒疤,一身灰色僧袍。   “答应了,又反悔了。”寂洲神色平静。   “我不会现身,也不会出声。”谢安垂眸,想要多争取一次。   “你到现在还在用我,可想你并非一心你的佛,我为何要让你们相见,我蠢吗?我喜爱她,你对她什么情感你心知肚明,你若与她相见,她知道你做了什么,她会永远铭记你,就算往后天长日久,我可以让她不爱你,却不能让她忘记你。”   寂洲抬眸看向他,眼底森寒,“我膈应!我心中只她一人,便想要她心中只我一人,这没错!”   “你该庆幸,我最后的理智让我不会立刻杀了你。”   他说完甩袖而去,谢安在厅中站了一会儿,默默的出了王府,不知去向。   伏娲一手撑额,在楼阁上看着远处的景致,心无波澜。   轻纱撩动,有人影突然出现在层层纱幕后,她侧首,没开口,对方也一直很安静。   许久,她不耐烦了,抄起手边一个果子打了过去,“有话就说。”   “施主安好。”沧桑的声音响起。   伏娲眯眸,凝视着轻纱后的身影,对方继续道:“施主,天下太平,苍生安稳,一切极好。”   像是一场任务报告,他来告知她一件事,让她安心,见身影一动,她突然问:“你没别的要问吗?”   谢安背对着她,看向高楼望出去的京城盛景,喉头动了动,“施主,可喜乐?”   伏娲起身,走近了几步,隔着纱幕,也看得出他伛偻了许多,“无牵无挂,心中安然,自然喜乐。”   听完她的回答,他像是放松了,轻轻一笑,皱纹横生的脸,只有那双眼睛一如当初,一滴泪滑落,枯瘦的手指合十,阖眸轻轻道:“阿弥陀佛,那就极好了。”   伏娲看着他消失,站了半晌,竟是什么也没问情神了,像是一下无所谓了。   “你不问我他做了什么?不好奇他为爱付出了什么吗?”情神不满,“你怎么这么冷血?”   “没有意义。”伏娲很冷静,“这里是幻境,只有他们两沉迷其中,但人总归得明白,最重要的是现实,现实中,他们不是摄政王,也不是谢将军。”   情神简直要为这个冷漠的女人投降了,“即便是幻境,可他们的感情是真的,你真的一点心动,一点动容都不曾有吗?”   伏娲的神识修为太高,她是看不透她的感情的。   “都是我的好徒弟,本座自然会感动他们的付出。”伏娲淡淡道。   “你真可怜,你是一个不会爱的女人。”情神悲悯,“你的大徒儿为你付出的,你的小徒儿也不少,只是你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意义的事,不需要知道,等他们醒来,就会知道,再美好的虚幻,都抵不过现实。”   出去后,该面壁的面壁,该禁闭的禁闭,“趁着这次你给了他们一场考验,正好出去让他们尽快结丹,本座的徒弟,总不能四十岁之前结丹都做不到。”   情神被她一噎气的不轻,她竟然还有心思考这些。   谢安最先醒来,因为他阳寿耗尽,死了。   他保下了慧仁大师,求得一个方法,用自己换取她的命运,耗三十年阳寿只为求一场春雨,最终替她出家,走访天下做尽好事,一生贫苦饥饿,受尽折磨。   而伏娲是第二个,在谢安死后,她知道考验结束了,早不想陪着情神玩感情游戏的她,自然第一时间退了。   在伏娲死后,寂洲也颓了,他守护了一生的人,像是跟谢安约好一样,前后脚没了。   他没有表现的太过痛苦,只是沉默,做好自己所有的事情,然后杀了皇帝,登基。   放飞自我一样,每天忙到深夜,直到有一日,捂着心口倒在桌上,口里的血染红了折子。   谢安付出了阳寿、富贵和权力,他难道做不到吗,他付出了健康,多年守护,一身的病痛缠绕,终究熬干了心血,坚持不下去了。   闭上眼,眼泪滑落,“师父……”   终究是清醒了。   *   伏娲仍是矮矮小小的一团,看了一眼两个打坐疗伤的徒弟,目光又转到了空中。   她不是个吃亏的人,情神这次惹怒了她,她非得还回去不可。   “好玩吗?”   “爱情真是美好,可惜你没看见他们死去那一刻,我想,即便铁石心肠,也会心生怜惜。”情神感叹。   “那只是你的爱情。在你眼中失败的爱情。”伏娲冷淡道。   情神嗓音尖利起来,“胡说八道!”   “本座不是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但你让本座觉得烦。我与你,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谁也理解不了谁的脑回路。”   顿了顿,“唔,你可能听不懂脑回路。”   “因为爱人没有为你违逆天下,杀尽苍生,你便心生怨恨,天火降世烧死了一整个周国所有生灵,啧,伟大的神啊,你的力量真是强大。”伏娲生了怒,一顿冷嘲热讽。   “胡说!胡说!”情神情绪激动,甚至身形都开始隐约显现,露出一张黑纹遍布的恐怖容颜。   “不是这样的,你才多大年纪,你听到的都不过是传闻,看到的都不过是后人胡乱写的故事,你不了解真相!”她激烈道。   “是他负了我,他明明应了会还俗与我成亲,明明说了会保护我,明明发过誓,此生绝不与我分离,可他后悔了,还将我关起来,抹杀了我的自由,都是他!负心人!”   伏娲眼帘低垂,“可你先骗了他,明明是妖,可为了你的倾慕,不惜抢占了一个无辜女童的身体,靠他的善良接近了他。”   “你们是相爱了,他也愿意与你不再分离。可你啊,为何那样贪心?人妖结合本就天理难容,他愿意舍弃一身信仰只为与你厮守,你却非要背着他偷偷怀孕,生下人妖之子,这孩子违背天理,生来半妖半人,长相畸形,被世间不容,孽障缠身,每月要十个婴孩骨血才能存活,导致整个周国腥风血雨。”   “贪心?我只是想与自己心爱之人有一个爱情的结晶,这也算贪心吗?”情神觉得可笑,人类不都想要后代吗,她即便是妖,也愿意为他生下孩子,他不该感动吗?   “那孩子,是我与他真爱的象征啊……”她痴痴道,“我们的爱情,跨越了种族、天道、俗世,本是可以感天动地、万古流芳的,都是他!人心易变,都是他负了我!”   “你明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这样做了,这就是你的错,你有今日,都是活该!”伏娲冷道。   若她事先不知,那还有的同情理解,可她事先知道,却因为自己的私欲一意孤行,不仅仅是害了周国那么多无辜孩童,还有她那无法做主自己投胎出生的孩子,一降世就是怪胎恶魔,可悲可叹。   “放肆!”情神震怒。   伏娲身形一闪,原本地方的大石头已经成了一堆粉末。   她眸光低了低,“他也在这里。”   情神一愣,“你说什么?”   “你口里的负心人,也在这里。”   “胡说,我不信,他不是做他的佛去了么?怎么会在这?”情神喃喃。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现身了,半人半鱼的外表,看尾巴却是一条锦鲤,只是目光看向那张脸,却让人心生骇然。   五官精致,但那张小脸上全是黑色的纹路,看着十分恐怖,对一个女子来说,这已经是极致的打击了。   抬手捂着脸,她痴痴道:“他害我至此,害了我们的孩子,还留下做什么……”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斩神   情神看着伏娲, “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呢。”   “我自小天赋异凛,族人都说我必定能飞跃龙门成为天龙,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从不爱什么跃龙门,我只想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她神情悲伤, “你多幸运啊, 生来绝顶的美貌和资质, 天底下的男人,只要你想, 没有逃得过的吧?”   “这世上的女人, 谁不想要人人都爱她?你就算嘴上说不在意, 可你心底里, 真不想要男人爱你?”   可她……抚摸着脸颊, 情神哽咽。   “就算如此, 本座为何要征服天底下的男人?本座想要的是强大, 旁人的痴迷毫无意义。”伏娲觉得好笑。   情神嗤笑, “你就是有人爱才会这样说,你不明白, 没人爱的女人啊,是可悲的。”   “你错了,没人爱的女人并不可悲,只有不爱自己的女人才可悲。”伏娲说完,又觉得自己可笑,跟这样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 对于情神来说,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爱情,她才觉得自己有价值,觉得自己高贵一分似的。   伏娲看过她的典籍,她有时想,“对你来说,你当真是纯粹的爱着你的丈夫吗?”   “你什么意思?”情神沉了脸。   “你曾经是一条锦鲤,因雷劫上岸,危难之时,你的丈夫,也便是悬山寺第九任主持,因着大爱苍生万物平等的理念,不介意你是妖类,将你救下养在寺中,你借助悬山寺的鼎盛香火脱胎换骨,却同时爱上了你的救命恩人。”   情神一怔,伏娲说的竟是真的,她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外界只会不断地胡编乱造呢。   “但你的化形丑陋,为此,你迷惑了一位女童落下水池,夺舍了对方。”   “为了留在他身边,你篡改了女童家人的记忆,让他们搬离了住址,你以孤女身份暂住在寺中。”   伏娲突然一笑,摇了摇头,“你因他对众生的爱而爱上他,最终,却要他放弃众生只爱你一人。”   “你所求的,不过是一份不为世俗所容的、不被天道允许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这爱情让你陶醉,你自我感动自己的痛苦伟大。你爱上的是自己以为的爱情,你的爱人,只是一个寄托。”   情神以女童身份在寺庙附近居住十年,想尽办法接近心上人,终究使那小和尚心里有了她。   那和尚三世修来的好人,此生本应成佛,却因为一时善举遭了秧,从此成了秘境一颗永不得解脱的妖树。   小和尚自然是抗拒的,他更加潜心礼佛,行遍天下做尽好事,情神不屈不挠,一路跟随他吃苦受罪也不怕。   五百年,和尚成为悬山寺第九任主持,情神依然等待着他给予一场感天动地的爱情。   和尚心中有了情,修炼之时出了岔子,情神为他疗伤时,两人便成了好事。   既然已经破戒,和尚自然担负起了责任,他自愿受悬山寺十八铜人鞭打,舍弃一身信仰,选择还俗与她成亲。   朝夕相处,和尚又是修炼之人,早早发现她并非人类,而是妖族。   可他已经动心,并不怪罪她的隐瞒欺骗,反而愿意为她遮掩,但偏偏情神瞒着他生下了人妖之子。   这孩子出世后,周国便接连出现婴孩失踪的消息,短短数月,几十户人家愁云惨淡,甚至还有诸多母亲自尽身亡。和尚虽已经还俗,但是他心中的佛还在,断定乃是妖孽作祟,因此开始追查这件事。   但紧接着,整个周国开始出现天灾,他与妻子自然没事,受苦的只有无辜百姓。   和尚每日都出去救人,但是孩子还在不断的死亡,天灾还在不断的降临。   他质问苍天,为何要如此惩罚百姓?   一道银雷劈下,他在原地坐了七天,终于明白了一切。   情神违反天理,为了喂食自己的儿子,杀了太多无辜婴孩,孽障缠身,可她有神名在身,天不能直接斩杀她,只引得天灾降世,整个周国风雨飘摇,万千百姓泣泪悲鸣。   和尚认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于是他当场剃度,再次皈依赎罪。   他找到了情神,欲要将孩子封印,情神自然不肯,与他当场决裂,两人一场战斗,和尚对她下不了手,她自然也是,拼着受她一掌,他错手之下,不慎杀了此生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条生命。   孩子死了,情神又痛又恨,又接连打了他数掌,最终,悬山寺弟子赶到将她拿下。   但情神恨极和尚的背叛,认为他负心薄幸无情无义,为了报复他,召来天火焚城,将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国,举国无数生灵,统统烧为灰烬。   她的确了解自己的丈夫,周国消失之后,和尚一口心血喷出,原本错杀孩儿的痛,还有妻子的恨,以及对百姓极度的愧疚悔恨之感,让他当场疯了,且一魂二魄也承受不住反噬,直接消散了。   周国废墟上,无数亡魂怨气,悬山寺弟子度化了三百年方才完了。   情神被囚禁在海神秘境永生不得出,在当时,这里也被称作海神墓,人们称她为海之情神。   而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那位守墓人。   可如今数千年过去,她的那位丈夫,分明早已死了。   “他早就死了,当年他消散一魂二魄,再无修炼机会,寿命大大减少,也不过二三百年,如今恐怕骨头也不剩了。”而死后仅剩残魂,投胎都不能,怕是早已散了。   情神永远不知,当年她的丈夫之所以消散一魂二魄,不过是做出了跟谢安一样的选择,替她受罪。他囚禁她,却也舍不得她死。   “你的孩子没死。”伏娲突然道。   沉默。   “你说什么?”许久,情神喃喃。   “他用金身换了他一身孽骨,你的孩子不仅没死,还成为了悬山寺的长老,他一生行善赎罪,但没有成佛,最终寿限到了自然死亡了,不过他在出家之前也曾有过一段情缘,如今的后代便在悬山寺做一位小和尚。”   “说来也巧,竟是世世代代都做了和尚。不过本座算了一算,这也是最后一代了,那小和尚是个佛缘深厚的。”伏娲淡淡道。   “没死……他没死……”情神不敢相信,“他骗我,他竟然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慧仁!你骗得我好苦!你这个负心人……”情神踉跄两步,神色凄凉。   豁然抬头,“你不是要解毒吗,我要见我儿子的后人,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帮你解毒。”   伏娲摇头,“当年慧仁大师立下话来,若你有朝一日悔过知错,自然会有再见之日,可若你永不知错,便永不相见。”   情神冷笑,“我曾想他是个一等一的老实人,却原来也这样算计自己的妻子,让我认错?”   “我没有错!”她眼底爆发戾气,“我有何错?我只是想要一个与心爱之人的孩子,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我错了吗?”   “人族那么能生,死一个两个算得了什么?我儿又不是只吃他一家,周国多少人,每一户贡献一个婴孩便可以了,我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可他们还可以再生,不过是没了一个,何至于此?”   眼泪滑落,“但我仅有那一个孩儿,我只有一个!妖吃人,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儿要活着,每月只吃十个而已,周国那么多人,不过是无伤大雅罢了。”   “这也算错?”   “至于周国的覆灭,那要怪就怪他吧,谁让他要我心碎、害我孩儿。他在意他的苍生,我就毁了苍生!”   伏娲垂眸,“本座说的没错,你有今日,都是活该。”   “你此生,都不可能如愿了。”她轻声道。   情神被激怒,再次冲了过来,伏娲侧身闪避,即便被封了多半法力,但躲一个被困多年、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妖还是很简单的。   数次都没能击中她,情神定住,突然诡异一笑,抬手间换上了伏娲的脸,“还是这张脸好,当年若是有这张脸在,他想来,便不会忍心见我半分伤怀了吧。”   伏娲再一次看不见她,微微拧眉,神识将两个徒弟围的水泄不通。   谢安与温寂洲相对而坐,冥冥中有人轻语,“吾有泪一滴,只能给一人,只能救一人。”   “谁杀了你们身边那小女孩,解药就给谁。”   伏娲便见两人缓缓睁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温寂洲刚有动作,谢安一把刀便横了过来。   “别动。”   温寂洲冷笑一声,没把刀看进眼里,“谢安,莫以为就你一个人有道义。”   谢安眯眸,“我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   对谢安来说,他自认自己心理年龄可比温寂洲大多了,又哪里知道温寂洲是重生之人。   温寂洲可被气坏了,“闭嘴!自以为是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立在那的小女孩伏娲,眼眸微闪,心里犹豫不决,“你不想救师父?”   “若她知道,这解药是你我杀害一个孩子换来的,她只会觉得受辱。”谢安冷道。   “可笑,受辱又如何,能比自由自在的活着好吗?”温寂洲亮出一柄灵剑抵住了谢安的脖颈。   “谢安,你到现在还在不忍心,可我不一样,我只想她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她活。”温寂洲斩钉截铁。   “你知道她是个多骄傲的人,强大的老祖宗,不会接受一个孩子的生命换来的解药。”   眼珠悄然沁红,伏娲懒得听两个蠢徒弟的争执,指尖火红长.枪吞吐火焰,轻轻划过空间,她一跃而起,旋身间舞出了一片密集的锋利光芒。   “啊!”情神惊叫一声,倒飞出去。   她显出了身形,不仅仅是脸,全身上下都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为什么……”她呆看着那柄火红的仙器。   这气息,像极了一个人。   “这便是你心爱之人孕育出来的神兵,”伏娲神色冷漠,“本座并不想与你计较,毕竟你的脑子看起来不大好,可你不该一再挑衅,本座不打算忍你了。”   “今日便让本座看看,仙器与神,谁更厉害!”   长.枪一转,冲向了情神,她大惊失色,急忙要故技重施隐去身形,却不想伏娲神识早已遍布,将她牢牢制住,竟是反抗不能。   “不,你不想解毒了吗?你想死吗?!”她面孔煞白,大声吼道。   而此时从小女孩就是师父这个事实中清醒过来的两位徒弟,急忙想要阻止,“师父等等!”   伏娲充耳不闻,那柄长.枪气势汹汹,带着满溢的杀气冲到了她的眉心,滴溜溜旋转着,毫厘之间便可取她性命。   “本座要杀你,有的是手段,先前你数次挑衅,骑到本座头上去了,你莫不是以为,本座是个宽宏大量的君子?”她森冷道。   “老祖手下留情!”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急促。   那颗化宝木通天彻地,发达的根系从地底窜出来,在地面胡乱的挥舞着,“老祖留情!”   伏娲眯眸,竟是不管不顾,冷笑一声,“真是感人的一场好戏,你为了度化她,利用本座和我这两个蠢徒弟,圆了她的圆满。如今她得寸进尺,以为自己真的无法无天,可以随意掌控他人感情,把本座当宠物耍,想要本座的命,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   她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威名盛赫,从没人敢像情神一样自以为是的掌控她,老祖宗在顶尖处站久了,哪里受得住气。   情神怔怔的偏头,看着眼前胡乱挥舞的根茎,张了张嘴,“你……怎么会……”   是他吗,他竟然真的一直在……   “嗤”长.枪已经刺入眉心。   情神睁着眼静静的歪头看着,已经失去了气息,根茎也定在了那儿,像是没能反应过来。   没人想到,伏娲老祖是真的说动手就动手,绝不留情。   按照一般套路来讲,不是该让两个老情人先叙叙旧,然后再痛哭悔恨、彼此释然啥的……吗?   这也太猝不及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明天出秘境收拾龙九 第50章 第五十章 诅咒的种子   现场安静了一瞬间。   谢安和温寂洲忽的回头, 冲向情神,伏娲眼眸一沉, 气势冷酷,“站住!”   她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生或死, 对她本也不算什么, 只要在死之前教育好两个徒弟就行了。   谢安步子一顿, 温寂洲却是直接扑了上去,灵力向着情神输送, 嘶吼道:“不准死!你给我交出来, 你把眼泪交出来啊!”   见谢安还要上前, 伏娲生了怒, “给本座滚回来, 本座的徒弟, 没有这么卑躬屈膝的!”   她与他们的生长环境不一样, 伏娲老祖样样拔尖, 一生不曾低头,一千七百年, 即便天魔压境她也面不改色,她只会站着死,从不求人。   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即便是见惯人世的老祖宗,没有经历过,也不会明白两个弟子的心情, 在她看来,他们还不够强大,心境也还很稚嫩,作为修士,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或离开,这是必然经历的过程。   就是恩爱的双修夫妇,也会在千年万年的修炼过程中看破红尘情爱、淡漠情感,时间,从来是最残酷的。   修真之道,本就是一个人的故事。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两个人的道,是相同的。   谢安脚下定住,这一刻,他很想回头告诉她,他不想做她的徒弟。   可他没有,一旦说出了这句话,骄傲的老祖宗不会挽留,他们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师父,我知道师父在这世上并无牵挂,见了太多生死,人总会被影响,不会太在意生命,可是师父,”谢安缓缓单膝跪下,“我们在意啊,你若有事,我……不能想象……”   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抬头再也看不见伏在树上的人,听不见她的铃铛悦响,十几年了,那已经刻入骨髓了。   伏娲小小的一个站在那,孩子的面孔,眼底却是淡漠的,“本座只想你二人尽早磨炼成熟,飞升而去,便无遗憾。”   温寂洲被化宝木的根茎隔开,老树将爱人紧紧箍住,静默无声,只是伴随着情神的身体,一树一妖渐渐消散如烟。   “不行!你不能死,把眼泪交出来!”温寂洲嗓音干涩,冲上来几次都被打了出去。   谢安单膝跪在那,无声的祈求。   突然,一滴眼泪缓缓浮现出来,昏暗的天空下,它犹如一滴宝石,照亮了两个人的眼。   这滴眼泪飘向了温寂洲,被他小心翼翼的接在手中,情神最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是你的一滴真情泪。”   “伏娲老祖,你知道世上如何的报复最痛苦吗?”情神缥缈的声音含着诡异。   “从未爱过的你,我以情神之名祝福你,你会与一个人相爱,当你爱上他那一日,你们将永远、永远不再相见。”   “你会陷入一场虚假的情爱,耗尽情感,最终一场空白。”   空气寂静,伏娲安静的站着,直到眼前那棵树和情神彻底消失干净了,她才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向后倒去。   “师父——!”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   安静的房间里金碧辉煌,一滴如宝石般的眼泪悬在上空,温寂洲小心的控制着眼泪吸取伏娲体内的毒。   情泪已经挤满了黑色,温寂洲停下手,等到第二日,它便会净化干净,然后再来吸收下一次。   收起眼泪,温寂洲眼眸暗了暗,缓缓握紧了手。   屈膝半蹲在她床前,凝神看着这张如花容颜,便是睡着的模样,也透着倔强漠然。   指尖抚弄她的发丝,倾身小心的吻在她眼睫,“师父……”一声喟叹。   谢安手里握着刀,垂眸守在伏娲房顶,出了秘境这些天,他便在这地方定了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一直守着她。   那滴泪是温寂洲的,他对伏娲的感情才是救她的良药,这个事实让谢安沉默了多日。   温寂洲半靠在伏娲床头,看着手里的情泪,回想起了那一日。   在他扑倒在情神面前时,对方在识海单独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情神更喜欢他的爱,所以她将谢安的那滴情泪给了他,让他救自己的心上人,但是她有条件,当温寂洲接过情泪,便要去一趟悬山寺,帮她看看她的后人,往后,对方但凡有危难之时,他必要出手相救。   到底她是情神,活了多年,自然看得出温寂洲与谢安不同寻常,不然在幻境中也不会多次说明杀不了二人了。   这滴泪是谢安的,温寂洲抿紧唇,大掌攥出了青筋。   谢安回来就一直在房顶上待着,他们二人,都明白对方所想,谢安心底失落难捱,他又怎知,温寂洲才是更难受的那个。   此时的海神秘境已经关闭了,五位海神站在情神消失的地方看了看,“啧,这两个到底是不折腾了。”   希望之神手掌托着一对普通鱼儿,“那么多生灵性命压身,这两个啊,生生世世都只能做被吃的鱼儿咯。”   死亡之神瞟了瞟眼,“本就是灵魂不全,也做不了人修不得仙,有此一遭不过是因果循环。那伏娲身带天地生机,慧仁心爱情神,想借她之手夺天机度化情神也情有可原,可惜情神脑子数千年了也不清楚,还在执着当年,若她这份心思肯用在修炼上,就凭这么多年,她也早就自由了。”   欢喜神拢了拢头发,笑嘻嘻的,“我可不敢惹那伏娲,看看她那两个徒弟,天生凶煞万物之敌,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话说的好听,你们二人可在他们身上压了注的,怎么,谁赢了?”绝望有些颓丧,直接就想到了最坏结果。   希望摇摇头,“那小子许的愿望太傻,我看他没戏,另一个有情神加持,恐怕赢了。”   死亡拱拱手,“承让承让,情神偏就好温寂洲那一口,那小子心底里的最邪恶的欲.望可不是杀人,有情神的愿力加持,这局在下赢了。”   “哼,恐怕是你的愿力加持下,让情神冥冥中选择了那小子吧。”憎恨冷笑,“所谓命运,不就是这样嘛,不管知道不知道,冥冥中都不过是在顺着它走。”   *   龙皇密室。   “有一件事,你立刻去办!”色魔的阴影浮现出来,难得的十分急切。   “当日我被伏娲老祖灵气扫中,如今伤势也没好,你又要做什么?”龙九已经不耐烦了。   “哼,真是个废物!”色魔轻蔑,“不过是她一指灵光扫尾罢了,你竟这么不中用,若真让你被她的亚神轮碰一下,岂不是你神魂俱灭?”   那日伏娲一心要把在场那几人留下,特别是龙九,她已经察觉对方身上的天魔之气,因此对他使出了全力,虽然被他跑了,可是龙九那点修为,哪里是她亚神轮的对手。   因而回来便一直闭关疗伤,就连外面诸多门派失了祖宗长老在闹,他也顾不得了。   “当年那个女人夺走了我魔族神兵,如今竟然还给了她那个废物资质的徒弟,简直是暴殄天物,这奇耻大辱,可恶!”色魔咬牙切齿。   “你不是不敢碰那女人吗,好,本魔不为难你,只要你把她那徒儿手中那柄魔刀夺来奉上,本魔便用不着你了!”   魔鬼阴森森的道,“到那时,有了破天相助,本魔自然亲自调教那女人!”   龙九蹙眉,一柄伏娲老祖随意扔给徒弟的刀,却能让这自命不凡的蠢魔鬼如此在意自信,看来……这宝物的确不凡。   “对了,本魔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正道之首的女人,自以为多清白,她那两徒弟骨子里,却是都有魔族血脉,不过一个出生便显现,一个却是还未激发罢了。”色魔嘿嘿一笑。   谢安和温寂洲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母亲一脉祖上曾有魔之血脉,因而他们自然也有。   只不过谢安是生来就有了魔的特征,这才有了斩尾之痛。   “当真?”龙九眉头一挑,心思活络起来。   见识了伏娲老祖顷刻间斩杀七彩蜘蛛和九位大能,他已经被摄住了心魂,不敢轻易动作。   偏偏老祖又知道他心怀不轨,若是要她救人,恐怕这个秘密便是突破口。   “自然!”色魔十分坚定,末了又催促,“好了,那个女人现在躺在那不动,你不敢动手也算了,她那徒弟你总不会害怕吧?速速把刀夺过来,接下来本魔强大起来,自然不必再怕她。”   闻听此言,龙九却是内心嗤笑,若是伏娲躺在那不动真能让人随意揉搓,那怎么不见这天魔去动手?他来去无踪,不是比他更好。   可见伏娲老祖有多厉害,躺在那都没人敢动,他又不蠢,哪里还敢去当他的探路石。   “好,这个我可以试试。”想归想,龙九还是答应了,毕竟天魔都惦记的宝贝,他也想看看。   伏娲老祖晕倒后,出了秘境却藏不起来,毕竟伏娲太过招人眼,谢安和温寂洲不约而同的对外说她是闭关突破,但也因此,又不能轻易带她走了。   玉均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每天带着弟子来请安,妄图得到老祖一句回复。   这头,他也暗中给掌门等人发了讯息,就怕出了岔子。   只这日,谢安即将突破金丹,天空雷声聚集,人们也都散开了。   犹豫着看了看脚下的房顶,谢安咬了咬牙,传音给温寂洲,“我很快回来,守好她。”   他不愿离开,可又怕雷劫下来,伏娲因为修为太高被集火,只能暂时远走渡劫。   温寂洲小心的收了情泪,冷道:“用不着你说。”   整个殿内都被他布满了毒物,鹅黄化作蛟龙原形伏在房梁之上,间歇间甚至有隐约的黑气流动,整座大殿围的水泄不通。   雷声远走,谢安带着劫云飞向了无人之地,他身为体修,预备硬抗雷击。   天空闪出银色的亮芒,一道儿臂粗的雷霆唰的闪现下来,光影晃了人眼,跟着才听见雷声阵阵。   “唔……”谢安咬牙忍住人类对雷暴天生的恐惧,剧烈的疼痛在身上炸开,每一寸皮肉都裂出了沟壑,那件灰色衣物已经成了灰烬,只剩他内里的一套伏娲送的防身法衣。   远远地,有人悄然抬手,袖间一点银光轻闪,刺破天幕,在雷霆中无人注意,直射向谢安。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谢安遇险   谢安正全神贯注, 头顶一道惊雷贯下,狭长眼眸微凝, 残刀呼啸,他一跃升至半空。   雷声阵阵,阴毒手段悄然逼近, 精准的没入他的后心。   “唔!”谢安眸子一睁, 攥紧了刀, 那道灵力冲向丹田,气势汹汹直接就是要毁了他的架势。   咬牙忍下一口血, 谢安心底里升腾起一股子戾气, 他心知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不甘心, 他就快要金丹了, 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趁虚而入。   临渊是伏娲老祖的徒弟, 怎能死的如此悄无声息。   到时候众人只会认为他是抗不过天劫, 幕后黑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运转灵力想要跟那道灵力抗衡, 却被对方摧枯拉朽一般撕毁,所过之处经脉寸断, 他面庞通红,脖间青筋暴起,手掌颤抖不停。   心脏勃然有力的跳动着,黑色的能量随着他黑暗的想法蔓延,护主心切的冲在了最前面。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转眼雷霆已经到了眼前, 谢安已经无力对抗,只能任由闪电劈在了头顶。   一声巨响后,这片空间密密麻麻的织起了闪电,天地仿佛都被连接而起,外界无法窥探情况。   谢安浑身焦黑,直直倒在了地上,眼眸黯淡的看着头顶密集的电网,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识海翻涌而起,那一片汪洋上全是伏娲的塑像,唯有一座是他的。   此时,一丝神识悄然自他体内氲出,化作一个透明如纱的人影,谢安眼珠儿凝结,缓缓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张开,“师……父?”   当年放入一丝神识,本是为了有朝一日的灭亡,却不想,多次来,却只是救他。   伏娲蹲身下来,虚虚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小傻子,你是体修,区区雷霆,不该让你如此,快些运转功力,趁机巩固。”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喉头轻动,忍着全身的剧痛,艰难的运转起了灵力,新的生机很快浮现,黑壳脱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却比之前更加坚硬。   此时,伏娲的神识也逮住了那一股还在不断破坏的灵力,虚浮空中,将其强行脱离谢安的身体。   灵力阴冷含着魔气,破坏本能让它直接缠住了伏娲的神识绞杀,谢安瞳眸微缩,“师父!”   天空雷霆再现,这是最后一道了。   谢安蜷了蜷手指,摸索着握紧了刀,此时破天灵体之一已经吓破了胆,“乖乖哟,我可是魔刀啊,雷是天生克星,你这个杀千刀的废物主人,竟然让我抗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转眼又换了语气,“滚开你才是废物!这小子虽然资质烂,可是这么多年,我那么多主人,除了第一任敢用老子开天,也就是他能直面雷霆了,再厉害的魔鬼,也本能惧怕天雷,这小子还不错,够资格做我的主人!”   显然两位灵体意见不大统一。   伏娲抬眸看了看天雷,最后一道也是最重的,她虽知道谢安不会死,但是一般情况来讲,主角这种前期的,必定极其惨烈还吃苦不断。   这一道雷下来,谢安怎么也得修养个百八十年的,然后再经历被人踩瞧不起和各种落魄侮辱,然后心理扭曲成就就达到了。   一手攥住那股灵力,伏娲伸出虚浮的手,“来,与为师一道上去,相信自己。”   谢安一手拿刀,眼眸定定的看着她,另一手坚定地放了上去,松松的圈住了她的掌。   虽然未曾接触实物,但在他心里,已经十分满足。   两人一起冲向了雷霆,谢安眼眸一戾,横刀劈向天雷,天雷顺势一分为二,另一半被伏娲这强大神识吸引而来。   谢安面色一白,“师父!”   他以为她不会有事,毕竟刚刚都没有闪电被吸引,可见这是她故意的。   头顶还有一半天雷,他却顾不上,飞身扑过来想要挡住她。   伏娲轻飘飘的穿过了他,带着那道灵力迎向天雷,化作星点消散无踪。   谢安神色大恸,一时之间竟然惊在了当场,眼珠通红,竟是喊也喊不出来了。   直到另外半道天雷打来,他此时已经不比之前,被打落在地吐了半口淤血,皮开肉绽的直冒烟。   “运功!”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谢安睁了睁眼,巨大的欢喜涌上来,他张张嘴,几乎落泪,“师父……”   “快点,天雷将散,有人来了!”伏娲的声音更加沉冷。   他急忙运转功力,很快身体恢复如初,甚至隐隐约约流淌过一阵金属般的亮光,握了握拳,若说之前他一拳能撼动高山,如今却是可以一拳撼动百里大地。   不过……   谢安有些心虚的抿唇,刚刚危机之中,他本能激发了魔脉,此时魔脉重塑了他毁掉的经脉,但同时,魔气也已经与灵气融为一体了。   以后他一旦使出法修的手段,便必定会被人察觉魔气,到时候……恐怕天下皆知伏娲老祖的徒弟是个魔修。   不说此事会给师父带去什么影响,便是师父本身,怕是都不会要他了。   “穿衣。”   伏娲一声提醒,谢安顿时回神,面红耳赤的给自己套了件法衣。   “走。”伏娲道。   谢安乖乖往回跑,却不想从天而降一袭黑袍的蒙面男子。   彼时,床上的伏娲因为一丝神识消散而被激醒,猛地坐起身来。   “师父!”温寂洲急忙上前。   “唔!”伏娲微微蹙眉,腥甜涌上,口里便溢出一口淤血。   温寂洲瞳孔一缩,“师父!”   微微抬手,他急忙握住,“你怎么样了?”   伏娲闭了闭眼,抹去血渍,“扶我起来,跟我走。”   温寂洲急忙照办,将她背在身上,黑色的斗篷一罩,足下发力便飞了出去。   顺着伏娲的指引,嗅到空中越发清楚的烧灼之气,温寂洲面庞微绷。   很快两人便看见了一场悬殊的战斗,谢安刚刚度过雷劫,此时状态正好,但也十分勉强,正艰难的支撑着,若非阴冰天水决和破天,以及他体修的强大自愈力,此时他早已没法喘气了。   自然,对方虽然厉害,但也明显是有伤在身,不然不会与他缠斗这一会。   伏娲指挥温寂洲将她放下,“你的蛟龙呢?”   他心下一惊,“师父……”   “本座知道你做了什么,不必惊讶。”伏娲苍白着脸,“临洲,为师若让你帮你师兄,你帮不帮?”   “临……洲?”他微微睁大眼。   “他有号,你自然也有,只是以前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为师心里气你,也就没说出来。”伏娲看着谢安,轻轻道。   他垂眸,没再追问名号,“若我不帮,师父会如何?”   伏娲没说话,心底里问,“若我不插手,谢安会死吗?”   沧桑的声音回答:“自然不会,可随后出现什么变故却非你能预料的,他也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她沉默,随后撑着站起来,“罢了,要你帮他,本也是为难你,对他而言,也未必会高兴。”   谢安正用自己的身体硬抗着给对方造成伤害,伏娲抬手,火红长.枪蠢蠢欲动。   温寂洲开口了,“若师父开口,临洲自然做什么都愿意。”   伏娲显然不会看着谢安死,她身体又这样糟糕,那卖个乖给师父也不错,还能压谢安一头,让他欠个人情。   抬手一招,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蛟龙,龙目幽深,爪齿锋利,凛凛威严引来了黑衣人的戒备。   谢安趁机跳出圈子,他的身体已经十分残破,摇晃着站稳了,抬手重重一拳击地,足下踏地,双手横刀飞驰而来。   黑衣人脚下不稳,蛟龙俯冲张口,虽然对方是条蛟,但实力却相差无几,巨大的威胁让他不自主的遵从了生物本能。   看着转眼出现的那条海龙,伏娲眯眸,神色了然。   蛟龙与他相缠,谢安却是一道破天刀光,神兵之利不可小觑,无处躲避的黑衣人被轻易划过,尾巴一坠,险险的连了一丝儿皮。   他大惊失色,方才谢安一直没机会接触他,是因为他心知此刀是个宝物,恐怕危险,却也没想到,竟然厉害至此。   “嗷——”一声痛吟。   龙九心里喊了几声色魔,谁知那狡猾的魔鬼这会儿竟然龟缩不出,他愤恨不已,却也不敢再留,脑袋一扬,便消失在天边。   蛟龙还要再追,伏娲森冷着面色,“不必追了。”   “师父,那人是龙族,这里是西风城,修为这么高的龙族,只有那么一位吧。”温寂洲神色阴晴难定。   龙九与谢安什么时候结仇的?   此时谢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定定的看着她,张张口,红着眼轻喊了一声,“师父。”   他直到现在,想到她方才消失的模样,也是心有余悸。   伏娲颔首,温软道:“莫怕,无事了。”   他惨淡的笑了笑,没有反驳,他不是怕龙九,他是怕她。   越在意,越怕。   “师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温寂洲急忙开口拉开她的注意力。   身在人家的地盘,被人盯上了,伏娲又如此虚弱,恐怕不妙。   “他不敢光明正大的来,那就有办法。”伏娲看向破天,现如今,知道这把刀的,可不多了。   “我们或许可以先行离开,等您身体好些再……”温寂洲不太同意,他跟谢安就算再出色,可是在西风城也不占优势。   更何况西风城聚集那么多各派别的人,据说这回海神秘境死了接连九位大能,大部分都是妖族,对各族的打击不可想象,现在那些人聚集在城中不走,非要龙九给个说法,西风城眼看着就乱了。   伏娲摇头,温寂洲驱使了一块飞毯扶她坐了上去,自己也挤在她身边,也不让飞毯变大,登时便没了多余的位置。   谢安唇色发白,看也不看,自己驭使着破天并驾齐驱。   “本座在秘境大开杀戒,其他几人不说还情有可原,龙九不说……”伏娲沉咛,“恐怕他有求于本座。”   龙九身带天魔,随着他内心偏向,魔气越发掩饰不住,很不巧的是她似乎还很熟悉,这个老仇人原以为他死透了,谁知道命这么大。   来夺谢安的刀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可这都要藏脸,看来龙九当真不想在目前得罪她,否则以谢安的修为,若非伏娲知道谢安特殊,一般人都觉得伸伸手指罢了。   听她语气,谢安温寂洲都反应过来,看来那九位大能的死与自家师父脱不得关系。   “本座如今不走还好,他还有耐心周旋,若是本座走了,他才要狗急跳墙了。”伏娲笑了笑。   最重要的是,天魔,她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能杀他一次,她便能杀第二次!   即便是暂时的虚弱,她也仍然充满自信,这并不算什么,毕竟很久以前,她也一样是动脑不动手的。   不过……   “你们两个啊,什么时候能成长到不让为师操心的地步?”她轻轻叹了口气,绝色容颜看着疲倦了几分。   见两人都微红了眼,她继续道,“不求你们冲锋陷阵,只是有自保之力,为师也放心。”   伏娲说完,瞧见两人都咬牙低头,面上羞愧,眸中都是坚定。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这次之后回去浮云山,即便她说要关他们一二百年,想来他们也是二话不说了。   身后的蛟龙眼底划过暗芒,化作傀儡鹅黄默默跟了上来。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一战   殿中寂静, 温寂洲将再次黑透的泪滴放在一边,立在原地垂眸, 神色隐在昏暗中。   “他已经是金丹了……”他喃喃。   “为什么,她看不见他已经快要入魔了吗,为什么?”   “你太关注别人了, 小子, 我收你为徒, 可不是想看你每天不甘怨恨的。”蛟龙形态的鹅黄摇了摇尾巴,吐字清楚。   温寂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一下炸了, 抬头狠狠的模样, “闭嘴, 我不是你的徒弟!我只有一个师父。”   “嗤……”鹅黄冷笑一声, “真是个天生的白眼狼, 你如此在意那个女人, 不还是跟着本座偷偷学起了魔功?若非看你在丹器极有天赋, 就凭你的心境,本座可看不上。”   “小子, 金丹之前不过是资质天赋的比较,金丹之后,除了资质,可就是心境了,临渊资质与你半斤八两,可他的心境却比你好太多, 你若再不改改,你二人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到那时,你在意的女人眼里还有没有你,可就显而易见了。”   握紧了拳头,温寂洲神色苍白,回想起伏娲那日的话,她希望他们成长,更快更好的成长。   他一点都不想她失望,更不想丢了她的脸,临洲是伏娲老祖的徒弟,怎能是个金丹不成的废物呢?   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温寂洲恢复了平静,冷看着鹅黄,“白眼狼轮不到你说,我放你出世,你教我魔功,你我不过是公平交易。”   “哈哈哈哈!”蛟龙大笑,“好好好,也就你最在意的师父够资格这么说了,她有多恨魔族,你心知肚明,若本座存在被她知晓,以你师父的聪慧,恐怕瞬间便能想到你。”   攥紧了手,温寂洲眼底阴沉,“不会的,我早就知道,在这世上,无论仙魔,只要足够强大,一切都不是问题。”   等他足够强大了,他会乖的,听她的话,不做她不喜欢的事,她就不会讨厌他了。   转回神,他复又道:“御灵魔功我已经练到了第四重,为什么我的魔脉还没激发出来?”   “你这小子啊,正道功法慢的很,修魔倒是一把好手,临渊是天生阳魔体,你却是生来魔心,若你二人的心与身体相合,那可是修魔的绝世天才。”鹅黄感叹。   “也罢,你二人出世,还得了她青睐,可见天不亡我魔族,当年正道集结绞杀魔门,如今却是要他们正道老祖亲自培育两位魔头出来,哈哈哈哈,因果报应啊!报应!”鹅黄很痛快。   温寂洲侧眸,暗藏不耐,他不想听这些废话。他心知,无论是谢安还是他,成仙还是魔,都不会违背伤害她。   “御灵魔功头四重自然是最快的,你有魔心,更快如闪电,但魔脉自古传承,纯正魔族都不一定激发的出来,那小子生来返祖,都才完全激发,至于你,没有心境和外界压力加持,光凭四重魔功,哪有那么简单。”鹅黄悠闲道。   “他现在完全激发了魔脉,之后修炼一定会越来越快,我不能跟他差距越来越大。”温寂洲低声道。   可激发魔脉全凭运气,他着急也没用。   *   伏娲缓缓收功,神色还是苍白,艳绝的脸蛋平添憔悴,看着却更惹人怜。   眼眸如血,缓缓地竟真的沁出血来,沿着雪白脸蛋滑下,看着犹如女鬼泣泪。   刚进门的谢安一惊,快步上前,“师父!”   挥手关上了门,伏娲不在意的抹去血泪,“无事。”   他眉头攒的紧紧的,都这样了还叫没事?   “师父,是毒太厉害了吗?”他半蹲在她身前,冷峻的眉眼微微柔和。   伏娲指尖抚开他的眉宇,摇头,“情毒已经去了大半,临洲对此事十分紧张,每日都不懈怠,你放心吧。”   “那您的眼睛?”他指尖轻抖,“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师父?”   抬手轻轻拢住右眼,亚神轮和她一体,它本就损伤过重,她本身也受伤不轻,本命法宝要魂魄孕养,可她的魂魄已经有损……   “不过是陈年旧疾,不必在意。”她缓缓道。   “好了,此事为师心中有数,你别管了。”阻止了他继续的话,“让你散布消息,怎么样了?”   “师父放心,我已经将赌刀大赛告知彭道友,很快整个西风城都会知道。”顿了顿,“可是,如此明目张胆,对方会来吗?”   “会。”伏娲眼中淡漠,她很了解色魔,破天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比谁都急。   更何况,能够光明正大的得到刀,比起绞尽脑汁从她身边想办法好得多。   就算明知这是对他的陷阱,对方也一样会来。   因为,伏娲勾了勾唇,赌刀大赛的胜者还可以对伏娲老祖提一个要求,但凡她能做到,绝不推辞。   龙九筹谋这么久,她不信他不动心。   垂眸看向他,“临渊,体修,法修,神识,是修士本身除外物法器之外,最厉害的几样手段,我知道你与他相差甚大,但是此人有一个极大的弱点,你若抓准时机,必定能胜他。”   “是什么?”轻轻握住她细软冰凉的手,捂在掌心暖着。   “他与魔为伍,却不知道那魔鬼经年累月的吸收他的精气神养复自己,如今他就算法力体能强大,也不过是花架子,撑不了几时,他那神识已经脆若白纸,我知道你多年来一直苦苦修炼神识,这一次,就给为师看看你的本事。”伏娲轻轻一笑,眼底璀璨。   他的神识如今能轻易的塑造一个活灵活现的绝色美人,只是攻击,自然简单,谢安看着她的容颜,柔声应了,“好。”   “上台后,记得一直用破天。”伏娲撩开他散落的发丝,“你使出法修手段,有破天在,就没那么多麻烦。本座的徒弟,他们不会怀疑的。”   谢安呆住,“师父……”   她知道了,“我不是有意的,师父,我保证不会使用魔族的——”   “嘘,”伏娲安抚他,“莫惊慌,为师知道。”   “临渊,为师说过,只愿你二人心境稳固,飞升而去,便无遗憾。”   “仙还是魔,本座并不苛求。”   谢安眼眶沁红,“师父……我,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伏娲笑了笑,转而又说起了龙九,“人的识海很重要,更何况他内藏魔鬼,更加心虚,若神识被动,只会惊慌失措,到时你只管躲着他走,用神识勾着他,有破天在,那魔头忍不住的。”   *   赌刀大赛是伏娲老祖的徒弟新晋金丹,为了稳固境界特特设的小擂台找人切磋来的,赌注便是他那柄残刀,以及伏娲老祖一个条件。   众人大多不知道那柄刀,更多人是冲着伏娲老祖那个条件来的,因此这日,小擂台被围的水泄不通。   有元婴期的想来,可是又想,人家徒弟才刚晋升金丹,他们上去就算赢了也是丢尽了脸,届时伏娲老祖不说满不满足条件,只怕还在心里记他们一笔,因此也只能含恨止步。   一上午,上来的人很多,但都被谢安一拳打下去了。   体修他已经练成了锻骨,经历雷劫后,全身都得到了充分锻造,魔脉加持下,他的体修等级已经到了锻神阶段,相当于法修的金丹后期,只要一个契机,就能进入锻神阶。   如今的谢安,不仅可以吸收灵气修炼,还能吸收魔气,双管齐下,速度比之前快了太多。   一直是他的个人秀,渐渐地,上去的人也少了,金丹的对他来说犹如砍瓜切菜,元婴的都要脸,更高级的如元培,一出秘境就急吼吼的带着人回族里了,生怕被老祖盯上,再要么就已经死在秘境伏娲老祖手下。   伏娲坐在高处,温寂洲在身边陪着,很有耐心的等着。   谢安气定神闲,如今这点量,不过是平日里他练功时的热身罢了,远不到消耗的程度。   秘境中,伏娲灵光扫尾,扫中了龙九的尾巴,后来又被谢安砍了一刀,如今他的速度被影响,这场战斗,对谢安来说,就已经稳了。   到快日落之时,人们纷纷叹息,只怕过了今日,再没有机会得伏娲老祖的条件了。   却听此时,头顶一阵阴影,有巨龙长吟,身周伴随着水波翻涌,闪身间化作人形落在了擂台之上。   人们定睛一看,却是一片哗然,“竟是龙皇?”   “这这这,他都这个修为了,一个入天境的,竟与一个人境的对擂,也太……”不要脸了点吧。那人没敢说出口。   更有人心中悔恨,早知道自己也厚着脸皮上去了,如今让龙皇抢了先。   谢安缓缓转动手中的刀柄,眼底沉黑,严阵以待。   温寂洲眯眸,“谢安行吗?”他在心底问道。   身边的鹅黄眼底划过笑意,不动声色的看了伏娲后脑勺一眼,这才回了他,“且死心吧,你这位师兄,命长着呢,死不了。”   “看来他还真是厉害。”能在龙九手下活着。   “那是自然,不然你怎么这么恨他。”鹅黄带笑的声音含着嘲讽。   “这比赛说了人人皆可,老祖,晚辈实在有不情之请,为此,只能厚着脸皮了。”龙九一身白衣翩然,看着十分正人君子。   伏娲目光轻划过他掩不住苍白的脸,轻易探知此人脆弱的神识,轻笑,正好给谢安练练手。   “自然,端看你的本事。”   一语落下,谢安就足尖发力上前,口中道:“还请龙皇赐教!”   龙九在他结丹之时暗下杀手,后来又想杀人夺宝,这在修真界,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早见识了破天的厉害,龙九不敢硬抗锋芒,凭借自己巨大的法力优势,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圈,便引来海水倒灌,从那圈中奔出,一个个水弹炸开。   众人摄于威力退开擂台数米,谢安却眉目桀骜,握紧手中的刀,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神识,机会难得,敌人难遇,他要好好跟他打一场再说!   大抵除了伏娲,世上没人如他这样大胆,即便对方受伤严重,那也是个出窍啊,他竟想与对方一战,这想法不知要被多少修真者嘲笑了。   谢安凭空而起,心随意动,长刀竟然在残破的缺口处虚虚增长了一截,没什么技巧,全是他平日练的那些,一劈一砍,水弹便被神兵划做两半。   伏娲微怔,看着那截延伸的刀刃,这么快……才十几年,已经在慢慢人刀合一了,这可是当年色魔都没做到的。   随即看出谢安的想法,伏娲扬唇,温寂洲握着她的手,忽听女子的笑声,他一愣,垂眸看来。   她弯唇笑的开怀,眉眼疏朗,很显然谢安的举动取悦了她。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金丹初期被那么多大能逼到绝境,也要自不量力斗上一斗。   那么多人都在看好戏,可如何呢,最终,她是赢家就够了。   不过,谢安与破天的相合看出来的不止一人,色魔本就不是耐性好的,顿时气的眼红。   龙九内外受敌,一双眼侵染魔气,“你这低贱的小杂种!”阴沉沉的怒喝从他口中传出。   “竟敢与它相合!放肆,放肆!”他出离愤怒了。   那是他好不容易抢到的神兵,到手才多少年,就被另一个人打败拿走了。   曾经他那么呵护讨好,这把刀也不为所动,却不想这么一个小杂种,这刀竟然就屈服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父亲!”彭海月不可置信的在台上站起身来,龙九竟然与魔一体?!   台下一阵骚动,龙九与魔一体,这可谓是让人惊掉了眼球。   谁都知道,龙九本就地位崇高,还是悬山寺长老的俗家弟子,六百年来,兢兢业业的做自己的和尚,却不曾想,这一切都是假的,悬山寺的弟子竟然与魔一体,这可真是修真界百年来头一份大事了。   彭海月对龙九的影响绝对不可小觑,他微弱的神识挣扎着,好不容易控制着脑袋转了一半,张口安慰女儿,“别怕,没事。”   “小心!”彭海月惊叫一声。   谢安转瞬杀到了眼前,那把色魔熟悉到骨子里的神兵,现如今对他这前主人,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身形往后一点,飞掠而出,谢安紧随其上,那把长刀上的虚芒又增长了一截,猝不及防下,龙九胸前轻易被切开。   龙血不是金色的,而是黑色的,众人看着,这已经没好说的了,血都变了,看来魔鬼在身体里呆了太久了。   魔气暴戾肆虐,这是独属于谢安的魔气,龙九捂着心口,“没想到,你成长的这么快。”   谢安不跟他废话,正要趁胜追击,却不想龙九扔出一件法宝,形似铜钟,出手一瞬间奔向谢安头顶,旋身间变大,“轰”一声将他压了进去。   龙九喘着气,不顾脑海里色魔的叫嚣,不管不顾的抬手,长臂生长,到了伏娲面前。   他如今既然暴露了,那就干脆刚到底,先救阿蓝再说。   温寂洲神色沉冷,但对方到底是大能,他速度没法跟对方比。   转眼伏娲就在眼前被抓走了,“你刚刚在干什么?!”一字一句,他咬着牙狠狠的看过来。   鹅黄摊手,“抱歉,你我公平交易,我对她可没有责任。那个女人狡猾如狐,反抗都没有就被对方带走了,你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那条蠢龙。”   温寂洲没有废话,脚下一动,就来到了彭海月身前,手中的匕首便落在了对方脖颈间,音色冷酷,“带我去找龙九!”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龙皇之死   水晶宫, 龙九的禁地。   这里藏了一位绝世佳人,死去多年, 是他的尊师亦是心上人。   彭海月倒不是被威胁才跑到这儿来, 而是她自己实在担心父亲, 龙九被魔附体, 还带走了伏娲老祖,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西风皇城遭受灭顶之灾。   她不愿相信父亲会与魔为伍,坚定的认为他另有苦衷。   “这里面躺着我娘,也是整个西风城最坚固严密的地方, 父亲平时总在这待着。”彭海月黯然。   谢安横刀,彭海月微微拧眉,“别硬来,整座水晶宫是由万年玄冰一整块打造的, 除非有父亲的玄冰蚕, 否则世间没有可以撼动它的东——”   话语戛然而止。   彭海月微张大嘴, 看着谢安手中那把破刀轻而易举,如同切豆腐一般划开了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   她盯准了那把刀,内心震撼, 此物绝不亚于传说中的仙器。   谢安切开一道门, 抬脚踹开就往里走, 温寂洲紧随其上,彭海月担心龙九,也跟着进来了。   这里装饰简朴, 但是处处透出低调的奢华,一件摆件拿出去,也是不菲的珍宝。   与其说是一座宫,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家,这是龙九仿造着阿蓝居住之地做出来的,只为了有朝一日她醒来时,睁开眼不会惊慌。   彭海月往日只知道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见这里面,她不禁叹息,父亲对娘用情至深,她心里自然明白。   此时的伏娲站在龙九不远处,垂眸看向静静躺在那的蓝天珠,多年不见,果然物是人非。   “救她。”久久,龙九还是舍不得挪开视线,只是轻轻道。   “救了她,我就放你走,只要你救她,什么都好说。”他重复着。   伏娲抬步,站近了一点,立刻引来他警惕的瞪视,她不以为意,“救不了。”   “胡说!”龙九立刻反驳道。   “你莫以为时间过去七百多年,便无人知道过去的事情,我早便知道,修真界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只有伏娲老祖!”   “前几年,通天门有个弟子得罪了你的大徒弟,被他杀了,可不就是你出手,让他当场复活的吗?”龙九压根不信。   伏娲颔首,“本座门中之事,涉及本座,无人敢在外乱说,你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一早便盯准了本座了。”   “休要废话,你救不救?!”龙九已经没有耐心。   他能压制住色魔,不过是因为关于阿蓝,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色魔无法胜过这执念。   “本座说了,救不了。”伏娲走近来,垂眸看着蓝天珠保存完好的身体。   “不可能!她的肉身完好,魂魄尚存,怎么可能救不回来?”龙九双手死死的扣紧了阿蓝身下的玄冰床,神色扭曲。   “你不过保住她一丝丝魂魄,这有何用?死了太久了不说,她本身已经心如死灰,自愿随着心爱之人消散天外,自己都不想活的人,谁也救不得。”伏娲悠悠道。   龙九一怔,踉跄了两步,胸口还在潺潺流血,他却顾不得那些,只是惨笑,“不会的,她愿替我受劫,可见她心里有我!”   “她心里有我!”   伏娲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自欺欺人,“当年蓝天珠早早的便该死了,彭老怪为她续了八百年,但条件是她将永居深海,若破了法术,便得受雷劫而亡……”   眉目流转,看向龙九,“她不过是想死而已。”   “你胡说!”龙九一声悲鸣,声波震荡,四面摆放的物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伏娲佁然不动,指尖伸向蓝天珠结了冰霜的面颊。   “别碰她!”龙九一惊,顾不得许多,抬手不留情的将伏娲打出去。   她轻飘飘的往后一倒,被头一个赶来的谢安接在怀里,“师父!”   “父亲!”彭海月站在门口,目光却看向了蓝天珠,这就是……娘的模样?   面对谢安温寂洲担心的目光,她微微摇头站直了,“龙九,本座再说一遍,我救不了蓝天珠,她死了,死了几百年了!”   “住口!你住口!”龙九眼眶赤红,反身跪倒在蓝天珠面前,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落下泪来,颤抖着嗓音崩溃一般的呼喊,   “阿蓝……阿蓝……师父!”   “师父,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会活着对不对,我等啊等,等了太久了,师父,阿蓝啊,你睁睁眼看看我呀……”他哽咽着,一声一声的喊。   彭海月泪流满面,“噗通”跪地,“父亲……”   “放手吧父亲,娘不爱您,您也放过自己吧。”她垂下头,眼泪一滴滴砸在坚硬的冰面上。   龙九缓缓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娘怀胎两百年,我在她腹中五十年便已经有了思想,母女连心,她有多爱我爹,我是这世上最知道的人,她每日心里想的是他,脑子里装的是他,口里念的是他,笑是因为想起他,痛也是因为想起他,他们已经无法分离,失去一个,另一个便活不了。”   彭海月看着他,目光忍不住的为他难过,“娘说过,遇见爹之前,她最想做的是转修散仙,可遇见爹之后,即便只能活八百年,她也庆幸,未曾真的成为散仙看破红尘,还能留着感情爱他一场,这是她此生最不后悔最快活的一件事。”   “闭嘴!”龙九粗暴的打断了她,第一次,面对这个女儿,他的表情如此扭曲。   彭青方与蓝天珠,从相遇相知到彼此终结,谁也不曾相负,到死,都念着彼此。   这是一对璧人,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龙九,才是外人。   彭海月在娘胎里就知道父母的故事,她何尝不明白龙九对蓝天珠的心思,可是她想,娘都去世了,父亲应该不会太执着,谁知道,龙九竟然想复活蓝天珠。   “海月,你不想要母亲疼爱吗?”龙九极快的恢复表情,温柔着模样,“好女儿,别着急,等阿蓝醒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我们会很相爱,也会很疼你,好不好?”   他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多年期盼一朝成空,打击不可想象。   说罢又转向伏娲,神情阴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救不救?!”   伏娲定定看了他一眼,彭海月突然转向她,俯身行了个大礼,“老祖!”   “求老祖网开一面,父亲他只是对娘用情太深,海月不敢苛求其他,只求您留父亲活命!”   她看的很清楚,伏娲一直镇定自若,必然留有后手,大能手段层出不穷,她不能失去龙九。   看了看这可怜姑娘,严格算起来,她也算是人妖之子,只不过彭青方修为已经到了巅峰接近仙了,而蓝天珠也是能转修散仙的半仙,她才没有情神之子那样的下场,否则,可就又一个悲剧。   而且,彭青方修习轮转之道,当初去往域外战场之前,为怕女儿被孽障缠身,他将女儿的一切因果转到自己身上,因此,他的死,或许也与此有关。   但伏娲却不能将此事告知彭海月,这孩子本就自幼失亲,龙九成了这副模样,再告诉她什么,都只是加大压力罢了。   抬手拒绝了谢安两人的阻止,伏娲提步走向蓝天珠。   “怎么样?”见她盯着蓝天珠半天不吭声,龙九急问。   伏娲指尖伸出,龙九屏息,“别——”又硬生生忍住了,他心里还带着希望,掌心已经汗湿了。   指尖落下,触及蓝天珠冰冷的额头,扫去她眉间的霜雪,“好久不见。”   随着她低低一声,无形的波荡在房间来回,最终汇于蓝天珠体内,龙九微微睁大了眼。   浅淡金光从她额头聚集升高,半空中出现一个女人虚虚的模样。   龙九怔怔的看着,倒退两步,红着眼眶缓缓跪地,“师父……”   “师父,都是徒儿的错,是我惹下大祸,是我让你生气,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师父,师父……”他悔不当初。   彭海月也呆呆的看着,轻轻唤了声“娘”。   蓝天珠先看了伏娲一眼,“好久不见,多谢。”   她的魂魄被色魔困在这具身体里已经几百年了,总算,有个人愿意给她一个解脱,给她一个自我选择的机会。   故人的出现,让伏娲不自觉又想起过往,禁不住轻叹,笑着摇头,“算是故人之义吧,我想,当今修真界,懂你的只剩我了。”   活着,这世上已经再无牵挂,放目天下,没有一个故人,入眼皆是陌生,那感觉,实在难捱。   蓝天珠看向痴痴的龙九,“小九,为师多谢你一番心意,也感谢你不忘当年约定,养大海月。”   轻叹一声,“放下吧,你我之间,除了师徒之意,再无其他感情,为师对你,只有感谢感激,从无他意。”   说罢,蓝天珠仰望上方,透过层层玄冰,仿佛看见了外面的阳光,唇角轻轻翘起。   被困了多年,她总算可以自己选择结局了。   “海月,我与你爹对你不起,此生,你要平安欢喜。”她对女儿,仅有平安快乐这简单的期盼。   浅淡的金光星星点点的消散,龙九一声哀嚎,“师父——!”   床上的蓝天珠肉身,也随之灰败,跟着消散如烟。   龙九扑过来,却只捞到一场空,他一脸涩然,半晌吐不出话语,最终只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原来你这么讨厌这儿,便是魂飞魄散,也不愿留下肉身给我……”   “阿蓝,师父,你怎么如此对我,你把所有情爱给了他,却连一丝可怜都不肯给我!”一口发黑的淤血喷在冰床上,龙九偏头失了反应。   “父亲!”彭海月冲过来。   伏娲拉住她的手臂,“他死了。”嗓音淡漠冰凉。   看过的死亡太多,她已经没有多大感触了。   彭海月膝盖一软,随即只见龙九指尖一动,她立刻欣喜起来,含泪喊:“父亲。”   伏娲眯眸,说出了老对头的名号,“色魔!”   一声怪异吟叫,龙九双手化爪,反身扑过来,伏娲凛然不动,只将彭海月往边上一扔。   谢安从身后扑来,在彭海月的尖叫中,一刀自上而下劈过龙九的身体。   “唔!”温寂洲挡在伏娲身前,龙爪穿过谢安腋下,直直扎进了挡在伏娲身前的温寂洲胸口,血嘀嗒而落。   伏娲伸出纤细手腕,捉住了粗壮的龙臂,一手替温寂洲点住止血,轻轻嘱咐,“乖,出去给自己好好包扎。”   温寂洲面庞一红,还没等反应过来,她便催着谢安带彭海月跟他出去了。   对她的命令,谢安虽然犹豫,却没有违背,迅速照办。   很快,室内只剩伏娲与色魔。   双方都笑了,“你如今虚弱成这样,不会是还以为可以打败我吧。”色魔看着她,不禁有点想咽口水,脑中已经不受控制的想出了各种龌龊画面。   伏娲摇头,“怎么会,本座是来跟你拿一样东西。”   色魔一愣,便见伏娲摊开双手缓缓走了过来,他脑子一热,五指一开就想上下其手,随即又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休想再骗我!”   伏娲轻笑一声,就见他咬牙偏头,不留情的狠狠一掌打过来,顿时身形消散。   色魔一惊,猛地窜起来要跑,完了,是神识化身!他又上当了!   顿时,只见空气寂静,好像小手轻柔的拂过脑袋,色魔头皮发炸,后背一层白毛汗。   “啊!啊啊啊——!!!”男人的嘶吼声不断从屋中传来。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悬山寺有鬼   伏娲一袭白衣, 身形瘦弱,面色带着不自然的苍白, 细细的指尖将壶中的灵茶倒进花盆。   门外传来声音, “师父。”   侧首, 放下茶壶, “进来吧。”   谢安和温寂洲一起踏进门,温寂洲见了屋中的她,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谢安,反应过来什么, 心下郁郁,捂着心口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伏娲淡淡唤了一声。   他定在原地,便听女人继续道:“过来。”   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默默转身挪到她身前, 垂着头也不看她。   拿出一瓶丹药, 分出半颗, 用灵力化了送到他嘴边,“不是让你好好处理伤口?怎么不动。”   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温寂洲微微张口吃了, 她的药都是极好的东西, 一入口便有一股汹涌的热气滚动在心口, 伤势飞快的好转,温寂洲拧了拧眉,动了动胳膊, 还是不说话。   伏娲浅淡一笑,“又在生什么气?”   这话让他委屈,“不敢跟师父生气,徒儿只怕师父有半分不好。”   她轻轻笑出声,“事先不让你知道,并非有意瞒着你,而是此乃我临时做的决定,出门前你师兄才知晓的。”   听了她的话,温寂洲这才舒服了,倒不是她的解释多好,而是她愿意对他解释,光这一点,便足够慰藉。   那会儿一直出现在人前的伏娲,从头到尾都是神识化身,真正的她,压根就没出这个门。   然而当庭广众,那么多修真者大妖怪,竟然一个察觉不对的都没有。   温寂洲在水晶宫见谢安没有多犹豫就带着他们离开,那时已经觉得不对,等谢安一路平静的带着他回来,进门看见伏娲,再看他毫无惊讶,哪里猜不出来,谢安跟伏娲商量了办法对付色魔,却独独瞒了他,因此心里难受的很。   “师父,今日你又使用神通,如今感觉还好?”谢安见两人没说话了,这才开口道。   伏娲眸光轻动,看着一边镜中气色好了几分的女人,“还好,比之前好。”   色魔又被她化了,好歹找补回来几分,伏娲捻了捻指尖,目前状态这么差,以后还是回山上养老算了。   不过……   “本座暂时不回通天门,临渊跟我一道,去悬山寺一趟,龙九死了,与你也有干系,合一那小和尚怎么也得去说一声。”   悬山寺的弟子不看修为,而看悟性,当年合一收龙九为徒时,不过是金丹初期修为,但合一天生佛性深重,金丹初期已经是悬山寺大师傅了,如今几百年过去,他才堪堪到元婴,已经是长老,两百年前进阶元婴,如今还是在原地踏步,倒是念佛更胜一筹了。   他师父乃是悬山寺上任主持,论起来比伏娲小一辈,与谢安同辈份。   “师父,我也去吧。”温寂洲急忙道。   “我……我在秘境中时,那情神曾托我一事,让我代她看看她的后人,徒儿想到自己的身世,怜惜她身为长辈的一片心意,所以应了,师父,我与你一道吧。”他半真半假的说着,眼眸看过来很是清澈。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安在场时提起自己的身世,即便只是一句话。   谢安指尖抽搐,眼睫抖动,轻声道:“师父,此次难得与您出行,悬山寺我们都没去过,一起也挺好。”   温寂洲眸底微寒,他有些烦躁,宁愿谢安什么都不说,也不想他为他说一句话,他根本就不稀罕。   “好,要去就去吧。”伏娲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   *   悬山寺早有准备,伏娲到时便有人亲来相迎,一行人进了门,被告知还有十日合一才会从冥想中醒来。   伏娲小手一挥,诸人便先在悬山寺小住下来。   而温寂洲,自然是第一时间去找那小和尚。   玉琪和水明燕这次也跟来了,水明燕是有父亲的手书,本就是要来拜访主持大师的,玉琪口里说着是来陪好友的,只是却十分热情的帮着温寂洲找人。   伏娲跟主持谈话去了,谢安被打发出来,茫茫然在寺中转悠,忽的,他鼻尖轻动,嗅到了妖气。   神色微凝,他提步追了上去。   越过一堵墙,眼前是一间淡雅禅院,看样子规模,应当是悬山寺很有天赋的后辈住所。   谢安紧走几步,站在屋外的窗子前,正瞧见温寂洲与玉琪站在门前在与一个小和尚说话。   妖气到这就没了,看来是被这浓烈的佛香驱散了,能够在寺中随意往来的妖,背后必有人相护。   谢安目光看向小和尚,此人眉宇间正气凛然,神色温润平和,并不像邪恶之人。   黢黑的眸子缓缓扫过内屋,摆饰都很简单,没有可以藏人的。   忽的顿住,目光挪回,看向了静静放在那的木鱼。   刚刚的妖气中还夹杂了一丝魔气,刚经历魔脉的谢安更熟悉这个,妖气虽被驱散,可魔气仍在,因此他很快察觉不对。   堂堂悬山寺,竟然藏了妖魔,还是在优秀弟子的房间里。   他思虑半晌,缓缓退后,漠然移开视线,足尖轻点便飞走了。   木鱼中冒出一阵青烟,一只灰色的老鼠在烟雾中化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后怕的拍拍心口,刚刚那人只远远见了她都有俯首称臣的冲动,他一直穷追不舍,害得她只能跑回小和尚的木鱼里,借此才躲过一劫。   师父让她探听寺中新来人的仔细,这才见到一个呢,就这么凶。   静心感谢了温寂洲两人的到来,只是随后便感知那小老鼠进了屋子,为免她被发现,只好无礼不请两人进门了,将将才将两人送走了。   回身推门而入,反手关门,小老鼠一脸委屈后怕,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怀中。   静心一僵,急忙默念阿弥陀佛,“怎么了?”他问,语气带着隐见的柔和。   小弥很懂见好就收,从他怀里出来,哭丧着脸,“人家饿了嘛,你们这些和尚光知道念经,也不吃东西,我就出去找吃的,结果遇见一个大凶神,一直把我追啊追,追回来了。”   “你不知道,刚刚你们在外面说话,那个人就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木鱼,吓死我了呜呜……”   静心蹙眉,寺中师兄弟他都知道,而且小弥在这生活日子不短,早有了躲避法子,看来此人是今日来的客人之一。   “对方是男是女?”他轻声问。   “是个男人,虽只有金丹修为,可给人感觉深不可测,而且我觉得他身上威严甚重,有点奇怪……”她嘀咕着。   按理说,她也是金丹,对方即便让她忌惮,也不该有这样如王者一般的臣服之感,除非对方是妖魔中的大能耐者,但这也不可能啊。   静心沉吟,“今日寺中来者,乃是赫赫有名的伏娲老祖,男客仅有她两位徒儿,一位方才与小僧说话,想必你遇见的,是另一位首徒临渊师叔吧。”   “师叔?”小弥咂舌,“这位传闻中的祸水美人伏娲老祖,辈份还真高啊……”   静心小和尚可是合一的亲传弟子,他的辈分已经是修真界很高的了,可是遇上伏娲的徒弟,却还要叫一声师叔。   “诶诶诶,”小弥眼珠儿一转,捅了捅他,“小和尚,你跟我说说这位老祖宗吧。”   “我从小就听说她,这可是位厉害人物,你跟我讲讲。”   静心不赞同,摇头道:“不可妄议长辈。”   “那是你的长辈,又不是我的,我干嘛要在意?”小弥撇嘴。   “对了,你知道他们来干嘛吗?”她又问。   “小僧俗家师兄乃是西风皇城城主,日前被天魔缠身,由老祖处决,故此来给师父交代的吧。”静心看她天真的模样,还是轻声道。   小弥心下一惊,死了个天魔?对了对手指,“那他们见过老和尚之后就会立马走了吧?”   静心颔首,“应当是的,伏娲老祖多年不出,想来是个爱清静的人,她又是门中老祖,很快就会离去了吧。”   这就是消息有误了,伏娲睡了几百年,人世变换,曾经那么上天入地的闹腾人,如今也成了人家眼中的世外高人了。   *   伏娲正在打坐,睁眼瞧见两个徒弟一左一右的站着,“天色都黑了,不去修炼,在这做什么?”   两人同时拱手,“徒儿有要事禀报。”   挑眉,“长幼有序,临渊先说。”   温寂洲抿唇放下了手,谢安沉声道:“徒儿今日在寺中闲走,发现了妖气,奇怪的是,还夹杂魔气,一路追随到了一处禅院,却正巧是师弟所找的静心和尚的地方,为免打草惊蛇,徒儿便先行回来了。”   “临洲。”伏娲不动声色,只是道。   “回禀师父,徒儿要说的也是此事,不过是那和尚。”温寂洲拧眉道,“他一身正气,心境澄明,身上传承的妖脉也几近于无,按理说是个极好的佛修,可是……”   “徒儿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妖气,并不浓烈,只是很淡,以他的身份,却也很奇怪了。”   静心是个佛修,身处在悬山寺,按理说有妖气也得驱除了,可是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气息,可见这妖魔时常与他共处一室,生活在一起久了才根深蒂固。   可悬山寺中人都是瞎子?怎么看不出这弟子有问题的。   敲了敲指尖,伏娲勾唇,“因为寺中,有个厉害的东西。”   连她都说厉害,那必然是极其厉害了。   “师父,我们立刻离开!”想到她的身体,温寂洲不由分说。   抬手,她摇头,“此物却不是实力强大,论起来,不过是个筑基实力,只是……”   只是别的地方,可就连大乘期的大能,都防范不住,当年域外战场,击杀正道人士最少的是她,可影响最大的也是她。   “本座早有预料,这些老家伙们不比修士,死了就是身死道消,他们凭借生灵的欲望,便可以苟延残喘,想要消灭,除非世界毁了。”说着摇了摇头。   “她倒是很聪明,竟然躲在了悬山寺,这世间恐怕没人想得到这一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亲吻的距离   眼前出现雪色, 伏娲定了定,已经习以为常。   她只是没想到这次间隔的这么快, 回想之前三次相见, 时间跨越十六年, 而这次, 算上秘境中的时间,才不过一年左右。   那个人依然背对着她,一身玄衣在冰天雪地里实在好认,不远处的树下卧着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生物,这不会是她之前可可爱爱的白松兽吧?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 背对着她的人抖动落满冰雪的长睫,语气含着隐约的期待,“你来了。”   伏娲侧首想看他,却被他一下用袖子挡住, “莫看我。”他轻轻道。   她噗嗤一笑, “上者怎么了?被我看一眼莫不是要掉肉不成?”   他沉默了一会, 竟然回答了,“你我不可再相见,否则……不好。”   他也算是钻了九夜机预言的空子, 这是第一次, 淡漠如尘的沉极仙尊在成神以外, 想要努力试图去留住什么。   伏娲拧了拧眉,她可想不到那点去,只觉得能被眼前人说不好的, 岂不是天大的坏事?   “不好……上者可否具体?”   他却沉默了。   并非因为难为情,他没有那种情绪,只是忽然惊觉,似乎两人相见后的结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好像,过于在意了。   有点迷茫……   伏娲见他不言语,心道恐怕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随意外泄,她便也不再问了。   沉极偏首,看向去往一边逗弄白松兽的女子背影,忽的微微蹙眉,方才他想着别的事,没有多注意,如今再看,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上者啊,”伏娲看着白松兽睁开眼,欢喜的动着软哒哒的爪子,大脑袋就这么拱进了怀里,她顺势半倒在雪地上,抱着它呼噜了一把,“才一年未见,我这小团子,可被你养成了猪了。”   她一说话,他唰的把头转回来,心跳不自觉的快了几分,唇角止不住的轻扬起,“它们一族会一直长,极高大,越来越快,下次你来,它便俯视你了。”   伏娲捧着它的大脑袋,看着那双剔透的眼睛,心生欢喜,禁不住俯身轻轻吻上,“真漂亮。”   白松兽呆呆的看着她,女子极美又极温柔,长发温软的落下,一部分触及它柔软的毛发,那双漂亮的嘴唇轻轻印在眼眸,让它睫毛眨啊眨,小心口也咚咚咚的跳。   它看着眼前这个人,含笑的眼睛明明更美,仰了仰头,软软的蹭着她的下巴脖颈,女子特有的馨香环绕,它有点躁动。   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脖颈下巴,伏娲微微偏头避了避,却被它一舌扫到红唇,不同于她的凉,白松兽的体温很高。   一指头将它点开,伏娲拧眉轻笑,“好你个小东西,这么色。”   沉极动了动指尖,说不清心底那点突然冒出的情绪是什么,只是抬指,将还腻在她怀里的兽径直隔离,以冰雪铸就禁锢。   伏娲转眼怀里便一空,滚烫的小家伙没了。   “白松兽一族成长以情为阶,每一次发.情期后,便会成长一阶。”他平静解释。   她微微一愣,跟着笑出了声,嗓音清脆如铃,“哈哈哈哈,那小家伙原来是发.情了……”   “真是个坏东西,竟敢在我身上胡来!”轻嗔了一句,伏娲倒是没多生气。   白松兽眼眸清澈如水,看得出是真的纯真,不是故意的,那她也愿意网开一面。   沉极垂眸,没有告诉她,白松兽发.情并非兽性本能,而是由心,当它们动情动心的时候,它们才会发.情,然后进阶。   有的白松兽,一生都在幼年期,没有缘分遇见心动的那个人,而这一只,却太快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道:“它很聪明,智慧不似小儿。”   伏娲笑意微止,抬眸看向他的背影,不去想他这句话中隐含的别样情绪,扯开了话题,“上者,我有一事不明。”   他仍是正襟危坐,“说。”   忍了笑意,伏娲问道:“若下次我来时,正巧落在上者面前,不得不见到,这又如何?”   他像是才想到,滞住了一会,很认真的认错,“是我考虑不周。”   雪花飞旋,在他周身一层层垒高,看来这人是打算把自己跟白松兽一样隔离起来。   伏娲低低笑出声,微微偏头,叹道:“上者,你啊,过于可爱了呀。”   心尖一紧,他滚了滚喉结,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感从接收她嗓音的耳朵一直传递到全身,微微痒痒,像轻飘飘的羽毛落满身,直叫人心头软的滴水。   身后传来细软的脚步声,她一步一步踏过雪地,轻轻蹲在他身后。   “你,”沉极突然出声了,他双手微凉,掌心却渗出了汗液,对于一个极仙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心跳的也不似以往,他不明白,伏娲这是什么神奇的法术吗?专针对他的?最终,他只能闷闷道:“你莫对我施法了。”   伏娲没听懂,细细的五指落在他肩头,只是玩笑道:“上者,我哪敢?”   那话语就在耳边,轻微的气息被他敏锐的感应到,不自主的顺着她的力道转过身来,那个人就映入了眼帘。   神色怔然,沉极看着眼前蒙住双眼的人,她蒙的很严实,四指宽的布料已经遮了整个眼部,小小的脸一半都藏住了。   青色的布料是她今日的衣裳,她唇角含笑,静静的坐在那,像秀美的仙女神像,却又比那美得多。   “这样,我看不见你了。”她轻轻道,每一个字都像软软的钩子,一下又一下的抓挠着,却又落不到实处。   她又笑着道,“以后我来,都闭着眼睛。不过却劳烦上者,要来寻一寻我了。”   静静的看着她,沉极抬手,指尖软软触及她的脸,触手一阵微凉。   伏娲脑袋一偏,软声问:“怎么了?”   指尖灵光一闪,出现一片玉兰花瓣,他若无其事,“无事,眼睛上落了一片花瓣。”   伏娲便不再问,两人相对而坐,他眉头蹙的却越来越紧,“为何伤成这样?”   她无所谓的一笑,“曾经历一场战争,一点痕迹罢了。”   “你伤的很重。”他不赞同,强调道。   “还好,生生死死,其实活久了,也并不那么重要。”伏娲倒是看得开。   执起她的手,沉极抿唇想替她疗伤,但来到这里的也不是肉身,就算知道有伤,他也做不了什么。   伏娲灵魂损伤更多,可魂魄天生,补魂的手段便是沉极也是没有的,他也是穷,从不在意外物,导致竟是一件法宝也拿不出来。   她动了动胳膊,想把手抽回来,“上者,不必担心,我——”   “我想帮你。”他却道,就那么轻易的淡然的说出了口,像理所当然。   伏娲顿住,感觉他的手用力,十指相扣,另一手落在她下巴,轻轻抬起,温热的柔软的两瓣落在唇上,静谧无声。   眼睫一遍一遍刷过遮眸的布料,伏娲没动,不知是不是怔住了。   他很乖,也或许是根本没有任何坏心思,所以只是简单的两唇相贴,维持着姿势没变。   丝丝缕缕的仙气被他融化,一点点渡入她唇间,散到身体每个角落,若清风一般抚平了每时每刻灼烧的痛苦,并将衣袍掩映下隐隐碎纹的魂魄一点一点粘连好了。   清凉又舒服,伏娲甚至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一角天地,冰雪加身,玉兰飘飞,美人一袭青衣卧雪,丝带缚眸,男子玄衣厚重,微微倾身将她相拥,神色是没有过的温柔,两人长发在寒风中纷飞,彼此相缠。   再次消失时,“伏娲,我是伏娲。”她开口,唇瓣上下划过他的唇。   伏娲心道,下一次,一定要问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   “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静谧的石窟内,四面刻满了佛像,中央却有一洼水池,水波荡漾,隐约露出一抹雪色肌肤。   小弥乖乖跪在下首,不敢抬头,听见师父问话,急忙回答:“回师父的话,这次寺中来的客人是传闻中修真界最后的大能伏娲老祖,同行的她的两位徒弟,还有两个女弟子,其中一位乃是水隐派掌门的独女。”   “西风皇城的龙皇日前被天魔附身,当场现形,并于当日被伏娲老祖处决,龙皇乃是合一老和尚唯一的俗家弟子,这次是来跟老和尚交代的。”   说完,她闭紧了嘴唇,立志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水波声响起,水池中央缓缓浮现一颗黑色头颅,长发披散在身后,隐约透出雪白的皮肤,只是简单的黑白二色,平常的背影而已,可却隐约散发出一种诱惑,便是小弥,也不自主的被吸引,咽着口水偷看了好几眼。   水池中的女人并不在意自己的赤.裸,细细的手指卷起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轻颤,弧度完美的鼻尖,只是一个侧脸,便聚集了天底下至绝美丽的精华。、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举手投足间全然是媚态横生,让人只能痴痴的看着她,只愿沉醉在她的一双眸子里。   小弥又看呆了,她心底尖叫捧脸,啊啊啊啊师父真美啊!太太太美了嘤,她要为师父赴汤蹈火!   这也是她对伏娲老祖不屑一顾的原因之一,在她看来,传闻中修真界第一美人伏娲,跟她师父是没得比的,虽说她也没见过伏娲的样子,但是实在也想象不来还有谁能比师父更美,这世上,师父这样的,便是极致了吧?   “嗯,”女人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充满了诱.惑的磁性,又问起别的,“让你去勾那和尚,得手了么?”   小弥沉浸美貌的脑子一怔,总算清醒几分,指尖抖了抖,垂下眼不敢泄露情绪,这才回道:“回师父,徒儿不争气,没能学到师父一分能耐,您说要让小和尚心甘情愿的与我风流,可……可至今为止,那和尚他心里都只有他的佛,徒儿,徒儿还要些时间。”   气氛死寂下来,小弥身子弓的厉害。   水声渐进,波纹一圈一圈的荡过来,女人上了岸,脚踝精美,小脚犹如艺术品,细细的腿更是漂亮的过分,一步一步的踏过来,定在她身前。   缓缓弯身,冰凉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女人凑近,看着她的眼,语调含着凉薄的戏谑,悠悠道:“为师的好徒儿,资质愚钝不要紧,对付太正经的男人,蠢有蠢的好,有的男人啊,他就喜欢蠢的。”   “可是……”她咬着字,音色喑哑,凑到她耳边,“小弥,师父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可莫要丢了心,让师父失望了,后果很严重的,明白吗?”   她急忙点头,“是是,小弥不敢!那和尚是个蠢呆子,小弥怎么会喜欢他呢。”   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唇,女人直起身,“别丢了本座的脸,记着你当初的誓言,入本座门下,从此无心无爱,违约的结果,师父不希望在你身上看见。”   一边说着转向了水池,   “伏娲一生骄傲至极,身边的男人个顶个的极品,且对她十分死忠……”女人背对着小弥勾出志在必得的笑意,“这一次,本座绝不会输给她!”   “在他们离开前,想办法把他们两引到这里来。”   说完后,女人便再次沉入了水底,久久无声,小弥松了口气一下软倒在地。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妒忌中的女人   谢安正在山中练刀, 脱了上衣,打着赤膊, 有汗珠颗颗从光滑结实的肌肉上落下, 充满了吸引与爆发力。   温寂洲成天到晚不是去找小和尚, 就是在伏娲老祖身边, 要么就是炼丹,她压根没机会接触,想来想去,小弥只好先从谢安下手了。   偷偷躲在树后看了半晌,她不禁有点眼直, 长得真好看啊,特别是那个眼神哟,一劈一砍间太坚定冷毅了。   这身材也太勾人了,她在心里嘀咕, 回想了一下小和尚的, 虽然也瘦弱, 可是远没有谢安这种腹肌啊。   看着看着,这不靠谱的就有点忘了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光顾着欣赏美男了, 直到林中来了另一个人。   “啊!”一声小小的惊呼, 水明燕红着小脸急忙转身背对谢安。   “临渊哥哥……”她小声道, 羞涩的咬住了唇。   小弥张了张嘴,不由反省,看看人家这娇羞, 她怎么就学不会呢,可不能让师父看见她了,不然指不定就换徒弟了。   谢安神色未动,挥动完最后一下,这才收手,灵力运转,身体便被清理干净,一件法衣覆上来,他三两下穿好,然后收刀,从头到尾没搭理人小姑娘。   水明燕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的转头,悄然抬眸去看他,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清亮,不期然与他相对,里边就又添了一分羞涩。   “何事?”谢安抬手,冰睛鸟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飞回来了。   “我,悬山寺山下有市集,今晚有拍卖会,父亲给了我一张请柬,可以带人陪同,可是……”她更紧张了,“可是玉琪说她有事,我不认识别人,就想,请临渊哥哥帮帮忙。”   他眸光直直看向她,水明燕在他的目光中十分慌乱,指尖捏紧了袖子,小声道:“临渊哥哥,陪……陪陪我好不好?”   “水道友,”谢安开口了,眉间藏了一点疑惑,“我杀过郭平,他是你的侄儿吧?”   水明燕对他的好感,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只是就更不明白,他杀过郭平,水明燕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膈应?   闻听此言,她面庞一下白了,像是有些难堪,垂着头小声道:“我知道是平儿不对,曾经也怨过你对他下手太过,可是……”   “可是如今平儿活着,你们的仇恨也过去了,我不想恨你,我……”她明明就是喜欢啊。   “抱歉,水道友,我没空。”谢安听懂了她的意思,却直接拒绝了,微一颔首便要离开。   水明燕神色失落,她小小声道:“拍卖会上有很多好东西的,我只是想跟你去看看,这也不行吗?”   步子一顿,谢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师父最近伤势那么重,或许拍卖会有什么好定西可以缓解几分。想帮助师父,光脑子想没用,得行动起来。   不过……他没灵石。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谢安拧了拧眉,想了想,“跟我来。”   水明燕一喜,急忙跟上,不过一刻钟后,她就笑不出来了,谢安也不认识别人,只能找温寂洲借灵石,温寂洲一听拍卖会就猜了个七八分,便说要同去,不然不借,水明燕自己的灵石都是有准备的,不得已让温寂洲也去,结果就是玉琪也跟来了。   双人行变成四人行,那两个男人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解风情,一边偷看的小弥都要叹口气了。   不过她低估了谢安的敏锐,他早就发现了她,一路上她时不时被树上的果子砸到头,要么就是莫名其妙被石头压到脚,甚至还脚一滑摔了个大马趴,等她蓬头垢面偷偷摸摸的跟上来后,在几人进入拍卖会时,他侧首投来森冷杀意的一瞥,直接把没准备的小老鼠吓蒙了。   拍着胸口缩在墙角,小弥喘着气,跟着又咬牙切齿,这个临渊,竟然把她当猴耍,明明早就发现了她,却一路耍着她玩!最后还那么吓她。   但其实,最开始头上落果子时,那就是谢安对她的警告了,谁知道这老鼠果然蠢,完全没觉得不对,还非一路跟着。   若非她真的这么傻,谢安都要直接拔刀了。   握着拳头,小弥眼里闪过狡黠,这个临渊算是得罪她了。   好,既然如此,别怪她要放大招了,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   另一边,指尖轻划了两个圈,伏娲看着两个一致的画面,轻笑,“难得,他们俩能凑到一块儿去。”   得沉极相助,她如今身体舒适,痛苦舒缓不少,看样子还能苟上几百年。   直起身,伏娲决心再去找那主持说道两句,她要借阅他们藏经阁里关于魔神的记载。   悬山寺的年代自然比她大的多,算是远古门派了,据说从前击杀降世魔神,他们可是主力,关于魔神,没有比这更全的资料了。   而地下室窟中的女人,浮出水面,仰望着头顶深凹进去的孔洞,双目放出红光。   孔洞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也有红光一丝一缕的蔓延出来,像是烟雾一般,然后被女人缓缓吸收。   她陶醉般的微微扬首,一层如火焰般的痕迹蔓延周身,随即消失,整个人气色又好了不少。   “多谢大人。”女人嗓音带媚。   嫣红的小舌划过嘴角,女人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心里暗暗道:难怪当初天魔想要侵占这里,原来还有这等好东西。   水底一阵波动,跟着又浮现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男人面皮白净俊美,金丹修为,刚一出水便清醒过来,神色茫然。   他是门中一位大师傅的弟子,几日前轮到他守藏经阁,然后不知怎么,来到地下禁地的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吸引着他,不自觉的入了水。   看见背对着他的女人,眼睛瞧见那雪白细腻的肌肤,顿时臊红了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僧……”   “咯咯咯,真是个傻和尚。”女人一声娇笑,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绝色芙蓉面,顿时叫眼前人呆滞了一分。   细白的指尖戳动着他的心口,她依偎过来,男人僵住身子,却忘了躲。   “小和尚,我美吗?”女人指尖抚着他的脖颈,轻轻点在他喉结。   他只能呆呆看着,脑中却不期然想起了那日伏娲老祖上门时,他匆忙之间的惊鸿一瞥。   这个女人,乍一看与伏娲老祖有五六分相似,但是两人气质却天差地别。   伏娲老祖犹如谪仙高高在上,眼波流转间却又不经意泄出几分狡黠多智,又淡漠又骄傲,十分引人。她太有自己的特质了,导致拥有绝世美貌却不会让人沉迷在她的颜色里,能让人看清这个人,独特无比。   而眼前的女人,美的像是人最渴望的欲.望的凝结,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如妖如魅,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眼底却透着冷漠高傲,这一点,到与伏娲老祖很像。可她依靠着容颜,这张脸,就是她的第一道武器,而这,却又是她们之间的不同。   伏娲老祖让人向往期待不敢亵渎,眼前的女人让人渴望充满了占有欲,真论起来,难分伯仲。   “伏娲老祖,更美。”大概是伏娲更符合他对美的定义吧,实诚的和尚小声道。   女人笑容一滞,落在他喉结的指尖抵住那处鼓起,稍一用力便扎进去,男人瞪大了眼,眼眸渐渐涣散。   面无表情的凑近那处,张嘴吸干了这和尚的血,身体的舒适总算让女人心情好了一些。   一缕红色滑下嘴角,她不在意的从水下男人的丹田处掏出一颗金丹,放到鼻尖一吸,金丹化作烟雾融入了躯体。   “和尚全身是宝,哪都好,就是嘴巴,不太讨人喜欢。”女人冷冷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   她自有意识起,便知道自己是绝世美人,天魔一族第一美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在战场第一次见到伏娲时,她就知道,自己此生宿敌出现了。   尽管这是她单方面宣战,伏娲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是,那个女人的骄傲如同仙神,偏偏就是这样,反吸引更多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她实力太弱,但是天生魅惑,全盛之时,莫说世间生灵,花儿见了她都会羞涩垂首,只有那个女人,从来无动于衷,在她身上,她尝到了失败和被人无视的滋味。   不,还有她身边那些忠狗,他们觉得伏娲比她更美更有吸引力,这对她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她不甘心,第一次被那女人打败后,便悄悄逃走躲起来改变面容,以伏娲为模板,原本的容颜也似乎变得不完美了,对着她的脸一点点调整后,她与她不相上下了,可也越发相像了。   不过她本身也足够厉害,当年她躲到南部战场,有小一半的修真者都没躲过她的魅惑,被她诱.惑失了道心。   但是后来冶屠来南部支援,一次修真者被迷惑后出了错漏,连累了冶屠,导致他惨死,当时伏娲正在北部战场,得知消息后大怒,那也是此生她到现在唯一一次见这女人动怒。   她像是暴怒的神,连夜从北部赶来,在亲自确认冶屠的死亡后,整个南部战场都在她盛怒之下被冰封,随即所有被迷惑的修真者和天魔,全都化作了烟尘。   她就是在那一次死亡的,那时候抬头,最后一眼是伏娲立在半空中,垂眸看着大地,然后冷漠的毁掉了南部。   那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真的很美,惊心动魄,特别是杀戮的时候,是最让天魔无法抵抗的美丽。   不过也是因此,伏娲怒火之下激发了潜力,几乎是自杀式的方式进行了报复,强行调动力量,导致身体魂魄双重受损,像是瓷器出现几丝裂纹,随着时间越来越糟糕,再也不能回到全盛之时。   女人笑了,大抵这世间,只有她知道伏娲老祖的身体如今是什么情况了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激发魔脉   水明燕闷闷不乐的踢着小石子, 谢安拍卖会回来对她郑重表示了感谢,然后两人就再次回到了陌生状态。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喜欢的话, 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跟他直言呢?”突然有软糯的女声出现在房间。   水明燕吓了一跳, 急忙站起身四下查看, “谁?”   小弥从房顶跳了下来, 笑嘻嘻的立在她面前。   “对不住啦,你这里原本是我的窝,他们把你安排到这住着,所以我呢,已经看了你好几天了。”她吐了吐舌, 眼神清澈,看着很单纯。   看她修为不高,水明燕也轻松了些,“你是谁?”   “我是一只小妖, 不过我可是好妖精, 不然我也不能住在悬山寺是吧?”小弥手指绕着头发。   眼前的妖精举止娇俏带媚, 可神色天真可爱,便是水明燕见了,也不由心生欢喜。   “好像很有道理。”水明燕迟疑着点头。   “你放心啦, 刚刚要不是我出声你都发现不了我, 这几天我要伤害你早就动手了。”小弥拍拍她的肩。   “那, 我是看不下去你每天唉声叹气了,所以,我要帮你!”她握着拳, 一脸坚定。   水明燕面颊一红,轻摇头,“你又不懂,你帮不了我。”   “谁说我不懂的,我可是世间第二的媚女!”小弥不服气了,虽然这称号是她自己取的吧,目前也才拿下小和尚半颗心而已,可身为师父的徒弟,她是第一,她自然第二啦。   “我跟你说,你这样躲起来暗自神伤没有用的,对付那种冷冰冰又一本正经的男人,你得不停地在他面前晃!”   “可,他每天都不让自己歇下来,我会打扰他,他会烦的。”水明燕小声道。   “没让你烦他,就是无声的、默默的守护他!渴了递茶,累了擦汗,总有你能做的。”小弥说的头头是道,“他一开始会有点烦是正常的,可是这种人的性格根本不会搭理你,你可以大胆跟着,等他习惯了,你再突然抽身,嘿嘿,这时候就轮到他难受了。”   “这种男人呢,一旦动心就很认真的,等你把他弄到手了,就不怕他跑了。”   水明燕若有所思,默默的陪伴……像他曾经那样吗?   水家体内有妖族万生花的血脉,水明燕便是返祖人之一,不过她返祖不是天生,而是后天激发的,在她三岁时,父母参加完南安真君的寿诞回来遇上袭击,她那时罕见的发起高热,打斗中她落下了云头,于空中返祖化作万生幼苗,落土在谢安家门旁。   她那时很懵懂,完全不知道怎么扎根,眼看着要枯死,却又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吸引了谢安。   他本没有管这不知哪来的杂草,可神奇的是,根都露出土外了,小苗却开了一朵粉嫩的花。   在他路过时,那花朵轻轻碰了碰他的腿,谢安以为是风,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它。   他将水明燕种在一个破瓦罐里,每天给她浇水,偶尔跟她磕磕巴巴的说话,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小结巴。   那时候的谢安很闷,但还是开心的,并不像现在这样冷漠,谢父老是调侃儿子是个小木头,于是水明燕一直在心底叫他木头哥哥。   可是才一年多,谢伯伯就死了,木头哥哥也变了,他每天阴沉沉的,不久后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水明燕便被父母找到了,修士的记忆都很好,她从没忘记那个凡人男孩,大概是她第一次返祖就被他照顾,生物本能让她对他充满了依赖和思念,随着一天天长大,思念越发深厚,感情也到了临界点。   直到再一次见到谢安,她很快认出他的气息,长大后的他伟岸强大,清隽冷酷,符合了她想象中的模样,自然,一颗心沦陷的好不简单。   “对了对了,你也要适当的撒撒娇,拿出你女人的一面来,当男人对你生出怜惜的时候,那成功就不远啦!”小弥将自己那点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   她当然看的出来谢安不喜欢水明燕,但她偏要给他添麻烦!   “好,谢谢你,我一定要试试!”水明燕下定了决心,“他其实、心里很温柔,我知道的,这世上,只我知道。”   他们的缘分那么早就开始了,她不相信他们没有结果。   *   “你不是想激发魔脉吗,如今有个机会,就看你敢不敢了。”鹅黄阴冷的声音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温寂洲反手收起了手中的泪滴,“什么机会?”   “我察觉这寺庙有猫腻,那群秃驴当年个个清风朗月,可如今修真界断代,他们厉害的都在战场上死光了,有看头的也都闭关了,剩下这些不成气数,被魔捏在手里耍着玩,而你,机会便在这。”   温寂洲垂眸,“我不会帮助魔族。”   “想多了,那魔想要的是你的魔心,本座还不会傻到这个时候送你去死。”鹅黄冷笑一声。   “你有魔心,她必定要诱.惑你,你顺其自然,进了她栖身之所,那虽是个老魔,可好不容易活下来,将将才再次聚形,本身实力很弱,只要你能够坚持本心不被诱.惑,接近她之后就好得手了。”   “魔最擅长吞噬,你又修炼了御灵魔功,拥有一颗魔心的你,吞噬同类强大自身,不必我多说了吧?”   想要激发魔脉,本就是要在钢丝上走,鹅黄说的都是真的,只是目的不止这个罢了。   且他没说的是,大量吞噬太多魔气和能量,同时激发魔脉,会让他魔性大发,失去理智,严重的将会成为行尸走肉。   温寂洲眸色愈发黑沉,他已经是筑基巅峰,可就是不入金丹,这让他不禁再次回想起了从前。   前生也是这样,在谢安各种宝贝堆砌下,他勉勉强强到了筑基巅峰,可金丹就怎么都入不了,谢安都元婴了,他还在原地打转。   他不知道世上其他人会不会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当时的他那种压力和焦虑。   明明与你同等水平资质的一个人,可是他就是能各种奇遇增长修为,你就什么都没有,还要靠他各种给予来修炼,但他还是飞快的超越你,他身边所有人都拿看笑话和废物的眼神看你,所有人都在夸赞着崇拜着谢安,然后你一次又一次的、不管愿不愿意都被拿来对比,然后你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被踩在脚底,尊严碾成碎末,拿来烘托谢安的高贵强大,温寂洲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持续了上百年。   他知道这与谢安无关,可是人是很复杂的,他没法不对他产生疏远怨怼,那时候他时常内心煎熬,怨怼他也恨自己,怎么能够是非不分的去讨厌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呢?   可是啊,那种你付出了全部努力,努力到不能再努力,却也比不上对方一次好运的绝望啊,一次一次打垮了他的理智和自信,几乎压垮了温寂洲。   曾经他真的真的很感激谢安,他们的感情也很好很好,一起吃苦躲避追杀的那些日子,彼此扶持努力修炼,可最终,还是变了。   微微闭上眼,复又睁开,“好,我信你一次。”他坚定道。   看着身影消失在门外,鹅黄眼底闪过笑意,看来,离自己复活不远了。   温寂洲出发前,没忘了先去给伏娲吸一次毒。   谢安也在,他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垮了,只觉得烦闷晦气。   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正在笑着跟伏娲说着什么,谢安认出来这是在拍卖会上买来的。   抬眼见了他,伏娲招手,“临洲,过来。”   乖乖上前,“师父。”   伏娲颔首,抬手将一只戒指扔给他,“是为师考虑不周,事先没想到灵石,自己徒弟想买点东西也要借灵石。”   “这里面是一万一千中品灵石,那一千是还的临渊借你的。”   又将另一只塞给谢安,带笑道:“至于你,就只有九千了。”   两人都是一愣,温寂洲倒是适应良好,修真界师徒关系比爹娘还亲,师父给徒儿灵石宝贝那都是正常的,只不过温寂洲自己就是摇钱树,不需要罢了。   而谢安来自现代,第一次被女子塞了一大笔‘钱’,这人还是心上人,顿时有点反应不及。   “师父,徒儿不能要!”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行了,打小也没给你两拿压岁,当年拜师大典也没给你们办,拜师礼也没给你们,这次就当是补上了。”伏娲不在意这点灵石。   “临洲,先排毒吧。”说着就看向了温寂洲。   她说一不二,两人只能别别扭扭的先收了,谢安退到一边,看温寂洲给她排毒。   “还有五日合一才出关,这五日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待着,哪都不准去。”伏娲微阖着眼,顿了顿又道,“特别是藏经阁。”   温寂洲手上很稳,只轻轻垂了垂眼皮,跟着谢安一块应了声。   鹅黄说的那魔鬼,就在藏经阁地底禁室。   注定,他又要骗师父一次了。   泪滴徐徐旋转着,温寂洲心不在焉,伏娲抬眸,泪滴一点一点偏向了谢安,似乎是欲要挣脱温寂洲,飞回他身边一样。   微微拧眉,她没开口。   只是在今日排毒完后,没等温寂洲伸手,便自行将情泪一收,“临洲,以后为师自己来吧,可好?”   温寂洲一愣,迟疑着点了头,“好。”   握紧手心,看了谢安一眼,轻声道:“都出去吧。”   冰睛鸟还算有点良心,没跟着走了,立在那梳着羽毛。   “他受委屈了。”伏娲轻轻叹了一声。   “冰睛,不如……你真跟着他吧,算是补偿。”侧首,伏娲神色认真。   *   刚一踏出门,谢安就看见温寂洲快步走了,只是方向,却是反的。   那地方既不是禅房,也不是丹房,而是……藏经阁。   想了想,他提步跟了上去。   远远地瞧见温寂洲燃起一炷香,很快守塔的和尚就睡着了,他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藏经阁。   谢安此时已经断定他另有所图了,紧了紧手掌,他闪身继续跟了上去。   藏经阁很安静,一滴水落下都清晰可辨。   只见温寂洲穿过层层书架,停留在中央金印附近,两手使出奇怪的法决,那金印中便开出一个黑色洞口来。   他一咬牙便跳了下去,谢安一惊,犹豫再三,眼见洞口即将消失,自己也跟着下去了。   水声波动,水底缓缓浮现一双血色发光的眼,隐约间还有人翘起唇角,仿若在笑。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地下佛洞   地下佛洞很安静, 人一踏进去便自动亮起了灵光,随着远离, 又自动黑下去。   谢安进去的时候, 眼前已经没有人影了, 回头也没有路, 他只能一个人在一盏盏灵光里往前。   而头一个进去的温寂洲,也是自己摸索着往前,这个佛洞跟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并没有光明美好的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阴森诡异之感。   灵光亮起的时候, 他能看清佛洞墙壁上的刻画,栩栩如生的佛像垂着眼看过来,眼神悲悯。   “吱……”寂静的空间突然出现一点杂音。   温寂洲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跑走了, 他犹豫再三, 招出诛邪跟了上去。   小弥本以为师父召唤她又是为了小和尚的事, 正急着想办法糊弄,谁知便嗅到了生人气息,顿时喜上眉梢。   她正愁怎么把人引过来呢, 毕竟这人也不是傻子, 这就送上门了。   不过她只来得及发现先来的温寂洲, 便顾着把人引过去,没注意谢安。   只要师父得到温寂洲,那短时间估计就忙着对付伏娲老祖了, 没时间管她的小和尚了。   于是一个有意引一个故意跟,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处开阔处。   这里并不是先前女人泡澡的水池,周围刻画的不再是佛像,而是各种浪.荡的男女形态,各种姿势,进洞便入眼,可谓是让温寂洲这个母胎单身狠狠涨了一波见识。   猛地偏头眯眸,他面颊忍不住红了,五指握紧长弓,“出来!”   听到他话音里隐含的羞恼,女人算是忍不住了,“咯咯咯……真是可爱。”   娇滴滴的婉转嗓音飘入耳,几乎叫人身子一酥,温寂洲攒眉抿紧唇,握着诛邪的手微微颤抖。   他本不觉得一个靠魅惑男人的女人有多厉害,可如今才知自己想法狭隘,这个女人实在是厉害,一句话罢了,也能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小弥缩在一边翘唇,神色也痴迷的很,她就知道,师父出手,什么男人都不在话下,更不要说伏娲老祖两个徒弟一看就是生手了。   洞内什么都没有,突然,凭空出现泛着光的黑色洞口,一身白衣的女人从中款款走了出来。   相比她本身的魅惑,她的打扮倒是很保守,白色长袍,简单的绣着花鸟,发饰简单,仅有一根玉白簪子,眼眸楚楚水润,融合自身妖娆的气质,倒是别有吸引力。   只是这身打扮看着眼熟,女人莲步轻移走到他身后,指尖一点一点落在他脊背,轻轻滑过伸到前面,放在他跳得极快的心口。   头靠在他肩上,另一手食指自他棱角分明的脸滑下,温寂洲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已经红透了。   指尖勾住他的下巴,缓缓转了过来,嗓音刻意含着微微的冷,出口黏腻沙哑,“小郎君……”   温寂洲被迫看了过来,一下看清她的脸,不由微怔,脱口道:“师父……”   只开口后便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不是她。   他一下清醒,将女人一把推开,“你是谁?”   见他慌张后退,却不敢看她,眼神落在那些春.宫上又急忙避开的样子,媚魔越发觉得可爱,她就是喜欢这种调.教的感觉。   一步一步逼近他,媚魔微微扬起双手,“这就是伏娲喜欢的打扮?”   “扮仙女神祗,可那又有什么意思,高高在上却体会不到情爱激情的滋味,不知道啊,真是可惜了……”她眯眸摇头。   温寂洲不看她,却坚定的反驳道:“师父并不刻意打扮,她便是一身布衣,站在那也是仙,你觉得她是靠外物堆砌,可你学她,也只有妖媚没有仙。”   女人笑意渐渐收了,但他没有停止的意思,“还有,师父从来只是表达自己的道,并不对他人如何生活说三道四,但你却在她背后说她坏话,你比不上她。”   面色沉沉看他半晌,女人满腔怒意却又忍了,气极反笑,“好啊,我早知道她的厉害,你是她的徒弟,厉害也是应该的。”   她一笑犹如山花绽放,比那还要灿烂多彩,温寂洲像是被刺到,干脆闭上眼。   见此媚魔才算开心些,她就知道,就算是再厉害的男人,只要是正常男人,总该有反应的。   她在男人身上几乎无往不利,这辈子最大的坎就是伏娲给的,对于男人,她没有吃过亏。   又往前凑了凑,温寂洲嗅到那隐约勾人的香气,眼睫颤动,脖颈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媚魔轻笑,一口气呼在他耳边,跟着张口,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   唰的睁大了眼,鼻翼微动,喉结忍不住的滚动了一下。   “啪”她的指尖轻轻一拂,温寂洲不自主的松手,诛邪掉在了地上,他反手攥紧了手里的滑腻小手。   两人已经贴的很近,隐约能感受到彼此的身体,最暧昧的距离。   媚魔唇若有若无的贴着他的脸,张口小声说着话:“小郎君,你躲什么呢?”   他忍了半晌,咬着牙道:“胡说八道,我没有躲。”   “你,你离我远些!”   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媚魔低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摩擦,温寂洲面上神色更难耐了。   “郎君别气,你既然不躲我,怎么不敢瞧我呢?”她指尖在他腰窝一点一点。   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别乱动!”他的声音听着很冷酷。   媚魔轻轻又动了一下脚尖,“怎么了郎君?动了会如何?”   “唔……”他隐忍的闷哼憋在喉咙里,整个人已经僵直成了一块木头。   “郎君,你说说看,为什么突然来这了?”媚魔眼底闪过冷漠,嗓音柔媚的问。   温寂洲神色恍惚了一下,两人双手交缠,姿势暧昧极了,他像是已经无法抵抗,张口慢吞吞的道:“师父……想来藏经阁找远古记载,主持一直不同意,我想帮忙。”   媚魔神色一顿,远古记载?伏娲莫不是也知道了这里封印着魔神最后一滴精血的事?还是说她知道她在这里复活了?   回神,看着眼前已经为她着迷的男人,媚魔眼珠儿一转,拿下伏娲两个徒儿,必定能给她重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出其不意有奇效。   小手在他掌心开始打着转,她的唇也若有似无的在他面上梭巡,温寂洲再次闭上了眼,神色隐忍,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呼吸微微粗重。   眼前的女人太有吸引力了,他很难不去注意她,努力抿住唇,似乎正在挣扎。   媚魔轻笑着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在他怀中磨.蹭,两手搭上了他的脖子,“郎君,可想快活?”   “只要你想,我就在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暧昧的语言带着蛊惑。   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温寂洲被迫低着头,手却不知怎么,松不开,只能被她带着往前。   媚魔感应着腰上大掌的炽热,不由勾唇,笑的更迷人了,今天看来能吃顿大餐呢。   两人缓步走进了那黑色洞口里,小弥叹为观止,啧啧感叹,要是师父这么对她,她也愿意啊。   另一边的谢安在黑暗中乱窜,脑海不知怎么,开始兴奋起来,心跳微微加速。   体内的魔脉蠢蠢欲动,血液冲上了头,仿佛前方有什么极致渴望的东西正在招手,让他无法抵抗,只能越来越快、越来越迅速的往前。   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了通道,来到一处洞窟,中央是一汪水池,四周刻画着佛像,头顶也按照阵法镶嵌着舍利子。   看着这阵势,谢安发热的大脑稍稍清醒,这里必定封印着极其强大的东西。   在魔脉激发的他眼中,那水池明明是一汪黑水,冉冉魔气上升,一遍又一遍污浊着穹顶的舍利子,不少舍利子已经灰暗了。   而周围的佛像也很奇怪,眼眸并非清明慈悲,甚至是……带着欲.望的感觉。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媚魔污染的缘故,这里封印的魔神被地下佛窟多年消耗,一身精华都被化成了水,长年累月的形成了一汪池水,仅剩最后一滴精血还在顽强坚持。   不过相对的,那些最厉害的舍利子也被污浊了不少了。   算是一物降一物吧,媚魔为了借这池水修复自己,便出手用欲念蒙蔽了佛像的神效,她又时常裸.露,导致佛像被亵.渎,威力日减。   那汪池水对魔族来说就足够吸引人了,魔族又是天性开放的种族,谢安好不容易才压下冲动,退到了洞窟边界。   思虑再三,温寂洲他没看见,看来对方的目标不是这儿,谢安转身打算离开。   “轰”突的,洞窟摇动。   他一下转身,便见水池正对着的洞顶,有个凹陷处,里面似乎有东西正在冲撞。   而此时,他体内的魔脉再次侵袭神智,好像非常渴望里面的东西。   不自主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近了水池中,身为罕见的九阳魔体,如今在魔脉激发后成功转为祖脉魔族,一池精华疯狂的涌入他体内。   到了池中心,他缓缓抬头看去,上方是一个大大的“卍”字符号,但已经布满裂纹,看得出里面的东西从来没放弃过挣扎。   身体一点点腾空,整个水池风起云涌,魔气滚动着,充斥着整个洞窟,围绕着他旋转,迅速与他融合。   谢安伸出手,指尖触摸到那个符号,“劈啦”一点电火花闪烁后,符号骤然碎裂成碎片,迎面而来。   一滴黑色带红的液体跟着落下,精准轻巧的滴落进他的眼底。   谢安静静立在半空,像是定住了。   半晌,魔气涌动的更加疯狂,甚至带了速度过大的呼啸之声,像是万鬼哭嚎。   “啊——!”皮肉骨骼被碾压的极致痛苦,灵魂被撕扯粉碎的深渊地狱,谢安忍不住的痛吼出声。   巨大的意识侵袭,他清楚的感受到,有人在吞噬他的灵魂,侵占他的理智和意识,争夺他的身体,要将他彻底的,完全的摧毁。   皮肤上一条条经脉凸显,显出恐怖的黑紫色,跟着一点点布满了裂纹,仿佛这个人下一刻就会碎成一块块。   发丝飞舞,双目射出红光,他表情似欢愉似痛苦,大手痉挛难以紧握。   欢愉的那个自然不是他。   而此时的温寂洲,被带入了媚魔的血池栖息,她手指蔓延,已经将他的上衣剥走了。   温寂洲主动伸手将她轻轻抱住,眼底闪过寒意,御灵魔功已经在掌心准备好了。   媚魔也打算好了,先享受一番录个影像,再挖了他的心最好,到时候还能给伏娲看看,能气到她她就开心。   突的,洞窟一震,她神色一白,手上一停,细细感应,可惜那里有魔神最后一缕意识,平时可以感知,如今看来是被他封了。   心神不宁,她没了兴致,五指成爪,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挖心。   “呃!”一声短暂的痛哼,媚魔不可思议的抬眸,看着眼底冷酷的温寂洲。   他大掌按在她的头顶,御灵魔功疯狂运转,竟是想把她直接炼化成傀儡!   简直是异想天开!   “你!”她不敢相信,但修为低微,一旦被人近身拿住了命门,被他控制便动不了了。   这个男人就算不被她迷惑,竟然还能生出杀她的心思,这到底是个多冷酷的男人?他没人性的吗?   突然,洞窟再次传来动静,媚魔感应后大怒,“好哇,原来你们师兄弟是商量好的!”   她竟然栽在了男人手上!奇耻大辱!   愤怒让人爆发,她使出全力拍了温寂洲一掌,喷出一口鲜血,拼着重伤召唤了血池魔物,“既然软玉温香你不要,那就给本座去死!”   血池里开始不断浮出残肢断骸,一双双手抓住温寂洲,狠狠往下拽。   他拧紧了眉,不得已松开了媚魔,不甘的沉了下去。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魔神意识   “唔……”正在与主持周旋的伏娲出其不意的喷出一口鲜血。   “老祖!”主持面上微惊, 略略起身看向她。   伏娲神色沉冷,上次之后, 她又将神识放进了谢安体内, 但没想到的是, 这次两个小子竟然一起失了联系。   还不待说什么, 主持面上一变,转身大踏步走到窗边,眼眸一定,“封印破了!”   天边聚集起了浓浓的阴云,黑气直直冲天, 明摆着有大魔头出世。   伏娲也站起身,挥袖便出了门,闪身来到藏经阁上方。   此时藏经阁上空已经立满了高手,众人神色肃穆, 眼底都带着杀意。   “悬山寺不是佛门圣地?怎么如今在藏经阁却出了个魔头。”有人小声道。   “阿弥陀佛, 我寺自五千年前担任封印看管魔神一事, 多年来将其压制到如今,只是封印日久,恐怕禁制失效, 还请诸位为了苍生天下, 出手抵抗魔神。”主持微微阖眸道。   伏娲一言不发, 面上神色任谁瞧了也知道她此时很生气。   这两个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她前脚说了绝不能去藏经阁, 后脚就滚进去了,如今惹出这摊子麻烦,是觉得她太闲了?   正当众人商议如何捕捉魔神时,却见伏娲纤手一挥,一层结界便落了下来,罩住了藏经阁。   众人看向伏娲老祖,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祖此是何意?”主持疑惑。   伏娲冷笑,“少装糊涂,你藏经阁守卫森严,偏今日十分宽泛,可就在今日,出事了。”   主持没接话茬,只是又问,“那与老祖有何干系?”   伏娲咬牙,她若说自己那两个笨蛋徒弟下去了,简直是给人把柄,没事偷偷进人家藏经阁,这不是自作孽嘛,可这回的事情明摆着,这悬山寺有高手,就是故意让两人来解决魔神精血的。   真正的魔神早就被磨死了,剩下的是那一缕魔神意识,也可以说是魔神精神,并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但具备洗.脑能力。   只有继承这缕意识,才是真正的魔族魔主,但同样的,这缕意识会在长年累月中把每一任魔主改造成同一个模子。   “此乃悬山寺中事,还请老祖打开结界,让我等下去找出魔神意识。”主持再次道。   伏娲不动,“好得很,不管这次是谁的算计手笔,本座记下了!”   闭眼又睁开,她神色冷到了极致,旋身正要下去,便见黑气缭绕裹着一个人冲了出来,到了结界边一阵冲撞,然后停在了空中。   众人看着戏没说话,主持面上倒是十分惊疑,“这,原来竟是老祖的徒弟成魔了!”   谢安已经没功夫去理会周边的情况了,他抱着头在空中打滚,显然痛苦到了极致。   伏娲脚尖一动,主持身形一晃到了她面前,双手合十做了个礼,“阿弥陀佛,老祖,令徒既已成魔,还请老祖莫要犹疑,当断则断。”   她冷笑一声,看了一圈周围所有人,“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   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以为悬山寺还是七百五十年前与修真界并肩作战的战友,殊不知已经七百多年过去了,悬山寺受到的重创不比任何门派小,他们还要压制魔神精血,又被媚魔趁虚而入,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会用这点算计又算什么呢?   媚魔杀了多少他们的精英弟子,可他们不敢说出去,因为他们是唯一的悬山寺,招牌砸不得,偏偏啊,又拿这个魔头没有办法。   结果,谢安这个已经激发魔脉的最好诱饵送上了门,伏娲以为有自己在,有魔刀掩饰就可以了,却不知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了。   “临渊道友早已入魔,您身为正道魁首,不该包庇——”主持一字一句,冷不防便被她一挥袖打了出去。   发丝轻动,伏娲眼神冷煞,一身肃杀比谢安这浑身魔气还要摄人,收袖冷哼,“少给本座摆这幅正义凛然的脸,算计便算计了,何需多言?”   她步下一动,“今日本座在此,谁敢动本座徒儿一根毫发?!”   伸手握住谢安一只冰凉浸满冷汗的手,很快被男人反握住,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眼神看着她温柔缱绻。   主持被人于半空中接住,悬山寺合字辈仅剩的三人徐徐现身,齐齐站在结界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伏娲眼神沉下,神色却冷静,淡淡道:“当年的小和尚们,也长大了。”   合一叹息,“见过伏娲老祖。”   “本座当不起。”她冷道。   “当年守卫苍生抵御天魔,老祖的功绩无人敢多言,但贫僧悬山一脉,也几近断绝,且多年来,守护魔神意识倾尽全力,如今,毁灭魔神便在此时,还望老祖莫要忘了当年立下的誓言,与天魔不共戴天。”合一面色无波,平静劝告。   “你们要毁灭魔神,便拿一个无辜之人做饵,让他做个禁锢工具容器,你们便轻松举起屠刀,杀了他便是了对吧?”伏娲生怒,“混账!尔等如此做派,简直玷污悬山一脉,长慧那些老秃驴若知道,只怕痛心疾首。”   听见了长慧祖师的名字,合一面上微动,但仍然很坚定,“老祖,令徒并非无辜之人,他乃是祖脉魔族,若有心,一声令下便可聚集天下魔族,实乃大患。”   此时,合一身后的和尚忍不住了,“阿弥陀佛,老祖莫急,我等出家人,岂会举刀杀人?令徒只需与我等离开,去往镇剑之地,只要令徒安心待在其中,等到某日,可以完整写下一篇降魔经,届时,自可出世。”   镇剑之地?伏娲气笑了,镇剑之地关押的都是疯魔之人,每一个都是杀生狂魔,悬山寺历代弟子抓捕的妖魔鬼怪里面都有。   谢安就算融合了魔神精血成功晋升金丹后期,可也才金丹啊,进去里面就算不死也少不了痛苦折磨,而且那种环境,他的慈悲心肠恐怕全没了。   身后的男人已经安静下来,只是十分虚弱,刚刚融合,他现在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看着女人坚定的身影,他眼神轻闪,“师父……”   “老祖,得罪了。”见她倔强,合一阖眸道了一句,随即睁眼,眸中精光一闪,紧接着一连使出七八十掌,都拍在结界同一点上。   伏娲长.枪一指,放开谢安的手,一步就要踏出结界。   “师父!让我留下吧。”谢安急忙道。   她侧眸回头,认真的看着他,“既然有力气了,不如去找找你不省心的师弟,你们两个兔崽子给我乖乖待着,别添乱就行。”   “师父!别逞强了。”谢安目光紧盯着她,轻声道。   伏娲眸色一冷,他苍白着唇,苦笑一声,“师父,你啊,不喜欢直接就动手了,如果你真的没问题,你不会跟他们说那么多的。”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乖乖去一边看着,几个小和尚,本座不在话下。”伏娲冷道。   神识化身的克星还真是悬山寺这些修炼多年的和尚,一般的自然不惧,可合一这样的大师,早已练成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高级境界,透过现象看本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伏娲的独家绝技,根本施展不开。   突的,他伸手抓住她的雪腕,伏娲拧眉,“放开。”   “你连我的力道都挣不开,师父,要我眼睁睁看着三个人欺负你,我舍不得。”谢安红了眼,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力量是翻了无数倍的祖脉魔族,还是金丹后期。   结界动荡的厉害,已经出现了裂纹,伏娲面色还带着苍白,抿着唇看着他,神色也有了冷酷的无奈。   “谢安,你听着,”她一字一顿,“你是我的徒弟,是我意志和功法的传承,从你成为我徒弟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的责任,我就要保护你、守护你。这世上,你犯了错,我亲自处置!但你无辜,而旁人想伤你一分,我不答应!便是本座死在这,也不答应!”   眼眸一下一下的眨动,他心尖颤的厉害,跟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砸下来,震的心口到全身都在疼,喉头哽住,他手下握的更紧。   “……傻瓜,我是男人,我是徒弟,我该保护我心爱的……师父才对啊。”他突然轻笑,神色很温柔,虽然虚弱,但眼底很亮。   伏娲微微瞠大了眸,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叫本座……傻瓜?!”   他脑子进水了吗?竟敢以下犯上,这么对长辈说话!   谢安指尖拂了拂她的发,整个人显得很平静,“师父不想让我跟他们走,我就不走,但我也要保护师父。”   “从我成为你徒弟的那一天起,师父就是我的至亲挚爱,不,在那更早之前,我就已经胆大包天的这样认为了。我发誓要保护你、守护你,像你为我做的那样。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我知道,你不会错,我会永远支持师父,站在师父身边。”   “师父,徒儿也一样,旁人想伤你一分,我不答应。”轻轻的落下最后一个字,身后的结界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天空怒吼。   阴云聚集成堆,悬山寺的天黑了,只有巨大的闪电穿行间隙照亮这片大地。   “元婴雷劫?!”有人惊叹出声。   目光投向谢安,这小子才结丹多久啊,这就元婴了?难怪都说魔神精血是至宝了,这简直就是作弊的超级利器啊。   这样的变故让合一几人没有想到,他们原计划是利用谢安这个修为低微的祖脉吸引精血,等他与精血相融,正处于虚弱的时候,那时便可以动手将他封在镇剑之地。   到那时,镇剑之地的妖魔鬼怪自然会争的天昏地暗,谢安的下场便不必想,而其他妖魔也会自我消耗,可谓是一箭多雕。   事实上若非激发魔脉的魔族太过稀缺找不到,他们也不至于等这么多年才等来谢安。   这一切都是为了苍生,无可奈何之举。   谢安看着她,神色坦然无谓,他强行突破元婴,引来雷劫,可谓是九死一生。   他不是伏娲,不知道自己其实死不了,此时的谢安,是带着赴死的决心,在交代着一句句遗言。   雷劫轻易将合一等人的攻击打散,周围围着的人迅速闪离,这雷劫虽说是元婴,可看着比化神还厉害,他们可不想在这折损战力。   “你才稳固金丹,如今又度雷劫,简直愚蠢!”她不由怒斥。   谢安凑近,轻轻吻在她额际,“师父,我会拖住那些人的,先去找他吧。”   “他先进去,这样的动静都没出现,他应该出事了,师父去救他吧。”   “然后就离开这儿,师父乖,我一定、一定会来找你。”他轻轻哄道。   对付小孩子一样的语气,伏娲鼻子都气歪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魔脉觉醒   一个魔头要渡雷劫, 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但伏娲在这帮不了他,她的等级还可能引来更大的劫雷, 只能暂且先退下去。   谢安抽出破天, 残刀延伸出一截红色, 刀身愈加完美。   目光缓缓划过周围, 眼眸轻轻眨动,再睁开已经在数米之外,这一处聚集的修真者吓了一跳,面色大变,有定力差的当下就骂出了声,   “疯子一个!果然是个魔头,竟然想害死咱们!”   大家都被他不要命的行为吓到了,纷纷四散,谢安觉得可笑, 多像一群望风而逃的老鼠。   伏娲进入地下洞窟, 神识蔓延出去, 耳尖微动,足下生风在狭长的通道里穿行。   时间回到最初,温寂洲这边的情况一开始就不容乐观。   身上的血肉一块块裂开, 被尖利的指爪撕开, 血池似乎拥有了巨大的腐蚀性,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一点一点被化掉,然而又清醒到极点,那痛苦无法言说。   如今的他就像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 徒劳的挣扎着,张口想痛呼,却连舌头也被化了。   “咚——咚——”只有那颗魔心还依然坚.挺,有力地跳动着。   一片血色里,他感觉到诸多大手攀附上身体,抓住他的双手双脚,在灼热滚烫的痛苦中,带来阴冷的清凉。   四个方向一起用力,温寂洲无声的痛嚎着,手脚都被人扯断,他下沉的更快了,无数张嘴凑过来吸食他的伤口,啃噬他的血肉。   恍恍惚惚中,他想,这大概就是血池地狱了吧。   但他不甘心,他不想死,前生那般惨烈的死亡,今生若活的比前生还不如,那他重生是为了什么?   他不会死,绝不会!为了活着,更好更强大的活下去,他愿意舍弃一切!   “舍弃一切吗?”冥冥中像是谁在问,又像是他临死之时的幻想。   “若决心坚定,那先舍弃生命吧,自然回报与你强大的能力与不死的心。”   强大的怨念自灵魂渗透出来,人魔之间的禁锢被打破开启,怨气让周遭啃噬他的恶鬼们惊慌四散,但没用,怨气像是长了眼,一个又一个的吞噬着恶鬼。   血池沸腾起了气泡,整片洞窟都氤氲着浓浓的阴煞之气和怨气,恶鬼们的哭嚎在洞中回响。   媚魔捂着心口,见此异象拧紧了眉,虽确定那小子必死无疑,可血池地狱向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媚魔本身若仅有魅惑之术,无自保之力,在天魔横行的域外天,她也成不了独霸一方的大魔,而她有此地位,便是因为这血池地狱。   魅这种魔物,在域外天不算常见,可也说不上稀有,她们实力低微,只能靠魅惑、美貌和身体,一向是厉害点的魔物们的宠物爱妾,媚魔本也不例外。   她的丈夫原是普通凡人,因为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甚至弑杀父母,导致死后堕入血池地狱,因为实在恶到极致,他成了恶鬼也一样威慑八方,每日在血池受苦,十八层地狱受苦一日,人间便是三千七百五十年,他罪孽滔天,得要受上无数亿年的苦才可以去投胎。   他心性极其强大,受苦多年也死不悔改,反倒是悟道成魔,无意间突破了到域外天的空间,便偷窃了一方血池脱离地狱到了域外天,成为了大名鼎鼎的血魔。   然而天道轮回,一物降一物,血魔强大,却是个情种。   他对媚魔一见钟情,爱的如痴如醉。   血魔一生无情无义,可似乎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给了媚魔,那时媚魔尚且是个弱小的魔女,便被他纳入麾下,细心呵护多年。   不过媚魔天生多情,在血魔庇护下成长起来后,媚术施展开,多少魔物动了心。   血魔爱她,便把对媚魔动心的有一个杀一个,久而久之,情人都死了,她看上的即便再喜欢她也不敢接近她了,媚魔便烦了,琢磨着弄死他。   血魔之所以独霸一方,最重要的便是手握血池地狱,便是魔鬼,也是惧怕地狱的折磨的。   媚魔向血魔发誓,此生只爱他一人,但他要把血池地狱送给自己,以免往后血魔薄幸,她下场凄惨。   纵横一方的血魔也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把这安身立命的至宝说给就给了,媚魔邀他入血池共赴巫山,正在激.情时,毫不犹豫的操纵地狱将他吞噬化了。   血魔本不会死,可实在是爱她,伤心问她:你便如此憎恨我?如何你才会开心呢?   媚魔只一句:你若死了,我自然开心。   于是这魔头便放弃抵抗,自愿被化为了血水,但临终时到底不甘心,留下了诅咒:媚魔从今往后,若爱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血池便会反噬己身,但凡任何人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会被血池吞噬,终此一生,她都是他的。   媚魔接手了血魔的地盘势力,又有媚术血池护身,在域外天一跃成为了三十六天魔之一。   当年也是靠血池地狱,她才守住自己那一点魂魄,从地狱转到人间,不过她那丈夫,为了护她,最后一点意识也被磨灭了。   但媚魔不以为意,她虽是个女身,可魔本不分雌雄。她深知,情爱算什么,实力才最重要,如血魔,当他有实力的时候,他才能拥有她,可当他失去实力,他便只有死。   “小弥!”她眯眸,“快点。”   早在温寂洲被她打下血池那一瞬间,她就吩咐小弥去把小和尚引过来了。吃了他,再加上温寂洲那颗心,伏娲也留不住她,可惜了,本打算再养养的。   此时谢安尚未冲出地下洞窟,小弥忐忑不安的将小和尚引到藏经阁,心里挣扎又犹豫。   “藏经阁到底出了什么变动?”静心神色隐忧。   方才那动静,整个藏经阁都感受到了。   忽的有威压袭身,小弥面色一白,是伏娲老祖!   伏娲老祖可是杀天魔不眨眼的,顾不得想太多,小弥拉着静心,“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跟我来!”   两人下了地下洞窟,静心神色凝重起来,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什么,仍然跟着她走。   越走她越是犹豫,最终心神不定的停在原地,静心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越过她往前走去。   “等等,你干什么?”小弥惊了。   “你若此时反悔,她不会放过你的。”静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弥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施主,你本心地善良,莫要与魔为伍。”他发自内心的劝道。   “小弥!”媚魔严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小弥禁不住一抖。   眼泪自眼眶滑下,她忽的抿起唇,抬手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拉住静心的手,“不行,你别去,我们走!”   说罢带着他就往外冲,只是跑到一半,头顶忽的传来惊天动地的雷电之声,妖的天性使她手脚发软,反身躲进了静心怀里。   “小和尚,我不想害你,可也不想师父有事,对不起……”她哽咽着,六神无主。   “轰!”洞窟的墙壁被打破,那边的媚魔眼神阴鹜的看过来。   “看来,你还是违誓了。”她冷冷道。   小弥吓得浑身发抖,“师父……”   静心轻拥着她转身,平静的面对眼前的魔女,对她一身的魅惑竟是眼神清明。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媚魔眯眸,轻轻一笑,“本座倒是没看走眼,你不愧是高僧后代,生来佛骨一定很滋补。”   小弥更加害怕,她从静心怀中跌落,跪在地上哀求,“师父,求师父开恩啊!”   “他是个好和尚,不爱色不爱财,一心向佛,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求师父放过他吧,徒儿可以为您找更多男人过来的!”   “阿弥陀佛,小弥施主,世人爱财爱色,本是人之本性,若不伤害他人,并不算罪过。且便是恶人,命运自有天定,你莫要伤及无辜了。”静心拧眉不太赞同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闭嘴好不好?”小弥气死了,真是个蠢和尚,“我是妖,管人有没有罪过干什么?”   只不过他是特殊的那一个而已,其他人死就死了。   媚魔一直注意着这边,却没看见,身后的血池一点一点下降。   “好个痴情丫头,可惜你的和尚对你并无爱意……”她勾唇冷笑,“若非她快要来了,本座还真想看看你的爱情多么感人呢,如今……”   眼底射出凶光,“受死吧!”   一缕喷香丝带飞向小和尚,媚魔虽然修为低,可法宝却不少,这便是其中一件。   小弥瞪大眼睛,见那呆和尚还在闭了眼念经不为所动,急的往前一扑。   眼前掠过无数穿花般的场景,小弥眼神散漫,痴痴一笑,轻易便被一根丝带迷惑了,到底……心性差了。   丝带毫不犹豫的穿过她的身体,白色迅速变红,眨眼之间,丰满的身躯便干瘪下去。   静心本是心性坚定,所以并不将这小把戏放在眼里,他默默念经,若小弥不扑上来,他也一样安然无损。   他急忙抬手,手中的佛珠打出去,丝带吃疼缩了回去,静心抬手接过倒下的小弥。   “小弥施主!”清透的眼底染上了震惊,还有一分隐忍在深处的难过。   小弥张了张口,手指无力的在空中虚晃,神色痴痴,显然还沉浸在迷幻中,“额……小、小和尚,别、别乱摸……”   神色定格在那一瞬的梦幻,她微微睁着眼,干枯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静心呆住,身子震在当场,指尖小心的在她脸上碰了碰,微微阖眸将她揽进了怀中,一滴泪自眼角滑下,紧抱一瞬,又小心的将人放在了一边。   “阿弥陀佛,施主,你不该杀害她,她心中崇敬你,也极爱你。”对着媚魔,他再次摆出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眼底暗了不少。   血池见了底,缓缓露出下方躺着的人,四肢修长,隐约有麟纹闪过,五指锋利如刀,身材比例极其完美,这是个男人。   男人有一头极长的黑发,头生双角、四耳,耳朵尖尖小巧,眉心一点纯净幽蓝,仿若剔透的宝石镶嵌。   只是那张脸却是让人可惜,一半俊美邪异,让人疯狂,一半沟壑遍布,犹如脱水的老树,对比十分惨烈。   “唰”男人睁开了眼,红眸光芒倾泻,犹如两汪血潭。   直直的立起身来,五指一握,一阵令人骨酸的声音响起,男人背后缓缓地撑开一对巨大的骨翅。   他侧身看向媚魔,巨大的威胁感已经降临在她心头,媚魔瞳仁颤抖,理智尖叫着,让她知道,此时她一定不要乱动。   诛邪嗡嗡的震颤起来,男人招手,它无能为力的到了他掌心,顿时将他手心灼烧出了难闻的气味。   正要捏手毁了这个讨厌的东西,可又不知为何,迟迟下不了手。   将诛邪随意丢弃开,男人振动骨翅,浮在了洞窟中,丹田处血色的元婴滴溜溜的旋转着,他垂眸看着脚下吓得半死的媚魔和震惊的小和尚,眼底没有一分情绪。   魔族十脉,月脉次之。喜阴厌阳,极爱纯净,独来独往。生来头顶双角、四耳、双翼、骨爪,体有麟纹,本性残忍,擅吞噬、呼啸、杀戮、毁灭、反抗。   祖脉可降天下魔族,但月脉破坏力居魔族之首,天生反骨,生来便无人性。   最初的月脉诞生于月光下的人间战场,集百万冤魂阴灵而生,生来即为王者,天下莫不臣服。   诞生便是元婴期,月光下啸声一起,生者莫不成魔,亡者通通复生。   因而,月脉不仅是魔族,也是死者。   他舍弃一切,终究觉醒了自己的魔脉,拥有一颗不死的心,和一具死去的身体。   伏娲站在通道尽头,定定的看过来,神色惊滞。   男人的眸光与她相对,没有濡慕依赖、强压的爱恋,只有冷漠。   巨大的难过席卷,时隔六百年,她再次体会到了当年域外战场失去至亲的痛苦。   她的徒弟,她的临洲,死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镇压   一道惊雷劈下, 谢安脊柱一麻,四肢发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眼睫颤动, 正要再次爬起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噗”再也忍不住, 七窍流血的重又倒了下去。   眼前已经模糊了, 他攥紧刀柄,还想往起来爬,但天空中雷声咆哮,一声比一声急促迅速。   像是老天迫不及待要他死一样,惊雷一下又一下打在他头顶四肢, 渐渐地,谢安不动了。   他身体上裹了厚厚一层黑壳,整个人悄无声息的,却也没有寻常渡劫失败的那样烟消云散。   从始至终, 他都倔强的撑住了最后一口气, 那惊雷一直不停, 旁人看的心惊胆战。   到此时,他们不得不庆幸,好在方才闪得快, 不然就这雷劫, 堪比大乘期啊!   而同样的, 对于谢安,众人心中更加忌惮,在这种攻势下还不死, 无论是气运还是实力,都实在太可怕了。   因为打的极快,所以平常打上三天都有可能的雷劫,今天半个时辰不到就交代完事了。   谢安成了一具黑炭,静静的躺在那,破天早在他失去意识后就哧溜缩回他丹田里躲起来了。   合一等人上前,一番查探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魔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那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有人建议道。   这话一出,在场和尚都垂了眸,“阿弥陀佛,我等出家人不能杀生,这决定,还是诸位施主来吧。”   其他人一滞,就连提建议的人都迟疑了。   心里暗骂秃驴奸诈,要弄死谢安的是他们,又不肯亲自动手,既要消灭魔神的功劳,又要一个好名声,哪来的那么多好事。   再者说,伏娲老祖就算培养了个魔头出来,可在修真界的地位还是稳稳当当的第一,谁能越过她去?更不要说通天门可是第一修真门派。   他们杀了她的首徒,这不是公然结仇?就算伏娲老祖讲道理,可心里能没膈应?   因此一堆人围着谢安的身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一个人动手的。   最终还是合一施法将谢安卷起来,与众人一起带到了镇剑之地,将之丢了进去。   画面一转,到了地下佛窟。   伏娲看着眼前的温寂洲,她甚至没有分眼神给媚魔,最初的难过压下去后,她再次恢复了平静。   提步,短短的一段路程,她一步一步走的坚实。   整个空间都被温寂洲的恐怖压制,仿似空气都被冻住了,这其中,仅有伏娲还敢动作。   一滴汗珠自额头凝聚,缓缓划过小脸,在尖俏的下巴凝聚,媚魔面颊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明明就看见她走过来,却竟是不敢动一下手指。   对于伏娲的大胆,温寂洲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眼冰寒,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做什么。   “临洲。”她站定在媚魔身前,目光仍是看着温寂洲,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他眼珠儿攒动了一下,眼帘微垂,心口竟然仅仅因为她一声呼唤而跳跃欢快。   伏娲面上轻轻含笑,细细的五指柔弱无骨的抬起,淡淡划过媚魔的面颊。   媚魔瞳眸一缩,巨大的杀机袭来,强大的求生欲使她下意识往后一退闪开。   血眸一眯,锋利的五爪,看不见的身形,转眼媚魔便被男人扎透了。   同时,他也自半空中来到了她面前,垂首与她对视。   伏娲微微扬首,弯了弯唇,“当初的孩子,就算我再如何避免,你也依然成长了,回到你原本的道路。”   掌心抬起,轻轻抚上了他的脖颈,温寂洲瞳仁一紧,另一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瞬间,她的胳膊被无坚不摧的利爪划出了一道道口子,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脖子,是生物脆弱的地方,更何况如今兽性的他。   但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后,面对她血流不止的胳膊,血色的眸子里出现一瞬间的慌乱,他的大手定在那儿,像是不知所措。   目光盯着她的伤口,神色有点疑惑,这个人的确胆大包天,可是他并不觉得被冒犯,也并不想伤害她,所以刚刚,他真的只是轻轻的拉住了她而已,但她太脆弱了……   若是伏娲知道如今徒弟心中所想,只怕要被气死,真是翅膀硬了,欠揍。   他垂着的脑袋小心抬了抬,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又抿着唇盯住那血淋淋的手臂。   伏娲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心里还有留念。   惊雷阵阵传入耳中,伏娲拧眉,此时才有空注意,偏头看着洞窟顶部,不对,这雷声实在太过密集了。   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这里不只一个元婴魔头,谢安强行突破引雷,可温寂洲是直接进阶元婴,还是血婴,天雷自然更加强横,两人一块儿渡劫,而藏经阁的阵法防护极其厉害,所以……这雷全让谢安一个人扛了!   她面色一变,手臂传来一阵濡湿。   侧首看去,温寂洲俯下身,小心的用爪子捧着她的手臂,脑袋凑过去,伸出殷红的舌尖,一点点舔.舐着她的伤口。   被魔爪伤害的伤口没那么快好,但被他这么一碰,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了白皙光滑。   伏娲看着眼前这个不安定分子,想着外面的谢安,难得淡定不下来。   看了媚魔一眼,已经被这个下手没轻重的弄死了,“你乖乖待在这,别乱跑,更不准随意伤人,为师速速就回。”   外面那么多修真者,刚经历谢安,再看见月脉魔族,还不得疯,到时候恐怕通天门都得被连累。   谢安虽然是祖脉,但是祖脉是天生的魔族领导者,技能点却没点在攻击性上,论破坏力,十个祖脉都及不上一个月脉。   不确定温寂洲现在还听不听话,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很慎重,“临洲,听话,在这里等我。”   他眨了眨血红的眼睛,四只耳朵动了动,其中两只轻易听出了她的心情,她焦急,还在担心。   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像在安抚。   伏娲反身,看了一眼还呆在那的静心,“他不会随意伤人,你也不要自不量力的惹怒他,否则,整个悬山寺的覆灭,我就管不到了。”   和尚都一根筋,就怕静心固执的送死,让月脉开启呼啸技能,到时候整个悬山寺的高僧一夕之间全变成高级僵尸就有的瞧了。   到那时,她就真的不能对他留情了。   言罢,她迅速离开,出了藏经阁,雷声已经停止,天空依旧阴沉,弥漫着让人不适的气息。   看了一圈没有谢安,伏娲心下一沉,浮上半空寻找。   谢安刚被扔进镇剑之地,她就赶过来了,瞧见闭上的口子,顿时眉目倶沉,眼神冷的像冰。   身为老祖宗,她自然知道,悬山寺的镇剑之地,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就算明知道谢安不会死,或许会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对于这种大男主似的人物,这很正常。   但她还是生气,多少年,她没有这样动过怒了。   “本座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些小辈处置!”缓缓自唇齿间溢出一句话。   “真是本座老了,脾性变好了。”才会让人爬到头上!   血红弥漫在右眼,煞气四溢,寒气自她脚下蔓延,转眼间,整个悬山寺都进入了冬天。   “阿弥陀佛,伏娲老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主持叹息。   “曾几何时,老祖是斩杀魔族的中流砥柱,对于天魔更是不假辞色,您如今带着数万前辈道友的荣誉而来,还望老祖莫要忘了您当年的誓言。”其他修真者虽然在她面前是个孙子,可在自己门派,哪个不是呼风唤雨的上位者。   本来还心虚害怕,可见她为了个魔族不依不饶,也不由不悦起来。   “自古正邪不两立,您莫要走岔了道,这把年纪了,被小魔头迷惑,晚节不保!”   他们人多势众,代表的可都是个个门派,伏娲老祖也就是名头大,今时不同往日,大家念着上一代的付出对她尊敬,又碍于她手段众多,可她若是倚老卖老,那就别怪人家不给面子了。   伏娲冷笑一声,声音极悦耳,“正邪?”   “修道多年,一个个光长了年纪,脑子里全是水!”不假辞色的怒斥,“魔亦是道,万物皆可成道,只有这一点,是上苍赋予众生的平等。连这一点都悟不到,还想飞升?”   “斩杀魔族,对抗天魔,归根结底都不过是战争利益相争,修道资源夺取,本座当初不曾悔对魔族赶尽杀绝,那是成王败寇!如今也不悔护我临渊,只因他是本座的徒弟,他没有错!”   天魔和魔脉是不同的概念,大多天魔一生都不会觉醒魔脉,不,应当说整个魔族都是如此。魔族是传承血脉,天魔更多是欲.望凝结,所以天魔基本都罪恶滔天。   觉醒魔脉的魔族,天生就站在了魔族的高层次,觉醒祖脉的谢安,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成为魔族的王。   但他没有,一直以来,不管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安安静静的,一直待在她身边,温柔的、坚定的,只想做她的徒弟。他明明能那么自如的控制自己祖脉的觉醒,但从来没有一次展示过,他只想做她的徒弟。   抬手,“打开它!”不容置疑的声音。   合一念了声佛号,诸多和尚站的笔直齐整,同时垂首开始小声念经。   这声音合在一起,竟有了种别样的威力。   看来,不得不战!   冰龙在上空摇摆,亚神轮运转下,她的眼眸承受不住,血液涌出来,沾湿了半张脸。   突的,娇笑声传遍整片空间,除了伏娲和几个道行高深的和尚,其他人神色都是一晃,显出几分痴迷来。   她拧紧眉,媚魔不是死了吗?   偏头看去,娇艳的女人容光四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没有活人气。   高级傀儡!   伏娲指尖微动,眼眸骤沉,只有温寂洲了,也是,他觉醒月脉,又不是变成白痴。   既然他前生的能耐都没忘,方才那些懵懂无措,也都是演的了。   伏娲气极反笑,好好好,觉醒魔脉了,强大了,翅膀就硬了,敢骗她了。   混账小子,迟早跟他算账!   只是,媚魔在这,他去了哪儿?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魔族激动   媚魔的出现改变了战局, 能够把如此厉害的魔物化为高级傀儡,可见她身后的魔鬼有多厉害。   伏娲强撑着站定, 看着媚魔一步一步走近, 周围的修真者咬着牙, 苦苦挣扎抗拒着她的吸引。   眼前一点点浮上模糊, 灵魂在颤抖,她身形微晃,亚神轮脱离了掌控,旋转的越来越快。   血滴顺着下巴砸到地上,痛苦像树根的脉络, 深扎入灵魂,再一点点将沉极之前补好的地方撕裂。   指尖卷曲,伏娲张了张嘴,苍白的唇都被血染红了一半。   和尚们闭眼合掌, 嗡嗡的念着经文, 勉强抵御了媚魔的攻势, 其他修真者就没这么好运了,定力差的已经软在了地上露出了丑态。   “天魔现身,还请老祖快快出手啊!”有人憋红了脸, 急忙开口唤道。   “对啊对啊, 老祖快些动手!”其他人如梦初醒, 这儿可就站着一位屠戮天魔的老手,便急忙催促。   她倔强直立,不肯露出半分脆弱, 只是亚神轮催动下,她整只右眼包括附近的皮肤都开始破裂,面颊一半美丽一半恶鬼。   在众人的恳求中,她灵魂终于承受不住,身体陷入了自我保护,伏娲缓缓向后直直倒下。   直到她在所有人眼前倒下这一刻,众人惊恐的瞪大了眼,才惊觉自己心里是一点都不想她出事的。   如今的修真界,青黄不接,能镇得住其他种族的,也就这么一个老祖宗了,往大了说,对抗天魔入侵,修真界出了大力,极其惨烈,这是对这个世界的恩情,唯一活着的她就是铁证。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修真界不说别的,精神象征可就没了,气势都得软一大截,一旦弱下去,其他种族可就不会给他们强大的机会了。   阴风阵阵,强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翅膀扇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媚魔恭敬而娇俏的声音随之响起,“见过主人。”   红色的身影唰过人们眼前,骨翅带出的罡风甚至划破了几个来不及反应的修真者的脸。   他伸出双臂,小心翼翼的接住倒下的人,红眸深邃,轻轻使力便把人打横抱入怀中。   温寂洲有些烦躁,看这些人也不顺眼,成为月脉之后,在觉醒状态下,他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能发出呼啸,但一开口就是灾难。   一排雪白牙齿,虎牙微微凸出,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拼尽魔力想把眼前这些人通通化为死人。   但想想悬山寺在修真界的地位,眼前这些修真者在各个门派的影响力,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   他和谢安都已然成魔,给师父带去的麻烦后续不断,还是不要在这时候为了一时之快惹更大的祸了。   其实他没有骗她,刚开始他的确脑子空空的,不知今夕何夕,但在她离开之后就清醒了,同时他发现,他的魔脉太强,如今的他还控制不住,时而失智,时而清醒,完全无法预料。   玉琪紧跟着跑了过来,在大家都离开之后,她就趁机进了藏经阁,正遇见温寂洲,好在那时他还清醒,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小师叔祖!”微蹙双眉,她担忧的唤了一声。   温寂洲没有看她,专注的盯着伏娲,眼神开始迷惑,脑袋微微一偏,五指收紧。   “南无阿弥陀佛……”一个个梵文冒出来,飘到了他的头顶,旋转着发出金光。   长长的黑发在金光照耀下像是腐朽的黑水,一点点蒸发殆尽,连同身体也冒出了黑气。   下意识将怀中人抱紧,温寂洲呲了呲牙,张口便要咆哮,金光中开出一个黑色洞口,迅速将他一收。   失了智的萌新魔族毫无防备的带着伏娲消失在眼前,连同媚魔这个傀儡也消失了。   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被一个大魔虎视眈眈看死人一样盯着,他们心里实在忐忑。   玉琪瞳眸缩了缩,指尖揪紧了衣角,忍住没有露出破绽,悄然退离了现场。   *   水明燕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藏经阁的方向,谢安方才便是在那受的雷劫。   那样大的雷劫,他必然是死了吧……   “他没死。”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耳中,带着虚弱和压不住的妖媚。   她缓缓摇头,“这种雷劫,他才金丹而已,怎么可能呢。”   “旁人不可能,他却不一定,他有魔神精血护体,那滴精血,历经多少秃驴的舍利子消融都还坚.挺至今,这雷劫虽然厉害,可他说不定能活。”   “当真?太好了!你怎么知道的?”   兴奋后,水明燕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愣愣的转头,没看见其他人,神色一滞,“……你是谁?”   “小丫头,本座不瞒你,本座便是那藏经阁中的天魔媚,这次气运不佳,谁知道那小子竟然中途觉醒了,如今就剩一缕残念了。”媚魔语调更加虚弱,还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怨恨,只因温寂洲不仅杀了她,还把她好不容易炼好的一具身躯化作了傀儡,她也是费了大力才能逃出一缕残念的。   水明燕本是一惊,又听她已经死了,才又镇定下来。   “那,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她擦擦眼泪,咬着红唇问。   “本座不想自己的传承断绝,看你极有天赋,想收你为徒。”不待她拒绝,她又道,   “先别急着拒绝,你可知本座的能耐,一招手,天下的男人都扑上来,”   “本座最擅长的便是魅惑,你不是有个心爱的男人嘛,只要你学了本座的能耐,保管他对你死心塌地,往后你便是想如何就如何了。”   水明燕犹豫了,“可是,可是我是正道,你是魔物,我已经有师父了……”   媚魔心中不屑,“本座都快要死了,也不逼你,这样吧,你不必拜我为师,只是本座将功法传给你,你务必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一日,传回给魔族,除此之外,再无所求,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她的声音越加虚弱,水明燕见她如此好说话,她本就没见过几次魔族,所谓穷凶极恶都是听说来的,所以对于魔族的好坏根本没有感觉,如今只觉得媚魔是个可怜之人。   “这样,岂不是对不起你?”她有些心动,但又犹豫。   媚魔心中冷笑,这女子真是一点都不痛快,明明想要的很,偏偏又做出一副不得已姿态,非要人家把话说足了,好似自己就是盛情难却一般,果真这些修士假的很。   “都快消散了,我也无别的办法,又能如何呢?只望你将来幸福美满,莫忘了本座的嘱托。”媚魔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您放心,前辈,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将来也定会传回魔族的。”水明燕唇角飞翘,心情很好。   也是,谢安不会死,她又得到了这样好的一份机缘,怎么能不高兴。   “如此,你且开放识海,容我将功法传给你,如今我弱成这样,你这样小辈的识海都进不得了。”媚魔又是一声叹。   水明燕见她真弱成这样,也放心了几分,稍稍开放了一瞬识海,瞬间,一篇功法印入了脑海。   一丝残念隐入功法之中,竟是谁也不曾发现。   媚魔心中窃喜,这蠢丫头实在好骗,又是个天生的好苗子,等她悄悄在她识海躲起来养伤,让水明燕努力修炼。   届时,等水明燕修炼到高级阶段,她大概也恢复了一二层,可以出其不意摧毁她的识海,然后取而代之!   反正之后跟在她身边,对于她应该会有很多了解,也不怕露馅。   而此时的水明燕,压根不知自己被魔鬼盯上了,还沉浸在好运之中,幻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   *   魔族旧址。   地下城。   一群不见天日的魔物纷纷被唤醒,化作了各色漂亮的人形,涌到了一处宽阔的洞府中。   “长老!”   “盘长老!”大家睁着兴奋的眼睛,一声一声的喊。   上首头顶独角的魔族抬了抬手,下面便安静一片了,“都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什么,我跟你们一样,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几句话下面的魔族又激动起来,“长老,还等什么,魔主出世了,咱们得尽快把他接回来啊,有了魔主,我们就不必再成天躲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了。”   “说得对!”盘长老肯定了他们的想法,“魔主出世,与上一次相差了七百多年!”   “这是咱们魔族第一等的大喜事。”盘长老顿了顿,叹了口气,“但就在刚刚,通过暗灵池,我看见了不太妙的情况。”   “咱们的小魔主刚刚出世便遇上了雷劫,好不容易抗过来了,却被人扔进了镇剑之地。”   镇剑之地的大名,在妖怪和魔鬼世界中,可谓是如雷贯耳,谁都知道这个地方是妖魔的终结之地。   顿时群情激愤,当年修真界把他们打怕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仅剩的族人都在这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他们再也不想忍了!   “那群秃驴!我们杀上山去,屠了悬山寺!”有族人提议道。   “对,杀过去,屠了悬山寺!正好也让修真界那些人知道,当年他们屠杀的恶行,如今就是因果报应来了!”最前方的青年双目通红,当年他还小,亲眼看着父母被杀,自己侥幸逃脱,多年来都不能忘记仇恨。   “对,屠了悬山寺!”   “屠了悬山寺!”一声一声的口号,昭示着这群魔族复仇的决心。   “戈都长老,你觉得呢?”盘长老自然不会那么冲动,转头问魔族公认最聪明的老魔头。   戈都多年来都是个淡然性子,不过这次魔主出世,他也很高兴,想了想,点头,“我认为可行。”   “我等本就与他们正派之间是屠杀灭族的血海深仇,既然打算复仇就不怕得罪他们。若能一举灭了悬山寺,一来往后魔族复兴少了大敌,二来,也能向整个修真界宣布,咱们魔族回来了!三来嘛……”戈都握紧了手中的长杖。   “此次魔神意识觉醒,咱们魔族都有感应,可你们不知,方才我与盘长老在暗灵池看见的那人,咱们的魔主,他本是修真界伏娲老妖婆的首徒,身份高贵,恐怕他不会心甘情愿做咱们魔主,但咱们要是屠了悬山寺,他在修真界,就是老妖婆再厉害,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为首青年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啊,这身份大妙,那伏娲听闻高傲至极,谁曾想自己的首徒竟是魔族之主,恐怕这杀孽无数的老妖婆得气死吧?”   一时间,整个地底世界一片欢腾,魔族绝望黑暗了几百年,总算迎来了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人间沧桑   人间苍霞山。   温寂洲抱着人稀里糊涂的落到了这, 当时金光开启了空间通道,本是为了将他暂时封禁在里边, 谁知道他在里面一嗓子震破了通道, 随即掉到了人间来了。   这儿灵气稀薄, 也没有什么天材地宝, 根据世界规则,他的能力也在人间被压制了九成九,更不要说伏娲还昏迷不醒了。   想到自己时不时的失智,温寂洲就无比烦闷,现在到了这陌生的人间, 师父不知何时清醒,万一他等会儿失智了伤害她,或者丢下她跑了怎么办?   再者说,人间全是普通凡人, 若是身为魔的他杀了人, 造成了大面积灾难, 恐怕伏娲就是醒了也再不会原谅他了。   想了许多,看着伏娲绝色的容颜,两人就更不能接触人了。   抱着人在林中奔跑, 找到了一处山洞, 里边的两只野熊一早便被他摄人的气息给吓跑了。   洞中气味难闻, 温寂洲从百宝袋里掏出一颗香丸,这才好些,使了个清洁术, 又把百宝袋里的上好布料拿出来铺了,这都是他收集的,准备给师父做最好的法衣。   小心的将伏娲放了上去,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眸色深邃的看了一阵,这才起身将袋子里所有的防护攻击阵盘拿出来,安了灵石一个个布置好,将她护的固若金汤,才算放心了。   虽然这里只是人间,便是有修士,也会因为世界规则被压制修为,发出的威力超不过筑基,可他还是要做足万全准备,毕竟……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反而是他。   忙完了这些,他体内由灵力转成的魔力也耗了一半了,他攒下的灵石很多,又有伏娲给的,袋子里的灵石足够他在人间用上几百年了,不过他还是舍不得花,拿出十枚中品灵石,围绕着伏娲放好,看着她的身体自动开始吸收灵力,虽然很慢,但也不是没有效果,温寂洲总算松了口气。   取出百宝袋里的灵泉水,他捏了帕子,小心的为她擦拭面上的血污,看着下面的肌肤在一点点恢复,轻轻弯唇,眸光温柔,俯身小心的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   “师父……”语调出口沙哑,含着难过的压抑。   呼了口气,他反身背对着她看着洞口,外面天已经黑了。   当前的情况,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回修真界的通道,就算他身上有不少药丸,但伏娲这个等级的大能,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结果很不好。   只有修真界,才有机会找到法子。   从袋中再次掏出了一物,皮肉烧灼的气味传出,温寂洲面上纹丝不动,任由诛邪挣脱了他的掌心,立在半空与他对峙。   清醒后离开地下洞窟时,他顺手将诛邪强行带走了。   指了指伏娲里侧那一小堆灵石,“以后那里就由你镇守,虽然我设下了阵法防护,但是以防万一我突然失智,你就是她最后一道屏障,若我有一点想伤害她的意图,你不要犹豫,直接杀了我。”   诛邪在空中晃了晃,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毕竟它是个新诞生的器灵,不懂主人这些爱恨情仇。   “那些灵石是用来给你摄取灵气发出攻击的,不仅是我,若我不在,有任何人或者物进来,都要杀了他们!绝不能让她的消息被人发现泄露,明白吗?”温寂洲殷殷嘱托。   说完这些,看看洞口,深山老林,已经黑透了。   他后退几步,开启阵法,一阵流光划过,心爱的女人就被好好的护了起来。   这才转身到了外边,为免自己发疯,温寂洲抬手,封住了喉间的灵穴,又找出法宝将自己手脚禁锢起来,失智的他是不知道控制咒语的。   坐在洞口,夜间原本该热闹起来的森林,显得格外寂静,连虫鸣都不敢发出一声。   月亮越爬越高,白霜似的光打在树顶,透过缝隙在地上移动,划过温寂洲的脸,一双血瞳在暗夜中格外渗人。   日子渐渐滑过去,转眼便过了三个月,温寂洲还是没出去。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如今正在想办法控制魔脉的觉醒,就算短时间不能阻止失智情况的出现,但也至少能把它固定在某个时间,不然一个随时失控的自己,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他这头急,苍霞山下的小泉村更急。   苍霞山是一座绵延出去几十里的大山,围绕着这山少说也得有十来个村庄。   古人嘛,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平日种完田地,女人就上山采些野果野菜,挖些常见草药,男人自然是一个村子结队去猎些野味,查看陷阱,总能给家里改善下生活,添个进项。   只最近这三个月来,可就出了怪事了。   苍霞山下的小泉村,出了名的猎人村,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有弓箭,打小就跟着父辈山上跑的,便是女人们,那也是个个彪悍厉害。   本来正是秋收的时候,过不到两月,天儿就得进入寒冬了,这个时候,山里的野物就爱钻地里偷食,而也正是这时候,山里的山货都挂满了枝头,野物们也都膘肥体壮,天气也不坏,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时间推到三月前,小泉村的青壮年们集结队伍,准备上山大干一场,给不久后的过年攒些肥油,谁知道这一进山,除了原本的陷阱里找到点猎物,整座大山,竟跟死山似的,连只兔子都没有,甚至鸟叫声都听不见。   再看那只逮出来的黄羊,竟然缩头蜷尾的,提一把都是软趴趴的,竟然是吓的。   有经验的意识到不对,急忙让大家出山,还吩咐村民们不要再单独上山去采山货了。   苍霞山肯定来了不得了的大东西,动物们最是趋利避害,这会儿肯定都缩在洞里不出来了。   不过这等了半个月,村民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之所以会成为猎人村,就是因为他们村的地理位置不好,田地不丰,但是因为山上物产丰富,所以他们也算过的滋润,每年交了税,还能吃上肉。   可今年粮食大部分交了税收,这要是还打不了猎,那可就惨了,过年吃不上肉到可以忍,可是卖不了野物,没有皮毛,没有银子,这冬天咋过?来年的种子、农具、租牛,等等,哪样都要钱。   每年的徭役要么交银子要么去干活,没有银子就得出人,可没一个青壮年,家里的活咋办?   村长一拍脑袋,再次集结青壮年上山,但没想到的是,直到冬天来了,连着三个月,整个苍霞山,别说野物,连只野鸡都不见。   而村子里,入冬到现在,也没有一只野物跑来过。   好像这些动物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跑了。   村民们唉声叹气,可大着胆子往里走了几里地,发现了几个野猪窝,连老虎洞都找到了,但连这些大家伙都没有踪影,那窝看着也好久没有动物睡过了。   他们也不敢再往里走了,只能不甘的退回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这一片的生物链被温寂洲的到来给破坏了,从苍霞山发源的清泉河里连鱼都没有了。   来年开春,苍霞山的树木仿佛都变得奇怪了,弯曲虬结,叶子唰唰掉,树干沁出了黑色,一片大好青山,一个冬天过去,好像变成了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地。   转眼时间又滑过去大半年,又一次秋收,这次田地里产量更少,人们交了税收就没几分口粮了。   村民们无奈,但不到山穷水尽,没人会想到搬离这里,毕竟这是根。   而不仅仅是他们,依傍苍霞山的十多个村庄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大家苦着脸,把这一切通通归结到了鬼神之说。   村长们合计一番,各村凑了钱,又是祭祀上苍,又是忏悔祷告,花了大笔银子从老远请来一位大仙。   此人师父来自修真界,要死了才遇见这么一个双灵根的凡人,可惜他的天赋,便把功法传给了他,他修习如今,年近百岁,才是练气后期,若非人间灵气稀薄,他恐怕怎么也是金丹才对的。   也还真有几分能耐,观察一番后,见山中黑气冲天,又有清气在其中不被污染,便以为是师父口中的修真界大佬们打架,估计是正邪之战,无意落到了人间,看苍霞山如今状况,恐怕是邪的一方占了优势。   他虽然向往修真界,可情况未明,不敢贸然献殷勤,只好告知村民:“此乃山中有妖物所致。”   诸多村民顿时慌了手脚,“什么?妖怪!”   “完了完了,这可真是,老天爷不要人活了,有妖怪,咱们肯定要搬家的,可能去哪儿呢?”   老人们已经抹起了泪,更多的把目光看向了大仙,“老神仙,还求您救救咱们啊,咱们贫苦百姓,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这妖怪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让咱们活不下去了,若有一天它要是兴起,咱们只能被吃了啊。”   这些话李其早听几十年了,没什么感觉,只是想了想,出于道义还是道:“这山中虽有妖物,却也有个神物,两者应当是互为压制。”   “不过如今看来,应当是妖物处于上风,但也不算毫无希望,那妖物一年来一次未出,可见是神物将他困住了,你们无需担忧平安,只是这附近被妖物影响,以后日子越发难过,还是早些搬离此地为好。”   关于苍霞山的事,官府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事只是一座山不产物产而已,影响也只有周围十几个村庄,对于远在京城的帝王将相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又不是他们吃不上饭。   李其说完,不顾村民挽留,当天就衣袂飘飘的走了。   又过一月,村民们商量定了,等冬天过去了,他们就拖家带口,一起搬离苍霞山脚下。   时值隆冬,地面都结了厚冰,温寂洲睁开眼,他总算能控制魔脉觉醒的时间了。   往后,白天他会是失智的模样,但到了夜间,他就会恢复正常。   这也是没有办法,月脉喜阴厌阳,只有这样,白天的他即便失智也很少在外面乱跑,他也能最大限度控制自己。   此时正是夜里,他进洞看过伏娲。   她仍然是沉睡的模样,一年了,她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若非她心脏还在跳,温寂洲都要绝望了。   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心,温寂洲起身出洞,身形一抖,一双巨大的骨翅从背后伸展开,轻轻一振,他便飞上了高空,消失在夜色里。   是时候出去寻找修真界通道的线索了,以他的速度,这一夜,应该可以找完整个苍霞山周围的三个县。   而在他离开后,深山之中,冻的瑟瑟发抖的男孩抱着怀里的小妹妹,为了避免在寒冷中睡死过去,一步一步的漫无目的的走进了苍霞山更深处。   天空挂着惨白的月亮,男孩冻的神志模糊,迷蒙的眼看见不远处闪着暖光的山洞,下意识走了过来,反正如今的苍霞山安全得很,什么都没有,比那些饿狼一样的亲戚好的太多。   这里被温寂洲布置的很好,温暖如春,而且充满了灵气,周围的树木一点也不像外面看的那样鬼爪子似的,月光下全都苍翠高大,男孩一踏进来就觉得神清气爽。   诛邪动了动,凝结的箭射不出来,来的是一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孩子,怀里还抱着个婴儿,身为一个正道武器,它下不了手。   而男孩在进来一瞬就因太过疲惫,抱着妹妹倒在了洞口,蜷缩着睡着了。   次日天未亮。   男孩睁开眼,才看清自己在哪,远远地看见里边睡着个人,他喊了几声也没人理,大着胆子往里走。   出乎诛邪预料的,这孩子似乎有些古怪,竟然无视阵法来到了伏娲身前!   他定定的站着,微微瞪大了眼,半晌,才抖着唇吐出两个字来,   “神……神!”   这样美丽的,看着这么温柔的,她身边的洞壁甚至开了漂亮的小花,这不是神是什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镇剑之地   镇剑之地, 黄沙漫天。   一望无际的死气,没有烈日, 没有黑夜, 黑漆漆的枯木静静的伫立在黄沙中, 向着天的枝丫像是恶鬼不甘的手。   几块巨石耸立着, 在黄沙中格外醒目,巨石垒积,下方正好空出一方容人歇息的空间,在沙地上投出一片略深阴影。   石块上深深浅浅的刻着痕迹,是风刀留下的印痕, 镇剑之地不会仅仅是关押妖魔鬼怪,它还兼顾凄风苦雨、风刀霜剑、烈火闪电六大刑罚,每月仅有一次天黑,月升之时, 便是刑罚降临的时候。   届时不管你是躲在了何处, 只要在镇剑之地中, 它便能穿透一切把痛苦加诸在你身上,因而那一天,又被这里的妖魔们称为黑月之时。   谢安掉下来的时候运气好, 头天刚过了烈火之刑, 不过随着火焰, 镇剑之地又少了一批底层怪物。   那颗枯木,便是一个女鬼的栖息地,只如今, 已经魂飞魄散了。   在无边的黑暗中醒来,谢安一眼瞧见了头顶的石壁,他缓慢的眨了眨眼,记忆回笼。   被雷劈的太久,他又是被迫承受双份,替温寂洲抗了一波更大的,此时便是没死,全身也麻痹了,完全没有任何感知。   幸好如此,要不然此时看见自己的身体他也无法镇定。   石壁外进来一道人影,随着她的目光,只见谢安渡过元婴后新生的身体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口。   看着格外恐怖恶心,他的手脚都只剩下白骨,若非炼体不错,不然连骨头都保不下来。   这会儿估计体重一百斤也不到,好在他自己没感觉。   谢安敏锐的察觉,只是脖子僵硬动不了,只能等来人走近。   伏娲也不知具体什么情况,她沉睡之后,不久后跟温寂洲一起进了空间通道,他一嗓子吼过,她被震出身体灵魂出窍,然后就掉进了镇剑之地。   也不知温寂洲掉哪儿去了,禁不住叹了口气,好在她两之间实力差距很大,不然他这一嗓子岂不是连她都霍霍了。   伏娲没多久就找到被铁心虫覆盖的只剩下一颗脑袋的谢安,身为一个阿飘,老祖宗现如今一穷二白,只能打开谢安的储物镯,好在这小子从来不对她设防,果不其然,一物降一物,一颗烈火丹,这些最低级的铁心虫便四散逃离了,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谢安。   铁心虫是镇剑之地最底层的生物,没智慧怕火,只会吃。   它们会分泌一种液体,无论再坚硬的东西,只要能吃,沾上液体就能啃。   这也是谢安这个体修为何会被啃成这种样子的原因,不过也幸亏他身上全是铁心虫分泌的液体,覆盖住了他的气味,目前暂时没有别的妖魔察觉魔神精血。   伏娲走近,对着谢安惊讶的目光安抚的笑了笑,取出他储物镯里的衣裳盖在了他身上。   “师父……”他眼神迷蒙,喃喃了一句,“我是在做梦吗?”   难得他有这样的表情,伏娲探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没做梦。”   鼻子上的触感冰凉,谢安没有怀疑,毕竟平时她的手也是冰的。   他神色明显的轻松了,有她在,他不自主的依赖几分。   “师父,我们现在在哪?”目光不离她,他嗓音干哑。   伏娲神色平静,从他的东西里挑出几颗丹药喂给他,“镇剑之地。”   “您也跟着一起下来了?”他立刻拧紧了眉。   “不是,我如今是魂魄,身体大概在你师弟身边。”她指尖理顺他的头发。   谢安一呆,“那——”   “放心,我没事。”伏娲知道他担心什么。   “你太累了,先睡会吧。”她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谢安心里觉得幸福,眼皮也开始打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他也觉得奇怪,以往那么多年,他每天忙到没有时间睡觉,也没有现在这么疲惫,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超出极限了。   事实上,是魔神精血在一点一点与他契合,高强度雷劫又使他精神疲惫,加上铁心虫的啃噬,他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才是奇迹。   伏娲垂眸看着枕在腿上的人,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她冰冷的身躯有多难受,唇角还带着笑。   指尖轻缓的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他的发丝,谢安觉得舒服,睡的更香了。   一睡就过去了七天,这七天,伏娲哪都没去,就一直默默的守着他。   谢安因为会做饭,储物镯里还是积累了不少天材地宝的好食材,伏娲想想他这次亏成这样,丹药也不能当豆吃,干脆食补。   于是等谢安睡够了七天睁开眼,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   奢侈的老祖宗弄了一块火系阵盘,安了灵石出火,谢安专门打造的小锅架在上面,里边是黑漆漆的天材地宝……   经过几天睡眠,强大的自我修复早就让他外伤复原,强撑着坐起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锅边那一小堆不明物体。   抖了抖嘴唇,看着难得狼狈的师父大人,到底忍下了对绝顶食材的可惜之心,狠心的挪开眼,“师父。”   ……“要不,我来?”他语气带着细微颤抖。   伏娲这辈子还真没做过这个事,在现代都没动过手,丹药都没炼过两颗,全靠冶屠投喂。   所以没什么概念,除了几个特别厉害的食材一般火烧不动以外,其他被她拿出来的都嚯嚯了。   谢安慢腾腾的坐了过来,接过伏娲手里的锅勺,里面的灵菇倒是切的好,一片一片薄如蝉翼,想来是师父本身手法精准、精神力绝佳的缘故,只是这样一来,一炒就成一堆糊了,全成渣渣不说,还大半都焦黑了。   伏娲跟他并排坐在一旁,面上还算坦然,“为师此生不曾下过厨,因而做的些许不好,在这点上,你比为师强太多。”   谢安轻笑,“师父只是没有做过,但师父十分聪慧,若今日看一遍,应当便会了。”   她挑眉,他三两下弄干净小锅,然后准备了新的食材,转过身来看她。   禁不住抬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师父辛苦了。”他沉沉道。   尽管他一口没吃到,还被浪费了大量食材,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喜欢就好。   伏娲微微侧首,便见他向她伸出掌心,“师父,闲来无事,多少年来,今日才得片刻空闲,不若苦中作乐,徒儿教您做饭吧?”   “怎么个教法?”她看着他的掌心,将手搭了上去。   微微握紧,他从身后将她半抱在怀里,只是轻轻拢住,并没有实质接触。   握着她的手抓起了刀,一下一下切着菜,“切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要恰当,不然就做不好。”   “等菜准备好了,先在锅中热油。”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伏娲能感受到他怀里透出的温度,手臂的坚实,另一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脑袋。   “别凑这么近,为师不聋。”   她极温柔的道了一句,谢安却心尖一缩,随后沉默下来。   等到做好了,伏娲不吃,谢安硬是强逼着自己已经退化许多的胃全部塞下去了。   “你现在外伤好了,等你再稳固几天,咱们就要想办法出去了。”伏娲将自己翻出来的东西又一一给他塞回去。   谢安默默点头,“镇剑之地之前我曾听说过,有进无出。”   伏娲笑着摇头,“胡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东西,镇剑之地是厉害,可是一力降十会,只要足够强大,在哪儿都困不住。”   *   苍霞山脚下。   一座小小的庙宇兴建起来,里边摆了一只长桌,上面供奉了一位绝色美人,檀香缭绕,烟雾中,美人看着更仙气了。   “神女勿怪,咱们今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凑的钱才只能修这么大点的庙,”村长跪在下边叹了一声,“不过您放心,咱们上的香都是顶好的,瓜果也都新鲜,等在您庇佑下日子过好了,再给您修个更大的庙。”   “还望神女保佑!”   一个月前,为了躲避叔伯卖了妹妹,村东头的二小子抱着他那妹妹跑进苍霞山深处,结果在里头发现了神女的踪迹。   随后他偷偷跑回来把这事告诉了村长,村民们悄悄观察一阵子后发现,真神奇了,神女周围还真是青葱翠绿,这要是到了村子里,得带来多大丰收啊。   不过神女身边还有个怪物守着,白天在,晚上就离开。   于是想来想去,反正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干脆,村长大手一挥,青壮年们一天时间就修了个小庙出来,趁着晚上上山,去偷神女。   结果等他们尝试接近洞口才发现,压根进不去!   最终,只有那二小子能进去,于是他想尽办法把神女的躯体给弄了出来,周围的阵盘灵石,杂七杂八的,包括诛邪,都被他一晚上七.八趟打包弄走了。   村民们自以为有神女所在,妖物不敢侵犯,抬着伏娲一溜烟下山,供在了小庙里头,天天烧香拜。   神奇的是,小泉村的田地还真的丰茂了起来,那些稀稀落落的庄稼,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健壮,连村头那棵枯了大半的核桃树,也重焕生机,长的是郁郁葱葱。   甚至是生病的老人孩子们,都离奇的好了起来。   于是他们对神女越发恭敬,就等着再过一月把收成换些银子,给神女修个更好更漂亮的庙。   但此时的温寂洲,却已经到了半疯狂的状态。   灯下黑使他完全没想过伏娲还在苍霞山,而修士的天性和魔族自带的高傲,也让他没有想过这事是凡人干的,毕竟他那层层防御不是摆设。   所以他觉得是伏娲醒了,然后自己离开了,要不然诛邪不会也同时消失,除了她,还有谁会让它没法反抗的走?   温寂洲很惶恐,他不愿想象是伏娲厌恨魔族,生气他的欺骗,所以她舍弃他了,不要他了,她直接就走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神女无心   红色光芒扫过, 扑上来的妖尾便被斩断。   黑血随之撒出去,染湿了大片黄沙, 跟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半截绿尾也掉在了地上, 不甘的动了两下。   呲着四颗尖牙的男人, 面上布满了绿色的诡异花纹,此时痛的在地上翻滚尖叫。   谢安神色冷淡,第一时间护着伏娲躲开黑血,尽管她现在是灵魂状态。   这条蛇妖是镇剑之地的中等妖怪,不过作恶太多, 迷惑凡女采阴补阳,末了还吃人,有个老头儿的独女因此死亡,为了报仇, 老头跋山涉水, 历经艰辛来到了悬山寺脚下, 跪求高人捉妖,一句说完,便气绝了。   悬山寺主持便派了人将他捉了扔到了镇剑之地受苦。   镇剑之地之所以有进无出, 便是因为在其中没有灵气, 根本修炼不了, 长期下去,便会一点点枯竭、饥饿,每个月的酷刑却不减, 自然,妖魔们死的越来越多。   不过因此,妖魔们便想出了别的法子,吞噬其他生灵血肉来维持生命补充灵力,蛇妖也是其中之一。   伏娲神色冷淡,这样的小妖她甚至是多年都没见过了,因此并不在意。   “看来你的精血藏不住了。”她只道。   蛇妖找上门便是因为这个,这一片是他的地盘,他闻到了味道便过来了。   谢安抿唇,看着手臂上刚被划开的伤口,此时已经好了,这是独属于魔神的能力,要不然当年的修真者,也不会将上任魔神囚禁在悬山寺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磨了。   两人暂时歇息在蛇妖地盘,还未散掉的蛇妖味道还能勉强掩饰一下气息。   “师父。”他背靠着石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莫名唤道。   伏娲坐在石头上,垂眸便看见他清冽的眼底,“嗯。”   “我……”他迟疑了,“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他成魔了,魔神精血已经骨肉相融,她身为正道象征,出了这里,恐怕再也无法与他来往了。   轻轻一声笑,伏娲动了动脑袋,“没有。”   她早就知道最坏的结果,哪来的失望。   “那,若有朝一日,我与师父对立的时候,师父会不会……杀了我?”谢安些许紧张,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   “你知道你祖师,隽息啊,”微微眯起眼,想象那个人的样子,“他跟堕魔大战的时候,最终抵抗不得,堕落成魔。”   伏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往事。   谢安惊讶,在修真界流传的英雄故事里,那些去往域外的人,个个都英明神武,没想到……   “堕魔是三十六天魔之一,排行第二,第一是欲.魔,”伏娲垂眸,“世间没有绝对的无敌,不过是一物降一物,天道循环而已。”   谢安抬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伏娲又道:“第三嘛,便是为师的老对头,色魔。”   “你莫要看他蠢,可当时战场之上,他有破天相助,那些老怪物们对为师有那么点心思的,都犯了色,只能被他屠戮,也就是为师克他,才能屡次杀他。”   “这世上的人,爱美之心乃是天性,魔鬼稍一引导,便轻易成了爱色,这便是色魔的道。”   “堕魔和欲魔,是从人心中诞生的一对双生子,堕落和欲.望,是神也抵挡不了的,他们可以激励,也可以罪恶,亦正亦邪,拥有阴阳两面。”   “隽息堕落成魔,但他心中仍有自己的信念,他并不因为仙或是魔就变了,那时为师方才明白,魔也罢,仙也罢,都不过是道不同,人还是那个人。”轻轻垂下眼睫,她无比后悔,曾经因为隽息堕落而不原谅,她认为隽息变了。   “师父,都过去了。”谢安有些无措,抬起手抚上她的眼。   “你祖师成为了堕魔的阳面,堕魔阴面将当时的八成修真者化为魔鬼,他一己之力又将他们转化回来,然后与对方同归于尽。”伏娲从没想过,万物皆道的理解会来的那么深刻,用隽息血淋淋的例子,让她此生难忘。   隽息临终时却想开了,褪去了魔的样子,成为了真正的仙,可也仅有一瞬,留下了遗言,他便灰飞了。   他说他不曾后悔堕落过,因为他终于勇敢的承认,他爱着伏娲的母亲,倾慕多年不曾忘记,虽然对方那时已有丈夫,可他记忆深处,还记得那年大雪纷飞,仙人儿一般的女子,走到他面前,眼眸染笑,肯定了他的努力,她说她敬佩他的选择,她相信他一定会成功,希望他能够继续走下去,随后赠予他一粒延寿丹。   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他最微末时,给予肯定的人,发自内心的鼓励和信任,对他来说,多么宝贵啊。   伏娲与她母亲很不同,她太倔强太傲然太冷酷,隽息是把她看做女儿来守护,半生都用来报答知己。   收回思绪,伏娲轻笑了笑,莫名叹了一句,“也不知情爱这件事,到底有何魅力,让人痴傻愚蠢,舍命也无谓。”   谢安眼眸闪了闪,两手包住了她的手,“师父……想试试吗?”   伏娲笑着摇头,答的干脆,“不想。”   “明知它会影响为师,本座又不傻,干嘛犯蠢?”   谢安也笑,不再提这个,转而问,“那欲.魔呢,第一的话,更难对付吧?”   “是啊,欲.魔很强大,也是他,成全了为师。”   “域外战场每一个人或魔,心中都有胜利的欲.望,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身边的老怪物们,一个一个的死了。”   “就剩下为师和悬山寺的知行老和尚,在被吞噬的时候,知行叹了一声,他说他做不到无欲无求,因为他内心深处,还渴求着研习佛法,传播佛道,渴求悬山寺千秋万代。”   伏娲抬指拂过谢安的脸,“但他说本座做得到,众生无情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大成的。”   她的道圆满了,欲.魔被她终结,或许他还活在千千万万人心中,但已经不成气候了。   所以,时至今日,她心中只有平静,便是飞升、生命、死亡,都并不在意,无欲无求和情感并不完全相同,她会怒会笑,会怀念会悲伤,只是太多东西都不在意了。   谢安呆滞了,他也不知怎么回事,眼眶渐渐漫上酸涩,一点殷红泅开,眼底结了一层水汽。   握紧她的手,他缓缓问,“所以,师父此生都不可能爱任何人?”   “此生,都不可能了对吗?”骤然意识到这件被竭力掩盖的事,他喉头干涩。   伏娲抬手遮住他的眼,声音仍然温柔,字字如刀,“对,不可能了。”   他想起她说的话,他拜她为师,是她的责任,仅仅是,责任。   “师父爱过人吗?”被她遮了眼,看不见她眼底的淡漠,他还是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在问。   “爱过的,你两位祖师,是我此生挚友,你师祖师祖母,为师爹娘,是我至亲,过往悲伤欢喜,都不曾遗忘,只是越往后,太多事情就不必在意了。”   “我对师父来说是责任,不是爱吗?”他愈发冷静。   “傻瓜,什么样才叫爱呢?”伏娲问住了他,“至少为师可以告诉你,若你成魔,为师不会想伤害你。”   他忽然醒悟,“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了。”   她知道他爱她了,所以故意告诉他,伏娲没有否认。   “在我未曾觉醒的时候,你从来不曾这样,这一次,你却无比清楚的告诉我这个事实,是因为,你知道,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我不再是师徒,你不愿我的心思……”他这样道,握紧了她的手贴上眼眸,不愿拿开。   “本座曾经想,把你二人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或许便可以改变一切。”伏娲轻轻的抚摸他的脑袋,“但现在发现,有些事该来还会来,你们应当去做你们自己的事,为师不该将你们困在身边,剥夺你们的自我。”   “或许不那么刻意,一切才会不同。”   他听不懂,但心中难过,咬紧了牙,伸出双臂将她死死抱进怀中,唇贴在耳边,沙哑道:“如果动了情,你的道,是不是就毁了?”   “大概是这样。”伏娲轻拍着他的背。   “谢安,”很久不曾听她这样唤他,“这世上的魔鬼,活在人心深处,你若任他引导,那时,你就真的是魔了。人要学会放下,学会克制和遗忘。”   谢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眼,“我明白了。”   这天之后,谢安还是将她小心护着,但不再试图对她亲密,他强自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感,与她真正做起了一对师徒。   两人一起向镇剑之地深处出发,觊觎魔神精血的妖魔越来越多,谢安神色也越来越冷,成魔以后,破天与他越发契合,如今的他,便是化神也能一刀砍了。   “镇剑之地,镇的是剑魔,如今这些妖魔,都不算什么,剑魔才是至尊。”伏娲对背对着她的谢安轻声道。   “在这里无法修炼,但是剑魔的力量,已经足以摧毁镇剑之地,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个武痴,不爱自由,只爱练习各种武器,尤其剑法。”   “剑魔既是这里的囚徒,也是这里的守门人。天赋勤奋,你一样不缺,对付剑魔很简单,你只要装作跟他一样的剑痴便可,他会喜欢你,你就跟在他身边,学习他的剑法、刀法,配合每月刑罚炼体,将来就算出去,面对诸多大敌,你也无惧了。”   谢安垂着头,平静回复,“多谢师父指点。”   消失许久的天道声音出现在脑海里,它显然很恼火,“你在干什么?!你刻意阻断他对你的爱意,甚至将他送到一个爱武成痴的人手里,你在刻意送他走上以杀证道的路吗?”   “不会,一切已经不同了。”她轻声而平静的回。   一开始,从她醒来那一刻,就跟前世是不一样的,经过多年相处,她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可是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温寂洲觉醒了月脉,那么谢安,就不能落后太多。   祖脉魔族天生威慑,但本身并不强大,谢安还被砍掉了魔力的尾巴,他只是魔族中的残疾人,只不过出身高贵一点。   一年后,两人总算经过重重妖魔阻挡,到了镇剑之地中心,见到了剑魔。   剑魔并非妖魔鬼怪,他是个普通凡人,但因剑入魔,悟道纯粹,一朝得悟便是元婴修为,从此更是一心只有武学。   后来他游走天下,挑战天下修士,曾一剑荡平一山一派,成为修真界公敌,各大门派拿他不下,魔族因他十分猖狂,商量了一番后,各自出了一件上乘武器,由悬山寺构建空间,建造了镇剑之地。   与剑魔约定,他要永生囚禁在此,绝不踏出此地半步,那些武器各大门派便双手奉上,还会定期给他投喂各种厉害的妖魔做对手。   双方愉快的达成了协议,剑魔说到做到,在此地待到如今。   谢安眼神扫过,这一片土地上插满了各种神兵,剑魔此时站在中心,正在练习一柄弯刀。   他甚至没有分出一丝眼神给这个不速之客,直到谢安往前一步,踏入了武器的地盘。   眸光轻飘飘的移过来,满地武器嗡嗡震颤,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强大的杀气犹如惊雷迫来,谢安神色一闪,手中破天现身,抬手一挡。   “铛——”金属交击的脆响伴随着火花炸响在耳边。   对于谢安的反应如此灵敏,剑魔神色总算闪过一丝情绪,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谢安不得不提起了全部心神,以往拼命的练习今日有了用武之地,剑魔并没有用强大的修为来压制他,相反,他仅仅是使用最简单的劈砍来与他过招,谢安因此才能与他抗衡。   伏娲静静的站在一边观战,直到一刻钟之后,谢安被一击穿肩,随后重重的摔了出去。   剑魔持刀而立,目光落在破天上,神色赞叹,像见到了情人,“真是把好刀……”   谢安握紧破天爬起来,不顾肩膀的伤,再次冲了上去。   两人便就这么一直打下去,许是太久没有遇见一个可以和自己比刀法的人,剑魔没有杀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打飞出去。   渐渐地,谢安肩头、四肢、腰腹,都被填满了伤。   他抿紧唇,又一次冲上去,但这次,剑魔的刀落在了他脖颈。   “够了,今天你的本事用完了。”剑魔收刀,“要打,明日再来。”   伏娲上前,牵着谢安走了。   两人就在剑魔地盘边缘扎根了,每天伏娲看着谢安一夜之间伤势好转,然后冲进去打,然后再受伤出来,再好转,再打,周而复始。   直到又一年后,谢安跟剑魔整整僵持了三天也没有落败。   好不容易将他捅伤,剑魔沉默许久,“你的天赋很强,虽然有魔神精血相助,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在同样的年纪,我不如你。”   祖脉和魔神精血带来的好处是无尽的,它们改变了他的天赋,谢安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天赋资质烂透了的他,也会被人称赞很强。   “行了,小子,这一年来,你把老夫的本事看了大半,说吧,你有何诉求?”剑魔心情很好。   难得啊,遇见一个可以让他纯粹的用刀和剑去打的痛快的人。   谢安想起伏娲的话,“晚辈很想学习前辈的刀法。”   “拜我为师?”剑魔挑眉。   谢安摇头,“晚辈已有师父,前辈任何要求晚辈都可以去做。”   “可惜了,可惜了。”剑魔摇头。   “你若是个真武痴,老夫乐意教你,可你不是,你心中不爱你的刀,你爱一个人。”剑魔可不是傻子。   这就是拒绝了,谢安垂眸,无法反驳,正要退下,却不想一直在边上当了一年摆设的伏娲上前。   “前辈说的是,他并非真痴。”   “老夫也不想为难这小子,只是他心思不属,老夫看着烦闷,委实不愿教他,你把人带走吧!”剑魔一挥手,背对着这边。   伏娲含笑,握住了谢安的手,“我有一法子,可让他定心。”   他的手被她握住,快的来不及反应,迅速的扎入了她的魂体,染红了谢安的眼睛。   他呆呆站在那,看着她腰腹的刀,完全忘了反应。   “小傻子,为师期待与你再次相见,乖乖的,努力学习,听话。”她神色平静,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指尖拨动他的头发,一点点在他面前散开。   早在半年前,伏娲就发现自己似乎在这里待不住了,不过她不动声色,就是为了今日。   剑魔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看来她并不喜欢你。”   “不过倒是挺了解老夫的,也罢,你乐意留下学,老夫教你就是。”剑魔继续挥动手里的剑。   伏娲在发现温寂洲强大之后,计划让谢安赶上来,那时便盯上了镇剑之地的剑魔,她研读了修真界大半的书籍,对于剑魔也了解几分,早有这个打算,只不过没有告知谢安而已。   看着面色发白的男人,他还呆滞在那,只有那双手不停的颤抖。   剑魔摇了摇头,他是不懂情爱,可这小子看着委实可怜了。   伏娲没有想过他的感受,甚至不让他这个当事人知晓,她太过自我,大抵做惯了祖宗,她的身份和实力,也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但是对谢安来说,这过于残忍了,对她的冷漠和不在意,以及方才那样的冲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鬼王圣君   神女不见了!   整个神女庄的村民都震动了, 连几岁的娃子都被指挥着找人。   距离伏娲躯体被搬出苍霞山后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 神女身体没有丝毫改变, 仍然是如同沉睡的模样, 美貌惊人。   村民们日子越过越好, 附近村庄都凑过来,最终大家合并改了个名叫神女庄,伏娲的威名传播甚广。   而温寂洲一开始因为白天失智的原因,一直没能听说她的名气,直到不久前路过皇城, 听见了有人高谈阔论皇帝要将神女运进皇宫,才知道他牵肠挂肚、疯癫欲狂的人竟然一直在眼皮底下。   他极快的速度往回冲,顾不得教训这些胆大包天的敢偷窃他心爱珍宝的凡人,一路风驰电掣, 神女庙的大门直接被摧毁, 然后他便看见了空荡荡的神台。   眼眸深暗, 像是有汹涌的波涛涌动,五指利爪伸长,他忍不住张了张口。   “看看神女是不是……吓!你, 你是谁?!”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身后有人被出现在大厅中央的温寂洲吓到了。   众人目光从他那双巨大的骨翅滑过, 小心的开始后退,先出口的那个人更是两股战战,这是妖怪啊!   温寂洲缓缓转过身来, 眸色沉沉的看着这群人,“一群低下的凡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偷我的珍宝!”   “借她的气运,你们也配?!”他暴怒一般,眼眸迅速充血变红。   就在那一声嘶嚎将要出口的时候,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寂洲。”   犹如清泉入耳,一瞬间让人神清目明,村民们已经自发跪了一地,“神女大人!”   “神女在上,那个妖怪突然闯入,毁掉了庙门,我们拦不住……”村民们战战兢兢的道。   伏娲踏进门槛,路过跪地的凡人,“无事,与你们无关。”   顿了顿,她伸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侧首看过来,“还有,他不是妖怪。”   “……是本座的守护者。”犹豫了一下。   指尖抽搐,温寂洲垂眸看向她,原本暴怒的人,在她出现之后,意外的安静乖巧起来。   下面的村民十分惶恐,急忙对着温寂洲告罪起来,伏娲也不多言,对着这些凡人解释太多也没有意义,只是道:“如今本座已经清醒,是时候回归了,尔等若不舍,可塑像于此,本座会分出一丝神识照拂此地。”   因为他们诚心信仰,她如今才有那么一点力量可以清醒片刻。   言罢对着温寂洲张开手,他心领神会,打横一抱,骨翅张开,厅中一阵旋风扫过,两人便没了踪影。   村民们还在祈祷垂泪,人群中,男孩缓缓抬头,垂着眸神色平静。   伏娲被他牢牢护在怀里,他的手臂揽的很紧,一言不发的样子,眼底却透出狠厉。   他内心鼓噪不安,不知是成魔的魔性,亦或是本性,他的心在叫嚣,把她留下,困在身边,关起来藏起来,或者打断腿也好,不要再让她消失就可以。   她现在很柔弱,而他足够强大了,如果,温寂洲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她一直一直像之前那样沉睡下去,他每天都可以守着她看着她,那……就太幸福了。   伏娲静静看着他无意识伸长的尖爪,“寂洲,往东,那里是修真界的通道所在。”   像是一下被惊醒,伸出的尖爪猛地缩了回去,温寂洲胡乱点了点头,向着东边飞去。   他心底后怕,可又觉得渴望,他的师父,他多想……   这个世界很大,温寂洲白天又不能赶路,两人直到一个月后,才到世界之东。   此时的伏娲已经昏昏沉沉,每日伏在他背上,只偶尔清醒了。   “师父,到了。”温寂洲偏头对背上的人道。   艰难的动了动眼睫,“拿点灵石出来,一次释放足够的灵气,它会自动出现的。”   “师父,你怎么了?”温寂洲愣了愣。   “快点回去吧。”伏娲动了动脑袋,低低道。   只是等温寂洲小心的托着背上的人进了修真界后,回头再喊她,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了。   “师父?师父!”他变了脸色,伏娲软软的靠在他的肩膀,无声无息。   心脏被无形的手握紧,他只觉得窒息,有什么从眼眶迅速滑落,抖着唇,什么也顾不上,跌跌撞撞的奔向了某个方向。   又八年。   魔族制定了剿灭悬山寺计划后,潜伏了十年,终于在血月之时动手了。   经过媚魔一劫,早已外强中干的悬山寺根本低挡不住,一夜之间,除了几个核心弟子逃离之外,整个悬山寺,曾经的佛门圣地,已经被魔气污染,合一等人也在拼死守护中战死。   魔族强势出击,打着魔主召唤的口号,霸占了悬山寺这块好地盘,一场战役打醒了醉生梦死的修真者们。   而修真者这边正在对付血月召唤者,也便是如今的鬼王临洲圣君,排行第二的月脉大人。   如今的修真界,别说月脉了,魔族十脉是啥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了,所以一开始,对于这个孤身一人的临洲圣君,他们是不怎么在意的。   因为八年前他就横空出世了,怀里永远抱着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自修真界边缘出现,先是跑最近的万妖森林抓了人家的巫医,但后来结果是他大怒之下大开杀戒,被妖族合力打退,然后又自万鬼城穿行而过,一头扎进了里边的地狱通道。   不知他在里头经历了什么,总之就是此人万鬼臣服,在地狱如入无人之境,然后抓了鬼医。   好在他一直独来独往,没有拉帮结派的意思,修真界也乐得看他跟妖族的狗咬狗,结果哪知道,这位临洲圣君,上个月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在月光之下召唤血月。   那血月之强,甫一出现,被其所照耀到的生灵,竟然都失去了生命气息。   修真界大能们纷纷从入定中醒来,高武力都被他吸引了,自然,魔族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悬山寺也就遭了秧。   如今的修真界实在有些危险,老祖宗不知所踪,当年有人见她倒在悬山寺,多年来,各派弟子都议论纷纷,只怕老祖宗早就羽化了。   魔族来势汹汹,妖族冷眼旁观,鬼族圣君又是一个顶万鬼的,可谓是腹背受敌。   温寂洲如今面貌大变,性情也不像以前伪装的温润君子,当日在悬山寺大家也不知是他,因而还真没人将他认出来,只当是巧合与伏娲老祖小弟子重名了。   但谢安就不一样了,他是魔神精血的继承者,现任魔主,魔族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会按捺不住,继而屠了悬山寺,所以,这顶罪魁祸首的帽子,算是落到了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身上了。   通天门身为第一大派,老祖宗丢了,师叔祖成了魔道头子,小师叔祖下落不明,声名一落千丈,为了挽回声誉,不得已对外宣布,将谢安逐出师门,从此是敌非友,凡通天门弟子,见之则杀!   而温寂洲如今住在万鬼城,这里的所有鬼,都对他毕恭毕敬,就是傲气不屈的鬼医,也乖乖的为伏娲看伤。   “圣君大人,魔族长老传来的讯符。”高大的男人足不点地,惨白着一张脸飘进来。   他怀里抱着被法衣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一手与她相握不肯分开,另一手微微抬指,便打开了讯符。   “见过月脉大人!”当先便是这么几个字。   “此次多亏借了临洲圣君的东风,才让我等旗开得胜,月脉大人亦是魔族霸主,我等代表魔主大人,愿与圣君交好,今后并肩作战,拿下修真界指日可待,为表诚意,只要圣君应下,我等便将魔族至宝月心魂双手奉上。”   这是一封求合作的书信,但字里行间,仍然透出写这信的人多年身处高位自带的高傲。   鬼仆不敢去看讯息,但是也能猜到魔族的目的,因此小心翼翼的道:“圣君,听闻月心魂,乃是月脉大补之物。”   温寂洲眯着眼看这行字,忽的冷笑一声,挥手打散了讯符,“并肩作战……”细细咀嚼这四个字。   “可惜了,是很让人心动。”他这样道。   “但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能。”淡淡说完,目光投向男人,“去回,他们的所谓魔主,不过是个阶下囚,这些魔族靠着投机取巧得了一场胜利,打败了几个秃驴,便自以为是的可以,本君连他们的魔主都瞧不上,他们这些小喽啰,不够资格跟本君谈条件。”   这世上,他永远不可能与谢安合作。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温寂洲很满足,如今的日子再快活不过了。   谢安被囚禁起来,伏娲安静待在怀里,他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实力惊人,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   “圣君大人,通天门玉琪真人求见,她说……她知道您的秘密。”突然,门外传来通报声。   *   玉兰飘雪,身形颀长的男子斜倚着树干,指尖捻住一朵玉兰,黑发白花,苍白的皮肤,着实有种别样惑人的能力。   伏娲猝不及防来到了这,她站定了,自己只是太累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让她闭上眼想睡一会儿,结果就是又到了这里。   她离的很近,不过二三米的距离,一眼就看见了他。   两人的目光对上,对方似乎僵住,指尖的花飘然而落。   伏娲轻轻一笑,促狭的问:“不是说与我相见会发生不好的事?”   他眨了眨眼,看着她走近,没有出声,直到咫尺距离,伏娲望进他眼底。   最终,是他微微偏开了头,露出已经通红的耳尖。   “你不是他。”她眯眸,定定道。   见她收了笑,他像是慌了,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他本是为了练习化身术,没别的参照,这才用了沉极的。   开口嗓音清凉微软,“白松见过主人!”   轮到伏娲惊讶了,看了他一眼,“那只小赖皮?”   听她这样说,他似乎更加局促,“当日,当日实在是情势危急,才会赖上主人的。”   伏娲点点头,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对沉极,她可没法这么放肆。   “伏娲。”有人缓缓唤她的名字,熟练又自然,像练习了千百遍。   她一顿,心口微滞,却先牵起了唇角,转身间一抹布带覆上了眼眸。   “上者。”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仙的妒忌   沉极好像从来都待在这片花树里, 伏娲没有见过他出去。   白松兽看了看沉极的眸色,垂下眼幻化原形, 一个巨大的雪白巨兽凭空出现, 绿汪汪的眼睛看着伏娲。   沉极看了他一眼, 淡淡收回眼神, 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与我来。”   伏娲便轻笑一声,另一手揉了一把白松兽软绒绒的身子,“小家伙,果然长的快。”   白松兽四肢一软, 白色毛毛呈现粉红,绿眸幽深,盈润润的看着她。   沉极微微使力,伏娲不挣扎, 乖乖跟着他走了。   “上者要带我去何处?”她问。   “听音。”他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 微微弯起唇角。   带着人飞起来, 两人罩了一层护罩,沉极带着她来到天之极,这里炫彩多姿, 阳光自云层后洒过来, 染上了金边。   “光?”伏娲微微侧头感受。   沉极带着她凭空而立, 两个人都侵染了光晕,短暂的安静后,忽听一声清越鸣叫, 犹如清泉击石,又如浅浅的古筝奏响。   伏娲一愣,这种叫声她从未听过。   随着一声起,众多叫声附和,接连起伏,意外的成了欢快的调子,格外动听。   云朵后面飞出一只又一只五彩的巨鸟,它们身上燃烧着火焰,在天空翱翔,欢快的唱着歌儿,围绕着沉极二人飞旋。   沉极站到她身后,指尖轻轻解开布带,低沉的嗓音附在耳边,“别回头。”   有金色的光芒打在眼帘,伏娲缓缓睁开眼,随即被眼前的美丽惊住。   阳光下的巨鸟们,每一根翎羽都流转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傲然,这是……“凤凰?”   这些鸟儿可比冰睛鸟那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好的太多了。   沉极就站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看出去,淡淡逸出一声:“嗯。”   “这里是凤凰的栖息地?”她笑一声,问。   “这里是天之极,下面是星苍海,有一颗巨木梧桐,凤凰一族白日在云层玩耍,夜间回去歇息。”沉极细细的跟她解释,冷然的声音里含着柔和。   “它们好像很喜欢你。”伏娲见一只又一只的鸟儿向着他们的方向歌唱,自然不会脸大的觉得是因为自己。   沉极垂眸看她,“不,它们是在欢迎你。”   “凤凰喜爱美丽的事物,它们纯净高洁,”顿了顿,他轻声道,“你很美,所以很喜欢。”   “它们每天都唱吗?”伏娲眨了眨眼,转而问起了别的。   “嗯,每日都唱,日出时唱,日落时唱。”沉极看着天边的光一点点黯淡,凤凰们一只一只的飞舞过后,随即投下云层,回到梧桐歇息去了。   “有凤凰……”伏娲却轻舒一口气,“上者,这里其实与我来时并非同一时空吧。”   沉极垂下眸子,“嗯。”   在伏娲看过的典籍中,凤凰一族,早早地数千年前就灭绝了。   得到这个回答后,伏娲不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劳烦上者将布带还我。”   他抬手,丝滑的布料覆盖眼帘,轻轻打了个结,“好了。”   “凤凰很美,曲子也很好听,多谢上者。”转过身来,伏娲含笑道。   牵着她往回走,一步一步像是人间凡人,“天界有沉海,汇集万界众生的怨恨与罪恶,我是它的极数。”   伏娲跟着他慢走,“罪恶之极诞生的极数,您很厉害。”   越是罪恶,诞生的极数越是纯净,此符合了阴阳相合的道,伏娲见过的极数也不算少,到没多少惊讶。   但是纯净的极数前期都很弱小,还善良天真,一般来说,没有极数能够成长到沉极这样。   大概是被她夸了,沉极忽的眯了眯眼,唇间轻轻扬笑。   “所以,我是沉极。”说完这六个字,空气有一瞬间尴尬。   伏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想告诉她名字直说啊,这算什么冷幽默自我介绍?   但沉极显然不擅长情感,带她看了凤凰以后,两人就一直用走的回去,走了整整五天还在走。   两个修仙者倒是没有觉得多累,但九夜机坐不住了。   “见过尊者。”他从路边跳出来,拱手行礼。   沉极一顿,“何事?”   “尊者,该去沉海之巅了。”他淡淡提醒。   抿唇,沉极想起来,他能安稳的存在至今,便是因为他的用处,他能将沉海里的积淀定期清理一波怨气。   真要计较起来,沉极就是个高级清道夫,这里的人需要他控制沉海,却也暗中忌惮他越来越强的实力。   “好。”他轻声应下。   跟伏娲交代了一声速速回来后,便就原地消失了。   不是他不重视她,只是沉海如果到了九夜机来找她的情况,那就是严重了。   等他的气息消失后,伏娲笑了笑摘下了眼罩,“上人好。”   九夜机没走,仍自站在原地,眯着眼兀自审视伏娲。   伏娲不惧,她早便听闻过九夜机之名,对于沉极来说,他应该算得上朋友。   “极好。”他挑起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伏娲心下一动,有点面熟,像谁呢,却又想不起来。   “伏娲,”九夜机笼着两手,“多年来,可近尊者身的,仅我一人。”   “尊者主动近身的,仅你一人。”他这样道。   伏娲顿了顿,扬唇一笑,“很巧,来此处多次,多年来,除他以外的人,我倒也只见到你一个。”   九夜机并没有因为低下的下界之人挑衅而气怒,神色带着深意,“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到与尊者,极般配。”   说完这句话,他悠悠然转身,踏着步子走了。   伏娲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沉下,这个人,总觉得不对。   白松兽一双巨大的翅膀张开,俯冲下地,趴伏在她面前,讨好的看着她。   伏娲挠了挠他的下巴,见他眯着眼十分享受,“这么多年也不是本座养你,怎么你倒是对他一点儿不亲。”   白松兽喉咙里咕噜几声,怎么亲的起来,沉极与他,那是相看两厌。   他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极力邀请她坐上后背。   伏娲也不拒绝,飘落在他背上,拍拍脖子,“走了。”   白松兽微微扬起头颅,发出一声奇怪的嘶吼,双翅一拍,卷起层层雪浪,然后带着背上的女人一飞冲天。   *   “只能如此?”沉极看着远处的两个人,神色难辨。   九夜机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样子,“他们有缘,他注定为她解此一难。”   远处,玉兰树下,白松兽懒洋洋的卧在雪地上,尾巴时不时动一下,伏娲靠着他的肚子,一手支额假寐着。   就见不一会,庞大的白松兽缓缓收缩身子,化为了人形模样,他再次将自己变作了沉极的样子。   与冷淡的沉极不同,他化形后伏娲正好在他怀里,白松兽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的维持着诡异的姿势不敢乱动,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男人气压骤降,这一幕格外扎眼。   九夜机心领神会,不紧不慢的道:“尊者放心,白松兽与她有缘无分,他此生欠了因果,往后存在,只是为她解难罢了。”   男人垂眸,“你都没有办法修补她的魂魄伤势,他真的可以吗?”   “天生万物必有其用。”九夜机很淡定,“白松兽自天地初开便存在,没有实力,没有突出的能耐,仅仅擅长旁门左道,不足以担得起天地神物。”   “他们的灵魂,天生可补神魂。”九夜机眼底泛着一丝奇异的光,“只要他们心甘情愿。”   沉极看着掩不住虚弱的伏娲,动了动唇,“不,这样只不过是利用一个孩子而已,罢了。”   话虽这样说,可他想不到办法补她的魂魄,天地之间,魂魄便是一个人存在的独一无二,便是最厉害的神,可以创造天地,也无法创造生灵魂魄,那是世界的产物。   九夜机只是一笑,“尊者,您只是知道,他会心甘情愿罢了。”   白松兽天真纯稚,他会心甘情愿的付出灵魂的代价去拯救心爱的主人,从今往后,他与他的主人便心意相通,伏娲会自灵魂深处的爱着他。   不管是因为白松兽的牺牲,还是因为灵魂的影响,伏娲似乎都没有理由对白松兽无情。   很好,沉海深处的极数,天外最厉害的仙主沉极,未来毁天灭地的恶魔,他开始嫉妒,并且恐惧了。   *   十洲大陆。   一百年后。   距离当日悬山寺之变,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谢安也在镇剑之地被囚了百年,直到他打败了剑魔。   “你如今已经学走了所有的本事,老夫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走了。”剑魔坦然接受失败,挥挥手让他离开。   早已按捺不住心情,谢安跪地行礼,“多谢剑魔师父倾囊相授!今后您若有任何要求,谢安能力所及,都愿为您做到。”   言罢磕了个头,随后起身迫不及待的对天一刀,轻飘飘的一刀却挥出了震撼山河般的气势,一道红色刀光闪过,天空裂开了缝隙。   剑魔摇头,自言自语般:“傻小子,出去做什么?还是这里头好啊……”   世人只道他失去了自由,却不知啊,这里最自在。   临洲圣君早在九十年前就宣布脱离魔族,掌管鬼族一脉,成为鬼族圣君。   他带领着手下奇袭妖族大城西风皇城,将那儿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除了逃出去的少数妖以外,共计数十万妖人修士,都被他化为了鬼族。   西风皇城被他改为伏归城,从此就住在了皇宫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修真界将其嘲讽的唤作富贵城。   好在他似乎对修真界没有太大兴趣,多年来不曾动过修真界。不过倒是六十年前,通天门派去劝和的玉琪真人,莫名其妙的就倒戈了,成了临洲圣君的拥垒。   而整整一百年,伏娲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十洲大陆如今鬼族独大,临洲圣君肆无忌惮,如今已经是合体期的大能了。   而谢安这位传闻中的祖脉魔族出世,不仅是魔族看到了希望,便是修真界都为此感到高兴,月脉的唯一克星,能有个人阻遏一下临洲圣君的成长也是好的。   温寂洲细细的将伏娲包好,“师父,他出来了。”   “你曾说过,有你在,绝不会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嗓音轻柔若情人,“我最好的师父,那你快醒来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仙主囚徒   伏娲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沉极了, 每天陪伴在身边的是白松兽。   “你在做什么?”两人相对而坐,他拿着她的手, 闭上眼专心致志的样子。   白松兽睁开眼, “主人的魂魄出现了问题。”   伏娲轻轻一笑, 收回手, 不过被他中途紧握,她很淡定,“我知道。”   “如果不修补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白松兽抿唇,很认真的重复, 配上沉极的脸,有种别样的可爱。   伏娲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随便吧,小家伙, 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   “死亡的是身躯, 灵魂存在才是永恒, 主人,如果灵魂死亡,那才是死亡。”白松兽一急, 沉极的黑眸便褪去了色彩, 恢复了他本来的绿眸。   伏娲的肉身当时在时空缝隙受创严重, 本来不该活的,但她有一线生机,无论到何种境地, 都会有一丝希望。   所以她才能遇见心脏中那根红丝,是这个,维持她的生命到如今。   但是灵魂的创伤可和这些不一样,所以她现在魂魄离体快撑不住了,身体还是活的。   “嘘,”她轻轻竖起手指,安抚着暴躁的小兽,“乖一点,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我很在意!”白松兽有点委屈,“我很在意主人。”   “您一直将我看做一只兽类,但我拥有情感,我不想让主人受到伤害,我很爱您。”他虽有智慧,可当年幼崽时被她所救,又养在沉极身边,多年不曾见过外界,心性还是单纯的。   沉极也不过是让他在地盘里随意玩耍,并不会过多干涉,事实上,除非伏娲出现,他甚至很少见到沉极,所以他对沉极没几分感情。   伏娲弯起唇角,纤细指尖抚摸着他的长发,“我知道,谢谢我的小家伙。”   “我并没有将你看做单纯一只兽类,相反,我希望你有自己的思想,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所以不曾过多管制你。”   他闷闷的垂着脑袋,抬手抓住她的手,小心的抬眼偷看她,犹犹豫豫的哼哧着,“那……我不叫小家伙,我有名字的。”   伏娲笑出声来,“那实在抱歉了,是我的疏忽,请问我的神兽,你叫什么名字呢?”   手心是滑腻的肌肤,她笑靥如花,唇色苍白已经掩饰不住,他仍然因为她的每一个字、一个眼神、动作而心神颤动。   “我,我是天地初开的神物白松兽,延续至今,生来有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我的是寂。”他说完面颊微红。   摊开她的掌心,修长的指尖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触动,写下了这个时代的白松兽一族独有的繁复“寂”字。   写完,掌心一阵灼热,他的那枚印记印入手心,随后消失。   “这世上仅有你我知晓,我将它给你,与你共享哀乐灵魂,我会将你治好的,主人,你不会死。”他轻声的坚定的道。   伏娲看着掌心,她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与眼前人建立的联系,原本就很喜欢他,此时更是从心深处散发的对他的好感和亲昵。   “往后你呼唤我,我就会出现,这是只有主人才有的特权。”他面颊微微羞涩,露出温柔的笑。   白松兽是天地神物,修者觉得那是认主,其实对他们而言不是,当交出自己的印记,那便是一种许诺,代表着他们与对方的结契,类似人类的婚姻。   所以他有些羞赧,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没有拒绝。   只以为他在教自己写名字而对所谓规矩完全不了解的伏娲:???   不过效果很显著,她的状态得到了好转,并且不自主的与白松兽亲近起来,连对沉极的思念都淡了。   每日白松兽托着她在天地间翱翔,伏娲看尽了这仙界盛景,转眼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等她察觉时,已经过去了八.九十年。   这一次她在这待的格外漫长,伏娲都忍不住觉得她不会再回去了。   思及已经多年不曾见过沉极了,她让白松兽回到了玉兰花林。   而这次,她知道,玉兰花林是独属于沉极仙主的地盘,外人轻易不可进入。   而沉极本人,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冰树霜花之地。   这一片生长着冰树,数千里之遥,不过是巨大的牢笼,囚禁着一个强大的仙主。   伏娲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精神了不少,从寂身上跳下来,快步走进玉兰花林。   沉极不在这,她继续往前,拂叶穿花,身后的寂急忙跟上来,却被空气中一层无形屏障给挡住了。   瞪着眼神色阴沉,他看了看伏娲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外面等待。   伏娲走出花林,一眼看见了背对着这边坐在悬崖边的男人,他的黑发很长,玄色衣袍散在雪地上,黑发散落在上面,透出凌乱的迤逦。   脚下顿了顿,她继续过去,“多日不见,上者似乎更进一步了。”   “你才唤沉极几天,多年不见,又成了上者。”沉极眼珠轻动。   伏娲轻轻一笑,在他身旁三五米远的地方席地而坐,跟着他一起看向下面的深海,“往日只知上者可爱,如今才知道,也会小性儿。”   他眉头跳了跳,终是忍不住看向她,不过她很守承诺,并没有转过来瞧他。   “我何时……”他待要说些什么,伏娲已经开了口,   “沉极。”轻轻的又温柔,带着微微的笑意,在舌尖滑出来,让他心头一软。   他便也不说了,转回头沉默着,忽而问:“不是跟他走了,怎么回来了?”   她像是惊讶了一下,“能来到这个时代的上界实属难得,我心生向往,便与小寂结伴,去诸天游玩一番。百年都不到,也不算长。”   “玩完了,我无处可去,此界只有沉极这里我可栖息,我自然要回来。”   他的面色已经好转了,眼底甚至有很浅的欢喜,抿抿唇,却听她带着笑的声音,“若沉极不欢迎,我自去就是了。”   拧眉,“你能去哪?这里虽仅有方圆八千里,可由得你上天入地,玩闹嬉笑,惹了祸也无碍,你安心在此便是。”   他说完,耳尖发红,又盯着那白沉沉的海看。   伏娲心中好笑,“是,多谢沉极。”   两人沉默下来,许久,伏娲又问,“你不出去,也很少活动,便是天天在这看海?”   他眼底平静,“这是责任。”   他诞生于沉海,与它同源也天生克制,看守沉海是他的责任。   沉海与想象中不同,它是雪白的/空无的,看着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伏娲盯着看了许久,忽而眯了眯眼,总觉得熟悉,这片空白荒芜,她记忆里似乎见过。   手掌放在心脏位置,她神色严肃起来,脑中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入目空白,不觉得烦闷吗?”她轻声问。   这一次沉极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他才慢吞吞的,压着声音,“从前不觉得,我活了很长久,有意识起待在沉海多年,后来脱离它,然后看管它,没有觉得烦闷过。”   “从前?”伏娲眼眸轻动,挪到崖边,两条小腿垂下,轻轻晃着,“那如今呢?”   “……烦了,”沉极平静道,“坐在这里不再心如止水,想要的多了,便不纯粹了。”   “沉海经常暴动吗?”   “没有,它很多年才不安分一回。”   “那为何要将自己困在八千里范围内?”以沉极之能,一息之间便可万里,八千里,太小了。   “沉海若察觉我离开,便会蠢蠢欲动,颠覆世界。”他这样说,垂着眼,面色没什么怨恨,“他们惧怕我,又不得不供着我,便划分了八千里给我。”   八千里冰寒,冰树霜花触目可及,全都是给他施加的禁制,克制他的东西,铺满了这一片所谓分给他的领地。   堂堂仙主,许多年都孤独的见不到一个人,只能面对空无的一片海,身后的玉兰是他的法力凝结,冰树晶莹剔透却不是生灵,这八千里的囚牢,只有他一个生命,难怪……九夜机多年才出现一回,却能成为他的朋友。   在沉极的世界里,他只有自己,所以他强大的同时,格外的有种单纯。   伏娲几十年前跟着寂天上地下的玩,那几十年,沉极便如同之前许多年一样,八千里范围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触目所及,只有一片空白。   不知怎么,她久违的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除了九夜机这心怀不轨的,她是他生命中第二个人,殊艳的色彩,并且,沉极对她是特别的,伏娲心中明白,这让她觉得,对他有那么一些责任。   伏娲想到什么,看向这一片充满罪恶的海,站起身来,为自己覆上了布带。   十指雪白,根根剔透,在空中跳跃出一个个灵光闪烁的符文,沉海卷动,空中线条勾勒,一座座雕梁画栋,一个个灵活人物,全都浮现出来,青山绿水缠绵不尽,各类野兽奔腾飞走,像是一个世界的构建,神奇而充满了生命力。   沉极缓缓瞪大眼,看着这一幕幕外界人间,心脏在人声嘈杂中一下一下跃动,收缩放开,呼吸间都是紧张的味道。   伏娲像是一个弹奏大师,轻描淡写的挥着小手,沉海上方便变换不停。   “这就是人间,凡人的快乐一向简单。”伏娲停下手,偏过头来“看”他。   那双漆黑点墨的眼睛看不见,可她红润的唇角翘起,“我把它们都存在了沉海之中,你无聊了,可自己唤出来看,它们会自行演变,你可以一直看。”   沉极怔怔的看着,久久,他才开口,“你会构建世界,创造生命?”   伏娲愣了愣,失笑一声,“不过是些小手段,你莫要想太多。”   他不说话了,这并非简单的幻境,会自己演变的虚假世界,本身,就已经存在了世界与生命的奥义,有了规则的痕迹。   而这便是他所缺乏的,只有神才有这样的能力。看来九夜机并没算错,她当真是他的契机。   对着这些虚假世界看了许久,伏娲缓步踱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即便知道她不会摔下去,他还是伸手虚虚的挡在外面拦着。   “为何这样做?”她坐下后,沉极吐出话语。   因为有风,伏娲的发丝和纱裙都吹到了他的身上,只听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模糊,“我总是希望上者快乐,你多欢喜,我也欢喜。”   指尖抽搐,沉极侧头看她,忽的伸手,将她的发丝拨回耳后,大掌捧住她微凉的脸蛋,偏向自己。   微微低首凑近,他轻轻哑声道:“那我……极想回报这份心意。”   “身无长物,只有仙气几缕了。”低低的,嗓音的末端藏在相合的唇齿里。   这一次,他比起以往大胆了一分,轻轻吮了一下,指尖不自主的将她揽入怀中。   花林中静待的巨兽,倏忽睁开一双绿眸,眼眸变深,犹如危险的深潭,锋利的指爪嵌入大地。   她的情绪……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时空真相   他贴着她的心口, 将她半抱在怀中,半睡半醒的听见她的笑声。   “你如今都成年了, 怎还如幼崽一般?”伏娲一指点开他的脑袋。   寂柔顺的跟着她的指尖力道走, 绿色的眼眸目光灼灼, “主人, 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伏娲眼波含着光,流转着华彩,“想要的……东西?”   他神色认真,盯着她看,“对, 有没有?哪怕一刻,有没有?”   笑意不变,伏娲转开眼,“有或没有, 有什么相干?”   他黯然, “对我, 也不能说实话?”   伏娲拿他没辙,对他的亲近柔软让她心软,“有过。”   “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有过的, 只是有的不在意了, 有的不强求。”   心脏鼓跳如雷, 寂暗暗握紧了手,想起那日两人沉海边上的亲近,她那时心中的情绪波动, 而他只能远远守着,便既不甘心,也不敢再问了。   像是赌气,他抬手间便恢复了原形,伏娲愕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   多年来,寂都用着沉极的模样外表,那个淡漠的沉海仙主竟也从不在意,他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   一直羡慕那个人,内心深处想要做那个人,可他到底不是,伏娲也从没有认错过。   她见到沉极才有的情绪,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那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从前是羡慕向往,可如今是嫉妒欲狂,“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幻化他的模样了。”   伏娲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这样才好,你只是你自己,何必去仿着沉极,从前我不说,是不想你多心,你自己看透了也好。”   她是因着不可抗力对他自然生出了亲近,说话也就没有对旁人的疏离有节,带着亲近人特有的唠叨。   听在他耳中却又是一阵刺,大抵是被她惯坏了,他有些肆无忌惮,“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主,我从前心中也想要做强者,所以仿着他,但到底看清楚了,我不配吧。”   “自你眼中,他独一无二,他最好最可爱,你便是在天外游荡近百年,有我一直陪着也好,你心里始终——”话被打断,   “寂!”伏娲神色淡了,眼底还有对他的柔软,“你在胡说什么?”   寂恢复了清醒,那双绿汪汪的眼睛收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能说呢?   如果把一切挑明,让伏娲从自己的道中跳脱出来,让她察觉她对沉极的不同,那一切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我只是生气,你见着他就不管我了,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他急忙补救。   雪白的巨兽毛茸茸的脸也能让人感觉他的委屈,轻轻蹭了一下伏娲的手,舌头小心的卷着她的手指,绿蒙蒙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模样。   伏娲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笑了,“什么不管你,我在这里近百年,近百年都与你相伴,与沉极加起来一日都不到,你与我魂魄相牵,我如何会丢下你?”   寂眼眸闪了闪,没说什么了。   沉极站在树下,远远地看过来,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久久不曾眨眼。   “尊者。”九夜机出现的很适宜。   “你一直在骗本尊。”沉极拢着手淡淡道。   九夜机面色无谓,对于沉极,多年接触下来,他自诩是很了解的,这件事一开始,沉极若不动情,自然不会上当,可若他动了情,自然也就察觉他的欺骗了,但同样的,动情后,便心不由己了。   “是尊者未曾守住心扉。”九夜机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在做的事很伟大。   “是,你说得对。”沉极认了,“你说要懂得人的情绪,可当有了这些才会懂,有了情绪,控制不了心,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念,懂得善恶也就有了心魔。”   他神色难得黯然,眼眸深深,“九夜机,原来你从不曾想帮本尊,你只想本尊死。”   这个此生唯一的也最长久的友人,终究与外面那些人没有两样。   “看来尊者发觉了自己的嫉妒和憎恨,事实上很早之前您便有了恶念,那时是占有。”九夜机维持着恭敬的样子,“她未曾让我失望,不愧是世界选中的人。”   沉极看着她与白松兽的笑闹,眸光难以控制的露出缱绻,“她与我有缘,有天生的牵扯。”   九夜机唇角勾笑,沉极是沉海之极,他本该纯净无暇,可他现在已经有了贪婪和嫉妒憎恨这些罪恶的情绪,很快,他就会被吞噬了。   而沉海,会诞生一个新的沉极出来,再也不是这个。   “是,您与她共有同一根情丝。”九夜机轻声道出这一天大的秘密。   瞳眸微缩,他豁然转头,便听眼前温润雅致的男人缓缓道来:“她修的是众生无情道,自断私情成道,无欲无求,哪里会有情爱之心?”   “可你爱上她,自生一根情丝,”顿了顿,九夜机抬眸与沉极对视,第一次显露不敬,“沉极,你生来便成人,可你没有灵魂,你若污浊,只会被吞噬。”   “当你被吞噬之后,这根情丝不会消失,它会随着沉海飘进虚无的时空,等待万年后伏娲的到来,她气息奄奄,即将魂飞魄散,这根情丝爱着她,拯救她的性命,让她得以存活,然后凭借情丝的指引,穿越万年来到如今的你面前。”   “你们第一眼相见她便想要亲近你,在你们接触那一刹那,情丝便被你吸引一分为二回到你的身边。”   “沉极,这一生你都被摆布,包括你的恶念,你的情爱,都是因为我的算计,你在这世上,只会爱上那一个人,牵挂妒忌,都因她而生。”九夜机一字一句,“你可知这万年的时空循回我计算了多少次,又经历了怎样的失败和惨重的代价,才让这个环成形,沉极,你就被困在这循环里,永生,永生不得挣脱!”   他向来是个淡然无谓的做派,此时却显露出一点儿疯狂来,话语都激动了两分。   看着面色苍白、沉默不语的沉极,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当然,你自然可以破,只要在你被彻底吞噬光意识前毁掉自己的情丝就可以,可你会吗?你会明知她即将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吗?”   “沉极,八千里冰霜算的了什么?这万年的时空,才是无尽的囚牢。”挑起嘴角哼笑着,九夜机眼底露出快意,大袖一挥,转身走远了。   一场算计的相遇,隔着万年时空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永远追赶的循环。   他站在原地沉默很久,直到伏娲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寂不想再做影子,他想让伏娲看看他,伏娲看了很多年的沉极,她说她很在意自己,可她没有看过自己。   这一刻,寂忘了九夜机的叮嘱。   他动了动四肢,淡淡荧光闪过,毛发褪去,长长的银白发丝垂满了肩头,肩背流畅漂亮,一身自带的雪白妖衣十分贴身,尖尖绒绒的耳朵藏在头发里露出一个角,他缓缓转过身。   在伏娲惊讶的神色里,轻轻抬起眸光看过来,绿眸潋滟,额心嵌蓝,红唇勾起微微羞涩的笑意,期待的看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没有惊艳,这一刻所有的警惕都觉醒了过来,缓缓站起身来,已经确定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她没有想过,白松兽的真身面容,竟然跟温寂洲如此相像。   身后男子目光微闪,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自雪上无痕而来。   伏娲正在飞速的转动大脑,分析着所有人的关系,冷不防身后来人将她连着肩膀转过了身。   寂愤怒的瞪着沉极,他不曾看他,只是抬手,便轻易将如今还不怎强大的神兽给暂时封闭在了原地。   伏娲有些愣,看着沉极的脸,闭眼已经来不及了,“你不是说——唔!”   他有别于以往的温柔,俯身没有犹豫,捧着她的脸,结结实实的吻了下来。   与以前多次相比,这一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吻。   沉极很生疏,也很认真,同样很霸道。   第一次将她全部紧紧揽抱在怀里,薄唇辗转,又是轻啄又是慢吮,强横的掠夺她口中的每一寸空间,仙气汹涌的冲进她的身体,让伏娲都迷糊起来。   她微眯着眼,沉极却一直睁着眼看她,眼眸黑不透光,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动了动指尖,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召唤,自下而上开始缓缓消失。   他终于微微松开少许,唇抵着她,低低的压抑,“从前你说了许多谢谢,我也说过,都给你记着,总要你还的。”   “今次是我霸道了,这一吻,算你还的。”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且记着,我的债,你早不欠了。”沙哑的嗓子在她耳边说完,伏娲已经只剩一个虚影了。   她神色微微愕然,随后极快的道:“休想,等我下次过来再与你算这次的账!”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寂眼眶急的发红了,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在眼前,他死死的瞪着沉极,满是杀人的恨意。   这个人,枉为仙主!不过是为了嫉妒,他竟然如此行事,让他永生都见不到她了!   沉极还微微躬身两手张开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几缕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神色,他很安静,无声无息的放下僵硬的手臂,慢吞吞的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玉兰深处,去了沉海。   寂的封印一松,他踉跄了一下,双手紧握,咬着牙忍无可忍,仰天发出一声震天兽吼,“沉——极——!”   *   魔族魔主谢安,鬼族圣君临洲,两人好似前世有仇,今生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谢安还在镇剑之地的时候,临洲就对鬼族下令,将来看见谢安,能扰他者赏灵丹,能伤他者赏灵宝,能杀他者除了自己,谁都要死。   这个仿佛他一生的敌人,只能他来亲自杀死,方才能圆满心境。   如今谢安出了镇剑之地,临洲尚未上门找他,倒是他,先是打听伏娲的消息,后来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逐出师门,也不在意自己的魔族,而是径直来到了伏归城。   二话不说,一刀便削平了伏归城的最高建筑西风皇宫的脑袋。   “她在哪?”看着冲出来的温寂洲,低低的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的问。 第70章 第七十章 雷霆之战   谢安的修为压制了百年, 但他的刀术已经出神入化,一挥一动之间与天地相合, 锋芒不可阻挡。   此时他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 很快突破了化神, 天空复又阴沉下来, 伏归城因为万鬼占据,本就阴气森森,此时更是暗的只剩微光。   本是候在一边等着看自家圣君打脸那劳什子魔主的恶鬼们,顿时吓得一边嗷嗷叫一边躲的飞快。   沉沉黑云下的两个人却谁也没动,静静看着对方, 完全不惧头顶闷闷响起的极震撼的雷鸣之声。   温寂洲在鬼堆里长了一百年,身上不见阴郁,反沾染着几缕清爽飘然之气,他忽的挑起唇角笑, “也好, 当年你多承了一遭雷劫, 如今,本君与你一道抗,也算是了结了, 省得将来你在她面前哭惨。”   这话无疑是间接承认了伏娲就在他身边的事实, 谢安手中的刀微微半转。   “你身上的气息, 是她的,她在哪?”他问。   提起这个,温寂洲眼底不自主的柔和几分, “我与她日日在一块,同进同出,同起同睡——”   “轰!!”雷声夹杂着刀势,粗重的闪电撕开天幕,泛紫的光与腥红的刀光错身而过,温寂洲早有预料的闪开了原点。   这一刀光不止,斜斜的砸下去,将偌大的伏归城整整齐齐的劈开,分成了不同等的两半。   闪电映照出的一刹那,无数恶鬼幽魂在刀光下映照缥缈,跟着化为轻烟,一时间,伏归城上方弥漫浓浓的黑雾。   温寂洲平静的看着,并不关心那些恶鬼的死活,只是眯眸,“太好了,还以为你关在里头必定会弱,如今再看,你更加强大了,这样,你我这一战,才有意思!”   谢安神色沉冷,“她修的是众生无情道,她不会爱你,你方才所言,若非骗我,便是你私心作祟,将她困住肆意妄为!”   “混账!”苍白的薄唇微掀,他目光如两道寒钉,冷冷喝道。   话落,又是一刀迫来,温寂洲目光幽暗诡异,双眸犹如血潭,月脉的模样暴露无遗,速度更快的闪开原地,跟着踏空而行,如光魅一般冲向了谢安。   “铛!”清脆的格挡声,十爪如上好的法宝利刃,与谢安半途转回来的破天拼到了一起。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温寂洲冷笑一声,带着十足的嘲讽,“她的道,我早早便知晓,比你早上不知多少年!”   “那你更加该死,明知她道为何,你还这样毫无顾忌,你要毁她吗?!”谢安眼神爆发戾气。   温寂洲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两人又速度奇快的对上了几招,他眸光深处藏着一点痛,“毁?”   像是好笑的很,他恨恨道:“我若是能毁了,那才是让我一生快活了。”   “有我在,她的道有没有也无所谓,她想做多久老祖宗,全修真界都得跪着喊!”说完,他眼底血色浓郁,“可她是个万年玄铁做的人,我守了百年,护了百年,用尽了法子,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看我!”   他舍不得忘不掉,也丢不下手,特别是轻而易举的得到至高的权力后,又拥有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实力,那种内心的孤独更加难熬。   那是他前世今生加起来,唯一藏进心里的人啊,在一切都得到之后,精神的空虚太过明显。   他甚至发现,想要她的欲.望大过了对谢安的杀戮,但伏娲,她永远不爱他。   看着谢安眼中的痛恨,他嗤笑,“你在害怕什么?”   “你做出这幅模样算什么?莫不是以为自己努努力就能让她弃了大道不成?所以忍痛割爱不愿表露,怕毁了她?”   这样说完,许是觉得实在好笑,他仰起头,“哈哈哈哈,谢安,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原来你如此自作多情,真是可笑可怜。”   “她根本不需要,因为她不爱任何人!”像是恨又像是爱,温寂洲舔着血红的唇,眼底嗜血。   “轰隆隆——”雷蛇怒吼,碗粗的闪电一下又一下终于打了下来。   两人目光对视,谁都没有退缩,迎难而上,使出强横手段对抗雷霆,道道雷霆间隙时,两人便再次斗在了一起,红光和黑气相撞,一片让人心凉的凶煞。   下方的伏归城已经不能看了,自上俯瞰,城池被人四分五裂的划开,像几刀剁的稀烂的蛋糕,不复唯美。   两人打着打着打到了海上,海中无论妖物或是鱼类,尽皆跑没了影儿,恨不得多长几条尾巴。   雷霆击起巨浪,两人的打斗也将西海掀的天翻地覆,伏归城一半儿都被淹了。   此时的雷劫过了一半,两人也被雷打的十分狼狈,但还有力气,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像是两只争夺地盘的凶兽。   *   西风皇宫里,最最坚固的一处地方,被温寂洲布置了重重叠叠上百道禁制。   里边只有十步的空间,放着一张缭绕寒气的床榻,上面是这座城主人的心头肉。   玉琪守在门外,俏脸面无表情,那会儿谢安杀到,温寂洲将伏娲放进来,只放心她一个人看着,然后自己就去寻仇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头顶打到海面,看着谢安最开始那道倾世刀光落下,可她不怕,她知道,这里面躺着老祖宗,温寂洲给了她所有的坚固守护,整座城毁了,这里都不会有事。   然后海水倒灌,城中积水越来越多。   不少海鱼或是海妖尸首出现,玉琪叹息,不知该不该说老祖宗眼光好。   当年谁都不看好的两个废材少年,如今成长到如此地步,挥手覆灭仙城,全是她的徒弟,全是邪魔妖道。   她留在这几十年了,最开始来找温寂洲的时候,是希望他迷途知返,但被他赶走了,第二次来找他,是希望能劝他回门派,带着老祖宗一起,但被他一瞪眼,她就不敢说话了,那时候的玉琪,隐约懂得了什么,又不敢相信。   最终,第三次登门,她答应不会对外说出他的秘密,更不会暴露老祖宗如今昏迷不醒的消息,只希望能够留下来,守着老祖宗就好。   几十年对修士来说很短,玉琪一直告诉自己,她是正道第一宗门的弟子,她是为了老祖宗,为了门派,忍辱负重留在鬼族,可几十年,她眼睁睁看着温寂洲打败无数强者,站在修真界顶端,拥有无数拥垒、地盘、实力、权力、宝物,可他始终不曾放弃的,是怀中的女人。   她有些迷茫,很多次惊觉,自己好像守的不是老祖宗,而是……他。   可是有什么用呢,看了几十年,除了他深爱老祖宗以外,对感情,他好像没有别的想法。   玉琪坐在门外,捧着脸看水一波波漫上来,眼角察觉一道黑影,立刻抬头。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身姿曼妙裹着一袭轻薄蓝纱,漆黑秀发垂落肩头,光看背影便十足的吸引人,玉琪也不能幸免。   她皱眉,觉得有点熟悉。   女人本从天边掠走,忽的停住,这才转过身来,跟着往这边来。   玉琪微微瞪大眼,这是……水明燕?   才百年不见罢了,她的气质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仍然是那张脸那个人,甚至连打扮都没有过多明显的改变,可是看着却大大不同。   漆黑的眼珠像带着钩子,轻轻眨动间引人探寻,勾着浅笑,透着三分轻佻,走路都带着弧度节奏。   若非与水明燕相熟,她定会以为她被人夺舍了。   水明燕踩着水面袅袅婷婷的过来,看着慢,实则只有几步,到了跟前,她笑的很甜,“玉琪,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玉琪意识到不对了,缓缓站直了身子,“别绕弯子了,说吧,你有什么事?”   对面的女人伸手勾了勾发丝,简单的动作做出来却满是诱.惑,这诱.惑中透着几分少女般的天真,“玉琪,我不过是见这边有了动静,所以过来瞧瞧热闹,恰看见了你这位故人,所以来看看。”   她沉沉的看着她,“那边是渡雷劫,你如今是金丹后期,雷劫少说也是化神期,你不仅敢看热闹,还敢专往雷霆下面跑。”摇了摇头,“明燕,我不是傻子,你走吧,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水明燕突的轻笑一声,又嘟起小嘴,不开心的样子,嘀咕了一句,“看来还是差点儿功夫,对女人完全没用啊。”   玉琪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暗暗警惕了。   水明燕小步上前,玉琪拧眉,“站住!”   忽的见眼前的女人神色惊讶,“伏娲老祖?!”   玉琪下意识嚯的转头去看,脖子却是一痛,倒下的那一刻,她不禁恼怒自己的愚蠢,心下更暗暗祈祷,温寂洲,这次真要考验你的禁制了!   水明燕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玉琪,她摇摇头,“在鬼族生活几十年,还以为至少你会变聪明点呢。”   跨过玉琪的身体,她走近那座伏归城禁地。   手指被烫出黑痕,水明燕狠狠咬牙,十分痛心,“我的完美!”   她攥紧指尖,从镯子里掏出一件四四方方的宝贝来,“你就算布上一百道阵法又如何,我有千机方,有多少破多少!”   千机方在如今的修真界早就是绝迹的东西了,专破阵法而生,相当于□□一样的存在,不过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当年制成便遭遇雷劫,最终只得了两个,一个已经战损在域外战场,一个是当年水隐派老祖宗走时偷偷留下的,权当给弟子后辈们最后一点照拂。   因而,连温寂洲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千机方这样的逆天之物。   但这样天下唯一的至宝如今在水明燕手里,她幼时走丢过,水掌门夫妇对她愧疚,好东西都往她怀里塞。   很快,百道阵法被破,水明燕眯起眼愉悦一笑,落地无声的走进床榻上的伏娲。   看着这张绝色的脸,她和她体内的那抹意识都涌起了不明情绪,眼底深暗,水明燕面无表情,举起细细的五指,伸向了伏娲的头。   只要吸食了她,从此她就是伏娲老祖,她会拥有一切,包括他。   伏娲神魂归位,魂魄的伤势好转,亚神轮总算可以放松进入沉睡自我修复,身体上的伤势似乎也好的差不离了,而且……似乎是吃了不少好东西,力量很充沛。   这一次虽然沉睡百年,但是好处多多,伏娲同样愉悦的睁开了眼。   那只细白手掌顿住,伏娲的眼神从手掌缓缓移到水明燕的脸上,两人对视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螳螂捕蝉   外面震荡声起, 这边厢两人无声对视。   突的,从天而降一阵馨香, 水明燕眉头一跳, 这魅惑香有点熟悉。   果不其然, 她打眼一瞧, 这不是百年前那位媚魔嘛,现下对方眼中全是冷漠,黑纱一摆,一道带着杀意的香风袭来,细白手掌直直冲着面门。   水明燕如今神魂还在, 媚魔的那一丝丝残念全靠她吊命养着,自然不会先打她主意。   不过不知不觉间已经侵入她意识,她许多决定和改变,都受到了影响, 只不过水明燕自己没发觉而已。   媚魔残念再次见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这具身体成为高级傀儡, 又生了新的器灵,如今被温寂洲安排在这守着伏娲。   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兢兢业业的守着死对头保护她的安危,媚魔可被气坏了。   正想着, 房梁上又垂下一条尾巴, 上面的鳞片泛着光, 竟是一条龙!   刚还打算挣点脸面,拼着重伤也要蛊惑水明燕先毁掉自己的身体再走,如今立刻改了主意。   水明燕大惊失色, 万万没想到小屋子里不仅有上百道禁制,还有一个天魔把守,甚至是几条龙!   这临洲圣君真是疯了吧?   她想也不想的使出了保命绝招,水隐派仅有三枚的空间转换符瞬间碎了一个,她也消失在眼前。   再出现时已经身在万里之外的水隐派后山,水明燕拍拍心口,脑中千转百回。   她本是追随谢安而去,却不想半路感受到了伏娲所在,自然,这是媚魔给出的暗示,当时脑中只想着除去伏娲,如今再回想也是一阵后怕,那可是修真界最顶端的老祖宗,她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想杀她。   不过回过神来,也觉出几分不对来,世人皆知,临洲圣君鬼族霸主,可常年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爱若珍宝,人们都道他是痴情种子,因为心爱的女人死了,才会骤然成魔,结果运气太好,成了月脉。   至于当年在悬山寺抱着伏娲消失的那个小怪物,没人会联想到这上面来,悬山寺已经成了魔族窝,临洲圣君横空出世也是在小怪物消失几年后,对不上号。   现在再看,临洲二字可不是凑巧,那鬼族妖魔,玉琪倒戈,躺在重重保护中的伏娲,都足以证明,鬼族圣君就是温寂洲。   媚魔残念此时丧丧的躲在水明燕神识之中,窥探到她的想法真是忍不住要翻白眼,她这么多年的影响,这女人怎么还是这么不聪明,临洲圣君跟温寂洲是同一个人,水明燕竟然现在才想到?!   跟着又觉得没趣,罢了罢了,要不是她蠢,自己也不可能混到她身体里,也就是这种从小娇惯养大的小姐,才如此思想简单。   水明燕盘坐在地细细思索着,这百年来伏娲老祖都待在临洲圣君身边,她的两个徒弟,首徒众所周知成了魔族,小徒弟也堕落了,她自己更是躺在床上百年没有动静,也就是说……通天门的依仗没了,并且,还多了更大的污点!   跟谢安这个被上位的比起来,温寂洲可就直接多了,他与妖族作对,多少厉害大妖守护的天材地宝被他抢了炼丹,当年妖族巫医一族的覆灭更是历历在目,更不用说他毁了西风皇城,数万妖族化为拥垒,还把人家城主一家的龙尸制成了傀儡当守护兽。   而多年来,他不惹修真界也说得通了,怕是顾忌伏娲老祖吧。   但修真界可不会放心这么个凶神,如今玉琪在伏归城,通天门暗中与邪魔勾结的罪名可是板上钉钉,便是伏娲老祖如今醒了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谁能说没有猫腻?   水明燕摩挲手指,脑中计划一遍,已然定了心,起身便飞向议事大殿。   媚魔本觉得她愚蠢,可再看她的心思,倒也算懂得利用形势,只可惜格局太小,做这一切也不过是想踩着温寂洲洗谢安,她不愿意心上人好不容易脱离囚禁就陷入天下为敌的局面,所以要竖个更大的靶子出来。   既帮助谢安除掉大敌,又能铲除一个危险的存在,还可以扳倒通天门,水隐派上位,从此伏娲老祖的威势可就大大降低,她身为老祖的先天优势可就没了,简直完美。   而且到时候谢安有份铲除临洲圣君,也算个功臣,他又不是温寂洲那种嗜杀的残暴之人,有她在中间努力一把,魔族与修真界和平共处,再顺势以她联姻,从此不管是修真界还是魔族,她的地位高还稳当。   至于妖族,早就被温寂洲给嚯嚯的差不多了。   啧啧,转瞬之间,媚魔改变了想法,不错不错,她的眼光不错,选的宿体很聪明却是个恋爱脑,简直完美宿体。   此情此景,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伏娲甫一睁眼,便对上水明燕的双眼,不过眨眼间,媚魔傀儡杀到,几条龙傀儡也睁开了眼,还没等反应过来,水明燕便消失了。   勾了勾唇,她缓缓坐了起来,灵力游走,缓解了躺了百年的酸麻。   真是个厉害的孩子……怪不得,能够在前世谢安身边待到最后,可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最终还是选择毁灭这个世界。   傀儡们安安静静的站着,眼睛默默的盯着她看,伏娲适应良好,平静的下了床,目光透过大开的门,看见外面滔天的海浪翻涌。   伏归城被淹了一半,房子露出半截静静伫立着,海水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一波一波的挡在外面,不甘的腾起浪花。   透过水纹,她隐约看见远方天空雷霆电闪,期间雷火闪烁,有两个人影时不时撞在一起,便碰出更大的巨浪和破坏力,轰隆声响不绝于耳。   摇摇头,伏娲看了看屋子里蹲着的几只傀儡,指了指媚魔,“你去那边瞧瞧。”   媚魔有器灵,她知道主人很紧张这个女人,再看看其他傀儡,她放心的走了。   伏娲笑了笑,她如今可不同往日病恹恹的实力大打折扣,虽说亚神轮沉睡了,可别的手段多的是。   抬手随意在眼前画了个圈,那一片便像是被切割开来的一块玻璃,露出后面的庐山真面目。   圈自行扩大,对面是青山绿水,不知名的地方,伏娲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踏了进去。   几只懒洋洋的龙傀儡坐不住了,正要冲过来,那圈已经消失了踪迹,那一块儿空气平平静静,像是刚刚都是幻觉,可床榻上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这边,身为一个傀儡,不算活物,除非主人自行拿她去挡天劫,否则雷是不会搭理她的,因此媚魔虽艰难却也小心的到了两人打斗不远处。   酣战正热,两人此时都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眼看着要来一场终结,在这样的雷劫下,稍逊一筹的那个估计也只能死了。   温寂洲却突然瞧见了媚魔,他心头一跳,顾不得谢安飞来的一刀,扬手一抓,媚魔的脖子便到了掌心,“不是让你守着她?!”凶狠的声音含着不可见的惊慌。   谢安拧眉,不愿趁人之危,强行将这一刀转向了一道雷劫。   媚魔面无表情的汇报,“她醒了,让我过来看看。”   温寂洲一愣,狂喜的笑意还没完全绽放又凝结在脸上,他看了一眼谢安,不由咬着牙冷哼一声,甩开媚魔冲向了伏归城。   那屋子里那么多傀儡,那几条龙哪个不比媚魔快?可她让媚魔这个只有魅惑之力的过来,不就是知道魅惑对谢安没用,但是龙却实力强大,她就是护着自己的宝贝首徒,生怕他让龙傀儡一起对付谢安!   不过伏娲也实在了解他,若是龙真在这,他可不会顾及什么君子行为,谢安能死才是最好的。   温寂洲心里酸气冲天,又实在控制不住那股子她终于醒来的欢喜,心里真是两面煎熬,一会儿想着见到她先哭哭惨撒撒娇,一会儿又想跟她告个状,看谢安找上门把他的城池给毁成了什么样,想完了又推翻,不成不成,她刚醒来,还是先休息,城池破破烂烂的,她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他得计划再去抢个好的。   但半途被谢安拦住了,他神色一厉,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爪子,谢安挥刀一挡,冷声嘲讽:“看看你脑袋上的劫云,你要她醒来就被雷劈吗?”   温寂洲一顿,眼底闪过复杂,谢安与伏娲如出一辙的冷静真是让他妒忌,谢安前世的优秀一直是他的噩梦,那种被对比拉踩的感觉,几百年伴随其身,所以他其实害怕,他觉得,伏娲这样的人,一定会欣赏谢安。   不过这两人本末倒置,温寂洲妒忌谢安,却不想谢安也嫉妒他,嫉妒他对伏娲的了解,对她情绪的敏锐,他好像深入她的灵魂一样能察觉她高兴不悦、喜爱厌恶,他们就像一家人,而他只能看着。   师父大人醒了,还派了媚魔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继续打,估计后果不妙。   因此两人接下来离的远远地,一人一半把雷劫扛过去了。   只是等两个人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冲进门内,却发现这里只有几只呆头傀儡龙,没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呢?!你们是死的吗,不知道跟着她!”多年上位者,温寂洲的气势不同往日,沉沉发问,几只傀儡“砰砰砰”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谢安皱眉巡视了一圈,心里担忧,面上却只带出几分,转身向外走,冷声道:“他们本来就被你杀了。师父要走,你就算在她也不会留下。”   这一句实在扎心,温寂洲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杀意,一挥袖,傀儡们纷纷倒飞出去,砸出巨大的浪花,他随后大步离去,身后小屋骤然坍塌。   被人遗忘的玉琪醒来,看着身后塌陷的房屋,前方只剩一点的背影,叹息一声,却又舍不得,咬咬牙跟了上去。   伏娲来到了修真界的某处地盘,她面上虽然平静,可心底里却生了怒,素来她无欲无求,可此次温寂洲行事实在让她气恼,这个徒弟不仅没有低调,还搞出一大摊子事情来,本来十洲大陆平静了几百年,如今鬼族有这么个君主,所有的族人都沸腾了心思,人间恐怕要大乱。   她还不知道妖族被温寂洲搅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更不知道魔族屠了悬山寺,不然只怕更加头疼。   而此时的通天门浑然不知,其他修真门派悄然聚集一堂,商量着如何瓜分通天门下的山脉资源。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惩罚   通天门危急, 修真界排的上号的其余六派纷纷宣布与通天门断绝交情,并谴责通天门与邪魔为伍, 妄图以此称霸修真界。   近两年本就因为老祖宗失踪失势大半, 又因为出了个魔头谢安, 通天门焦头烂额, 谁知道这关头,连那祸害临洲圣君也是自家老祖宗教出来的。   门中人聚集在一起,个个神色凝重,掌门临风压着眉头,踌躇半刻, “我通天门在修真界独占第一多年,早已被他人觊觎,如今其他六派抓住了本门把柄,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次, 没有老祖宗, 我们恐怕,无力回天了……”   一声沉沉的叹,临风的肩垮下来, 他很挫败, 当年修真界大难, 厉害的都去了域外,他临时扛起了整个门派,多年来兢兢业业, 可到底,能力欠佳,没了老祖宗,一点磨难来临,竟就不堪一击了。   众人想着如今情势,长老临安一拍桌面,登时那桌面裂出两道缝隙,他瞪着眼带怒道:“都怪那两个道心不诚的魔头!走了天大的好运成了老祖宗的徒儿,若不然就那样的资质,修为怎么可能升的那么快,偏生恩将仇报,入魔不说,如今还连累门派!”   其余人叹气,“他们实在是让人失望,半分傲骨也没有,入了魔便该当场自灭以证道心,如今害的老祖宗失踪,满门都要为他们付出代价。”   这思想对于这些深受正道熏陶的修士来说再正常不过,他们心里,与魔道不共戴天,若是入了魔,自然要立时死了才能保住最后的尊严,不给师门丢人才是对的。   “哼,可笑,自古以来,但凡心境不诚入魔的,哪个选择死了?自己心里头就偏了向,可惜老祖宗一生就这两位徒儿,竟然……”说话的人一脸不甘。   如今门派危在旦夕,第一宗门高傲了这许多年,临到头全修真界都信了他们与妖魔勾结,人人看他们如今都是魔门了,谁受得了这诬陷?且说不得哪天六派就打上门来了,到时候门中那些幼小弟子又要何去何从?   因此,若说对伏娲没有半点怨怼是不可能的,他们心中难免埋怨,老祖宗当年耍着那么多大能玩,如今怎么眼神差了这许多,选的两个徒弟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可也一个比一个能祸害。   “行了,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小了,在这抱怨什么?!”临风哪能看不出来众人的心思,只是他不能容人编排老祖宗,那可是长辈。   “六派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只是此次咱们被水隐派阴了,水隐派往日里倒是清高的很,谁知道野心倒是一点不小。”临安端着手,缓缓呼了口气。   “我们近些年势弱,六派合力围攻,妖族被那叛徒得罪狠了,此次恐怕只会落井下石,更莫说那屠了悬山寺的魔族了。”说着,大殿气氛更低落了。   正在众人打算着怎么安排门中弟子出去避难时,大门猛地向两边弹开,刺目的白光蜂拥着挤进来,临风等人眯起了眼,正要呵斥来人,便听女人的声音带着威严冷漠,随之缓缓踏步而来。   “六派为敌,得罪妖族,悬山寺被屠……”每一个字都极缓慢的从殷红的唇瓣中吐出,女子一袭白衣,眉目间冷如冰霜,一步一步从众人中走过,“短短百年,本座不在,修真界真是变得快。”   临风一惊,腾的站起身,急匆匆下了高座,迎着女子身后大片阳光,激动地热泪盈眶,都九百岁的人了,此时竟跟个孩子似的,面上似笑似哭,拱着手颤抖着,“老祖,老祖,老祖!”   一连迭声的喊,殿中所有人都起了身,齐齐下拜,每个字眼都透着激动,“恭迎老祖宗!”   目光缓缓划了一圈,伏娲虽说有些嫌弃自家后辈这没出息的样,可到底是一片赤诚,谁家还没个蠢孩子,“行了,起来吧。”   众人再抬头俱是眼含热泪,临风抻着手将伏娲往高位上引,“老祖宗您可算回来了,有您在,通天门才有主心骨啊。”   伏娲面无表情,站到台阶上,转身轻轻一撩下袍,自然而然的坐下,身子一斜,一手支额,看着下面泪流满面的后辈们,扯了扯唇角,闭了闭眼,“行了,都是当师祖的人了,哭哭啼啼的没得丢人,收一收。”   临风这才一边笑着一边檫了眼泪,其他人也觉得不好意思,实在是老祖宗的身份在那,他们哪怕再年长呢,到她面前那也是小辈,这百年来通天门受了多少委屈,老祖宗失踪的压力跟大山似的压着,如今骤然见到家长了,自然是忍不住了。   “老祖宗,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临风唠叨着。   伏娲揉揉额,似是随意,“本座之前是闭关疗伤去了,百年来的事情都不了解,说说吧,那两个混账做什么了?”   下首众人对视几眼,犹豫了半晌,还是临安忍不住站出来,“老祖宗,既然您问了,那临安斗胆,便越界说说两位……师弟。”   临安与临风是师兄弟,跟谢安两人是同辈,叫一声师弟在所难免。   “百年前您是知道的,临渊在悬山寺被发现入魔,最终雷劫加身,之后被悬山寺僧人关进了镇剑之地,可您不知道,临渊融合魔神精血后,竟然让魔族起了心思卷土重来,他们筹谋十年,在鬼族……临洲圣君发动月脉召唤血月之日,杀上山去,将悬山寺屠杀了干净不说,还占了山头,悬山寺如今已经成了魔窝了!”   伏娲缓缓眯起眼,指尖收紧,临安还在控诉,“魔族东躲西藏,本来是一盘散沙,如今若非临渊觉醒,他们也不至于团结一心,又为了给他报仇,才屠了悬山寺的,现在临渊已经是魔族人人敬着的魔主大人了。”   其他人跟着叹气摇头,他们也知道临渊有点冤枉,可是悬山寺因他被屠是事实,他融合魔神精血成为魔族新任魔主更是无可改变,而且是他自己入的魔,一切都怪不得旁人。   “至于临洲,他觉醒了月脉,实在强大的很,也不知怎么,就跟妖族过不去,这些年妖族被折腾惨了,不仅是恨极了鬼族,更对通天门恨之入骨。”临安说着苦笑。   伏娲放下手,直起了身,密密的睫毛垂下,挡住了视线,神色平静莫测,旁人也不知她此时是生气还是没在意。   “而且他实在嚣张,大张旗鼓的攻陷了西风皇城,那里头数十万妖族全都化为了鬼族,逃出来的寥寥无几,”临安垂了垂眼,“老祖宗,您若是再不回来,想他野心那般大,恐怕修真界也得浮尸遍地,全成亡者了。”   事实上温寂洲这些年张狂嗜杀是真的,但除非修士主动挑衅动手,他是绝不动修真界的,便是手下鬼族谁做了,那也即刻便被他杀了。   众人心里也清楚,他就是顾忌伏娲,可到了这一刻,已经注定为敌,又哪里还会为他说好话,让老祖宗心软,那才是要完。   说到这,临安又是绷紧了神色,“至于六派声讨,便是因为这些事,玉琪那个孽徒,头些年也叛出了师门,跟着那魔头走了,先前……”   他偷眼看了看伏娲,水隐派放出的消息是临洲圣君怀里的女人就是老祖宗,可老祖宗又说她在闭关养伤,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   “有消息说您与临洲在一块,所以六派才认定通天门勾结妖魔,到如今,成了这步田地。”   听完了,殿中落针可闻,伏娲静静的坐着没动,下面也没谁敢出声,都在等她拿主意。   久久,“这些事,本座知道了。临风,发帖请六派、妖族上山,随他们爱带多少人,告知他们,本座回来了,两个孽徒的事情,会亲自给他们交代。”   “是,我这就去。”临风拱手肃然道。   伏娲抬手,“不急,本座还有别的事。”   她抬起头,目光如剑,所到之处人人垂首,“当初逐临渊出师门,通天门弟子见之则杀,是谁下的令?”   她问的平静,语气也似乎并不含怒,只是殿中威压骤然加重,众人都被压弯了腰。   刚刚临安说了临渊被逐出师门,只不过他觉得悬山寺都被屠了,这小事老祖宗应当不会在意。   临风咬着牙,“此乃门中上下一致的决定,下令的是我,老祖宗,若要责罚,只管罚临风便是。”   伏娲微微扬首,“上下一致?本座却怎么都不知这消息?”   “那似乎是本座的徒弟,到头来,本座的徒弟被逐出师门,本座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猛地一拍桌子,众人心下一抖。   伏娲神色阴沉,“一旦出了事,你们尽可以立时一推二五六,什么责任都不担,躲到一边逃避,都随你们。可本座的徒弟,要走要留由不得你们做主!便是当时本座不在,你们不接受他也就是了,他在镇剑之地关着呢!”   最后一句可谓提醒,伏娲抿唇,“堂堂第一宗门,做到这份上,本座都觉着丢人!”   “你们觉得临渊入魔没脸了是吗?所以出事了急吼吼的第一个要打要杀,上赶着在六派面前表现讨好,以为这样就有宗门气度了?”   这次醒来,好事没有,倒是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若那时他们坦然承认临渊的错误,承认宗门有不可逃避的责任,并且表示会自行处理门户,派人一同看守悬山寺,而不是第一时间将人赶出去撇清一切责任,如今临渊也不会顺理成章成为魔主了,通天门也不会这么被动。   殿中寂静,一群长老话也不敢说,伏娲站起身,神色冷淡,“本座知道,当年你们都是被强行提起来撑门户的,这些年,修真界式微,又平静多年,没什么大事发生,你们都太平惯了,真到了面对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慌了!”   缓了缓,她闭上眼,“下去吧,那两个混账本座来解决,至于你们,都滚去反省!”   *   伏娲老祖亲自给修真界交代,这可是大稀罕事,这样的老祖宗低头,啧啧,那可是万年难见啊。   修士们自发自动的往通天门跑,要来瞧热闹,其他六派见此也不怵,理亏的本来就是通天门,难不成她还敢杀了所有人不成?   因此这一天,通天门天上地下,围的水泄不通。   正午时刻,艳阳高照,伏娲总算在众人翘首以盼下出现了。   与此同时,天空阴云聚集,魔气滚滚,众人面色大变,“是魔族来了!”   还以为鬼族最猖狂,如今魔族更是大胆,竟敢直接找上通天门来了。   伏娲扬首淡淡看过去,谢安一头青丝散开,背上一双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翅,黑气缭绕其上,面色更显苍白,唇色反倒殷红如血,眼眸也是黑色,只隐隐有血红流动,正深深凝望着她。   额间一抹苍青色,隐约有蓬勃的生命力流泄。   他不管旁人的敌意或窃窃私语,从天上降落下来,站在她对面一丈远,眼神一如当初,低低唤了一句,“师父……”   伏娲看着他,祖脉已经成熟了,魔神精血也完美融合,虽只有出窍期,可实力连她都不能三招打败,想来真是缘分尽了。   “看来你心里还有为师,准时来了。”伏娲淡淡道。   谢安颤了颤眼睫,来时那些魔族长老们苦苦跪地相求,让他莫要送死,他们个个对魔主真心实意,愿意替他走一遭,可他并不领情,那是师父的呼唤,他怎能不来?   他不喜欢魔族,也没有那么多善心同情那些害他的和尚,他只是知道,天地之大,除了魔族,他没有容身之处了。   “师父有命,不敢不来。”他看着她眼也不眨,干涩道。   “诸位,本座一生骄傲,教出的徒弟个个不差,可实力强大,却走了别的道,是本座做师父的教导无方,对不起通天门的先辈们,本座该罚!”伏娲没有提高声音,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她的话。   “师父!”谢安猛地仰头,登时便单膝跪下了。   伏娲不理他,“师门开山祖师留下九级刑雷,专罚门人,本座犯错,也该一视同仁,便在诸位面前,受此惩戒。”   一只银白小环自她掌心飘上空中,舒展着变大,圈住的空间里雷鸣电闪,那雷电却是诡异的紫金色,一看便知有多厉害。   谢安瞳仁颤抖,身子刚一动,伏娲目光便瞪过来,“临渊,今日,师父教你最后一次,无论往后你是魔主王者,还是黑暗囚徒,需记得,万事都要学会勇敢面对,承担自己的责任。今日局面,已然不是谁对谁错,走到今日,师父责任不小,便该认罚。”   伏娲修的是众生无情道,无欲无求,却在意众生。   悬山寺被屠,曾经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那些秃驴们,最后知行的愿望都是望悬山寺千秋万代,他们一个个的努力,才使修真界最后得到了胜利,她活着回来,如今……悬山寺没了。   那些和尚的确设计了谢安,可也的确是为了苍生,他们即便该死,但悬山寺不该灭。   镇剑之地多少恶魔妖怪,都是他们每年为凡人除的,魔神作恶多端,他们耗尽一切镇压多年,悬山寺不该是这个结局。   这些天,伏娲想了很多,多年来遵从天道做的是对的吗?或者说,到底什么是对呢?   “师父说的是!”谢安眼眶红透了,“一切错在徒弟,徒儿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师父要罚罚我,不要惩罚自己。”   “您是世上最好的师父,是徒儿不争气,让您为难,让您失望,让您丢脸……”他艰涩的吐着字。   小环凝结雷电,谢安忽的站起,冲向伏娲,大胆的将她一把抱紧在怀里,雷电一下劈在头顶。   在场人同时睁大了双眼,看着相拥的两个人,这这这……他们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伏娲指尖抚上他的脸,不知怎么,恍惚竟然想起了沉极。   抬手覆上他的眼睛,“乖,很快就好了。”她低低道。   谢安正被雷劈的头晕目眩,周身都起了一层焦壳,突然感觉肩后一阵撕裂般的痛苦,他一下咬牙,手下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师父……不要……”他抖着嗓子想求她,记忆中被斩去尾巴的痛苦再次袭来。   伏娲指尖感受着这双翅膀的颤抖,动了动眼眸,语气温柔,“别怕……”   “临渊,今日之后,你不再欠这世上任何因果,包括我,你尽可以去做你自己了,天高地阔,你我……师徒缘尽。”   最后四个字入耳,他只觉一阵恍惚,心头空落落的,跟着是剧痛传遍全身,“啊——!”   那一双祖脉的翅膀,被伏娲老祖硬生生从明显对她情根深种的徒弟背后折断!   伏娲抬头,看见他朦胧的双眼,里面好像都带上了一点恨。   她笑了笑,第一次无视脑中天道的跳脚,捏了捏他的脸,将他一掌送出了环外,魔族立刻上前将他接住。   看,都这样了,她的徒弟也只是一点点恨她而已,她才不信,他会无缘无故毁灭世界。   此中定然,别有隐情。   此时天空再次炸响,众人回神,这回是鬼族来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师徒缘尽   紫金色的雷霆砸在身上, 伏娲身形单薄的立着,看着孤寂又冷清。   长长的发丝散下来, 她神色苍白, 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只有那双眼睛异常的亮, 整个人看着有些许狼狈,却又美的惊心动魄。   至少温寂洲和谢安,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师父,即便当日在悬山寺她倒下,那也是睥睨着所有人的, 可如今,她在受罚。   温寂洲面沉似水,这一刻,他立在天上, 第一次从上到下的看着心底最尊贵的那个人, 却没有半点想象中痛快的滋味。   他极快的落下来, 收了骨翅,在场人都怕他,忙不迭的后退, 让出一块巨大的空地来, 一群鬼族强者静静的立在那, 阴气冲天。   彭海月也在人群里,她血红的眼看着温寂洲,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待看见他身后那几具龙族傀儡,更是气血翻涌,喉间腥甜。   谢安一双翅膀耷拉着,整个人都疼的直颤抖,他咽下痛苦,推开身边扶着的人,强行站直了,忍着痛将翅膀收回去,又一步一步的上前来。   “你们胆敢将她逼到如此?”温寂洲瞳眸如血,字字句句都带着煞气,阴森森扫过其他人,顿时,旁人只觉得骨子缝里都渗着寒意。   温寂洲伸手便要打掉小环,通天门几位长老跳出来,悍不畏死一般挡在面前,“临洲圣君,此乃我通天门中事,还请圣君莫要插手。”   尖利的指爪停在一位长老面门,看着对方神色凛然的样子,他眯了眯眼,顾忌着伏娲,只是恼恨这些人的死脑筋,“莫不是本君对你们太过仁厚,让你们如今得寸进尺!”   “让开!”又一道雷霆落下,他心头都跟着颤,不由厉声道。   “临洲圣君真是惯会给自己找由头,”后方六派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说是我等将伏娲老祖逼到如此,却不想想源头在哪,真正逼得了老祖宗的,不就是你这位好徒弟么,你这些年做下的恶行,罄竹难书!”   水明燕没有这么大胆过,她向来是温婉柔和的形象,可此次机会难得,不把温寂洲钉死了,后面怎么成事?谢安被罚简直要心疼死她。   彭海月再难忍受,自人群中走出,看着温寂洲的眼神尤其冰冷仇恨,“当年你们杀我爹,是他心思不纯,引来天魔附身,我虽难过,却也无话可说,可如今,我西风皇城数十万妖族百姓又有何错?我几位兄长从不祸害苍生,却平白受你杀害,死后竟也要被折辱,做你的傀儡走兽,临洲,我彭海月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她咬着牙流着泪,手指攥紧了武器,就要冲上来跟他拼命。   这一番变故,将所有的仇恨拉到了温寂洲身上,不过他肆意百年,对这些人本就不在意,此时眼里只有伏娲一个人。   他转头狠狠看向谢安,“你就这么看着吗?你当真不在意?!”   谢安与他对视,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如果此次他不表态,那么今后,温寂洲将会想尽办法隔绝伏娲与他一切的联系,他觉得他不配了。   “都让开。”经过雷击,伏娲的嗓音带着难辨的嘶哑。   几位长老犹豫一下,让开了身子,还没等温寂洲冲过来,就听她又冷又快的道:“跪下。”   温寂洲提起的脚顿住,眼睛看着她不挪开,上前几步,缓缓跪在她面前,“好,我听话,师父,你别惩罚自己,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伏娲垂首,一道雷劈在肩上,她踉跄了一下,温寂洲血瞳一缩,跳起来就要动手。   “跪下!”   眉目冷厉的吓人,伏娲提高了嗓音,含着怒火,温寂洲一滞,心头骤缩的厉害,疼的他哆嗦,他再次跪下。   颤抖着指尖,伏娲眼睫扇动,“我问你,除了祸害妖族,屠了西风皇城,你还有没有做过别的?”   温寂洲本垂着头,又扬首缓缓对视上她的眼睛,神色无辜又平静,他张口,“没有,师父,我只是想找药,自古以来,天材地宝能者居之,我与他们战斗,我赢了,我拿走了战利品,他们输了,就死了,师父,这是规则。”   “至于西风皇城,”漂亮剔透的血眸闪过阴霾,“您难不成忘了他们做了什么吗?龙九自己心思不纯,那几个所谓的龙王对您都有龌龊心思,他们活该——”   “啪!”雪白的袖子狠狠抽上他的脸。   话语戛然而止,全场屏息,鬼族躁动起来,谁也没想到,伏娲老祖继折断魔主翅膀后,又打了如日中天的鬼族圣君。   温寂洲垂下眼掩着神情,捂着脸回眸,眼神冷冷的看向躁动的傀儡鬼族们,顿时那一片都安静了。   伏娲已经受完九道刑雷,她气势稍有萎靡,身形不稳的站着,不将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将小环捏在掌心,眼神看着他,带着不加掩饰的冷和失望。   其实她内心对他充满了信任和亲近,不自主的想疼爱他,可他太让她失望了。   “师父,别这么看着我……”温寂洲不敢对视她的眼睛,怕看见里边浓郁的冷漠和失望。   一根泛着冰霜寒气的鞭子出现在手里,顿时周遭气温下降,整个通天门都有隐约的细雪飘落,她眼底缓缓归于平静,动作却狠辣,抬起手便是狠狠一鞭!   “啪!”重重的声响,鞭子带出的气浪将周围的一大片玉石地面都给划开了缝,望一眼深不见底。   倒吸一口凉气,诸人看向结结实实受了这一鞭子的临洲圣君,顶级法衣已经直接断裂开,里边是瘦削精壮的脊背,上面狰狞的血痕清晰可见,白骨森森展露。   “唔!”温寂洲身形往前一扑,但又很快稳住,五指扎入地面,冰寒剧痛入骨,连灵魂都被冻的发疼,一身凝了细霜,可他忍了。   伏娲轻而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带感情,“临洲,今日是师父最后一次罚你。”   “以往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从来不曾听进去,是我无能,教导不了你,终究你与我背道而驰。”   他颤了颤结了冰霜的眼睫,挣扎着道:“师父,不是,我有好好记住师父的话,我现在就背给你听好不好?”   “这一鞭,是为那一个城池的生灵,你幼时,我教过你敬畏生命、万物有道,你从来都不懂!也或许是不在意,”她不理会他的辩解,“没有实力的时候,你可以温润有度落落大方,做出最好的表象,一旦强大了,你就猖狂嗜血,丝毫不把生命放在眼里,这是为师教导失责。”   温寂洲觉得委屈极了,师父是修士,何必在意那些妖族呢?妖族与修士,不是仇敌吗?   只是没等他说什么,伏娲再次抬手,又是狠狠一鞭,连带着自己的身形都晃了起来。   这一鞭更狠,几乎将他背部撕裂,魔族强大的躯体也低挡不住,脊骨上遍布裂纹,整个人差那么点就要分割两截,月脉再好的自愈力也赶不及,方圆数米的地面全都成了渣,又被气化成灰飞,温寂洲两手支地,冷汗潺潺,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这一鞭,”伏娲瞳仁轻颤,“是为那苍霞山下神女庄两万余口凡人!”   温寂洲本微微怨恨的表情凝住,什么怨都没有了,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撑起来去看她,却因为伤势太重做不到,“不是的,师父,我……我是太生气了,他们当初偷走了你,是他们太过分了,我想为你出气,我……”   看到她眼底的冷淡,他说不出来了,眼眶泅红,他开始认错,“师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当初你本已回到修真界,可你心性狭隘,睚眦必报,等强大了,竟又跑回凡间,一个堂堂的鬼族圣君,对着两万多口手无寸铁的凡人下手,你简直该死!”伏娲眼眸同样染了红,握着鞭子的手都在发颤。   温寂洲回去的时候,人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最初那一批人基本都死了,那两万多人,一大半都是后来搬迁过来的,其他的则是原本村子的后代。   他的性子本就凉薄狠辣,又十分记仇,这些村民当年偷了伏娲,害他痛苦寻找了一年多,差点疯魔,他心里怎能不恨?   而且伏娲还没有给他们任何惩罚,他们供奉她也不过是为了她的气运让自己日子好过罢了,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怜惜那些凡人。   事实上,在修真界,修士们个个淡薄,凡人如蝼蚁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只是碍于规则不会随意杀人,但是凡人死活,也没谁在意。   甚至是,有的门派为了夺取国运,派人下界去帮助帝王,那时参与了人间争斗,天子庇护下,自然规则管的就没那么严,随意一个主意便是数万生命死亡,也没有谁觉得不对。   所以临洲圣君杀了两万多凡人的事,竟是没谁知道,不像西风皇城覆灭,人人挂在嘴边。   伏娲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留下一缕神识给那些人供奉,本来醒来后焦头烂额的,她没机会去注意,可偏偏信仰缺失,她道心有感,发现不对,这才叫她察觉了此事。   所以她才气狠了,甚至动了杀意。   “该死?”温寂洲喃喃,努力仰起头,看着她目光不可置信。   “原来在师父心中,什么都重要,妖族重要,凡人重要,就我最不重要!”他红着眼轻声道。   伏娲抬手,又是狠狠一鞭,他也不躲,仍然仰着头看她,那一鞭落在了脸上,血肉纷飞,将白骨都抽了出来。   月脉形态下,他半张脸都是恶鬼,此时更添血腥。   “老祖别打了!”玉琪砰的跪了下来,眼泪奔涌而出,捂着嘴看着温寂洲泣不成声,“老祖开恩!圣君便是做了世上最大的恶人,可他心中对您最是尊敬仰慕,他与妖族过不去,只是为了——”   语调戛然而止,看着温寂洲豁然转头看过来的平静到死寂的眼神,玉琪呐呐不敢言,只是流泪。   玉琪闭嘴了,温寂洲又转回来定定看着她,伏娲心里抽也似的疼,灵魂蜷缩,好像能跟他一样感受似的,她回想起寂那张跟他相同的脸,更加失望。   万年前的他天真可爱,万年后竟是如此偏激狠辣。   到底,转世后不再是同一人了。   “这一鞭,是你当初费尽心机也要入魔,背叛师门,违背对你祖师的诺言。为师教出的徒弟,一个生来是魔,一个一心成魔,想来是天道轮回,当年魔族覆灭,如今报应来了。”   “你从来不知错,往日教训你,你总是认错认得快,但永远不改,可说到底,是我身为师父的不是,没能把你教好。”深深呼气,伏娲不再看他,鞭子消失在手心,“今日起,你做你的鬼族霸主去吧,从今后,你我师徒情义断绝,再见便是生死之敌。”   她说的很平静,像是一切繁华散尽后的疲累。   温寂洲眼神恍惚,他方才那样说,不过是心里还想与她别扭,说的气话,可如今这一句情义断绝,却真真是剜着心肝。   “师父……”一声惨笑,他眼含泪光,恨恨道:“你就是偏心!”   “你怎么这样偏心?”像是要把多年委屈趁最后机会说出来。   “我一心成魔,都不过是想要强大而已,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永远做一个躲在你身后的徒弟,我想做能保护你的男人,因为我爱你!”他不管不顾,神色疯魔而绝望,“我爱你,我爱你!”   “可你如此残忍,你不爱我,却对我最好,让我心动却永远求而不得,我只是想努力一下,努力一点靠近你,是错的吗?”   “你所有的都要分成两份,你把你的功法传给他,你把炼体传给他,你把魔刀传给他,你让他无坚不摧势不可挡,让他有了可以与你并肩的能力,可我呢?我就是炼药炼器,每天都在那一座小屋子里,围着一个器炉来回转,想见你一面都艰难。”   “你明知道我与他的仇恨,你明知道他做过什么,可你还是偏心,你还是对他一如既往,你甚至对他充满欣赏怜惜,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温寂洲咬着牙,抖着身形,“我有时候好恨,我怎么这么敏锐,偏偏就是能察觉你的想法,知道你对他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讨厌,明知道你从来不想真的罚他,可看他关禁闭我还是高兴,这多可悲。”   “师父,我与你,与谢安,都不是一类人,我不是你们这样冷静的人,也不是你这样无私,我就是只想着自己在意的,旁的都不在意,那些人是我杀的,可我绝不后悔,谁夺走你,那就要付出代价!”   天地浮白,雪花纷纷扬扬的落,谢安静静的看着她,站在原地,身上落了一层细雪。   伏娲看着眼前虔诚狂热的信徒,神色却到底是冷的,“这是两回事。”   短短五个字,温寂洲神情凝滞,他疑惑自己眼花了,她怎么到这时候也这样冷漠?   “你爱我,跟你嗜杀,本是两回事,”伏娲缓缓后退一步,“你把嗜杀的原因与爱我挂钩,临洲,若因爱我你才杀人,那为师真是罪该万死。”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听她说死他便心惊肉跳。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累积了这许多不满,”伏娲顿了顿,“原来你不喜欢炼丹炼器,那是本座自以为是了,往后随你练什么,也与本座无关了。”   “你走吧,如今你是鬼族圣君,死在这必然天下大乱,若你还顾忌最后那点情分,今后约束鬼族,莫要祸乱苍生。对你,我便别无所求了。”   温寂洲呆在那里,倒是谢安,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忽的抬手,拱手深深躬身,“多谢伏娲老祖往日教导,今日之言,临渊谨记,今后必定约束魔人,绝不伤害无辜。”   说完,他不再留恋,霍然转身,竟是头一个大步离开了。   众人莫名其妙,魔族倒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跟上走了。   鬼族踌躇了一下,咬咬牙大着胆子上前,玉琪不顾温寂洲的挣扎将他抱起,复杂的看了一眼伏娲,带着人快速的离开了。   伏娲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眸,大概,这就是他们二人的不同吧。   “魔主,咱们就这么痛快走了?”要知道,他们魔主可是折断了一双翅膀呢。   谢安顿了顿,腾空而起,御刀飞行,转瞬千里,“召集所有魔人,速回魔族琅洲,无令不得出!违者杀无赦!”   炽热的烈日下,风如烈刀,他面色平静,看着前方急速掠过的云彩,心里空荡荡的。   他只是不想她为难,对两个魔头徒弟,一般人自然是清理门户,她没有,他便知道,她有多为难了。   临洲当场表白,把她逼到了死角,也把她的脸面和骄傲全都扒了下来,从此后修真界不会再敬着她了,在那些人眼里心里,她与徒儿的爱恨情仇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知道她不是会因此退缩的人,却仍然忍不住心疼,想护着她。更后悔自己之前为了护她抱了她,他也成了推手。   当她暗示催促他们离开的时候,谢安只能默默转身,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保持她最后的威严。   他先前不是恨她,只是难过,没有想到他会有离开她的一天。   可在他心里,伏娲就像小花朵,再强大也需要有人守护,即便她自己就能撑起苍天,他也想要在她身后随时待命,哪怕一生都是候补。   大抵谢安与温寂洲的不同,就在于两个人的心境,一个人看到的是自己得到的,一个人看到的是自己没有的,一个想要付出却连机会也没有,一个太缺爱总想要更多却最终失去守护。   所以一个人满足又偶尔不甘,一个人不满足而充满掠夺。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当日事情过后, 鬼族圣君被伏娲老祖打断了脊骨,碎了经脉, 成了一个废人。   不过当鬼族人心浮动的时候, 临洲圣君一嗓子又将宵小震住了, 伏娲老祖没能毁了他的魔脉天赋。   他本身就是修真界第一炼丹师, 只要闭关一段时间,多炼几炉丹养养,自然很快就会好。   不过此次他似乎受了颇重的打击,彭海月集结妖族打回来的时候,没什么挣扎就带着鬼族撤离伏归城, 赶往了鬼族栖息地狱洲。   伏娲当日一怒,无疑是对天下各族的震慑,她的两个徒弟,一个是魔主, 一个是鬼王, 却都乖乖跪着任她打骂责罚, 这不仅是她的威严深重,更是她实力强大的一面。   只这么一次,修真界本颓势的情景再次逆转, 复又凌驾各族之上, 通天门自然再次坐稳了第一宗门的位子。   尽管其他六派心中不满, 可也不得不承认伏娲老祖的存在对于修真界的意义,只能感叹通天门好狗运,就剩那么一位老祖宗, 偏生是他们家的。   而除此之外,最让人感兴趣的自然是两位徒弟与伏娲老祖的情感纠缠了,流传最广的版本则是伏娲老祖实在太美,长期在同一座山上相处,天下莫说男人,女人也难有几个能够抵挡,这两位霸主当年又是青春少年,难免动心,继而沦陷,然后求而不得陷入心魔,跟着就入魔再难回头了。   众人谈论着,摇头晃脑,想想那日通天门当场自罚的女人,身无半点坠饰,一身简朴纯白,淡淡的颜色,却是一眼难忘的姿容,甚或是眉宇间几分桀骜,眼珠儿淡漠无尘,只飘过一眼,都让人心跳不止面红耳赤。   “哎呀,如伏娲老祖那样的美人儿,两位徒弟为她入魔也是可以理解了,这样的仙女儿日日在身边,却看的见吃不着,甚或是碰也小心,哪个男人受得住?”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眯着眼睛回味当日看见的美人,咂了咂嘴。   他只是个普通散修,三灵根,却是低等资质,大宗门里头,也最多做个外门弟子,如今不过是金丹初期,那日是专程去凑热闹的,家中好几房妻妾,都是炼气期的,他教她们一点儿修炼,专给自己采补,这才能在两百岁前到金丹。   身边的几个好友也是同道中人,闻言意味深长的笑,“道兄不知,那伏娲老祖不仅仅是第一美人,而且还是一等一的极品鼎炉呢,如咱们这般的,若是能睡一次,嘿嘿,一夜之间就能到金丹后期也说不准呢!”   络腮胡惊讶的睁眼,他们年纪都才两三百岁,不知道也算正常,“真这么厉害?”   “那是呢,”一人点头,又小声道,“而且那魔主鬼王两人,据说资质极差,都才是伪灵根五灵根的烂资质,如今将将百多岁,却已经是合体大能了,百年前便已经结婴,你们说,若没有什么厉害法子,怎么可能这么快?”   众人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秘密,“这么说,伏娲老祖其实早早的就跟两个徒弟……”   话不说尽,但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这样一想也合理,伏娲老祖再厉害也是女人,也想男人,那魔主鬼王都是皮相好的,看那身形也是厉害的,说不准三个人还一起玩过呢,不过想来是那两位动了真情,谁知道人家老祖宗只是玩玩而已,这不就入魔了嘛。”   此处乃是阡洲,多凡人,各族都经常打这过,凡人们都习以为常了,甚至是做起了生意,赚取灵石丹药以求长寿青春。   阡洲交通发达,散修大多定居在此,方便脱销手上的货物,络腮胡几个就是过来卖手上劫来的东西的。   这里是一处灵茶铺子,四人正窃窃私语,下一秒便见一道红光而至,茶铺连着四人一起人间蒸发。   那灵茶摊子的老板瑟瑟发抖的瘫在地上,深深的埋着头告饶,“饶饶、饶命……”   这红光威力极强,自天而来,将茶铺和四位金丹修士化为飞灰,地面一道深深沟壑,竟是将此处一分两半,偏生除此之外,并未有他人受到波及,那茶铺老板便是其中之一。   茶铺上空,身着玄衣的男人脊背拔直,发丝半束,额间一抹苍青色却将他衬的几分神人模样,□□漆黑骏马,一手提缰,一手握着一柄血红长刀,那刀到半截儿便断了,剩下的一半是虚虚血光,足有两三米长度,吞吐着黑气,看一眼就骇人心魂。   骏马双目闪烁着幽深的紫,四蹄燃烧着烈焰,尾巴却是像雾一般,那马鬃也是如此,飘飘摇摇的如雾如烟。   这竟是传闻中的魔族疫兽,外形似马,可腾空而飞,速度极快,一日可奔腾万里之遥。   魔族疫兽据传乃是早年瘟神的座架,身带疾病之毒,便是修士也会病倒,严重的无药可救,只能病痛而亡。只是魔门覆灭,疫兽越发稀少,这头疫兽之王更是仅存的疫兽王者。   谢安端坐马背,却并没有去看那吓丢了魂的老板,而是望向了天空的另一端。   慢吞吞的,那边缓缓浮现出巨大马车的轮廓,打头的便是玉琪,她站在一条龙上,身后的马车也是龙拉着,车帘纹丝不动,里头的人像是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狭路相逢,谢安身后是魔族,温寂洲则是鬼族,当中是谢安毁掉的茶铺。   “魔主!”戈都长老眼神一动,上前一步忍不住道,“卑下听闻当日伏娲老祖将那临洲圣君打的脊骨断裂筋脉寸断,这才过去一月不到,他定然还在重伤之中……”   若能趁此良机除了这大敌,往后魔主称霸,自然又轻省了许多。   玉琪握紧了手中的剑,眉目灼灼的看着谢安,“师叔祖……不,临渊魔主,不如您先行吧。”   这天空那么宽,她却不敢先走,魔族可不讲什么道义,圣君伤重,万一……   谢安垂眸,扬手将一块中品灵石扔下去,正巧落在那茶铺老板跟前,淡淡二字:“茶钱。”   老板垂下的脸一喜,一块中品,可相当于他两三个铺子了,都说魔族残忍霸道,可这魔主也不像不讲理的嘛。   谢安轻轻一提马缰,神色淡漠,“你我终有一战,等你伤好,随时奉陪!”   他并非趁人之危的人,而且温寂洲与他同出一门,哪怕是看在伏娲面上,他也没法在这时候动手。   马车内,因为鬼族的天生优势,他们可隐身赶路,本来只是路过,无意听见下方那几个腌臜玩意儿对她肆意揣测时,他就打算让呼啸将这一片化为鬼地,谁知对面那个人比他更快,一刀便将这处劈成两半。   这让温寂洲心里不痛快,他憋着火,可又不知道找谁发泄,听见谢安的话,更是心头憋屈,瞧瞧,等他伤好,多么大义有原则的魔主,这世上就他一个小人。   魔族的人不甘的走了,玉琪松了口气,正打算启程,马车里传出温寂洲嘶哑的声音,“等等。”   鬼族回狱洲的途中,驻扎在了阡洲,得知消息的修士妖怪们,吓的也不敢卖货了,当天买了船票飞也似的逃离了。   连着五天,阡洲的船票飞兽,但凡交通工具,全都供不应求,五天后,卖票的老板自己,也跟着最后一艘船逃了。   临洲圣君的大名,五天便几乎清空了一个洲,就剩下没能力的老弱病残,和普通的凡人百姓。   玉琪心急如焚,“圣君,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了,虽然短时间没人敢来,可这里是各族往返的必经之路,太危险了,我们尽快回狱洲吧,您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一切都好说。”   隔着厚厚的幕纱,温寂洲的身形模糊不清,他只允许他的傀儡近身,除此之外,谁也不信。   鹅黄还跟着他,此时化作伏娲的模样坐在他身边,乖乖巧巧的,一点也不像她。   “传令下去,让狱洲亡灵大军尽快赶来,月圆之前,本君要见到他们,延误军机者,那就再死一次。”他微微嘶哑的嗓音淡淡道,不含一分情感。   亡灵本就是死物,再死一次,那就是消失了。月脉操控天下万鬼,那些亡者除非是高级鬼物,否则是不能违逆他的。   玉琪长睫一颤,有心劝他,可想着这个人一向固执,想来世上除了那个人,没谁的话他会听。   等玉琪下去了,温寂洲看着安静的鹅黄,神色却渐渐失控,厌烦起来,“行了。”   鹅黄起身,化作了自己的模样,眼眸入了神,轻笑起来,“可真是个痴情人,她都这样狠心了,你还念着呢。”   温寂洲眸光轻眯,因为重伤,他此时半躺在榻上不能动,神色苍白,发丝如雪铺了一床,看着像个小可怜。   鹅黄甩了甩蛟龙尾巴,“瞧瞧你,堂堂月脉,何必呢?”   “你知我为何多年来都留你在身边吗?”温寂洲突然道,连语气都短促几分。   鹅黄转了转眼珠,“除了我,你又信得过谁?”   他眼神微微放空,突然笑了,笑声低低哑哑十分好听,“对,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这话像是在回答鹅黄,又像是在说另外的人,他看着她的目光复杂,“当初她将你给我时,眼眸温柔如水,说你会一直保护我,有你在,她总能放心些。”   那时他出个远门,她都殊为担忧,鹅黄的存在,总是能告诉他,她担忧他,心里有他,看见鹅黄,他就总能记起当年。   可如今……   休养了月余,温寂洲已经能动手指了,他目光看向鹅黄,语气平静,“可如今不成,我如今已经惹得她这样生气,你的存在若被她知晓,她定是更气恼了。”   虽然伏娲已经与他断绝情义,可他心底里总不愿她看他更加不堪。   “鹅黄”细腻的脸颊一抖,眼眸锐利,危机感让他几乎汗毛倒竖,“嗖”他化作一道虚影就要消失。   房间突兀的阴冷下来,黑暗的气息充斥着,温寂洲掌心浮现一团黑洞,旋转着犹如沼泽,“鹅黄”面上先是震惊再是绝望,无力地挣扎着,被他吸入了黑洞。   “你,你竟然已经觉醒了第二天赋!”这是他最后的声音。   月脉除了呼啸,还有吞噬天赋,谁也没想到,温寂洲这么快就能觉醒第二天赋。   消失的“鹅黄”,也是毒魔,只能后悔当初看走了眼,本以为是个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想要强大的毛头小子,谁知道藏得这么深。   当初他因为妒忌,悄悄在佛陀镇放出了毒魔附身鹅黄,条件是毒魔教他魔功,为他驱使,以便将来杀了谢安,谁知道毒魔也有小心思,他愿意安分守己,全因为温寂洲那颗魔心,他要的是附体重生。   谁知道两人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温寂洲更胜一筹。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有一个秘密   伏娲没有出面, 是临风开口留下了与彭海月一道的静心小和尚。   这和尚大概是有个不错的祖宗,对他格外祝福, 所以当年巧合的躲过了魔族屠杀, 后来又救了在西风皇城的彭海月, 之后随她一起辗转。   彭海月如今在妖族隐隐有打头的趋势, 她有一半的妖族血脉,母亲是半步散仙,父亲是与伏娲齐名的大能,还是为世界牺牲的英雄,虽说养父被天魔附身死了, 但是身份也是妖族顶顶的高,所以半妖身份的限制在她这便不算数了。   如今彭海月心怀仇恨,伏娲当日杀了龙九,她无话可说却也不愿留在通天门, 只是她往后若成了妖族王者, 静心自然不能与她再待在一块了。   伏娲站在浮云山顶, 看着下方层层流云闪烁华彩,静心被临风引上来,合掌闭目, “阿弥陀佛, 小僧见过伏娲施主。”   她只招招手, “过来。”   静心慢步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便皱起, 闭着眼睛叹息,“阿弥陀佛,这是何人所为?如此残暴,枉为人也!”   大概这是他能说出的最脏的辱骂了,伏娲开了一层空镜,对面就是苍霞山神女庄的情景。   整座山笼罩在黑雾中,人们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因为时间久远,皮肉都腐烂干涸了,露出森森白骨,破烂的衣裳松松的搭在上面。   房屋也因为几十年过去而摇摇欲坠,呈现出时间的痕迹,光是看着现在的这一幕,就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残忍。   然而那些村民们因为是被月脉所转化,所以不能投胎转世,都被困在这一处,浑浑噩噩,每到月圆时附身尸体,在村中走来走去,还当是生前,天亮时便倒下,徒留魂魄无依。   伏娲没有多说,只是指着这场景,“本座让人留你,不为旁的,只是想请你出手,超度他们。”   “条件你开,本座但凡做得到,必不推辞。”   静心睫毛一抖,缓缓上移眼神,瞧着她半晌才道:“超度这些凡人,不必施主开口,小僧既然见了,自然义不容辞。”   “只是施主说,任何条件?”他神色不甚分明,像是询问。   “自然,”伏娲顿了顿,又摇头,“只你说要本座杀了那两个混账是不成的,静心,你是有大造化的,你应当感觉的到,这件事,本座做不到。”   静心点头,“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小僧并非要施主杀人。”   他踌躇了一下,“小僧只要一物。”   “魔主额间那一点绿,施主若能办到,小僧感激不尽。”大概是第一次做好事要回报,静心说着脸都红了。   伏娲顿了顿,“你要魔主的东西做什么?”   “实不相瞒,此物乃是极品菩提子。”小和尚只说这一句,跟着躬身,“阿弥陀佛,施主,小僧便就此一个条件。”   她摩挲一下指尖,最终点头,静心像是松了口气,又是一拜起身,转身毫不犹豫的跳下了空镜,到了神女庄。   伏娲凝眉,看来她还得找一趟谢安,只是才与他缘尽,还折了他一双翅膀,转头找人要东西,她怎么觉得这么打脸呢。   *   伏娲老祖对外闭关,转头把阵法一开,山门一闭,悄悄跑去琅洲找人去了。   十洲大陆每一洲间隔极远,魔族琅洲,鬼族狱洲,更是偏僻到了极点,路程极远。   当年魔族偷偷摸摸、断断续续花费了一年多才从琅洲出来,如今又要回去,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喜色,谢安没有见过琅洲的贫瘠,他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他们所有人为之努力百年的结果回到原点,这让他们实在不痛快。   可他融合魔神精血,是当之无愧的魔主,魔族天生血脉压制又极其厉害,除非像临洲圣君那样强大,否则他们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那匹疫兽是自己撞上来的,路过炎洲时,那地方处处火山,方圆千里都见不到一处生灵,当年魔门覆灭,一支疫兽族群跑到了炎洲,艰难的过活着,好在它们不挑食,炎洲的火也能混个饱。   谢安抄近道走炎洲,疫兽们闻到了久违的香甜魔气,一窝蜂的冲过来打算抢劫,然后就被谢安反打劫走了自己的兽王。   在阡洲买下了一艘船,一行人安静的待在船上,往琅洲的方向前进。   疫兽四肢大张赖在谢安床上睡觉,他也不管,出门在船上慢吞吞走了一圈,站在甲板尽头望着远处的云彩。   琅洲贫瘠,这些天他已经听身边的长老们念了不下百遍了,可他并不打算改变心意,但也没有刻意要拖死魔族的意思。   身为魔主,既然他如今认了这个身份,就要认真为族人考虑,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责任。   所以这次回琅洲途中,他一路挑着走,行过炎洲、岄洲,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计划。   只是以后,恐怕就真的与她背道而驰,几百年也难见一次了。   忽的心下一动,他动了动鼻尖,神色一点喜色,足尖一点便消失在船头。   层层云霭遮挡了外界视线,谢安追逐着那抹感觉陷入其中,拂开眼前的雾气,伏娲静静地站在其中。   他立在那儿神色难辨,“我……是梦吗?”   伏娲微不可见的皱眉,才一个月罢了,谢安竟然瘦的惊人,两颊微微凹陷,更显出一张脸的冷酷无情,眉宇藏着锋利,眼神却透出迷茫,鼻挺唇薄,只是嘴唇没什么血色。   身形单薄,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更显得高挑,“怎么瘦了这么多?”她问。   按理说他又不需要进食,谢安闻言,眼睛一亮又一黯,“果然是梦魇了。”   她动了动嘴,“既如此,那你回去吧。”   他却站在那儿不动,不走也不上前,就远远的看着,笑了笑,“那不成,难得梦见阿月,我得看够了再走。”   上前恐惊走她,走了又舍不得,就这么站着挺好。   伏娲眼眸轻动,却是一步一步上前来,“是本座,原来你在梦中如此大胆,直唤本座乳名。”   这声阿月,竟让她想起当初海神秘境中,情神幻境里头,那个傻傻的兄长。   谢安神色一阵恍惚,然后眼眸清明,闪过慌乱,急促的后退一步,·急声道:“师父……”   伏娲站在他面前了,他手足无措的,也不知往哪放,想垂下眼,又想想往后恐几百年也难见到一次,便就又忍不住抬眼,一眼一眼的看。   目光落在他额间,冰凉的指腹抬起,摩挲过额头,谢安僵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这是哪儿来的?”她突然问。   谢安握了握掌心,忽的抬手按住她的小手,掌心发凉,他握上去,跟着缓缓用力抓紧,伏娲静静的看着他。   一抹苍青色自额间脱离,光芒从指缝中泄出,大手包小手,小手包着菩提子。   光芒将两人的脸都隐约映出色彩,周边的云雾也染了几许,变得好似黏腻起来,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当初海神秘境,某一关的奖励。”说到这他想起当初还许下了愿望,愿她一切所想都如其所愿,他不知那所谓的神说话算不算数,但是今后,他尽其所能,如她一切所愿。   当时他救了一颗绿芽,后来化作一颗菩提子跟他走了,但是一直以来,包括成魔它都没有觉醒过,直到他融合魔神精血那一瞬间,这颗稀奇的菩提子竟然醒了,更神奇的是它以魔气为食,是防御性极强的宝物,还可以用来救命,这是他一直命大的原因之一。   成为魔主后,他便将其放置额间,以便时时保持清醒,不被魔气所控制。   如今他已经很强大,想来也不会太过失控,若是她喜欢,自然给她就是。   伏娲缓缓摊开手,光芒洒在这一片小空间,她显得格外柔美,谢安抽了抽指尖,心跳的厉害。   他缓缓躬身,凑到她面前,像是被蛊.惑了,低哑着声音道:“你要,给你。”   那颗菩提子就在中间,他的唇也差一点就要碰到伏娲,她开口,打算说些什么,“本座不白拿,你要什么,本座有的都可以给。”   谢安果然停住,呼吸浅浅,感受着她的平静,定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只要这个就好。”   她抬头再要问,他已经大胆的上前一步,手臂微微拢紧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小脸,唇便贴了上来。   因为本就微张着嘴打算说话,被他趁机攻城掠地,人也越抱越紧。   谢安心快要跳出胸口,可他不愿放开,他不知自己怎么敢这么大胆,竟然敢这样暴露心思,此次后,她必定不会原谅他了,所以他更加不想放手。   伏娲一时之间有点怔,不是因为沉迷或者惊讶他的行为,而是熟悉。   她熟悉这吻的方式,甚至是这个人的拥抱和颤抖,都很熟悉,这让她惊讶。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好像……她对沉极,记忆的太深刻了,每一刻都那么清晰。   心口“咚”的一声,像是刚刚发现隐藏多时的秘密。   她好像,有点喜欢他,喜欢谁呢,沉极吗?   指尖攥紧,忽的撑着他的心口,摸索着下巴将他分开,两人都微微喘着气,伏娲抿唇,连气息都是熟悉的。   他被她推开脸也不恼,只是死死抱住她不撒手,伏娲也懒的挣了,握紧菩提子。   “……”一阵沉默后,“谢安,清醒一点,本座与你无……”   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谢安侧头深吸了一口她的发香,跟着小心的松手后退,笑看着她,“我知道。”   “无论如何,我心愿已了,往后,不会强求,师父……不,伏娲老祖且放心吧。”   “我不会为情所困颓靡不振,也不会陷入魔障,我会强大魔族,攻陷炎洲岄洲,三洲并立,那将是魔族的地盘。”对她,他全盘说出了计划。   “老祖,今后,各自为营,你我若相见,不必手下留情。”   缓缓垂首致礼,他转身,大步走出了云雾。   伏娲看着掌心苍青色的菩提子,这一方空间都淡淡的青,沾染的全是他的味道,像是他张开手臂,将她边边角角都揽入了怀中似的。   沉极……   分别那么久之后,她像是才意识到离别,心脏一鼓一缩,隐隐作痛起来。   在现世听闻有种动物恐龙,反应很长,尾巴受伤,要一年才能感受到疼痛,大概她也差不离吧,直到如今,才意识到他们分开了,往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不足为虑,等察觉的时候,一切便已成定局。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天下之争   临洲圣君回狱洲时半道上不走了, 停在阡洲近半月,就在人们揣测他的用意时, 狱洲百万亡灵大军杀到, 顷刻抢占了阡洲之地。   这才半个月, 阡洲就没了, 修真界和妖族都傻眼了,魔族也懊悔的捶胸顿足,早知道那日就该怂恿魔主杀了鬼王,如今阡洲就算不落到自己手里,也不至于被鬼族掌控啊。   通天门。   时隔近两月, 六派又急匆匆的回来,这一次通天门可不怂了,悠悠把人带到了议事殿落座,跟着老神在在的饮起了灵茶。   诸人扯着笑跟临风东拉西扯, 最后还是水隐派掌门水一天沉着脸一拍桌子, “临风掌门, 闲话少叙,此次我等前来,是来拜会老祖宗的, 为的是鬼族临洲圣君强占阡洲之地一事, 此事事关重大, 还望临风掌门速速请老祖宗出来做主。”   临风面上的假笑收了收,虽说之前临渊临洲二人惹出祸事给通天门带来麻烦,他们那时心中是对老祖宗有几分埋怨, 可是只要老祖宗出现了,什么不好就都没有了,再后来老祖宗还亲为这事受了重罚,他们满门上下就只剩下心疼了,以及对落井下石的六派的不满。   自家长辈自家疼,六派平时好处都往自己兜里揽,一旦各族大事了,看看,还不是只能让老祖宗出面,两手空空的就算了,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怎么回事?那是他们家老祖宗。   “是啊是啊,临风掌门还是快请老祖宗吧,那临洲圣君好生蛮横,被打断了脊骨经脉,野心反倒更大了,连阡洲都敢占,要知道,那里可是各族来往要道,要被他占了去,往后后患无穷啊。”炎火派掌门语重心长。   “老祖宗与临洲圣君关系匪浅,这次老祖宗若不出面,咱们在座的,哪个都讨不了好。”   临风垂了垂眼,“这话诸位掌门说的就不对了,当日青天白日,当着六派各族的面,老祖宗与那两位可都是断了师徒缘分的,大家有眼目睹,如今怎么又编排关系了,我们老祖宗一生光明磊落,可不受这侮辱。”   几个人被他堵了话,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谁不知道临洲圣君对伏娲那点心思啊,她要是肯开口,比谁都管用。   众人面色不虞,心知这是临风故意为难,七派不和又不是秘密,只是大家都维持表面和平。   “诸位回吧,咱们老祖宗之前受了伤,如今还在闭关修养呢,我这掌门也进不去山门,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临风不绕弯子,挥挥手赶人。   水一天嚯的站起身,眉目冷冷的看过来,“堂堂第一宗门,竟只想着自己,全然不管修真界死活,你这掌门也不害臊!”   临风掀了掀眼皮,凉凉的,“哟,之前老祖宗不在,魔族鬼族肆虐的时候,你们六派不还有心情对付本门嘛,那时候对外个个当起了鹌鹑,对内倒是乌眼鸡似的,到头来还是等咱们老祖宗去了结此事,怎么的,如今人家还没攻打过来呢,就巴巴儿的上门来请老祖宗,先前怎么没见你们殷勤?”   “你!”水一天咬牙,“好生无耻,当时那二人不是你通天门出来的?你们没责任?我六派才是受了无妄之灾!”   “那二人是我门出来的不假,可是你们不想着先联合一块对付鬼族魔族,倒是知道先抓着把柄对付我门,真真是聪明。”   临风彻底冷了脸,有伏娲坐镇,他底气足着呢,“当日你们有理由,如今你们却没理由!那二人已经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们来请老祖宗,那就拿出态度来,既然叫了老祖宗,那就记记清楚,那是祖宗!不是随叫随到仆从傀儡。”   水一天伸出一根手指颤啊颤,看着临风那张小人得志的脸真是气的心火旺盛,这混子多年来都这一个德行,能屈能伸的很,弱的时候安静如鸡软哒哒,有人撑腰那是尾巴翘上天了,什么歪理都能扯。   “好,不就是仗着有伏娲老祖么,走着瞧!”水一天一挥袖便径直飞走了。   眼见着六派都被气走了,临风才慢吞吞的起身出门,身边的大徒弟有些忧心,“师尊,如此公然得罪六派,对咱们不好吧……”   临风撇了撇嘴,想起了老祖宗的训斥,照本宣科的教育徒弟,“不是咱们得罪他们,是他们先得罪了咱们,有人的地方就有无尽的争斗,远儿,你看着,咱们门派树大招风,其他六派哪个心里不恨咱们恨的咬牙切齿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上赶子帮忙讨好的,结果人家只会更看不起咱们。”   “给人的脸面不能太多,多了人家就不稀罕,只会拿来垫脚呢。”临风摇摇头。   “可是怎么说我们也是修真界一体,鬼族势大,如果这时候分裂,恐怕影响不好。”华远心事重重。   “这你就别担那心了,老祖宗看着呢,她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该出手时会出手的。远儿,你切记,万事都要想着老祖宗,咱们通天门只要有她在,那就能屹立不倒。”   “再者说,就算有影响,那也是他们先不仁,先前咱们势弱,你看看那些人,一个个的按捺不住,远儿,一旦登上第一,就绝不能掉下去,不然不会摔在地上,只会摔到崖底,再也爬不起来。今儿他们找过来,明摆着又把咱们当免费杂役使,如今修真界正该共同迎敌,可他们呢,这不就是上门来让咱们出手嘛,自己躲在后头捡便宜,老祖宗刚受了九道刑雷,让魔族退回琅洲,鬼族退出西风皇城,还不满足,养伤的时间都不给,不是自家祖宗不心疼哦。”   “可是阡洲的确是来往要道,落到鬼族手里,实在不妙。”   临风眯眼嘿嘿一笑,“笨小子,那阡洲来往的,大半都是妖族,其他的便是些散修凡人做做生意,然后是各门各派的货船过去,论起来,对咱们几乎没有影响,可是呢……”   “水隐派和炎火派合作与妖族买卖水火晶石,阡洲就是他们的货船必经之地,妖族几乎掌控了大半阡洲,另外一小半是散修掌管,而这些散修里到底有多少水隐派炎火派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底,水隐派那么急不过是触动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又不想自己去对上临洲圣君,这就撺掇着六派上门,打着通天门负责的大旗让伏娲去冲。   临风掌门当这么多年了,再怎么着,这么点消息还是知道的。   能看他们倒霉,他当然高兴,至于妖族丢失了阡洲,妖族又跟他们无关。所以说,这事狗咬狗,他们有老祖宗在,背靠大树好乘凉,看戏呗。   *   鬼族气氛很活跃,阡洲从月圆之日起就再没有见过太阳了,处处都能看见一道道黑影,吓得那些凡人们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虽然他们很想戏弄戏弄胆小的凡人,不过圣君下了死命令,谁敢伤害凡人,下场灰飞烟灭。   鬼们也只能望人兴叹,倒是玉琪使者,那日隔着帘子听见他下达命令时,面上神色似悲似喜,以往不在意任何人的临洲圣君,只为那个抛弃他的人,学会去照顾凡人了。   玉琪不是鬼物,她是实打实的人,甚至是纯正修真者,一点鬼气没有,虽说她倒戈鬼族,但是看得出来心境仍然还是没变。   一开始鬼族中人没谁接受她,是她兢兢业业为鬼族做事才换来尊重,加上临洲圣君喜怒无常,只有她能传个话或者帮着求个情,大家渐渐地也看出点什么,难得有个女人敢接近圣君,便默认了她的地位,因为圣君一直也没给个名分,他们便称她为使者。   昏暗的室内,一团黑气包裹着一柄火红长弓,控制它不让它挣扎逃脱。   温寂洲眼神郁郁,“不过是种族不同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你挣扎了一百年,还是不肯留下。”   诛邪从他成为月脉以后,就不肯让他碰了,总是想飞走,是他强留,可留也无用,一百年了,诛邪也没有屈服。   他突然一笑,“到底是她身边生出的器灵,跟她一个样,又倔又傲,想来她也与你一样,就算强留,百年千年,也不会屈服吧。”   挥手收起诛邪,它在丹田里横冲直撞,温寂洲隐忍的皱起眉,却怎么也不愿放了它。   他心脏绞痛,连带着没好的脊骨经脉一起痛,越痛,他越思念,“师父……”他喃喃念着。   蜷缩在一处,稍稍愈合的脊骨再次裂开他也不管,只是喊,“师父。”   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他躲在黑暗里悄悄的落泪,可是她不知道,“师父,师父。”   他好想她。   永远回不去了,他选择了强大,就注定回不去了,他不想承认,他后悔了,没有她在身边,就算万鬼朝贺、天下惧怕、人人恭敬垂首,他也不开心,那些他曾经向往的快乐,都短暂的不值一提。   如今他就连想她,都要躲起来不叫人看见,想哭一哭,也要偷偷的。   温寂洲敏感、自卑、孤傲、心思狡诈狠毒,他本不是个坚强的人。   上一次这样哭,还是爹娘去世的时候,他缩在墙角,天黑了,旁边是爹娘的尸体,他们睁着眼,死不瞑目。   那时候他觉得天塌了,后来谢安来了,他带他离开,给了他一片虚假的天空,再后来假的碎了,他受尽此生最大的磨难死去重生,使手段借了谢安的机缘,走到了她身边。   一开始他是真的想过,以后就靠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人。可她太好了,他充满了依赖,有她在,那些他曾渴望的尊重善意都不请自来,她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只是他渐渐奢望起来,她的心永远止步于师徒,他怎么能满足,所以开始强求,追求更强大的实力。   那些人看他的胆战心惊,万鬼的跪地恭迎,天下人对他惧怕惶恐,挥手间掌控千万人性命,如神一般的高高在上,这些都让他沉迷。   但是她与这些是相反的,温寂洲像被撕扯着,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最终她主动脱离。   以前总以为强者能得到一切,可是原来,是得不到她的。   玉琪脚步一顿,看着层层幕纱遮住的地方,没有再上前,缓缓转身,默默守在了宫殿门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一开始她是讨厌他的,瞧不起这个杂役,眼睛里总有太多东西,一点也不纯粹。   后来佛陀镇,水下那一次无意接触,他全程的冷静谋算,都让她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狭隘,他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心里就悄悄埋下了种子,但不敢叫人知道,后来她来议和,是她自己请缨,因为她知道,他是临洲,是小师叔祖。   前后来议和两次,第一次来,她其实心里害怕,但强装镇定,那些鬼很讨厌,故意戏耍她作弄她,让她狼狈不堪。   那时她还是小姐脾气,骄傲又气恼的想,等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然后被人带进大殿,她一进门,一抬头,就看见高坐其上神色冷酷的男人,他没有幻化月脉形态,还是曾经的模样,可是又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俊美、苍白、邪异、冷酷、强大。   像是有一只箭矢,对准了她,不容拒绝躲避的,一下射进了心里,化作了养分,心底里那颗种子就此生根发芽。   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狼狈,无措的抓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低着头不知为何红了眼圈。   他面无表情,挥退了身边的鬼族,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他怀里那个人。   温寂洲将一套衣物扔给她,漂亮又华贵,然后他起身,冷冷的对她道:“回去吧,今后莫要再来。”   “穿上它走。”   他就这么走了,玉琪换好衣服,果然,那些鬼物看见她身上的衣服便不敢近身。   后来她才知道,那衣服是他为心爱之人炼制的法衣,不过是没来得及销毁的失败品。   回到门派后,心底的绿芽没有枯萎,它开始自然生长,直到第二次议和,她来了就不再离开了,留在了他身边。   他不曾给什么希望,也没有强行要赶她离开,只是从来冷冷的,除了他怀里那个人,他谁也不关心。   她看得见他的深情,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不爱万物,只爱那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上天入地,大战妖魔,下至地狱,趟山过海。   她有时候不懂他,明明他可以当庭广众的疯狂表白爱意,却不愿让她知晓那些他暗地里的付出。   伏娲肉身一身暗伤,是他去地狱用自己那一身伤换来的良药治好的,那日九道刑雷,都不曾对她的躯体造成半点永久伤害,可见他把她养得有多好。   到底,是自卑到太自傲了,他想要爱她,想要她爱他,可是他只想要纯粹的爱,沾染上一点别的东西,他都不乐意。   *   妖族分裂,一部分跟着彭海月,以与鬼族作对报仇为主,一部分则是趁着天下大乱抢占地盘,以维持妖族地位。   魔族也行动起来,先后夺取炎洲岄洲,谁知鬼族除了狱洲阡洲,同样盯上了魔族老巢琅洲。   谢安在岄洲时,后方传来消息,临洲圣君着百万亡灵大军偷袭琅洲,如今被他的法宝水无镜挡在外头,但对方数量太多,恐怕很快就会被攻破。   水无镜是他在海神秘境第二关获得的法宝,可封印一道攻击在其中,便会连绵不断的发出同等攻击,作为镇守之宝,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且时效有限,最多只能使用三日。   琅洲之地又有魔界之称,乃是魔族发源地,尽管贫瘠,可是那算是魔族的精神所在,绝不能丢失!   谢安没有过多考虑,迅速将手头的事情下放,跟着先行御刀赶往琅洲。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天道有鬼   “圣君, 魔主来了!”一位元婴级别的大鬼一晃影子出现在殿外,急切的汇报着。   玉琪微微回首, 帐中毫无动静, 她拧了拧眉, 自行开口, “知道了,暂时停止进攻,围住他们,注意魔族的动静,小心被偷袭了。”   水无镜要是还在, 魔主估计还不会亲自下场,若是破了,那就只能圣君出来对了。   等元婴老鬼走了,玉琪回身, 伸出指尖在帐外停了停, 随后咬牙挥开纱帐, 几步冲了进去,“有紧急军务要报,请圣君恕罪!”   纱帐飘摇着落下, 室内昏暗阴冷, 玉琪站住了, 他果然没在。   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如今已经算是基本了解,刚刚元婴冲进来, 帐中丝毫气息波动也无,可见他是不在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想进来看看,确定一下。   目光滑过室内的摆设,全是精美上等的材料制作,然而她的目光却停在几样明显女子用的东西上。   荷包、发带、发箍、娟帕、玉梳……每一样都设了强大的禁制封存着,静静的摆在显眼的桌面上。   因为做工材料不凡,到没有显出旧模样来,只是玉琪也能想象到那个人每日就安静坐在那,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摩挲,像对待绝世珍宝。   眼眶渐渐染透了红,这个房间像是他不为人知的小世界,一面墙上挂满了高等级的漂亮法衣,每一件都是外面人追求的宝物,也是曾经沉睡的伏娲穿过的,可是他却送不出去,送不出去也总是做,渐渐地挂满了一面墙。   站在这个世界里,她徒然觉得不堪起来,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打动他?   温寂洲这个人,爱恨分明的很,恨如谢安,他几百年如一日,就要他死,爱如伏娲,折磨痛苦求而不得也要捧着一颗真心。   她从前怎么也不敢与伏娲老祖相比,可如今,她不得不生出几分妒忌,她好像天生就是被上苍眷顾的人,最好的资质最好的容颜最强大的能力,还有最真心的男人。   抿紧唇缓缓转身离开,她不敢久留,留下痕迹被他察觉,恐怕往后她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   苍霞山颠。   温寂洲遥遥站在树顶,看着下方念经的和尚,以及为他护法的女人。   那抹淡青色的身影立在那,周围的黑气便退避三舍,她像是黑暗中的明灯,身处地狱也怡然自若、耀如谪仙。骤然相见,他心脏一缩,动了动指尖,蔓延在神女庄的黑气流动起来,被他一点一点收走。   他告诉自己,温寂洲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如今这样做,不过是觉得无聊了,他堂堂圣君,的确没有必要与凡人置气。   心口窒息,紧缩的痛楚让伏娲皱眉,她的心从来无波,会这样只有一个可能。   缓缓转身偏头,看见了立在最高处的人。   两人遥遥相望,伏娲敏锐的察觉心脏痛的更厉害了,灵魂深处的亲近让她不自主的对他生出了怜惜。   面色白的厉害,看来是伤势还严重,她当日下了多狠的手她心里有数,温寂洲如今竟然能出来活动,看来他的魔脉天赋又突破了。   不可一世的男人没有幻化月脉,像曾经许多次那样,一双黑眸安静的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远远的散发依赖和乖巧。   身边的静心半阖着眸,口里喃喃念着经文,并未被外界影响。   过了许久,他还不走,大概是见她没有开口驱赶,他便厚着脸皮多留下看一会。   伏娲想起临风传给她的讯符,忽的提步,转瞬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   男人的身形瞬时一僵,眼珠都仿佛被冻住了,动了动嘴,垂着眼没说话。   “听闻你强占了阡洲,如今又在夺取琅洲。”伏娲目光仍然盯着静心的方向,口里问。   温寂洲心里不满她没有看他一眼,可时隔这么久,他好不容易见到她,她还与他说话了,他实在不敢破坏了气氛。   “……嗯。”滚了滚喉结,他轻声道。   伏娲默了一会,“看来你二人之战,快了。”   温寂洲心下一跳,脱口而出,“若战,你要谁赢?”   说完,他心口急促跳动,竟然有些不敢再听答案,正要扯开话题,便听她道:“怎么是我要谁赢,如今本座与你二人也无关系,管不到你们了,你们谁赢,端看本事吧。”   温寂洲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不,如果你说想要谁赢,那他就一定会赢。”   伏娲突然莫名笑了,偏头看着他深沉的表情,“你会吗?”   谢安可能会因为她一句话退步,但温寂洲,本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只会嫉妒之下更下狠手。   温寂洲扯了扯唇角,也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怎么还期待在她心里留个假象呢。   伏娲沉默了一会儿,“争夺天下,成王败寇,你与他谁生谁死,都不过是技不如人。他也好,你也罢,在各自的位置上,尽各自的职责吧。”   她提步回去,温寂洲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轻声问:“师父心里最重要的是责任,教导我们的,也从来都是以自身己任为先,那除此之外,师父,你可有喜爱过旁人?”   伏娲顿了顿,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温寂洲便不追问了,只是又喃喃,“不爱也好,师父若不爱,那最好永远不爱任何人,这样我即便不开心,也不会太过不甘。”   他回去了,伏娲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静心站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方才鬼主已然将鬼气化走,并将所有亡魂送入了地狱轮回,皆是好来生。”   他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温寂洲之前做下的恶事而刻意隐瞒他好的行为。   伏娲倒是面色淡淡,“好来生又如何,转世便不再是今生这个人,受过的苦难也无法改变,终究是回不去了。”   “阿弥陀佛。”静心心知她一语双关,只得道了一声佛号,不知该说些什么。   伏娲看向慈眉善目的和尚,掌心菩提子莹莹生辉,静心的眼眸都被染了淡淡的绿。   他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要来接,“多谢施主。”   伏娲五指一收,复又握紧了,面对他愕然的神色,轻笑一声,“和尚,本座问你,这菩提子,谁问你要的?”   他一愣,怔了半晌,握了握掌心有些踌躇,最终狼狈闭眼,“阿弥陀佛,伏娲施主是要出尔反尔么?”   见了他的表情,伏娲更确定心中所想,冷笑一声,“是天道——”   话才出口,凭空一声霹雳,紫黑色的雷霆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伏娲脚下一挪躲过,眉目冷看苍天。   话语也掉了冰渣似的,“你若不信我,便不要出现就是,自去找你的使者,可一边让本座去拿他的东西,一边又使了这和尚来哄我,两头瞒骗,你也算天道?!”   听她如此大言不惭,静心面色已然发白了,急忙要去拉她,“伏娲施主,快慎言吧。”   雷霆聚集,眼看着又要劈来,空中现出一个人影,是去而复返的温寂洲。   他的月脉再次突破,此时雪发血瞳,肤色苍白,俊美邪异,没有看伏娲,径直一展骨翅冲向苍天。   五爪如刀,竟是直面跟那雷霆斗上了。   伏娲瞳眸微缩,心口却平静,这是温寂洲的情绪,他如今处于一个冷静到极点的状态。   温寂洲连打散了六道神雷,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被一击打落下来。   伏娲抬手将他接住,指尖一碰,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她咬咬牙,骂他,“混账!”   温寂洲笑了笑,冰冷的瞳孔里温柔的不可思议,“欺负你,就不行。”   “老天爷……也不行!”他张张嘴,艰难的说完。   空中阴云密布,但不知为何久久不再下雷,最终云层不甘的散去,静心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亲眼目睹,有人跟老天爷对上了,还打起来了?似乎老天爷还拿他没办法。   伏娲看了看手里的菩提子,掌心张开又握紧,“和尚,东西本座不能给你,苍霞山亡灵也并非你送入轮回,本座不算欠你。”   “不过此事是本座不对,往后本座可助你三次,算了了此事。”挥手扔出三片透明晶叶,静心接过,合手叹息,转身离开了。   温寂洲被她扶着靠在怀里,他动不了,眼珠转着看向她手里的东西,眼底微凉,“他的东西?”   伏娲难得犹豫,看看温寂洲的惨样,以他现在在修真界得罪一大片的情况,要是没有自保之力,就算不死也得受尽折磨。   若说把他藏在自己身边慢慢养,可他身为鬼主,若是鬼族群龙无首,必将天下大乱。   看着这颗菩提子,谢安将它送给她,这是他保命之物,他毫不犹豫,可如今,需要它的不是她。   见她蹙眉不说话,温寂洲咬了咬牙,轻笑一声,“我作恶多端,别管我了,走吧。”   他话说的痛快,可神色委屈又失落,眼眶都微微红了,伏娲已经感受到他心底的酸涩揪痛。   微微叹气,伏娲也有些无奈,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情,灵魂又对他有亲近,这情况有点特殊,“罢了,他一片心意,不可辜负,至于你,为我受伤,我自然不能弃了。”   温寂洲抬眸看来,她轻轻俯身,口唇相对,存储在丹田的仙气涌出,进入他的身体。   他惊怔住,心跳的尤其快,不自觉手指已经能动了,握紧了她的手腕。   等到时间过去,伏娲轻轻离开,他第一次与她这样亲近,不仅仅是身体,而是心灵,那种发自内心的快慰,实在叫人心醉。   抓紧她的手不放,他面上带着红晕,眼神柔柔的像蒙了雾,“师父,你终于像对他一样对我了。”   他指的不是行为,而是对待两人时不同的心情。   伏娲微愣,他勾着苍白的唇,“我就像师父无可奈何之下接受的某种任务,你排斥我却不得不对我负责,对我,你永远是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可对他,你会真心的怜惜,大概是因为你们很像,你总是对他多一分对旁人没有的温柔和了解。”   “每当你们在一块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成了外人,师父,你不知,深夜辗转,我总是为这一分不同妒忌难过。”   伏娲与他本无关,她是谢安的机缘,是他算计来的师父,却丢了自己的心,他明明知道这两个人合该更亲密,她的传承本就应当是谢安的,可他仍然不甘心,他对她奉上了真心,只希望她眼底就只看得见他一个。   若是这世上没有谢安这个人,那多好啊。温寂洲无数次这样想。   “师父,等你过千岁寿辰时,徒儿为您奉上一份大礼,届时,有它在手,世间任何人,包括所谓的天道,也不能将咱们如何。”   一片沉默,伏娲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对于温寂洲的心性,她已经无能为力。   倒是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来了兴趣,高兴的说完。   “我只望你莫要伤害无辜,端正心境,努力修炼,早日飞升便好。”   温寂洲乖乖应声,又急切道:“师父,你且信我,再过不久,我必将一座世界献于你。”   伏娲指尖一顿,看他如此笃定,想来是前世就有的端倪,说不准便是谢安的某个惊天机缘,可关于这一点天道给她的影像里没有,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天道就对她有所隐瞒。   这件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至宝出世   魔族与鬼族这一打, 就打了近三百年,也不知鬼族看上贫瘠的琅洲什么了, 就是死咬着不放。   战争绵延, 双方胶着谁也不肯退步, 玉琪都有些无奈了, 她大约以为温寂洲是故意与谢安为难吧。   甚至魔族都有些疲惫,少数人动了心思,要不他们转而去抢狱洲得了,琅洲鸟不拉屎的地,临洲圣君想要就拿去算了。   不过谢安身为魔主, 自然不会答应,对于自己族群土地,那是一分也不能相让。   三百年来,两人也交手数十次了, 每每都是难分胜负, 最长的这一回打了三年, 琅洲万里荒原都被这二位变成了火焰冰峰,也没分出个你我来。   同样因为这一战,各族看清了两位霸主的实力, 心里惊吓之余, 只希望这二人能一直作对下去, 最好两败俱伤,哪天一块死了的好。   如今的形势,修真界有伏娲老祖坐镇, 魔族有临渊魔主,鬼族有临洲圣君,妖族势弱,三方鼎立,尚算稳固。   一百年前,冰睛鸟长大了,谢安把之前在岄洲抓到的凤脉雪精内丹给它吃了,它睡了两百年起来,就彻底进入成长期,并且拜别伏娲,自行去了魔族成为他的飞兽,顺便还带走了重冰地谷的婴灵鬼仆,算得上是魔族在战场上的两员猛将。   伏娲身边就剩下赤冰,它也不知怎么,昏昏沉沉的,伏娲看它实在辛苦,便也让它睡去了。   苍青色的光芒渐渐隐去,谢安打着赤膊,身上缠满了布条,神色苍白虚弱,只有眼神锐利依旧。   伏娲收起了菩提子,放在他手心,见他伤势稳固了,这才起身要走。   “阿月。”隐忍半日,他终究忍不住开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伏娲似笑非笑,“还以为魔主不仅被穿了心,还被封了喉呢。”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不敢使力,闻言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你莫气,是我不好。”   “松手,本座要走了。”伏娲晃了晃手腕。   “你去哪?”他问,“看了我,又去看他?”   伏娲看着他的眼,“魔主,你可管不了我。”   他眼底黯了黯,抿着苍白的唇,垂着眸轻轻道:“我不管你,只是舍不得你走。”   她微微扬着的唇滞住,眼底流转着华光,似疑惑似怀念,“你方才……”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实在像极了沉极。   指尖缩了缩,伏娲强行抽回了手,垂眸淡淡道:“你们一战三载,你伤势不轻,他也好过不到哪去,本座总要去看看的。”   近三百年,她再也没有去过那个世界,再也没有见过沉极和寂,记忆中纯白的世界,像是她朦胧的一个梦。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的梦不仅没有消逝,反而更加清晰,她对沉极的一丝一毫越发的记忆深刻,那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他自有的腔调。   后来她一直回想,沉海那一片片的虚白,就像她心脏里红线记忆中的碎片,全是白,像是一个人每日都面对着空白世界,一望多年。她甚至觉得,这根红线跟沉极有莫大的关联。   它是一线生机带她寻找到的冥冥中救命的神物,可她却觉得,这是沉极刻意用来救她性命的东西。   大概真的喜欢是会下意识回避的,伏娲迟钝的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她便开始避免去回想,尽力去遗忘。   日子还那样过,她似乎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连用来思念的时间都不给,每日除了修炼就是观察两个不省心的前徒弟。   只是明明她没有为他放弃自己的道,也已经重回大乘,却一直没有飞升的迹象。   身为大能,她敏锐的感觉到,如今的世界好像不太对,甚至是每个人都有点不对,那种怪异,说不上来,但她竟然感到了不安。   “阿月?”谢安感觉到她的走神,轻唤了一声,“莫怕,有我在,无事。”   他也是半步大乘的人,同样感应的到世界的情况,见她每日不自知的忧心忡忡,不由出口安慰。   伏娲回神,“无事,本座走了。”   话落人已消失,再出现时便在鬼族营地外,抬眸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都隐约流转着不详的味道。   直接在温寂洲的寝宫现身,刚一出现就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谢安隐忍安静,不敢对她放肆,他倒是能动手就不动嘴。   伏娲直接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一侧身就避出怀抱,温寂洲张着两只血糊糊的手臂,鼓着脸装委屈,“师父嫌弃我了。”   “你难得这么有自知之明。”伏娲拧着眉给他使了个清洁术。   “怎么不处理伤口?”她拿出各色丹药。   温寂洲眼底漆黑,嘴上却道:“我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肯定先去看他。便故意不处理伤口,等着你来,你若不来,我就流光了血睡死算了。”   伏娲完全不为所动,“你的境界,就算肉身四分五裂也死不了。”   他闷着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伤了他,他也伤了我,他伤重,我也一样,你别光心疼他,也别怪我下手重。”   抬起他的下巴,“张嘴。”   “啊。”温寂洲乖乖张大嘴巴,她一股脑将五六颗丹药塞进去。   “唔……”他两颊鼓鼓的,睁着大大的眼睛委屈的看她。   “吃。”伏娲对他的把戏了如指掌,眼皮一抬淡淡道。   他便缓缓嚼动起来,然后一抻脖子咽了下去,随后哼哼唧唧的把头蹭过来,“师父,这伤这么重,几颗药好不了。”   “徒儿心口疼,识海也疼,他的神识特别厉害……”   伏娲坐下,慢吞吞的收着药瓶,“你将他一箭穿心,他削了你十只爪子,别哭惨。”   谢安的伤口都在五内重要部位,温寂洲比起他,大多是外伤,若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下手狠,温寂洲也不会因为心虚怕她心疼谢安才一开始就卖惨。   温寂洲眨了眨眼,“师父觉得徒儿手重?”   “若不是因着师父这一层,我一开始就用呼啸吞噬了,哪会与他斗上三年。”   “你是月脉,他是祖脉,你两要是真斗魔脉,你的心境,不会有机会与他对上。”谢安心境稳固,一开始就能压死他。   温寂洲若非怕自己心境不稳,像那些鬼族被他驱使一样,被谢安用同样的方法驱使失去自我,他哪会放着魔脉不用啊。   她丝毫不给面子,温寂洲一撇嘴,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师父就是心疼他了,故意气我。”   “师父,徒儿觉得好难受,你为徒儿疗疗伤吧。”他磨磨蹭蹭的,看着她的红唇心思昭然若揭。   伏娲面无表情一指把他点开,起身要走,脚下一阵天旋地转,她佁然不动,眉头骤然紧皱起来。   温寂洲也没了心思,唰的站起身,像是早有预料,眼底晶亮神色欣喜,“宝贝出世了。”   伏娲看向他,“你知道?”   温寂洲对她没什么防备,握住她的手,“师父,这次这宝物非同凡响,你且看着,等我为你夺来。”   她看向摇动的方向,神识已经铺陈过去,那是一座黑色山峰,巨大无边,当中陷下凹谷,黑气缭绕着,隔绝神识。   但此时中央深处透出一阵绚烂七彩的光芒,这光芒十分打眼,熠熠生辉照亮了半面天空,看着很是神圣,与周围黑暗阴郁的气氛明显不合。   魔界忘魂山,魔族禁地。   伏娲神色凝重,前世就是在进入忘魂山的附近,两人遇上了魔傀,然后被逼入了回魂障,就此决裂。   但除此之外,她所了解的前世,并没有别的关于忘魂山的东西。   垂了垂眼,“这到底是什么?”   “师父,这秘密本只有我一人知晓,可徒儿不想瞒你,但徒儿只告知你一个,你不能说与他听。”温寂洲双眼闪亮,显得很兴奋。   “这山中出世的,乃是素界珠!”温寂洲设下禁制,小声道来。   “素界珠!”伏娲瞳眸微缩。   她博览群书,自然听闻过传说,传说天地育神珠,一珠可纳世界,生规则,修天道纲常。   自然伦理,交替更换,便是世界也不能幸免,传闻世界生神珠,称素界,意为初生的世界。   从世界诞生之日起,素界珠就开始孕育,直到出世那一刻,意味着原世界将要消亡,它的诞生,既是意味着毁灭,也是新生。   如今,素界珠出世了。   而据说初生的素界珠就像至宝,只能被人争夺,若是谁成了它的主人,便会成为新世界的天道。   掌控一个世界,这诱.惑实在太大。   伏娲看向激动的温寂洲,也就是说,二周目中,即便他没有活到谢安毁灭世界的时候,可他也一开始就知道,原世界会消亡了。   素界珠诞生,原世界消亡,那么应运而生的灭世之人谢安飞升时完美完成这一环命运。   可后来又有了温寂洲的重生,他与谢安是天敌,永远不可能合作,若没有她,他必定是疯狂的想杀谢安。   伏娲大脑急速转动推算着,毁灭世界一般哪有两个人,还是两个敌人,温寂洲很有可能也是天道寄予厚望来对抗谢安这个命定之人的,谁知道温寂洲是个疯子,他是能与谢安对抗,可同样的,他不爱这个世界,最后天道玩脱了,温寂洲这枚棋子重复了谢安的路。   因为无论是谢安还是温寂洲,哪怕其中一个死了,命运也总是走到原点,天道掌控不了他们,所以天道盘算之后,觉得是这二人心中了无牵挂,所以才有了伏娲的醒来。   她到如今也没有飞升的迹象,很有可能,她已经失去了飞升的可能了,她与这个世界某种意义上绑定了,这二人不仅不能履行命运的职责,还得反过来帮它。   伏娲心情沉重,骤然发现了这样的真相,她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或许是觉得荣幸,世界把希望挂她身上了?   “师父,素界珠如今还在沉睡,自我保护下我们近不得身,再等上两年,它便会弱下来,届时是最好的时机。”温寂洲扶着她的肩膀,“我把它抢来送给你,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以后,再没人敢逼你惩罚自己,你想如何便如何。”   伏娲没有心情,推开他的手,“素界珠出世乃是大事,此次动静这么大,看热闹的也不少,就算一开始有人不知道,等上两年,也该知道的差不多了,如此重宝,恐怕引来腥风血雨。”   温寂洲不以为意,“师父放心,如今天下,能与我相争的只有他,可我是为了师父,他还能与我作对不成?”   “我会派人秘密潜入忘魂山守着,等待时机。”   伏娲摇摇头,“你先莫要冲动,我并没有做主世界的心思。”   “寂洲,素界珠出世,意味着原世界消亡,到时人人惶恐,天下大乱,万千生灵必将水深火热。我希望你能加紧约束鬼族,莫要让它们祸及生灵百姓。”她心中挂记的却不是素界珠。   温寂洲自然无有不应,伏娲也不再久留,闪身消失后又给谢安传音,只说让他约束魔族,莫要伤及无辜。   *   玉兰花树全成了枯枝,光秃秃的立在雪地里,看着凄凉。   沉极一头白发,只剩下虚幻的影,静静的坐在枯萎的树下等待。   他犹记得,当日她愕然之后,笑着道了一句,等她回来与他算账。   她说了等,即便他知道等不到,也想一直等下去。   伏娲那边将将过了三百年,而他这里,已经是万年之久了。   一万年,从前他不觉得长,日子总是那么不经意就过了,可学会思念之后,一时一刻都觉得漫长。   一万年,真的太长太长了。   长到他已然坚持不下去了,沉海快将他吞噬干净了,可他还想等。   踏雪无声,穿着华贵长袍的男人悠悠的走近,垂下眉眼,平静的唤了一声,“沉极。”   “你快要消失了。”他道。   “时间到了,她如今正在域外战场对抗欲.魔,很快就会胜利,然后进入时空缝隙,你真的不救她吗?”男人微微垂首,看着他虚幻的发顶。   沉极抖了抖微微透明的眼睫,“我还想再见她一面。”   讥笑从男人清俊的脸上浮现,他眼神带着新奇和嘲弄,“真难想象,沉极仙主爱上一个人如此痴情。”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沉极很平静。   九夜机收了笑意,“这是你的罪孽,沉极,这是你应付出的代价。”   “你以为我是错的吗?不,你在将来,会毁灭一整个世界,我不过是救世而已,为了无数的生命,你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对吗?”   他说出了理由,沉极愣了愣,眼底渐渐恍然,“沉海汇集众界罪恶,你说的,是那个罪恶堆积的世界?将来本尊有一日,会去清除罪恶?”   九夜机像是怒了,“没有罪恶!”   说完他又平静,再次露出了笑意,“好吧沉极,放走你的情丝,让它去拯救你心爱的女人,我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与她再见一面。”   一个将要消失的人,一个失败者,他何必生气?九夜机想。   当情丝剥离,飞入时空缝隙,沉极再也坚持不住,在呼啸的寒风中化为轻烟。   九夜机笑意还未收回便僵住,眼底露出不可思议,“魂?!”   沉极竟然因爱和执念有了魂魄!   他急忙伸出大手搅动沉海去捞,却为时已晚,他已经入了轮回。   神色在寒风中僵住,他面皮惨白,忽的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轮回转世,然后毁灭……   他以为自己玩.弄了命运,改变了命运,沉极都被他算计消失了,可如今他却转世了,反而契合了命运。   他精心策划多年,最终竟然是做了命运的推手!   踉跄两步,九夜机神色发黑,咬牙切齿,周围的风雪因他的暴怒惊恐而旋飞起来。   寂自天际而来,他每日都会来找沉极的麻烦。   九夜机目光幽幽,这个天地神兽本就有气运加身,他还与沉极乃是天敌,甚至偷吃了沉极的恶尸。   眼睛一亮,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沉极去了何处?”寂不耐烦的问。   九夜机微微勾唇,“我知道他在哪,你与我来。”   ……   看着被推下去的寂,九夜机拢着袖子,轻轻舒了口气,这样,应该行了吧?   可惜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想到将来的自己会为如今所有的选择而跳脚。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天下浴魔   素界珠出世, 引来各族窥探,人们此时似乎才转过弯来, 临洲圣君一直以来死磕琅洲的原因, 或许就在于此。   连他们这样的大能都如此争夺, 可见此物厉害。   最终, 水隐派传出消息,原来此物乃是素界珠!   与此同时,水隐派掌门水一天的独女水明燕被发现入魔,不仅不曾悔改,反而打伤门人逃走, 义无反顾去了琅洲。   一路奔波近一年,女人拱着一袭黑袍,遮挡住柔嫩的面容,风尘仆仆的来到了魔族。   水明燕抬眸看着气派的魔族城池, 目光射穿黑雾, 看见高耸入云的魔宫, 顶端一颗极品灵石正在徐徐散发灵力,驱动整座魔宫的运行 。   魔族这座宫殿乃是当年冶屠所造,当年天魔尚未入侵, 魔族与修真界也算和平, 当时的魔主拿出无数至宝请冶屠出手, 而恰逢冶屠进阶天阶炼器师,便接了报酬,炼制了这座无上魔宫。   一颗极品灵石便能使魔宫浮在天穹千年不落, 而且坚不可摧,还能储存雷霆用于攻击,其上刻画三百大阵,攻防一体,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一等一的宝物。   当年覆灭魔门时,这座魔宫可是让修真界大能们吃尽了苦头。   看着无上魔宫,想象着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水明燕抿唇甜蜜的笑了笑,握紧了手心深呼吸一口,缓步向大门走去。   脖颈的项链坠子是个晶莹剔透的小瓶,里边封了一团粉色气体,在其中不断涌动,像是活物。   守门的魔族看得出这也是个修魔的,不过……目光落在她脖子上,“你看着面生,哪来的?”   水明燕眼睫颤了颤,微微白着脸低头,像是受到了惊吓,“这位大哥,我,我是你们魔主曾经的故人。”   “我是特地来找他的,如今我也是魔修了,我应当能进去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脖子上是什么?这里是无上魔宫,不可随意带不明物进去。”守卫看着这个胆小娇怯的女人,又是魔主故人,还是放软了口气。   水明燕垂眸,雪白指尖摩挲着脖子上的小瓶,笑的纯真又无辜,“这是送给临渊哥哥的礼物,他看了,一定开心的。”   一听是给魔主的,那就更不能随便放进去了,守卫武器一指,“打开查验!”   她眨了眨眼,指尖攥紧了瓶子,“这位大哥,这个打开,会很危险的,你们修为太低了,我怕控制不好。”   守卫面色一沉,更认定她有问题,上前一步,“打开!”   水明燕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将项链取下来,犹犹豫豫的不肯给,守卫一把抓过,小心的放到一边打开。   一股粉色轻烟冉冉上升,在空中盘旋着,尖端动了动,像是认准了,冲向了水明燕。   她小脸一白,“救命!”   唰的躲到了两个守卫身后,身形快的看不见,守卫大惊,急忙要躲开,“什么鬼东西?!”   不过为时已晚,粉色雾气已经将两人笼罩,很快吞噬干净。   水明燕眼底冰凉,扯了扯唇,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拦她见临渊哥哥了。   她本就是返祖妖花,天性冷漠寒凉,外表柔媚甜美,温柔娇怯,算是妖花的一种自我保护,与自然中的动物保护色一个道理。   当初谢安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侄儿,她当时掉了两滴眼泪,染了几许震惊,之后却又能面不改色的继续追着他跑,表白爱意,本质是妖的邪性占了上风。   谢安在她落难时出现,她第一次返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妖都对第一个见到的生物天生亲近,这是它们的生物本能。对谢安,她有无法言说的情感和执念。   那粉色雾气吞了两个人,又壮大了一分,再次将头对准了她,一个咬牙切齿只有水明燕听得到的声音传出,“好啊,倒是本座小瞧了你!”   “贱人!”媚魔怒骂道。   “你藏的可真深啊,装的一手好无辜,暗算本座,本座今日便是拼尽一切,也要你付出代价!”   粉色雾气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水明燕神色惊恐,不闪不避,握紧了小拳头,“救命!”   双眸紧闭,眼睫与粉唇一起颤抖,侧首似乎是在等待死亡降临。   血红刀光凭空而来,只一下便将虚张声势的媚魔给化了,水明燕心跳骤然加快,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她唰的睁开眼。   怔怔的看着立在冰睛鸟巨大脊背上的男人,他神色淡漠,垂眼看来不含半分情绪,神色冷酷又似含着悲悯,一袭玄色衣袍长身玉立,黑发在寒风中轻轻拂动,额间的苍青色让他矛盾的充斥了一分佛性。   这个男人,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   她神色痴迷,眼眸却渐渐含了晶莹,仰望着他,冰睛鸟带来的巨大寒气让少女面色苍白,经过方才的惊吓,她似乎更加柔弱。   身形微颤着,面色惶恐中含了惊喜,张口,轻轻唤了一声,“临渊哥哥……”   “临渊哥哥!”一声含着哽咽的呼声出口,少女便软软的扬首,轻盈又唯美的倒下。   想象中的双臂横抱没有出现,男人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眼神,冰睛鸟挥动翅膀转身带他回了无上魔宫。   “等她醒来,让她离开。”远远地,谢安只留下这一句。   鬼仆站在晕倒也极尽展现美丽的水明燕身前,抓了抓脑袋,它是个婴灵恶鬼,就算做鬼许多年,也实在不懂这些道道。   俯身将人一把提起来,提进了门,随便找了个房间扔进去。   谢安拿出一枚讯符,他没想到媚魔这么多年竟然与水明燕在一起,虽然不知道水明燕是怎么个情况,但是那都与他无关。   不过媚魔死了,这个消息还是告诉阿月的好,若是她感兴趣了,或许会过来一趟呢?   伏娲此时却根本没空接收讯符,她正在跟临风等人商议紧急情况。   “水隐派半数以上的修士都入魔了!”临风神色凝重。   “不止,千锋派更惨,他们一派一向天南地北,最喜欢历练进阶,如今……半数死在突然发狂的妖族手中,另一半也入了魔,现如今,就剩下一根独苗,投奔咱们,暂时被安排在问客峰。”   “还有青木门,炎火派,叩心山,都陆陆续续发现弟子入魔,也就是闻剑峰还好些,心境坚定。”   伏娲闭着眼,听了一众汇报,“通天门呢?”   话出口,众人一愣,他们没发现自己门中不对啊?“老祖宗,咱们门派一向都是温和行事,弟子最讲究的就是心境,应当不会有事吧?”   “愚蠢!”伏娲眉目一睁。   众人立马垂头耷眼,每次有啥事,老祖宗总是要训他们一顿,他们对她真是又敬又怕,全都有了经验,乖乖当起了鹌鹑。   “此次各大门派门下弟子,反常的大量入魔,不然便是心境破碎,你们以为是为什么?”她冷问道。   众人私下交换了几个眼神,“难道不是魔主觉醒了祖脉天赋?”   他们不懂魔族十脉,只是见月脉那么厉害,想着这次这么反常,还都是入魔的,那说不定就是祖脉的天赋呢,月脉发展亡者,祖脉发展魔族,很对称!   伏娲气极反笑,“你们做什么修士?去做幻魔多好,脑子一转满天胡说,全凭想象断事!”   “老祖宗英明,是我等愚钝,还请老祖宗示下。”临风满头大汗,急忙壮着胆子恭维。   “立刻召集所有在外弟子回门,在外不可相信任何人,最快速度回门派!”伏娲下了令。   “是!”临风不敢耽搁,立刻捏了传讯给大弟子。   “此乃测心石,可断定种族,本座这里十块全部拿去,从上到小,包括杂役,都必须进行测试,凡已入魔者……”她眼底结了薄冰,红唇吐字冷酷无情,“杀无赦!”   这一次是世界出了问题,导致这个世界的生灵全都受到了影响,心志坚定的自然不会有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渡过这一劫。   这些入魔者并非像原本魔族那样,跟谢安这样有理智的更不能比,他们入魔后便会失去神智,如同那些失控的妖族一样,见到活物就杀,成为天道沦亡下牺牲的傀儡。   “老祖宗!”骤然听到这个命令,众人神色震惊。   以往不是没有弟子心智不坚定入魔,各门各派都少不了这种情况,可更多时候大家都下不了手,狠狠罚一顿逐出师门断绝关系的是大多数时候的处理方式。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伏娲面色沉重,深深叹一口气,“这次没有那么简单,素界珠出世了。”   临安等人有些茫然,临风身为掌门,自然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隐秘,他眼眸突兀的睁大,声音怪异的扬起,“素界珠!”   “素界珠出世,本世界消亡,天道疯了,规则一乱,生者疯魔,死者回魂,妖族妖性大发,魔族嗜血酷杀,修真者纷纷入魔,这是一场无处可逃的劫难。”伏娲抿着唇,眼底难得染了几许疲惫。   这件事来的太快了,她就算有猜测,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世界……消亡?”这样的消息,便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能都惊怔在原地,更不要说若是下面的弟子们知道后会如何了。   恐怕心境没问题的都得动摇了,临安抖着唇,“天道都……那我等?”   “本座之所以告知你们此事,是因为水隐派那边已经传出来了,你们光顾着各派入魔之事,没有注意过这件事,临风,这是你的失职!”   听见她严厉的话语,临风神色羞愧,“老祖宗教训的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本座说的去做,对入魔的弟子,莫要仁慈,你们晚下手一刻,他们的魂魄都会被吞噬,再无转世可能了。”   “是!”众人再不敢多言,只是心中又忍不住不安,若是自家弟子也如别派那般,半数都……   看着人都急急忙忙的走了,伏娲揉着额站起身,复又去了界点,开始重复之前的事。   自从察觉不对后,她就有意识的封印修真界妖族鬼族魔族等通往人间的通道界点,如今已经封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私开的界点她不知道。也是因为忙着这件事,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各派入魔情况。   这场灾难一旦蔓延,人间首当其冲最遭殃,凡人面对一个练气期都被砍瓜切菜,更不要说到时候疯魔的妖魔鬼怪修士大量涌入,那简直是炼狱再现。   又半年,伏娲彻底将所有界点封死,各派被入魔修士折腾的伤筋动骨,也就是通天门有个老祖宗撑着,成了天下修士的庇护之地。   通天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因为格外狠心,第一时间将入魔的四成弟子全都斩杀,所以得以保存大半,但也在其他人眼中留下了恶名,只是如今众人得依靠他们,都不曾开口说些什么。   相比之下,魔族鬼族就实在是太过快活了,这场灾难似乎完全对他们没影响,两族还在那打仗。   这日,温寂洲约了谢安在忘魂山一战,就在回魂障附近的夜魔林里。   伏娲听闻此事后,不得不迅速赶往忘魂山,温寂洲一直没有死心,在他的设想里,将来他要与伏娲去往新世界,他们成为世界主宰,双宿双飞,但是这设想里,是没有谢安的。   他与谢安,也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伏娲到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斗的正酣,庞大的能量震荡出去,整座山都在颤。   夜魔林已经被铲平,凄凄惨惨的留了些残枝败叶,地面随处可见深深的沟壑,可见他们打的有多激烈。   七彩的光芒一收一缩的自山中谷地放出,像是活物在呼吸,随着他们的斗法,光芒也微微颤动。   伏娲扫视一圈,不确定哪一块是魔族禁地黑域开启的地方,但她知道,前世,就是在这里,谢安被温寂洲打进了禁地囚禁三百年不见天日。   “都给本座住手!”她眉目沉下,冷冷喝道。   两人正打的兴起,一时收不住手,温寂洲用的是自己一双利爪,正扑向谢安心脏大脑,他做贼心虚,禁不住身子一歪,谢安的攻击已至,长刀鲜红如血,一下便将他打飞出去。   谢安眉头一凝,伸手要去拉他,温寂洲哪里领情,狠狠一掌拍来,两厢一使力,两人距离更远了。   悄无声息的,温寂洲身后裂开了一道漆黑勾缝,伏娲狠狠皱眉,转瞬间已经到了他面前。   伸手将他一捞,正要躲开黑域缝隙,却见天地震颤,有什么从世界深处狠狠拔出,七彩光芒一飞冲天,瞬间笼罩大地。   继而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伏娲砸了过来,这一切同时发生,变化极快,伏娲只觉得刚到温寂洲身边,身边气息便一变,跟着一股巨力砸到了脊背,有什么狠狠钻进了肉里,她疼的钻心刺骨,灵魂震颤,脑子一懵,随着巨力砸向了温寂洲,两人一起落入了黑域。   谢安早在第一时间就跳过来,本想以身相挡,但不及素界珠速度快,他伸出手正要去拉她,指尖堪堪滑过她软软的衣角。   心脏猛地一缩,谢安毫不犹豫跟着她跳下去。   温寂洲两手一搂晕倒的伏娲,黑域吸力极大,他与她已然挣脱不得,若是将她一掌送到谢安手里,那三百年内,他将孤身一人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而他们,说不得三百年后便已经成双成对。   至于他们三人在这里一起等待三百年……那怎么可能!   眼底深暗,温寂洲血瞳骤现,骨翅一振,勉力支撑他浮上一瞬,一掌打出,“谢安,这三百年我替你受了,你我之战,三百年后再算!”   谢安眸中倒映着伏娲倒在温寂洲心口沉睡的侧脸,努力伸长了手,却还是被一点点强行送上去,渐渐远离了她。   他刚出来,黑色缝隙便悄无声息的关闭了,谢安呆呆站在原地,天地广阔,他只觉得心脏空白。 第80章 第八十章 一场虚幻的情感   这里山清水秀, 蓝天下动物们来来去去,悠闲自在。   除了没有人, 这里俨然是一个新的世界。   温寂洲带着伏娲在天际下飞行了数万里, 路过高山大海, 也没找到一个人类。   这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且此时,他们不在魔族黑域,而是素界珠内。   在一处草地上降落,温寂洲抱着伏娲顿了一会儿,忽的一声轻笑。   这里天地之大, 却只有他们二人,从此后她的身边只有他,只能看见他,这实在是……太好了。   温寂洲从储物戒里扔出一座移动的精致房屋法器, 法器落地便长, 很快变成正常房屋大小, 他将伏娲抱进屋中,放在了一处豪华大床上。   屋中配了诸多傀儡,齐齐来见温寂洲这个主人。   他看着眼前这些如同真人的傀儡们, 握着伏娲的手微紧, 微微沉吟后, 徐徐开口,“从今日起,这里便是温家, 你们便是温家的仆人,她,是你们的女主人,你们要称她为夫人。”   傀儡们都是高级傀儡,闻言齐齐垂首,“是,主人,夫人。”   “你,是温家的管家,你,是夫人的丫鬟,你……”温寂洲一一指派,傀儡们默默接受了新身份。   等安排好傀儡后,温寂洲反身坐在床前,看着还在沉睡中的伏娲,修长苍白的指尖探出,轻轻拂过她的脸,眼底闪烁着不明的光,“师父,徒儿只是太喜爱你,你这样好,定不会怪我对不对?”   掌心现出一团能量,他眼底浓浓的黑,小心翼翼的将傀儡术探入她的大脑。   他不会让她成为傀儡,只是想要她忘记一些讨厌的人,并且柔弱一点,最好永远不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对温寂洲来说,傀儡术的运用比月脉还顺畅,他这个等级,伏娲已经不能完全阻挡他了。   *   通天门紧闭山门,上下的气氛都十分紧张,临风沉着面容,看着一室投奔而来的修真者。   “如今天下大乱,妖族狂化进犯我山门,此时已在外围虎视眈眈,虽我等已经开启护山大阵,但妖族齐心协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临风没有啰嗦,一开始就直奔主题,“诸位这几年投奔通天门,我等从无亏待,如今妖族盯上了通天门,诸位共处一室,亦是一条船上的人,此时此刻,万望诸位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否则,修真界这最后一块地界,也得丢了。”   距离伏娲与临洲圣君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日素界珠出世动静那么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因此各族心思都浮动起来。   鬼族如今四分五裂,各自为营抢夺地盘,魔族呈三角之势固守三洲大本营,并且吞并了阡洲,将狂化的妖族绞杀,召集各洲凡人前往阡洲定居,临渊魔主亲自放话护着凡人们。   修真界和妖族成了这次劫难中牺牲最多的两方,修真界半数人都入了魔狂化,妖族更不必说,全如野兽般只知杀戮,如今已经闻着味儿逼上了通天门。   对于临风的提议,众人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临风掌门言之有理,我等既然身在此处,自然不能视为外事。”   “只是……”一人面有难色的开口,“临风掌门,这里是通天门,你门中上下一心,我等不过是外来户,寄居在此,三三两两的也不成形,随意死一死,那传承可就断了。”   临风面色一沉,“穆戈道友的意思,是打算眼睁睁看着了?”   “自然不是,”这人一摆手,“只是临风掌门,到了这等关头,你我也别绕弯子,我亦是托大替在场诸位把心里话说出来罢了。”   “你身为通天门掌门,自然会更疼惜自己门人,届时安排出战,我等若战死倒也无妨,只就怕有些门派就剩几根苗苗,就这么断了可惜。”穆戈尴尬一笑。   “道友的意思是,我会私心作祟,让旁人先去送死,让自己门人在后面躲着?”临风说着便是冷笑。   这些人如今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用他们的,每天大爷似的,关键时刻要他们一起抵御外敌,竟还磨磨蹭蹭,真是后悔当日收留他们。   “诶,掌门这话说的重了!”他急忙装模作样的摆手,“我等自然相信掌门的人品能耐,只是怕掌门有不了解之处,若将一门弟子都安排上去,这样不就是做了恶事?”   “说来说去,那你想如何?”临安冷声质问。   “不如这样,咱们众人表个态,再推举二位主事者,共同商议之后的御敌之事,如何?”穆戈拢着袖子问。   临安唰的起身,好哇,原来是盯上了通天门!   如今修真界就剩下这一块净土,所有人都得看通天门脸色过活,谁乐意?   他们想来想去,便借着此时,再扶持两人打入通天门高层,以后最好能够共同掌管通天门。   “我等好心收留你们,万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身为客人,倒是盯上了主人的东西,无耻!”通天门一位女长老临云忍不住了,怒声骂道。   “诶,此话从何说起?我等不过是为了大家着想,如今看这模样,原来通天门收留我等并非真心相助,还是说便就是打了让我等送死的主意?”此话一出,其他人骚动起来。   正当局面即将爆发时,外界传来惊天巨响,头顶一片暗沉划过。   妖族金雕大王双翅一展遮天蔽日,通天门都笼罩在它阴影之下,一声唳鸣,众人面色一白。   就听见一阵又一阵巨响,原来是妖族蛮牛一族正在强行冲撞阵法。   临风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急匆匆的出门去瞧,众人也都迅速跟了上来。   看见外面黑压压望不尽的一群各色妖族,临风眼前一黑,竟是觉得喘不上气,想到门中还有那么多弟子,一时间生出悲情,他已经打算好了,到了最后时刻,大不了自爆,怎么也得让自家小弟子们尽快离开。   远远看去,成千上百种妖族围绕着通天门虎视眈眈,它像是大海中的孤舟,无处可依四面皆敌。   看见这阵仗,些许谨慎的已经打了退堂鼓,预备着等会儿阵法一破就偷偷离开,天地之大,总有地方能躲。   至于通天门,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   蛮牛身上魔气萦绕,一头撞死了另一头接上来,连绵不断,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眼看着那阵法渐渐地露出裂纹,通天门弟子神色间的绝望就再加剧一分。   此时此刻,他们不由祈祷,老祖宗不会不管他们的,她一定会出现的。   “咔拉——”轻微的一声脆响,阵法罩子像是透明的玻璃碎片,纷纷扬扬的下落。   通天门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暴露在群妖眼中,此时它们看着这群鲜美的饕鬄盛宴,獠牙外露,利爪生出,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众弟子听令,起阵!”掌门大弟子的声音唤回了失神的人们。   “临云,你即刻带着门中弟子从后山离开,我们会为你们拦住妖物,记住,这些弟子是通天门的希望,是修真界的传承,绝不能有失,听到了吗?!”临风红着眼厉声对女长老道。   临云长老咬咬牙,重重点头,“掌门,等送走他们,我立刻回来。”   “不,你必须要留下,教导他们,保护他们,我们……你就不必管了。”临风说完,一推她的肩头,“快走。”   方才还各有心思的修真者们,此时仅有极少的一部分妄想偷溜,其余的到了这一刻,反倒是忘了逃跑,各自祭出武器,闪身迎上了众多妖族。   临云冷着脸冲向了早先准备好的弟子峰,那里有各大门派的好苗子,本是为了方便天才交流,如今却也省事了。   大袖一卷,这些修为最多筑基的孩子们便进了袖里乾坤,临云抬手撕裂符咒要走,冷不防一只巨爪探出,那符咒便就此中断。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护紧了袖子,一掌烈焰已经送了出去。   但这上三品火焰在那巨爪翎羽上甚至未曾留下痕迹,临云握紧了手,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金雕大王。   它一双血红双眼,翎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一团金子精心雕刻出来的绝美佳作。   但临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妖族本就比人类强悍些,更不要说金雕大王如今乃是合体期,比她还高一个等级。   眼前的巨鸟冰冷的看着女人,忽的一只翅膀轻抬,轻轻扇动一下,临云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便无能为力的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依旧护着袖子,那巨鸟也不在意,缩减了一半身形,在天空悠然自得的晃来晃去,左扇一下,右扇一下,像是猫抓老鼠一般戏弄着临云。   临云动了动唇,想要通知前面的师兄们,金雕巨爪探出,深深扎进她的一侧肩头,将她钉在了地上。   前方妖族铺天盖地,后方金雕突围无望,临云不禁绝望起来,莫非这真是报应?   当年天魔入侵,修真界倾全族之力覆灭魔门,如今妖族狂化,又将修真界覆灭,真是天理循环,无话可说。   临云苦笑一声,忽的眼射寒光,一手抓紧金雕巨爪,一手挥动,袖里乾坤被远远地扔了出去,是生是死,全看老天爷对修真界的眷顾了。   她正要自爆丹田,与金雕同归于尽,便听一声清呖鸟鸣,寒风席卷,伴随着巨大威压下的血红刀光,转瞬即至,轻飘飘划过金雕头颅,在临云眼前擦过。   她一愣,只见天地飘雪,金雕巨大的眼睛失去了色彩,跟着头颅缓缓地向一边倒下,露出后方一身玄衣的男人。   那断口十分平整光滑,并被冻的结结实实,一丝儿血都不露。   男人扬手一招,袖里乾坤便飞了回来,临云呼吸一紧,他却看也不看,只将东西扔回给了她。   冰睛鸟转了身,见他要走,临云顾不得面子,急忙开口,“临渊师弟!”   出口又觉不对,“不,临渊魔主,多谢你出手相救。”   说着又咬牙,“只是还请魔主看在以往情分上,出手帮一帮通天门,临云今后愿为魔主驱使。”   她本以为对方会羞辱她一顿,谁知再抬头,人家已经走了,红色刀光扎进了妖群,爆出一阵阵血肉哀嚎,临云不由松了口气。   有谢安的加入,他一人一刀,顷刻扭转战局,杀的酣畅淋漓,整个通天门下了整整五日的血雨,山上全都堆满了修士和妖怪的尸体。   山中的溪流灵泉,都彻底染红,血水流入了山下,鲜红的土地浸湿三尺以上。   修士们杀的也不少,只是不能与谢安这个杀道相比,他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出手,等到这一次劫难退了,便又与冰睛鸟默默飞走了。   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句话。   临风不由感叹,老祖两个徒弟,虽然都本事大得很,可都是惹祸的头子,现在好歹能有一个靠得住啊。   但这只是开始,没了护山大阵的通天门,又全是灵气修士,成了天下妖魔鬼怪的向往之地,做梦都想吃了他们,因此隔几年便来一次群潮,修士们双拳难敌四手,每每最后,谢安总会出现相助。   渐渐地,高阶修士们逐渐递减,魔族鬼族也越来越稀少,因为全都狂化失智然后被谢安或是修士杀了。   虽然他们都已经失去意识,但是不可避免的,魔族对谢安微妙起来。   本来他们占尽了优势,谢安努努力就能称霸天下,可现在好了,他成了修士的守护神,还一并守护凡人,完全忘了自己是个魔主。   于是在谢安不知道的时候,魔族已经人心动荡,预备着推翻这位太过仁义的魔主大人了。   *   伏娲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惊喜的面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就开心的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太好了,夫人醒了,太好了!”   她觉得奇怪,夫人?是她吗?   可仔细回忆,又想不起来什么别的。   温寂洲急匆匆的进了门,一撩下摆坐在了她床前,神色温柔急切,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夫人可算醒了,不然可真要急死为夫了。”   伏娲看他一眼,的确有种熟悉之感,而且她一见他就觉得亲近信任,看来这个人应该没有骗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皱着眉使劲回想,嘴里试探道。   温寂洲眼神温柔,抬手将她鬓边发丝勾到耳后,亲密动作自然又熟悉,伏娲眼神闪了闪,对他丈夫的说法又信了一分。   “没关系,你之前伤到了脑袋,昏迷许久,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你扎针,多方效果下,你才醒了。”温寂洲细细道来,“谢天谢地,你醒了便是最好的,记不得没关系,为夫会慢慢说与你听。”   他伸手将她捞到怀里,抱着轻拍脊背,口里软声安慰着。   “恭喜主人夫人,夫人终于醒了,主人也总算开怀了,老奴这就去吩咐厨房今晚多做几个好菜,咱们庆祝庆祝。”老头儿笑眯眯的说完,拱手做礼,转身就走。   “那是咱们家的管家,温伯。你以前最爱他家那小孙子,每每总喜欢逗人家玩。”温寂洲柔声为她建立喜好和新的世界观。   伏娲看着温伯的背影,怔怔的听着,虽然这一切都很真实,可她总有种做梦的错觉,而且刚刚的丫鬟,现在的温伯,她都觉得他们似乎有点诡异,好像……没有活人气儿?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清醒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伏娲不知道如今是今夕何夕,她所有一切的感知认识都来自夫君。   她叫明月, 今年二十, 嫁给他已经四年了, 之前受了伤, 身体一直不好,这一点伏娲自己也深有体会,她的身体差到极点了,最初都是被仆人抬出屋子晒太阳的,养了一年多才能起身走路, 断断续续折腾着,出门看了看这座城池,五年才逛了一次街。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每个人都对她很尊敬, 街边的食物看着奇怪, 店里的衣服也件件都合她的身。   不过她的日子过的很悠闲, 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夫君也时常陪伴左右,身边没有一件儿不顺心的事, 她想要什么, 总能以最快速度送到眼前。   夫君说他是这座城池的主人, 所以这里所有人都很尊敬她,这座城池就叫落月城,代表着她这月亮落在了这儿, 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虽说他说这话时甜蜜温柔,像是情人间的趣味,可伏娲总觉得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寒凉袭上心头。   这里的人奇怪,夫君奇怪,看见的一切都很奇怪,可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没有见过所谓的“正常”,没有对比,只是根据感觉觉得奇怪。   天气晴好,伏娲让人扶着坐到了花厅里,周边开满了艳艳的花,夫君说那是荷花,他最喜欢,觉得那很像穿一身白衣的她。   不过伏娲本能的不喜欢这种形容评价,她潜意识里不爱如花儿般娇弱的自己。   躺在卧榻上,看着湛蓝的天空,鸟儿偶尔掠过,她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她总有种错觉,自己也能飞,比鸟儿更厉害。   “月儿。”男人低哑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很快便到了近前。   夫君说过,她本来是仙,就是一种很厉害的住在天上的人,但是与他相爱,她下凡来与他做了夫妻,教会他仙法,但后来她却为了脱离天上而受了伤,成为如今的模样。   他们为了躲避,便逃到了这处远离凡世的地方,这里的村民都很朴实善良,他建立城池,帮他们改善生活,于是成为了城主。   伏娲没有反驳他的所有话,只是默默把疑惑藏进心里,因为她每每对比,总觉得比起自由自在的翱翔,成为凡人夫妻这种事,她好像并不热衷。   温寂洲抬手,撑起一顶巨大的竹伞,遮在她的头顶,眼前一片淡淡的青,天空被挡住了。   伏娲勾起苍白的唇,“夫君,我喜欢晒太阳。”   他立好伞,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抚摸她冰凉的脸,宠溺的笑了笑,“那就在伞下多坐会儿,别直接晒,等会儿又病了。”   伏娲垂了垂眼睫,罢了,他的决定越来越霸道,说一不二,“好。”   温寂洲最喜欢她这样垂眸轻柔的模样,倾身过来轻吻在她嘴角,一发不可收拾,呼吸微重,侧首又深吻住她的唇,一手抚着她的脖颈,另一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伏娲两手微微使力抵住,便是这么点动作已经累的她喘气,好不容易得出空隙,他的唇在她面颊流连,逐渐有向下的趋势。   她一手握住他胡乱动作的手,微微拧眉,“夫君,我身体不好。”   对他她有亲近,与他若是亲密也似乎没有排斥,只是她不想,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单纯的不想这样。   身前的人顿住,张嘴轻咬了她精致的下巴一口,跟着低笑,“好,是我太爱月儿了,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说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呼吸着她的发香,心里又饱满又充实,不禁快慰道:“月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女人,独属于我。”   伏娲任他抱着,两手垂下,眼睫搭下来,表情有些出神。   夜间。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运转,梦中的情景朦胧难辨,伏娲只看见一片混混的白,有白色微凉的东西飘下来,她接住一块看,是夫君说过的玉兰花。   脚下也是一片白,满天的雪,可她没觉得冷,倒好像这里才与她契合似的。   熟悉感窜入脑子里,她提步往前走,先绕过三颗树,再前行五十步,转身,果然看见一个玄衣身影。   没想到梦中情景跟她潜意识的熟悉一模一样,伏娲看着那玄衣背影,“你是谁?”   那个人转过身来,是一张与夫君相似四五分的脸,但他不是,伏娲很笃定。   沉极看着她,眉目沉沉如深海,几度张口,最终也只是平静道:“世有沉海,沉海生极数,沉极……便是我。”   她对这番自我介绍并没有表现出熟悉的样子,他心尖刺痛发涩,只是不敢耽搁,即刻道:“你记住,你唤作伏娲,不是什么月儿,他在骗你,这里是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不是你的夫君,你眼睛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你很强大,伏娲,如果你相信自己,你会挣脱他的束缚,你并非他的傀儡,只要你跳出这个世界去看,你就能够清醒。”沉极就站在花树下,一句一句的嘱咐,身形也在一点一点消散。   伏娲眼眸盯着他已经消失的双腿,脚下不自觉向前,久违的心脏疼痛渐渐复苏,传遍全身,她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难过,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极重要的人,他突然出现,可转瞬又要离别。   “乖,别哭,你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应当自己做选择,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不要怕。”   她已经冲到了他面前,闻言才惊觉自己竟然落泪了,沉极抬手轻轻拂过她眼角,眼底是疼惜,语气又极温柔。   倾身轻轻吻在她额角,“沉……极?”伏娲艰涩的喊他的名字,像是一柄重锤打在脑子里,所有重要的在意的人都被封存在牢固的箱子里,用大锁牢牢锁住。   “伏娲,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所以不要怕,这是属于你的世界,你可以主宰它的力量。”他说完就消失了。   积攒了三百年的力量,不过是为了与她说这几句话,沉极目光有着她看不懂的沉重和不舍,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沉极了。   脸颊还残留着他不舍的触感,伏娲抬指,愣愣的看着眼泪,她会哭吗?   猛地惊醒,她睁着双眼看着床顶,抬手一摸,果然脸上都是泪。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难过,是他永远消失了吗?   勉力撑坐起来,身边温寂洲的被窝是冷的,从她醒来那一天起,他就以夫妻为名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是因为她身体缘故,一直没有做过什么。   她赤脚下床,也并不觉得地面冰冷,穿着单衣走向房门,打开门外边是两尊傀儡,伏娲看着这两个白天笑嘻嘻与她玩闹的丫鬟,此时垂眸闭眼,静静的立在门边,伸出手去触摸,柔软有弹性,甚至带着温度,可没有脉搏心跳。   回忆往昔,她有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夜间苏醒过,这次若非沉极,恐怕也不会醒。   提步出门,她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要不要寻温寂洲问个明白,一路上遇见许多白天灵动活跃的仆人,全都闭着眼静悄悄的立在角落里,像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眼前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伏娲脑子里回旋着沉极的话,竟觉得不寒而栗。   根据对这座宅子的了解,她快步往外走,直至最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跑的越来越快,到了大街上。   与此同时,密室里,这座法器宝屋的器灵急的团团转,主人现在正在拿傀儡做实验,希望能够达到使伏娲老祖法力全失记忆封存,但不影响身体的程度,他很急切,希望尽早能够与她彻底在一起,但又绝不想强迫她。   他希望她以后能够就住在这儿,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他什么都能给她,等以后黑域开启,他与她结合后,就可以带着素界珠出去,到时候,她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世界生活,等杀了谢安这个灭世者,外界安定了,他每天都会来看她陪伴她,她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有任何人能看到她。   但是三百年了,伏娲太聪明,总能很快发现端倪,最长的一次也才十年,她就有复苏的迹象。   温寂洲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试图改进她的记忆,因为是对她使用,他总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所以总选择深夜进行,因此有了纰漏让伏娲跑了。   器灵不敢贸然打搅沉浸中的主人,但是对于伏娲,它又不敢拦,即便她如今虚弱无力,可她是世界顶尖的大能,器灵在她面前有种天生的惧怕。   扬首看着这座城池,伏娲缓缓转身,大街上隐蔽处站着商贩,甚至是门户里的一只狗,姑娘怀中的兔子,都是傀儡,她所认知的这座城池,到了夜间竟是这样的,所有人像是被定身了,跟桌子椅子没有区别,除了她,竟然没有一个活人!   不,或许他是。   脚下踉跄,伏娲苍白着脸,看着天穹的月,带着讽刺的一声笑,“月……那你是真的吗?”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她不知问谁,说完觉得可笑。   但天空中的明月随她话落而跳脱,世界也开始震动,伏娲一愣,便见天穹犹如海水倒灌一般旋转,渐渐晃花了眼,一颗明珠耀目,悬在她的掌心。   手握素界珠,这个世界的一切尽在掌握,她能轻易的得知世界任何角落的任何事情,从它诞生起到此刻止。   脑中走马观花一般闪过画面,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三百年了,这三百年间,她总共被改了三十八次记忆,十五次身份,温寂洲和身边的傀儡,都陪着她演了一场又一场的可笑戏剧。   这城池是两百多年前建的,那一次她是城主之女,他是第一高手……   伏娲握紧了明珠,周身染了寒意,眼底层层冰霜,只觉得十足失望。   哈,多么可笑。   *   通天门山脚下,谢安骤然清醒,心脏剧烈跳动,脑子里还残留着她落泪的模样,揪痛的他难以安生。   他缓缓站起身来,山风在月色下吹拂,抬眸看向最高的一座山峰,那里是浮云山,曾经他们居住的地方。   三百年,伏娲与温寂洲在素界珠里世外桃源,而谢安却是驻扎在通天门山脚下,替她守护门派三百年,甚至是阡洲的凡人。   谢安微微勾起唇,没办法,谁让她在意呢。   三百年来,最初他只是偶尔来,后来魔族叛乱,在阡洲肆虐滥杀无辜,妖族同时暴动攻上通天门,等他处理完魔族,派人安顿好被吓坏的阡洲凡人,急匆匆赶来时,通天门所有临字辈几乎都战死山门之前。   冰睛鸟和赤冰都在帮忙,谢安事先将身边能信得过的都派来了,只是还是不够,临风临死前跟他告罪道谢,并将掌门之位暂时传给他,只求他能保住修真界传承。   打那起,谢安就扎根在了通天门,魔族被他狠狠整治后,已经被彻底震慑,驻守在阡洲不敢闹幺蛾子,鬼族和妖族开始四处乱窜,谢安从此后就东奔西跑,没有一天安稳。   因为自己已经是魔族,谢安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做这个掌门,他甚至从没有进去过山门,只是一直守在山脚下,作为弟子们最坚实的屏障。   每天通天门这灵气四溢的地方总会引来大批妖魔鬼怪,而除了他,通天门能战斗的仅剩临云一人,她还身受重伤,每天都在加紧教导弟子,这时候也不分你我,各门派的后辈们都可以来请教她。   谢安随手将五六只冒出头的黑魔兽斩杀,血红长刀斜斜插进地面,静静晕着暗光。   这些年,因为伏娲一直没有现身,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天要亡修真界,所以一开始就把他们的老祖宗收了。   但谢安不信,就在刚刚,他还梦见她了。   虽然她有些奇怪,似乎很虚弱,但想来是受了伤,可性命无忧。   只是……谢安蹙眉捂着心口,她在哭,不可一世的伏娲老祖竟然在哭。   想到这一点,谢安心头就难受的紧,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那么难过,她甚至在害怕,不想让他走。   一回忆起她对着他不舍的流泪,谢安心里又酸又涩,“你是否想让我去救你,可天地之大,我到底去哪里找你?”   九夜机让沉极再见伏娲一面,其实是将他的一抹执念投影,随机附身伏娲身边某一人,让他只能看不能说不能做出任何影响。   但谁知伏娲身边就温寂洲那一个人,自然,沉极到了温寂洲身上,三百年,将他所有的行为尽收眼底。   想到如此骄傲的她任人摆布,像玩偶一样被剥夺自我,沉极就难以忍受。   温寂洲对她执念太深,他以为这样就算留住她了,可他还没意识到,即便是一样的灵魂一样的身体,可记忆经历不一样了,又怎么算那个人呢?月儿不是伏娲,只是温寂洲想要的听话的一个普通女人罢了。   总有一天,温寂洲会明白这个道理,到那时,他就会对月儿厌倦了,这个人心有多狠,当他喜欢时不择手段,不喜欢时自然弃如敝履。   沉极只是执念,他想来想去,积攒了三百年力量,终于在今日,借助谢安这个转世对伏娲的思念,通过伏娲那根本属于他的情丝,将两人的梦牵引,在梦中与伏娲见了最后一面。   提醒她后,属于沉极的最后一抹思想,也在世上消失了。   但谢安就只能看着这一切,他无法探知沉极与伏娲的对话,所以他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目光望着浮云山后冉冉升起的金光,那是初生的朝阳,谢安面颊染着金色,眼底也如火烧。   温寂洲说过三百年,虽然他不懂,可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三百年后他们就会出现,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好通天门,等她出现,完完整整交还给她。   “嗡——”沉闷的大地声响,谢安知道这是又地震了。   通天门的山头有阵法固定,还算安全,弟子们已经习惯了,并不惊慌。   谢安看着远处天空地面,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压压的妖魔鬼怪,再次提起了刀,冰睛鸟清鸣着在上空盘旋,赤冰燃起了第一道防线。   山风鼓起了他的衣袍,经过三百年历练,他已然面不改色。   一人一刀,他已经这样站了无数个日夜。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此生不复相见   长长的血色刀光贯彻天地, 带走一波又一波的凶恶妖灵,谢安杀红了眼, 不知疲倦的发出一道又一道强击。   他的脚下堆积了层层千奇百怪的尸体, 玄衣厚重, 滴滴答答的往下渗血, 他自己也已然是强弩之末,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后方有冰睛鸟扫尾,他也借助破天拦下了这波强攻,可他已经耗损严重, 不能再超负荷行动了。   至于调来魔族驻守,那是绝不能想的,谢安并非传统魔族,所以对修真界并无恨意, 但这世界的魔族与修真界那是有着灭族之恨, 他们不来落井下石已经是善良, 要他们帮忙是天方夜谭,说不得还要后院起火,而谢安也并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强逼他们来帮助仇人。   随着尖啸声起, 又一次兽潮来临, 谢安蹙起了眉, “不对。”   “小花,你去通知临云,让她带着弟子撤到浮云山, 这次的兽潮不对,到现在都没退,必定有人指使。”   冰睛鸟不同意,“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都这样了,怎么扛得住?   “要不我带着你们一起飞去后山禁地吧?”它想了想道。   “也行,”谢安想了想点头,后山重冰地谷,动物天性对那里惧怕,且那里是鬼仆的老巢,又地势险要,更好防守,“你一次带不了多少人,老鬼,你跟它先去找临云,把弟子带去后山禁地,我断后。”   冰睛鸟烦躁的在天空旋转两圈,吐了一大口冰息冻住前方的妖怪后,鬼仆跳上它的背,冰睛鸟这才拍拍翅膀飞走了。   血痕缓缓滑下,顺着手背滴落,破天的光芒更加耀目血红,但他显然快控制不住了。   妖魔们呈半圆形迫近了他,他们都化作了原形,个个巨大伟岸,獠牙森露,眼光凶悍,随时都准备扑上来。   刀柄翻转,血色缭绕,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着雪花,温度一降再降,自谢安脚下蔓延出厚厚的冰层,妖魔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双手握紧刀柄,血光长长的划过绚烂的尾巴,冰龙咆哮,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将周边来不及溃逃的妖怪们撞的七零八落。   时间渐渐过去,妖族没有减少的趋势,看着一波一波汹涌的潮流,谢安咬住舌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将后面的指挥者找出来。   可他如今分身乏术,根本腾不出手来,难道真的要让对方拖死吗?   女人裹着黑袍,身姿曼妙,悄然出现在男人身后,他忙着对付妖族,对于没有杀气的接近实在分不出心力。   伸手轻轻抱住他劲瘦的腰肢,女人满足的叹气,谢安眉宇一沉,垂眼一看,没有犹豫的伸手,二指一捏她的命门就要将她甩出去。   “咯咯……”女人低笑一声,香甜的呼吸洒在他耳后,“临渊哥哥,你惊不惊喜?”   谢安眉间微皱,捏住他命门的手已经被她手掌长出的刺扎穿了。   “这是临渊哥哥的血,果然才不是魔族那些臭男人的腥臭寒冷,好暖,像临渊哥哥一样。” 她感叹着,舌尖诡异的伸出了极长,轻轻一碰他的耳垂。   他面上神色毫不掩饰的嫌恶,手下使力,尖刺一动流出更多的血,随后将她强行扯开。   “疯子。”他只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随后想到了什么,“它们都是你驱使的?”   看着他淡然无波的模样,水明燕抬起手舔舐着手臂上的血液,她与谢安最近一次见面是在百年前,她来劝他,不如一举成为天下霸主,让世界堕魔,不过被谢安当场拒绝。   从此便消失了百年,这次出现就大变了模样,以往总是娇娇怯怯的可怜样儿,如今竟是妖娆妩媚的嗜血相,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谢安之所以拒绝水明燕,倒不是因为多光明正大,他一来是不想与水明燕共事,二来他已揽了责任,既然肩负了凡人与修真界、魔族,他便要让他们在这乱世中安稳下来,而不是利用他们满足野心,世界都大难临头了,谁还有功夫想这个?   “临渊哥哥,我很早就说了,我想告诉你我们的相识,我对你的心意,可你从来不听,你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我,如今,你总愿意了?”她嘻嘻笑着,间接承认了。   回答她的是一记血红刀气,水明燕惊呼一声躲开,手臂便被斩断了半截,从肉里伸出紫色根茎,正在试图恢复那只手臂。   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你当真这么狠心!”   谢安二话不说,又是一刀,水明燕双臂化作粗大的紫色藤蔓,尖刺闪着寒光,地面震颤,无数藤蔓破土而出。   一时间,夕阳,鲜血,尸体,群妖,藤萝,其中挣扎的一个孤人,便成了一场地狱景象。   伏娲出来时,天色已经傍晚,等她赶到通天门,天地间仅剩一丝余晖。   光芒打在水明燕与谢安的脸上,映照的眼珠都是金黄色,妖怪占领了通天门上下,弟子们坚守在重冰地谷外围,冻的瑟瑟发抖,神情绝望。   谢安面上染了一蓬鲜血,正顺着眉头往下落,他一双眼眸血红,竟是露出了祖脉之相。   水明燕的植物身躯被砍的七零八落,但仍然瞪着一双眼睛,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裳,藤蔓还在试图重新生长。   伏娲眼睫颤了颤,摊开掌心,一颗明珠悬浮,折射出一道道漆黑光芒,出现时空间都微微扭曲,指尖一弹,一道黑光飞出,扑向水明燕。   她眼底爆射出不甘,狠狠瞪着伏娲,随后被黑光吞噬。   没了她,妖怪们从亢奋中萎靡下来,伏娲抬手拿出祖师那只圆环,往空中一抛放大,旋转着落下雷霆,妖怪们很快退避三舍,通天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谢安双臂无力垂下,但一只手仍然握紧了刀,神色怔怔的看过来,眨眼,一滴血落下,不敢相信的喊:“阿月?”   “那是时光缝隙,她被我封进了时光里。”伏娲解释了一句。   他不说话,乖乖的站着看她走近,眼神软的不可思议,“阿月,你回来了。”他轻轻柔柔的问,像怕吓走了她。   伏娲站定在他面前,抬手触及他额头,才发现上面破了一个洞,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   他这具身体相当于法器,自愈能力又很强,能将他伤到自愈都来不及的地步,可见他这些时日受了多少苦头。   “怎么不给自己疗伤?吃吃药也是好的。”她指尖灵光一闪,已经为他清理干净身上。   谢安回过神来,垂眸不说这个,他只是连吃丹药的空闲都没有罢了,“你既然回来了,那便做好心理准备。”   谢安抿抿唇,“修真界如今仅剩通天门,掌门已经战死,现如今只有临云一人坚守,剩下的都是小弟子。”   伏娲点头,强行拉过他的手握住,开始为他疗伤,“我知道。”   谢安静静与她相对,垂眸看着她的睫毛,多年来,总算轻松下来,便觉得疲乏不堪。   伏娲垂着头,冷不防头顶一重,她手中握住他的温热手掌,神色微顿,仍然继续为他疗伤,另一手抬起,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瘦了,远远地看着像一把骨头,若非那气势矫健如虹,她差点没认出来。   谢安垂头,额头抵着额头就这么睡着了,伏娲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作小了很多。   她没有动,山中弟子出来后远远地看着行了礼,也没有过来打扰。   临云神色复杂,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谢安这样不计前嫌回来帮通天门,是为了当初的师门之恩,可后来他一直守护,性命多次垂危,该还的恩情早就还了,可还是一如既往。   身为女子,她较之师兄等人更敏感,她意识到,谢安这样做,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师门,而仅仅是为了一个人罢了。   落日消失在地平线,明月升起,月光打在两人身上,影子拉的极长,两人头碰头,手拉手,谢安睡的很熟,伏娲微阖着眼,源源不断的为他疗伤。   冰睛鸟欢快的盘旋在天空,叽叽喳喳的要把谢安这些年来的付出恨不得每一件都详细说了。   “嘘。”伏娲打断它的热情。   “这些话你不必说,本座心里明白。”她轻声道,“莫要吵。”   冰睛鸟不甘的闭上嘴,又舍不得离去,干脆扇动翅膀制造凉风给两人。   只是才静默了一会儿,它又耐不住寂寞,“小娲,你出现了,那跟你一起消失的那个人呢?温寂洲那个混蛋哪儿去了?”   伏娲轻轻放下谢安的手,伸出指尖触碰他的胸口,衣裳下的身体凹凹凸凸,她扯开一看,才发现新伤摞旧伤,一层又一层,此外还有最新的四五个血洞,将将才恢复一小半。   曾经多么漂亮的身体,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她禁不住心疼自己的徒弟,指尖在他心口的伤痕上一一划过检查。   听到冰睛鸟提起温寂洲,伏娲眼神微不可见的一顿,随后又恢复平常,“他被我填海了,地狱海。”   冰睛鸟僵住,张口结舌,完全没想到,伏娲怎么突然就舍得重罚这个混蛋了?   以前他犯了她的大忌,她都没要他的命呢。   “素界珠里没有灵魂存在,所以没有人类,只有那些没有开智的缺失灵魂的小动物,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素界珠还没有轮回道。”   记忆回到之前,伏娲也有些恍惚。   当她清醒之后,明珠的光芒熄灭,温寂洲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呼吸急促,紧张而狼狈,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解释。   “不要恨我师父,也不要离开我,”他站在那儿,伸出手来,神色带着几分祈求似的,“我爱你,为了你已经舍弃了外界与你生活在这儿,我会一直陪着你,永不背叛,所以别走……”   伏娲看着他慌乱的说着话,尽量编造出更好的重要的理由,却丝毫无法再有任何情绪。   “师父,我没有想过欺骗你强迫你,三百年,我有无数机会,可我没有真的不顾你的意愿做什么,除了留下你,”见她不说话,他更努力的解释,“我只是爱你,所以想留下你,这没错啊,除此之外,我没有对师父做任何不好的伤害你的事情。”   伏娲神色冷清,“你封存本座的力量,篡改本座人生,从那一刻起,本座与你,便永远是敌人。”   这句话实在太重,温寂洲一瞬间绝望起来,他整个人血色尽失,张张嘴,“你不原谅我……为什么?”   “从一开始,本座就没有原谅你,不,我哪里有资格原谅你?你杀的那些凡人,你屠杀的城池,都是你的孽债,你欠的不是我,自然不必我说原谅,那些有资格原谅你的,早就死了。”   他眼神惊愕,像是才认识清楚这个人,“原来你心里一直都在怪我?”   “你为了那么多的不相干的人怪我?”他眼眸渐渐红透,“他们跟你有什么干系?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会爱你吗?会为你拼命吗?会每日心心念念着你吗?可我会!”他闷闷的低吼出声。   “你为了那些不相干的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些不值一提的如同蝼蚁般的凡人,舍弃我?明明我最爱你!”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激动之下月脉爆发,大地翻腾,深渊之下的地狱海动荡起来。   伏娲通过手中的明珠感应到这一切,看着温寂洲,他并不想就此让她离去,他知道,错过这次,再也没有机会了。   握紧明珠,她之所以在断绝关系之后还会去看他,对他平静温和,不过是因为当日苍霞山下,他以身相挡天雷,一身骨碎也笑着对她说,谁都不能欺她。   她自然不是木头,即便明知他与她观念太过相悖,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可这样的真心难有不动容的。   但最终,欺她最狠的,也是他。   伏娲老祖一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跟头,被一个从灵魂骨子里亲近信任的人囚禁三百年,失去记忆自我,任人摆布,活在虚假的世界耗尽情感,这种感觉想想便不寒而栗。   情神当日的诅咒一一应验,她终于承认,这果然是世上最毒的诅咒。   她以为自己心无波澜,可人啊,岂可与木石相比,心不由人所控,伤人伤己。   举起明珠,伏娲神色冷漠平静,“我杀不了你,可也不愿原谅你,从今往后,你我再不相见,一个天穹无尽,一个地海无底,相隔世间遥远,此生到消亡,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她如今掌控这个世界,不是没有能力杀他,只是灵魂深处的对他的亲昵,阻止了她的狠心。   在温寂洲不可置信的神色里,被他唤醒翻涌而上的地狱海浮上世界,伏娲抱住他投入海中,在血红色的海水中沉底。   如今的世界没有人类,没有罪恶,地狱海都是一片纯净,温寂洲在她的世界里反抗无能,看着海水里长发飘荡的她,说出了伏娲听到的他最后一句话,“你当真要拿我填海?”   在最深处的地狱海,没有任何生灵,也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他再也不会与她相见,也不会听见她任何消息。   温寂洲狠吗?怎比得上她,一旦下了决定,便用这世上最严厉的惩罚。   伏娲没有回答,将他一把推向海水深处,他眸光灰暗,静静的看着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想起死神告诉他,他最想要的从来不是谢安死,他想要的终有一日会实现,但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惜,他与谢安,终究没有分出胜负。   只是好像也不重要了,他独占她那么多年,似乎是他赢了,可她放弃他,又似乎他输了。   回忆终结,伏娲眨了眨眼,掩饰了眼底的红,后退一步,“醒了。”   谢安看着她,将衣裳拢好,嗓音低哑,“莫在意,都是小伤,很快便会好。”   伏娲颔首,掌心的明珠给他看,“素界珠。”   “所有的一切,素界珠都告知了我,地狱海被镇住,轮回道已开,可以接纳生灵了。”   谢安探出指尖触了触,瞳眸微微一缩,跟着轻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好。”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结束   上界寒霜仙主九夜机, 成神无望,于千万年修成一界, 为天道界主, 享无尽寿数, 拥一界气运, 地位卓然。   然九夜机无法飞升乃是因心思不正、不甘怨恨,欠缺心境。欲吞噬沉海纯净之极数,弥补缺失,飞升成神。   囚沉极于八千里冰霜大地,仍不成。   当此时, 九夜机世界因天道界主邪性歪曲,众生逐渐走向衰亡,天地生邪气,万物欲成魔。   推算得知, 九夜机囚沉极而生因果, 沉极将会在某一日, 将彻底妖魔化的世界摧毁,天道将亡,就此因果断, 命运终。   世界一线生机自动脱离, 选中沉极情劫伏娲老祖, 以求自救。   谢安第一世摧毁全面妖魔的世界,第二世温寂洲自灭人性,飞升之时召唤地狱海吞噬人间, 都无可转变。   无奈九夜机精心策划,择万年轮回,却不想冥冥中推动命运,沉极转生临渊魔主,仍是灭世之命。   而今,谢安心有牵挂,温寂洲不愿弃情,看似已经成功。   伏娲将素界珠开启,凡人首先纳入其中,这些凡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仍然忙碌于自己的生存,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   这个世界的一切能搬走的都被伏娲搬空了,除了那些疯魔的妖魔鬼怪,裸露的地狱炎海,什么都没留下。   这一切的改变,只有伏娲与谢安知道,其他人甚至是未曾察觉的,他们只是突然觉得天空好像没那么阴沉了,疯魔化的妖魔也消失无踪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伏娲与谢安站在荒凉的世界里,等待最后的了结。   “我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也会走向这个结局。”   九夜机一身魔气,终于现身,“你是一线生机选择的救世者,为何你却要毁灭它?恩将仇报,没有它,你早已死去。”   “如今没有人要毁灭它,它成为这个样子,是因为你身为天道,有了自己的心。”伏娲很平静。   “你本就是为了私心修出的世界,我信你对它的珍视与心爱,但终究抵不过你自己的邪念与恶意。”   “你心底里看不起沉极,觉得他竟然会动情生欲,最终被沉海吞噬,可你一开始就犯了大错,身为一个世界的主宰,你本该无欲无求,但你贪婪、渴望、自私、邪念,自身情感高于一切,你本已失公平,最终你也会与他一样,被自己的恶意吞噬,一切都将走向消亡。”   “本以为你跟沉极一个样子,可如今想,他真是太心软,”九夜机沉沉的念出这个故人的名字,“一线生机选择了你,是作为新世界的天道界主,它眼中的世界不是这里,而是生灵万物,我本以为,世上无人能弃情绝爱,可你竟然不曾辜负,便是那只白松兽与你灵魂相牵,这样的影响力之下,你也能将他利用的彻彻底底,真是冷酷至极。到底命运棋高一着,我便是算尽一切,也只不过是顺应而为。”   明知他是故意戳她的痛点,伏娲也不得不做出反应,握紧手中的明珠,吐出的话又冷又硬,“本座修众生无情道,既踏上此道,便绝不后悔。”   “那他定然知道自己是谁了?”九夜机看向谢安。   谢安淡淡横刀,“不必知道,我便是我。”   “……他是他自己,他是谢安,平安的安。”伏娲看向谢安,一字一句的道。   两人对视间便已懂,谢安扬眉轻笑,肆意的像个少年,没了平日的稳重老成,“这就够了。”   他不想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只要伏娲说他是谢安那就足够了,在她心中,谢安是存在的,那么清楚不犹豫,不是任何人。   “你先进去吧,我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谢安握着刀,神色平静。   伏娲愣了愣,心中有点不详的预感,“我……”   他突然抬手拂过她的脸,捏着她的下巴强行亲了一口,谢安低低的在唇边轻语,“你那么多道谢已经还了,这是谢安的。”   眸子猛地一睁,她便被推开,“快进去吧。”他笑着道。   伏娲定定的看着他,开启素界珠,“我等你。”   这三个字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关,他怔了一下,深邃的眼望着她,“等……阿月,你可曾爱过我?”   平静的语气,若非太过了解他,她不会听出里面那几分期许。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由他说出口都有种恍然之感,这跟谢安平素的个性并不相像。   见她立在那半晌没有反应,忽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眼珠颤了颤,深深的看着她的脸,最终在她开口前摇头,“既如此,便不必等了。”   伏娲抿唇,他轻笑一声,像是释然,眼底是纵容和宠溺,带着无可奈何与淡淡的悲伤,复又道:“不必等了。”   时过经年,伏娲永远也忘不了谢安此时的笑意,他好像什么都了解,什么都懂,却体贴的从来不说,一旦感觉到她那么一丁点的为难,便小心的止步,呵护的伸出掌心,轻轻拢住她,然后歪着头无奈的笑,说,好吧,我不逼你了。   好像从来不曾在意,她其实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他保护。   她还是等了,这一等,等了三年。   新世界里,一切走上正轨,修真界成立联盟,通天门为首,招收了更多的弟子,开启了修真学院,集各家所长,培育更多优秀弟子。   妖族在失去那些狂化者后,损失最重,遁入山林,少现人前。   鬼族由玉琪这个人族掌管,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泼辣坏脾气的大小姐了。   伏娲将新世界划分五大板块,妖魔鬼三族各占一块,人族与修真界两块,海族自然居于深海。   伏娲没有摧毁温寂洲囚禁她三百年的那座城池,她也不去住,只是将此处冰封,连同那些死物傀儡永远的保存在了那一刻,再也不去开启。   曾经的世界成了零落的空壳,没有天道,它失去了所有生机,谢安不见了。   伏娲如今不必修炼,便有诸多时间去回想,想起他最后的话。道谢归还,这是她与沉极之间的秘密,他是不是想起属于沉极的记忆了?   可他即便想起,也不愿做沉极,尽管他们那么像。   *   有了一界之后,伏娲轻轻松松的飞升了,到了沉极的世界,她去看了沉海,那里有了新的极数在孕育。   一片虚白的世界,她张开手心,一根细细的红线安静的盘旋着,看了许久,又握紧。   这是沉极的东西,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了。   曾经他等待的一万年里,便是坐在这,看着眼前的苍白世界,数着日子过,一日一日,等啊等,最终除了消失,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和沉极相遇,总是一个终结,一个开始,永远也无法交汇。   他的死给了她新生,从她自域外活着回来,他就死了,在她所存在的日子里,他就死了。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开始,在她的时间里,沉极就已经消失了。   一但相遇,就已经是错过。   “我的开始,是你的结束。”伏娲对着情丝轻声道,“上者与我救命之恩……只是此生,再无法偿还了。”   情丝挣动起来,欢快的像是遇见了熟人,伏娲转身看去。   枯枝败叶一瞬间重焕新生,无尽玉兰花齐齐开放,玄衣身影自天而降,凭空踏步向她走来。   “你已经偿还了。”他轻声道。   “九夜机没有说错,你是我成神的契机,我有了灵魂,谢安,他因你而生。”   “过去千年万年,眼前只有一片空白,那不算生命。你的到来,才是我的开始,你的离去,是我的新生。”   彼此成全,两厢情愿。   谢安那日触碰到素界珠,伏娲不知道,他也能看到一切,他并没有想起那些记忆,他只是看见了,知道了曾经发生过的他们之间的事,像一个看电影的外人,那一幕幕的伏娲,不同于他任何时候见过的她,大概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是沉极,也无法代入,甚至妒忌他,直到如今,他平静面对。   伏娲含了笑,张开手仍由情丝飞回主人的身边,“原来你已经飞升。”   谢安点头,“当日斩杀九夜机之后,突然明悟。”   顿了顿,他突然道:“有一问困扰我多年。”   伏娲看着他,谢安看进她的眼,“当年你收我二人为徒,不在意资质天分、身世悟性,真的仅仅是随性所致吗?或者说,仅仅是缘分吗?”   她缓缓眨了下眼,将他们留在身边,从来别有居心,直到怀疑天道前那一刻,她都还在想,若到了那一日,她将会拼尽全力取他们性命。   谢安突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笑着摇了下头,“罢了,不必问了,也不重要了。”   “我来向你道别,我打算去游历这个世界,努力修炼,飞升成神。”他这样说,“这是我目前最想做的事。”   她这才微微松快了一分,轻轻笑开,“那极好。”   他一步一步后退,伏娲脚尖僵在原地,两人目光相对,不曾撤离,但她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直到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也不曾转身,伏娲不知怎么,突然无奈笑了,很轻的问:“那你现在是谁?”   “谢安,平安的安。”他修为这样高,自然听到了,却这样道。   “我遇见你,便是谢安。”   在伏娲的时间里,先遇见的那个人,是谢安才对。 后记*   谢安和伏娲不曾再遇见。   他历经一切,也付出所有拼尽全力的爱过她一场,通天门山脚下,那么多次生死之间,回想起来,也都是饱含自己独属的甜蜜。   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要她偿还什么,她已经给了他灵魂,那根因她而生的情丝还在,他还爱她,只是佳人无心,他便学会记在心里,握紧手中的刀,不必自怨自艾,大道之路还有无数追求,前进的路从不曾因为一场情爱而断绝。   伏娲从一开始就是目标明确的人,她历经生死、离别、战争、天灾、得到、失去。心已沧桑,情爱早已不是她所追求,可这样好的一个人,她不可避免的动心,心里怀着一个人,但那么多次机会,也不曾动摇她。许多许多年以前,就已经坚定了的道,她从未想过放弃。   但终究是她欠他一分,从始至终,他毫无保留,但永远也不知道,她曾动心过不舍过,无论是谢安还是沉极,对这个人,她从第一眼就很喜欢。   不过,大概都是那根情丝的缘故吧,她怎会爱上一个人呢。   ……   万年后,地狱海吸进了温寂洲所有的魔气,伏娲去到了那里。   他仍然在沉睡,蜷缩成婴儿形状,乖巧又可怜。   伏娲指尖拂过他的额,他已经为这个世界打开了轮回道,镇守了万年地狱海,该受的惩罚该偿还的也都一一尽了,身上孽债已除,伏娲将他轻轻推向轮回道,给了他自由和新生。   从今往后,再无瓜葛了。   掌心明珠填住地狱海,伏娲缓缓出了这个世界。   世界自有它运转规则,不需要旁人多加插手,横加干涉他人命运,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生死取决于自己,如今生出的所有恶意,怨恨或妒忌,终将回馈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