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嫁给一只蛇精病大黑鹊 作者:子姮   文案:   据传,情花一族的仙子一旦动了至深至纯的爱情,便能开出本命之花。   心上人若摘其本命花,可行逆天之举,仙子却要魂飞魄散。   蘅芜作为一朵情花,谨记娘亲教诲,守着自己的心并裹好马甲,数百年下来安稳无事,偏在九重天大乱之日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白衣如濯,英雄救美,待她温柔到骨子里。蘅芜为他动情,为他开花,却换得他一句:终于等到了。   原来他心有白月光,要取她本命花,为那人逆天改命!   濒死之际,蘅芜以本命花为媒,以自毁修为为代价,施展族中禁术令时光倒转。   重回九重天大乱之日,前有肆虐而来的反派大佬,后有算计着英雄救美的渣前任。   蘅芜修为尽失,进退维谷,一咬牙冲向反派大佬,娇滴滴扑在了他怀里。   “我喜欢你,大黑鹊!”   反派大佬,传说中又黑又丑的大黑鹊:“……??这女人脑子?”   与大黑鹊狼狈为奸的日子不好过,概因此鸟性格过于神经!   为了活命,为了重回修为之巅,蘅芜使出浑身解数,狗腿讨好、戏精附体、情话连篇……   裹好马甲,抱紧鸟腿!   眼看着就要胜利,忽然马甲掉了。   大黑鹊眯起眼,眼底似有杀意滚过,面上却笑得好不迷人。   “原来是朵情花啊,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怎么不开花鸭?呵呵……”   蘅芜:麻也,要完!   演技浮夸情花小仙女 X 又黑又丑还很嚣张的蛇精病大黑鹊   重生前后都SC   PS:又黑又丑的是大黑鹊造型,人形是帅翻天的。男主开局真身是大黑鹊,后面就不一定了,也许会变成大红鹊大绿鹊大喜鹊亦或是其他好看的鸟……?(狗头.jpg)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东方玄幻 逆袭   主角:蘅芜,凤曦 ┃ 配角:一众神仙妖精,全员不是人 ┃ 其它:子姮出品,坑品满分   一句话简介:震惊!夫君不是大黑鹊而是……   立意:心向大道,肩负职责,搏一线生机,得浴火重生 ============== 第1章 逆流   九重天上,仙乐飘飘。   云蒸霞蔚,望不到尽头的七彩流云里,有丹雀拉着天车,穿梭而过,轮廓不断散发金色的飞屑。   天车经过仙酒苑上空时,车檐四角的紫金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风铃边缘勾到一树露桃花,带起花瓣缤纷,纷扬着洒落在树下一群仙子的身上。   仙子们仰头望去,见华丽的天车所行之处,金屑与桃花齐飞,又见金丝穿五彩霞珠的窗帘招展,从里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拈住某一瓣桃花。   仙子们无不羡慕。   “那是太华山广沐王的公主吧!享天车出行,丹雀为驾,真是令人羡慕。”   “是啊,广沐王爱女如命,公主上头还有两位宠爱妹妹的兄长。出身好,又有三千宠爱在身,到底不是我们这些仙子能比的。”   有仙子艳羡而惆怅的说了这么句,立刻引起众仙子的共鸣。   她们这些仙子,有出身在洞天福地,凭着一口仙气脱胎换骨的;还有花鸟鱼虫偶得机缘,努力吸日月精华方才得道的。   哪比得上人家广沐王一族本身就是神鸟之尊。   今日九重天大宴,也是为广沐王秦怀、南辰宫少君楚宸等几位神君少君选妃而办的。她们这些仙子,负责取仙酒苑的酒水佳酿,供与诸神。   这会儿还有些闲聊的时间,一个穿粉衣,面容姣好的仙子露出复杂的神色:“今日好几位神君少君选妃,也不知会花落谁家。”   旁人用指头戳戳她脑袋,笑话道:“左不过是落在相配的元君和仙子身上,反正是没你我什么份的。当然若是你争气,能入了几位神君少君的眼,说不准能混个侧妃当当。”   “我不是那个意思……”粉衣仙子不好意思的一笑,面颊羞红,“我只是想到上次的选妃宴,还有上上次的,广沐王都是来走个过场,一言不发。天帝想为他赐婚,亦被拒绝,说是要守着亡妻天荒地老下去,不知这次是否还是……”   “嗤,兰絮,你操心的还真多!”接话的是个穿蓝衣,神色骄傲的仙子,看眉眼长相,便不像个好相与的,“你这么心疼广沐王,那就扑上去自荐枕席啊!广沐王的妃子难产而亡,胎死腹中,怕不是不愿选新妃,而是等着兰絮你这种能安抚人心伤的仙子出现呢!”   这样刻薄的话出口,仙子们大都变了脸色。   兰絮一张小脸红了透,双手紧捏着上襦边角,梗着脖子:“锦媛姐姐哪里对我不满意,可以直说,没得这般侮辱人的!”   名为锦媛的蓝衣仙子,傲然哼了声,扬起天鹅般的玉颈:“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一个你,一个蘅芜,什么犄角旮旯生出来的野花野草,居然也能成为九重天的仙子,与我们平起平坐!”   兰絮脸涨得更红,眼角都跟着红起来:“锦媛姐姐说我和蘅芜是野花野草,你又是什么,不就是……”她说着说着带了哭腔,下意识去看不远处的蘅芜,“蘅芜……”   锦媛也看向蘅芜,所有仙子的目光都集中在蘅芜身上。   大家都在闲聊,唯有蘅芜在一旁检查酒酿,专心致志,好似和大家格格不入般。   窈窕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盛酒器前,亦一会儿躬身,一会儿直起身子。一双黑眸有着幽冥深处最黑的颜色,却波光粼粼,灵动而狡黠。   大家看她的时候,她正好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拨弄到耳朵后去,露出一阕如玉块般白莹莹的额头。   锦媛不屑的努努嘴,嗤笑道:“瞧蘅芜这认真的模样,说不定就在闷声筹划大事。我要没记错的话,上次选妃宴上,南辰少君就看中了蘅芜。要不是蘅芜不愿意,这会儿都该是南辰宫的少妃了,哦,也说不准是侧妃。都说南辰少君素来重情,怕是仍旧对蘅芜念念不忘。”   仙子们听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说:“好像是有这回事,不知道蘅芜为何要拒绝南辰少君。”   兰絮与蘅芜关系好,立即帮蘅芜说话:“蘅芜志不在此,只想好好修炼,就算是要接受南辰少君,也是想先提升自己。”   锦媛乜了兰絮一眼,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般:“说得好听,依我看,就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吧!”   “锦媛姐姐怎么这样说话?”兰絮喉间哭腔更重,既为自己,也为蘅芜委屈。她一气急,语调带上怒气:“锦媛姐姐是自己想巴上南辰少君和广沐王吧,这才是你针对蘅芜的理由!”   锦媛一噎,素来高傲的脸也多了两抹可疑的红晕,又似娇羞又似恼怒,俨然被兰絮拆穿了。   锦媛硬着头皮,没好气道:“那又怎么样?哼,你俩知道就好!”   众仙子们眼见锦媛要发脾气,又见兰絮快哭了,忙不迭打起圆场。   露桃花纷飞,花瓣如雨,远处飘来的仙乐都被仙子们的七嘴八舌覆盖住。   没人注意到,原本在检查酒酿的蘅芜,忽然间身子一僵,如打摆子般狠狠颤了一下,往前踉跄两步,接着就手捂心口,猛地喷出口血来!   “噗——”   这一幕来得突然,所有仙子都傻了。   鲜红的血划过眼前,好巧不巧,就落在锦媛脚下。   锦媛本能的退开一步,看着白玉砖上的鲜血。她大瞪着眼睛缓缓抬头,震惊看向蘅芜。   “你搞什么!差点弄脏我的鞋子!好好的怎么忽然吐血,难不成是走火入——”   锦媛的话尚未说完,就因看见蘅芜怪异的反应而止住。   此刻所有仙子看向蘅芜的视线,都流露出不解和担忧。   只见蘅芜愣愣的端着托盘,托盘上是翻倒的酒壶。酒水还在流,甚至沿着托盘边溢出,淅淅沥沥低落在蘅芜脚边。   而她恍然未觉,只如沉浸在什么梦里,蓦然间,泪水从渐红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像是珠串般落地。   不知怎的,眼前的蘅芜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那双眼中满是北风呼啸般的悲怆与悔恨,淹没这方天地。   “蘅……芜……?”兰絮怔怔呢喃出声。   而兰絮的呼唤,拽动蘅芜萎缩在躯壳深处的意识。   露桃花香气甜美,酒香醉人,婆娑泪眼中一切慢慢清晰。   蘅芜的泪水停不下来。   回来了……   她回来了!   在濒死之际,以本命花为媒,以祭献全部修为为代价,动用她们情花一族的禁术“逆流”。   只为从两百年后回到今天,属于她的,命运的岔路口。   万幸她回来了。   那两百年种种,她自以为的幸福爱情,到最后却是彻头彻尾的欺瞒利用。   那个白衣如濯的男人,南辰少君楚宸,用悉心的布局和扮演出的温柔,赢得她的心。   她们情花一族的仙子有个秘密,不,不能说是秘密,因为已有许多人知晓。   她们族中仙子一旦动了至深至纯的爱情,便能开出本命之花。   心上人若取其本命花,可行逆天之举,仙子却要魂飞魄散。   蘅芜修行多年,为了不给自己招来祸患,从来都小心翼翼的不教人知道自己真身,更死死管住自己的心。   唯一一次动心、开花,却被楚宸毫不犹豫将花摘下。   若不是她在濒死之刻施用逆转时光的禁术,这世间便再无情花仙子蘅芜……   “你没事吧,蘅芜!”兰絮担忧出声,终于让蘅芜的神智渐渐归位。   蘅芜抬手,擦掉唇边的血,回道:“我没事。”   她和兰絮要好,有许多话想和兰絮说。她想告诉兰絮日后不要再走错路,落到那样的下场。   可眼下,所有人都在这里,她什么也不能说。   “蘅芜。”见蘅芜眼中的悲痛滂沱的教人心下直抽,兰絮担心极了,上前挽住蘅芜。   抬手,想为蘅芜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其余仙子也簇拥过来,担心蘅芜别是真走火入魔。虽然蘅芜的状态有些匪夷所思,但她的身体情况更牵动大家。   有擅长治愈的仙子,掐了个小小的治疗术。从指尖飞出莹蓝色光芒,自蘅芜头顶笼罩而下。   随着光芒洒落,治愈的清气涌进蘅芜内息。蘅芜就着这股清气,将灵识探进自己的丹田,看向凝聚修为的道台。   原本已有数层根基、结了青色内丹的道台,此刻空空如也,如死灰枯槁一般。   她的修为,果然随着“逆流”丧失殆尽。   这时锦媛不善的一哼:“蘅芜,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差点弄脏我的鞋子你知道吗?好好的就吐血了,是不是听见我们的对话,一时激动,便走火入魔?”   锦媛说着,更觉自己想的没错:“难道是因为听到南辰少君之事?还是因为听到广沐王?其余的我们也没说啊!还有,你哭什么?我还没怪你险些弄脏我的鞋子,你却哭成这般?”   一个仙子看不惯锦媛,只觉锦媛太过目中无人,还总想一出是一出,惯是个刻薄又没脑子的:“好了,别说了,蘅芜不舒服,你还这般咄咄逼人。”   锦媛不以为意:“我怎么咄咄逼人了?分明是蘅芜莫名其妙!哭什么哭?”   治愈的清气在蘅芜周身游走,她用袖角揩泪,嘴唇扬起,露出一抹笑意:“没办法啊,听你们说到广沐王对他的亡妻,那般情深义重,实在太催人泪下了!何时我也能遇到同广沐王一般深情的男子,我便是身死道消,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蘅芜:戏精本精,把戏飙起来!   本文女主戏精人设,演技浮夸尴尬,大家自己避雷吧。   全文轻松格调,搞笑无虐。   主感情。   偷偷开文看看会不会被发现。 第2章 吓得飞起   听了蘅芜的话,锦媛脸孔僵住,不由注视蘅芜须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任谁忽然口吐鲜血,泪流满面的诉说是被感动到了,都很奇怪吧。   然这般诉说之人是蘅芜,又让锦媛将信将疑。   蘅芜从来便是这般脾性,低调,却感情充沛;灵动不失俏皮,有时思路跳脱。   且蘅芜表情丰富,有时哭不代表伤心,笑不代表高兴。甚至她浑身像是蒙着层薄薄的雾,看似生动鲜活的人,却教你很难看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怪锦媛发懵,好几个仙子也有点懵。记得刚才看见蘅芜眼中闪过滂沱悲哀,然则此刻,蘅芜满眼感动的泪花,倒似方才那一幕是错觉。   锦媛懵了须臾,半天没嗡出一字,而当她终于要开口时,仙酒苑外传来一道女声。   “吉时将至,尔等随我去紫金帝台献酒!”   众仙子闻声均连忙动起来,这声音是此次负责组织她们的春神。   锦媛也投入其中,一时间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蘅芜身上。   蘅芜见此,心下微松口气。   她知道春神很快就会来催促她们,她只要稳住锦媛,不让大家对她产生太多狐疑就好。   等待会儿那只大黑鹊闹起来,九重天血雨腥风,所有人都会将她这点异常抛诸脑后。   兰絮不放心的看看蘅芜,瞧见蘅芜若无其事的投入公务,心下才落定。   一众仙子们端着佳酿美酒,按照预先排好的次序,在春神引领下,走出仙酒苑。   仙酒苑外是一方用金碧打造的天台,春神拈来一大片云朵,率先走上去,她身后仙子们依次踏上云朵。   轮到蘅芜时,她动作微有僵滞,左脚落在云朵上后停了下,小心将全身重量都移到云朵上,才落下右脚。   这番动作幅度不大,蘅芜又有意做得快些,倒没引发仙子们注意,只有身侧的兰絮瞧见了。   兰絮小声问:“怎么了?”   蘅芜立刻笑靥如花:“没什么,嘘,别说小话,不然会被春神大人发现的。”   “我已发现了,下不为例。”前方隔着老远的春神,头也不回,不冷不热甩来这么句。   众仙子们面面相觑,有人不知道春神说的是谁。   蘅芜歉意的向着春神的背影赔笑。   方才踏上云朵时,她是真心里发虚。   她修为尽失,不能腾飞,生怕踏上云朵亦会栽下去。   那便是粉身碎骨。   还好,这一关过了。   无人知道,她背后的里衣,已被冷汗湿透,冰冷黏腻的贴在背上。   情花一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唯一一次对人敞开心扉,信他、爱他,却换来险些魂飞魄散的结局。如今她回来了,便无论如何都要死死瞒住自己的真身。   可是,没有修为,便如同砧板上的鱼,时时刻刻都可能万劫不复。   她要怎么做,才能扭转日后的命运,守住身份,重回修为之巅?   这一天会发生什么,蘅芜记得很清楚。   过不了多久,她们这一众人还未抵达紫金帝台时,那只嚣张惯了的大黑鹊便闹上九重天,直接把九重天毁了一半。   前世大黑鹊肆虐时,九重天一片混乱,蘅芜和众仙子只顾着逃,很快跑散了。   接着蘅芜就撞上广沐王秦怀,然后不明原因的,被广沐王疯狂的拉着,询问她是否认识他的亡妻。   蘅芜只觉莫名其妙。   心下惶恐,蘅芜挣脱广沐王继续逃窜,后来不知怎的就被一只厉害的精怪追杀。   那精怪平日根本不会出现在九重天,甚至蘅芜识不出它的来路。   她打打逃逃,始终落于下风,还被那精怪弄出好几道伤。   犹记得那时,她紧迫绝望到极致,以为死定了时,一副温暖有力的臂膀忽然从她身后搂住她。   是南辰少君楚宸。   他召出仙剑,一剑破天,将精怪诛灭成灰烬。   那白衣濯濯,凌于众神之上的风姿,就此,映入蘅芜双瞳。   那就是她和楚宸孽缘的开始。   英雄救美时的英姿,这之后有意的接近和温柔到骨子里的对待,终于,敲开了蘅芜一直死守的心门。   而到蘅芜濒死那日,才知道,原来昔日袭击自己的精怪乃是楚宸用剑气化出的。   所谓英雄救美,只是个骗局!   楚宸是要骗取她的本命花,为他人逆天改命!   重来一次,她必定要绕开楚宸,不让他有一丝一毫故技重施的机会。   广沐王秦怀,那人奇怪的举动也让蘅芜不安,不愿靠近。   可待会儿就是腥风血雨,而她连修为都不存。   她该怎么办?   蘅芜心不在焉想着,忽然,一束天光照过来,照在她左手手腕上,将一抹刺眼的反光折射入她眸中。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枚近乎透明的珠链。   蘅芜不由倒吸一口气,心下却是惊喜。   是了,娘亲给她的这件法器,这个时候还未损毁,还在她手腕上戴着。刚重生回来精神甫定,又要应付一件件应接不暇的事,倒教她一时没顾上此节。   这珠链是蘅芜用自己的血标记过的,认主,只要蘅芜动用意识,就能催动珠链。   珠链有两个作用,一是可以抵挡三次致命攻击,二就是储物。   蘅芜试着用意识催动珠链,探进储物空间中,查看里面都存了些什么。   一些九重天的大人物们赏赐的瓜果。   一片可以载她飞的莲叶。   几枚用来与人隔空对话的玉符。   等等各式物件,应当都是有用的。蘅芜紧张过分的心总算舒展那么一点点。   然就在此时,一阵阴风袭来,一股无边的杀气和威慑力猛地从天而降,席卷大半天穹。   蘅芜刚刚舒展一点的心,顿时又悬到最紧。   来了!   几乎是应着她心里这道急念,有胆小的仙子发出惊叫声。   春神亦被惊到,停下来,扭头朝东南方看去。   只见那边忽然乌云密布,黑压压如浓墨般,染上天空。   仔细再看,才发现那不是乌云,而是无数鸟雀遮天蔽日,就像是凡间闹蝗灾时,那成群结队的蝗虫阵势。   再接着,阴风更为猛烈,打在身上如刀割。整个九重天兀的摇晃起来,宛如脚下有巨龙翻身,地动山摇不过如是。   胆小的仙子弄翻了手中的酒酿,惊恐呼道:“怎、怎么了?”   也就是在这时,本稳重的、充当所有人主心骨的春神,一下子脸色白了,身子竟颤抖,就如见到什么恶鬼般,完全失去平日仪态。   春神连说话都带了恐惧的抽气声:“是凤……凤曦神君闹上来了!”   一听这名字,所有仙子无一不崩溃,刹那间全部乱套。   尖叫的尖叫,哭喊的哭喊,手里的酒酿基本都翻倒。霎时各色佳酿落在她们脚下云朵上,把云朵染得花花绿绿,还打湿了好些仙子的罗裙。   蘅芜就被兰絮打翻的酒酿泼了一身,兰絮眼尾满是恐惧的红光,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有事?凤曦神君要做什么?不会杀我们吧?”   蘅芜忙扶住兰絮,这一瞬她记忆中陡然划过一道星火,被她捕捉住。   蘅芜忽然忆起前世一个小细节,她记得九重天大乱之后,她隔了好几年才重新见到兰絮。兰絮说,自己在大乱那日不慎被重伤,是死里逃生的。   因着那次重伤,兰絮养了许久。也因这期间结识了不该结识的人,日后行差踏错,下场凄惨。   这一念划过,蘅芜忙抓紧兰絮的手臂。   前世最安全的逃生方向,便是西南方。这回她得把兰絮推过去,这样兰絮就不会重伤。   思及此,蘅芜立刻召唤出藏在珠链里的莲叶。   当莲叶出现在蘅芜脚下时,蘅芜拽着兰絮,站到莲叶上,随即莲叶便载两人朝西南方飞去。   兰絮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身边蘅芜充满惊恐、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救命啊!我不要死!”兰絮这才回过神。   蘅芜的惨叫声太是凄厉,划过天阙,清晰的冲进所有仙子的耳中。   仙子们早已六神无主,哪还有心去管选妃宴,再听蘅芜歇斯底里尖叫,见蘅芜逃跑,一时间,就像是压在仙子们心头最后一根弦断了。   大家纷纷尖叫起来,此起彼伏,慌不择路逃窜,活脱脱上演起“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壮观。   就连春神都在片刻的犹豫后,一咬牙选择逃走。   而蘅芜当然是故意喊那一声的,反正所有人都要各自飞,她当然要先飞,而且要飞得合情合理,不显突兀。   自然是被“吓飞”的。   “蘅芜……”兰絮被蘅芜用莲叶带着,既恐惧又焦急,不由抓住蘅芜的袖子,她瑟瑟发抖问:“凤曦神君要做什么?是不是又要大开杀戒,屠绝生灵……就像是五百年前一样?”   蘅芜抿抿嘴,没说话。   凤曦神君,这是诸天仙神的恶梦,是整个九重天的梦魇。   仅仅是一个名字,便能带来颠覆的惊恐。甚至于许多人来说,呼出他的名字都是种勇气。   就连身份贵重、法力高强的南辰少君楚宸、广沐王秦怀之流,若遇凤曦也尽量绕着走。   没人知道凤曦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祖宗,只知道某一天,少室山飞出一只大黑鹊,唳起暮云千层,直冲九霄,震得整个九重天摇摇欲坠。   彼时乌云蔽日,风雷大动,那大黑鹊嚣张飞舞啼鸣,所行之处闪电狂舞。   这是惊天地泣鬼神之相。   蘅芜没见过,但每个寿数已久的仙神,都知道这事,提起来时也畏惧大过惊叹。历来,只有足以毁天灭地之物现世,才会引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   是了,凤曦的真身是一只大黑鹊,按说是妖身。   可谁也不敢称他为妖物,还因畏惧而讨好的尊一声“神君”。   这数百年来,打砸抢、破坏秩序、勒索法器等等坏事,凤曦不知干了多少。心情好时能安分待在少室山,心情差时便什么都干得出来。没有他做不到,只有大家想不到。   简单来说,就是这不知怎地就冒出来的大黑鹊,诸神膈应他又干不掉他,只能恭恭敬敬捧着。   而所有人最深的恐惧源头,则是凤曦在五百年前,对九重天做过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乌鸦仔!   感谢在2020-06-22 08:31:07~2020-06-22 17:1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香花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就是小仙女呀~ 3个;霜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凤曦   五百年前,凤曦不知何故走火入魔,忽然冲上九重天,大肆屠杀。   五百年前蘅芜还未出生,自是不曾经历的。但兰絮那时已修成妖仙,正待寻一名元君为她指点,好脱胎换骨去掉妖气,偏在这时,她看中的元君死于凤曦之手。   当日种种,蘅芜听娘亲叙述过。   说那日凤曦现了真身,身形如鲲鹏般大小,纵横八百里,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无数仙君仙子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九重天正神合力抵挡他,十之七死。   尸山血海,漫天狼藉。   眼看着整方天阙即将倾塌,天帝无奈,只得请出一位上古之神应对。   那位上古之神力挽狂澜,终于唤醒凤曦,但自己却因损耗过大,身死道消,只留下一缕残缺的意识,如今被供奉在九重天的一隅。   自那之后,幸存下来的诸天仙神,一提到凤曦,无不勾起昔日惨绝人寰的极致恐惧。   以至于,虽说此后凤曦未再走火入魔,可他每每兴师动众闯进九重天,都教人怕极了会有惨剧重演。   蘅芜思绪翻飞间,已乘莲叶飞出好远。   周遭阴风更甚,宛如正片天地都被扣在一个阴冷的罩子里,四处是惶惶逃散的影子,入耳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有些仙神为了能快点逃去下界,直接现了真身。蘅芜差点和一条蛟龙撞上,蛟龙的角刮到兰絮的裙子,刮裂下来一片,那块粉色布料就大辣辣挂在龙角上,蛟龙无心取下。   蘅芜忙问兰絮:“没事吧?”   兰絮白着张脸,“没、没事……”视线仍追着去远的蛟龙,忽然间看到什么,忙指向那边,一边唤蘅芜:“蘅芜你看,那是什么精怪?往我们这边来了!”   蘅芜闻声看去,这一看,只觉胸腔内蓦地一炸,恐惧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头皮似要裂开!   兰絮看到的那只正往这边过来的精怪,生有狼般的头,鸟雀的翅膀,鹿的蹄子,还有应龙角。通体冰白色,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色冰白絮状冷气。   这精怪兰絮当然没见过,就连蘅芜在前世见到它时,也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此刻这东西的出现,让蘅芜的心一落千丈。   这就是楚宸用剑气做出的精怪啊!   上一世蘅芜是往北边逃跑的,打算从北天门去往下界,途中遇到广沐王秦怀,接着就被这精怪追杀。   这次,蘅芜往西南边去,的确绕开了楚宸。   但楚宸是何许人?前世他大费周章,花了多少布置和心血,只为哄蘅芜动真心、开情花,然后摘下她的花去为他人逆天改命。   前前后后两百年时间,楚宸两百年如一日,没教蘅芜看出半点破绽,甚至险些将蘅芜的娘亲都要骗过去。   这样的人,今日对她势在必得,那么不管她往哪边逃窜,他都会主动找过来,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吧!   迅速想通这点,蘅芜赶紧在兰絮手上掐了一下,焦急道:“你先走,从西天门去下界,我还有点事!”   兰絮愣了一下,“蘅芜……”   眼看着精怪越来越靠近,蘅芜直接将兰絮从莲叶上推下去,驾着莲叶转头就跑,“回头见!”   兰絮被推,陡然失重,吓了一大跳,又连忙驭起身法飞了起来。   蘅芜蹲在莲叶上,一手揪住莲叶的边缘,催促道:“快,定要跑赢那个精怪!”她催得紧,心里却是没底。   那剑气精怪是个什么实力,她上辈子领教过了。南辰少君楚宸高高在上,一柄“流霜剑”斩妖除魔无数。流霜剑剑气化出的精怪,哪是她蘅芜能敌的?   莫说她还没了修为。   她整个人都趴伏在莲叶上,只盼这样能让莲叶飞得快点。但那精怪越来越近的气息,无疑告诉蘅芜,她要被追上了!   猛地,蘅芜控制莲叶往高处一颠,从精怪头上转了个大弯,换了个方向继续逃。   精怪扑了个空,忙也调整方向,继续追击蘅芜。   精怪扬起头,自角上发出一道雷电,朝蘅芜背后直袭而来。   莲叶往低处一落,躲过这道袭击。然而精怪紧接着又是一击,连接的飞快,摆明了就是不给蘅芜反应时间,逼她必须打打逃逃。   这一次,这道雷击落在蘅芜身上,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左手手腕的珠链异光大现,涌出一道弯月形的红光,替蘅芜挡下一击。   这珠链只能抵挡三次致命攻击,眼下就已用过一次机会了。蘅芜咬牙,不甘的用右手握住左手珠链。   刚才的你追我躲,蘅芜已经瞧出来了,这精怪要把她往北边逼,想来楚宸就在北面不远。   再看南面,遮天蔽日的鸟雀在汹涌的朝这边飞,像是群贪婪的蝗虫般,仿佛要将所经之处夷为平地。   那些鸟雀身影中,赫然有一道黑云笼罩的朦胧人影,被簇拥着,必是凤曦神君无疑。   前有狼,后有虎。   她手无缚鸡之力……   这时,兰絮忽然发出一声娇喝,手中迅速掐指拈印,招来一串粉色霓虹光芒,打向那精怪。   兰絮一边喊:“蘅芜快反击啊!”   没法反击,真没法反击,蘅芜急急向兰絮甩脸,喊道:“你赶紧走,回头再见!”   但兰絮是铁了心的要帮蘅芜分担,更是盼着蘅芜和她一起反击精怪。蘅芜急了,又不能喊出自己修为尽失之事。这周围还有许多逃窜的仙君仙子,要是被他们听去,回头传到别人耳朵里,谁知道会给她招来什么祸患!   这边僵持着,那边,遮天蔽日的鸟雀和乌云越来越近,似庞然大物般,即将泰山压顶。   兰絮拦不住那精怪,反挨了它一击,踉踉跄跄的倒飞出去。   而就在这时,蘅芜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北面乘风而来,就朝着自己的方向。   那是……是楚宸!   瞧见楚宸的一瞬,排山倒海的情绪疯狂涌上蘅芜心头。愤怒、憎恨、爱意、懊悔……纵然她不惜自毁修为施展禁术也要从头来过,但毕竟在不久前,她仍然全心全意爱着楚宸。   这样爱恨交织,愤怒无力的感情,让蘅芜胸腔胀痛,双目赤红,眼角处泌出冰凉泪滴。   但很快,她就使劲将眼皮一闭、一睁,抿去泪水。   楚宸是如何得知她是情花一族的,她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也没意义了。   楚宸不会放过她,就算这次她能侥幸不与他有交集,以后他也会缠上她。   她没有修为,若被楚宸缠上,和待宰的羊羔没任何区别。   为了让她开花,不知他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蘅芜赌不起。   那剑气精怪这会儿击退兰絮,又要攻击蘅芜。   蘅芜看了眼兰絮,兰絮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一缕血迹。有路过的仙子看见兰絮的情况,好心的拉住兰絮,拖着她逃走。兰絮一边逃,一边回头望蘅芜,不甘的朝蘅芜挥动手臂。   “走了就好。”蘅芜喃喃,这一刻她高速运转的大脑静下来,一道念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要保住自己、重回修为之巅,她必须要寻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一个能让楚宸顾忌重重的靠山,这样她才有机会改写命运。未来她若好好修炼,有朝一日或许能到与楚宸分庭抗礼的地步,到时她还怕什么楚宸?甚至楚宸加诸她身上的欺骗与伤害,她若想,也有以牙还牙的能力。   眼下,前方是狼,后方是虎。   不入狼窝,那冲进虎口谋个生机呢?   蘅芜觉得自己能这么想,还真是疯了,竟然想去凤曦神君那里求靠山。   谁人提到凤曦神君,不是吓得亡魂皆冒。那人比阿鼻地狱的厉鬼还可怕,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就是毁天灭地之相和累累鲜血骨骸。   她竟然将主意打到凤曦头上,怕是撩虎须的危险度,都比这低上百倍。   蘅芜和诸天仙神一样的,怕极了凤曦,平时只想躲得远远的。   可她别无选择了。   就像是背水一战的将士,破釜沉舟,充满平日里根本不能想象的勇气和决心。   至少,蘅芜记得前世九重天大乱时,凤曦神君并未屠杀仙神,只是单纯带着少室山的鸟雀们前来打砸闹事,摧毁宫阙。   这是唯一令蘅芜有那么一丁点宽慰之处了。   来不及再想下去,蘅芜低头,拍拍身下的莲叶,小声对它说:“喂,再帮我一次,突破一下可好?往南面去。”   滴血契约过的法器,认得主人,更感受得到主人的心情。那莲叶边角处往上卷了一下,触碰到蘅芜的手指,轻点了点,这意思就是,主人的要求它收到了,必当尽力。   下一刻,莲叶载着蘅芜,以快过之前的更高速度,朝南面冲去。   蘅芜扒紧莲叶,听见身后,剑气精怪追赶她所带来的森凉气息。   这次莲叶豁出去了,飞得尤其快,硬是把剑气精怪越甩越远。   而蘅芜前方,黑压压的鸟雀大军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它们的羽毛,它们的翅膀和它们鸟喙的颜色。   这时,它们所簇拥的一团乌云,向四下散开,露出云中身着紫色衣袍的年轻男人。   蘅芜立刻算计一番角度和速度,然后猛地收回莲叶,让身体因惯性朝着那年轻男人抛落过去。   她惊恐的叫道:“神君救我!我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男主上线,排个雷:   男主神经病,不按正常人思路说话办事,性格一言难尽,凭实力单身。 第4章 蛇精病男   多年前蘅芜曾遥遥见过凤曦,自不会认错人。   可她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对惯性。本想着自己能以抛物的弧线跌到凤曦面前,哪想惯性过大,她看着自己从凤曦头顶上飞过去,被抛向他身后的云海。   蘅芜:“……”   蘅芜更为惊恐的尖叫:“神君救我!”拼命朝凤曦伸出手,眼中泪水打转,水光盈盈盯着他。   然而,凤曦无动于衷。   从蘅芜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青年抱臂立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望着她。   就像在看一场戏一般。   蘅芜往下跌去,下方就是万丈高空,这么摔下去肯定一死。   见凤曦压根没有救她的意思,蘅芜一咬牙,只得再次召唤出莲叶,托住自己。   在她堪堪扒住莲叶,稳住身子时,听见凤曦在和身边的鸟雀说话。   那群鸟雀其中的几个,不知何时变成人形,都是年轻男人的模样,簇拥着凤曦。   其中某个头发丝还混着一缕白毛的,估计原形是白头翁,指着蘅芜,对凤曦说:“主子,她掉下去了,还真不接一下?”   凤曦清润的声音像是明珰碰撞,含笑吟吟:“都别接,我们少室山出来的,要有节操,男女授受不亲。”   蘅芜扒在莲叶上抬起身子,一瞬间只觉这凤曦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见死不救不算什么,可见死不救的理由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就神奇了。   再一想,一个心情不好时就四处乱闯,打砸勒索之人,思路怎么会正常。   蘅芜到底怵他,她深吸一口气,驭着莲叶靠近凤曦。   凤曦用眼尾扫她一眼,笑意更深,却没说话。   那个疑似真身是白头翁的男人,喊起蘅芜:“你刚才说,有话同我们主子讲?”   凤曦转身面对蘅芜,好整以暇望着她,笑得好不迷人,却让人无端觉得浑身发毛。   他仿佛在欣赏着一出戏的高潮部分,看看接下来的进展,是否会带给他乐趣。   蘅芜踏下莲叶,踩在云朵上,下一刻直接冲向凤曦。   大约这一幕还真是凤曦没料到的,只见蘅芜娇滴滴扑在他怀里,双手搂着她,恰恰莺啼,柔声媚语道:“凤曦神君,我喜欢你!”   青年的身体微不可查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反而是周遭他的手下们,顿时全傻了。   所有人刹那瞠目结舌,眼睛瞪得巨大,活像是见鬼般的看着蘅芜。那白头翁男甚至抬起手指,指着蘅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天地都安静了似的,连鸟雀们扑扇翅膀的动作都集体停了那么一下。   凤曦清润的嗓音,幽幽响起:“你今日出门……带脑子了吗?”   蘅芜心里砰砰打鼓,是用尽所有勇气才没松开凤曦。她反而将凤曦抱得更紧,整个脸埋入他胸膛,带着哭腔依依道:“神君和我说话了,太感动了!我仰慕神君多年,从前只能遥遥看着,今日总算有机会向您表白了!”   白头翁男等人齐齐晃了三晃,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表情从初始的吃惊转为吞了苍蝇般的难以形容之态。   鸟雀们又有忘了挥动翅膀的,仿佛有好几只因此,掉下去了,又赶紧飞回来。   凤曦低头看着怀中少女,撇撇嘴:“真假。”   蘅芜抽抽鼻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无论水里火里,我跟定您了,求神君垂怜!”   这下好了,蘅芜只听见周围一大片鸟叫声,鸟雀一只接一只刷刷往下掉。   白头翁男兀自摇摇脑袋,给自己醒神,自语道:“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么?白日梦也没这么做的。”   凤曦推开蘅芜,眯起眼,细细打量她。   少女肌肤白皙,玲珑窈窕,眉毛细细的,鼻子小小的,嘴唇一点如半熟的樱桃。   一双黑眸点着泪珠,有着幽冥深处最黑的颜色,波光粼粼,灵动而狡黠,眸底却好似有许多依恋的情绪在使劲翻滚。   她额头白莹莹的,眨眨眼,纤长睫毛划出流畅卷曲的线型。嘴唇微咬,期待又惴惴不安瞧着他。   长得也就那样吧,凤曦翘一翘嘴角,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哼。   勉强看得过去。   自然凤曦看蘅芜时,蘅芜也在看他。   她一边看,一边维持一副少女告白后期待回应的神色。   从前听不少仙子说,凤曦神君的真身特别难看。   大黑鹊嘛,这是好听的叫法,其实就是某个品种的乌鸦。   又黑又丑又不吉利。   但不得不说,他化形的样子却是极为出色的。   面如冠玉,狭长的丹凤眼森凉又危险,偏还有一两分柔媚劲儿。高挺垂直的鼻梁,好看的薄唇,可真是把优秀的五官都长在一张脸上了。   他穿着紫色勾金边的长袍,长及脚踝,露出下面一双黑色鎏金丝蟠缡纹靴。腰间缠着条三寸宽的腰封,悬一块赤色玉石宫绦,大概是他们少室山出产的玉石。   蘅芜的视线回到他脸上,强迫自己鼓足勇气,含羞带怯拿眼角看他。   他在笑。   长眉微挑,丹凤眼微眯,将阴鸷危险和温柔迷人,完美结合在一起,像是豹子在蓄势待发前的优雅耐心。   笑意渐深,越发的迷人,也越发的带来一种令人脊背发冷的恐惧……蘅芜忽然发现,凤曦眼里聚起了杀意。他稍朝前探身,仿佛要将她脸上所有细微表情都捉住。   她努力维持羞怯期待,不让自己因为原始的恐惧而后退躲闪。   害怕,背后已泌出冷汗,湿透底衣。   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她终于等到凤曦开口说话,仿佛是解脱,可他说出的话却更让蘅芜胆战心惊。   “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蘅芜。”   “哦,这么喜欢我啊……”凤曦收回前倾的身体,一手摸摸下巴,盈满笑意的眼底已掩饰不住滚滚流泻的杀气。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么,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吧?”   蘅芜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羞涩道:“是的,神君就是我的一切,为您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凤曦呵呵直笑:“放心,不会让你去死。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开杀戒。”他放下手,扬一扬下巴,“你就自废修为吧。”   啥?蘅芜僵了下。   “自废修为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我废掉修为很容易吧?或者,你更想选择为我死?”   这神经病!蘅芜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转瞬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语。   自废修为……   她还有修为可以废吗?   蘅芜抬手放在心口位置,眼中划过一抹雪亮,宛如立誓般道:“只要神君肯相信我,允许我跟着您,自废修为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即便没了修为,您也会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伤害的!凤曦神君,我真的喜欢您啊!”   说罢,蘅芜抬起手,狠狠拍在自己丹田上。   她疼得弯下腰,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的丹田,身体发抖的蜷缩成一团。   然后……在凤曦和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召唤出珠链里的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飞快塞进嘴里咬碎。   她颤抖着摇摇晃晃站起身,痛苦的大口大口喘息,唇角缓缓滑下一道血痕。   蘅芜艰难的说:“凤曦神君,我……我把修为废了……”   白头翁男他们这会儿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是,会有仙子喜欢他们家主子,这完全不可能。而这仙子甚至还真把修为给废了?   修为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苦苦积累的东西,就这么……废了?   白头翁男忽然就为蘅芜叹惋,好好一仙子,怎么就脑子有坑,看中他们主子了呢?   凤曦眼中浮现一点异芒,他依旧噙笑,一手靠近蘅芜的丹田部位,以神识探入其中,查看蘅芜的道台。   她的道台空空如也,连内丹都没了。   凤曦收回神识,眸底深了深,眼角一挑,哼道:“就暂且信你一次。”   “太好了……”蘅芜感动的满眼秋波,更流下感动的泪水。   “从今往后,我就跟着神君了。”   可亏得她本来就没修为,这一关总算混过去了。   蘅芜连忙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这果子味道不错,汁液颜色也红,真不愧是正神赏给她的。   以前帮某位正神送酒,得其随手丢来的仙果,她也随手存进珠链里。   这件事告诉她,多存些看起来用不上的东西,有多么重要。   然而凤曦却笑着问:“我说了要收留你么?”   蘅芜神色一僵。   凤曦道:“暂时信你一次罢了,你长得不够好看,我不想带。”   居然说她长得不够好看……   蘅芜又怕又气,忍不住在心里把凤曦骂了好几遍。她扑上来挽住凤曦的手臂,难过道:“可我已经修为尽失了,只剩下这脆弱肉身。要是神君不护着我,我会死在外面的!”   凤曦悠悠然道:“我没有逼着你自毁修为啊,这是你的选择,你不是喜欢我吗?即便因我而死,生死相许也是无怨无悔的。”   你……   蘅芜咬牙,再次扑进凤曦怀里:“凤曦神君,我只想跟在您身边,您就成全我一番真心吧!要不您给我一个考察期?漫漫人生多无聊啊,多我一个,也多个乐子您说是不是?”   凤曦还未说话,蓦地,眼底一冷,眼角斜向北面。   只见北面过来一只长相奇怪的精怪,冰蓝色的,杀气腾腾。 第5章 你在耍我   凤曦直接抬手,一道法术从指间出去,打在精怪身上。   精怪挨这一击后,嗖的一下,化作灰烟。而凤曦连个正眼都没给它。   蘅芜瞧着不由心下一凛。   好厉害。   要是这同样的一击,打在她身上……蘅芜一想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凤曦。   然而,那精怪虽灭,但精怪后方跟着的楚宸却追了过来。   远远就看见楚宸的身影,白衣如濯,一身正神的浩然气息。   蘅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这里还没抱住凤曦的鸟腿,楚宸就来了!   若是凤曦把她丢给楚宸……   她害怕的连睫毛都控制不住打颤。   “你在怕什么?”凤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含着缕喝茶看戏的优哉游哉。   蘅芜小心回道:“神君怎么知道我在害怕?”   “呵,你看看你,身子都在打颤,震得我胸口闷得慌。”凤曦悠悠道。   蘅芜听了僵住身子,一下子手也不敢动,脚也不敢动,脊背绷得紧紧的,只一动不动抱着凤曦。   她说:“刚才那只精怪杀气好重,我没修为了,还以为它会攻击我。”   凤曦唇角一勾,显得有丝讽刺:“说得好像你有修为的时候就能打得赢它似的。”   蘅芜:不生气,绝不生气,抱鸟腿要紧。   蘅芜敬佩道:“凤曦神君轻轻一击就把它干掉了,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这般的强大可靠,您太厉害了!”   凤曦给了蘅芜危险的一眼,“呵……”   蘅芜:……有点可怕。   蘅芜赶紧贴到他胸口,假装因为崇拜而依恋的样子,正好错开凤曦笑里藏刀的眼神。   她努力安抚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   偷偷抬眼看了眼凤曦,他已抬头望向楚宸,精致而轮廓分明的下颌稍稍扬了下,尽显睥睨不屑之态。   蘅芜知道,这大黑鹊向来天上地下横着走,肯定没把楚宸放在眼里。   她又向楚宸瞥去。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楚宸腾云停在那里,视线落在蘅芜身上。   他不解,更是吃惊,为何蘅芜会扑在凤曦怀里。任楚宸事先想遍无数种可能性,也没想到这一种。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谁会主动靠近凤曦?不要命了吗?   偏偏眼前画面告诉他,蘅芜不但逃到凤曦这里求庇护,还埋在凤曦怀里。   楚宸不由握紧手中剑,手掌收紧,手心一阵发凉。   上次选妃宴上,他被师父下令务必要带一位妃子回南辰宫。他不忍拂逆师父拳拳爱惜之心,便打算选一安分的女子,做一对形婚夫妻便好。   当时,在场的元君和仙子,看他时都两眼冒光,显然不是他想要选择的对象。   唯有来为他上酒的蘅芜,低调、安静,完全没有多看他一眼。   于是在选妃宴后,他找上蘅芜,提出求娶她。   哪想蘅芜竟完全不考虑,直接拒绝了。   本来两人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也没什么后续可牵扯的。怎料不久前,楚宸机缘巧合得到一件法器。那法器有个隐藏能力,被他的神力唤醒,唯有他能够使用。   这能力便是能够窥知旁人的真身。   楚宸因此,窥知蘅芜是情花。   那一瞬,楚宸在惊讶中生出欣喜若狂的情绪。   为了能找到逆天改命的法宝,他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如今法宝还未找到,但却找到了情花一族之人!   他必须要逆天改命,哪怕这对蘅芜是残忍的,可他没办法,他必须……   楚宸思及此,抱剑作揖,白衣翻飞,端的是温润无双的风姿。   “凤曦神君,不知蘅芜仙子受伤没有。这次选妃宴,在下有意聘她为南辰宫少妃,刚才见有精怪追杀她,在下急着赶来,还要多谢神君消灭精怪。蘅芜仙子惊扰到您,还望莫怪,在下这就带蘅芜仙子离开。”   蘅芜的心高高悬起来,更是因楚宸这一番话,感到恶心。   她真心喜欢过的人,骗起人来,便是这般温文尔雅,无懈可击。   听听,他把自己说的多冠冕堂皇,多有情有理啊。   她在被楚宸“救命”,一颗心倾向楚宸时,甚至觉得,天底下无人再比他更配穿白衣。   而现在看着他不染纤尘的白衣,蘅芜真想问,是不是因为他心黑,才总是穿得雪白无瑕。   这番思绪在蘅芜脑中迅速演过,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恐惧。   蘅芜咬唇喃喃:“凤曦神君,我不想离开您,我不喜欢南辰少君。”   凤曦看也没看蘅芜,只是望着楚宸,蓦地唇角一扬,冷笑出声。   “要带她走?”   “是。”楚宸作揖,“她惊扰了您,您别怪她,在下代蘅芜仙子向您赔不是。”   凤曦丹凤眼一眯,眼角一抹阴鸷:“我想怪谁不怪谁,要你管?”   楚宸脸色一窒。   凤曦冷笑:“南辰宫少君,你出门带脑子了吗?那只精怪的颜色和气息,和你手里的流霜剑一样的。你拿剑气化精怪,是把我当傻子不成?”   楚宸身子微晃。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反正我也看不顺眼,哪凉快哪儿玩去。别杵我眼前碍事,滚远点儿!”凤曦眼中闪烁森凉,又换了副嫌弃的表情,“白衣服不适合你,丑死了,滚吧!”   楚宸的表情难看的像要滴出泔水,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这番羞辱,让他脸皮都红了。   蘅芜知道,楚宸现在肯定特别想一剑挥出,砍翻凤曦这只大黑鹊。   但楚宸能做的只是,再次抱剑作揖,隐忍道:“在下就不打扰神君了。”   不甘的看了蘅芜一眼,楚宸腾云离去。   以后还有机会,他想。   白头翁男翻了个白眼,讥笑道:“我就喜欢看这帮高高在上的神看不惯主子您却拿您没办法的嘴脸,还真把人当傻子了。”   蘅芜心里一酸,觉得自己前世真是个傻子,怎就没看出来那精怪的气息和颜色,与流霜剑一致呢?   她抬头向凤曦道:“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猫腻了,我真的好崇拜您!”   凤曦徐徐道:“看不出来的,都是没带脑子出门。”   蘅芜:“……”   她认了。   还没等蘅芜松一口气,就听见凤曦说:“我觉得你在耍我。”   蘅芜面皮一抖,满脸懵懂:“啊?”   凤曦眯着眼,“你在躲那只剑气精怪和南辰少君,怕被他带走,就说喜欢我。”   蘅芜心想这大黑鹊虽然神经,却够聪明。她心脏狂跳,脸上却委屈起来:“神君为什么要这么说啊?我不知道那精怪是南辰少君用剑气化的。我……是,我没带脑子出门,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您,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为了您我把几百年修为都毁了,您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凤曦幽幽道:“蘅芜仙子,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假,我在想要不要直接杀了你。”   “别……别杀,多个关心您温暖您的人,多好啊。我要是特别假,怎么会为了您毁掉修为呢?”   凤曦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也是,这么说我还是该再相信你一下。”   蘅芜松了口气,娘呀这大黑鹊太难搞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刀尖跳舞,不是,简直就是在老虎嘴上反复跳来跳去,说不得哪次没跳好,就落老虎嘴里被咬碎。   可她有什么办法?余光里瞥了眼远去的楚宸,楚宸虽远去,却还藏在云后,不断回望这边……   在凤曦这里,她还有一线生机。若离开他,便彻底完了。   “你还要抱多久?”头顶又传来凤曦的声音。   蘅芜不好意思的松开他,“情难自禁嘛,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凤曦理理衣衫,“男女授受不亲。”   蘅芜心里又是一阵骂,之前抱那么久都没事,这会儿又来“男女授受不亲”,不觉得矛盾么?   算了,就这神神叨叨的性格,怎样都有理,讲不通。   “上那儿去。”凤曦忽然指了指远处一座宫殿,显然他在和鸟雀们说话。   “这么金碧辉煌的宫殿啊……不顺眼,砸了吧,有什么好法器就都带回少室山。”   包括白头翁男在内的几个鸟人:“好嘞,砸了!”   这帮人真是……   凤曦腾云就走,鸟雀们立刻簇拥他飞去。蘅芜见状,也连忙跟上凤曦:“凤曦神君!”   凤曦头也不回。   蘅芜赶紧召出莲叶,托着自己,把自己又送到凤曦身边。她落在凤曦一侧,一脸受伤之态,小心翼翼道:“我想跟着您。”   凤曦眼角斜了下蘅芜,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   “是的,说出来可能您无法想象,但是那种喜欢,就犹如奔腾的大江,广阔的大海,巍峨的高山。”蘅芜说着搓搓手,“凤曦神君,我会得可多了,一定不会让您无聊的,就给我个考察的机会好不好?”   凤曦笑吟吟,偏过头注视蘅芜,“你会什么?”他眼神深了深,“伺候人,会么?”   蘅芜脸一红,结巴了一下:“我……”   “没意思。”凤曦道,“你身材不够好,算了。”   蘅芜心里那个气,说她脸长得不够好就算了,身材也攻击……   凤曦转过头,不再理会蘅芜。   那白头翁男看蘅芜委屈的模样,摇摇头,心叹:不是他贬低主子,而是主子凭本事光棍啊!好不容易来个仙子喜欢他,错过这村怕没这店咯。   毕竟,没几个人像这位仙子一般,眼睛瞎不算,还脑子有坑。 第6章 她是变数   天衍宫。   相比于九重天的混乱,此刻的天衍宫,却是另一种氛围。   静谧、幽深,像是星辰亘古不变,在漫长时光洪流中于各自的轨迹行驶。   天衍宫中,主事的临亭神君正面对天衍轮.盘,若有所思。   人尽皆知,天衍宫是九重天最僻静之所在。天衍宫中安置的天衍命盘,可窥天道变数,可于万千杂乱之象中观得前路。   坐镇此处的临亭神君,掌占星、窥命、引导。   外面的尖叫奔逃,完全未影响临亭神君分毫。   他专注凝视天衍命盘,浅色曳地长袍上绘着的星象图,让他看起来神秘而幽僻。   就在不久前,天衍命盘现出异象,这已是许久不曾经历的事。   自他接任天衍宫起,只出现过三次异象。   第一次,是凤曦神君莫名降世,引发惊天地泣鬼神之相。   第二次,是广沐王的王妃难产而亡,胎死腹中的那一年。   第三次,就是今天。   举凡天衍命盘现出异象,必是发生以禁术篡改命途之事,从而影响世间轨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那么今日这桩变数,是起于何人,又是如何篡改得命途?   忽然,他听见人声。   有人落在了天衍宫外,慌不择路冲进来。听她周身气息,是个修为不高的女仙,此刻处在极致的恐惧仓皇中。   对,他是用“听”的。   他双目已盲,因为窥看到的天机太多,这是代价。   闯进天衍宫的仙子不是别人,却是锦媛。   锦媛慌慌张张冲进来,一见临亭,愣住。   “临……临亭神君……”   “何事?”临亭淡淡问道。   锦媛连忙跑向临亭:“神君您可知道,外面都乱套了!那大黑鹊忽然闯上天,选妃宴还没开始就砸了!”   临亭波澜不惊:“所以,你来本君这里是……”   “我没看路,乱跑的。”锦媛停在临亭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神君,我修为不精,刚才逃命用了太多元气,实在撑不住了。烦请神君让我在您这儿歇会儿!”   临亭不置可否,锦媛见他未赶自己走,立刻松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息。   纵然锦媛态度差,临亭也不当回事。他继续观摩天衍命盘,宫中多不多那一人,于他都无甚干系。   这时锦媛不善的一哼,自语道:“今日真是晦气,差点被蘅芜的血喷到鞋子,一点预兆没有就吐血,果然见了血光就没好事……”   临亭空洞的双目一怔,转头问锦媛:“无预兆,吐血?”   锦媛竖着吊梢眉,抱怨道:“是我们仙酒苑的,本来一起筹备酒酿,她好好的忽然就走火入魔,吐了一地血。现在看来果然大凶之兆!”   “那仙子叫什么?”   “她叫蘅芜。”   临亭清幽的淡眉蹙起。   蘅芜……忽然走火入魔吐血……   天衍命盘所反映的变数,会是源于此人吗?   蘅芜并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此刻的她,正跟着凤曦去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一路上蘅芜抓紧时间,狗腿讨好,围着凤曦打转。   “凤曦神君,这件衣服真适合您。不,像您这般姿仪的,怎样穿都让我移不开眼睛。”   “凤曦神君,我还没去过少室山呢,真想看看您修炼之地是何种风景。我娘说,喜欢一个人,便要多去了解他,更要了解他的故乡。”   “凤曦神君……”   “你说这么多不累吗?”凤曦打断蘅芜的话,眼角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妩媚。   蘅芜忙说:“不累的,能同喜欢的人说话,我乐此不疲!神君您这么问,难道是心疼我?这么说您愿意让我跟随你了?”   凤曦眼中滚动起杀气:“呵呵……”   蘅芜:“……”   说话间,他们到了那座宫殿前。蘅芜也不记得这是哪位神祗的宫殿,总归这位神祗要倒霉了。   接下来就看着鸟雀们蜂拥而上,一通打砸抢,愣是将金碧辉煌的宫殿拆成简陋木屋,场面太凌乱,不能启齿。   宫殿里的神祗看凤曦的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凤曦勒索他的法器。   “凤曦神君,你可真是……你不能这样!你……你……算了,你拿去吧,就当我白送你的,求你别再来了。”   神祗说到最后,眼泪都要掉下来,偏偏凤曦来一句:“再不再来,看我心情啊,说不定就是明天呢?”   轻描淡写,嚣张之至。   看着神祗生无可恋之态,蘅芜觉得,他离崩溃不远了。   凤曦抢完这座宫殿还不算,又将好几个看不顺眼的宫殿,都给洗劫一番。   那些被洗劫勒索的神祗,各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恨凤曦恨得牙痒痒,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凤曦神君,我这里难得的就是那座鼎,没别的了。鼎给你,其他小玩意儿你就高抬贵手成吗?”   “凤曦神君,我所有法器都在这儿了,真没有了。哎哎,别进后殿,我没叠被子!”   “凤曦神君,请问您打算何时回少室山?您看太阳都快落回扶桑树后了,您差不多就收手吧,给小神留条活路,呜呜……”   凤曦抬起眼皮,看了眼面前某位哭哭啼啼的元君,没理她。   蘅芜简直惊呆,而那些被打劫的神祗,都把蘅芜当成是凤曦一伙的,不断朝她投来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   两个时辰后,蘅芜看着白头翁男他们一起点数抢来的法器。   “千年寒晶鼎、仙衣繁梦、织天梭、杨枝甘露、火浣布……”   蘅芜听见自己情不自禁咽口水的声音。   太羡慕了。   如今她没有修为,若是能有几件好的法器傍身,也不至于如此步步维艰。   她下意识摸摸左手腕上的珠链。   珠链里的莲叶还算实用,再就是几枚传信用的玉符,可以用来联系娘,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而珠链本身能抵挡三次致命攻击,眼下还剩两次机会。   无数法器在蘅芜面前,被白头翁男他们当廉价货物似的,一个个丢进乾坤袋里。   别说那些被勒索的神祗心痛无比,连蘅芜心都痛了。   这便是凤曦神君啊,实力,决定他再怎么嚣张大家也只能受着。   这个大腿,她必须要抱住。   蘅芜正沉思,没注意到有种熟悉的气息在快速接近自己。   实际上她修为尽失后,也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靠近。   当蘅芜忽然被一只胳膊从身后搂住时,已经来不及了。凤曦此刻离她较远,她身边只有几只化形的鸟雀,还都专注于点数法器。   蘅芜被那人一把搂住带走,她闻到此人身上熟悉的清香味,霎时一颗心跌到谷底。   “楚宸!”蘅芜激动间,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连敬称都忘了。   楚宸一手持剑,一手挟蘅芜,边飞边说:“蘅芜仙子,在下来救你了,我们快走!”   “放开我!”蘅芜拼命挣扎起来,“谁要你救?是我自己要跟着凤曦神君的,你放开我!”   楚宸急急道:“蘅芜仙子别感情用事,见那凤曦生得好,便被蒙骗。须知他嗜杀成性、满手孽债,你与他在一处,是不要命了吗?”   蘅芜恶心坏了,厉声嗤道:“与你在一处才是不要命了!”   “你说什么?”楚宸心中一震,不明白蘅芜为何这样说,且为何,蘅芜看他的眼神那样痛苦,却又好似爱恨交织?   “南辰少君,还请您放开我。我想怎样,与您无关,您别打着救我的旗号干涉我的意愿。”   “蘅芜仙子,你……”楚宸眼中深了深,“在下不会放你回去的,以后你便知道,在下是为你好。我们先去下界,在下送你回家,曾听闻你住在潋滟山?”   蘅芜心中涌起滔天怒火,楚宸不提潋滟山还好,一提起来,便让蘅芜想到前世,她带楚宸回潋滟山见她娘的一幕幕。   她娘身为情花,最是明白情花一族的仙子,一旦动真情,便是相当于把性命交托给对方。   哪怕是真心相爱、海誓山盟过的恋人,在知晓伴侣是情花后,都未必能抵抗得住摘下本命花所带来的利益。   所以她娘那时对楚宸极抗拒,将他赶出潋滟山。   可是楚宸太会做戏,竟然在她娘面前,自剜心头肉,还剃下半截仙骨让她娘收押。   她也是在那时,终于涌动全部的真情,开出本命花。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退去,不可发泄的怒火痛楚,又似潮水滚滚涌来。   蘅芜使劲挣扎,红着眼推楚宸。可楚宸的胳膊像是铁做的,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甚至他忽然用了法力,束缚住蘅芜,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被法力封住后,蘅芜就只剩下一张嘴能动。她恨恨看着楚宸的侧脸,心口被绝望一点点侵蚀。她道:“您就不怕凤曦神君待会儿追过来,同您兴师问罪?”   楚宸看向蘅芜的目光里,有一丝歉疚,歉疚不该用法术封住蘅芜动作。但他不认为凤曦会为了蘅芜追来。怎么可能呢?凤曦那种人,没把主动靠近他的蘅芜杀了就不错了。救人的事他就从没做过,反而喜欢欣赏别人的惨状。   楚宸心中所想,蘅芜如何不知?   蘅芜同样是这样认为的。   她才不指望凤曦来救她。   绝望愈演愈烈,难道重回命运的岔路,还是改变不了日后的结局吗?   怎么办?   “主子,蘅芜仙子被南辰少君掳走了!”那厢,鸟雀们连忙提醒凤曦。   凤曦嘴角噙着薄凉笑意:“走就走吧,关我何事。”   白头翁男道:“可是南辰少君这么做,算是侧面挑衅主子您!您怎能让他得逞?”   “说的也是。”凤曦不禁眯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蓦地愉快说道,“抛铜钱吧,正面就去救人,反面……呵,关我何事?” 第7章 装完逼再撤   楚宸做梦都没想到,忽然间,一道迅影从他身侧飞掠而过。   迅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楚宸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仿佛体内血液被冰结。   这是源自法力上的差距,所带来的压迫感。   来自强者的气场。   蘅芜也惊呆了,那迅影蓦地化作凤曦,从天而降,一身镶金紫袍翻飞,灌了风的双袖犹如鹰的翅膀。   他狭长的丹凤眼森凉又危险,眼尾挑着一丝不屑的笑意,薄唇微勾。腰间系着的赤色玉石,随他下落的动作轻轻摇晃,刺眼的红光反射入楚宸目中。   楚宸下意识偏头躲开,心下发虚,他勉强挂起温润的笑容,斟酌着道:“凤曦神君。”   凤曦悬在空中,墨发飞舞,殷红的唇牵起鄙视的弧度:“把人留下,你滚吧。”   凤曦竟会来救蘅芜?楚宸无法相信。   蘅芜从惊呆中回过神,眼中有感动的泪珠打转:“凤曦神君,就知道您会来救我的,我太感动了!往后要我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凤曦嗤笑一声,道:“其实我不想来。”   蘅芜的心往下一跌:“啊……?”   凤曦说:“只是我的手下说,南辰少君的做法,貌似从侧面挑衅了我。想想他说的也对,当着我的面抢人,确实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怎么行呢?”   蘅芜心想:所以你是为了面子咯?   凤曦说:“我就想,抛铜钱吧,正面来救人,反面就算了。”   蘅芜:“……”   蘅芜:“这么说凤曦神君抛到了正面?这一定是我们的缘分!”   “不,我抛到了反面。”凤曦幽幽道,“可是听我的手下们感叹一句,‘天意如此’,我就改变主意了。呵,天意算个什么,我就喜欢和天意对着干。”   蘅芜:“……”   神经病啊!   然而不论如何,凤曦来了,于蘅芜而言便是开心的。满腔绝望因此散去大半,她冲楚宸道:“南辰少君现在该放下我了吧?莫非您还想与凤曦神君为敌吗?”   楚宸不甘到极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好不容易抢走蘅芜,凤曦却来横插一脚。这大黑鹊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楚宸太清楚了,五百年前九重天的屠杀,楚宸亲身经历,是少数幸存者之一。   彼时的恐惧,令他一见到凤曦就不由自主矮了下去,更别说他本也斗不过凤曦。   可是,他必须要逆天改命,他不能放弃蘅芜……   一念浮现,楚宸道:“凤曦神君,有些话在下本不愿说,是为着蘅芜仙子的名声着想,但现在不得不说了。”   “哦?”凤曦好整以暇微笑。   蘅芜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万万没想到,楚宸竟说:“在下之所以要聘蘅芜仙子为南辰宫少妃,是因不久前,在下曾做过糊涂事。虽说并非在下有意,但结果却是与蘅芜仙子有了肌肤之亲,在下理当负责。”   蘅芜瞪大眼睛:“胡说八道!”   楚宸继续道:“蘅芜仙子已是在下的女人,凤曦神君何苦留她在身边?”   蘅芜几乎要被气笑了,听听楚宸说的话,这般的义正言辞,充满了愧疚感和责任感,仿佛他们之间真到过那一步似的。   而他这模棱两可的说辞,什么“糊涂事”“并非有意”,正因模棱两可,反而显得真实。   眼见楚宸还要继续说,蘅芜抢着放大声音,几乎是呼喊:“我真不知南辰少君是这种人!黑的说成白的,没有的说成有!我心系凤曦神君,怎么可能去同您单独相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肌肤之亲?”   蘅芜说罢甩头向凤曦,铿锵有力,万分决绝:“我默默喜欢凤曦神君好久,只想我的一切,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初次,全都献给神君!如果在这之前有别的男人对我不轨,我宁可毁去肉身,也不会玷污我对凤曦神君的爱情!此情天地可鉴,日月昭昭!南辰少君您放开我,我的身子只有凤曦神君能抱!”   集体赶来的白头翁男和鸟雀们,听见蘅芜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   鸟雀们又是一群忘了振翅的,刷刷往下掉。   而凤曦在蘅芜喊完后,眸子眯了眯,忽然之间朝着楚宸攻上来。   凤曦打出的法术凌厉,没给楚宸半分应对时间。楚宸忙抬起流霜剑去挡,险些被打飞出去好远。   眼前迅影如梭,紫袍飞舞,凤曦和楚宸斗在一起。   楚宸喊道:“凤曦神君是不顾蘅芜仙子的安危了吗?”   凤曦不理他,只攻势更猛烈。楚宸一边要护着蘅芜,一边要招架凤曦,很快就捉襟见肘。   蘅芜随着楚宸,身子七上八下。她心里一开始也是七上八下的,但很快她就发现,就算楚宸不顾及她,凤曦也不会误伤她。   竟能把法术的运用掌握得如此精密纯熟,哪怕是九重天的正神,也没几个能做到。   蓦然之间,楚宸败下阵来,被凤曦的一式狠狠击中。   楚宸吃痛,痛呼一声,胳膊一松,蘅芜直接掉落下去。   而与此同时,这道法术正好打在楚宸藏身衣下的某件法器上,将那法器弹飞出去。   蘅芜掉落时,正看到头顶上这一幕。一面流金溢彩的青铜古镜,从楚宸身上飞出!   凤曦纵身一起,接下那古镜,动作行云流水,悠然的很。   他拿到手的东西,自然就是他的了。   凤曦看了眼这古镜,唇角一勾,接着才低头,看着已然坠落下去的蘅芜,眼底划过什么暗光。   蘅芜因被楚宸的法力封住身体,无法动弹,只能下坠。她无法伸手去摸左手腕上的珠链,便连莲叶都召唤不出。   这是自蘅芜出生起,头一次像个凡人似的,从万里高空急速下坠。   速度越来越快,耳畔的风声仿佛割裂耳朵。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撕心裂肺的呼喊:“凤曦神君!!”   陡然间,下落的身体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接住。   蘅芜顿时大松一口气,也庆幸大黑鹊没有拿到古镜就挥挥袖子走人,他终究没见死不救。   凤曦的怀抱强壮有力,蘅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他温热的呼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刮过她耳畔。   蘅芜抬眸,对上凤曦丰神俊逸的脸。他右面唇角轻轻向上斜着,眼里带着迷人笑意,却神秘而莫测。   “被姓楚的下了禁锢之术?”他吟然问。   蘅芜狂眨眼:“嗯!”   凤曦抱着蘅芜,悬于空中,腾出一手在她的额心一指。蘅芜只感到一股热气从额心钻进来,在一息之间便流到她的千络百脉。只瞬间,就解除浑身禁锢。   蘅芜发现自己能动了,赶紧一把抱住凤曦,抽抽鼻子道:“我就知道您会救我的,我好欢喜!这下我的命都是神君您的了。”   “呵……”凤曦道,“看在你刚才那番话的份上……”   蘅芜眨眨眼:“怎样?”   凤曦道:“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蘅芜眼中泛上喜色,眼角有莹然一点泪珠:“凤曦神君,我……我真的太感动了!”   却见凤曦把脸凑近了些,鼻尖都快要贴到蘅芜的鼻尖,双眼深不见底打量她。   温热的呼吸全拂在蘅芜面上,她心尖抖了下,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正要开口,凤曦又把脸退开,却用手指挑起她下颌。   “虽然长得不够好看,不过仔细看,也看得过去。”他低低道,视线又往下一掠,“身材虽然也一般,但也不算太平,应当不会没滋味。”   蘅芜莫名打了个哆嗦,凤曦这话,她听着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天幕已不知不觉化作昏黄,身边流云被染作霞色,太阳要落去扶桑树后了。   蘅芜虚咽了咽:“神君,我们接下来是回少室山吗?”   “好啊。”凤曦愉快一笑,“不过回之前,我带你看看风景。”   还不等蘅芜询问,何谓看风景,身子就被凤曦搂着,猛地朝上空飞去。   蘅芜连忙两只手牢牢环住凤曦,凤曦只用一只手搂她的腰,很快就再度飞上九重天云。   九重天在晚霞的修饰下,犹如一个璀璨的琉璃境。浓郁的暖红色云朵,在两人身下翻腾。   凤曦搂着蘅芜,毫不顾忌的就在九重天四处飞舞,好似招摇过市,意气风发,放肆得不能再放肆。   他的身后,跟着数以万计的少室山鸟雀们,遮天蔽日,阵阵呖鸣。   恨不得给人一种,九重天是他家后花园的感觉。   当凤曦从楚宸眼前飞过时,楚宸看向凤曦的目光,阴沉憎恨到极点。楚宸多年来一直表现的温润如玉,尽数碎裂,像是支离破碎的碎玉般折射出冰冷的怒火。   凤曦还把意外得到的、楚宸的那面青铜古镜,大辣辣挂在腰封上,一副炫耀战利品的欠揍态势。   楚宸看见那面镜子时,脸色白了好几分。   没人知道,那面古镜有个特殊能力,只被他一人开启并驱动。   能力是窥破人真身,楚宸就是靠着这个能力,看出蘅芜是情花。   如今他一着不慎,让古镜落到凤曦手里。万一凤曦也机缘巧合开启那特殊能力,得知了蘅芜的身份……   楚宸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不能让凤曦抢在他前头,得到蘅芜的本命之花!   蘅芜自是不知楚宸的心思,她这会儿正恍然大悟,可算明白凤曦所谓的“看风景”了。   敢情看风景是假,实际是要狠劲儿张扬一番再回少室山。   毕竟他来的兴师动众,哪肯默默无声就走?   反派都是要过足了瘾才退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月底了,有营养液在手的宝宝可以考虑投喂我 第8章 做我的女人   拜凤曦所赐,蘅芜的确欣赏了黄昏下整个九重天的壮美。   但他们所经之处,所有的神祗都怨念的瞪着他们。尤其是有些神祗见过蘅芜,此刻见她被凤曦抱在怀里,跟兜风似的,他们看向蘅芜的视线都能飞出刀子。   一路蘅芜不知遭了多少视线攻击。   然而众人又碍于凤曦,不敢盯蘅芜看太久。   蘅芜:原来这就是被所有人看不顺眼又干不掉的感觉。   但一路上也有神祗的反应不同旁人。   其一就是路过天衍宫时,掌管天衍命盘的临亭神君,缓步走出宫殿,立在雪白色的大理石砖上,静静凭栏。   反倒是跟在临亭后面出来的锦媛,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凤……凤曦神君……蘅……蘅芜……”   锦媛的眼睛瞪得如铃铛般大小,身子颤抖的厉害。   锦媛真身是一只虎皮鹦鹉,与凤曦同属鸟类。同类之间更能感受到那股汹涌的压迫感,看到凤曦的瞬间,恐惧几乎是锦媛的本能。   再看蘅芜被凤曦搂着,锦媛便想到自己这些年对蘅芜的挑刺。   如今蘅芜有靠山了,而自己得罪过蘅芜……会不会被报复?!   却是临亭神君忽然问:“你方才说,她就是蘅芜?”   锦媛因过度恐惧,没反应过来临亭同她说话。   临亭语调不变的又问一次:“你方才说,她是蘅芜?”   锦媛终于回过神,牙关打颤:“是……”   “是她。”临亭喃喃,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天衍命盘此次所呈现的变数,会是她吗?”   事关重大,他身为命理轮转之神,须得弄清一切。   除天衍宫临亭神君外,其二反应不同的就是广沐王秦怀一家。   广沐王秦怀刚送自己的幺女进天车,正要与两个儿子一道离去,这时看见凤曦搂着蘅芜,从他们面前放肆而过。   广沐王次子被气笑了,没好气道:“如此嚣张之至,真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广沐王世子沉然道:“你若不能,便不要逞口舌之快。少说一句,有何影响。”   次子道:“大哥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了,大哥二哥别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早些回去吧。”已经进到天车里的广沐王公主,劝了自己哥哥们两句。   三人都没注意到,广沐王秦怀忽然之间眼中汹涌,飞身就要朝凤曦和蘅芜扑去。   幸亏广沐王世子反应快,连忙展臂架住父亲。   “爹!您干什么?”次子也反应过来,和兄长一起拉住父亲。   此刻的广沐王,眼中犹如烧起两团火,激动的呼哧呼哧喘气,甚至挣脱起两个儿子,疯了似的。   他疯狂的说:“那个仙子,我看到她左手腕上戴着的珠链,有点儿像是、像是……我要去确认,你们放开我!”   次子脸色一变,世子脸上流露出一抹酸意。   世子叹了口气,说:“那是不可能的,爹。别惹凤曦神君,我们先回去吧。”   夕阳西下,太阳渐渐落于西海滨的扶桑树后。   属于夜幕的深蓝紫色,从东边蔓出,像是鲛人织就的鲛绡,一点点向整个天穹铺展。   凤曦拉风拉够了,心满意足,搂着蘅芜在空中一个调头,冲出西天门,朝下界飞去。   一路风声呼啸,他们所过之处,斜阳千尺,身侧无数鸟雀充当侍从,浩浩荡荡,无法无天。   凤曦飞在最前面,一身紫袍张扬出软硬兼备的流线,几缕头发从紫金冠上掉出,飞舞在耳侧。   他飞回少室山,抱着蘅芜掠进自己的宫殿。   帘栊、纱帐、蒲团、雕刻着少室山风景的梁柱……层层在蘅芜眼前掠过。   凤曦抱着蘅芜,掠入最正中最大的那间殿堂,穿过重重紫色和宝蓝的纱幕,最后呈现出一张宽阔木榻。   这里是凤曦的卧室,蘅芜意识到这一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凤曦一把抛到榻上。   她倒吸一口气,仰面倒在衾被之中,看着凤曦紧跟着上来,居高临下,把她限制在身体和衾被之间。   他跪在她腿的两侧,二话不说就伸手解她衣带。蘅芜吓了一跳,她的外衫轻易就被凤曦扯去,扔到地上。   蘅芜就知道自己先前那不好的感觉不是错觉,就说凤曦没事忽然提她的脸和身材干嘛,这才一回少室山就……   她不禁惊喘:“凤曦神君!”   双手不由自主推拒,被凤曦一手一个按住手腕,压在她脑袋两侧。   凤曦低头凑近蘅芜的脸,眼角妩媚的扬起。浓浓的兴致和眼底的深邃兴奋,淡化了他身上阴鸷之气,但蘅芜却觉得这样的凤曦更令她发抖。   “你不是喜欢我喜欢的不行吗?”   “你不是要把你的一切,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初次,全都献给我吗?”   “那我给你机会,让你做我的女人。你伺候的好了,以后就跟我在少室山,老老实实让我宠着,都听我的话,我也容许你在外狐假虎威。”   凤曦眼神深不见底,眼底的火簇如要洞烧一切:“蘅芜仙子,你既然那么喜欢我,就不会拒绝吧。”   蘅芜几乎傻了,双眼如杏子般瞪着,看着凤曦。   她的身体被禁锢,双手被按住,想要挣扎却不能,更是明白若是挣扎得狠了,搞不好激怒了凤曦,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能轻轻摇头道:“神君,我……”这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蘅芜一时没想到该说什么话才能混过这关。   而在她支支吾吾的这段时间里,凤曦将她的双手压到她头顶,只用一手按住,另一手继续拆衣带。   边拆蘅芜的,边拆自己的。不一会儿蘅芜就只剩下贴身的小衣,面前凤曦亦褪去衣衫,露出坚硬的胸膛和精壮的躯干。   几块结实的腹肌,被堆叠至腹间的紫袍,半遮半露。这样的画面让蘅芜禁不住脑子充血,别过眼去,身子因紧张和害怕而发生颤抖。   凤曦感觉到蘅芜的颤抖,满头兴致顿时凉了一半。他不由眯眼,眼底好似滚过杀意。   他注视蘅芜,一字一字道:“你在害怕。”   “我……”   “你在怕什么?”凤曦低身贴近蘅芜,一手掰过蘅芜的脸,让她必须直视自己,“你不愿意?还是说,你果然假的要命,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在骗我。”   “我没有,我怎会骗您?”蘅芜强迫自己动用全身力气,凝聚成一股能够直视凤曦的勇气。   她吸一口气道:“我只是太过紧张,没有准备,不知要怎么做才能取悦到您。神君您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经验的。”   凤曦双眸几乎眯作两条线,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危险:“有与没有,又有何妨……”   “可是我想让您身心愉悦!”蘅芜急切的说,眼中一派深情和决心,“您今天这么突然,我又本来就生涩,定然表现得不好。我不想败您的兴致,让您到时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然后只能草草了事。我想让您体会到最大的乐趣!”   凤曦撇撇嘴:“真牵强。”   蘅芜打了个寒战。   “算了。”凤曦又道。被蘅芜这么一推拒辩驳,他剩下的那一半兴致也如同被浇上盆冷水般,全数熄灭。   本抖擞振作起来的扬迈,一蹶不振下去。凤曦面色如铁,冷声嗤笑:“我还不屑强逼女人。”   下一刻他便起身,坐至榻边,一手卷过外袍,重新披上。   魅惑而神秘的紫色袍子,搭在他宽阔双肩上,露出一块白皙而精壮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蘅芜仙子,你最好别骗我。”   充满杀意的视线,斜睨蘅芜,凤曦吐字阴鸷的像是冰窟。   “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我,或者,敢在少室山搞些什么小动作,那等着你的,就是形神俱灭。”   蘅芜的心狠狠缩了下,仿佛有巴掌抽在她胸口上。   凤曦起身,径自离去,只留下不断晃动的蓝紫色纱幕和扭曲的衾被,证明方才的一切都真正发生过。   蘅芜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净,她瘫软在榻上,大口大口深深的喘息,仿佛一条涸泽的鲤鱼。   她盯着头顶蓝紫色的幔帐顶,整日积累的身心疲惫,蓦然像是开闸的洪流,流淌到她全身。   整个人都再没有气力动一动,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力气,只茫然的躺着,任脑海中无数前世与今生的思绪交汇,充斥得脑中一片凌乱胀痛。   许久之后,蘅芜才从茫茫昏沉中,找回自己。   她起身,勾过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慢条斯理系好衣带。   所有动作都很慢,刻意放慢,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更冷静些。   这里是凤曦的卧室,她这次拒绝他,令他又起疑心败兴而去,蘅芜知道,她接下来定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穿好鞋子,起身离开。   倒是因着蘅芜到来,少室山那些追随凤曦的鸟雀们,有主动过来为蘅芜提供帮助的。   有两只夜莺,见蘅芜走出凤曦的宫殿,便凑过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蘅芜说,她想洗个澡。   夜莺们连忙用翅膀给蘅芜指了个方向,原来在凤曦的宫殿后方,走不了多远的路,就有一座湖。 第9章 献殷勤   夜色渐渐浓郁,属于秋日夜晚的静谧,笼罩整个少室山。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照进来,在铺满松针与落叶的地面,洒下斑驳零散的霜辉。   蘅芜顺着夜莺指点的方向,缓缓走过。这个季节已很难听见虫鸣声,只偶尔传来寒蝉寂寥的叫唤,和蝈蝈无力的哼唧。   林间有雾,一切都是安静清冷的。   在树林的深处,随着一座湖的出现,视野变得开阔些。   这湖不大,只是两座山坳谷地之间形成的一汪湖泊。黛蓝色的湖水,水平如镜,一轮寒月将月影落在湖水上,似冷色的圆玉。   蘅芜走到湖边,解去衣衫,抬脚迈入湖水中。   咝,有点凉。   不过凉了好,泡凉水能让人更清醒。   蘅芜忍耐着凉意,一步步踏入湖中,直到湖水没过她胸口,才停下。   她挽过头发,轻轻搓洗,吹着少室山的冷风,一颗心也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通透。   是她缠上凤曦,要抱他大腿的。   凤曦什么也不欠她,她要人家做她的靠山,就要拿出诚意。   单靠一张嘴去哄,能持续多久?   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   而如今的她,没有修为,没有精良的法器,也就只剩下这张脸和这副身子能给凤曦。   所谓的“清白”“名节”,那是人类的东西。像他们这些妖仙、神祗,皆是寿数漫长的存在。很多人自来就不会只有一段缘分,蘅芜不那么看重这些。   可身为女孩子,总归是有着美好向往,总想着能穿上红嫁衣,风光出嫁,与夫君携手去掌管姻缘的后土娘娘面前,聆听教诲,接受祝福。再两人一起,点亮姻缘殿前的红烛树,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约。   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仙,她是情花。蘅芜自嘲的想。   对别的女仙来说并不难求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是包裹剧毒的蜜糖。   前世她便付出血泪的代价,今生便更不要再奢求。   蘅芜想,如今只求维持住凤曦的庇护,抓紧时间把修为炼回去。这样,若日后凤曦厌倦她,赶她离开,她也有修为自保。   他想要她的身子,她给就是了。   人给他,初次给他,唯独把心攥住在自己手里。   情花一族的仙子,即便动情,只要那感情并非至深至纯,只要感情里还掺杂别的,她就不会开花。   从猝不及防的混乱到想清楚一切,有时,只需要半刻时间。   蘅芜洗得差不多了,她将头发拢到脑后去,走上岸边。   白皙嫩滑的皮肤已浸透湖水的冰凉,浑身都在发散冷气。蘅芜拾起自己的衣裳,不紧不慢的穿好。   做完这些,蘅芜蹲在湖边,看向湖里自己的倒影。   其实她这张脸,也没凤曦说的那么勉强。   蘅芜左右歪头细瞧,小脸玲珑,眉毛细如柳叶,小小的鼻子精致可爱,嘴唇一点如半熟的樱桃。   眸如点漆,黑溜溜的像是湖水里清透的黑鹅卵石,波光粼粼,灵动而狡黠。眼底总似有千言万语般,纤长的睫毛活泼而流畅的卷翘。   九重天的不少元君都夸赞过蘅芜的美貌,她不敢以倾国倾城自居,但也绝对是教人眼前一亮、见之忘俗的。   在湖边又待了一会儿,蘅芜离去。   她打算在少室山里走走,明天清晨再回凤曦宫殿去。   少室山和蘅芜从小长大的潋滟山,还是有些不同的。生长的花草树木品种有差别,土壤颜色也不同。   她随处乱走,放松心神,想着潋滟山,便也很想自家娘亲。   今日九重天大乱,娘定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她得给娘报个平安。   蘅芜想着,右手便落在左手珠链上,想要召唤出与人传信用的玉符。   然而在看见一只猫头鹰忽然从她眼前飞过,盯着她看时,蘅芜想到什么,便收回右手,没有召唤。   这里是凤曦的地盘,少室山里的飞禽走兽说不得都是他的眼睛。她偷偷与娘通话,不管说什么,都算是背着凤曦搞小动作。   适才凤曦披衣起身离开之际,还警告她,要是敢搞小动作,保证让她形神俱灭。   蘅芜不由打了个寒战,凤曦的神情太阴鸷,就像是豹子在即将出击前的嗜血阴狠。   蘅芜不敢赌。   还是当着凤曦的面,与娘联络吧。主动当他面,没准他还不在意呢。   一夜过去,天光乍破。   蘅芜在少室山里转悠了整晚,晨间时睫毛沾着露水,手里捧着一束颜色各异的鲜花,回到凤曦的宫殿。   好心夜莺现身给蘅芜指了指,说凤曦在卧室里。   蘅芜伸手将脸侧的碎发整理去耳后,露出玉块般白莹莹的额头,捧着鲜花走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凤曦披着件宝蓝色镶银纹的长袍,临窗而坐,周身堆了一大堆的……法器。   对,法器,昨天从九重天抢劫勒索来的那些。   凤曦左手一根九节鞭,右手一方印章,一会儿又左手一把宝梳,右手一个锤子,挨个将法器拿起来研究摆弄。   他拾起果盘里一颗小杏子,含进嘴里吃了,过会儿从嘴里吐出一枚杏核,自敞开的窗户漂亮的飞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惬意。   蘅芜:“……”   还以为他会因昨晚之事,多少有些生气,哪想他看来是完全忘了。   反倒是她,纠结挂心一整个晚上。   果然神经病者思路广阔,兴趣繁多,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不过见凤曦这般,蘅芜倒觉得心里轻松些。   做事没章法,全凭心情兴致,起码比楚宸那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要好相处些。蘅芜如是认为。   所以昨晚凤曦忽然想要她,就是一时兴起。当她是个玩物,来劲儿了就玩玩,那劲儿过去了怕都想不起她这个人。   这般也有这般的好处,至少她能有不少时间修炼。   凤曦知道蘅芜进来,眼尾朝她一扫,唇角勾上一抹笑意,没搭理蘅芜。   蘅芜捧着花快步过来,笑靥如花似的:“凤曦神君,我采了些鲜花,给您装点房间!这样您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鲜花和阳光,您心情好,我就心生欢喜。”   蘅芜边说,边环顾四周,企图找一个空花瓶出来。   但显然凤曦的卧室里没有花瓶,蘅芜道:“神君,您用法力化一支花瓶吧,我会经常为您采鲜花的。”   凤曦往窗下一靠,一手支颐,好整以暇打量蘅芜半晌,轻哼了声。他随手在周身的一堆法器里,拿起个瓶子形状的,丢给蘅芜。   蘅芜连忙腾出一手,接下瓶子,讪讪道:“用这个?”   凤曦含笑:“对啊。”   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九重天一位元君修炼三百年才炼出的极品法器啊!大黑鹊却拿它当花瓶。   蘅芜面皮一抖,手上很麻利的将鲜花插.进瓶子里,心中则为瓶子和元君掬一把泪。   那元君若知自己精心修炼的法器被凤曦当作花瓶,怕是要疯。   蘅芜打理好鲜花,捧着法瓶,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安置。   这位置好,往后凤曦进出卧室,都能看到鲜花,每每入睡或是起床时,一扭头也能看见花影芬芳。   做完这些,蘅芜像只小黄莺般扑到凤曦跟前,狗腿讨好,柔声媚语道:“神君在这里坐多久了,会不会腰酸腿麻?我帮您按按,我会得可多了,以前经常替我娘捏肩,她总夸我手法好。”   凤曦长眉微挑,笑意渐深:“好啊。”   蘅芜总觉得凤曦的笑意特别危险,仿佛只要她按摩得不好,等着她的就是扒皮抽筋似的。   蘅芜一脸感动之态,双目盈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您肯让我试试,我真的好感动!我一定不会望您失望的!”   蘅芜稍微挪动身子,跪坐到凤曦侧后方,双手搭在他双肩上,小心翼翼按摩起来,然后慢慢加大力量。   关于她的手法水平,蘅芜确实没和凤曦吹牛。这些年她与她娘在潋滟山相依为命,在她与楚宸有瓜葛之前,母女二人便是彼此全部的世界。   蘅芜的娘是被她爹背叛抛弃的,独自流落到潋滟山,生下蘅芜。她顶着山中一众妖仙精怪的排斥欺压,硬是在潋滟山赢得一席容身之地,打造了属于她和蘅芜母女的小竹楼,两人共同生活。   娘在蘅芜身上倾尽所有心力,教她修炼,教她法术,教她道义和道理。   蘅芜打心眼的感激娘,也心疼娘,所以她尽可能多让娘感受到温暖,便向潋滟山的精怪学习按摩的手法,为娘舒络筋骨。   一双小手在凤曦肩头,不断变换轻重缓急,富有节奏。被小手揉过的地方散开通透舒服之感,缓缓沿着骨骼,蔓延至周身百骸。   凤曦眯起的双眸快要合上,好似闭目养神,眼角轻扬些许。   从蘅芜身上传来一缕淡淡的清香味,好像是她的体香。只有离得近且贴近得时间长,才能堪堪嗅到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勾动人心神。   由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幻化而成的精怪,身上多带着真身所具有的气息。比如狐妖,化形化得再完美,也改不了那一身狐骚味。   大多妖物须修成仙身,脱胎换骨,才能去掉味道。   但若是草木类的仙子,便无论怎么修炼,依旧抹不去淡淡体香。   蘅芜,这名字听来也是草木类的。   凤曦唇角一弯,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蘅芜仙子,你的真身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8 14:22:06~2020-06-29 11:4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娘亲   闻及此言,蘅芜心间一炸,双手顿时抖了下。   凤曦感觉到了,不由半回头。   被凤曦含笑的眼神盯着,寒意从蘅芜心间炸到头皮。   蘅芜懵懂道:“啊……?真身?”   凤曦道:“你是草木仙子吧,是哪种?”   “是哪种……”蘅芜眼珠一转,笑道,“您猜!”   凤曦盯着蘅芜。   蘅芜笑容更灿烈:“神君猜猜嘛!”   “算了。”凤曦回过头,“没意思。”   蘅芜心中大松一口气。   又是惊险混过去的一天。   继续为凤曦揉捏筋骨,蘅芜估摸差不多了,挪到凤曦侧面,搓搓手道:“神君觉得舒服些了吗?”   凤曦哼道:“就那样吧。”   蘅芜虚咽了咽,说道:“有件事想和您说。”   “哦?”凤曦悠悠问。   蘅芜小心翼翼道:“我身上有几枚传信用的玉符,我想联络我娘,和她报平安。还有兰絮,我有些担心她的情况。兰絮是我朋友,我们先前都在仙酒苑里准备酒酿。”   凤曦不置可否:“随你。”他斜了斜眼角,“就在这里联系。”   蘅芜又松口气,果然,凤曦对她不放心,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外人通气。   她该庆幸自己终于有一次猜对凤曦的思路了吗?   蘅芜这便从珠链中召唤出一枚玉符,对着玉符说出她娘的名字。   “潋滟山,姬桑。”   玉符顿时散发出一片荧黄色的光芒,飞舞的光条如絮,绕着蘅芜手臂。   很快蘅芜就听见对面熟悉的声音。   “蘅蘅,是我的蘅蘅吗?!”   “娘!”一听见姬桑的声音,蘅芜不受控制的喉咙一紧,眼眶发热。   “蘅蘅你在哪儿呢?听说凤曦神君又去九重天闹事,你没事吧?一整夜你都没回来,我担心死了!”   蘅芜双眼更酸了,又有些心虚的瞄了凤曦一眼,在他看戏般的目光中,对姬桑道:“娘,你别担心,我在凤曦神君这里做客呢。”   对面顿时陷入死寂,好半天,一声惊恐的倒吸凉气声,震得蘅芜手里的玉符都抖了下。   姬桑恶寒道:“你说什么,蘅蘅你、你在少室山……你跑到凤曦神君那里了?!你是不是被他掳走的,还是你冲撞到他了?蘅蘅你等我,你别怕,我这就去少室山,我给凤曦神君赔罪,你千万别怕……”   姬桑说到后面,已然语无伦次。蘅芜只觉凤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锋利,她连忙打断姬桑的话。   “娘,你误会了!别担心,我真是来少室山做客的。凤曦神君不像旁人说得那么不近人情,他很好的,还帮我提升修为呢。”   “蘅蘅……!”   “我在这里很放松,很安心,娘,你就放心吧。过段日子我就回潋滟山看你。”   对面又沉寂下来,只闻颤抖不规律的呼吸声。   半晌,姬桑溃败的声音低低传来:“蘅蘅,凤曦神君在你身边吧。”   蘅芜扭头看凤曦。   凤曦用口型说:不在。   蘅芜转头向姬桑道:“神君说他不在。”   凤曦:“……”   凤曦:“呵。”   姬桑骇然的哽一哽,似是调整状态,方拿出勇气道:“你将玉符拿到凤曦神君面前,我有话和神君说。”   蘅芜就挨着凤曦坐,自然姬桑的话,凤曦都能听见,不需传递玉符。   不过蘅芜还是告诉姬桑:“娘,你可以说了。”   姬桑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紧绷,显然怕极了凤曦。即使是相隔千里,依然被浓浓恐惧支配。   但为母则强,她努力将每个字说的清晰恳切:“凤曦神君,感谢您能让我家蘅蘅去少室山做客。蘅蘅性子不温顺,有些顽劣,若是给您添麻烦了,我愿寻觅仙草法器作为替她的赔罪。蘅蘅是我的命,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神君能担待些,我们母女都会记着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凤曦清润的声音如明珰相撞,吟然道:“好。”   这一个“好”字,难得被他说出字正腔圆的味道。   蘅芜紧揪着的心缓缓舒展,也听到玉符对面,姬桑舒一口气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凤曦这声“好”,暂时安了娘的心。   日后,她再多和娘传信几次,多多报喜不报忧。   时间长了,娘也就差不多放心了。   姬桑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皆是嘱咐蘅芜生活上需要注意的。   因知道凤曦在场,姬桑语言拘束,也没说太多,母女二人互相告别。   联络结束后,这枚玉符便整个散作莹黄色的飞屑,轻盈流转着,像是一簇烟火四散,终化为虚无。   一枚玉符只能与一人传信,亦只能用一次。   “凤曦神君,谢谢您。”蘅芜侧过头向凤曦道。   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谢凤曦安抚她娘。   蘅芜说完,再从珠链里取出一枚玉符,报出兰絮。   “落日谷,兰絮。”   然而这次玉符毫无反应,安静躺在蘅芜手里。蘅芜特意摇了摇玉符,依旧没反应,不由担心起兰絮。   为何联络不上呢?   这种传信的玉符,仙子们人手都有的。是兰絮用光了她的玉符,还是她出了事无法回应?   蘅芜只能先作罢,收起玉符。   “蘅芜仙子……”   凤曦的声音忽然响起,蘅芜一扭头,就被凤曦握住左手手腕,拉到他近前。   他丹凤眼里盘桓起冷意,稍朝前探身,睫毛几乎要碰到蘅芜的,仿佛要将她眼底所有细微闪躲都捉住。   凤曦幽幽问:“你刚才是故意的吧?好让你娘知道,我在你身边,免得你娘说出什么你不想让我听见的话。”   大黑鹊真的聪明,蘅芜忍着攀爬上脊背的寒意,说:“不是故意的,是……”   “是什么?”   蘅芜沮丧的垂下眼睛:“是我没带脑子出门。”   凤曦双眼一眯,蓦地笑出声:“蘅芜仙子,我真的觉得你特别会装模作样。”   “我没有,我为了您把修为都废了,您说我图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喜欢您吗?”   “说的也是。”凤曦退回上半身,抬手摸了摸下巴,徐徐道,“既然如此,就再让你多活几天吧。”   蘅芜心中叫苦不迭,面上踌躇满志:“我会好好表现,让您看到我诚挚的爱!”   “呵……”   凤曦笑了下,这时看向蘅芜的左手腕。   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腕,细嫩轻软,仿佛稍稍使力就会折断。而她手腕上戴着的珠链,正硌到凤曦的指腹。   凤曦抬起食指,在珠链表面摸索几下,随后直接将蘅芜的手腕拉到近前,仔细打量珠链。   凤曦问:“这是储物的法器?”   “神君太厉害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蘅芜道,“这是我娘炼制的法器,可以储物,我的玉符就是从里面召唤出来的。”   凤曦想了想,说:“这法器灵力充沛,你修为尽失,戴着它不合适。”   蘅芜一怔,她明白凤曦的意思,就是说如今她戴着这个精良的法器,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腰上缠了一圈金银财宝。守不住,容易招来灾祸。   蘅芜说:“少室山都是神君的地盘,谁敢打我珠链的主意?”   她有点怀疑打珠链主意的是凤曦,听听凤曦这话,说她戴这珠链不合适,他是要借口替她保管,把珠链据为己有吗?   蘅芜一时心里不平,他都已经获得那么多法器了!   却听凤曦道:“给它做个伪装吧……”   蘅芜:“啊……?”   只见凤曦抬起一手,随意施了个法术,一抹紫色流光从他的指尖射出,附着在蘅芜的珠链上。   接下来珠链发生变化,在凤曦的法术下,其外貌从珍珠手链变成了……五彩石头手链。   紫色流光散去,蘅芜忙试了一下召唤珠链里的玉符,成功了。珠链还是珠链,只是样子变了。   凤曦道:“我将它的灵力也掩去了,这样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个普通的手链。”   蘅芜不禁道:“凤曦神君,真谢谢您能为我考虑。您在意我的安全,我真感动!”   这会儿的凤曦难得认真,蘅芜觉得,他认真起来还算个人,不是,还算个鸟。   凤曦注视蘅芜,撇撇嘴:“这么容易感动,呵……真假。”   蘅芜:“……”   她错了,凤曦神君的认真只是昙花一现,神经兮兮才是常态。   蘅芜跃跃欲试又问:“凤曦神君,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   “嗯?”   “请问我该住在哪里?”   凤曦丹凤眸里眼波流转,抬手往窗外指了指:“那边的空房间,挑你喜欢的吧。” 第11章 扑进怀里   能在凤曦的宫殿里住下来,蘅芜着实落下心里一块石头。   她本想着,要是凤曦不许她住这里,她就在宫殿外找个山洞住下。不过那样做,对于没有修为的她而言,总归有些危险。   蘅芜在凤曦所说的那些空房间里,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她看中房间的位置,从这间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凤曦卧室的大门,能留意他进出。   蘅芜到新房间简单安置后,便开始打坐修炼。   恢复修为的第一步,就是聚集天地灵气,于丹田中重筑道台基层。   少室山古来就是灵气充沛之地,有利于蘅芜修炼。她这般一坐就是五天。五天内,除了每天早晨去采摘新的鲜花,给凤曦的卧室换上,顺便去他面前露个脸、献献殷勤,早晚给他捏肩捶背,剩下的时间便都在打坐修炼上。   大约是蘅芜捏肩捶背的手法,令凤曦勉强满意,他大发慈悲的没打搅蘅芜修炼。   五天后,蘅芜望向自己丹田里乱糟糟的灵气,苦恼的吁出口气。   她已在丹田中炼出一些灵力,却始终无法将灵力汇聚至道台上,形成道基。   只有先筑出道台的基层,才能重新运用法术。道基筑不出来,她吸再多的天地灵气也没用。   蘅芜天生就已经是仙身,天赋很好,按说筑起道基不难。   此番不得成功,看来是自毁修为逆转时光所产生的后遗症,伤了她的丹田。   蘅芜不免沮丧。   她站起身,活动一下四肢,还是打算去宫殿后的湖泊洗个澡。   五天没沾水,放松一下吧。   夜幕降临,蘅芜再次来到湖边。   黛蓝色的湖水如镜子般平静,静谧无比。   蘅芜褪下衣衫,走入湖中,开始清洗身子和头发。   吹着晚风,看看天上皎洁的月亮和浩浩星辉,心神也宁静下来。   可洗着洗着,忽然间,蘅芜感受到一种紧逼而来的凉意。   就好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的后背,试图穿过她的皮囊,看进她内心深处。   蘅芜猛地回头,望向她来时的方向。岸边竟立着一个人,当看见他于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身影时,蘅芜的心漏跳一拍。她下意识出声:“你是谁?”   那人向湖边又靠近几步,直到水边。这时候天上的云层散开,月光变得更为明亮皎洁,洒落在他身上。   蘅芜借着月光,终于辨认出这个人。   “临亭神君……?”   天衍宫临亭神君,掌占星、命理、引导,惯是个深居简出的人。蘅芜在九重天做仙子多年,见到临亭神君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位神君很少走出天衍宫,就连九重天大宴,也时常不来。   月光倾洒,他浅色长袍曳地,袍角绘满诸天星象的纹样。他像是静夜里,自层林中走出的麋鹿,神秘而清幽。   蘅芜反射性的将全身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向岸上的临亭。   临亭出声,淡淡若水,无半点波澜:“你不必紧张,本君看不见。”   蘅芜当然知道这位神君双目已盲,他那双眼空洞而没有焦距。但九重天正神修炼多年,眼睛看不见,心却看得见,谁知道临亭能“看”到什么?   蘅芜吸一口气道:“临亭神君……怎么到少室山来了?”   “本君来找你。”临亭道。   蘅芜心下一紧。   临亭不紧不慢道:“九重天大乱那日,天衍命盘出现异变,本君监察天衍命盘,有查清原委之责。蘅芜仙子,本君就直接问了,天衍命盘的异象是否与你有关?”   应当是与她有关的,蘅芜很快想明白了。她使用禁术“逆流”重回过去,这便是逆天而行,打破规则。天衍命盘感觉到她这个“变数”,故呈现异变。   蘅芜心里紧了紧,她就知道,自己逆转时光之事怕瞒不过九重天某些人。这不?这么快就找到她面前。   蘅芜维持住脸色不变,道:“临亭神君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临亭古井不波:“是你吗?”   蘅芜疑惑皱眉,咬唇道:“虽然我不太明白神君的意思,但能引起天衍命盘异变之人,应当修为高深、举足轻重吧。我一个小小仙子,哪有这样的本事。”   临亭动也不动道:“昔日广沐王王妃亦是普通仙子,却也引起天衍命盘的异常。”   蘅芜微讶,这倒是她不曾知道的。她道:“临亭神君,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临亭道:“然本君听说,你那日忽然走火入魔,口吐鲜血,是何原委?”   蘅芜在心里把告状给临亭之人骂了一通,忽然想起那日凤曦带她在九重天肆意兜风时,她好似看到锦媛跟着临亭,从天衍宫走出。   原来是锦媛。   蘅芜道:“如神君所言,我那日在筹备酒酿时,顺便于心中感悟道法,一个没弄好走火入魔了,就是这样。”   “那你为何会与凤曦神君同来少室山?”临亭道,“蘅芜仙子的做法,本君确不得不多想。”   蘅芜的手在水面下握成拳头,寒意蔓上肌骨,仿佛湖水都变得冰凉。   若她承认自己逆转时光,临亭神君待如何做?   将她当作不该出现的异数,处理掉;还是不置可否?   不论他是何打算,她的事一旦曝光出去,都将牵连许多。蘅芜不敢指望临亭知道后能替她保守秘密,临亭有临亭的责任,要为整个天理运行考虑。   所以,她咬死都不能承认。   “真不是我。临亭神君,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女子,在洗澡呢。您一直站在湖边不好吧!而且这里是凤曦神君的地盘,您就不怕惹到他吗?”   临亭眸色聚起,那双无焦距的眼好像转了转,蘅芜瞬间感受到一种危险。   “如此,只好委屈蘅芜仙子同本君走一趟天衍宫。”   一听这话,蘅芜心尖一炸,一瞬间脑中使劲想办法,都打算直接喊凤曦名字了。   哪料就在这时,一股无比凌厉的气势,穿过树林而来,带起一阵狂猎阴风,吹得整个湖畔风声鹤唳。   蘅芜顿时被吹得站不住,几乎要跌倒在湖里,心中却大松一口气,努力站稳了,目不转睛盯着气势冲来的方向。   大黑鹊来得可真及时!   下一刻乌云蔽月,林间群鸟惊飞。凤曦从天而降,一袭宝蓝色衣袍松松垮垮扬起,露出一阙坚硬胸膛。   他长发未束,视线穿过骤然黯下的夜色,逼视临亭。浑身阴鸷危险的气息磅礴肆意,激起湖水滚滚翻腾。   蘅芜踉跄着仰头,见凤曦手持一根九节鞭,居高临下向着临亭便是狠狠一抽,语调嚣张而森凉。   “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来少室山,哪凉快哪儿玩去,滚远点儿!”   九节鞭应声而下,带起一道亮黄色的锋利流光,压向临亭头顶。   临亭朝后退两步,后脚已入水,身子被流光狠狠击中。   蘅芜看得倒吸一口气。   下一瞬,临亭整个人便化作一团幽蓝色光晕,迅速散作虚无。   疾风回旋,群鸟呖鸣。蘅芜望着消失的临亭,愣了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来此的临亭神君并非本人,而是一抹意念法力的化身!   九重天上,天衍宫中。   立在天衍命盘前,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临亭,忽然身躯一颤,朝后趔趄几步。   他一手捂着胸口,在半晌后堪堪站稳,双眸已睁开,淡色的眉毛蹙起。唇角,一缕鲜血淌下来,没入幽蓝色的地毯中。   天衍宫中服侍临亭的两个仙童,见到这突来的一幕,俱是又惊又骇,连忙冲过来搀扶临亭。   “师父,您怎么了?”   “没事。”临亭轻轻推开他们,自行站稳,空洞的眼眸凝视天衍命盘,更显幽深。   “真不好惹……”   那凤曦神君。   仙童们面面相觑,疑惑问:“师父,您说谁不好惹?”   临亭抬手抚过他们头顶:“是凤曦神君。”   两个仙童皆打起寒噤,支吾道:“师父您的眼睛……”   “是,本君这双眼睛……”   便是因那凤曦而盲啊。   少室山。   临亭的意念一消失,蘅芜长长松了口气,身子都软了。   被临亭逼问威胁之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容于世的怪胎,仿佛随时都要被抹除似的。   正想开口同凤曦说话,蓦地,察觉到凤曦状态不对。   四周的阴风未散去,湖面还在翻波,而凤曦凌厉的气场反倒越演越烈……   蘅芜一个激灵,对上凤曦的眼,只见他牢牢盯着她,浑身杀气毫不掩饰的向她肆虐扑来,令她几乎抵挡不住这股压迫。   蘅芜喉咙一甜,险些吐出血来。她瞪大眼睛看岸上的凤曦,他这是要杀她?!   “蘅芜仙子……”   凤曦的声音低沉到谷底,宛如下一刻就要爆炸般:“背着我和九重天的人搞小动作,呵……”   蘅芜惊到极致,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凤曦说过,她敢搞小动作,就让她形神俱灭!   顿时蘅芜什么也不顾了,嗷的一声哭出来。   “凤曦神君,您终于来救我了!”   她拼命往岸上跑,人在水中跑不快,蘅芜就使出吃奶的力气跑。   她迎着强大戾气,踉踉跄跄跑上岸,衣服也顾不上穿,笔直冲向凤曦,一头扎进他怀里。   “呜呜呜,临亭神君太可怕,居然问我是不是动了他的天衍命盘。还好您来救我了,呜呜呜,不要放开我,求求您抱紧我!给我些温暖和安心,我好怕!”   衣服没穿就没穿吧,狗命要紧! 第12章 当个玩物   冰凉的身子入怀,带着一身滴滴答答的水珠。   凤曦身体一僵。   蘅芜把凤曦抱得紧紧的,全身陷在他怀里,带着哭腔依依道:“我还以为要被迫离开少室山,离开神君您。好不容易能与您相伴,若离开您,便如同把我的心剜去一块一样痛!还好您来救我了,我就知道您会来的!”   凤曦低头,看到怀中人湿漉漉的长发,散乱沾在雪白光滑的背部。背上沾着水珠,汇成水线往下流。颜色是玉般的白,还未触手抚摸就知定是光滑的。   凹下去的是腰,凸起来的是臀,不着寸缕,皆在轻颤。   头顶上云开月明,一缕月光照在凤曦脸上,照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喉间似滚了滚,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翻腾着。   蘅芜不敢抬头看凤曦,只一味将他抱紧,心里七上八下。一阵冷风吹过,她又忍不住颤抖,不知是身体更冷,还是心里的紧张更浓。   她能感觉到凤曦僵硬起来的身躯,在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松懈。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被他盯着看的地方好似发烫起来,蘅芜咬唇,克制住从心底本能蔓起的羞窘。   她提心吊胆等待着,终于,感受到凤曦身上的气势变得平和下来。   这让她的心松了半截。   随后,一只手搭在她后腰上,非常滚烫。   动作有些僵硬,热与冷的巨大反差,粗糙与光滑触碰时的感觉,惹得蘅芜脚指头都战栗两下。   随即她另外半截心也放下去,凤曦彻底平静了。   “怎么回事。”凤曦的询问在头顶响起。   蘅芜鼓起勇气,仰脸对上他眼睛,说:“临亭神君说前几日他的天衍命盘,出现异象,他怀疑是不是我做了手脚,就来问我。”   “他怀疑你做什么?”   蘅芜闷闷低喃:“是和我一起在仙酒苑筹备酒水的一位仙子,和我有些不对付,她同临亭神君说了我坏话。”   “哦?”   蘅芜见凤曦好似有兴趣听,索性一股脑说出来:“她叫锦媛,家住仙酒苑旁边的宫阙里,真身是一只虎皮鹦鹉。她特别目中无人,待人刻薄,就欺负我这种性子软和为人真诚的。”   凤曦唇角一勾,显得有丝讽刺:“你性子软和,为人真诚?”   蘅芜虚咽了咽口水,小心道:“是啊。”说完就又埋在凤曦怀里哭诉:“我真的吓坏了,临亭神君还说要把我带回天衍宫配合调查。我正准备喊凤曦神君您的名字,您就来了。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再一次被您拯救!”   凤曦眼底色泽更深,有魔魅的危险绽放在眼角。他眯着眼,松开蘅芜:“呵……”   蘅芜连忙双臂抱胸,掩住春光,低头转身就要去捡衣服穿上。   哪想她还才跑出两步,就被凤曦猛地捞回来。   蘅芜惊喘一声,本能的扭动身子挣扎。然而却忽然双脚离地,吓得她只能抱住凤曦。   凤曦一手握九节鞭,一手搂着蘅芜,腾空而起。接着施展了一道瞬移法术,只一瞬间,两人就出现在凤曦的宫殿里。   衣服!衣服还在湖边啊!   蘅芜心中呐喊。   再看周遭环境,竟是她的住处,凤曦带着她瞬移回这里。   此刻她身后就是床……   一阵天旋地转,蘅芜被凤曦扔到床上。柔软的身子陷入衾被中,蘅芜下意识想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然而她刚拉过一半,凤曦就已跟着上来,居高临下瞧着她。   蘅芜的心不由急速跳起,她看着凤曦的眼睛,他眼中热度燃烧,那股渴望已是浓的化不开。   她的手不由捏紧被子,知道凤曦来劲儿了,想要她。   冰凉的手心里起了汗,却在极短暂的僵硬后,将被子松开。   她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再拒绝。   只希望凤曦尽兴后,能看在她伺候一番的份上,多庇护她些时日。   蘅芜尽量让自己别去想那些遗憾的,什么红嫁衣、后土娘娘的姻缘殿、点亮红烛树;也别去想和楚宸之间的种种。   她努力放松身子,等待着。   凤曦掀开遮挡她的被子,露出不着一物的全身。   玲珑小巧的脸盘,起伏有致的曲线,淡粉色的珍珠,纤细柔软的腰线,修长白嫩的腿。   他一一看着,眸色深的像是最漆黑的夜。   这般僵持好久,久到蘅芜已有些受不住,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而凤曦还在看她。   他好整以暇的,就像在观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唯有露骨的眼神出卖一切,危险极了。   他忽然抬手摸着下巴,悠悠道:“这张脸看多了,倒还有些颜色。身材虽不完美,但也够了。”   蘅芜顿时脸上涨红,一股羞耻感冲上脑门,烫得她难受。她咬唇道:“凤曦神君……”   “怎么?”凤曦挑眉,“以为我想要你?”   蘅芜死死咬唇说不出话。   凤曦呵一声笑道:“呵呵,门都没有。”   蘅芜:“啊……?”   凤曦道:“你不愿意了,就不许我碰;你愿意了,我就得要你?这是把我当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不成?”   蘅芜:“……”   凤曦道:“你拒绝我的时候,就该明白,有朝一日也会被我拒绝。”   蘅芜:“……”   神君我真是谢谢您嘞!   凤曦理理衣衫,直起身子,高傲而不屑的剜了蘅芜一眼。   “想做我的女人,呵,没那么容易,就算你喜欢我也是一样。”   蘅芜:“……”   神君您开心就好。   就知道不能用正常思路去推测凤曦的言行,蘅芜此刻也说不出自己是何种心情。   紧张半天,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树,到头来就她自己在心累,而凤曦呢?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想一出是一出。   就像是她不顾一切捧着自己的心,走到高处,结果连人带心摔了个七荤八素。   偏偏凤曦眼里的欲.望作不得假,还那样细细观看她的身体……   一股委屈的感觉冲上心头,这些天蘅芜忍了又忍,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眼睛有些发红:“凤曦神君,您很喜欢耍着我玩吗?当我是个小猫小狗,一个逗乐的玩物?”   凤曦笑吟吟道:“我没有逼着你待在我身边啊,这是你的选择,你不是喜欢我吗?即便觉得我态度不好,也是你要缠上来的。”   蘅芜眼中闪过一抹自嘲,闭上嘴。   她控诉个什么?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委屈又怎样,难道她会为了不受委屈,离开少室山,把毫无修为的自己暴露在所有能威胁到她的人面前,还拖累她娘亲?   楚宸不用说了,她一旦离开少室山,楚宸必不会放过她。   如今又多了个临亭神君。   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认清楚形势,别再抱怨!姬蘅芜,你委屈个什么?   蘅芜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脸上挂起笑容。她坐起身,主动伸开双臂抱住凤曦,贴在他身上:“您说得对!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我不会放弃的!倒是神君您,忍着不辛苦吗?”   凤曦薄凉道:“没那么辛苦啊,我们少室山出来的,都有节操。”   蘅芜道:“说不定过些时日,您会习惯我的陪伴,舍不得让我走呢!”   凤曦推开蘅芜,拿起他放在床头的九节鞭,起身离去。   蘅芜静静看着凤曦的背影,睫毛低垂,兀的一滴泪落下眼角。   泪水扑扑簌簌涌出,停不下来,而她像是陶俑般一动不动的僵坐。   良久,才抬手抹去泪水。   夜凉如水,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次日蘅芜醒来时,听见自己房梁上,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她一怔,确认自己没听错,便走到房梁下,仰头一看。   原来说话的是两只夜莺,正是她初来少室山那天,为她指路湖泊的那两只。   蘅芜记得这两只夜莺,一公一母,好像是兄妹来着。   夜莺妹妹扇动翅膀说:“蘅芜仙子醒啦,昨晚你哭了好久,还好吗?”   蘅芜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夜莺哥哥摇摇脑袋,发出一把清脆的少年声:“别太难过。凤曦神君性子古怪,你们九重天的人都怕他,其实他并不是嗜杀之人。在少室山这些年,我们反倒受他庇护。只要不背叛出卖他,他不会上心的,你别想太多。”   算了,昨晚凤曦在湖边那恐怖的样子,蘅芜现在想着还寒战连连。   要不是她反应快、演得还行,说不准已经被九节鞭拍成灰了。   “哥哥说得对,凤曦神君啊,有时候喜欢虚张声势,放狠话吓唬人。”夜莺妹妹说,“其实他不怎么伤害人的!”   虚张声势吗?不知道,只知道神经是真的。   蘅芜心累无比。   见蘅芜穿起衣服,打算出门,夜莺妹妹问道:“你又要去给凤曦神君送鲜花吗?”   “嗯。”蘅芜道。   夜莺兄妹对换了眼色,哥哥轻咳一声:“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同我们兄妹说。少室山难得来客人,我们可不希望你走。”   “谢谢你们。”蘅芜由衷道,她问:“我有个疑问,你们也是住在神君宫殿里的?”   “是呀!”夜莺妹妹道,“凤曦神君的宫殿正好把我们的鸟窝占了,就允许我们直接住在宫殿里。有事我们就去帮忙,没事就自己玩,也挺好呀!”   蘅芜眼中漾过一抹酸涩,笑道:“无忧无虑的,真好。”   见蘅芜收拾好,出门去了,两只夜莺从房梁上飞到桌子上。   夜莺哥哥:“我们哥几个私下里还说呢,凤曦神君是凭本事光棍。他这么对蘅芜仙子,会把人家一颗炽热的心搞灭的。有兄弟还说,好不容易来个如蘅芜仙子这般,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又脑子不是很清醒的喜欢上神君,要是被神君吓跑就完了。”   夜莺妹妹:“那怎么办呀?我们去和凤曦神君说说?”   夜莺哥哥:“嗯,说说吧,多叫几个人一起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 第13章 甜头   蘅芜为凤曦的卧室换完鲜花,便离开,去少室山里随便走走,找了个离宫殿不远的清净地方,打坐修炼。   故而不知,夜莺兄妹们说行动就行动。兄妹俩很快喊来包括白头翁男在内的几人,涌进凤曦的卧室。   这两天,凤曦在摆弄从楚宸那儿得到的青铜古镜。   这镜子流光溢彩,蕴含的灵力非凡,可作攻击用的法器。但凤曦总觉得,这铜镜不是普通法器,应当还有别的功能。他这几天总试图找出来。   待白头翁男和夜莺兄妹他们过来,便将凤曦围住,一群鸟叽叽喳喳。   白头翁男说:“这么多年才有姑娘喜欢主子您,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啊!”   夜莺妹妹说:“蘅芜仙子昨晚哭了好久呢,就神君您走之后,她又害怕又伤心。我觉得神君应该对她好一点呀!”   “就是啊,蘅芜仙子多可爱啊,看主子您就知道折腾人家。”   凤曦抬起眼皮,看向说这话的手下,唇角绽开阴鸷的弧度:“你喜欢她?”   “不不,怎么可能,主子我只是就事论事!”这手下赶紧摆摆手,“住在山南头的一只小云雀,就和蘅芜仙子一样可爱。她向我表心意了,我觉得应该珍惜。”   凤曦好整以暇听着他们说。   夜莺妹妹环顾一圈,看见盛放鲜花的法瓶。瓶子里是蘅芜今晨才采摘的鲜花,颜色大小都是做了精心搭配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夜莺妹妹定定望着鲜花,说道:“凤曦神君,每天有人为您送来鲜花,这房间也多了几分温馨气呀。要是蘅芜仙子冷了心,不再送花,这房间不又变回去了吗?”   虽然变回去也没什么不好,变就变呗,但凤曦忽然觉得,夜莺妹妹这话说的有点道理。   夜莺哥哥接上妹妹的话,继续说:“要在山里寻找合适的鲜花搭配,也不是容易事,蘅芜仙子花了不少心力的。”   “也是。”凤曦丹凤眼眯起,抬手摸摸下巴,蓦地愉快道,“那就给她点甜头吧。”   白头翁男等几人交换了眼色,总觉得凤曦这是把蘅芜仙子当个小动物呢,不过总归凤曦听进去他们的话,肯哄哄蘅芜仙子,也算是进步吧。   却是凤曦忽然道:“对了,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   凤曦徐徐点出这几人里唯三的雌鸟,就包括夜莺妹妹在内。   他从身边的法器里,拿起个琉璃钟罩,丢给她们:“拿上这个,去九重天仙酒苑旁边的宫阙里,找一个叫锦媛的女仙,是只虎皮鹦鹉。”   三个母的接下琉璃钟罩:“然后呢?”   凤曦眼中一冷:“给我把她的毛拔光。”   三个母的:“哎?!”   于是这日,锦媛倒了大霉。   她的住处忽然来了三个女妖,逮着她就问:   “锦媛是你吗?”   “真身是虎皮鹦鹉对吧?”   “可算找到了,就是她!姐妹们,上!”   三个女妖劈头盖脸对着锦媛就是一阵猛打,锦媛被打懵了,疯狂尖叫:“你们干什么!下界的妖物是怎么跑上九重天的?你们这是找死!”   夜莺妹妹指指那琉璃钟罩,此刻,琉璃钟罩变得如半个房子那般大,将四人都罩在其中。   “我们当然是借着这个上来的呀!它能遮掩住我们的气息,眼下还能隔绝一切气息和声音。你就是喊破嗓子求助,也没人能听见。凤曦神君说了,要我们拔光你的毛!”   一听“凤曦神君”四字,锦媛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浑身力气如被抽干净。   “蘅芜!一定是因为蘅芜!我、我也没欺负过蘅芜啊,就是和她有点口角!”锦媛都快哭了。   听锦媛这么一说,三个女妖明白过来,原来凤曦神君让她们教训这鹦鹉,是为了给蘅芜仙子出气呢。   夜莺妹妹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先当个秃鸟好好反省吧!”   “别!住手!住手啊!”锦媛根本招架不住三人围攻,不断尖叫。她气得直骂:“妖物!你们这些妖物!我可是九重天的仙子,你们、你们……”   “仙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你选择被点化,给天庭做牛做马;我们选择在少室山过轻松日子,自己当家做主,怎么你造孽我们还不能揍了?”   “对呀,大家本质都一样嘛,可不都是披毛戴角之徒?”   “你们——啊!”锦媛终于撑不住,被打出原形。   一只黄绿色虎皮鹦鹉跌在地上。   “姐妹们,拔起来!”三个女妖撸起袖子,一拥而上。   琉璃钟罩里响彻锦媛的惨叫声。   等女妖们走后,一只被拔毛拔得干干净净的裸鹦鹉,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锦媛试图化形为人,可化形后满身都是磕巴凹凸和红点,没法见人。   锦媛哭着又变回裸鹦鹉,养了大半月,才长出点稀疏的毛……   在锦媛被群殴的时候,蘅芜并不知晓。她刚刚结束打坐修炼。   随着她吸收的天地精华越多,更能确定自己的确损伤了丹田,很难让灵力聚集为道台基层。   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蘅芜又拿出传信的玉符,联络兰絮。   这次兰絮依旧没有回应。   这让蘅芜更担心,兰絮没出什么事吧?   收起玉符,继续修炼。   如此修炼多日,进展甚微。蘅芜看着自己道台上,她用灵力结成的道基雏形,形状是有了,但筑不起来,灵力依旧是飘忽的。   蘅芜心烦,去湖里洗了个澡,回房休息。   夜深之际,凤曦披着一袭深紫色长袍,一个瞬移,出现在蘅芜床头。   床上人睡得很实,大约是连日修炼累的。而那双细细的眉毛皱着,显示出忧心忡忡。   凤曦含笑摇摇头,像是在嘲笑蘅芜资质太差。他接着以神识探入蘅芜丹田,查看她的修炼效果。   效果确实不怎么样。   凤曦撇撇嘴,就这资质,怎么当上九重天仙子的。   他欲细看,忽然发现蘅芜道台之下有几道裂纹。   道台便是丹田的投影,反应丹田情况。凤曦了然,原来是丹田受损。   莫非是在他面前自废修为时,损了丹田?   本就决定给她点甜头,又看在她伤丹田也是因为喜欢他,他就大发慈悲多帮帮她吧。   蘅芜在睡梦里只觉有一道暖流,流进丹田。不知哪里来的暖流,很舒服,且有涤荡之效,仿佛将附着在她丹田的沉疴一扫而光。   凤曦修复了蘅芜的丹田后,又帮她把丹田里乱糟糟的灵气聚集在道台之上,凝筑成基层。   道基成型,是个花托的外形。   凤曦轻笑,果然是花草类的仙子。   黎明将至时,凤曦把蘅芜丹田里剩余的灵力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方将神识退出,悠悠然离去。   拂晓时分,蘅芜苏醒。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了,怎么觉得今日一睁眼睛就感到特别有精神,甚至有种治好了顽疾,迎来崭新人生的轻松感。   待她起床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蘅芜下意识探进自己的丹田,当见到内中情形,惊喜的倒抽一口气。   她筑出基层,可以开始恢复法力了!就连丹田内紊乱的真气,此刻也分外平和畅通。   蘅芜试着调用真气,全无阻碍,十分灵活。   真不可思议!   想着自己这些天修炼艰难,蘅芜总觉得蹊跷,旋即想起昨晚睡梦中感受到的那股暖流。   难道有人助她修炼?   蘅芜有心想问问夜莺兄妹知不知道,但今日那兄妹两个不在房梁上。   蘅芜便先出去采花。   依旧是精心挑选鲜花,搭配好了,送到凤曦的卧室。凤曦竟也不在,整个卧室空空荡荡,那些法器就随意摆放在各处,十分暴殄天物。   蘅芜虽眼馋那些法器,但绝不会作死的偷拿。   她又去了前几日打坐的地方,继续修炼。   第二日清晨,蘅芜回到住处。   走到床边,忽然看见床上放着一条九节鞭,蘅芜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这九节鞭放她床上是什么意思!   她见过这条九节鞭,正是那日凤曦用来鞭打临亭神君用的。所以这九节鞭是凤曦放在她这里的?   “蘅芜仙子你回来啦!”夜莺妹妹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蘅芜竟有种寻到依靠的感觉。她看着夜莺妹妹从房梁上飞下来,落在她床上,啄了啄九节鞭。   “凤曦神君说,这支九节鞭以后就给你用啦。”   蘅芜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凤曦那种人竟然会送她武器。   这九节鞭也是凤曦从九重天带回的战利品之一。   “真是给我的?”蘅芜不敢相信问。   “是呀,就是给你的!”夜莺妹妹道,“你拿起来试试看,一会儿有空,我陪你去找个地方练练鞭子!”   蘅芜点头,她伸手触摸上九节鞭。   只是还未去体会触感,那九节鞭就动了一下,轻轻缠上蘅芜的手指。   蘅芜眼中一闪,知道许多法器都是有灵识的,认主,显然这九节鞭就是。还有些精良的法器十分桀骜不驯,非得是实力强大的主人,它才肯接受,甚至还会给主人设置重重考验。   一般来说,越厉害的法器,能拥有它之人相应的也修为越高。   这九节鞭蘅芜仔细想来,曾在九重天见过一眼,是鸾台一位德高望重的元君所炼制的法器,极为精良。   它不太可能认她为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14章 凤曦的过去   蘅芜讪讪,欲将手收回来。   怎料九节鞭竟是不许,反将她的手指缠得更紧,做出一副挽留之态。   九节鞭还将自己另一头抬起来,指指自己,蘅芜明白这意思,是劝她向它滴血立契。   蘅芜试着问:“你想奉我为主?”   九节鞭扬起的一头模仿出点头姿态。   蘅芜不解:“为什么?”   夜莺妹妹噗嗤一笑,引来蘅芜的注意:“因为凤曦神君和它说,必须乖乖听你话,不然就把它拆成一堆破铜烂铁,丢到山下人类村落的茅坑。”   蘅芜:这……   虽对凤曦这些行为感到很莫名,但一想到九节鞭怕凤曦怕成这般,蘅芜也不厚道的想笑了。   大黑鹊不愧是九重天的梦魇,连法器都这般怕他。   蘅芜这便咬破手指,在九节鞭上滴血。   血滴沾到九节鞭后,迅速化作红光,融入九节鞭。鞭子发出一片耀眼光芒,随后归于平静。   契约完成。   蘅芜小心捧起九节鞭,仔细摩挲查看。   这九节鞭的材质是用西山大荒中陨落的玄铁打造而成,坚韧无匹,却十分轻巧。仔细看它每一节上,都有一个向阳花的雕刻图腾。整个鞭子共九朵向阳花,挥动之时仿佛有炫亮的花瓣舞动。   夜莺妹妹道:“蘅芜仙子给它取个名字吧。”   蘅芜心随意动:“就叫向阳花吧。”   旋即夜莺妹妹从桌子上飞下来,落地时,化作一个少女。   少女打着哈欠,一双眼眯成倒弯月,友善拉过蘅芜的手:“走,我们去找地方试鞭子呀!”   蘅芜第一次瞧见夜莺妹妹的人形,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回道:“好,走吧。”   夜莺妹妹熟悉少室山,很快,就把蘅芜带到一片草甸。   清风吹拂,开阔的草甸上,各色花草随风摇曳,豁然开朗,教人心神舒畅。   蘅芜右手持九节鞭,试着调动真气,挥舞起来。   前世蘅芜的武器是一把小剑,是她娘管潋滟山一个千年柳树精讨要一段枝条,做成小剑。   那把剑陪了蘅芜许久,最终在楚宸摘下她本命花、她奋力抵抗时,被楚宸的流霜剑斩断。   蘅芜想,一切重来,她定要保护好这支向阳花。   向阳花用来意外趁手,蘅芜耍了半个时辰,精进颇多。   夜莺妹妹坐在一旁观赏,末了道:“来休息会儿吧。”   蘅芜收起向阳花,到夜莺妹妹身边坐下。   两人一起吹风,半晌,蘅芜道:“你们好像……都并不害怕凤曦神君。”   “你发现啦,是呀。”夜莺妹妹道,“凤曦神君对我们还算不错,从不恶意找我们麻烦,反倒没少庇护我们。那些得罪凤曦神君的家伙,神君也未赶尽杀绝,也就是废去修为打回原形,让他们另寻地方重新修炼。”   蘅芜道:“可他对九重天而言,却比阿鼻地狱的厉鬼还可怕,现世之日便出现毁天灭地之象,又曾在五百年前,走火入魔,带给九重天累累鲜血骨骸。”   听了蘅芜的话,夜莺妹妹侧过头望着她:“蘅芜仙子也害怕凤曦神君吗?”   当然怕啊,天天撩虎须她好受吗?   蘅芜目光坚决道:“我不怕!我同九重天众人不同,我只知道我喜欢神君,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事情都过去五百年了,有什么好怕的!”说完又问:“五百年前你降生了吗?”   “降生了,我今年六百多岁,那会儿已开了灵智,能够化形。”   蘅芜忍不住问:“当年凤曦神君是怎么忽然走火入魔的?”   却见夜莺妹妹露出迷惘之色,似在努力回忆什么,眉头越皱越深,许久后有些挫败的垂眸,说:“不记得了。”   对上蘅芜讶然的眼神,夜莺妹妹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对那件事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那日凤曦神君忽然现出原形,冲上天际。天上云层翻滚,不断有仙神逝去的灵识飘落下来,血雨落在少室山,来年就开了满山鲜花。那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可来龙去脉我却不知为何觉得甚是模糊。”   “那凤曦神君当日可有什么异样?”   “不记得……”夜莺妹妹苦恼摇头,“我和哥哥都不记得,我们全都不记得……”   蘅芜抓住两个关键词“我们”“全都”,她问:“除了你们兄妹,也没别人记得吗?”   “是呀,我们少室山的精怪妖仙,也都是和我一样,说不出当日来龙去脉究竟为何。”   蘅芜嗅到一丝古怪,又道:“和我一起在仙酒苑的仙子们,有个别经历过那场浩劫,至今提起来还浑身发抖。她们都是好不容易幸存的。要不是天帝请出凤凰帝君,终于唤醒凤曦神君,她们都觉得自己怕是也活不下来。”   当日凤曦走火入魔,将九重天仙神杀了大半。   天帝无奈,才请出远古遗留下的凤凰帝君。   凤凰帝君力挽狂澜,虽唤醒凤曦,却把自己搭进去,如今只剩下一缕灵识被供奉在九重天的一角。   蘅芜两百年前还去凤凰帝君那里送过贡酒,远远看见已沦为小童模样、懵懂失忆的帝君灵识……   “所以呀,我时常觉得很奇怪。”夜莺妹妹又道,“凤曦神君虽然……比较神经,性子不好,惯爱嘴皮子上狠,但我们觉得他真不像是能做出疯狂屠杀之事的人。他就算走火入魔,也不该是乱杀人,顶多到处打砸抢才对呀!可偏偏我们又都记不清那时的因果……”   蘅芜听着这些,也觉得苦恼了。   一个人记忆模糊也罢,一山人都模模糊糊,这怎么回事?   至于夜莺妹妹说凤曦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这一点蘅芜可不敢信。从她接触凤曦至今,在他眼里看到过多少次危险之意了。临亭神君来的那次,他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杀气,要不是她入戏快……   这时又听见夜莺妹妹的声音,带着几分期盼的笑意:“蘅芜仙子很想了解凤曦神君的事吗?”   蘅芜回过神,笑道:“是想了解。我娘说,喜欢一个人,便要多去了解他。”   夜莺妹妹眉眼弯弯道:“蘅芜仙子可以直接去问凤曦神君呀!”   蘅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去玩起脚边一束野花。   算了吧,她惜命。   忽然,某种浩然清气出现于周围。   这股空气里多出的气息,教蘅芜警觉。下一瞬她面色一变,站起身来。   这气息她熟悉,是楚宸!楚宸竟来了少室山!   刹那间一道光影从天而降,落在蘅芜前方。光影散去,楚宸自其中化出。   白衣濯濯,风度翩翩,腰间挂流霜剑,一眼望去宛如落于人世的俊美谪仙。   隔着几丈距离,就是这道白衣如雪的身影,曾迷了蘅芜的心。而此刻见到他的瞬间,蘅芜心口依旧钻出一阵细痛,密密麻麻如蚁在啃噬。   心会痛,就代表仍爱。   可笑!她怎么还对楚宸有余情?   蘅芜嘲讽的笑,想挖出自己的心,把里头和楚宸有关的部分都剜除。   “蘅芜仙子。”   楚宸刚作揖,蘅芜就打断他的话:“南辰少君来少室山做什么?”   楚宸一窒,礼貌微笑:“在下是来接蘅芜仙子离去的。”   蘅芜扯一扯嘴唇:“我在少室山挺好的,南辰少君想接我去哪里?”   楚宸语重心长道:“蘅芜仙子,凤曦神君是怎样的人,九重天皆知,你莫要被他的外表迷惑。在下承认前次为了带仙子走,说了些对仙子不利的话,但在下的初衷是为仙子好的,且在下也的确中意仙子。”   他说到这里加重语气:“蘅芜仙子,随在下走吧!在下先送你回潋滟山去,你给在下一个机会,也看看在下的好。南辰宫少妃的位置将一直为你留着,不论你点不点头!”   蘅芜嗤一声笑出来,恶心坏了,心口那股细密的痛都被恶心感压下去。她蓦地道:“南辰宫少妃的位置,真的是为我留的吗?”   楚宸掷地有声:“自然!”   蘅芜冷笑:“难道不是留给您心头的月光,‘阿离’吗?”   听到“阿离”二字,楚宸脸上划过一道惊讶。他身子一颤,因惊得太厉害,表情就好似被闪电击打过一般出现崩裂。 第15章 鞭打楚宸   楚宸慌忙掩饰住神色,道:“蘅芜仙子……刚才是在和在下说话?”   “当然是和少君您。”蘅芜笑容更冷,“我知道您心中有人,她叫阿离,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少君别费心思骗我了,您要是再不走,当心凤曦神君找过来。”   楚宸不能置信盯着蘅芜,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良久他才颤颤道:“你竟知道阿离……我明明、明明藏得那么好……”   对,你是藏得好,那是我用血泪的代价换来的。   蘅芜永远记得前世濒死之际,楚宸对她说的话:   “对不起,蘅蘅。我爱的是阿离,可是……总之对不起,我必须要逆天改命!”   阿离,这个人蘅芜从没见过,也不知是谁,是死是活都不知。   被楚宸这般疯狂爱着的,又该是怎样一个姑娘?   蘅芜已没兴趣知道了。   “南辰少君,请您离开少室山。”   “蘅芜仙子,在下……”楚宸有些急,又有些不甘,手握成拳头。半晌后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决绝,盯着蘅芜低沉道:“有些事在下势在必得,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做。虽然对不起蘅芜仙子,但也只能委屈你了!”   话落,流霜剑出鞘,楚宸持剑攻上来!   蘅芜一惊,见楚宸身影迅速至跟前,她想也不想扬起向阳花,直接往楚宸脸上招呼。   “啊!”   楚宸没想到这九节鞭如此犀利,气势磅礴,他明明抬剑招架住,却还是被鞭风抽到脸上。   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楚宸震惊盯着蘅芜的九节鞭。   “这是……鸾台妙法元君压箱底的至宝!”   闻言蘅芜吃惊。   鸾台妙法元君,是整个天庭最擅长炼法器的。许多仙神的法器都是向她讨来的。   蘅芜知道向阳花出自鸾台妙法元君,却不知,这竟是元君数一数二的作品。   凤曦竟将这般好东西送给她?   他知是不知?   没时间多想,楚宸再度攻来。蘅芜挥着向阳花迎上。   “蘅芜仙子,我来助你!”   一把轻罗小扇应声出现在夜莺妹妹手里,她冲进战局。   蘅芜本不是楚宸的对手,加之眼下她尚未恢复法力,按说连与楚宸过招都难。但向阳花着实强悍,自身就带有凌厉力量,便给了蘅芜巨大加成。   再有夜莺妹妹从旁相助,以轻罗小扇打出阵阵旋风,楚宸又不敢伤了蘅芜,一时间楚宸倒还真没占上便宜。   蘅芜天资很好,方才与向阳花的短暂磨合,令她已能够半熟练的使用向阳花。   她看楚宸那张英俊的脸,再想到这张脸曾对自己笑、对自己诉说温柔之语,蘅芜便狠狠扬起向阳花,专往楚宸脸上抽。   楚宸法力高强,流霜剑亦是不凡,次次都能挡下蘅芜的鞭子。可却挡不住向阳花自带的强势鞭风,那些鞭风来回抽在楚宸脸上,如刀割般剧痛不止。鞭风甚至钻入他体内,破坏他灵力运行,令他真气开始紊乱。   忽然,一丝血腥味漫进楚宸口中。   楚宸一怔,忙腾出左手往脸上一抹,竟抹出一手血。   楚宸大惊,蘅芜的鞭风竟割破他的脸了?   趁楚宸这出神的片刻,夜莺妹妹挥动轻罗小扇,接连打出三道龙卷风柱,一道连着一道,朝楚宸所在之处招呼。   同时夜莺妹妹向着山林高喊:“有敌入侵,都出来帮忙!”   楚宸扬起流霜剑,几个旋身之间,干净利落瓦解了龙卷风柱。   然而还来不及变换姿势,就见四周山林里忽然涌出十几只飞禽走兽。   那些飞禽走兽啼鸣着、嘶叫着,在奔过来的途中纷纷化作人的姿态,加入蘅芜和夜莺妹妹的阵营。   楚宸暗道不好,面上覆盖起阴云。想他身为南辰宫少君,修为深厚,法力高强,这些妖物他并不放在眼里。即便它们一起上来,他也能杀干净。   但偏偏他不能伤到蘅芜,如此便必须同时应对十几个妖物的牵制,太过束手束脚。   蘅芜见这么多人出来帮忙,顿时有了底气,向楚宸道:“南辰少君还是尽早离开少室山,也别再打我的主意。少君看见了吗?少室山的大伙不欢迎您!”   楚宸面色复杂望着蘅芜,有些痛惜道:“想你也是与生俱来的仙子,又能在九重天侍奉,如今竟为了凤曦神君,与一干妖物同流合污。”   “至少他们不会害我,这与您不同!”蘅芜一想到楚宸对她锲而不舍的原因,还有那素未谋面的“阿离”,怒火便烧了满腔。   楚宸道:“蘅芜仙子,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阿离的……”   蘅芜冷冷一笑:“答案还重要吗?南辰少君您只要知道,我不会再上当了。”   楚宸握紧流霜剑,一缕缕暴涨的剑气,自剑身散出,围着楚宸环绕,在楚宸周身形成一圈凛冽的保护层。   他不甘的望着蘅芜:“所以,你宁可与凤曦神君那种毫无底线的刽子手同处,也要避开在下……”他不信的苦笑:“你……故意的?”   蘅芜目光雪亮,语调铿锵:“少君猜错了,我要留在少室山是因为我喜欢凤曦神君,我想和他在一起!”   楚宸双目睁大,不能置信,半晌后他忽然怪异的一笑道:“蘅芜仙子是认真的吗?只是,不知凤曦神君,可知道你的真身……”   “滚出少室山!”当楚宸说出“真身”二字时,蘅芜心头大震,头皮一炸,无比惶急之下,口不择言。   她忽然发现,她只是躲着楚宸还不行。因为楚宸知道她是情花!   如果他说出口,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那该有多少人因此打她的主意?   就连凤曦,都可能……   神思飞转间,蘅芜已不管不顾挥出向阳花,鞭风扑向楚宸,逼得他暂时闭上嘴。   蘅芜思绪转得极快,计上心来,她呼道:“阿离之事到此为止,我不会传出去,只要少君明白我的意思!”   楚宸当然明白,要想蘅芜不把阿离这个名字传到九重天,他就必须保守她的真身。   一想到阿离,楚宸眸色黯淡,滚滚深情夹杂着隐忍的痛,在眼中翻涌。   是,他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与阿离……   “在下答应仙子。”权衡过后楚宸说道。   蘅芜松了口气,道:“那请南辰少君赶紧离开少室山吧!”   楚宸抱剑作揖:“在下告辞。”   楚宸不傻,自知再僵持下去也讨不到便宜,便乘光而去。   楚宸走后,蘅芜无声长吁一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她的心依旧悬着,根本无法完全放心。   楚宸只是暂时答应隐瞒她的真身,他的隐瞒能持续多久,并不清楚。而楚宸刚才提到“真身”时,这些少室山的妖物也听见了的,肯定会有人多想……   蘅芜目光向他们瞥去,见他们面色如常,也不知各个心里在想什么。她自是不能开口解释,越描越黑,便只对夜莺妹妹他们道:“谢谢你们。”   夜莺妹妹收去轻罗小扇,快步过来,关心询问:“蘅芜仙子,你没受伤吧?”   蘅芜道:“没受伤,你呢?”   夜莺妹妹道:“我也没事呀。”   蘅芜又低头看向阳花。九节鞭这会儿服帖的垂落在地,一点看不出刚才它有多强悍。   蘅芜用手指戳戳向阳花,低声说:“你可真厉害。”   向阳花昂起蜿蜒在地的那一头,做出一个高傲扬脸的动作,表示接受蘅芜的夸奖。   “呀,凤曦神君来啦!”夜莺妹妹忽然叫一声。   这会儿听到凤曦的名字,蘅芜心里直接就是一咯噔,只翻覆的想着,凤曦什么时候来的?她和楚宸的对话,他听见了多少?会不会留意到她隐瞒真身?   蘅芜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不由僵硬的转过身,假笑着看向凤曦。   山风还是那么清新凉爽,草甸还是那么柔软油绿。   凤曦穿着紫色勾金边的长袍,腰间缠着条三寸宽的腰封,悬于腰封的赤色玉石宫绦,被风吹得轻轻晃了下。   他立在不远处,狭长的丹凤眼森凉又危险,忽的一眯,蔓开丝丝阴鸷的妩媚。   蘅芜心里又是一咯噔,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喊:   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明天比较忙,更新会推迟到深夜,敬请理解哦   另外请大家动动手指,将本文加入收藏   谢谢 第16章 亲吻彼此   心念一个急转,蘅芜激动的叫一声:“凤曦神君!”   她像是一只终于盼到南归的燕子,拔腿冲向凤曦,在他面前用双手捧着向阳花,兴奋道:“谢谢您给我这支九节鞭,太厉害了!我都不敢相信明明修为掉成这样,还能将南辰少君的脸打伤!凤曦神君,您将这么好的法器给我,我心里真的好温暖,只觉对您的喜欢又更多一分。凤曦神君,我再问您个问题,刚才我表现得还行吗,没给您丢脸吧?”   凤曦笑吟吟注视蘅芜,像是在看戏似的,直到蘅芜快要撑不住浮夸的表情,凤曦才慢悠悠道:“勉强不丢脸吧。”   蘅芜刚松口气,却听凤曦下一句就是:“我始终有些好奇,你的真身是什么。”   蘅芜的心漏跳一拍:“啊……?”   凤曦眯眼:“就那么害怕姓楚的说出你的真身吗?”   蘅芜微一哆嗦,低下头,抽泣一声。再抬起头,眼眶发红:“我是害怕……对不起,凤曦神君,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告诉您了!我的真身它……它特别丑!为此我这些年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根本抬不起头!”   凤曦眼中浮起些狐疑的兴味:“特别丑?”   “嗯!”   凤曦嗤笑:“呵,你们九重天的人不也爱背着我说,我是只又黑又丑的大黑鹊么?你还怕什么丑?”   蘅芜:原来您都知道……   蘅芜一脸倔强道:“那是他们不懂欣赏!世界万物,各有颜色!有人喜欢白,便有人喜欢黑!谁说大黑鹊就丑了?”她说罢又垂头,丧气喃喃:“可我不一样,我的真身就是特别不好,生得丑就算了,还天生就有难闻的气味。”   “哦?难闻的气味?”凤曦长眉一挑,忽的好似想起什么,他朝前探身,脸几乎要贴到蘅芜的鼻子,“可我记得你的体香,还算是在香味的范畴……”   不是,凤曦怎么知道她的体香?蘅芜蓦地脸一红,难道是在床上的时候……   她咬唇道:“我这是因为修成仙子,才脱去本身的气味,变得好闻一点。您别看不起我,别笑话我。”   “我没笑话你啊。”凤曦退开身子,“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想说,那就说另外一件事吧。”   蘅芜小心翼翼:“另外的什么事?”   凤曦眼中再度浮现出熟悉的危险:“蘅芜仙子,我觉得,你是为了躲南辰宫少君,才赖上我的。”   蘅芜下意识道:“我没有!”   凤曦眯着眼:“初次遇见你时,你就在躲南辰少君和他用剑气做出的精怪,现在南辰少君又追你追到少室山。呵,你真不是在利用我躲他?”   蘅芜打死不承认:“我真没有!”   “哦?”   蘅芜虚咽了咽,破罐子破摔道:“凤曦神君您知道吗?南辰少君他对我是一厢情愿!我和他说过我心里只有您,他还非要骚扰我!当日您去九重天,南辰宫少君又来找我麻烦,我想我要是再不同您表白心意,怕夜长梦多,后悔终生。所以我才到您面前的!”   凤曦幽幽道:“这么说,姓楚的还歪打正着,给了你勇气?”   “就是这样啊,凤曦神君!”蘅芜铮铮切切,红着眼睛向他呼喊,“您为什么不愿相信我呢?为了您,修为我说毁就毁!为了您,我一个九重天的仙子甘愿留在少室山!”   蘅芜说着吸一口气:“其实我知道,您信不过我,是我的问题。是我做得不够好,不足以让您相信。所以,我一定要让您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您!”   话说,蘅芜将九节鞭收进珠链,然后双手搂住凤曦的脖子,抬头,一下子吻在他唇上。   蘅芜吻过后立即退开,不给凤曦反应的机会,又第二次吻上去。   第一次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第二次却是若即若离,唇瓣轻动,擦着他的唇,就是不完全退走。   凤曦在被蘅芜啄第一下时,身体一僵。他只看见一张漂亮的小脸凑到近前,星子眼眸带波光,唇上一点温暖柔软,突如其来的一抹酥意。   夜莺妹妹等人本在远处静立,当看见蘅芜吻凤曦时,一众妖怪瞬间齐刷刷变回真身,迅速作鸟兽散。   待蘅芜第二个吻落下时,柔软草甸上,只有她和凤曦两人。   第二个吻的时间有些长。   蘅芜细细的呼吸,频率不稳,昭示她的忐忑不安。纤细的身子贴在凤曦精壮坚硬的怀抱里,两颗心也好似贴起来似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凤曦僵硬的身体很快恢复。   蘅芜稍往后退开些,唇离开凤曦。   她看见凤曦一双眼眸深如渊海,黑漆漆的化不开浓重,内里翻滚起被她撩动的渴望。   他照着蘅芜的腰一揽,蘅芜朝他胸膛跌了一步,险些踩在他鞋上。   她的下巴被凤曦用手抬起来,这次换他低头,吻住蘅芜。   一阵晕头转向,蘅芜知道,是自己又被凤曦带起来了。他一边吻她,一边施展瞬移,眨眼间两人就回到宫殿里。   蘅芜回应凤曦的吻,有些生涩。比起凤曦此刻的侵略性,蘅芜更像是被动承受。余光里,蘅芜看见周遭熟悉的陈设,和盛放鲜花的法瓶,她意识到凤曦将她带回他的卧室。   卧室里轩窗半开,明亮阳光洒落在地。这是大白天,凤曦该不会要白日……   以他的性子,做得出这事。   蘅芜心头一哆嗦,很快就说服自己接受。只是,接下来她发觉自己可能想错了,凤曦并未抱她去床上,而是将她按在窗户下,继续追逐柔软樱唇。   他的吻并不温柔,索取的意味鲜明,至情至性,却也不是粗暴不怜惜人的。   他的吻,是单纯的欲念和沉迷,被少女香软的唇勾动着。   蘅芜触碰到他的舌尖,烫烫的,纠缠她之余还要戏耍她几下,和凤曦这人一样恶劣。   蘅芜断断续续喘气,渐渐的,倒是不那么生涩了。前世今生,第一次与人唇吻,原来是这样折磨人的滋味。   如果她是真喜欢凤曦,那这滋味,一定是甜味。   可惜她不喜欢他,还怵他,那便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当凤曦结束这个吻时,蘅芜瘫在他臂弯里,背靠窗户下的墙。星子眼眸里涨满水雾,因着迷蒙,而多出几许柔软媚色。她的唇很红,残留着湿漉,看上去娇艳欲滴。   凤曦盯着这样的蘅芜,眯起的丹凤眼,更幽深难测。   他忽然勾唇,笑得漫不经心:“你这张脸,看着倒也没那么勉强了,原来还有点好颜色。”   蘅芜痴痴嘤咛:“凤曦神君……”   凤曦又笑了声,随手,从旁边一个小篓子里,拾起一枚小小的山果。   蘅芜这才瞧见那里有篓子和山果,看山果上沾着水,当是很新鲜。她似乎明白什么,下意识问凤曦:“今早我来给您送花时,见您不在,难道您是去采果子了?”   “对啊。”凤曦笑吟吟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拈着殷红的山果,红红白白颜色分明,“这个季节少室山有些山果熟了,我正好想吃,就去摘了点。”   凤曦说着,将山果送到蘅芜嘴边:“吃一个尝尝。”   蘅芜愣愣的张嘴,含进山果。倒是不用担心凤曦给她吃毒果子什么的,虽然蘅芜心里真的划过这么个念头。   只是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凤曦会主动喂她山果吃。自己对他而言就是个玩物,他有心亲自喂玩物吃东西,估计一是因为心情好,二是想看她红肿的唇含着殷红山果的画面。   蘅芜自己看不见自己,不知这画面的确别有一番动人。   那山果比她的唇小一些,只用半张口,就能含住。然后湿漉的山果在水润的唇上,由外向内一滚,便滚入口中,于唇瓣上留下更多水渍,鲜明勾勒双唇细软的纹路。   凤曦深不见底的眸,兴味一扬。他又拾起一枚山果,送到蘅芜唇边。   蘅芜乖觉的再次张嘴,含住。   凤曦紧接着俯身凑过来,吻上蘅芜的唇,在那山果上咬了一口。   咬下的一半果肉他不急着咽下,而是将还在蘅芜口中那一半,用舌头往里送了送,要她吃下,接着才尝起自己咬下的这半。   蘅芜脸色通红,口中山果都好似染上凤曦的味道,更放大了酸甜之感。   她胡乱嚼几下,忙咽下去,微微嘤咛的喘了口气。接着也伸手去篓子里拿起一枚山果,主动喂给凤曦。   “呵。”这举动取悦到凤曦,愉快的一声低笑,自他胸腔震动,散开在卧房。   凤曦很受用的含住蘅芜递来的山果,唇触碰到她的手指,他毫不在意的将她的手指也含住,品味一番。   纤细、娇软、光滑、淡香……凤曦双眸深到谷底,周身最为脆弱之地也已强悍苏醒,顶动衣衫布料。   作者有话要说:  已切换回日更模式啦!   本文将稳定日更到完结,每天上午更新,明天上午见。   鞠躬~ 第17章 情之一字   一切仿若蓄势待发,凤曦盯着蘅芜脸颊的酡红,身体绷起,像一只优雅而阴沉的、即将发出狩猎的豹子。   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主子!”   白头翁男的声音传入卧室,他人亦走到门口。当看见窗户下暧昧的画面,白头翁男赶紧退出门槛,别过身去,讪笑道:“抱歉来得不是时候。”   凤曦撇撇嘴,是挺不是时候的。他随手拿起一枚山果,自己吃了,末了才问:“怎么?”   白头翁男道:“主子,广沐王与世子前来拜访您,人已在宫外了。”   蘅芜一听“广沐王”三个字,反射性的脊背一僵。   她记得真切,前世九重天大乱时,她慌不择路,在遇到楚宸用剑气做的精怪之前,先碰上广沐王。   她与广沐王本无交集,可广沐王不知怎么了,疯狂的拽着她,问出好些颠三倒四的问题,还问她认不认识他的亡妻。   若说楚宸是蘅芜的梦魇,广沐王便是蘅芜的一抹阴霾。   她不想面对广沐王。   “广沐王怎么忽然来少室山?”蘅芜扯扯凤曦的袖子问。   “谁知道呢。”凤曦又吃了个山果,殷红的山果将他的唇染得鲜红,面如冠玉,一时看去便是郎艳独绝的味道。   “算了,见见吧。”凤曦淡淡道。   蘅芜忙起身说:“广沐王他们来找您的,我就先回避了。”   凤曦没说话,随她去。蘅芜想这大概是刚刚凤曦吻过她,还算比较满意,所以大发慈悲由着蘅芜去留随意。   蘅芜走出卧室,与门口白头翁男擦肩而过,顺便瞥了眼对方头发上那一缕白毛。   蘅芜从宫殿后门出去,打算找地方修炼一会儿。凤曦漫不经心整理衣衫,仍旧坐在那里,等广沐王父子过来。   以凤曦嚣张的做派,是不可能去迎接广沐王父子的,肯见他们都已是给面子了。   这面子还是看在他这会儿心情好的份上。   片刻后,广沐王与世子一前一后,走进卧室。   凤曦抬起眼皮看他们一眼,随手指了指旁边散落的几个蒲团。   “坐吧。”凤曦问,“来我少室山是所为何事?”   广沐王世子秦离自袖中的乾坤袋,取出一个宝盒,递给凤曦,沉稳如刀削的脸上挂着清冷而疏离的客气。   “既来拜会,便将此物赠与神君。自然神君不缺宝贝,此物亦不成敬意。”   凤曦右唇角轻轻一提,徐徐换个坐姿,好整以暇多打量秦离几眼:“你说话勉强中听,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好上些。”   秦离不卑不亢道:“我就这样的。”   凤曦呵一声微笑:“难怪你爹只带你一个来。”   秦离面无表情,回答凤曦刚才的问题:“我与父亲前来少室山,是想见蘅芜仙子。”   凤曦眼中掠上一痕阴霾,丹凤眼一凌,低笑道:“见她做什么?”   秦离道:“神君前次在九重天携蘅芜仙子恣意张扬,从我们眼前而过,我父亲看见蘅芜仙子,觉得她可能认识亡母,故有些问题想问她。”   凤曦皱皱眉,好笑道:“觉得?”   秦离口吻沉重几分,侧头看向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广沐王秦怀:“如神君所见,我父亲自从失去母亲后,精神上便有些失常。不论我们几个子女如何劝导,父亲都觉得母亲仍活在世上。那日见到蘅芜仙子,父亲此种感觉更为强烈,说他偏执也罢,我与二弟、三妹劝他许久,也没能劝住。他执意要来少室山见蘅芜仙子。”   凤曦也看向秦怀,道:“王妃和蘅芜仙子有什么关系?广沐王怎么就觉得,蘅芜仙子会认识王妃?”   是因为蘅芜仙子戴的那条珠链,秦怀当日匆匆一瞥,觉得像是亡妻的法器。世子秦离、次子和公主,都认为秦怀魔障了。   他们母亲是有一条珠链,那是母亲修炼的法器。可是母亲死后,珠链也跟着消散成灰,这都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唯有广沐王秦怀,怎么也不相信事实。   秦离没有对凤曦说出珠链之事,只道:“父亲如今的想法,已是魔障,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原因。若非他太过偏执,我也不愿为这点事来打扰神君。”   凤曦撇撇嘴:“你倒有自知之明。”   秦离面不改色道:“毕竟,我们也是畏惧神君,轻易不愿招惹您的。”   凤曦嗤笑一声,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吃一枚山果。他没说同意秦怀见蘅芜,也不说不同意。秦离不着急,只稳然坐在蒲团上,等凤曦开口。   这时广沐王忽然喃喃:“铜镜……”   凤曦和秦离看向秦怀,只见秦怀正仰头,看向被凤曦放在博古架上的一面青铜古镜。   那面青铜古镜,正是凤曦从楚宸处得来的。凤曦摆弄几日后,将其随手丢在博古架上。   秦怀痴痴看着铜镜,虚茫的目光好似透过铜镜,看见别的什么。他近乎呓语:“九娘……九娘从前喜欢照镜子,她对镜贴花钿的样子很好看,我们总坐在镜前,我为她描眉,她对我笑……”   秦离难过的一叹:“爹……”   秦怀伸出手,指尖颤抖对着青铜古镜:“九娘你到底在哪儿,家里的镜子一遍遍落灰,我一遍遍擦拭,只等你回来用……”   从秦怀身上散发出极致的悲痛,甚至到颓靡地步。凤曦看着这样的秦怀,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秦离。   这广沐王还真是疯了。凤曦想。   为情所困,为爱疯魔,为女人把自己弄得像个傻子。   至于么?   男女情爱算个什么?好好一人,还被它给掌控了。   没出息。   “如神君所见,”秦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无奈的一压眉头,“父亲日日便是这般,我也不知要如何解开他心结。”   秦怀蓦地转头,激动的对凤曦道:“求求你让我见一下蘅芜仙子吧,我就问她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凤曦神君,我求你!”   “行了,自己去找她吧。”凤曦口吻不耐,眼角一挑,懒得再看秦怀。   忒没出息,他还不屑为难这样的人。   秦怀大喜,踉踉跄跄爬起来,冲出屋子就去找蘅芜,尽管他并不知蘅芜现在在哪里。   秦离道:“多谢神君,这会儿若无要紧事,我可以陪您下盘棋。”   凤曦抬起袖子一挥,博古架上便有一张棋桌飞下来,连带着盛放黑白两色棋子的棋篓,一并飞下,落在两人之间。   凤曦不怎么喜欢下棋,不过今天心情好,下一两盘也无妨。何况秦离这个人,凤曦觉得不像九重天某些家伙那样惹人反感,与秦离下棋他还忍得了。   凤曦边落子,边讽刺道:“你爹心性不行,太脆弱。”   秦离道:“自古情关难过,情之一字,令生者可以死,令死者可以生。或许有朝一日,如我、如神君,都会败在这一字上。”   凤曦不以为然,看都懒得看秦离:“呵……”   秦离又问:“我父亲与蘅芜仙子的对话,神君不在意?”他本以为,凤曦会将蘅芜喊过来,当着他的面和秦怀说话,不料却是打发秦怀自己去找蘅芜。   凤曦道:“就你们那点风花雪月乱七八糟的,关我何事?”   那厢,广沐王秦怀跑出凤曦的宫殿,便四下寻找蘅芜。逮着开灵智的鸟兽,便问它们是否看见蘅芜踪影。   少室山鸟兽因有凤曦庇护,自来就比旁的妖仙底气更足,遇到仙神驾临,也不会摆出什么恭敬态度。但广沐王不同于其余神祗,他是天生的神鸟,真身乃五方神鸟之一的南方神鸟“焦明”。   焦明在鸟类之中地位崇高,仅次于凤凰和鸾鸟。是以,少室山鸟类本能的对秦怀产生敬畏,态度比兽类对秦怀好不少。   有几只鸟为秦怀指了蘅芜的去处。   蘅芜正在湖边,一边吹风,一边用传信的玉符和她娘姬桑对话。   玉符里不断传出姬桑的喋喋不休。   “蘅蘅,你在少室山怎么样?都还好吗?没惹出什么事吧?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回家?你留在少室山,我总是担心。今早我还眼皮直跳!”   蘅芜笑道:“娘,你真不用担心我!凤曦神君人还行的,没旁人说的那么夸张。更关键是他手里宝贝多,随手就送给我一条九节鞭。我打算把修为炼得更高些,再回潋滟山看你,难得凤曦神君有空会指点我两下!”   对面沉寂了会儿,听得姬桑语调紧绷,犹疑道:“蘅蘅,凤曦神君还赠你宝贝了?”   “是啊,他宝贝多得很,估计看这条九节鞭有些女气,就扔给我了。”   被形容为“女气”的九节鞭,在珠链里很不服气的翻动几下,表达抗议。然而蘅芜没察觉到。   “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当然我收了凤曦神君的宝物,按理也该礼尚往来。等以后回潋滟山,我们就多送他一些仙草佳酿!”   姬桑勉强“嗯”了一声,她停顿好久,忽然道:“蘅蘅,你老实告诉我,你留在少室山这么久,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蘅芜:“什、什么别的想法……”   姬桑呼道:“你不会是……总不能是瞧上凤曦神君了吧?!” 第18章 好可疑哦   “怎么可能!娘,你想多了。”蘅芜连忙道。   姬桑还想说什么,蘅芜抢在这之前说:“我就是喜欢任何人也不会喜欢凤曦神君,神君是何种人物,我哪敢啊?不过他请我在少室山做客,还肯指点我,我真的很感激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打心眼觉得凤曦神君人不错的!”   姬桑舒了口气,良久,沉然道:“蘅蘅,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其实我是不愿过问的。但是你必须记得,我们是谁。”   蘅芜心一沉,苦笑道:“我记得,娘,记得很清楚。”   逆转时光回来,她没有哪一刻不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情花。   有些东西,她注定不能拥有,就算拥有,也是海市蜃楼。   从一开始就不能抱有执念。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方结束联络。   蘅芜的玉符化作莹黄色的飞屑,散作虚无。蘅芜忽然扬声对周围道:“我刚才与我娘说的话,是为暂时安她的心,都不是真话!要是我娘知道我真的那么喜欢凤曦神君,她激动之间杀来少室山怎么办?你们都别告诉神君啊,我不想令他烦恼!”   蘅芜这些话自是说给周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们的。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座湖旁边只有自己一个活物。定有不少动物正在树林里、草丛里、水里,它们中或许就有开了灵智的,负责做凤曦的眼睛和耳朵。   她可不能因为这些动物去凤曦面前告状,而令自己功亏一篑。   话音落下后,蘅芜看见湖面上,忽然跳起一尾鲫鱼,冲她摆摆尾。   嗯……果然有监听她的动物存在。   在凤曦这里谋生机,保持心眼是多么重要。   接着蘅芜又从珠链里取出一枚玉符,报出兰絮的名字。   “落日谷,兰絮。”   谁料这次,玉符竟然亮起莹黄色的光。蘅芜一瞬大喜,联系上兰絮了!   “蘅芜,是你,你还好吗?”   听见兰絮的声音,蘅芜说不出的欣慰,高悬多日的心总算落下去了。   蘅芜道:“我挺好的,就是前些日子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   提到这个,兰絮叹一口气:“我……是我运气不好,受了些伤,前些日子为养伤不得不龟息入定,这才误了你,对不起……”   蘅芜心里猛地就是一震,前世的事她都记得。兰絮在九重天大乱之日,与她跑散,后面蘅芜过了几个月才联系上兰絮。兰絮说,自己那日受了重伤,花了几个月时间入定养伤。   那之后兰絮继续养伤,却在这期间结识不该结识的人,被其蒙骗,付出爱情,后来行差踏错,被众仙神唾弃。   兰絮最后的下场极为悲惨,被囚禁于冥海之底万年,不得见天日。   前世蘅芜与兰絮最后一次见面,便是看着兰絮又哭又笑、一脸疯相的,被天将押走,送去冥海。   彼时兰絮口中还在喊:“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答应过我!”   思及此处,蘅芜心口一阵刺痛。   如今重来一世,早在凤曦大闹九重天那日,蘅芜就有心想帮兰絮改变命运。所以那日她拉着兰絮逃跑,最后见兰絮被一位好心仙子带走,蘅芜才放心。   怎料兰絮竟依旧受了重伤?!   蘅芜压抑不住声音里的丝丝颤意:“你是怎么伤到的?”   兰絮道:“我是回落日谷后受的伤。”   蘅芜眉间的紧皱微微松开:“回落日谷后吗……”这倒是与前世不同,也许只是今生的轨迹吧。   “那日我从西天门下界,想回落日谷避几天。没想到落日谷里搬来一窝狐妖,它们爱吃人,还想当落日谷的大王。我和山里其余的妖仙联手,将它们除掉了,就是不幸受了伤。我也没想到那一窝狐狸会有厉害的法宝。”兰絮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说:“多亏有位地仙路过,救了我一命。”   蘅芜听到这里忍不住悚然,若她没记错,前世兰絮结识的那个邪祟,便是因出手救过兰絮,先入为主赢取兰絮的好感。   路数和楚宸有的一拼。   难不成这次……   “兰絮,救你的那位地仙,底细怎样很难说。大家修炼多年,会伪装之辈层出不穷。你可别因为他救你,就对他芳心暗许!”   兰絮一窒,很是纳闷问:“芳心暗许?蘅芜,你在说什么啊。她是个姑娘,我怎么会对她芳心暗许……”   蘅芜也一窒,虽感到讪讪,却放下心来,她道:“那就好,我就怕你上当受骗,总之你要小心。”   “我会的,蘅芜。”兰絮因被关心,心间暖暖的,她忽然又问:“蘅芜,你是在凤……凤曦神君那里吗?”   兰絮胆小,提到凤曦的名字都因胆寒而停顿。蘅芜回道:“我在少室山做客,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兰絮,你定要顾好你自己,来日我们再见时,我要看见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   “蘅芜……”兰絮总觉得蘅芜今天有点奇怪,说出的话就好似自己原本会遭遇什么坏事一般。   但兰絮心中是暖的,也在蘅芜的鼓励下,坚定明朗些许,她道:“蘅芜,你也是。”   两人随意又说了几句,就在蘅芜刚刚结束对话,玉符消散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随脚步声一道而来的,还有她不想听见的声音:“蘅芜仙子,蘅芜仙子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广沐王秦怀,蘅芜忍不住皱眉,不好的回忆翻涌上脑海。   她真想转身就跑,前世秦怀疯狂拉着她的一幕幕,那感觉犹如跗骨之蛆。   然而秦怀再魔障颓靡,也是神鸟焦明,法力高强。她却是堪堪筑出道基,想跑肯定是跑不了的。   蘅芜只能站起身,硬着头皮迎接秦怀。   “广沐王。”她福了福身。   秦怀焦灼的视线落在蘅芜身上,他说:“蘅芜仙子,你、你可认识我的妻子?”   与前世相同的话。   蘅芜说:“我不认识。”   秦怀呼哧呼哧喘气,躁动道:“能让我看一下你左手戴着的珠链吗?”   蘅芜没想到秦怀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忽然她仿佛明白什么,思路霎时云开雾散。   怪不得前世,秦怀会追问她是否认识他的王妃,原因是出在她的珠链上吗?   难道是她的珠链,与王妃的什么物品相似,才让秦怀产生这般联想?   前世她急着逃命,自然无心与秦怀细说,两人便成拉扯之态,最终蘅芜推开秦怀继续逃命。   而今生因她绕开秦怀,主动去找凤曦,从而改变某些人的轨迹。但秦怀依旧注意到她,不愿放弃的来到少室山,要看她的珠链。   蘅芜抬起左手,低头撸起袖口,露出左腕上戴着的链子。   很不巧,这珠链前些日子被凤曦用法术遮掩了灵力、改变其外貌。   原本是珍珠手链的形态,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底,却是五彩石手链。   秦怀的目光迅速黯淡成灰:“是我当日看错了吗……”   不,您没看错。   蘅芜思量再三,决定什么也不说。   她如今费心自保、恢复修为已步步维艰,是真不敢牵扯魔障的广沐王。   秦怀的魔障,是九重天许多仙神都知道的事。   不少仙神议论秦怀时,同情他,感叹他一句“用情至深”,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   往好听的说,秦怀是为情痴狂;往难听的说,他就是个疯子。   蘅芜总归好奇珠链之事,便小心问道:“我这条手链是有什么不妥吗?”   秦怀失落道:“没什么,只是上次在九重天时,我远远看见你的手链,还以为是我妻子之物。她有一件法器,是珍珠手链,那是她的本命法器。”   所谓本命法器,皆与真身相关,是妖仙真身能力的体现。   众人皆知,广沐王王妃是一只河蚌,她炼出的本命法器,便是珍珠手链。   秦怀道:“她的珍珠手链,能够抵挡三次致命攻击,平时做储物之用。”   蘅芜一愣,这和娘给她的珠链能力完全相同。娘说,这手链是她自己炼的。娘炼制的珠链,怎么和人家河蚌精的本命法器一样?   莫非,自己这条珠链,有别的来头?   蘅芜下意识问:“广沐王,您王妃叫什么名讳?”   问完这句,蘅芜才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她从没有听过广沐王王妃的名字。所有人提起那位难产而亡的不幸女子,都是说“王妃”二字。   秦怀道:“她叫九娘。”   蘅芜道:“九娘……听来不像大名,您可以告诉我王妃的大名吗?”   秦怀停住,他立在蘅芜面前,脸上浮现困惑而悲戚的神色。他像是片无力的残叶,低声说:“想不起来了。”   蘅芜讶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记得了。”秦怀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抬手掩面,恸然低吼,“九娘是有姓名的,我知道她有!可是我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股古怪的感觉爬上蘅芜的脊背,凉意渗透皮肤,附着于她的肌骨。   她怔怔看着秦怀,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幕场景。   那是不久前,在草甸上,夜莺妹妹苦恼的摇头,对蘅芜说:“我和哥哥都不记得,我们全都不记得……”   蘅芜止不住轻轻一颤,脑海中这一幕,与眼前秦怀这颓败而崩溃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这两件事,怎么……有点相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向大家求个收藏吗?   谢谢 第19章 是个王八蛋   “他们都说我疯了……”秦怀捂着脸哭泣,高大英挺的男子,哭得伤心欲绝,就像是失去所有生命意义般,泪珠顺着他指缝往下流淌。   “我的儿子、女儿,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他们都说九娘就叫九娘,说九娘就是我妻子的大名。但我始终觉得不是,只有我一人这样认为。无论怎么解释给他们,他们都不信。是我疯了……是我疯了吗……”   秦怀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蘅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静静立在旁边,等秦怀自己收拾情绪。   另一边,凤曦的卧室。   凤曦和秦离结束了一盘棋,凤曦把秦离赶出去。   “去捡上你爹,回你们自己山里!”   秦离知道以凤曦的性子,能允许他们父子在少室山逗留片刻,已是格外给脸。   现在一盘棋下完,凤曦便送客,才不管秦怀到底有没有找到蘅芜,有没有问出他想问的。   凤曦高傲嚣张,指望他施舍善意,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秦离深知,他们父子绝不够格让凤曦通融一二。   于是秦离什么也没说,行礼告退,去找秦怀。   凤曦坐在原地,低头看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撇撇嘴,深感无趣。   这盘棋凤曦赢了,却觉得没意思。   秦离棋路太稳、且沉闷。   无聊。   倒是因着秦怀适才提到那面青铜古镜,凤曦心血来潮,便挥挥手,使出一道法术,将博古架上的青铜古镜卷到自己手里。   这面镜子虽是青铜质地,却流光溢彩。凤曦见多识广,总觉得此镜不似一般法器,当还有什么隐藏功能。这些天他一直想摸索,眼下正好来了兴趣,便继续琢磨古镜。   琢磨半晌,凤曦将古镜来回翻几遍,忽然想到什么。   他就是那么随意一想,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法力去击打镜面,说不定能唤醒古镜的镜灵。   对,凤曦判断,这面古镜可能有镜灵在内。   心随意动,凤曦将古镜抛至半空,接着使出法术,狠狠打在镜面上。   青铜古镜仿佛大受刺激,竟是在半空中震动几下,悬住了。它将凤曦这道法术吸进镜面。   凤曦眼神一沉,又接连打出七八道法术,道道凌厉,毫不留手。   青铜古镜不断招架,渐渐捉襟见肘,忽然间就败下阵来,整个镜子跌落下来,落回凤曦手中。   只是镜子在跌落时,镜身一圈都笼罩起一层深蓝色光膜,显然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凤曦接下镜子,这深蓝色的光膜颜色幽邃,容易让人想到上古时的神秘久远。镜子正面无甚变化,凤曦翻过镜子,却见反面多出两个字。   ——楚宸。   这两字是用剑气刻上去的,楚宸的字迹。   “碍眼。”凤曦嫌弃的嗤一声,抬手便在“楚宸”二字上一抹,打算用法术将之抹去。   这镜子既已易主,还顶着旧主的名字,这怎么行呢?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凤曦抹掉楚宸的字迹后,围绕铜镜的深蓝色光膜,亮度忽然加大,一瞬间刺眼不堪。接着,被抹去的楚宸二字,又重新呈现出来,与之前的分毫不差。   凤曦好整以暇掂掂古镜,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再次用法术去抹除楚宸的名字,而古镜也再次呈现相同的反应。   竟还抹不掉么?   凤曦不由抬手摸着下巴,眯起的丹凤眼中,有森凉的寒光一现。   既然抹不掉的话……   他以法力幻化出一支匕首,左手持镜,右手握匕首,在“楚宸”二字后面洋洋洒洒刻下五个字。   ——是个王八蛋。   凤曦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青铜古镜大概也没想到凤曦会这么干,镜身颤抖几下。霍然,环绕古镜的深蓝色光膜大盛,猛然绽放出宛若日光般强烈的蓝光,刺得凤曦不得不眯起眼睛。   旋即镜面也化作一片深蓝,如远古的大海,由镜心向边缘荡起圈圈涟漪。一层层涟漪,好似将镜面化作一个穿梭时光的隧道。盯着镜心看,仿佛要被隧道吸进去。   蓝光猛然暴涨,将整间卧室都染成深蓝色。同时镜心射出一道蓝光,笼罩住凤曦……   “主子,发生了什么?”   白头翁男这会儿还在附近,见凤曦卧室里忽然深蓝光芒大现,观来奇怪,便过来瞧瞧。   却见卧室中空无一人,唯余一面掉落在地的镜子。镜面朝上,升起一道朦胧的光柱。   白头翁男愕然,主子人呢?   此时,宫殿后的湖边,秦怀仍在恸哭。   蘅芜本以为秦怀能收拾住情绪,然而并不能,秦怀崩溃得厉害。   就像是一棵高大苍翠的树,被掏空内在,叶子萧萧飞落,行将就木。秦怀泣不成声,连连哽咽:“所有人都说我疯了,都说九娘死了……是,我记得很清楚,九娘怀上我们的第四个孩子,我不知有多高兴。可她在即将生产前遭到妖皇麾下的暗算,伤及根本,最终没能生下我们的孩子,她也死了。我都记得,我亲眼看着九娘带着腹中的孩子断气,那是个女孩。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九娘没死,她还活着,我就是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他们无法理解我,而我又何尝理解得了自己……”   痛失挚爱之人,为此陷入迷障,将真作假,将假作真,分不清想象和真实……这样的人,蘅芜不是没见过。   这是被心魔所控吧。   但蘅芜心底又滋生出一种古怪感,就像秦怀方才提到九娘的大名时,她产生的那种古怪感。   如果没有夜莺妹妹的话在前,蘅芜也会和旁人一样,认为秦怀是疯了。   但有那样的话在前,两者异曲同工,蘅芜多少会感到疑惑。   她静静看着秦怀,因他生来便是焦明神鸟,所化形的皮囊自也优秀。观来三十岁上下的英挺男儿,风流儒雅,似春晓璧色,身量颀长,宽肩瘦腰。   偏偏浑身上下被悲痛和颓靡摧毁得不成体统,蘅芜瞧着,颇感可惜。   这时,秦离找来湖边。   蘅芜远远又看向秦离。   这位秦世子化形也好,与秦怀有三分相似,沉稳清冷,疏离而矜贵。   秦离缓下语调道:“爹,可问到答案了?”   秦怀抹抹脸上泪水,双眼红肿,语调染满绝望:“问完了。”   秦离道:“凤曦神君下逐客令了,爹,走吧。”   “好,走、走……”   秦怀如失魂般念着“走”字,蓦然泪如雨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的爱意与思念,多年的偏执疯狂和不被理解所带来的疑神疑鬼,在这一瞬兀的爆发。   “啊!!!”秦怀如控诉天命般,仰天悲鸣。   陡然间,他浑身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将他的身影淹没。蘅芜本能的抬手遮住眼睛,透过指头缝看见,秦怀在红光中化身为一只大鸟,直冲天际。   红色的羽毛飞散,如雨般落在蘅芜周身。   神鸟焦明……   蘅芜仰头看着于悲痛中化出原形的秦怀,怔怔然,樱唇微张。   哀鸣声彻彻,一声声撕扯蘅芜的双耳。焦明疯了般的啼鸣,在空中悲痛的盘旋、发泄,似没有尽头。   秦离叹了一声,语意惆怅。忽然自他身上也散发出刺眼红光,他也现出原形,飞上天际,与秦怀盘桓在一处,低低鸣叫着安抚秦怀。   两只焦明现世,叫声凄厉,哪能不惊动少室山的飞禽走兽?   开了灵智的飞禽走兽们,一一从树林里、石头后涌出来,纷纷抬头注视徘徊上空的神鸟。   少室山的飞禽更是被同类所散发的悲哀所渲染,一时间,不少飞禽跟着鸣叫,如哀鸿遍野。   还有一只兔子,从蘅芜旁边的灌木里蹿出,跃至蘅芜脚边,咬着她裙角着急忙慌道:“怎么搞的,广沐王这是要做什么,哭得这么惨,撕心裂肺!凤曦神君呢?动静这么大,神君不来看看吗?”   一听兔子这话,蘅芜立马反应过来。对啊!凤曦人呢?广沐王父子都搞成这样了,凤曦这少室山的主人还不出来?   不过也没准凤曦还真就懒得管……   蘅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喊凤曦。   于是她告别兔子,赶紧跑回宫殿。   不想,在凤曦的卧室里,她看见那面青铜古镜躺在地上,镜面朝上,升起一道朦胧光柱。而白头翁男就站在古镜旁边,有些焦急的模样。   见蘅芜来了,白头翁男忙道:“蘅芜仙子,刚才我在外面瞧见卧室中忽然蓝光大盛,我进来看,就见主子没影了。”   他指一指地上的青铜古镜:“我怀疑,主子到镜子里去了,就是不知是他自己进去的,还是被镜子卷进去的……哎哎!蘅芜仙子你做什么——”   白头翁男话还没说完,就见蘅芜跳进那道朦胧光柱里。   下一刻,蘅芜也消失了。   她被吸入镜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1 08:05:40~2020-07-11 16: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kr666 30瓶;阿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心灵触碰   蘅芜想得很清楚。   一则,这面青铜古镜曾是楚宸之物,楚宸能驾驭的法宝,凤曦更能驾驭。所以即便古镜里有什么危险,对凤曦来说也不危险。   她进来后不仅可以跟着凤曦避开危险,还能表达出对他的关心,然后继续献殷勤送温暖。   二则,这古镜曾跟随楚宸,万一从楚宸那儿记录一些关于她的秘密,再被进来的凤曦窥知,那就惨了。   她要时刻跟着凤曦,万一有突发情况,赶紧自救。   于是蘅芜跳入镜中。   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深蓝色光芒旋转而过,少顷,蘅芜就到了镜中世界里。   眼前出现的是一方悬崖,能看到遥远的天空,翻滚的层云。   凤曦还披着适才那件紫色勾金边长袍,站在悬崖边,面朝远空的方向,长身玉立。   感受到有人到来,凤曦转过半张脸,看见是蘅芜。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处轻轻一扬,清润的声音像是明珰相撞,问道:“怎么想着跑进来了?”   蘅芜小跑到凤曦身边,不由分说搭住他双肩,面含急切关怀,仰头注视他道:“我一回来就看见那面镜子有问题,猜想您是到镜子里了。我好担心您,说什么也要进来!神君您没事吧?”   凤曦笑吟吟道:“你觉得我像是有事的样子?”   “不,神君那么厉害,我就知道您肯定不会有事!不过我还是特别担心!”蘅芜一手拍拍胸口,吁了口气,“看见您完好无损,我总算放心了,您不知道我刚才急坏了!”说罢猛地靠进凤曦怀里,患得患失道:“凤曦神君,让我抱抱您。”   凤曦撇撇嘴,没说话,眼神嫌弃瞥了眼蘅芜,又转眸继续看向远空。   蘅芜靠在凤曦心口的位置,正想着这镜中世界为何如此风平浪静,是想搞什么鬼……霍然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鸟鸣,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那鸟鸣声就在耳畔,喑哑凄厉,将蘅芜耳朵都撕痛了。身侧好似有一只巨大的鸟飞过,带起猎猎翅风,掀起蘅芜的衣裙。   她忙松开凤曦,转身一看,一刹那惊得亡魂皆冒。   她看见一只漆黑的大鸟从悬崖下笔直冲上高空,呖鸣着扎进层云。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中不断响起的惨叫,和法术斗殴的流光。   不断有鲜血从空中飘落,如一场血雨,就在蘅芜眼前倾盆而下。   “这是……”   蘅芜震惊的低喃带着丝颤意,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画面了。   凤曦幽幽的声音响起,印证蘅芜心中的猜测:“这是五百年前,我屠杀九重天的情景……”   那场惨剧,凡经历过的人,无不深陷恐怖梦魇。纵使如蘅芜没有亲身经历过,听来也觉遍体生凉。   而此刻,蘅芜终于切身体会到当日九重天仙神们的绝望和害怕。   她只是站在悬崖边,远远看着昔日场景,都已被那带着腥味的漫天血雨,刺激得不断发抖。   她艰难的说:“凤曦神君,这镜子里为什么会呈现……这段过去?”   “呵,我算是弄明白了。这破镜子,就是传说中的古镜‘映心’。”凤曦道,“映心是攻击的法器,却也有个隐藏能力。只有进入到镜中世界,并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隅,才算是通过考验,可以使用映心的隐藏能力。”   他眼神深了深:“看来这段过去,就是我心里最黑暗的一隅。”   血雨腥风肆虐,蘅芜禁不住微微发抖,身体本能的朝后贴紧凤曦,又一时反应过来,造就眼前这惨绝人寰一幕的人,正是自己身后这个。   她不由害怕的咽了咽,视野里,看见一个个被杀死的仙神灵识飘散,整个世界充斥散不去的怨气,风中尽是无边无际的呜咽。   “害怕了?”凤曦幽幽问。   蘅芜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从胸膛传来的阴冷戾气。   她靠紧凤曦,咬唇道:“害怕我也要挺着,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五百年前的事,我相信我对神君的爱可以战胜一切!”   “呵……”   凤曦好笑的一勾唇,笑声里有不明意味的讽刺。   他忽然说:“我觉得很假。”   蘅芜心弦一紧,下意识道:“我对您的心意不假,您就不肯多给我一些相信吗?”   “我不是说你。”凤曦眯眼望着云层中穿梭嘶鸣的黑色大鸟,“我是觉得,这段过去很假。当年我是怎么走火入魔的呢?呵,不知道,好似就是忽然之间理所当然的入魔了。人人皆说我杀了多少人,还拖累得凤凰帝君几乎消散于世间。反正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染满双手的鲜血和所有人又惧又怒的目光,我很自责,然而……”   他声音低沉下去:“然而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之后的五百年里,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双手沾上血的感觉。多脏啊,谁知道对方是吃什么长大的,血里头脏成那样,呵,不想碰……”   凤曦说到这里语调一变,愉快道:“所以,我就时常想,我真的曾经杀过那么多道貌岸然的家伙吗?”   从凤曦的话里,蘅芜不知怎的,听出一丝酸意。   她为仙多年,也见过不少走火入魔的场景。   平日里慈悲的不能再慈悲的仙君,走火入魔后也仿佛地狱的恶鬼,杀人不眨眼。   或许凤曦的确不喜欢杀人,但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是事实。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自责,却又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因为力量过于强大,他被所有人畏惧。又因曾经犯下累累杀孽,他被所有人怨怼、憎恨、孤立。   众仙神们对凤曦的态度,远非表面上的“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的敢怒不敢言。   蘅芜相信,若是哪天众仙神有了可以打败凤曦的办法,他们一定会让他形神俱灭,要他彻底消失。   而凤曦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   也许他动过赎罪的念头,但他知道,没用了,不是所有罪孽都可以被原谅、赎回。   也许比起众仙神们违心的称呼他一声“神君”,他更愿意看他们冲上来对他动手,至少没有表面仁义而背地里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那么令他厌恶。   所以他放弃了,索性肆意嚣张起来,痛快一日是一日。   因为说不得哪日,九重天就会集全部力量来对付他,将他彻底铲除。   “蘅芜仙子,我在想,你大概理解不了我这种存在的烦恼。”   凤曦的声音再度响起,含着笑意,却也有两分无奈:“一只不过几百年修为的乌鸦,却被天地造化得过于强大,不得不承受异于旁人的宿命。呵……虽然我不信宿命,但还是想知道,天地为何要造化我这般的东西呢?与其造化之后不容于世,还不如身处混沌冥冥无知吧。”   蘅芜凄身一颤,凤曦这番话就像是一支箭,猛地射进她心底一个角落。   她那个角落,和凤曦有着一样的困惑不解,有着一样的无奈自嘲。   蘅芜仿佛听见那个角落正发出呐喊的心音,哭着对她说:   “我也想知道,天地为何要造化情花一族?”   “我们为心上人开出至深至纯的本命花,心上人却可以摘下我们的花,达成他自己的心愿,让我们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情而死,或者守着自己的心永不开花吗?”   “那为什么还要造化我们?!”   莫大的怨恨和悲哀,倏尔如浪潮,将蘅芜吞没。   为什么她和她娘,会是情花呢?   为什么世上会有情花一族呢?   她怨恨天地造化,怨恨大道鸿蒙,怨恨这一切的一切。   泪水模糊了双眸,化作两道水线,婆娑而落。   心空洞的像被蚕食,那股蔓进身体里的悲伤,却仿佛化作听不见的心音,响彻九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蘅芜猛地转过身,扑进凤曦怀里,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哽咽道:“可是天地造化不能违背,既已存在,便要好好活下去。您也是,我也是……”   她咬咬唇,调整一下状态,含着泪眼绽放笑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因神君您与众不同,才特别吸引我。没有人能代替您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惦记您惦记得夜不能寐,更希望您每天都能嚣张快乐,别去想五百年前的事情,别去想。”   凤曦的身体僵了僵,虽只是一瞬,但蘅芜却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平和许多。   那股笼罩在他身上的嘲弄和怨恨,缓缓退去,变得不那么阴鸷。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凤曦道。   蘅芜看了凤曦一眼,他面无表情,只以一双黑眸看着她。但是她却感觉到背后他的手贴上来,他用双手贴在她腰后,一高一低,揽住她。   温暖的大手隔着衣服,渗入丝丝烫烫的温度。   蘅芜意识到,这好似是凤曦第一次这般抱着她。以前每每她投怀送抱,凤曦压根不抱她,顶多就是随便拿手搭一下她后腰罢了。   此刻的凤曦,比之平时那个漫不经心的、喝茶看戏般的凤曦,稍有点不同。   蘅芜忽然心生一念,很想知道凤曦当日走火入魔,究竟是什么原因。   夜莺妹妹他们提到这事,都古怪的记不清了,凤曦自己也说不知道。   蘅芜下意识觉得,这里头有很深的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1 16:52:44~2020-07-12 10: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rle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掉马甲危机   忽然,背后金红色的光大现,染亮整方天地。   蘅芜忙推开凤曦,转身看向远空。   远空的画面变了,从凤曦杀戮九重天的场景,变成了凤凰帝君现身,阻止凤曦。   云层中出现一道人影,裹着金红色的光,与黑色大鸟斗在一起。   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周身磅礴的真气和来自远古的高贵强大,无不说明那就是凤凰帝君。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只凤凰了。   凤凰一族早在千年前就已全族离开,迁往天外天,只留下族长最小的儿子,赤羽,坐镇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尊称赤羽为帝君,他受所有人尊敬,也承担着守护这方天地的责任。   所以最后,他的结局便是为唤醒凤曦,而牺牲自己。   舍生取义,成仁不悔。   云层中的战斗越发激烈。   法力的对撞,让整个天阙摇摇欲坠。血雨变得没那么大,但四散的法术流光却如烟火般,洒满四面八方。   蘅芜目不转睛盯着凤帝和黑鸟,她看得出来,凤帝渐渐占据上风,而黑鸟被打得很惨……   没想到这时,凤曦的手指忽然落在蘅芜下颌处。   蘅芜因此被他抬起下巴,还被他转了脑袋,不得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   凤曦眼底闪着深黑的波光,悠悠道:“我忽然发现,你被光一照,这张脸变好看了。”   蘅芜:“啊……?”怎么忽然来这么句?   接着凤曦眼眸更深,从他眸底现出蘅芜所熟悉的浓稠感。   蘅芜蓦地意识到,凤曦这是对她来劲儿了。不是,他怎么一会儿一出一会儿又一出?   蘅芜觉得她大概是忘了,凤曦是个神经病啊!虽然也有认真的时候,但发病才是他的正常表现,一时兴起便什么离谱的都做,根本没有章法!   凤曦把蘅芜往怀里一搂,眯着眼看她的脸,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唇。   蘅芜连忙抱住凤曦的脖子,好支撑住自己,一边让自己稳住不慌,开始一点点回应他,摸索他的节奏。   经过先前两人的吻,凤曦熟练不少。他吻得有些急切,像是在发泄突来的欲望,不放过蘅芜唇瓣任何一丝纹路肌理。   这个吻不温柔,有着攫取和占有的意味,但也没弄疼蘅芜。   蘅芜慢慢回应,也渐渐找到状态。只是听着身后凤帝赤羽和黑色大鸟打斗的声音,听着那一声声被揍得很惨的鸟叫,蘅芜真的很想骂一句凤曦:   瞧瞧这人干得什么鸟事啊!   面对自己内心最黑暗的过去,面对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惨状,不是该揪心的看着、情绪激动的发抖吗?   哪有人选择这会儿精虫上脑抱着女人啃啊?   真是干得什么鸟事。   算了,他就是鸟。   一吻结束,四目相对,蘅芜双颊泛红,眼角带着未干的泪迹,柔声媚语道:“凤曦神君,我真的好喜欢您。”   说这话时,身后的场景正好进行到黑色大鸟被唤醒,而凤凰帝君身死道消的一幕。   凤曦撇撇嘴,说道:“没意思,走吧。”   他转身就走,蘅芜回头看了眼远空的画面,也小跑着追上凤曦。   蘅芜问道:“这面古镜映心,有镜灵吗?感觉像是有的。”   “是有。”凤曦无所谓道,“它不愿出来,只肯躲在背后照出我内心。呵,大概它在恼我刻得字。”   “刻字?刻什么字?”蘅芜忙问道。   凤曦摸摸下巴,笑吟吟的,煞有介事道:“映心背面有楚宸刻下的名字,用法力抹不掉,我就在后面加上‘是个王八蛋’。”   蘅芜:“……”   她要是古镜的镜灵,她也不出来。怕是镜灵活了万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主人。   凤曦道:“既然镜灵这么小肚鸡肠,等我出去镜子,便再加几个字。”   蘅芜:“加、加什么?”   凤曦摸着下巴作思考状,蓦地眼角一扬,愉悦道:“就加一句,‘镜灵是个秃头’吧。”   蘅芜:“……”   整个镜中世界顿时颤动三下,蘅芜知道,这是镜灵的悲伤……   凤曦又道:“待出去镜子,就能开启映心的隐藏能力了,不知是什么能力。”   蘅芜对此也挺好奇的,她随着凤曦,走到他们来时的地方。那束深蓝色的光柱还在那里,只要走进光柱,就可以回到现实。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出现在凤曦的卧室。   蘅芜是后出来的,她出来时,见凤曦转过身看向她。接着他又看向镜子,目中闪现一抹诧异。   凤曦注视镜子,笑吟吟道:“原来映心的另一个能力是‘照妖镜’啊,蘅芜仙子,你的真身是什么草木,我怎么看着眼生。”   啥?照妖镜?真身?   蘅芜愣住了,满脑子空白。   陡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极致的紧张骇然,激得她浑身一哆嗦,差点就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娘啊,要完!!!   蘅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的,全身都僵了,两条腿好像失去知觉,不像是自己的,就那么不由自主的转过身。   她看见了自己在映心镜面上呈现的模样。   一株草木。   只是见到这草木的具体形态,蘅芜一怔,已经飞出嗓子眼的心脏顿时落回来些许。这般大起大落,让她的心怦怦跳。她额角都流出冷汗了,差点忍不住当着凤曦的面擦汗。   此刻,呈现在镜面上的蘅芜真身,并非是情花的姿态,而是一株未开花的草木。   蘅芜这一瞬心里百转千回,先是明白楚宸为何忽然获悉她的真身,再是明白为何此刻镜子照出的真身不是花形。   楚宸,就是靠这面镜子,照出她是情花的。   但因重来一世,她修为尽失,内丹损毁,算是残缺。所以镜子照出的,便也是残缺的样子,是情花仙子未开花时的原形形态。   呼……幸好幸好。   刚才吓得魂都要飞了。   蘅芜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崩溃的扑到镜子前,用身体挡住镜面:“不!凤曦神君,您不要看!我的真身太丑,我不想让您看到我丑陋的一面!”   她接着骂起映心:“你太过分了,为何要对我这般残忍!你知道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有多令人绝望吗?快、快把我的样子收回去!”   映心颤抖了两下,没有听蘅芜的话。   蘅芜目光雪亮,决绝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若你收回我的真身,不再乱照,我就试着说服凤曦神君不在你背后刻你是秃头。”   生活充满艰辛的古镜映心:“……”   这次古镜听了蘅芜的话,将她的真身隐去,镜面重新化作正常。   蘅芜松了口气,她抱起古镜,拍拍它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对凤曦道:“凤曦神君,既然您已经看到我的真身,我不得不全盘招来。只求您知道后,不要因为我又丑又难闻而嫌弃我!”   蘅芜生无可恋道:“其实我是一棵……臭椿。”   作者有话要说:  蘅芜:“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最会演的人?”   魔镜:“……” 第22章 撒娇吻脸   凤曦不大置信的睨着蘅芜,古怪笑道:“臭椿?”   蘅芜目露低落:“是,我不敢告诉别人我的真身,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我很自卑。求神君垂怜,别因此看不起我!”   心中却道:还好未开花的情花,长得有点像臭椿,不凑近看,看不出来。就是这面古镜映心,可不能让它再照到自己。   凤曦道:“把镜子给我。”   蘅芜顿生警惕:“您要做什么?”   凤曦含笑:“刻字啊。”   “不!求您别刻!”蘅芜忙道,“它只是一面弱小可怜的铜镜,稍微用力就会摔碎,多么无助!”   她将镜子瞬间收到背后,倒扣在自己后腰处:“一件上古法器,顶着‘楚宸是个王八蛋’的刻字,已是很难过。凤曦神君,您就放它一马吧!”   凤曦目光变得难测,眯起的丹凤眼里渐渐浮动起杀意:“蘅芜仙子,我觉得你是别有用心。”   “我没有!”蘅芜想了想,决定做一票大的。   她一手在背后扣住镜子,快步靠到凤曦身侧,另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他侧脸上一吻。   “神君,您就容我任性一回,好吗?映心刚才在我手里颤抖,我听见镜灵的哭声了。它没做错什么,您别和它计较。”   温软的吻落在脸上,蜻蜓点水,酥麻的感觉如触电似的。蘅芜满眼期待,亮晶晶的眸子注视凤曦。她小巧可爱的鼻子里轻轻呼出的暖暖气息,皆拂在凤曦脸上。   凤曦身形微微凝滞,眼中的杀意不禁散了些。他沉默片刻,蓦地嗤笑出声。   这是在同他撒娇?   “呵,算了。”凤曦扬一扬下巴,“看在你在镜中空间的表现上,就先不刻字。”   蘅芜不由心头一松,笑色飞扬起来,她又在凤曦脸上亲了下:“谢谢神君,您对我太好了!我好感动!”   “咳……”   一道属于第三人的咳嗽声,弱弱响起。   蘅芜怔了下,这才发现原来卧室里还有个人,那个白头翁男。   白头翁男从刚才就想说话了,只是见主子从古镜出来后,就一直和蘅芜仙子聊天,自己身为主子的手下实在不好打扰主子“谈情说爱”。   但有些话还是得说的,白头翁男站得远远的,一脸抱歉的笑容,说:“主子,蘅芜仙子,容我插句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蘅芜一怔,霎时五雷轰顶。   广沐王父子!!!   蘅芜无语自己差点忘了正事,忙拉着凤曦,将广沐王发疯乱飞的事说出来。   凤曦倒是没有不管这事,毕竟秦怀影响得是整个少室山。凤曦虽不想搭理秦怀,却不允许秦怀用他的地盘发泄情绪。   他转身走出卧室,蘅芜跟在他后面。   凤曦在走出卧室后便腾空而起,直接向盘旋在空中的秦怀父子飞去。   蘅芜站在卧室殿门前,仰头望去,忽的又想起什么,她将古镜映心拿到唇畔,低声对它说:“以后都不许照我的真身,当着谁的面都不可以。否则,今天我能让凤曦神君不给你刻字,明天我就能亲自给你刻下十个‘秃头’。”   古镜映心:娘的,这俩人是什么玩意儿……   蘅芜威胁道:“听见了吗?听见了就闪一下。”   映心镜面狠狠闪了一下,刺得蘅芜眼睛疼,一看就是故意的。   蘅芜再仰头看向空中,只见凤曦一袭紫袍飞扬,高贵凌厉,气场逼人。   凤曦直接飞到两只焦明中间,左手一道袖风,右手一道袖风,干净利落将两只焦明往地上甩。   两只焦明就如遭到重击,无法招架,直直坠地。它们在坠地的前夕浑身散出红光,恢复人形。   秦离从地上爬起,快步奔向躺在地上的秦怀。   秦怀仰面朝天躺着,满脸泪水,仍在哭道:“九娘,九娘……为什么……”   秦离叹了口气,去搀扶秦怀:“爹,我们回去吧。”   秦怀空洞的目光微微挪动到秦离身上,不说话。   凤曦徐徐而降,衣袖翻飞,眼中闪烁不耐:“给我滚回自己山里去!”   秦离转身向凤曦做了个揖,面无表情道:“告辞。”   他没有再劝说秦怀,而是直接将自己爹架起来,召来一片云朵,带上秦怀,腾云而去。   秦怀一走,少室山那些被打扰了的走兽们,相继恢复平静,各自隐回树林和山洞中。   而那些被悲伤气氛所渲染的飞禽,也渐渐停止哀鸣,缓过劲儿来。   蘅芜看着秦怀父子远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点深色。   秦怀的悲痛,秦怀所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到底在蘅芜心中留下不能忽视的一笔。   蘅芜不由视线下斜,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珠链。被变作五彩石手链的珠链,自袖口露出一半,蘅芜凝视着,心里疑惑渐深。   她娘姬桑炼制的法器,为什么和广沐王王妃的本命法器一模一样?   她娘是否与广沐王王妃熟识?   蘅芜从未听姬桑提过,关于广沐王的任何事。这么看,娘应当是不认识广沐王一家的。   蘅芜想,往后有机会,回到娘身边了,再问一问这件事吧。   如今她在凤曦眼皮子底下,可不敢和娘议论这个,只能推后了。   眼下,已是日暮西山,天将黄昏。   少室山的草木被夕阳笼罩上温暖的橘红色,属于秋日的风,在即将入夜时渐渐变凉,吹在蘅芜单薄的身子上,有些冷。   折腾一天,蘅芜累了。当凤曦回到宫殿时,蘅芜将古镜映心交给他,对他说:“神君,我想去休息。”   见凤曦并无反对的意思,蘅芜便小心翼翼转身,回自己房间去。她在转身之前,在凤曦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瞪了古镜映心一眼,视线犀利邪恶,满眼威压。   意思就是: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否则……   映心抖了三抖。   凤曦感觉到古镜的抖动,睨它一眼,再看向蘅芜的背影,眼角一挑,对映心道:“再照照她的真身,让我看看。”   映心哪敢啊?整个镜面如湖水平坦,就是不肯照蘅芜的真身。   它违逆凤曦,顶多被刻“镜灵是个秃头”,可要是违逆蘅芜,那就是被刻十个“镜灵是个秃头”。   它整个背面都会被刻满的!   只是,映心虽不呈现蘅芜的真身,却委实害怕凤曦接下来要怎么收拾它。   不想,凤曦却是抬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她就这么喜欢我,这么害怕我笑话她的真身?”   古镜映心:谁知道呢?反正这俩都不是啥正常玩意儿。   “臭椿……呵,就那样吧,勉强看得过去。”凤曦低喃,“也不是没有更丑的……”   远去的蘅芜能听见凤曦的话,当听到凤曦想偷偷照她真身时,她吓得走路姿势都僵了下。好在镜灵还算懂事,没出卖她。   再听凤曦说“也不是没有更丑的”,蘅芜一时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但没过两天,她就懂了,因为凤曦对她说:“今日我心情好,就带你去玩些好玩的。”   蘅芜想,凤曦觉得好玩的,一定不好玩。但她还得装出兴奋的模样,扑到凤曦身侧,挽住他的手臂道:“真的吗?凤曦神君,我做梦都想和您一起玩耍。您愿意带我玩,我真的太激动了!”   等蘅芜真正见识到,凤曦要带着她玩什么时,她简直不能描述自己的心情。   凤曦把她带到一方宽敞的草甸上,然后命令全少室山所有能化形的妖精,都过来集合。   于是七八十个人模人样的家伙,从山里各处赶过来,男女老幼杂七杂八,聚集在草甸上。   头一次被这么多妖物围着,蘅芜有些讪讪。她看向凤曦,见他修长有型的指尖轻轻点在古镜映心上,徐徐摩挲几下。   “你们几个,出来。”凤曦目光先落在他的几个手下身上,扬一扬下巴,“其余的人挨个来。”   被点到的几名手下,包括白头翁男在内,面面相觑,从人群中走出来。   白头翁男笑着对凤曦道:“主子把大家都召过来,是要我们做什么?”   凤曦将映心递给蘅芜,唇角一勾,笑吟吟道:“照他们的真身,是不是挺好玩?照吧,照个够。”   蘅芜:“……”   所以好玩的点是在哪里?她可以不玩吗?   白头翁男等人则差点没厥过去。不是,主子你什么意思?就为了讨好蘅芜仙子,把他们一个个当鸟耍,给仙子观赏逗乐?   哦,他们就是鸟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魔镜: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第23章 比比谁更丑   凤曦的几个手下,真身都是鸟。   几个男人黑着脸,一一走到映心面前,让映心照出他们的真身。   蘅芜就看着映心镜面上,一会儿一只鸟,一会儿又一只鸟。有麻雀、画眉、相思鸟、鹩哥……   待轮到白头翁男时,蘅芜以为,镜子里会出现一只白头翁,没想到出现的却是一只山鸡。   蘅芜讶然看向白头翁男:“你不是白头翁?”   白头翁男也讶异回道:“不是啊,蘅芜仙子,你为何觉得我是白头翁?”   蘅芜目光落在他头发上:“我一直以为你是白头翁,看你头发里有一缕白毛。”   白头翁男赔笑:“是我自个儿觉得这样好看,施法给自己染的。”   蘅芜:“……”   真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这几个男人照完,就轮到其余七八十个妖精了。   大家身在凤曦的地盘,谁敢不听话。当下都老老实实,一个个的走到映心面前,照出真身。   每个人在自己真身现出的那一刻,都心情复杂。有些心性不够稳重的,甚至红了脸,还有人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却被迫在众人面前展示真身,这感觉如同被扒了衣服见人似的。虽说都是自己人,但还是觉得脸烧得慌。   于是蘅芜就看着镜面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披毛戴角、湿生卵化……无比齐全。   竟然还有人是绿头苍蝇!   那只苍蝇精见到自己的真身时,最是羞愤,整张脸都红了。他化形的模样,像是人类书生,一红起脸来,显得比旁人更委屈。   蘅芜见状,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抬手,把镜面遮住,偏偏凤曦朝她来了句:“你的真身,虽然不够好看,但也看得过去。”他说着向苍蝇精一斜眼角,“这不是还有更丑的么?”   苍蝇精:“……”   凤曦道:“他都没有自卑,你自卑个什么?”   苍蝇精:“……”   蘅芜委屈道:“可是我不光真身丑陋,还气味难闻。”   凤曦嗤笑一声:“他到现在还时不时往山下人类村落的茅坑凑。”   苍蝇精:“……”少室山待不下去了。   蘅芜看着苍蝇精通红的脸蛋,有些同情。凤曦一神经起来,真是连他山里的人都招架不住他。   接着就见凤曦手掌一抬,手中忽然出现一个小小香囊。香囊做工精致,灵力环绕,当是法器。   凤曦将香囊朝苍蝇精怀里一丢:“给你了,好好修炼去。”   苍蝇精本还委屈难当,埋怨凤曦恃强凌弱、下他面子。待到他糊里糊涂接下香囊,感知到香囊蕴含的法力时,瞬间大喜,整个人精神焕发,不但不怨凤曦,反而感激万分。   “多谢神君!”苍蝇精连连作揖。   被神君人身攻击几句,换一件好的法器,他愿意!太愿意了!   其余妖精纷纷向苍蝇精露出羡慕的眼神,甚至有人希望,自己也能被凤曦人身攻击几句。   蘅芜到这里,便明白凤曦为何带她玩“照妖”了。   她说自己是臭椿,又丑又难闻、自卑,他便用这个法子哄她,还找个真身更难看的,和她作对比。   虽然这个哄人的方式有些离奇,但凤曦的的确确,是在哄她。   被人善意以待,蘅芜心里不能不感激,何况这人还是嚣张肆意、人人畏惧的凤曦。   她在心生感谢之余,也有些讶然。凤曦把她当个玩物,这是肯定的,她讶然的是,凤曦对玩物也会用心思?   她不禁想到凤曦送给她向阳花这事。   在凤曦送她向阳花之前,发生了什么呢?就是临亭神君到来,凤曦怀疑她勾结九重天搞破坏,差点杀了她。   她光着身子扑进凤曦怀里,自救成功,接着就被凤曦抱去床上,将她浑身看遍,然后他干脆的走了。   那晚她情绪有些失控,控诉凤曦把她当玩物,还哭了。   凤曦就是从那之后,送她九节鞭,对她也态度好一点的。   蘅芜想到这里,全明白了。   这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吓唬两下,折腾两下,再哄两下,据说人类养小猫小狗,就喜欢这样。   不过这样很好,至少,比起她刚刚缠上凤曦时,现在的凤曦对她态度好了些。现在的凤曦肯给她一些耐性了,想来他短时间内不会厌倦她、赶她走。   蘅芜稍安心了些。   她转眸看向凤曦,由衷说道:“神君,谢谢您。”   为了活命,为了重回修为之巅,她一定要继续抱紧凤曦的鸟腿。   哪怕天道不眷顾情花一族,这一世,她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凤曦眯眼看向蘅芜,知道她是看出他的用意了,他淡淡道:“不过是看在镜中世界里,你劝我那些话的份上。”   镜中世界是他们两人的秘密,那种被天地造化玩弄,降生于世却不得不承受残酷宿命的痛苦,旁人不懂,蘅芜却懂。   在劝凤曦之时,蘅芜的眼泪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   从某种角度说,她和凤曦本是一类人,只是凤曦不知她的真面目罢了。   半晌后,在场所有妖精都照完了真身。   蘅芜大饱眼福不提,这些妖精之间,渐渐也活络的聊起来。   “原来你是蝙蝠,怪不得刚才一直打哈欠。”   “是啊,我们蝙蝠一族白天不出门,真是困。倒是你,你一只壁虎,化形后怎么这么美?看得我移不开眼睛。”   “哎呀,郎君这么说,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嘿嘿,实话、实话。倒是妹子以后若是得空,可上我家坐坐。”   “哎你们看那蝙蝠和那壁虎,当着凤曦神君的面,就开始郎来妹去的。”   “你说话好酸!人家惹你了么?不愧是刺猬精,浑身带刺。”   见妖精们聊得兴起,蘅芜也跟着放松心情,摸摸怀里的映心。   她抱着映心转身,看向凤曦。正好镜面里也倒映出凤曦来。   一袭绞金边的宝蓝色衣袍,面如冠玉,狭长的丹凤眼森凉又危险。只是眼角这会儿带着笑意,倒是淡化了阴鸷,多了一两分柔媚劲儿。   蘅芜在少室山这些日子,见凤曦不是穿宝蓝、就是穿紫。这种鲜亮而浓墨重彩的冷色,正符合他那种恣意嚣张的作风。三寸宽的腰封绕在他腰间,悬挂着赤玉宫绦。   他的衣装总是勾勒金边,配上颀长的身量和宽肩瘦腰,便能显现出几分高贵来。   九重天众神都说,凤曦的原形真的又黑又丑。蘅芜那日在镜中空间,瞧见那只大黑鹊了,只是画面离自己遥远,她只能看到黑色大鸟在远空飞。   黑是真的,丑倒不至于,毕竟看不真切。   蘅芜这么想着,对上凤曦的视线,却发现凤曦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在好整以暇看着。   他一手缓抚下巴,悠悠然盯着蘅芜手里的古镜映心。   蘅芜也转过头看映心镜面,同时反应过来,刚才镜面一直对着凤曦的,大概是把凤曦的真身照出来了。   果然,镜面上现出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渐渐化出黑鹊的外形。   不多时,一只模模糊糊的大黑鹊出现了。   蘅芜双眼一亮。   但接下来,忽然,画面就出现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2 16:40:04~2020-07-14 12: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系晚期、苏苏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起云落 3瓶;随便起的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会得可多了   这和之前照别人所呈现出的清晰真身不同,属于凤曦的这只大黑鹊,在变清晰的过程中陡然停止,尔后便模模糊糊的,身影在镜面上来回抖动。   蘅芜略有讶然,还以为是古镜映心畏惧凤曦,不敢将他照得清楚,还害怕的颤抖。   然而很快蘅芜就感受到映心所透出的气息,并没有畏惧,反而有些焦躁、疑惑。这种感觉是映心镜灵散发出的,蘅芜感觉到了。   她不由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   凤曦眼中现出一丝好奇,笑意渐深,优哉游哉的望着映心:“照不出来吗?”   镜面上那只大黑鹊模模糊糊的摇晃着,古镜身上闪出深海蓝色的光,看起来是在努力照。但无论如何,镜面上的黑鹊始终未曾清晰过。   “算了。”凤曦放下手,哼道,“没意思。”   白头翁男,不,山鸡男等一干手下,适才也看见古镜中的画面,不由面面相觑:“主子,这……”   凤曦口吻淡淡:“我生而为异类,多得是不寻常之处,也不差这一回。”   他说完幽幽瞥向蘅芜,说了句:“蘅芜仙子,你看起来有些凝重。”   蘅芜:“啊……?”   凤曦眯起双眼,一字字道:“你在想什么?说出来教我听听。”   蘅芜当然是在想凤曦身上的种种古怪。   从夜莺妹妹的那番话,到镜中世界里演绎的过去,再到现下。   为何映心连她的残缺之态都照得清,偏偏照不清凤曦?   对上凤曦的脸,他在笑,笑得温柔迷人,却有两分阴鸷危险。蘅芜不说话,凤曦的笑容就更深一分。   蘅芜就这么看着凤曦,凤曦也看着蘅芜。   蘅芜眼底泛开一抹忧愁,她羞涩的看一眼凤曦:“凤曦神君,其实我……”   “嗯?”   蘅芜扑进凤曦怀里,紧紧抱着他呼道:“我在想我们以后的孩子,您说它是会继承您的血脉,还是继承我的血脉?我竟然想不出,它是做大黑鹊好一些,还是做臭椿好一些!我好苦恼!”   一番话落地,万籁俱寂。   那些三三两两凑成堆聊天的妖精们,一瞬间如同石化,全都僵在那里,然后齐刷刷僵硬的扭过头,瞪大眼睛看向蘅芜。   那扬言要给凤曦神君生孩子,还很苦恼孩子血脉继承的仙子,这会儿扑在神君怀里。   大家如见鬼般,瞠目结舌的盯着蘅芜。   几百年里,能出一个像蘅芜这般追着神君来少室山之人,已是太阳从北边出来。而这位仙子,竟是连孩子的事都开始考虑了么?   人群中的蝙蝠精,本来准备去拉壁虎精的小手,结果因着震惊难当,拉错人了,拉到了苍蝇精的手。   蝙蝠和苍蝇两个男人尴尬的对视一眼,皆嫌弃的把对方的手拍开。   至于山鸡男等人,虽说见怪不怪,但还是没忍住集体抖了三抖。   山鸡男心中直叹:好好一仙子,这是脑子有多大坑,才会张嘴就说给主子生孩子!   山鸡男还想说,像蘅芜仙子这样既眼瞎、又脑子完全坏掉的人,是多么的难得一见!何况她还生得美,主子要是错过,以后千年万载怕都要继续光棍下去咯。   “呵……”   蘅芜靠在凤曦怀里,只听见他一声轻笑,温热气息刮过她耳畔。   下一瞬她就被凤曦搂住,身子被带起。在众妖们的哗然声中,蘅芜忙抱紧凤曦。   小腰被凤曦一手搂住,掐得细细的。凤曦抱着她一路飞过好几座山头,落在少室山深处。   他们落地的位置,生有半山的枫树。这个季节,恰是枫叶最红最艳烈的时候。   半山都鲜红似火烧,满眼皆是炫目的颜色。蘅芜双脚落地,踩在满地火红的枫叶上,然后被凤曦按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   她被按得坐在地上,背靠树干。面前凤曦跪坐在她裙子两侧,他一边膝盖压在她一角裙摆上。   两个人贴得很近,蘅芜头枕树干,微微扬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曦那漂亮的丹凤眼和直挺如削的鼻梁。   他笑得好不迷人,偏眼角却有一抹让人胆寒的阴鸷:“蘅芜仙子,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蘅芜一瞬不瞬凝视凤曦:“情真意切,肺腑之言,脱口而出。”   凤曦幽幽道:“你这张嘴说出的话很甜,我听多了,有时候会想,要不要让你永远闭嘴。”   蘅芜不由打了个寒噤,不知道凤曦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别……别啊,有个情真意切甜言蜜语的人,像是冬日里的暖炉一样温暖您,多好啊?”   “我总觉得,你说的不是真话。”凤曦道,“很假。”   “您每天不怀疑我一下,都不舒坦。”蘅芜低落道,“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知道。”   凤曦但笑不语,身体却前倾,将蘅芜压迫进更狭窄的逼仄。   “凤曦神君,我……”蘅芜紧张发憷,感到口干舌燥,不由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   她仿佛看见凤曦的眼底一下子幽深下去,蘅芜怔怔道:“别让我永远闭嘴,这张嘴不但能说出饱含情意的话,还能做许多别的事。”   “哦?比如?”凤曦慢悠悠退回身子,慵懒坐在蘅芜面前,用等待好戏上演的姿态望着她。   “比如……这样。”蘅芜抬起双手,拥抱住凤曦,贴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侧脸,轻柔的好似羽毛刷在凤曦脸上。   蘅芜接着,亲吻凤曦的耳朵。她大着胆子用舌尖在他耳郭上勾勒一下,立即的,感觉到身侧这具温热身体的紧绷。   没有迟疑,蘅芜缓缓挪动亲吻,印至凤曦唇上。这一次,她一改前几次亲吻的风格,而是换成无比温柔细腻的。徐缓的、温软的,好似温水煮青蛙那样。   蘅芜的唇本来就软、又滑,一温柔起来,好似春日里染上百花温度的丝缎,在凤曦唇上轻轻碾磨。   凤曦眸色更深,如海如渊。他没有回应蘅芜,蘅芜便继续耐心的吻。她尝试将自己代入成一个困在情网中的人,丝丝缕缕都是绕指柔,她尝试把自己最温柔的积蓄全都发挥出来。   她环住凤曦的脖子,稍稍退开些,又朝上坐起些,温柔吻过凤曦的鼻梁,复再回到他干燥的唇上。   这次她得到回应。   感受到凤曦身上那种危险迫人的冷气,慢慢散去,蘅芜心中一松。她闭上眼,放任自己投身在这个吻中。   结束亲吻的时候,别在蘅芜怀里的古镜映心,滑落在片片枫叶中。   蘅芜捡起映心,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泛红的双颊,水润的菱唇,像蒙了层雾的眼睛。   接着,她又在镜子里看见凤曦。凤曦正深深注视她,好似在欣赏,丹凤眼里流转着玩味和某种莫测的神色。   很快他的手臂横亘而来,揽过蘅芜的腰肢,他朝后一躺,倒在满地枫叶中。蘅芜靠着他臂弯,趴在他怀中。她心里微微一紧,又放松下去。   蘅芜用一手,卷过凤曦散落胸前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转了几个圈,没说话。   凤曦偏过头看蘅芜,从这个角度看,她莹白的额头比玉石还皎洁。小小的鼻子线型如流水,温婉好看。鼻下是粉红的唇,那温暖甘甜的滋味还遗留在凤曦唇齿间。   “你这张脸,看多了,还算不错。”凤曦忽然来了句。   蘅芜挑起眼皮看他,灵动眸子里藏着喜悦:“能得神君赞美,我觉得好幸福。”   凤曦轻笑一声,忽的扬起略显邪肆的笑容:“你不是说,你这张嘴还能做许多别的事么?”   “嗯……”蘅芜刚应一声,就见凤曦探头凑到她耳边,与她说了一句话。   他的语调阴恻恻的,带着笑意,却不怀好意。   待他说罢,蘅芜脸色通红:“凤曦神君,这……”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说喜欢我喜欢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凤曦低笑,“蘅芜仙子,这都是你说的。”   “可是我脸皮薄。”蘅芜讪讪。   “你脸皮薄?”凤曦眯起眼幽幽质问。   蘅芜虚咽了咽,绕着凤曦头发的那只手,扯扯他头发,小心问:“换手可以么?”   凤曦挑眉:“讨价还价?”   蘅芜再扯扯他:“求神君垂怜。”   她紧张而企求的望着凤曦的眼。   “呵,算了。”当良久后,听见凤曦这般说,蘅芜稍松口气。凤曦将缠在她手指上的自己的头发拿下,然后拉起她这只手,带着她探了下去。 第25章 心软了   早冬的山风如冰凉的手, 夹带秋日里残存的暖意,拂过山间,扬起片片枫叶。满林红艳艳的颜色, 摇曳在蘅芜和凤曦头顶。   他们身下, 是满地金红色的枫叶。   躺在落叶里,像是躺在火里一般,更仿佛炽热的火就在身上燃烧。热源之地,在蘅芜掌心里慢慢化开,自闷热难忍中寻到通往清爽的路。   凤曦眼眸幽深,望着蘅芜专注小心的表情,蓦地唇角一勾,忍不住在她鼻梁上吻了下。   蘅芜为此停住,愣愣看了眼凤曦。随即接收到他不满的轻哼和皱眉, 她忙又继续。   许久后,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袍上, 落下好几片枫叶。   凤曦随手拿起一片枫叶, 用法力将之化为一张方帕,丢给蘅芜。其余的枫叶则被他掸掉。   蘅芜用方帕擦擦发麻的手,侧过脸迎着山风, 借由风把滚烫的脸吹得凉一些。   凤曦敛上衣袍,一手挑起蘅芜的下巴, 让她转头看向自己,他自胸腔中发出一声低笑:“呵。”   听出这笑声中的愉悦,蘅芜大着胆子问:“凤曦神君,我第一次没经验,您觉得还行吗?”   凤曦道:“勉强过关吧。”   蘅芜搓搓手道:“我会为您继续努力的。”   凤曦没回答,他抬起手, 揉了揉蘅芜的头。   此刻从凤曦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危险压抑了,蘅芜也就把自己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凤曦身体一僵。他仿佛发出极低的一声闷哼,仿佛有突来的痛苦。甚至他搁在蘅芜头顶的手,不小心抓痛她一根头发丝。   蘅芜疼得一皱眉,再看凤曦,他用手捂了下胸口,表情凝重。   不知是不是错觉,蘅芜觉得,他的脸色好像一瞬之间变苍白了。   “凤曦神君,您怎么了?”   凤曦忽然推开蘅芜,站起身理理衣衫:“我有事先回去,你随便。”   蘅芜被凤曦突来的冷淡疏离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又浪又邪肆,怎么忽然就……更令她奇怪的,就是凤曦那愈发苍白的脸色。   他好像很痛苦。   蘅芜忙丢下方帕站起身:“您脸色看着不好,真没事吗?我同您一起回去。”   “蘅芜仙子,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被凤曦阴戾的凶了句,蘅芜不禁哆嗦一下,缩了缩脖子。   凤曦身上又蹿起阴鸷的气息,仿佛她再多问一句,他就会掐住她的脖子。   凤曦头也不回就走,蘅芜立在原地,抿抿唇。   他走出几步又停住,语气缓下些,道:“我没什么事,你也不要多嘴。”   说完,凤曦便使了个瞬移的法术,消失了。   此地只余山风瑟瑟,红叶打着旋挣扎。   古镜映心被丢在地上,蘅芜捡起映心,抿着唇无奈抚摸几下,试图抚去心中的烦躁委屈。   前一刻还态度亲密,后一刻就甩她脸。   真神经。   随即就有个声音在蘅芜心中喊起:姬蘅芜,你怎么又委屈上了?自己选择的路,走成什么样都要自己担着。   这道心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据蘅芜内心。她平复下心绪,望着满山红叶,眼中微凝。   凤曦忽然那个样子,又疏离她,显然是有什么事防着她。   他身上秘密很多,有些他好像自己都弄不清,有些却是知道的——比如适才他的异状,他知道。   而他信不过她,所以不许她靠近。   这样挺好的。蘅芜想。   她本来就只是抱大腿而已,能不靠近凤曦的心,就不靠近。   知道他的秘密越少,来日她与凤曦断了时,他也不必担心她携带太多秘密离去。   她怕凤曦,又不得不将他当作深水中一段救命的浮木。她与凤曦之间,本就不是谈感情的。   她得到庇护撑腰,他得到一个能说能动、能吻能睡的玩物,这样就可以。   像凤曦那种人,想来,不会对她动真情。   而她,对凤曦有着如此不纯粹的一颗心,也不会开花。   话虽如此说,但对于凤曦的异状,蘅芜控制不住原始的好奇。   她低头看映心,摸摸铜镜镜面,自语道:“以前没接触凤曦神君时,只当他是洪水猛兽,如今却发现,他怪异之处真多。连你都照不清楚他的真身。”   说罢,蘅芜将映心收到自己的珠链里,又从珠链中召唤出莲叶。   她坐上莲叶,一路飞回凤曦的宫殿。   一回到宫殿,蘅芜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偌大的宫殿里,殿宇与殿宇之间,穿流的空气冰冷无比,夹带法术结界所形成的阴戾气息。   凤曦的那些手下,此刻都在宫殿中。远远看去,皆严阵以待。   当看见蘅芜回来时,山鸡男主动迎上来,道:“蘅芜仙子,主子要闭关一段时间。在他出关之前,您千万别踏进他的房间。”   山鸡男语调郑重,听来绝不是说着玩的。蘅芜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看向凤曦的卧室。   这座宫殿里最大的殿宇,此刻整个被笼罩在一层黑色流光下。这层黑色流光,是守护卧室的结界。   蘅芜走上前,试着将手靠近结界,还不等触及,黑色流光就冒起电光,像是要袭击蘅芜。这结界所蕴含的力量,也令蘅芜浑身肌骨冰冷而阵痛。   看来这是凤曦亲自布下的结界。   蘅芜将手收回,退开七八步远,浑身那股被震荡得翻江倒海的痛苦,才慢慢卸去。   她又看向卧室的门窗。门窗紧闭,什么也看不见。蘅芜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既然凤曦不许她踏入,她当然不会作死。就趁凤曦闭关这段时间,加紧修炼就好。   待蘅芜回到她的房间,山鸡男才收回视线,尔后走到窗户前,隔着窗户向卧室里唤了句:“主子。”   笼罩在卧室外的黑色结界,忽然打开一道口子,能供一人通过。   山鸡男从口子走进去,推开卧室的门,进入房中。   此刻卧室里昏暗无比,充斥着某种冰冷而腐朽的气息。隐约能听见凤曦压抑的痛苦低吟,回荡在室内。   三重深紫色的帘子,挂在山鸡男面前,帘子后隐着凤曦。   山鸡男站定于帘子外,不越半步,低声汇报:“主子,蘅芜仙子回来了。我请她回自己房中,她没什么异常。”   帘子后,凤曦“嗯”了一声,听得出他极为痛苦。衣料摩挲地面的那种声音,此刻听来像是尖锐的爪子刮在琉璃盏上,山鸡男不由皱眉,关心道:“主子,您还好吗?”   “……无事。”凤曦说罢,歇上口气才说,“在我出来之前,盯紧她,如果发现她趁机搞些小动作,勾结九重天之人,你们就……”   “就怎样?”   “杀了她。”凤曦这一声说得极狠。   山鸡男不禁一寒,又听凤曦道:“等等……”   凤曦的口吻有些迟疑,他仿佛在纠结什么,半晌,语调里的狠意退去些:“如果发现她做些小动作,勾结九重天的人……就将她关起来,等我亲自发落。”   “是。”山鸡男一边说,一边望着眼前微晃的紫色帘子。   主子忽然改口,这是……对蘅芜仙子心软了?   山鸡男道:“蘅芜仙子若真敢背叛主子您,我们说什么都会将她捆到您面前的!”   凤曦嗤笑:“是谁当初拉着一干人跑到我面前,劝我对她好一点?你们还背着我说,我是凭本事光棍的是不是?”   山鸡男不好意思的笑笑:“主子,我们也是希望您能有个伴儿。蘅芜仙子主动追着您,我们都想着,她要是有坏心,凭您的手段肯定早就察觉,将她处置了。既然您迟迟没动她,就说明她没暴露什么问题。既然她对您没有不利,又难得喜欢您,我们自然不想主子您错过啊。当然要是后续发现她有问题,我们肯定也不会手软。”   凤曦轻哼一声,道:“下去吧。”   山鸡男对着帘幕行了个礼:“是。”   待山鸡男走出结界,结界打开的那道口子合上,重新变得固若金汤。   卧室内,三重紫色的帘栊后,凤曦艰难伏在地上。   他身体虚得厉害,大量灵力呈颓靡之态,脸色苍白。   不到半刻时间,他便无力的趴倒在地,现出原形。   一只漆黑的鹊鸟,双翅毫无力气的耷拉,铺在身体两侧。黑曜石般的眼中浑浊一片,流失了生命的神采。   鹊鸟浑身黑漆漆的,所有的羽毛皆如透不过气的墨汁色。他气若游丝的喘息,转过头,看向自己右边翅膀的翎羽。   长而硬的一排黑色翎羽,紧密排布,却独独缺漏一根。那里便显得很突兀。   凤曦记得,打从他有记忆起,他右边翅膀便少一根翎羽。   这对鸟雀而言,本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偏偏每隔十数年,他就会忽然浑身剧痛、身体衰弱、灵力颓靡,必须要养上几个月,才能恢复。   一次偶然,凤曦在外发病时,遇上一位见多识广的散仙。   那位散仙告诉他,他之所以间歇发病,是因为缺失一丝魂魄。   其实凤曦三魂七魄都在,但他每一魂每一魄都被抽走那么一丝,故而他魂魄不算完整,才会每隔数十年引发虚弱,需要修炼养回。   直至今日,凤曦也不知道他被抽走的魂魄,是谁抽走的,如今又在哪里。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   而他缺失的魂魄,与缺失的翎羽,是否有关,也不得而知……   凤曦这一闭关,便是好久。   蘅芜每天看着日升日落,趁着见不到凤曦的日子,努力修炼。   自从她丹田恢复、筑出道基后,后续的修炼就容易许多。   蘅芜每天在自己房中,敞开门窗,吸天地精华,化作丹田中的灵力,不断凝结。   很快,她花托形状的道基上,灵力凝出第一片花瓣。   蘅芜发现她能够运用一些简单的法术了。   她为此欣喜,赶忙继续修炼。   就这般修炼了一个月,某日,蘅芜从丹田中退出神识,忽然发现,凤曦的那几个手下们好像在监视她。   因她这个月基本在修炼,没多注意他们,此时想来,他们根本在轮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蘅芜脑海中陡然划出一道炫亮的霹雳,她霍然明白什么。   凤曦定是防备她搞些小动作,才让他的手下们如此盯她!   思路一下子变得无比通透,蘅芜想到在镜中世界,见到的凤曦那段黑暗的过去。   当时蘅芜就明白,九重天众神定是巴不得早日除掉凤曦的,只是他们都没那个本事。   凤曦既然清楚这一点,就定然会防备九重天的人。   那么,当她自称她喜欢凤曦,非要追着他来少室山,他是怎么看她的?   会不会当她是九重天派来施展美人计的细作?   蘅芜想到这里,只觉肺腑一派冰凉。   凤曦肯定这么怀疑过,所以即便他留下她,也依然那么疑神疑鬼。特别是临亭神君来的那次,凤曦已毫不掩饰对她的杀意。   蘅芜后怕极了,只觉自己当初孤注一掷缠上凤曦这事,做得太是鲁莽。幸好她只是想抱鸟腿而已,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她要是稍稍有两分.身为天庭仙子的使命感,只怕现在已经被凤曦处理了吧。   幸好幸好。   既然想明白了,蘅芜便打算做件事,让凤曦对她多两分好感。   她走出门,对宫苑里的山鸡男说:“我要努力修炼,做能够配得上凤曦神君的女人,不能只躲在他身后,靠他保护!我也要提升自己,与神君守护彼此!”   山鸡男道:“所以仙子的意思是……”   蘅芜决绝道:“我也闭关!什么时候凤曦神君出来,我再出来!”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蘅芜让山鸡男在她的房间外,也设下结界。   接着蘅芜就发现,山鸡男果然进到凤曦的卧室,估计是将这件事告诉凤曦。   待凤曦知道她老老实实闭关修炼,甚至做了结界,完全不可能搞小动作,凤曦对她的感官也会好上一两分吧。   闭关修炼的日子,如逝水般。   日升月落,冬日飞雪,少室山被染的银装素裹。   蘅芜并不知道,此刻九重天上,又发生了什么。   在金碧辉煌的天都宫阙,楚宸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腰间别着流霜剑。   他白衣如雪,清逸出尘,步伐稳健,身姿如松。他沿着天都宫阙前的台阶,一层一层的走上去,所行之处遇到的仙子们,无不面飞红霞,用一双双冒桃花的眼睛偷偷睇他。   楚宸步入天都宫阙,冲着王座上的天帝行礼。   身着金衣,威严俊朗的年轻天帝,抬手示意楚宸平身。   “南辰少君辛苦了。”天帝赐座给楚宸,便问道,“你的父君近来可好?”   楚宸含笑:“师父很好,多谢帝尊挂怀。”   天帝道:“数月不见,你看起来风姿更甚。”   楚宸恭敬道:“楚某区区一宫少君,岂有什么风姿,不过萤火之光罢了。”   天帝笑着没接话。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方进入正题。   天帝问:“少室山近来有何异动?”   “暂无,凤曦最近很老实。”楚宸道。他自从被蘅芜威胁着赶出少室山后,就暗中在少室山附近徘徊,探查少室山的情况。近来凤曦好似忽然消失一般,安静得离谱,楚宸也摸不到缘由。   听到楚宸的话,天帝松了口气,随即面覆愁容,叹道:“凤曦在世果果五百多年,九重天就没得过安生。这般日子,何时是个头。”   楚宸一想到凤曦的嚣张和对他的侮辱,再想到蘅芜说她喜欢凤曦,楚宸的目光便散出阴霾。   “会到头的。”楚宸道。   总有一日,会找到除去凤曦的办法。楚宸暗暗想着。   世间万物,皆是一物降一物,凤曦也一定有弱点。   楚宸发誓他一定要努力找到。   这时,一名仙君从殿外走进来,走到天帝身边,施礼道:“帝尊,天衍宫临亭神君称近日夜观星象,现‘太白入月’之相,结合天衍命盘推算,恐是……”   “什么?”   “恐是被镇压在九幽之下的妖皇,要破封印而出,率群妖魔卷土重来。”   天帝顿时大惊,脸上血色半褪,身体微晃。   楚宸连忙起身,至天帝身侧跪下,安慰他。   天帝到底是天帝,仅是失措片刻就已完全恢复镇定。他躬身搀扶起楚宸,感念的拍拍楚宸肩膀,又转头向那仙君道:“辛苦临亭神君,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继续观测,勿要懈怠。”   “是。”仙君领命退下。   天帝道:“既是妖皇想再出世,我便派天兵天将赴九幽之地,巩固封印。”   楚宸道:“武神法力高强、有勇有谋,不如就派他前去。”   天帝道:“我也有此意。”   见天帝已完全冷静,楚宸便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口仙茶润喉压惊。   天帝亦饮下仙茶压惊,说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凤凰帝君的诞辰了吧?”   楚宸想了想:“是,下下月的初九,正是凤凰帝君一万六千岁诞辰。”   天帝叹了口气道:“虽然帝君已成那副样子,但该办的还得办,九重天不能忘记帝君对我们的大恩。”   楚宸同意天帝的想法,但他露出顾忌的神色:“若是凤曦那日又闲不住闹上九重天,坏了帝君的寿诞……”   天帝不由苦恼的揉揉太阳穴,思虑再三,道:“便给凤曦下一份请柬吧,让他光明正大来参与凤凰帝君的寿诞。再怎么说,若无昔日帝君的牺牲,凤曦也不能从走火入魔中复原。帝君亦是凤曦的恩人,给凤曦下请柬,他自不会闹了。”   少室山。   时间在修炼中流逝得极快,蘅芜这一闭关就是两个月。其间她专注于修炼,偶尔透过窗户看一眼凤曦那里的情况。   黑色的结界依旧笼罩凤曦的卧室,他没出关,蘅芜也闭门不出。   两个月后,严寒的冬日过去。覆在少室山中的皑皑白雪,融化为甘冽山泉。冬去春来,鸟语花香。   而此时蘅芜的道基上,灵力已结成三瓣花瓣。   蘅芜的修为再次恢复一大截。   倒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蘅芜发现,她体内的灵力十分顺畅,调用起来毫无阻碍。她之所以能在这几个月里,修为突飞猛进,与她灵力的井井有条有很大关系。   蘅芜还记得之前自己修炼时,因丹田受损,连道基都筑不起来,丹田里好不容易炼化的灵力也紊乱不成样子。   但自从某天晚上,她在睡梦中感受到一股暖流流进身体里后,一切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道基一夜之间成型,灵力也变得如此顺畅。   起初她将信将疑,以为是自己忽然走运。   但随着这段时间修炼的加深,蘅芜肯定,那晚感受到的暖流是有人助她修炼。   那人不但帮她修复丹田,还为她筑出基层,更把她的灵力整理到最适合修炼的状态。   那人是谁呢?   蘅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敢在夜里闯进凤曦的宫殿,跑到她床前花费一夜的时间助她修炼,且有这么大本事的,除了凤曦,不做他想。   凤曦送给她九节鞭向阳花,又拿着古镜映心带她照妖、哄她高兴,蘅芜本以为这就是凤曦为她做的全部。   没想到,凤曦背地里还帮她修炼吗?   蘅芜心中涌出一股感激之情,还有那么一丝的感动。   但很快她就抿抿嘴,将这一丝感动掐灭了。   凤曦做事毫无章法,想一出是一出,全凭心意。没准她在这里感动,凤曦却早就想不起这茬。   这时候,外面传来山鸡男等人欣喜的呼声。蘅芜敏锐的感觉到,穿流在宫殿中那股由结界所散发的冰冷阴戾的气息,淡下去了。   难道凤曦出关了?   蘅芜一念才至,就听见外头山鸡男兴奋的呼喊:“主子,您出来啦!”   蘅芜连忙从蒲团上站起来,冲到一盏铜镜前,整理一番仪容,打开自己的房门。   山鸡男见蘅芜打开房门,便把笼罩在蘅芜屋外的结界撤去。   蘅芜望着立在不远处的凤曦,抬手至唇边,激动的花枝乱颤,说不出话来。   凤曦看向蘅芜。   接着就听蘅芜带着哭腔喊了声:“凤曦神君!”她拔腿冲过来,笔直扑向凤曦,撞进他怀里。   凤曦低头看蘅芜,蘅芜在他怀里紧抱住他,恰恰莺啼,无比激动道:“我终于等到您了,您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念您!看不见神君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宛如残缺一半。如今终于回到您怀中,我才觉得缺失的灵魂回来了!”   蘅芜说罢抬眼注视凤曦,带着哭腔依依道:“几个月没见,我真的好想您……”   对上蘅芜染着茜色的眼,凤曦撇撇嘴,将她推开些,打量她。   蘅芜没什么变化,穿着件嫩黄色的襦裙,像只灵动的黄莺,这会儿正情意绵绵看他。   凤曦忽然觉得,数月不见,陡然瞧见蘅芜这张脸,倒有两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目光幽幽梭巡,感受到蘅芜周身的灵气比之前旺盛不少。   还算天赋不错吧,几个月时间就能恢复一大截修为。   凤曦看蘅芜时,蘅芜也顺便查看凤曦。   他穿着件苍蓝色长袍,长而曳地,身披薄薄的玄色斗篷。蘅芜特别注意观察凤曦的脸色,她还记得凤曦闭关前,忽然就脸色苍白。现在看来却是恢复了。   蘅芜主动说道:“凤曦神君,我这段时间修为进长不少。”   凤曦轻笑:“哦?”   蘅芜扯一扯他袖子,仰脸感激道:“谢谢您帮我修复丹田,还帮我筑出道基、整理灵力,我真的好感动!”   凤曦无所谓的低哼一声。   蘅芜朝后退三步:“凤曦神君,我已经恢复到能飞了,我飞给您看看!”   她说完见凤曦抱臂,好整以暇等着她飞,蘅芜心里一喜,立刻运气,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她拈来一片云朵,在半空中一跨步踩在云朵上,驾着云朵在宫殿上空溜达两圈,一边飞一边向凤曦招手。   于蘅芜来说,过了那么久不能自己腾飞的日子,如今能飞了,她的心情就像是憋了几个月终于能洗澡一般,恨不得在天上飞一天。   见凤曦一直看她,蘅芜扬起最明艳的笑脸,向着凤曦挥手呐喊:“神君,您看我飞得怎么样?”   凤曦刚想说“勉强还行”,就听蘅芜惨叫一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凤曦到嘴边的话散去,撇撇嘴,说道:“真笨。”   那声“真笨”蘅芜是没听见的,但她这一刻深觉得自己笨死。看来是腾云之法恢复得不那么纯熟,这不?忽然之间就没控制好,一个失衡栽下去了。   蘅芜在半空中惊叫:“神君救我!”   一道身影迅速从蘅芜视野间飞过,下一刻,她便被搂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蘅芜松一口气,赧颜的红了红耳朵。她看向凤曦近在咫尺的脸,他白皙的脸上挂着一副嫌弃的表情,冲她说了句:“你刚才带脑子了吗?”   蘅芜讪笑着努努嘴,把自己埋进凤曦怀里不说话。   山鸡男等人皆仰头望着,见蘅芜无事,心中也都一松。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宫殿外有鸟雀的啼鸣声,宣告少室山来了客人。   凤曦抱着蘅芜落地,蘅芜也注意到鸟雀的宣告。她离开凤曦的怀抱,扭头一看,竟见到空中有人腾云,飞快而来。   待那人离近,蘅芜稍有些吃惊,竟是九重天来的传谕仙君!   传谕仙君是专门传达天帝命令的官署,来到少室山的这位,样貌堂堂,衣袖飘飘,远远观来仙姿玉骨。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仙君下半身的布料在微微起伏,明显是衣服里的双腿颤抖得厉害。   再看仙君的神色,那恐惧的满脸发白还要强行保持真诚微笑的模样,蘅芜看着都为他心疼。   看大黑鹊把人都吓成什么样了。   “凤曦神君。”仙君落地后,来到凤曦面前,僵硬着身子行了一礼,唇齿间都在微颤。   仙君战战兢兢摸出一封请柬,双手递给凤曦:“本月初九,是凤凰帝君一万六千岁寿诞,九重天邀您赴宴。”   凤曦眯起眼,视线在请柬上一扫,就落到仙君脸上。   仍低着头的仙君顿时打了个寒颤。   凤曦冷笑:“怎么想到邀请我去参加这种宴席?”   仙君又打了个寒颤,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算了。”凤曦拎过请柬,瞟了眼两股战战的仙君,“没意思。”   仙君艰难道:“那……在下便回去复命,就说神君您接下了请柬。”   “滚吧。”凤曦看也不看他。   仙君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飞走了。   凤曦打开请柬,红色请柬里夹着几瓣九重天的露桃花。请柬上的字是用法术化作的流光,写明请凤曦参加凤凰帝君赤羽的寿诞宴席。   凤曦看罢请柬便丢给山鸡男等人,一干手下纷纷看过请柬,均有些惊奇。   山鸡男问道:“主子,您去不去赴宴?”   对于九重天请凤曦赴宴这事,蘅芜在刚才听传谕仙君说起时,就大是惊讶。   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凤曦并未被邀请去寿宴。   蘅芜知道因为自己重来一世,改变了一些人的轨迹,从而改变某些事情。   但这件事的变数是出在哪里?   难道是因为楚宸?   前世,楚宸忙着追求她,根本不关注凤曦,这一世却是不同的。   况且,楚宸是天帝的心腹良臣,能够影响天帝的决定。   但不管怎么说,九重天诸神对于凤曦,向来是恭恭敬敬捧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万万不想招惹他。眼下忽然请他光明正大去喝酒,是何意?   凤曦幽幽道:“他们这是怕我于寿宴当日打砸九重天,更是借着这封请柬告诉我,凤凰帝君身死道消,终是被我拖累的。”   蘅芜不禁想到两百年前,她去凤帝那里送贡酒的情形。原本龙章凤姿的凤帝,却在经历唤醒凤曦之事后,只余下一缕神识,变成无知稚童的模样,懵懵懂懂,毫无记忆。   心中为凤帝和凤曦唏嘘,蘅芜问道:“凤曦神君,您打算去赴宴吗?”   “呵。”凤曦抬手缓缓抚摸下巴,若有所思,蓦地愉快笑道,“抛铜钱吧,正面就去赴宴,反面……教他们自己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蘅芜:“……”   这是什么转折?   凤曦接着真变出一枚铜钱,抛了起来。铜钱落地,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后,定格。   是正面。   凤曦皱皱眉:“扫兴。”   看来他很想丢成反面,也就是说不想去赴宴?还不等蘅芜说话,山鸡男就说:“这是天意啊!主子不是最看不上天意,要和天意对着干吗?要不咱别去!”   凤曦道:“天地造化你我,偶尔顺应一次天意也无妨。”   山鸡男:“……”   蘅芜:“……”   凤曦从山鸡男手里取回请柬,丢给蘅芜。   蘅芜连忙接住。   “蘅芜仙子,准备准备,初九你也去。”   听了凤曦的话,蘅芜怔了一下,应道:“好。”   蘅芜几乎能想到,待她和凤曦一起抵达九重天后,那些仙神们会如何看她。多半就是用一种“你为何与反派同流合污”的眼神,鞭挞她的良知。   然而他们又会碍于凤曦,不敢盯着她看太久。   嗯,被所有人看不爽又干不掉的感觉,她很快又要体会一遍了。   初九那日,蘅芜将一切准备好后,来找凤曦一起去赴宴。   当蘅芜走到宫殿前苑,看见凤曦时,吓了一跳。   凤曦竟然全身冒出黑紫色的流光,这、这是即将化出真身的前兆!   蘅芜连忙跑向凤曦:“凤曦神君!”   “退开点。”凤曦转头看了眼蘅芜,他右面唇角轻轻向上一斜。   “蘅芜仙子,你不是很想看我的真身么?”   蘅芜:“啊……?”她哪有。   凤曦扬一扬下巴,悠悠然道:“上次你手持映心,却照不清楚我的真身,你不是为此而遗憾?”   蘅芜:她真没有。   凤曦道:“今天我心情好,就带你飞一次九重天。”   蘅芜:……行吧。   蘅芜兴奋的直眨眼:“好的!”   接着,自凤曦身上散发的黑紫色流光,陡然大盛。耀目的流光将凤曦的身影吞没,也刺得蘅芜无法睁开眼。   蘅芜忙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从手臂下眯着眼继续看。   她看见黑紫色光芒中霍然伸展开一双漆黑的鸟翅,有片片黑色羽毛纷扬飞开,如黑色的雪一般,落向周围每一处。   随后光芒渐暗,接连出现在蘅芜眼前的,是鹊鸟漆黑的尾羽,漆黑的鸟喙,一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   这只高大的、巨大的、硕大的大黑鹊,完全展露在蘅芜面前,侧过头,黑幽幽的双眸注视蘅芜。   蘅芜与凤曦对视,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移动到嘴边,捂住嘴,杏子眼眸怔怔的睁大。   这一刻,蘅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娘亲!这只大黑鹊实在是——   太、丑、啦!   “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凤曦的声音忽然响起。   蘅芜愣愣看着面前和她说话的大黑鹊。   明明黑不溜秋,连眼睛长在哪里都要费半天功夫才看清,但偏偏蘅芜就是从大黑鹊身上,看出凤曦一贯高傲嫌弃的姿态。   “来、来了。”蘅芜连忙答应一声,然后跑到大黑鹊跟前,运起真气,轻轻腾空,飞到了他背上去。   待蘅芜坐稳,大黑鹊展开双翅,冲向高空。身后还跟着山鸡男等一干少室山的鸟雀,浩浩荡荡,如乌云过境,朝着九重天飞去。   当看见山鸡男化成的七彩山鸡飞得又快又稳时,蘅芜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般,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不是,这年头连野山鸡都这么能飞吗?万里高空啊!   自然山鸡男不会知道蘅芜心里的想法,他与其余一众鸟雀,铺天盖地,簇拥着凤曦。这画面极为壮观,尤其嚣张。   蘅芜不禁朝下看去,偌大的少室山,渐渐缩成拳头那么小。周遭山河万里,星罗棋布的山川水域,组成一幅辽阔广袤的美好画卷。   随着大黑鹊越飞越高,这幅山河画卷就延展得越大,云丝缭绕,看得蘅芜一颗心都不由震荡起来。   就在这时,蘅芜忽然注意到,大黑鹊右边翅膀的翎羽,缺了一根。   她开口就要询问凤曦怎么少一根羽毛,话到嘴边,想到那日凤曦在与她亲密后忽然甩脸的场景,她又将话咽下去。   那时候凤曦说,蘅芜仙子,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蘅芜回忆到这里,心口微觉得有点闷。她又看了眼凤曦的翅膀,打定主意就当没看见。   于是蘅芜在凤曦背上玩起来。   她发现,这只大黑鹊坐起来的感觉还不错。他背上的毛比较软,像个垫子似的。别说,大黑鹊虽然又黑又丑,但羽毛确实光感而亮泽,像是上好的黑檀木。   蘅芜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摸,凤曦背部有些毛是绒毛,手感很好。蘅芜随手揪起一把,来回摸了几下,越摸越上瘾。   忽然凤曦幽幽的声音自大黑鹊嘴里传来:“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蘅芜动作一僵:“我……”   凤曦不耐的甩出三个字:“痒死了。”   蘅芜不好意思道:“您的羽毛生得太好了,我心中欢喜,情不自禁就摸起来了。”   跟在凤曦身边的鸟雀们闻言,集体抖了几下,有几只鸟雀差点因忘记扑扇翅膀而掉下去。   蘅芜好似听见凤曦哼了一声,这回她老老实实管住自己的手,乖乖趴坐在凤曦背上不乱动。   跟在后面的山鸡男见状,心里直呼:敢揪主子的毛,放眼天地间,怕是独蘅芜仙子一份啊!   大黑鹊越飞越高,直冲九重天宫阙,领着一众少室山鸟雀,如蝗虫过境,乌云吞海。   振翅声传遍天阙,所经之处,风声呼啸,无法无天。   那些已经抵达九重天的仙神们,一看见这阵仗,好些人都乱了套。本来还在闲庭信步优雅赴宴的,当看见凤曦的真身时,拿扇子的掉扇子,腾云的差点跌下去,还有人惊叫着转身就跑,慌不择路。   凤曦从他们身侧一路飞过,蘅芜便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甚至还有胆小的仙子,直接瘫软在原地,抱成一团战战兢兢望着凤曦。   这让蘅芜不由想到九重天大乱之日的场景。   多么的似曾相识。   很快,凤曦抵达鸾台,这里是通往宴会的入口。   在鸾台上空,凤曦忽然化作人形。蘅芜始料不及,只觉身下空了,她直接坠落下去,这一刻把她吓一跳。   好在下一瞬她就被化作人形的凤曦接住,被他横抱着,他悠悠降落。   周围的仙神们全都战战兢兢、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幕。只见凤曦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色勾金边长袍,脚蹬黑色蟠金纹靴,丰神俊逸,惊为天人。他怀中横抱一位玲珑妙人,悠悠然从天而降,衣袍纷飞出张扬肆意的线型。   黑色蟠金纹靴踩在鸾台上,一众鸟雀环绕。凤曦将蘅芜放下来,蘅芜看看周围哆哆嗦嗦的仙神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   突然她就看见,左边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腰佩流霜剑,是楚宸!   再看右边,也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浅色衣袍曳地,袍角绘满诸天星象的纹样,是临亭神君!   蘅芜:“……”   怎么一上岸就遇到这种虎狼环饲的场面?   楚宸也才到鸾台,刚要动身去紫金帝台,凤曦就来了。   当看见凤曦居然允许蘅芜骑在他身上,还公然抱着蘅芜落至鸾台,楚宸和所有人一样瞠目结舌。   接着来此的仙神便集体露出恐惧神色,还因凤曦踏上鸾台,均不由得向后退。唯有楚宸立在原地,眼底闪过一道深重的阴霾。   当和蘅芜视线对上时,楚宸眼底又是一沉,随后若其无事的向着凤曦躬身作揖,端的是仪态温润,沐如春风。   “凤曦神君。”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呵呵,这个欺负我老婆的东西送上门来了,我虐死他。   感谢在2020-07-16 17:22:51~2020-07-17 10:0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G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拉拉小手   凤曦没回话, 只是望着楚宸,蓦地唇角一扬,冷笑出声。   “南辰宫少君, 你怎么还穿白衣服?”   楚宸没想到凤曦会上来说这话, 不由一怔:“怎么……”   “上次不就和你说过么?白衣服不适合你,丑死了!”凤曦一脸嫌弃的神色,毫不客气。   楚宸脸色一窒,表情变得难看,勉强才撑住脸上摇摇欲坠的笑容。   凤曦丹凤眼一凌,阴鸷道:“都还没与你算上次擅闯少室山的烂账,你倒如个没事人般同我说话,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晃悠。”   楚宸身子微晃, 脸色难看的像是要滴出墨水。他开口道:“凤曦神君, 那次是误会。”   “哦, 误会啊……”凤曦念着这几个字, 眸中森凉乍起,“那最近你偷偷摸摸徘徊在少室山附近,也是误会是不是?”   楚宸惊得心脏一凛, 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青筋暴起。他这段时间偷偷在少室山附近, 探查少室山的情况,还汇报给天帝。他自认为自己潜藏得天.衣.无.缝,亦没有暴露踪迹和气息,没想到全在凤曦的掌握之中吗?   这一瞬间,楚宸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对凤曦的恐惧。但他很快又压住心中的骇然。   先让凤曦嚣张着,总有一日能找到除去凤曦的办法。楚宸想。   “如神君所言, 都是误会。”楚宸最终极力克制着说出这句话。   凤曦冷笑:“行迹偷偷摸摸,南辰宫少君,你的真身,莫不是老鼠。”   楚宸脸皮已然胀红,这番羞辱,让他只觉周身的空气都在讽刺嘲笑他,仿佛撕扯下他的衣服和脸皮般,教他难以承受。   而其余仙神,有人惊讶于楚宸竟敢去凤曦的地盘附近窥伺,有人在心中大骂凤曦,更多的则是希望凤曦赶紧去赴宴。他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大家就要多承受一会儿阴鸷的威压。   所有人中,最轻松的就是蘅芜。   凤曦对楚宸的讥讽,莫名就让蘅芜心里一阵痛快。   这时就听凤曦说:“照照就知道了。”   蘅芜一怔,照,照什么?   再看凤曦,自袖中召唤出古镜映心,对着楚宸就照!   谁也没想到凤曦会忽然这么干,连蘅芜都惊了一下。   而楚宸认得古镜映心,那本是他之物,被凤曦夺走。现在凤曦拿着他原本的镜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照他的真身……   楚宸所维持的温润形象几乎要完全崩塌。   “凤曦神君,你、你怎能如此……”   “呵,有意思。”凤曦理也不理楚宸,而是转头对蘅芜说,“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蘅芜顺着凤曦的指点,看向映心镜面倒映出的东西。说实话,蘅芜心里是有些好奇楚宸的真身。前世楚宸追求她许多年,也并未提及他的真身。   此刻镜面上呈现出的,像是一只乌龟。但颜色是红黑色,长着鸟般的头,尾巴形状像是毒蛇。   原来楚宸的真身,是瑞兽“旋龟”!   凤曦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饶有兴致道:“呵,我在映心背后刻下的字,歪打正着……还真就是个王八。”   楚宸彻底维持不住形象了,腰间流霜剑发出一阵鸣响,蓦地冲出剑鞘,于半空中划开一道凛冽弧度。剑锋所行之处,飞散出大片锋利的冰花。   周遭仙神连忙躲开。   流霜剑飞到楚宸手里,楚宸手握流霜剑,咬牙切齿瞪向凤曦:“你简直欺人太甚!”   凤曦只悠悠然抱臂问:“哦?”   “你,我……”楚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就在蘅芜以为楚宸要攻上来时,却见他艰难的喘着气,尔后抱住流霜剑,向凤曦作揖,“是在下失态,神君请自便,在下先告辞。”   话落,楚宸便乘光离去,强行挺直的背影仍显几分狼狈。   山鸡男这会儿已化形为人,立在凤曦身后,翻了个白眼道:“他在少室山附近鬼鬼祟祟几个月,就这般做派,装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还真把人当傻子了!”   山鸡男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少年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怒的情绪。   “凤曦神君何苦这般侮辱南辰少君?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有人都向说话的人看去,不由在心里为其捏一把汗。   蘅芜也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临亭神君身边的仙童。   那孩子的外形介于稚童和少年之间,比她矮好大一截。这会儿他就立在临亭左侧,愤愤不平瞪着凤曦。   临亭神君浅色的眉微蹙,抬起左手抚在仙童头上,淡淡道:“不要多话。”   “师父,徒儿没说错!”仙童委屈的抬眼看临亭,为自己申辩,“你们都不敢说,没关系,我敢!我就是觉得凤曦神君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凤帝的寿诞之日公然侮辱九重天正神!”   凤曦眼中微冷,却没说什么。   蘅芜知道大黑鹊是有节操的,不屑为难小孩。   临亭微微躬身,颔首为礼,向凤曦道:“童言无忌,是本君管教之过。”   凤曦冷冷道:“那就好好管着,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凤曦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不与仙童计较。临亭皱着的眉毛微舒。   然而那仙童却只觉凤曦嚣张过分,一肚子气更加爆发,整个人如被点着一般,猛然指着凤曦吼道:“神君凭什么这样和我师父说话?都是因为你,我师父才会双目失明!是你害得他再也看不——”   “不要多话。”临亭打断仙童的话,脸上依旧是古井不波的样子。   临亭将仙童拉到身前,一双无神的眼睛虚虚看向凤曦所在的方位:“这仙童的话,凤曦神君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本君就先告辞了。”   “等等。”凤曦喊住转身要走的临亭,沉声道,“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害你双目失明了?”   临亭道:“并无此事,神君不必上心。”   那仙童红着眼睛说:“可明明就是因为凤曦神君,师父你才……”   “勿要多言,是本君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了。这般心浮气躁,如何静观天道演变。”临亭道,“走吧。”   凤曦眼角已染上冰冷的阴鸷:“给我把话说清楚,真当什么屎盆子都能往我头上扣不成?”   临亭淡若白水,无波无澜道:“凤曦神君如果一定要知道,就允蘅芜仙子来一趟天衍宫,本君自会告诉蘅芜仙子。”   他说罢又转向蘅芜:“蘅芜仙子,本君也希望与你单独一谈。本君知道你有顾虑,请你相信本君。”   说完这些,临亭便领着他的两个仙童,乘光而去。   凤曦嫌恶的撇撇嘴角,没有说话。   他忽然幽幽瞥向蘅芜,丹凤眼缓缓眯起。   蘅芜还没从临亭与她说的话中回过神来,便对上凤曦盈出杀气的眼眸,她吓得头皮一紧,呢喃道:“凤曦神君……”   “蘅芜仙子,临亭神君说给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呵,背着我勾结九重天的人……”   “我没有!”凤曦的一字字仿佛踩在蘅芜心脏上,她急道,“是因为天衍命盘,我同您说过的。临亭神君他竟然怀疑我动了他的天衍命盘,为此还去少室山,想把我抓去天衍宫!”   蘅芜一把抱住凤曦,把头埋在他怀里:“凤曦神君,我怕!您一定要保护我,让我半步都别离开您!除非您让我去见临亭神君,否则我一定不会去天衍宫的!”   她说着又环顾四周,那些对上蘅芜视线的仙神们,纷纷忌惮的别开目光。   “凤曦神君,您看周围那么多人都在看我,就等您冷落我,他们好嘲笑我。如果他们当着您的面嘲笑我,那也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毕竟我是您亲自从少室山带过来的,不能因为我而给您丢脸!”   凤曦道:“那你说说,我该如何。”   蘅芜道:“您该宠爱我,让他们都看着!这样就没人敢嘲笑我,也不会因为我的缘故,给您拖后腿。”   凤曦眼中掠起一抹讥笑:“脸皮真厚。”   蘅芜:“……”   蘅芜情真意切:“我这都是为神君您考虑啊!我不允许有人指摘您,若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更不能允许。凤曦神君,我的心只和您拴在一起,我的人也只会站在您这边!”   “呵。”凤曦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低笑。   “蘅芜仙子,你最好别骗我。”   “嗯……”   蘅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手被凤曦牵起来。   蘅芜愣住。   凤曦最后那句话说的话锋凌厉,极具威胁的阴狠,仿佛小锤子敲击在蘅芜头顶,敲得她有些晕乎。   接着手上传来的温度触感,又如锤子般,狠敲了蘅芜一下。   凤曦见蘅芜愣愣瞧着自己,道:“行了,走吧。”   “好、好的!”   这下,真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   周围那些因为凤曦到来、想偷溜却怕被他发现的仙神们,看蘅芜的目光充满忌惮。   特别是有几个仙子,以往不太瞧得上蘅芜,眼下都低眉顺眼的给蘅芜让路。   通往紫金帝台的路,仿佛成了为蘅芜和凤曦二人铺设的一般。蘅芜就这么被凤曦牵着,一步步踩着纯白石砖。   无人敢越去他们前面。   蘅芜的心从一开始跳得很快,到渐渐平静下来。她边往前走,边偷偷觑一眼凤曦。他精致的侧脸染着九重天瑰丽的天光,狭长凤眼的眼角,似扬非扬,危险之中又有几许优雅妩媚。   虽是个没章法的人,总让她神经一紧一紧的,但眼下却又十分张扬的为她撑了腰。   蘅芜在说出“您该宠爱我”时,心里有多紧张多没底,只有她自己知道。然则在所有人眼里,她和凤曦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凤曦忽然与她翻脸,不要她了,她担心旁人会将对凤曦的惧意发泄到她身上。   还好没发生那样的事。   视线又落在两人牵系的手上,凤曦的手很暖,甚至有些烫。起先蘅芜还觉得肌肤接触所传来的是寒意,但渐渐的,本身暖烫的温度终于压过心间寒意,蘅芜也终于感受到凤曦的温度。   露桃花一树树茂密起来,乱红如雨,前方是云雾缭绕的紫金帝台,脚下纯白的石砖与洁白云雾溶溶不分,如梦似幻。   这时候蘅芜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唤她。   “蘅芜……?”   是兰絮的声音,蘅芜连忙望去。只见另一条通往紫金帝台的小径上,兰絮一身熟悉的俏粉色衣衫,携着一位陌生的女仙,正望向蘅芜。   隔得不远,蘅芜能清晰分辨出兰絮目光里的成分,喜悦、震惊、恐惧……矛盾的杂糅在一起。   蘅芜回道:“兰絮!”   兰絮迫切想上前会合蘅芜,但视线不能控制的瞥着凤曦,又瑟瑟发抖,眼尾泛红。   蘅芜扭头向凤曦道:“神君,我想和兰絮说几句话,可以吗?”   凤曦不置可否,松开蘅芜的手:“我在紫金帝台,你回来了自己找我。”   蘅芜心下一喜,连忙应下。   向兰絮快步而去,如今蘅芜的修为恢复一些,她稍稍提气,飞了起来,短暂的飞越一道拱桥后,终于到了兰絮面前。   兰絮忙携着那位女仙,迎向蘅芜。   “蘅芜。”当握住蘅芜的手时,兰絮泛红的眼尾,红色更浓,有晶莹的一点泪珠涌出眼眶。   兰絮带着哭腔说:“蘅芜,总算又见到你了……”   “是啊。”上次见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这几个月发生太多,蘅芜心里堆积了不知多少无法告人的心绪。她只是拍拍兰絮的手问她:“你的伤都好了吗?”   “我好了,都是托阿篱姐姐的福。”兰絮说着,转头轻轻拉住身边那位陌生女仙的手,小脸上满是温暖和感激之意。   “蘅芜,这是阿篱姐姐,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救我的地仙,我在养伤期间也得她许多帮忙。啊,她前些日子刚刚飞升,如今已是散仙了。”   蘅芜的表情微有些凝滞,直到兰絮重新转过头时,才发觉蘅芜的异常。   打从兰絮说出那声“阿篱”,蘅芜便犹如心口被电击了一下,某一根神经狠狠一弹。   阿离,阿篱。   楚宸心头的月光是个叫“阿离”的姑娘。   乍一听闻,蘅芜不能不多想。   “蘅芜仙子为何这样看我?”名为阿篱的女仙,发现蘅芜眼中的凝滞,吟然微笑着问。   她的气度从容,仪态温静,十分沉稳可靠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蘅芜总觉得这个阿篱长得有些……   有些假。   就像是一个为了雕镂而雕镂出的珍品,精美无瑕,滴水不漏。   蘅芜很快又质疑自己这个想法,她不能因为这仙子名叫“阿篱”,就恨屋及乌的对她有不好的感官。   蘅芜友善一笑,福了福身道:“没有没有,谢谢阿篱姐姐帮助兰絮,我叫蘅芜。”   “我叫王篱。”女仙向蘅芜回礼,“常听兰絮说起你,今日终于有幸见到人了,兰絮挂念你的很。”   蘅芜不好意思的笑笑,握握兰絮的手,状似不经意问王篱:“姐姐的‘篱’字是哪个‘篱’?”   “竹篱的篱。”   蘅芜又问:“姐姐可认识楚宸?”   王篱露出诧异颜色,小声笑问兰絮:“楚宸是何许人?”   兰絮也小声笑着回:“是南辰宫少君。”   “原来南辰宫少君的名讳是楚宸。”王篱笑意深了深,打趣蘅芜,“蘅芜仙子怎么问我这个,我才修成散仙,有幸得到请柬来为凤帝祝寿。在这几日前,九重天于我来说便是遥不可及。”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兰絮,眉目柔和的说:“也不算完全遥不可及,因为认识了兰絮,兰絮是我第一个来自九重天的朋友。”   兰絮面色微红,揪了揪衣摆道:“阿篱姐姐折煞我了,要不是得你相救,我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命运。”   听两人这般说,蘅芜心里那点异样的不适也烟消云散,看王篱也觉得愈发顺眼起来。   接着兰絮大致讲了下,她受伤之后的遭遇。她在老家落日谷受伤时,得王篱出手相救。后来兰絮养伤期间,王篱给兰絮送来一些疗伤的丹药,还亲自帮兰絮护法。   是以兰絮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能来参加上一世没来的寿宴,还与王篱结伴。   而上一世,兰絮因为人生轨迹不同,没有结识王篱,想必王篱是单独来赴宴的。蘅芜又被命令整个宴会全程都留在仙酒苑中,自然和王篱连照面都没有,后面的日子里也没能认识王篱。   兰絮说完这些,压低声音问道:“蘅芜,你和凤曦神君……”   刚刚凤曦牵着蘅芜,那么大摇大摆一路走来的画面,兰絮看在眼底。   既震惊的无以复加,又为蘅芜疯狂捏汗。   “蘅芜,你……你怎么和凤曦神君……”   蘅芜大概明白兰絮的心理,要不是两人面对面交谈得还算正常,怕是兰絮都以为蘅芜疯了,居然敢去招惹凤曦神君那样的嗜杀恶鬼。   蘅芜道:“你不用担心,凤曦神君没旁人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兰絮担忧的望着蘅芜:“待宴会结束了,蘅芜你还要同凤曦神君回少室山吗?”   “是啊。”   “你不回仙酒苑了吗?”兰絮越发担忧。   “暂时不回了吧。”蘅芜抬手抚了抚兰絮的肩膀,轻松笑道,“就算我想回,仙酒苑的大家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接近我吧。”   见兰絮担忧的眼眶都红了,蘅芜忙劝:“没关系,我在少室山挺好的。兰絮,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下次见面,我还要看见你平平安安的。”   兰絮自愁容中展露一星笑意:“好,你也是……”她总觉得蘅芜这几次同她说话都怪怪的,像是很怕她遭遇什么不好的事。   兰絮对此实在疑惑,红唇轻启,打算问出,这时候却忽然听见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就在她和王篱身后。   三人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回头一看,居然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仙子,端着酒酿,正沿着这条路去向紫金帝台。   那仙子虽说蒙面,但那双刻薄的眼睛和那身形,不难辨认。   蘅芜和兰絮齐声道:“锦媛?”   锦媛浑身都在颤抖,当接触到蘅芜的目光,更是吓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打从她被凤曦派来的那三个女妖拔毛,愣是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把毛长出一半。   如今她化形出的样子,除了脸部还有些凹凸不平,其他地方都恢复了光滑皮肤。   所以锦媛这些日子,都是戴着面纱的。   锦媛哪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去紫金帝台送个酒,竟碰到蘅芜!   记忆里那最恐怖的一幕,一下子就跃入锦媛脑中,锦媛在后退中不慎脚下一崴,跌坐在地,手里端着的酒酿霎时泼开。   她的衣裙都被打湿,浓郁的酒香味四散。这一下锦媛反倒清醒,一边手忙脚乱扶住酒壶,一边朝蘅芜喊道:“蘅芜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看我已经被凤曦神君狠狠教训了一顿,以后你就把我当空气,别搭理我行吗?!”   啥?   蘅芜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怎么扯到大黑鹊身上去了?   锦媛只当蘅芜是明知有这事,却贵人多忘事,唆使凤曦教训她后,又想不起这事。   一时间锦媛只觉受到奇耻大辱,自己被折腾那么惨,折腾她的人却想不起她,这种堵心的感觉,把锦媛的肺都要气炸了。   “蘅芜你是在装傻吗?”锦媛爬起身,腔调扭曲道,“就为了给你出气,凤曦神君找了三个女妖上来,把我浑身的毛都拔了,我到现在脸还没恢复!”   锦媛颤抖道:“我以前瞧不起你,说话不好听,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保证离你远远的,求你别记仇了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7 10:08:51~2020-07-18 12:1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竹子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倾城离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萌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囡 13瓶;包子兄 5瓶;SUGA 2瓶;抖m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萌萌哒凤帝   锦媛到底在说什么?   蘅芜心有不解, 默默在心里梳理锦媛说的话。   锦媛见蘅芜一脸深思的表情,顿时更承受不住了,又惶恐又气愤, 竟是忍不住向着蘅芜膝行几步, 哭嚷道:“蘅芜,你就饶了我吧!从前我对你说的所有话,我都向你道歉!只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又哪天想起来了,就哄凤曦神君派人再来教训我!太可怕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锦媛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又疯狂的向着兰絮喊:“兰絮,你也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你们的坏话, 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兰絮、兰絮……”   兰絮从前没少被锦媛羞辱, 心里膈应锦媛, 这会儿不想给锦媛好脸色。   但是周遭有不少来赴宴的仙神, 他们频频往这边看,兰絮也知道这幅画面不妥,唯有先劝道:“麻烦锦媛姐姐先起来, 大家都是九重天的仙子,这样跪着多不好。”   “你起来吧。”蘅芜此刻敛下神色, 也说道。   短暂的时间里,蘅芜已经想明白了。   她想起临亭神君去少室山那日,凤曦赶走临亭后,她光着身子从湖水里跑上来,扑进凤曦怀里。   接着她与凤曦说,是锦媛向临亭说了她的坏话, 所以临亭才来少室山找她。   蘅芜心中有些震动。   若不是今日见到锦媛,她还被蒙在鼓里呢。完全没想到,凤曦竟会因为她那几句“告状”,就惩罚锦媛为她出气。   他曾在夜里,为她修复丹田,为她筑道基、整理灵力。   还为了给她出口气,把锦媛教训成这般悔不当初的模样。   蘅芜忍不住想,凤曦在背地里,是不是还为她做了别的事情?   即便他没有再做别的,今日所知,也让蘅芜心里无法抑制的泛起点点触动。   有那么一瞬,蘅芜恍惚觉得,其实众人眼中如恶鬼修罗般的凤曦,是否是对他的误解。   在和凤曦相处的这段时间,蘅芜发现,凤曦其实很护短。她知道凤曦并未从心底接纳她,仍旧防备她。但既然将她暂时留下,或许在凤曦眼里,她就是他的人,容不得别人冒犯。   这样一个人,若是不曾走火入魔犯下无数杀业,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也会有点可爱吧?   这个想法一产生,就被蘅芜否定了,蘅芜还因此吓了一跳。   算了吧,大黑鹊那神经的性子,谁尝谁知道。她天天都心累的奔波在虎口反复跳跃,总被凤曦那盈满杀意的眼神注视。   还可爱……可算了吧。   不过,凤曦这个护短的性子,若是她利用的好,就能让自己的处境多一份安全稳定。蘅芜想。   “蘅芜……”锦媛牙齿打颤,仰望蘅芜。   蘅芜说:“你起来吧。   锦媛不太敢起来,那双倒三角眼里,满是狐疑和防范。   王篱看不下去,温和摇摇头,俯身扶起锦媛:“这位仙子快起身,周遭人来人往,你这样做,又置蘅芜与兰絮于何地?”   锦媛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朝后一跳,忙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蘅……蘅芜!”   “知道了,锦媛姐姐不是把酒泼了么?回去送酒吧。”蘅芜说。   锦媛大松一口气,只觉浑身衣服都被汗湿了。被拔毛这件事带给锦媛的阴影,确实太大。   锦媛端着酒酿正要走,不妨蘅芜又加上一句:“以后也别在别人面前提到我,要是被我知道你多嘴……”   “我不多嘴!我一定不多嘴!”锦媛又是猛地哆嗦,连忙喊道。   蘅芜不再理会锦媛,喊上王篱,一起去紫金帝台。兰絮则有递送酒水的工作在身,要先去仙酒苑忙活。   此刻,紫金帝台已到来半数宾客。   云蒸霞蔚,流云满天,亦真亦幻的云雾里,朵朵露桃花飞舞。   仙乐飘飘,有身姿如柳的仙子在频频起舞。她们后方是一块高高竖立的石板,石板上有法术流光所幻化的“寿”字,持续向外散发金光。   整个紫金帝台上,挂满写有“寿”字的红纸,亦装点寿桃样式的灯笼。而每个座席桌案上,都摆有新鲜的寿桃。   蘅芜前世寿宴时,都在仙酒苑忙活,没被分配来紫金帝台,这会儿不由多看两眼。   她盯着那块竖立的石板,石板上的“寿”字在发光一段时间后,流光在石板上流动散开,重新组合成新的图案。   新的图案是一只凤凰。   高贵、优雅、神圣。   可这种美好却引动蘅芜的心一揪。   曾经贵为天地之尊的凤凰帝君赤羽,终究是没活过一万五千五百岁。如今参加这场一万六千岁寿诞的赤羽,只是一缕神识,它怕是无法知道所有人为他喜庆庆生背后的悲哀。   蘅芜正凝神看着,这时有人叫了她一声。   “蘅芜仙子。”   蘅芜转眸,看见来人,是广沐王世子秦离。   蘅芜向秦离福身行礼。   随秦离同来的,还有他的弟弟和妹妹。   蘅芜依次同两人行礼后,问了一句:“广沐王今日不来吗?”   秦离面无表情道:“父亲有事不来。”   彼此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打了招呼,便各就各位。   蘅芜在宾客席里很快就找到凤曦。   凤曦坐的位置实在太显眼,九重天专门给他准备贵宾席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差和天帝天后平起平坐了。   蘅芜找过来的时候,凤曦自己给自己倒了樽酒,修长如玉的五指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轻啜一口,接着唇角一提,露出一抹不知是满意还是讥讽的笑。   他慢条斯理放下酒樽。   别说,这一套动作观来高雅矜贵。每一个舒缓,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定格画卷般,教人赏心悦目。   可惜没有人敢欣赏这位主,只有蘅芜在看。   接着蘅芜就看到,凤曦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小小的杏子,送进口中。很快他就从嘴里吐出一枚杏核,杏核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落到不远处一树露桃花的树根那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挺快乐。   凤曦用眼尾扫到蘅芜,笑吟吟道:“说完了?”   “嗯,就随便说几句话,主要我担心兰絮。”蘅芜见凤曦身边有个空着的蒲团,便赶紧坐过去。   凤曦又拾起一枚杏子,黄色的杏子衬着他白皙的手指,黄黄白白,分外鲜明。   “尝尝。”凤曦将杏子递到蘅芜嘴边。   蘅芜张嘴含下,咬了口果肉,一皱眉:“酸……”   周围别的仙神们看见凤曦给蘅芜喂果子的画面,表情多有凝滞与复杂。   凤曦就跟看不见这些人似的,自顾自对蘅芜道:“这招待来的酒水和果子,不怎么样,还不如少室山的山泉和山果。”   自然这种话,别的仙神不敢说,唯凤曦百无禁忌。   蘅芜勉强把酸杏子吃完,尔后使了个法术净手,她拉一拉凤曦的袖子:“凤曦神君。”   “嗯?”   “谢谢您。”蘅芜道,“刚才我碰到锦媛,才知您曾经命人拔光她的毛。”   凤曦抬手缓缓抚过下巴,想了一会儿,想起是有这事。他没说话,转过脸去继续吃杏子。   蘅芜跃跃欲试道:“宴会还没开始,闲着也是闲着。凤曦神君,我给您按揉按揉筋骨吧。”   凤曦清润的声音如明珰相撞:“好啊。”   蘅芜稍稍贴近凤曦,一双小手搭到他肩膀上,开始为他揉肩捏背。   她想凤曦这一路驮着她飞上九重天,不太可能完全没有疲劳,这正是她献殷勤的好机会。   蘅芜心里也存了点真心实意,锦媛那事,她的确对凤曦有些感激。   凤曦吃下杏子后,又持起筷子,尝了尝桌案上几碟小菜。   这些小菜都是适才仙子们送上来的,她们往这桌送膳食时,各个面如土色,双腿发抖,凤曦看都懒得看。   就记得那几个仙子,长得都不怎么样。而她们送上来的菜,味道也不怎么样。   “难吃。”凤曦嫌弃的放下筷子。   其实蘅芜想说,大黑鹊莫不是太挑嘴?九重天的膳食,蘅芜吃过不少,都很不错的。   大黑鹊只是吃不惯吧,毕竟作为一只大黑鹊,总是有它本身喜欢的食物。就比如黄鼠狼,就算修炼成地仙还是总想吃鸡;比如少室山那只苍蝇,修炼多年还时不时往山下人类村落的茅坑凑。   本性难移,口味难改。   若是九重天能端来一盘乌鸦喜欢吃的东西,凤曦肯定就觉得好吃了。   那乌鸦喜欢吃什么呢?蘅芜想着,蓦然一个哆嗦,按在凤曦肩膀上的双手跟着哆嗦,狠狠挠了凤曦一下。   凤曦轻轻“咝”一声,转眸幽幽道:“蘅芜仙子……”   蘅芜忙趴在凤曦肩上嘤嘤:“神君对不起,您的姿仪太好,我刚刚只顾看您,一时看痴了,才不小心伤到您……”   打死也不能让凤曦知道,她刚才想的是:乌鸦喜欢吃腐尸呢!   不多时,寿宴的宾客到得差不多了。   大家看凤曦的目光都胆战心惊的,仿佛凤曦下一刻就会走火入魔,化身大黑鹊疯狂屠杀;亦仿佛他会忽然打砸紫金帝台,拆宫殿,抢夺大家的法器。   直到天帝天后出现时,众人这种惶惶不安的紧张,才稍微减少一些。   然而就连天帝天后,都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同凤曦说话。   凤曦随口回了他们两句,没下天帝天后的颜面。   这是看在凤凰帝君的面子上。   蘅芜发现凤曦这人虽然行事不正常,但于有些地方很有原则。   凤凰帝君曾救过他,又为他而身死道消。所以在寿宴开始前,他张狂的怼楚宸、搞事情,但等寿宴开始,他便安静了。   再过一会儿,整个紫金帝台上悬挂的“寿”字,齐齐发光。流光溢彩,如一个琉璃世界。   那些悬挂着的寿桃,也纷纷绽放光芒,像是在迎接寿宴主角的到来。   接着,凤凰帝君赤羽出现了。   他是被几位仙君仙子,小心翼翼簇拥着到来的。   在见到凤凰帝君的一瞬,蘅芜忍不住心里一酸。   她和这片天地下的每个人一样,都敬仰着这唯一的一只凤凰。   这只凤凰原本可以随他的族人,去天外天过逍遥日子。但因凤凰一族放心不下这个世界,他作为族长最小的儿子,便挺身而出,留在这个世界,监察照拂。   赤羽从前的模样,蘅芜没有见过,但听她娘说过,赤羽有着异常英俊的外貌姿仪。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些描写男子美貌气质的措辞,无数诗集加起来,都无法描述帝君的风华。   可惜了,如今来到紫金帝台的赤羽,是孩童模样。   他是赤羽最后一缕神识所化,观来六七岁,双目澄澈却懵懂,傻傻的、好奇的观望这场寿宴的每一处布局和每一位来宾。   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如今的赤羽,只是个单纯稚童。   “这是在做什么?”赤羽忽然问起身边,拉着他手的仙君。   那位仙君稍微弯下腰,温和看着赤羽的眼睛,努力掩藏眸底的悲哀:“帝君,今日是您一万六千岁寿宴,大家都来为您庆生了。”   “一万六千岁寿宴……”   赤羽歪着头,开始数自己的手指。他数到六,又数到一,终是没数明白什么是一万六千。   不过他知道“寿宴”是什么,他问仙君:“会有好吃的东西吗?”   仙君道:“当然,帝君想吃什么,都会有。”   赤羽开心的笑起来:“那太好了,我想先吃杏子!”   听着二人的对话,宾客席上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声啜泣。那人啜泣后知道不妥,想要竭力压制,然而还是没能阻止声音外泄,反倒是渲染了旁的人。   啜泣的声音又从别的方向响起,渐成好几道。有女人羸弱的幽咽,有男人沉闷的低哼。   压抑的哭声交织开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悲凉,如滂沱的雾,裹住紫金帝台。连那些飘飞的露桃花,都好似染上哀愁。   蘅芜亦受到影响,极为难过。但她怕被凤曦察觉,惹得凤曦膈应她,便强忍住眼睛的酸意,随手拿起个杏子放到嘴边,好转移注意力。   谁知,蘅芜拿杏子的动作,恰好被赤羽看见。   赤羽懵懂盯着蘅芜片刻,忽然朝蘅芜走过来。   “我想吃杏子。”赤羽边走边说。   蘅芜一怔,下意识拿起一个杏子,打算双手奉给赤羽。   可她万万没想到,赤羽在即将走到她和凤曦的桌案前时,忽然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什么,又像是被什么附身般。   他露出疑惑而僵窒的表情,眼眸中变得空洞,视线凝视在凤曦身上。   这突来的一幕教所有人集中注意力,有人倒吸一口气,怕极了赤羽和凤曦会起什么冲突。   那几个护送赤羽的仙君仙子,更是吓得脸都白了,硬着头皮过来拉赤羽。   赤羽猛地回过神,再看向凤曦时,眼神变得极为奇怪。   蘅芜居然从这眼神里读出一种……孺慕?   赤羽拂开仙君的手,走到凤曦跟前仰望他,乖巧的唤了一声:   “爹。”   所有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预收文《我将闷棍男掰成话唠》   喜欢请预收,文案先这么写:   大尧战神浔阳王,一副皮囊迷倒无数大小娘子,奈何性子太差,极品闷棍,一把年纪也开不出朵像样桃花。   将其一手拉扯大的亲姐,忍无可忍,怒向全封地诚聘王妃一名。   录用条件:女,能让浔阳王一天说话超过十句。   许愿:“我我我!我报名!”   面试第一轮:   众娘子扔荷包甩帕子,投怀送抱,浔阳王一声不吭。   许愿抬手就是一巴掌,浔阳王:“哪里来的混账!”   许愿:“快看他说话了!”   面试第二轮:   妖姬狐狸轻解罗裳,媚眼生波,浔阳王薄唇紧抿。   许愿一把扯了他裤子,浔阳王:“你要不要脸?”   许愿:“快看他又说话了!”   面试第三轮:   一娘子含泪欲撞柱,控诉如杜鹃啼血:“奴爱王爷至深,就是为您死也心甘情愿!”   许愿抄起棍子扑向浔阳王,“男人追不到就直接打断他的腿!”   浔阳王拍案而起,“特么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省略500字)”   亲姐:“很好,录用!”   后来,全封地百姓都看着浔阳王越来越话多,每天缠着他的小王妃嘚啵个没完。   闷棍变话痨,许愿身心受扰,“吧啦吧啦烦死了,还是逃吧!”   男人高大的身躯顿时迫近,将她堵在床角,“许愿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上了我这条船就别想下去!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你要是敢弃我而去我就¥#%*¥&@&……(省略1000字)”   总结:我将闷棍男掰成话痨,然后我就被烦死了还逃不掉,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古灵精怪偶尔犯迷糊、辣手摧花小萝莉   X   冷酷高大忠犬系、一天不超过十句话的闷棍硬汉   感谢在2020-07-18 12:11:14~2020-07-19 16: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0113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起云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我不是你爹   凤曦疑惑的和赤羽四目相对, 轻笑一声,道:“我不是你爹。”   一片鸦雀无声中,赤羽居然爬上桌案, 揪住凤曦的衣领说:“爹、爹爹。”   蘅芜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手里的杏子,递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小心翼翼唤了声:“帝君……?”   赤羽转头打量蘅芜,拿过蘅芜的杏子,乖巧道:“娘亲。”   蘅芜:“……???”   蘅芜不由看了眼凤曦,脸上发烫,心里更是惊疑万分。   不是,帝君这是怎么了?   虽然帝君和凤曦牵涉匪浅,但怎么看也不该把凤曦认成爹吧。相反,凤曦管帝君叫爹还差不多, 毕竟凤帝是他再生父母。   蘅芜只敢想想, 她讪笑道:“帝君, 您认错人了。”给她贴十张脸皮, 她也没脸当凤凰帝君的娘。   赤羽却一本正经说:“没错的,他是我爹,和爹在一起的那就是娘。”   蘅芜:“……”   凤曦眯着眼, 难得耐心道:“我不是你爹,你为什么会觉得, 我是你爹呢?”   赤羽眨着双纯净的眼睛:“我觉得你很熟悉,很亲切,你就是我爹啊。”   凤曦没有说话,只是凝视赤羽,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 天帝天后都傻了。   凤曦的那几个手下,在凤曦身后不远站着,这会儿根本控制不住的交头接耳,无不惊呆。   赤羽对凤曦的态度,太过亲切及肯定。要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赤羽是凤凰,凤曦是乌鸦,山鸡男等几人怕是都要怀疑他们主子有私生子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超出九重天众仙神的承受能力。   赤羽居然要坐在凤曦和蘅芜中间,和他们一起吃饭。   这下好了,那些本来想为赤羽敬酒庆生的仙神,看见凤曦就两股战战,几乎是忍着头皮要炸的骇然,前来祝福赤羽。   赤羽谢过他们后,还要扭头对凤曦说:“爹,又有一个人祝福我了。”   这位祝福赤羽的元君,嘴角都在抽搐。   偏偏凤曦还抬手,摸摸赤羽的头,笑吟吟道:“他们祝福你,你就受着,这是你该得的。”   “爹说得对。”赤羽一笑,又转头对蘅芜说:“娘亲,你吃这个菜尝尝。   蘅芜:“……好、好的。”   她也很坐立不安啊!   蘅芜抬眼,扫了遍周遭人等,发现他们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忌惮以及埋怨她与反派同流合污。   众人看她的眼神已变成“打死我都不招惹她”。   嗯……她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凤凰的娘。   而这只凤凰,是所有神心中的神。   蘅芜下意识看向楚宸,发现楚宸竟然端着酒樽,走了过来,看似是要向赤羽敬酒。   楚宸白衣如濯,步伐稳健,在流光环绕的紫金帝台上,犹如一阕皎皎明月,温润无瑕。   蘅芜对上楚宸的眼睛,看见的是温润和从容。蘅芜轻轻一动嘴角,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楚宸总归是她见过的,异常能忍的人。   来到赤羽面前,楚宸端着酒樽作揖,道:“南辰宫少君楚宸,祝帝君千年万载,永享喜乐。”   赤羽看看楚宸,扭头对凤曦说:“爹,好多人祝福我,这位叔叔长得很好看。”   凤曦只笑看赤羽,连个眼神都没给楚宸:“看人不能只看样貌,有些人瞧着人模狗样,其实却是个王八蛋。”   楚宸身体一僵。   赤羽好奇的问:“王八蛋是什么?”   凤曦反问:“识字吗?”   赤羽道:“识的。”   凤曦从袖子里召唤出古镜映心,将映心的背面冲着赤羽。   背面上刻着一行字:楚宸是个王八蛋。   前两个字端正,后五个字龙飞凤舞。   赤羽看懂了,转眸看向楚宸,皱皱眉头,没说话。   蘅芜真被凤曦这一手弄到无语,神经病人思路太广阔,她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再看楚宸,身体快要绷成一张弓,仿佛在使出所有的力气不让弓弦脱出去。   但楚宸心知,有凤凰帝君在这里,凤曦是不会放声下他面子的。眼下这几句话,听见的人不多,他暂且记在心里,来日加倍奉还给凤曦。   这么想着,楚宸不动声色的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说道:“在下告辞。”   楚宸欲走前,又看了眼凤曦手里的古镜映心。   开启映心“照妖”能力的方式,便是用法力攻击映心。当映心无法抵挡法力而溃败时,再在映心背后刻字,便能引映心将人吸入镜中,认其为主。   楚宸当初就是这么干的,他也是误打误撞,解开映心这个能力。   现在凤曦也解开了,楚宸眼神深了深,忽然望了眼蘅芜。   这一眼,像是深水之底的食人鱼妖透过冰凉的水,窥来的目光,落在蘅芜身上,立刻撩起一片冷意。   蘅芜不知道楚宸在想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她假装没看见楚宸的目光,转头给赤羽剥了一枚荔枝,后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叔叔等一下。”赤羽突然叫住楚宸。   楚宸转身,温润作揖:“请问帝君有何吩咐?”   赤羽眼珠转了转,一边喃喃:“我知道你,有仙君同我说,几个月前九重天举办选妃宴,你是主角之一。”   “是,恰如帝君所言。”   “可是选妃宴被搞砸了好像。”赤羽回忆着,仰脸问凤曦,“爹,你知道是谁搞砸了选妃宴吗?”   凤曦:“呵呵。”   蘅芜:“……”是你爹本人啊。   赤羽并没想明白“爹娘”的异常,又对楚宸道:“我宫里的仙子们都很喜欢你,我听她们感叹,你到现在还没有娶到少妃。”   楚宸道:“是。”   赤羽道:“虽然我爹说你是王八蛋,但你的选妃宴被搞砸,也很不幸。你为我敬酒祝福,我愿意帮你一下。”   赤羽说罢,冲上座的天帝喊道:“帝尊叔叔,让南辰宫少君在我的寿宴上,选一位少妃带回去吧!”   楚宸眼底略略一黯,没料到会有这种发展。   他并不想娶少妃,他爱的是阿离,他还没有为阿离逆天改命……   赤羽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这边,并等待天帝发话。   天帝哪里会忤逆赤羽,何况若楚宸早日成家,天帝也喜闻乐见。   天帝自是同意:“楚宸啊,帝君施恩,还不快谢过?”   楚宸压下心中的不愿,含笑向赤羽行大礼:“在下谢过帝君。”   天帝和善的笑道:“既如此,便选一选未来的南辰宫少妃吧。”   蘅芜也没想到赤羽会把自己的寿宴,变成楚宸的选妃宴。小孩子一时兴起,正常正常。   在场的元君和仙子们,一听到这话,不少都露出期待而羞涩的神情,有些更像打鸡血般,激动万分。   旋即,整理衣衫的整理衣衫,微笑的微笑,努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楚宸。有些人更夸张,直接向楚宸走近,眼含秋水,就差将“我想当少妃”几个字写在脸上。   蘅芜忽然心里一酸,前世的她,在被楚宸救命并温柔对待后,渐渐的,也变成和这些元君仙子一样的人。   楚宸所塑造出的外在和气质,太具有欺骗性了。   好在此刻蘅芜是镇定的,她知道楚宸不会选她。   她和楚宸彼此握有把柄,他若不想她泄露“阿离”这个名字,就该知道怎么做。   何况她有凤曦和赤羽撑腰。   她是赤羽的娘……嗯……赤羽怎么会让自己的娘去当别人的少妃呢?   果然,楚宸根本没有看蘅芜,而是在其她元君仙子中观望。   他仪态优雅,眼神中充满礼貌和尊重,毫无轻浮之意,无疑又惹得元君仙子们更动心。   过了会儿,楚宸的目光落在一处,良久没动。   蘅芜亦早跟着看过去,看见的是安静坐在席位上的王篱。   楚宸在看王篱,而兰絮正从不远处走过来,打算为王篱添酒。   王篱,不是楚宸的阿离。   这一点蘅芜想过了。   楚宸想为阿离逆天改命,若王篱是阿离,便是好端端的,楚宸为何不早娶?   “在下选她。”楚宸忽然抬起手,向着王篱指过去。   蘅芜心里微微一震。   正要给王篱添酒的兰絮,也微微一怔,讶异的看看楚宸,再看看王篱。   一片安静中,楚宸又加上一句话:“在下愿聘兰絮仙子,为南辰宫少妃。”   蘅芜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仔细一看,兰絮这会儿可不就站在王篱身边吗?   楚宸指得是兰絮?   兰絮懵然片刻,终于被过度的惊讶袭遍全身。她手上的酒酿一抖,有酒水溅出两滴,落在裙摆上。   兰絮勉强维持住镇定,看向楚宸。她不明白,自己同南辰少君毫无交情,只是互相知道名字而已,在此之前南辰少君也从未对她表现出丝毫关注和兴趣。   为什么南辰少君会选她为妃?   那些落选的元君仙子们,也有许多震惊的。在她们看来,兰絮虽是个美人,身份地位却不高,一个小小的仙酒苑仙子。南辰少君怎么就看上她了?   一时间,羡慕的、嫉妒的、不悦的、探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兰絮身上。兰絮脸皮薄,一张小脸红了透。   这时上座的天帝说道:“楚宸,你确定选她?”   楚宸微笑:“是。”   天帝悠长嗯了一声,说道:“兰絮仙子,南辰少君青睐于你,快谢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本基友古穿文   《穿成和珅私生女》作者:小香竹   喜欢清穿的宝宝有兴趣可看   穿越清朝的芸心随母进京认亲,得知生父名唤和珅时,芸心的内心一片凌乱!   听闻和珅寻回一女,朝臣不淡定了,谄媚者纷纷想与之结为亲家,飞黄腾达。对立者则紧闭宅门,生怕自家儿子被祸害。   和珅压根儿瞧不上大臣之子,他所钟意的女婿是十五阿哥永琰。   芸心两眼一黑,险些当场去世!永琰可是将来的嘉庆帝啊!等他掌权后,第一个斩的就是和珅!中间隔着杀父之仇,这日子怎么过? 第29章 两情相悦   蘅芜总觉得哪里不对。   楚宸的做法, 她很吃惊。但鉴于楚宸的人品,蘅芜万万不想兰絮嫁给楚宸。   楚宸那么爱阿离,如今却公然要聘兰絮为妃。他是想把兰絮娶回去当个挡箭牌还是怎样?   兰絮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 开口道:“帝尊、南辰宫少君, 我……不愿入南辰宫为少妃。”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仙子交头接耳起来,言语中似有指责兰絮不识抬举的意思。当然兰絮不愿嫁楚宸,她们喜闻乐见。   天帝疑惑的蹙起眉头:“这是为何?”   兰絮努力端平手中酒酿,恭谨向天帝行一礼,又向楚宸行一礼,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南辰少君。且我只想做好九重天仙子,好好修炼, 没有别的想法。南辰少君, 对不起, 我……我辜负您了。”   楚宸目光温柔缱绻, 语重心长道:“你确定要辜负在下吗?”   “我……”   被楚宸发烫的目光盯着,又被所有人的视线包围,兰絮忽的就觉得受不住了, 好似所有的目光都是利箭,嘲笑她, 亦或是逼着她怎样。   “南辰少君,对不起!”兰絮失措的喊了声,落荒而逃。   见兰絮跑掉,早已站起的王篱,忙向天帝和楚宸施礼:“帝尊、少君,兰絮脾性羞涩, 有些脆弱,万望莫怪。她一心修炼做事,确是不愿嫁入南辰宫。”   王篱说罢便循着兰絮离开的方向而去,想是去安抚兰絮。   周遭窃窃私语,楚宸依旧温润伫立,玉树临风,一点被拒绝的失态都没有,观来十分心胸宽广。   天帝为他可惜,叹惋道:“楚宸,别往心里去。”   楚宸温声道:“强扭的瓜不甜,在下尊重兰絮仙子的想法。”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兰絮仙子不愿,娶妃一事便先算了吧。在下不急,今日到底是帝君的寿宴。”   听楚宸如此说,那些刚刚因兰絮逃跑而涌出希望的元君仙子们,纷纷面色僵住,一一蔫了。   见王篱去追兰絮,蘅芜稍微放下心些。   赤羽吃下蘅芜为他剥得一颗荔枝,问道:“娘亲,强扭的瓜不甜,是什么意思?”   蘅芜道:“就是说婚嫁之事讲求两情相悦,强行把不愿意的双方绑在一起,没什么好结局。”   赤羽听得半懂不懂,小小的脑袋歪了歪。   被他清澈的眼眸盯着,蘅芜心里一软,又一酸,忍不住继续解释:“就是说,南辰少君想娶兰絮仙子,但是兰絮仙子不愿意。如果南辰少君硬要逼兰絮仙子嫁给他,以后他们怕会生活得不好。嫁娶这样的事,最好要两情相悦。”   “那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对男女情投意合,互相喜欢对方。”   这回赤羽全都听懂了,感叹道:“原来选妃也这么难啊……”   蘅芜剥了个荔枝送到嘴里,心里想的是:选妃不难,一点也不难,看看那些元君仙子多么想嫁给楚宸,只是楚宸偏偏选了在场少数对他没兴趣的人之一。   这时赤羽想到什么,扯扯凤曦的衣领问:“爹,你和娘亲是不是就是,两情相悦?”   没防备赤羽来这么一句,蘅芜刚塞进嘴里的荔枝,顿时卡在喉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陡然荔枝直接往深处滑,呛得蘅芜忍不住咳嗽出声,忙抬手捂嘴,怕咳出荔枝汁液。   凤曦眼眸幽深看着蘅芜,唇角微勾:“呵……”   蘅芜:“……”   她真不明白凤曦到底在笑什么,且她感受到了危险……   蘅芜狠狠用力,咽下荔枝肉,喉管隐隐作痛。她握住赤羽的一只手,眼中蕴满决绝:“我喜欢凤……你爹,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赤羽被蘅芜的一串诗,说得有点晕,懵懂的呆了会儿,便问凤曦:“爹也喜欢娘亲吗?”   凤曦但笑不语。   蘅芜双眼秋波盈盈,痴情而期待的望着凤曦。   凤曦从袖子里变出一枚铜钱,说:“抛铜钱吧,正面就喜欢,反面……呵呵。”   蘅芜:“……”   凤曦用指头弹起铜钱,铜钱落在桌案上,滚过两圈,定格下来。   是反面。   凤曦淡淡道:“不喜欢。”   赤羽疑惑的摆弄起铜钱,将之翻到正面,说道:“娘亲喜欢爹,爹不喜欢娘亲,那不就是强扭的瓜不甜吗?”   蘅芜总觉得凤曦教坏小孩,她在心里把凤曦骂了一通,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还不知道成什么样。   于是蘅芜拾起几瓣飘落的露桃花,拿起赤羽的小手,放在他掌心,愣是拉着赤羽一起玩花瓣。   凤曦看着这一大一小玩闹的样子,眸底深深的,若有所思。   他为自己斟一樽酒,五指衔起酒樽,送清酒入喉。   放下酒樽时,一阵微风吹过,带起片片露桃花,落在蘅芜和赤羽的肩膀发髻上。四周那些散发温暖光芒的寿桃,像是星星,装点得整个紫金帝台犹如一场幻影。   夕阳不知不觉从远方蔓来,火红的云海翻腾。觥筹交错,影影幢幢。蘅芜面庞如月,眼眸如星,俏然笑着,与赤羽数露桃花瓣上的纹理有多少条。   凤曦的视线,落在蘅芜莹白的额头上,又落向她的眼眸、鼻梁和朱唇。   他蓦地轻笑一声,低低的声音好似玉珏清响:“这张脸看多了,倒是越来越有味道……”   “啊?”蘅芜没听清凤曦的话,侧过头疑惑看他。   她在凤曦眼底看见越发深邃的光彩,如蜂蜜滴入水中,渐渐浓稠的化不开。   蘅芜心尖一颤,凤曦这种眼神她太熟悉,这是对她来劲儿了。下一刻她就被凤曦长臂一揽,收进怀里。他照着蘅芜的唇,吻下来。   蘅芜听见周遭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可她顾不得那些。她抱住凤曦的脖子,支撑住自己,一边让自己稳住不慌,开始一点点回应凤曦。   凤曦的节奏,早在前几次,蘅芜已摸索到一些。凤曦不会弄疼她,这一点蘅芜不需要担心。   她专心回应着,耳畔除了众人压抑的私语声,就是赤羽疑惑的低喃。   “爹和娘在亲亲……”   蘅芜突然就羞得头昏脑涨,从耳根到后颈全都红了。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些长,蘅芜发现,这次凤曦的吻和之前不大一样。   这次他变得徐缓耐心一些,就像是面对一盘美味珍馐,舍不得大快朵颐,想要慢慢细品,不放过每一丝味道。   这样的吻,比之前的更磨人。   缓慢的品尝,徐徐的碾磨勾缠,带来一种令蘅芜无法形容的酥麻感。   这种酥麻感,密密麻麻从心尖泛起,有引人沉醉其中的魔力。   蘅芜的心狠狠的一紧,努力让自己思绪清明些。   她不能醉。   不过是一个吻罢了。   她知道自己那一瞬的松懈沉溺,是受了赴宴之后凤曦为她撑腰、她又得知锦媛之事的影响。   半晌,凤曦放开蘅芜。她双颊泛红,星眸迷蒙如水雾潋滟。   蘅芜软在凤曦怀里,轻轻勾着他脖子,靠着他歇息。   她有些呼吸不畅,喘息声亦不能控制的残留几许娇媚。只是对上赤羽似懂非懂、有些迷惑的眼神,蘅芜心里难免羞窘。   蘅芜不好意思的拉住赤羽的手,笑道:“帝君,您多吃些东西。”   “好。”赤羽点头应下,回身拿起个杏子递给蘅芜,“娘亲也吃。”   杏子被凤曦截胡,凤曦先自己咬下一半果肉,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送到蘅芜嘴边。   蘅芜含住剩下的一半杏子,忽然觉得更没脸见赤羽了。   哪家爹娘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肆无忌惮?   虽然她没胆子做凤凰帝君的娘,但奈何帝君非要当她儿子。   再看凤曦……从容优雅,八风不动。   乌鸦给凤凰当爹,竟也能当得这么理直气壮。   此刻气氛极好,甚至有两分岁月静好的安详。但蘅芜还是忍不住想,赤羽为何会对凤曦这么亲近?   难道是因为当年赤羽为唤醒走火入魔的凤曦,在凤曦身上消耗太多修为,而将自己的气息残留在凤曦身上,才会感到熟悉吗?   在蘅芜断断续续的思路中,后面的宴会,无波无澜,继续进行。   陆续有仙神来向赤羽敬酒送祝福,赤羽也一直没有离开凤曦和蘅芜。   直到太阳快要落到扶桑树后,整个天阙已化作黄昏的红色。蘅芜忽然发现,兰絮和王篱还没有回来。   蘅芜从凤曦怀里坐起来,不对,她们去了太长时间。兰絮身为仙酒苑的仙子,不能擅离职守如此久。何况王篱成熟稳重,看着就是会哄人的,怎么这么久还没将兰絮带回来?   蘅芜有些担心,便道:“凤曦神君,我想去找找兰絮。她这么久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凤曦心情不错,说道:“去吧。”   赤羽也道:“我和爹在这里等娘亲回来。”   蘅芜:“好、好的……”   蘅芜起身,告别这一大一小,循着兰絮和王篱适才离开的方向而去。   今日,因所有宾客都集中在紫金帝台,九重天的其他地方就显得尤为僻静无人。   蘅芜一走出紫金帝台,便如同走进另一方天地。   她沿着纯白色的石砖和各色虹桥亭廊,一路寻找那两人踪迹,四下张望,唤着那两人的名字。   俱是无人应答。   兰絮也好,王篱也好,均不见人影。   蘅芜一路找到仙酒苑去,连这里也空荡荡的。   时隔数月,重新踏进仙酒苑,蘅芜心境不免有些复杂。   她转身欲去别处找,忽然,感觉到一股浩然清气降临于此。   这种清气她太熟悉了,楚宸!楚宸竟然跑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等会儿再加一更,大家就自己来刷吧。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恢复每天上午了哈。   感谢在2020-07-20 10:30:29~2020-07-21 15:5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倾城离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生兽 3瓶;水起云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异变突来   蘅芜转过身去, 果然,面前白光大现。楚宸乘光而来,白色衣衫纤尘不染, 衣摆飞落时依稀扬起四周云雾。   他腰间的流霜剑静静躺在冰蓝色剑鞘中, 好似被冰封一般。楚宸看蘅芜的目光有些复杂,更透着某种阴暗。   蘅芜皱皱眉,扯开嘴角道:“南辰少君。”   望着楚宸衣衫上的雷云暗纹,蘅芜想起上次,楚宸去少室山时。   那时的她在看见楚宸出现的一刻,心头爬上一阵针刺般的痛。那种痛告诉蘅芜,心会痛就代表仍有爱。纵使蘅芜觉得自嘲可笑,也不能否认那时的自己,对楚宸仍有余情。   然而现在, 对上楚宸的眼眸, 蘅芜发现, 自己心里只有一派冰冷厌憎。   没有丝毫痛的感觉。   不知不觉, 少室山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还有这数个月潜心修行,终于把楚宸留在她心底最后一丝眷恋消灭殆尽。   这可真是太好了。   “南辰少君跟着我做什么?就不怕凤曦神君找您麻烦吗?”   楚宸皱眉, 声音低沉道:“蘅芜仙子,那凤曦是怎样的人, 怕是你还不知。他那般毫无原则底线,肆意妄为,今日还能对你留两分新鲜,来日若将你弃如敝履,你当如何?”   蘅芜冷笑:“南辰少君才是会将人弃如敝履的吧!”   楚宸摇摇头,盯着蘅芜, 半晌不语,蓦然怪异的一笑:“蘅芜仙子就不怕凤曦神君那面铜镜吗?那本是在下之物。在下就是靠着它,窥知你的真身……”   蘅芜心中一跳,扯扯唇角:“那又怎样?”   “若他知道你的真身……”楚宸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含着一缕惋惜,“那样的后果,仙子就不怕吗?”   “这是我的事,与您无关。”   虽威胁过映心镜灵不许再照射她的真身,蘅芜仍不免惴惴。但在楚宸面前,她不会表现出一丝心虚。   “南辰少君,我还想问您,您选兰絮做您的少妃是想怎样,拿她当阿离的挡箭牌吗?”   楚宸眉心一跳,不答。   他选兰絮,的确是存这个目的。在场所有他知根知底,不迷恋他且软弱好掌控的仙子,唯兰絮一人,选她做形婚妃子最为合适。   还有个原因,便是兰絮与蘅芜交好。若把兰絮握在手里,多少能掣肘蘅芜一二。   见楚宸不说话,蘅芜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冷笑:“少君别再打兰絮的主意,不然,我不介意让兰絮也知道阿离之事。”   楚宸微微一震:“蘅芜仙子,你威胁在下?”他露出不甘的笑容:“凤曦神君应当还不知你的真身吧,你就真不怕他哪天用映心照出来?届时别说仙子本来就钟情于他,就算你不钟情,他能抵挡得住摘下你本命之花带来的利益?”   一股愤怒恶心的感觉直冲蘅芜胸臆,前世的种种欺骗,被背叛的痛,此刻血淋淋呈现在蘅芜眼前。   心犹如被撕开。   蘅芜怒极反笑:“您可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南辰少君,您一开始就想这么对我的吧!”   楚宸眸色一黯,转瞬恢复正常。他和蘅芜已经撕破脸,所有的伪装都不必了。   楚宸唇角绽开一道森然的笑:“届时,哪怕你不为凤曦神君开花,他也能使手段令你动真情。他那样毫无底线的刽子手,有什么做不出来?”   蘅芜头皮一炸,这一点也是她惧怕的。她从来都小心守着自己的真身,就是怕碰上硬茬,对她使用摄魂之类的法术,诱她付出真心。   蘅芜目光雪亮回望楚宸,铿锵道:“南辰少君,您当凤曦神君和您一样吗?”   楚宸诧然:“什么……?”   蘅芜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和您说实话,其实凤曦神君早就知道我的真身了!可是他与您不同,他本事滔天,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我族的本命之花,对凤曦神君根本没有吸引力!”   楚宸怔住,一时间竟无法辨别蘅芜说的是真是假。   蘅芜则不愿再和楚宸多待一刻,她还没找到兰絮和王篱。遂蘅芜冷冷道:“我还有事,少君别再跟着我。”转身便走。   身后楚宸立在原地,半晌没动。   然而就在蘅芜走出七八步时,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令人压迫的剑气。   蘅芜心下一惊,那股剑气正是源自流霜剑,一缕缕暴涨的冷气和杀意,从蘅芜身后漫卷着袭来。   她再往前走几步,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剑气和杀意,像是看不见的丝线般攀扯上她的手臂脚踝,仿佛要将她禁锢在原地。   身后响起楚宸低沉决绝的声音,犹如一头苏醒的恶鬼,发起欲嗜人的低喃:   “在下知道一处地方,若将人囚禁于那里,便能蔽其气息,再无法被人找到。”   “蘅芜仙子,在下改变主意了。若在下将你擒获,囚于那处,日复一日总有法子令仙子开出本命之花。”   “所以今日,仙子是走不了了。”   随着剑气霍然增强,身后流霜剑出鞘的剑吟声响起。   蘅芜立刻召唤出珠链里的向阳花,想也不想,转身照着楚宸就是一鞭子!   “啊!”楚宸差点被击中。   他握住流霜剑,躲开蘅芜这一击,随即眼神一沉,浑身裹挟起冰蓝色的流光,向蘅芜杀来!   蘅芜经过这数个月的修炼,修为提升不少。先前观楚宸的每招每式,都应接不暇,眼下再看,却于她眼里放慢速度。   她已能够跟上楚宸的出招速度,招架一二。再加之向阳花本身强悍无匹,即使蘅芜实力跟不上,向阳花自己也能主动用鞭风攻击楚宸。是以,蘅芜连着支撑七八回合,没有败在楚宸手下。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楚宸对手,时间长了定然撑不住,故边打边退,很快就退出仙酒苑。   趁着楚宸一剑横来时,蘅芜纵身一翻,跳到一棵露桃花树背后。她扬起向阳花,抽在露桃花树上,一下子抽起无数纷飞的花瓣。   向阳花的鞭风卷着花瓣,化作流星飞雨,一股脑的砸向楚宸。   楚宸忙以剑在身前画弧,用剑气凝成盾牌,挡下鞭风花雨。   蘅芜趁机召唤出珠链里的莲叶,她跳上莲叶,乘莲叶往紫金帝台飞。   她坐在莲叶上,对莲叶说:“突破一下,定要帮我甩掉南辰少君!凤曦神君很快就会发现这边有异常,我们再撑一撑!”   虽心里无比紧张害怕,但蘅芜还是咬牙,伏在莲叶上紧握九节鞭。   身后楚宸腾云飞来,追得极快。   蘅芜不断催促莲叶,莲叶感应到主人内心的焦灼恐慌,也飞得愈发快。   楚宸心知再拖下去惊动了凤曦,便要坏事。于是他挥起流霜剑,锋利的剑锋化作一片冰蓝色光芒,竟于光芒中改变形态,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冰蓝色光带。   楚宸挥着冰蓝色光带,那光带迅速扑向蘅芜,如一条游蛇般,即将卷住蘅芜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刻,蘅芜操纵莲叶猛地一低,惊险躲开光带。   楚宸眼神一黯,浑身鼓涨起更汹涌的剑气。这次,蘅芜清晰的感受到来自楚宸实力的压迫感。   楚宸数次与她交手,根本只拿出一丁点实力。眼下,楚宸才是要认真了!   意识到这点,对蘅芜而言,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万一落到楚宸手里怎么办?楚宸说的那个囚禁之地,蘅芜知道是哪里。   是北地的冥海,前世的兰絮就被判处囚于冥海万年不得出。   那里能隔绝一切生灵气息,若她当真被楚宸抓去那里……   蘅芜拼了命的操纵莲叶,躲闪冰蓝色光带。   她这会儿简直无比想念凤曦,巴不得赶紧见到他。然而事情坏就坏在,此处距离紫金帝台还有一段距离,且紫金帝台上仙神众多,气息混杂,她与楚宸的气息根本传不到紫金帝台凤曦那里去!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阵意想不到的震动猛然自天云中传来。   起先震动微小,蘅芜和楚宸谁也没发现。但紧接着震动便增大,越来越剧烈。   不多时竟好似整个九重天摇摇欲坠,云海跟着翻腾,发出隆隆的声音。云层间有穿梭的仙鸟惊恐的嘶鸣两声,竟还有阴森的雷电,猛然滚过云层,兀的在两人头顶炸开。   蘅芜和楚宸俱是一惊。   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蘅芜还以为是凤曦闹起来了。但明显不是,她旋即就感受到这次的天云变幻里,蕴藏一种很是妖邪的气息,那不是凤曦!   没等蘅芜再想下去,突然,她的面前凭空升起一道光柱。   刺眼的强光让蘅芜睁不开眼,只能抬起袖子遮挡眼睛。   这道光柱有一丈粗大,颜色是妖魅的黑红色,看起来像血似的,很不舒服。   光柱里更隐隐散出不祥的气息。   蘅芜越发觉得惊异,不明白为何之前九重天好好的,凤帝的寿宴也好好的,转眼就发生这种怪异巨变?   她甚至听见远处,紫金帝台传来的惊呼声。   再看远方,紫金帝台的方向,竟也凭空出现许多高高升起的光柱。   那些光柱像是蓦然长出的竹笋,一根根在九重天发芽高升!   蘅芜惊呆了,前世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的,是哪里的走向变了,才有这种变数?   楚宸也大为惊骇,不过他在世时间久,见识比蘅芜多太多。他忽的就想到什么,似是明白为何会忽来异变。   楚宸趁着蘅芜愣神,甩着冰蓝色光带缠上来!   这次蘅芜始料不及,眼看就要躲不开。危机时刻,她左手的珠链发出一道半月形光芒,击退楚宸的冰蓝色光带。   珠链再一次抵挡住致命攻击,如此,三次抵挡致命攻击的机会,只剩下最后一次。   蘅芜还来不及心疼,就被反冲力推开。身体与座下的莲叶一起失衡,无法控制的,撞上距离她很近的那道光柱。   在撞上光柱的瞬间,一股吸力将蘅芜裹住,再接着是晕头转向天昏地暗的感觉。这感觉和蘅芜被古镜映心吸进去时的感受,几乎一样。   下一瞬,蘅芜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踉跄两步,努力站稳,愣愣看着周围浅浅水色的墙壁、地砖和陈设,还有那浅浅水色的纱帐。   她看见脚下的地砖,绘满星象图。她立于其上,犹如立在二十八星宿之中。   四周的墙壁,亦画满难懂的卦象、六爻,还有推演的画作。   蘅芜向后退一步,不慎撞上什么。她扭头一看,见撞上的是一座巨大的轮.盘。   轮.盘中神秘幽邃的光束流动,光斑摇曳,在缓缓运行着,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纵着,就如这方天地万物的生发枯荣、演变消亡。   蘅芜脑海中有什么猛地刺痛一下,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光柱传送到了哪里。   天衍宫!   临亭神君的天衍宫!   只有天衍宫是这种风格,而她面前便是天衍命盘!   这一刻蘅芜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运气也太差了吧!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记得临亭神君只在寿宴上待了一会儿,就告退回宫。更不知道楚宸会不会也通过那道光柱,追她而来。   蘅芜拎着向阳花就要逃跑。   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临亭神君的声音:   “入此宫门,便是有缘。既然来了,勿急着走。”   瞬间蘅芜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竖起,心中抓狂般的呐喊:   娘啊,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1 15:50:23~2020-07-22 11: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竹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歌楼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金瞳摄魂   蘅芜前方, 现出一道结界,阻拦她逃出天衍宫。   蘅芜身子一僵,下一瞬她扬起向阳花, 往结界上抽。   啪的一声, 九节鞭打在结界上。一股反冲力顺着鞭子,一路震动到蘅芜的虎口,传来剧痛。   蘅芜被这股反冲力朝后推了好几步,再看结界,纹丝不动!   顿时蘅芜的心冷了,这结界太强,她突破不出去了,只能深吸一口气,握紧向阳花, 转身看向临亭。   临亭正一手轻抬, 掌间还残留着架设结界的法术电光。   他挥散余光, 古井不波, 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蘅芜看看四周,清净幽邃的天衍宫里,唯有她和临亭两人。临亭用结界将两人封锁在其中, 他们面对面,临亭没有焦距的双眼虚虚望着蘅芜。   蘅芜打了个寒噤, 说:“九重天忽然震动,各处凭空出现数十道红黑色的光柱。我不小心被其中一个吸进去,然后就到了这里。”   临亭浅色的眉,略有困惑的一蹙。他向着最近的窗户轻轻扫袖,窗户应势而开,露出窗外翻滚震动的天阙和那一条条黑红色的光柱。   因天衍宫离那边较远, 震动传至此处,已很微小。   蘅芜从这个角度望去,那些光柱,就好似恶兽染着血的利齿,一道又一道。   “这是妖邪之术,本君曾于千年前见过。”   临亭亦望着远方的景象,他双目明明看不见,但现下却好似同常人无异。   “想来,是有妖邪潜入九重天,蓄意作怪,不知是为挑衅,还是为声东击西。”   “那些光柱是他们作怪的法术,不但撞上光柱会被传送,光柱还能自行将周围之人捕获,拉入其中。”   “每一束光柱,都可能将人传送到任意一处,光柱随处出现变换。如此,便搅乱九重天秩序。”   蘅芜从临亭的话里听出几个关键点。   一是这次,有妖邪趁帝君的寿宴,在九重天搞恶作剧,不知真实目的是什么。   二是凤曦会因此,无法那么快找到她。   三就是楚宸即便踏入与她同样的光柱,也未必会被传送到天衍宫。   唯有第三点让蘅芜稍稍歇口气,前两点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恶寒。   蘅芜手上将向阳花持得紧紧的,面上赔笑道:“临亭神君,您打开结界放我走行吗?我想回到凤曦神君身边。”   “可以。”临亭扫袖,关上窗户,他徐徐向蘅芜行来几步,“但本君有些话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作答。还是之前的问题,天衍命盘现出异象的原因,是你吗?”   蘅芜手心尽是冷汗,咬唇道:“不是我。”   “然而本君这数月,几经推演观测,越发觉得是你。”   蘅芜只觉处在冰窟里般,浑身冰凉,不知凤曦能否快些找到她。   以如今凤曦对她的态度,应不会放着她不管的,她得拖时间。   他应该、应该不会放着她不管吧?   看着临亭步步靠近,蘅芜也不确定了。   刚刚赤羽问凤曦喜不喜欢她,他还若无其事的抛铜钱,回答不喜欢。   蘅芜不确定她这个玩物在凤曦心里,是否有那么一点“不希望玩物损坏”的分量。   她能做的只有拖时间。   “临亭神君,我能问问您的双目,是怎么回事吗?”   临亭走到天衍命盘前,反问:“你想知道?”   蘅芜道:“是您说的,要是我来天衍宫,您就会告诉我,为何您的仙童会说是凤曦神君害您双目失明。”   临亭沉默半晌未语,清幽的宫阙里,时间冰凉的流过。良久他才说:“自本君接任天衍宫,数百年来,天衍命盘只出现过三次异象。一次在不久前的九重天大乱之日,一次是广沐王王妃难产而亡的那一年,最远的一次,是凤曦神君莫名降世,引发惊天地泣鬼神之相时。”   “彼时,天地惊雷,众鬼哭嚎。本君急于弄清这究竟是何变数,便借天衍命盘,妄图窥看。”临亭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眼睛,“付出的代价,就是双目因此失明。”   蘅芜问:“那您看到什么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临亭吐出一个字:“火。”   蘅芜微怔:“火?”   “本君……看到了火,无边无际的火。那不是凡火,而是九幽之下的业火。”临亭道,“在看见火海的一瞬,这双眼睛,便被灼伤失明,此后再无法恢复。”   这么看来,临亭神君目盲,的确是因为凤曦。但就像凤曦说的,这屎盆子也不能往他头上扣。蘅芜道:“您不会为此怨恨凤曦神君吧?”   临亭道:“自然不会。”   然而临亭这番话,也令蘅芜不得不多想。   凤曦这个人,他身上的秘密,那些诡异的、奇怪的,实在太多。   就在蘅芜稍稍失神时,听见临亭问她:“蘅芜仙子,你听说过长有金色眼瞳的青蛇吗?”   蘅芜回神,略一思忖,道:“我听说过。”   金瞳青蛇,是蛇类里极为罕见的一类,天生极具灵根,就好比人类中所谓的“天选之子”。   这种蛇,长有金色的眼眸,几万条青蛇中才出一条。   蛇类若潜心修炼五百年,能长出角;再修炼五百年,可化蛟;再修炼五百年,化为虬;再修炼一千年,则飞升为龙。   因金瞳青蛇生时受天道眷顾,气运多在前期耗尽,化龙反而比普通蛇类艰难许多。但其若能化龙,便是龙中之龙。   便是那些天生龙族看不上蛇种化龙的,若遇金瞳青龙,也会敬畏有加。   一千条金瞳青蛇里,只有一条能化龙成功。   蘅芜不知临亭为何忽然说这个。   “传闻那双金瞳,能窥天命,能摄魂读心。”临亭转过头“看”着蘅芜,“少室山是得天独厚之地,你可有见过金瞳青蛇此物?”   “没有。”   临亭浅浅一笑:“那你知道,哪里有金瞳青蛇吗?”   蘅芜想说“不知道”,但当话到嘴边,竟说不出来时,蘅芜才惊觉,她忽然之间动不了了!   这一刹蘅芜惊得整颗心都要崩开,她怎么了?不,她不是动不了了,而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甚至!甚至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萎缩到身体深处,无法再支配她的思想和意识!   蘅芜大惊,她震惊的看着临亭。   面前的临亭神君,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目,正静静锁住她。   他的瞳眸闪着金色的光泽。   蘅芜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唯有在心中震惊道:您……您是……   “本君,就是金瞳青蛇。”临亭道,“蘅芜仙子,向你用摄魂之术,实非得已。本君身为命理之神,要为天地的安危负责。”   所以,她被临亭摄魂了。   蘅芜恍然明白,为何她向临亭询问他双目失明之事,他会解答得那么耐心。又为何他会忽然说起金瞳青蛇,那么娓娓道来,还穿插着问她问题。   临亭这是在放松她的警惕,找准她松懈的机会,一举摄魂,切断她魂魄与身体思维的联系!   没想到,临亭的真身,竟是金瞳青蛇!   她大意了!   “金瞳青蛇能窥命理,故本君被钦点为天衍宫的继任者。”临亭仿佛能看穿蘅芜灵魂的想法,他淡淡道,“只是如今,已无青蛇,而是青虬。”   他居然已修至虬龙,只差一步便是真龙……!   这一刻蘅芜清醒的意识到,临亭是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连临亭都这么强,那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凤曦,若实力全开,该是何等恐怖的程度?   蘅芜在惊急中遏制不住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然而接着,她就听临亭问她:   “蘅芜仙子,你是否做过引发天道变数之事?”   蘅芜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她听见一道如死水般毫无起伏的声音,从自己嘴里说出。   “是,我动用禁术,从两百年后回来。”   不!   蘅芜急切的想要冲破临亭的法术,想要拿回身体和意识,可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个铁笼子里,四周都是坚硬的玄铁,她怎么也无法挣脱改变。   临亭再问:“你为何要做逆转时光这般有违天理之事?”   “蘅芜”道:“如不这么做,我就会魂飞魄散。”   临亭:“是谁害得你?”   “蘅芜”:“南辰少君,楚宸。”   临亭眼眸中划过一丝诧异,问道:“他为何要害你?”   “蘅芜”回道:“为他心爱之人,利用欺骗我。”   不、不能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蘅芜急得欲哭无泪,发了狂的与临亭的摄魂术斗争起来。   临亭感受到蘅芜的反抗,眸底金光变得更加耀眼。顿时间,蘅芜只觉困着自己的铁笼子变得更加坚硬逼仄,她狠狠往上撞,却无法撼动分毫。   终于,她听见一句令她绝望的问话。   “蘅芜仙子,你的真身为何物?”   蘅芜急得要疯了,一旦临亭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若是临亭把这件事说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情花……   凤曦神君您怎么还不来?   这一瞬蘅芜甚至发疯的想,只要凤曦来救她,他以后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的真身,是情——”   “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欺负我的人,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2 11:46:12~2020-07-23 09: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SUG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不能乱挠   当这道声音霍然响起时, 蘅芜发誓,她从未觉得凤曦的声音如此悦耳好听。   就在她即将说出“花”字的前一刻,临亭所布下的结界, 震动摇晃起来。   一瞬之间, 宛若天崩地裂,结界碎成千疮百孔。   无法形容的强大冲击力,在击碎结界时,带来狂澜飓风,震得整个天衍宫中风铃狂摆、器物破碎;震得蘅芜站不稳,差点被掀飞出去。   蘅芜只看见面前的临亭,如遭致命重击,霎时捂着胸口倒栽出去。   他口中喷出的血,溅在天衍命盘上, 瑰丽而刺目。   临亭像个被风吹落的稻草人, 跌倒在宫阙角落。   下一刻, 有人一掌拍在蘅芜背心处。   蘅芜知道是凤曦。   被他一拍, 蘅芜的灵魂刹那间拿回身体的掌控权,与意识合二为一。她转过身,惊惶的扑在熟悉的怀抱里。   “凤曦神君!”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 身体颤抖的厉害。没有人知道她刚才有多惊恐、多绝望、多无助。   此刻根本不必演戏,也已经崩溃的无法演戏, 只知道埋进凤曦怀抱里,用尽力气抱住他,就像是在即将溺亡的前一刻死死的抱住一根浮木。   有那么一瞬,蘅芜觉得,真奇怪。   明明凤曦又神经、又可怕,把她弄得战战兢兢又心累, 可偏偏再找不出一个人,能给她如此安心的感觉。   他竟是这世上,最令她安心的人。   凤曦一手揽着蘅芜,另一手用灵力将蘅芜弄掉的向阳花,吸入手中。   他低头看着蘅芜,少女颤抖得厉害,泪水流个不停。凤曦本想说“真胆小”,可话到嘴边,瞧着她那泪珠子一颗颗从眼睛里冒出来,流个没完,他一时没说出话。   这么多泪珠,他看着都嫌弃,把他衣服都弄脏了,还带着热度,隐隐烫他心尖两三下。   凤曦最后还是没说“真胆小”,他撇撇嘴,说道:“行了,没事了。”   清润的声音如明珰相撞,听来有两分耐性。这声音听进蘅芜耳里,像是温暖的雨滴滴在心上,竟是无比安心。   蘅芜抽抽鼻子,抬起模糊的泪眼,赧颜道:“凤曦神君,对不起,我把您的衣服弄脏了。”   凤曦注视蘅芜片刻,无奈嗤道:“都已经弄脏了,再来说这话,你不觉得晚了吗?”   蘅芜低下头,沮丧的喃喃:“对不起……”   她又抬起头,侧过脸靠在凤曦肩膀上,汲取来自他的安全感,小心不让泪水再沾染他的衣衫。   直到这时蘅芜才看见,凤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竟还带着兰絮和广沐王世子秦离。   “蘅芜……”   兰絮见蘅芜瞧见她,忙走上来。兰絮压制着对凤曦的恐惧,靠近蘅芜,问她:“你没事吧?”   蘅芜抬起一只手,递向兰絮,握住兰絮的手:“没事了。”   “秦世子。”蘅芜又转眸,吸着鼻子向秦离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凤曦:“神君,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凤曦道:“不知哪儿来的邪祟混上九重天,搞些扫兴的伎俩。呵,我估摸你今日又没带脑子,就让我的手下们找你。我在寻过来的途中,顺手捎上这两个。”   好吧,原来她在凤曦眼里的定位,一直都是出门不带脑子。蘅芜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会儿从凤曦嘴里冒出“不带脑子”这话,莫名有几分亲切。   凤曦的话,她想明白了。他定是派少室山的鸟雀们四处搜查她,有鸟雀发现她在天衍宫,便赶紧通知凤曦过来。   以凤曦那恣肆冲天的实力,那些红黑色光柱,怕都奈何不了他。   而兰絮和秦离,想必不慎被那些光柱传送去各处,又正巧碰上前来寻她的凤曦,故凤曦捎带上他们。   只是,兰絮那么怕凤曦,为何与凤曦同行?   “兰絮,王篱呢?”蘅芜下意识问。   提到王篱,兰絮面色便焦急心痛起来:“我离开紫金帝台后,阿篱姐姐追过来安慰我,我们说了许多话。就在我准备回仙酒苑端酒的时候,忽然就……就发生了那样的异象……”   兰絮说着说着,目露惊恐:“我和阿篱姐姐遇到了一伙邪祟!他们身上带着极度阴寒的气息,我觉得可能是九幽之下的气息。我和阿篱姐姐打不过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栽进光柱里,我们却没有被传送到同一个地方!”   “我被传送到天衍宫附近,正好遇到凤曦神君,我猜想神君是来找蘅芜你的,就跟上了……”兰絮带着哭腔道,“不知道阿篱姐姐现在在哪里,有没有事……”   蘅芜也为王篱揪心起来,唯有安抚兰絮:“她不会有事的。”又忙问凤曦:“凤帝怎么样,有没有被波及?”   凤曦道:“有天帝和姓楚的,还不至于护不住。”   因着天衍宫的结界破除,临亭神君的两个仙童,也得以过来这里。   眼下两个孩子又惊又急,迈着短腿扑向临亭,拽着他胳膊喊:“师父!师父怎么了?您受伤了,怎么办,没事吧?”   仙童的声音将蘅芜他们的视线吸引过去。   临亭伤得不轻,本就是在施展摄魂术的重要阶段,防御脆弱,又被凤曦击垮结界的余威所伤。   凤曦仅仅是余威,就已无比强大狠戾。临亭仿若三魂七魄都被震碎一半,跌倒之后,半晌都无法起身。   临亭颤抖的手捂着胸口,血一口一口落在前襟,将五指间都染成红色。   兰絮看着这画面,禁不住浑身一凛,别开目光。   “本君没事……”临亭艰难出声,向他的仙童说。   凤曦盯着临亭的视线不改阴鸷,幽幽道:“还能说话,呵,看来是我打得不够狠。”   两个仙童听见这话,齐齐惊恐的抖了下。其中一个噤若寒蝉,满面惨白的望向凤曦。另一个脾气冲动点的,红着眼睛嚷道:“我师父尽忠职守,与世无争,从不刻意为难别人。神君凭什么把我师父打成这样?你都已经害得我师父双目失明——”   “勿要多言……”临亭吃力的打断仙童的话,因说得急,言讫时又吐出一口血。   凤曦眯眼看向那名仙童,阴鸷道:“滚远点儿,最好别逼我和小孩动手。”   仙童气得呼哧直哭:“你、你……你有本事就一鞭子抽死我!”   凤曦狭长的丹凤眼中,已翻滚出阵阵寒意。他握着九节鞭的手一用力,手掌间竟有电光闪烁。电光顺着九节鞭一节节附着其上,发出噼啪声响。   秦离见状,几步上到凤曦身前,道:“神君息怒。”   那仙童亦感觉到凤曦凌厉的威压,根本不是自己这样的小童能承受的,不由脸白些许,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凤曦神君,请息怒……”临亭抬起手扒在窗台上,想借力起身。然而试了几次也没起来,反倒是手上的血在窗台上印得斑驳刺目。   秦离暗向兰絮使了个眼色。   兰絮一咬牙,快步走去临亭身边,扶起他。   临亭连连咳血,起身后轻轻拂开兰絮,道:“童言无忌,皆是本君之过……凤曦神君若要出气,便寻本君……”   凤曦嗤一声冷笑:“我还不屑为难小孩!至于你,我看是打得轻了。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欺负我少室山的人,是把我当死的不成?”   秦离皱眉沉吟:“神君息怒,临亭神君已然伤及元神,不能再打。”   凤曦阴冷的目光自秦离脸上梭巡而过,秦离沉冷疏离的回视,不露怯意。   凤曦哼一声,低头看怀里仍在颤抖的蘅芜,眼角一挑,蓦地扬起鞭子一挥,将天衍宫各色陈设打得稀烂,支离破碎了一地。   “哼。”   凤曦一把搂住蘅芜的腰,转身带着她飞出天衍宫。   他在出天衍宫后,直接化出真身,衔着蘅芜,把她丢到自己背上去。   “回少室山。”   凤曦突然现真身,那一瞬蘅芜以为失去温暖怀抱,打了个哆嗦,情绪几乎要崩溃。   接着她落在大黑鹊背上,被风一吹,才反应过来凤曦要带她回少室山。   即将崩溃的心被扯回原位,可眼泪依旧停不下来,心像是破了洞般,仍旧有源源不断流出的恐惧。   蘅芜紧紧箍住身下大黑鹊,整个人趴伏在他背上,双臂抱着,两手揪着,本能般的攀着这天地间唯一令她安心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哭泣着问凤曦:“就这么走吗?还没和凤帝打招呼……”   “自有人会和他说。”凤曦道。   蘅芜怔怔的想,对了,山鸡男他们会留下善后的。   满世界充斥着越发浓密的邪祟气息,四处是妖魅不祥的红黑色光柱,耳边净是九重天众人的惊呼之声……像是要驱散这些东西对自己的影响,又像是要确定自己已经逃过临亭,蘅芜停不下来的与凤曦说话:   “我寻找兰絮和王篱,一路到仙酒苑,忽然那些光柱出现,将我传送到天衍宫……”   “我好怕,可还没等逃走,临亭神君就出现了。天衍命盘那事他一直怀疑我,就设下结界对我摄魂……”   “他还说了双目失明的原因,确实和您有关,但这笔账根本算不到您头上……”   天衍宫内。   见凤曦离去,秦离暗暗松一口气。还好凤曦神君并非毫无底线之人,没将临亭神君赶尽杀绝。   临亭伤得太重,才起身没多久就再度滑落在地,他浅色的衣袍上已不知落了多少血迹,如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兰絮素来心软,见状忙俯下.身要扶临亭。   临亭拂开兰絮,看也不看她:“不必……你们走吧。”   兰絮被拂了好意,心中略有些尴尬。   但想想这位临亭神君素来清幽孤僻,几乎从不交际,也极少在公开的宴席中露面,兰絮心中的尴尬便散去。   谁会怪一个“世外之人”幽僻冷淡呢?   兰絮这会儿有心想问问临亭,适才对蘅芜做了什么。然而见临亭连说话都困难,兰絮只好不问了,她起身退开,行了一礼道:“那就请神君好好养伤。”   “……谢谢。”   秦离刀雕般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向临亭作揖:“告辞。”对兰絮道:“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走出天衍宫。   秦离远眺长空,此时已看不见凤曦和蘅芜的踪影。   秦离一压眉头,想到什么,漆黑眸底浮现一星似笑非笑之意。   记得他与父亲去少室山,那时的凤曦神君,极嫌弃父亲为情所困的状态。   凤曦每一个表情都在说:为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至于么?   殊不知情之一字,令生者可以死,令死者可以生。男女情.事想踏进来容易,想潇洒收场却是难上加难。   看这次寿宴前后,凤曦神君将蘅芜仙子带来,又是给撑腰,又是砸天衍宫。   实是护得紧。   或许是出于维系脸面,或许凤曦神君本就是护短的性子,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在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秦离只觉,日后多半有好戏看。   此时,蘅芜和凤曦早已离开九重天,在往少室山去。   蘅芜紧紧揪着大黑鹊背上的毛,还在啜泣:   “临亭神君想窥看您降世时,为何能引发惊天地泣鬼神之相,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火。他说那是九幽之下的业火,灼瞎他的眼睛……”   “临亭神君的真身,是金瞳青蛇,且已化虬龙。他说他们一族擅长摄魂读心……”   她没察觉到,被她频频揪毛的大黑鹊,身体紧绷,极不舒服,已濒临发狂的边缘。   于是大黑鹊飞得更快,扑在蘅芜身上的风也越发的大,蘅芜便将大黑鹊箍得更紧。被揪毛的凤曦,强忍躁动,一头扎进少室山。   在抵达宫殿附近时,凤曦蓦地化为人形,一把抱住从他背上掉下来的蘅芜。   他卷着蘅芜飞入宫苑,掠入他的卧室。穿过重重紫色和宝蓝的纱幕,最后出现的是他的大床。   蘅芜脚还没沾地,就被凤曦拽着,双双倒在床上。   凤曦跪在她上方,低头几乎要抵住蘅芜的鼻子。他眼角放肆的扬起,一抹气急败坏的躁动,翻滚于眸中,便显得眼底无比深邃而兴奋,浑身尽是狂躁和危险。   声音低哑,似即将爆发前的隐忍,尾音勾得蘅芜的心一阵紧缩。   “蘅芜仙子,你不知道,男人的背是不能乱挠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揪大黑鹊背后的毛=挠了凤曦的背   O(∩_∩)O感谢在2020-07-23 09:52:45~2020-07-23 18: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起云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共枕眠   他眼角放肆的扬起, 一抹气急败坏的躁动,翻滚于眸中,便显得眼底无比深邃而兴奋, 浑身尽是狂躁和危险。   声音低哑, 似即将爆发前的隐忍,尾音勾得蘅芜的心一阵紧缩。   “蘅芜仙子,你不知道,男人的背是不能乱挠的吗?”   蘅芜眼角泪痕未干,怔怔看着凤曦,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回程一路都在揪鸟毛。   所以她一直在挠凤曦的背。   近在咫尺的俊脸,染上汗,眯起的丹凤眼将阴鸷危险和温柔迷人完美结合在一起, 眸底浓的化不开。   凤曦双手撑在蘅芜两侧, 低沉问道:“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成为他的女人。   若她说不愿意, 会怎样?蘅芜早就想明白,她没有说不愿的资格。   楚宸已撕破脸对她出手,想将她囚禁去冥海, 用下作手段或是邪术诱她生出真情。   临亭对她用摄魂之术,获悉她乃逆转时光的变数, 待他恢复伤势,定还要继续将她的秘密刨根究底。   更可怕的是,今日之事已然说明,她于重来之后无意间改变命运的齿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都不再是前世的样子, 不知未来还会有怎样的危险降临。   说不愿意,惹恼凤曦,只会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蘅芜用手抿去眼角的泪珠,挤出一抹笑容。她愿意的,为了好好存活下去,她愿意。   甚至在这静谧的房间里,在这朦胧如幻的重重纱帐间,她察觉到自己心里有股疯狂的念头,想要借由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抚平她所有的惊惧和恐慌。   见蘅芜迟迟不说话,凤曦眼角渐渐溢出教人透不过气的凛冽。   但他没想到,蘅芜在擦完眼泪后,竟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把玲珑的身子贴上来。   凤曦浑身一僵,眼中空阔一瞬,然后回抱住蘅芜。   “我愿意的,凤曦神君,我喜欢您。”恰恰莺啼,如暮春时的风中的蜜语,在他耳边轻响。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蘅芜只愿,待会儿凤曦给她的快乐,能驱散她心头的惊恐阴霾。   这一刻,她是平静的,却也是疯狂的,想要什么都不顾的向凤曦索取安全感。   她太害怕了。   “蘅芜仙子,这可是你说的……”   凤曦压低声线,低头,鼻尖触到蘅芜的鼻尖,四目之间仅剩毫厘的距离。   他一手搂住蘅芜,一手飞快的扯落她的衣带。蘅芜在外衣脱落时,忍不住本能的瑟缩一下,下一瞬就咬唇将凤曦抱得更紧,整个人都依附在他躯体上。   她将头也埋在凤曦颈窝,喘息着呢喃:“多给我些快乐,好吗?”   本就已忍耐至极限的凤曦,在听见这话后,更是躁动至崩溃的地步。少女娇媚的声音在耳畔,温暖的气息钻进他耳朵里,娇软的身子在他怀抱里。   蘅芜闭上眼睛,道:“神君……”就让她在这场泄洪般的岩浆里,被温暖,忘记那些恐怖的事情吧。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诉蘅芜,有些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就如她以为,如凤曦这样优秀强大的人,或许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好。然而并不是这样。   一直以来凤曦表现出的种种,皆是那般驾轻就熟。也是因为这一点,给了蘅芜那样的错觉。以至于,当蘅芜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渐渐跟不上凤曦,更渐渐发现,他好像根本像是什么也不会。见他毫无章法,甚至因为过于想要败火而手忙脚乱一通乱搞……蘅芜嗷的一声哭出来。这搞得什么啊?瞎捅半天捅不进去,害她疼死了好吗?   蘅芜表情犹如碎裂,不敢相信凤曦水准这么差。还以为如他这般人物,怎么也会有女妖精自荐枕席,他又做事随心,应会从中挑几个顺眼的接纳。如今倒好,这般一塌糊涂,令她叹为观止。   敢情他先前那副“很会”的样子,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全靠脸皮撑住的!待到最后一步撑不下去,终于露馅儿,便成这副叹为观止的模样。敢情凤曦和她一样都是雏儿啊!   蘅芜脑子一片混乱,惊愕的什么也没法想了,只疼得不断哭泣。她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往下落,凤曦亦是气急。任他一开始那般势头不可阻挡,随着事情发展,也撑不住,原形毕露了。   凤曦气得满面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脸孔都似扭曲。偏偏看蘅芜使劲儿哭,他想骂蘅芜还骂不出来,只能任自己越来越痛苦,全都自己受着。   蓦地听闻一声痛苦的哭喊,蘅芜双眼红肿,满面泪花映在凤曦眼底,无助的泪水啪嗒直落:“神君……”凤曦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瞬间兵败如山倒,挫败的倒在蘅芜身旁。   简直要气死了。   拥抱自己的滚烫身躯离开,好似一下就冷了。但蘅芜此刻顾不得这些,方才遭罪良久,疼得她无法控制眼泪本能的淌落。现在折磨撤去,疼痛犹在,蘅芜连声啼哭。   直到一件被子盖在身上,盖得歪歪扭扭,被子一角还怼到了蘅芜眼睑上。蘅芜这才瑟缩一下,忙拨开弄疼眼睛的被子角。   她停下哭声,努力让自己忍忍痛,只是残余的眼泪还在往眼眶外冒。她低低啜泣几声,揉掉泪珠,侧过身子看凤曦。   凤曦背对她,刚扯过被子把两人盖住。看他把被子扯得如此歪斜不耐,便知他心情定然差到谷底。   蘅芜有些胆怯,也翻过身,小心往凤曦那里挪了挪。视野中是他宽阔而肌肉绷紧的背,沾染汗迹,凌乱的黑发散落在背后。   蘅芜能听见凤曦喘息声中的挫败和怒气。   她忽然就想,自己见到凤曦如此出丑的一面,会不会被他灭口?   蘅芜鼓起勇气,用指头戳戳凤曦的后背:“神君……”   凤曦没理她。   蘅芜又戳一戳:“凤曦神君,我错了,您别生我气。”   话落时,她听见凤曦极阴戾的一声冷笑。蘅芜缩了缩脖子,抱住被子。   她真没想到,会这样惨烈的。   小心翼翼靠上凤曦的背,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他,低声道:“对不起,神君,您别生气。”   在被蘅芜贴上背部时,凤曦浑身一僵。体内气血翻涌,气恼、崩挫、尴尬、困窘等等情绪,如沸腾的岩浆般冲上头皮。   有那么一瞬,凤曦是真在想,要不要杀了身后这个女人。   他素来高傲放肆,随心所欲,素来因力量强大,凌驾于万物之上,更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岂料今日会栽这么大跟头,还是当着蘅芜的面,如此出丑。   凤曦一想到这女人不知在心里怎么笑话他,凤眼便狠狠眯起,阴鸷之气扩散,浓郁的化不开,仿若将摇摇晃晃的纱帐都冻成冰。明明是她太窄小,关他何事?不关他的事!   其实凤曦有一点想对了,蘅芜的确在腹诽他。   他每次对她来劲儿,皆是那般驾轻就熟的姿态,这让蘅芜错以为,他会是个中好手。   谁料是眼高手低,不知这档事有些许门道。   遂,凤曦在蘅芜眼中,多出一个新的形象——   一只眼高手低的雏鸦。   而这只雏鸦现在在气头上,像个冒烟的烟囱。蘅芜轻轻抱着他,安静良久,终于才见他转过身来。   对上凤曦的眼,蘅芜是尴尬的。她咬唇讪讪的笑:“凤曦神君……”   凤曦眼底视线如阴冷的刀子,盯着蘅芜看了好一会儿,闷着用鼻子呼出口气,问:“还疼吗?”   蘅芜怔了下,面皮发红,支吾道:“疼。”   凤曦眼中漾出冰冷笑意:“呵,真矫情。”   蘅芜心尖一抖,改口道:“不疼了。”   凤曦含笑,幽幽道:“哭得这么伤心,还以为多疼。”   蘅芜:“……”   不是,她说疼和不疼都不行吗?   大黑鹊这是气得狠了,这么神经。   蘅芜知道凤曦在气什么,不就是那方面在势在必得的女人面前出丑,恼羞成怒么?   瞧瞧这只恼羞成怒的雏鸦,他的嘴脸。   蘅芜忽的,破涕为笑。   先前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担惊受怕,竟跟着破功。   随着这声笑,蘅芜反倒轻松起来,更离奇的感觉到一股安心。   素来令她发怵、又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攀附的凤曦,终于留了把柄在她手里。   她看见了他最窘迫丢人的一面。   一下子,就似拉近他们的距离,把他从高处扯落了,让他的形象在蘅芜眼里变了样子,少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可怕,多了点鲜活人味。   多日来对凤曦的惧怕,也像是找到宣泄口,随着蘅芜的笑声,散去一些。   凤曦眯起眼,声音沉入谷底:“你笑什么?”   蘅芜鼓起勇气,决定“骄纵”一下试试。   她搂住凤曦,轻靠入他怀里,说:“我知道神君那么问,是关心我。我好感动,好高兴。我想神君应该喜欢看我笑,不喜欢看我哭,所以我想多笑笑给您看。”   “真假。”   凤曦嘴里嫌弃的吐出这两个字,良久后,还是回抱住蘅芜:“算了,睡觉。”   这一晚,对两人来说,都是不眠夜。   毕竟身边多出一人,这于两人俱是头一遭。何况之前出现那般尴尬之事,谁也无法迅速入眠。   听着凤曦强有力的心跳,渐渐的,蘅芜冷静下来。   她忽然想,其实凤曦之所以眼高手低,不但是他性格使然,也跟无人教他有关。   凤曦不像她,是有娘的。她虽是朵雏花,但情花一族,因情生因情死,族人无论如何都须了解男女之事。   她娘姬桑向她传授过这些,还寻过人类关于这方面的书籍,让她学习。   但凤曦……没听说过他有爹娘。对,他的出世,就非常突兀,忽然之间自少室山飞出,便惊天地泣鬼神。   没有人教他具体该如何做,他又处处横着走,除了五百年前走火入魔,便不曾认为自己也能失败。   有情可原,有情可原。   蘅芜心里突然涌出一丝酸意,蹭了蹭这只无父无母、被现实教做人的雏鸦。   她不能笑话凤曦。   要包容他、讨好他,表现出对他矢志不渝的爱情和鼓励,方能继续将这条鸟腿,抱好。   当然,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笑话凤曦。   随着夜深,蘅芜到底太累,昏昏沉沉睡过去。   凤曦却始终睡不着。   他翻覆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再不能出丑第二次。   下次,他得让这女人连本带利还回来。   黑暗里,他盯着蘅芜的那双凤眼,幽幽难测,像是豹子在锁住猎物时的危险。   只是,一想到蘅芜疼得直哭,凤曦就有些郁卒。   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一问题。   这时,睡梦中的蘅芜,拱了凤曦一下,还发出如猫叫般的低吟声。   被下两人,本就不着寸缕,蘅芜这般一动,凤曦身体一僵,顿时那股来劲儿的冲动涌上来。   他冷声嗤一声,丢开蘅芜,转过身去背对她。   眼下碰也碰不了,怕再给人弄哭,还得他自己忍。凤曦又想,把这女人杀了算了。   思来想去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定要快些解决进不去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月底啦,大家给凤曦喂点营养液吧。他很受伤,需要补充营养! 第34章 我的蘅蘅   九重天上。   肆虐了许久的红黑色光柱, 终于在九重天众神的合力镇压下,被一一摧毁。   此次来参加凤帝寿宴的宾客,不乏修为高深的。虽说大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被光柱传送分散去各处。但也只是多耗费一点时间, 便都组织整合起来,将那些光柱一个一个的打散。   在击溃光柱的过程中,有些仙神遭遇到作乱的邪祟,便与邪祟发生战斗。   最终,那些邪祟逃之夭夭,九重天总算恢复平静安宁。   此时已是三更天,尚有一大堆残局要收拾。那些损毁的器物,在动乱中打翻的酒盏,均等着清理。   眼下, 众仙神都回到紫金帝台, 集合在这里, 听天帝号令接下来的安排。   有些仙神形容略显狼狈, 有的身上还沾着血。凤帝赤羽被几个仙君仙子牢牢护着,一名仙君牵着赤羽的手。   赤羽虽懵懂,但也知道九重天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问这名仙君:“是谁做得坏事,查出来了吗?”   正说到这个, 就见被天帝派去调查的仙君们,回来了。   一名穿蓝衣的仙君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   “回禀帝尊,今日作乱的乃是一群妖魔。他们趁着帝君的寿宴,在九重天施展邪术,打乱我等,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一听“声东击西”几个字, 所有人都太阳穴直突突,只觉要发生不好的事。   唯有留在这里的山鸡男,和其余几名凤曦的手下,并不关心这些,只当八卦听着。   天帝喉咙有些紧,问道:“声东击西……他们都做了什么?”   蓝衣仙君痛心疾首的看了眼周遭,叹道:“他们偷走了琅圜阁的……那把钥匙。”   “什么?!”   天帝大惊失色,这一刻竟不顾仪态的叫出来,险些从台阶上摔下。   众人见状亦跟着大惊,天帝在位数千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眼下竟也六神无主。在场众人并无几个知道琅圜阁那把钥匙是什么,不禁面面相觑,十分哗然。   楚宸上步到天帝跟前,搀扶住他,唤道:“帝尊没事吧?”   天帝调整了下情绪,面色恢复些许:“……没事。”   楚宸扶天帝坐回座位上,仔细观来,楚宸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琅圜阁那把“钥匙”,旁人不知是什么。楚宸作为高高在上的南辰宫少君,又是天帝信任仰赖的臣子,却是知道。   那把“钥匙”,实则是一块赤红色水晶,是开启某个封印的钥匙。   当年妖皇率领群妖魔作乱,为祸人间,一度闹出尸山血海的景况。九重天众神为平妖魔之乱,合力设下封印,将妖皇与其一干部下军队,封印于九幽之下的无底涧。   在封印妖魔的过程中,众神发现,无底涧连通冥府下的火山地狱。为防止妖魔们通过火山地狱跑出无底涧,众神便又合力,将无底涧和火山地狱之间的通路封印死。   这个封印的钥匙,就是琅圜阁一直看守的赤阳水晶。   这些年,因两道封印的加持,妖皇及其麾下都被镇在九幽之下,天上人间都因此太平许久。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封印的力量减弱。有修为高的妖魔能冲出封印,便趁着凤帝寿宴之时,偷偷潜入九重天,声东击西,偷走赤阳水晶。   若他们拿着赤阳水晶,解除无底涧和火山地狱之间的封印,先不说会有大量妖魔通过火山地狱,跑进冥府,经由冥府闯回人间;就单说火山地狱里蕴含九幽业火,若妖魔们提取九幽业火,用来攻击九重天,无疑是得力的武器!   天帝又是惊惧,又是懊恼。可事已至此,唯有立刻安排人手,去九幽之下镇压妖魔。   动作快的话,或能控制事态。   楚宸作为天帝器重之人,自告奋勇要去九幽。   其实两个月前,天衍宫临亭神君就已看出“太白入月”之象,提醒过天帝,妖魔怕是要卷土重来。那时,天帝已派武神率领天兵天将赶赴九幽。   也就是说,武神等人现在正在九幽之下。   天帝想到这里,微微松了口气。他们到底有准备,再将楚宸等人派过去,应当能控制住态势。   一番调遣罢,紫金帝台的人少了十分之一。   这时天帝问一位仙君:“怎不见临亭神君?”   这种时候,没个能窥看天机之人在身侧,总有些不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终是秦离站出来,道:“临亭神君受伤,无法前来。”   天帝略略倒吸一口气:“他怎么受伤的?”   秦离沉吟片刻:“被凤曦神君所伤。”   一听凤曦的名字,所有人安静了一瞬。有人打了个哆嗦,有人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更有人直为临亭捏把汗,怎么就惹上凤曦了?   天帝亦问:“凤曦为何要打伤临亭神君?还有,凤曦人呢?”   这时山鸡男站了出来,该他们出场了。山鸡男笑呵呵道:“我们主子同临亭神君本无冤无仇,既然主子出手,那就是临亭神君自己不对,犯到主子头上了。”说罢就转头问秦离:“秦世子您说对不对?”   秦离眉峰蹙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是一些私怨。”   “具体是什么私怨,也没什么好说的。”山鸡男继续道,“主子交给我等的事情,差不多办完。若无其他的事,我等就回少室山了。帝尊,告辞。”   天帝摆摆手,没心情同山鸡男等人再说什么。山鸡男他们走后,天帝向传谕仙君道:“速带仙医去天衍宫,看看临亭神君的情况,并把琅圜阁钥匙失窃之事转达临亭。”   传谕仙君道:“是。”   天帝揉揉太阳穴,疲惫的坐回椅子上,又转头向赤羽苦笑:“帝君啊,天晚了,我教人送您回去。”   赤羽问:“是不是即将发生不好的大事?”   天帝叹了口气:“或许是吧,妖魔要卷土重来了。”他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幕,喃喃:“天数茫茫不可逃,唯有尽人事,以听天命。”   天帝的话语散开,听在众人耳中,茫茫然如一场阴霾。   兰絮在跟着秦离回到紫金帝台后,不多时,便会合王篱。   王篱身上有些狼狈,想来也遭遇到一些惊险,好在没受伤。   兰絮听着适才天帝等人的对话,心惊肉跳,担忧的簌簌发抖:“阿篱姐姐,安宁的日子,是不是要过去了?”   王篱亦望着黑漆漆的天幕,任由透不过气的黑色,洒落在自己眸底:“安宁久了,总要有动乱,天地间没有永远的安宁祥和。世间万物,从降世的一刻起,皆是场起落沉浮的修行。”   “阿篱姐姐……”   王篱低头,望着兰絮惊恐不安的模样,温和将她收在怀里,拍着兰絮的肩膀,安慰道:“一起度过它吧,邪不压正。”   侍奉赤羽的仙君仙子,送赤羽回去。他们在腾云回去的路上,赤羽问:“我爹和娘亲,是回少室山了吗?”   仙君仙子们面色微微尴尬,打心眼无法接受,他们敬重的帝君将凤曦那种恐怖祖宗当爹。   他们也很纳闷,赤羽为何一门心思如是认为。   “他们是回去少室山了。”一名仙君温和的告诉赤羽,“帝君,您不用担心他们。”   赤羽点点头,思考一阵,懵懂眼中流转憧憬:“我能去少室山探望爹和娘亲吗?”   仙君仙子们纷纷变了脸色,忙笑着劝阻:“帝君,如今时局乱着,怕是要出变数。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是别去下界。”   赤羽低落的“喔”一声,喃喃道:“希望爹和娘亲都好好的,要是他们能来看我,那就好了。”   少室山。   春日清晨,阳春德泽,万物光辉。山中的一草一木,被朝阳披上充满活力的颜色。惊蛰要来,整座少室山都在复苏。   九重天的焦灼,影响不到少室山惬意悠闲的氛围。几瓣杏花随着风,飘进凤曦的宫殿里,盘旋着飞入窗户,一瓣杏花落在蘅芜指间。   蘅芜轻轻掸掉杏花,小心翼翼望着凤曦,虚咽了咽。   任凭山里再惬意悠闲,她一觉醒来,和枕边人大眼瞪小眼,也惬意悠闲不起来。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蘅芜就面皮一烫,耳根发红,又是羞又是尴尬,还心里直打鼓。   “凤曦神君,我……”   她看着凤曦越发危险的眼神,忽然伸开双臂抱住他:“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您,我觉得好幸福!”   凤曦从上往下看着蘅芜,伸手环抱住她,冷笑:“呵呵……”   蘅芜满目熠熠生辉:“凤曦神君,您休息好了吗?”   凤曦幽幽问:“你说呢?”   蘅芜小心道:“应该……还可以吧。”   凤曦轻声嗤笑。   昨晚究竟几时入眠,凤曦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困倦到极致,方才睡去。醒来时怀里抱着蘅芜,她身上清淡馨香的气味,若有似无勾着人的魂。她温暖的身子软软的,柔滑起伏被被子勾勒出流畅的弧线,温柔而美好。   少女的睡颜很好看,莫名乖巧,同她平日里那种黄莺似的活泼狡黠,不大相同。   而现在,她醒了。眨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正望着他。   凤曦眼底一沉,浓得化不开的光晕泛上来。他搂着蘅芜,低头吻住她红唇。   既然暂时碰不得,就亲一亲,勉强解点馋吧。   凤曦如是想。   不得不说,想法很好,但实际行动起来,是另一回事。   亲吻辗转半晌,凤曦发现,不但没解馋,反而更加难以餍足。   丹凤眼变得更加幽邃,深的好似北地的冥海,无法见底。   蘅芜柔顺的回应凤曦,她身上恰到好处的草木气息,在这和煦温暖的早晨,在摇摇晃晃的纱帐里,好似化作一缕迷人的熏香,钻入人的经络肌骨之中。   凤曦忽然勾唇,笑得漫不经心:“你这张脸看多了,还真是有些味道,身材也比一开始看着好些。”他边说,边因着难耐,拉过蘅芜的手,送她过去。   蘅芜咬咬唇,在心里稍微克服一下,便做起上次两人在满地枫叶中,凤曦要她对他做的事。   结束之后,凤曦仰面躺在枕头上,一手搂着蘅芜。   蘅芜趴在他怀里,头倚靠在凤曦肩头,发麻的右手卷过凤曦一缕头发,随手绕着玩几下。   一张被子搭在两人身上,只盖到蘅芜背的位置,而凤曦白皙坚硬的胸膛,全都裸露在外。这个时节,倒不会冷。   蘅芜心念一至,随口说起:“不知道九重天怎么样了,秦世子和兰絮,还有王篱……”   凤曦刚刚满足,心情总算舒畅些许,便大发慈悲回话蘅芜:“他们几个昨晚就该回来了,等会儿问问便知。”   这“他们几个”,自然指的是山鸡男等人。   说山鸡山鸡到,卧室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蘅芜听过山鸡男快跑的声音,能辨别出,她抬起身子道:“这么快就来了!”   谁料山鸡男竟直接撞在卧室大门上,令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响。蘅芜一惊,外头山鸡男疯狂砸门。   “主子,少室山来客了,马上就要闯进宫!您醒了没?”   凤曦皱眉,眼中流露一抹不以为意,仿佛在说“这般冒失做什么?来的什么人,叫它滚”。   他不疾不徐搂着蘅芜起身,好整以暇的接腔:“是什么人?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山鸡男哐哐拍门,语气急急道:“是蘅芜仙子的娘啊!马上就闯进来了!”   蘅芜愣了片刻,蓦然间头皮一炸。   “!!!”   远远听见少妇熟悉的声音,那一声声喊叫由远及近。   “蘅蘅!蘅蘅你在哪儿?我的蘅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还被锁,我就先发这章啦,大家耐心等待上一章解锁。   被阉割部分,大家去我作者专栏看说明,到歪脖找我。   阿江审核尺度没定准,说不好就被锁。以后大家再看到我被锁,不要骂我!请耐心等待,谢谢。   感谢在2020-07-24 09:51:00~2020-07-24 17: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不吃葡萄吐葡萄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烁柠 10瓶;春风徐来 5瓶;尘 3瓶;慧、哲言莫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求您藏起来   蘅芜浑身血液都要倒灌进脑海, 所有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推着凤曦就喊:“快、快藏起来!别让我娘看见!”   凤曦额角青筋一跳, 唇角上扬出一抹阴鸷。眼下他鬓发凌乱, 眼角还残留男人情暖后的诱惑气息,挑起的眼角有着妩媚与冷意的杂糅,这种矛盾的美感教人脊背发凉。   他阴恻恻道:“这是我的房间……”   让他躲起来,呵,什么意思?   蘅芜却顾不得那许多,只一个劲儿推凤曦:“求求您藏起来,别教我娘看见!”   她一个猛用力,把凤曦推到床边。蘅芜眼尖的瞅到床下的帷幔。   “快藏到床下,快点!”   凤曦:“……”   凤曦眼中漫出冷意。   听着娘的喊声越来越近, 像是已冲进宫苑, 蘅芜急得要哭了。   “凤曦神君, 我求您了!我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我真的好害怕,您就迁就我一次好不好?”   凤曦脸色有些阴沉,平日里蘅芜被他这样盯着, 早就心里发毛,赶紧演戏自救。然而此刻蘅芜却急的泪花在眼眶打转, 蓦地一滴金豆子滴下来。   凤曦冷着脸,撇撇嘴:“算了。”   他使了个瞬移,下一刻便连人带地上衣服全都消失了。   见凤曦走,蘅芜大松一口气,赶忙手忙脚乱爬起来。   然而紧接着她就欲哭无泪,几欲发狂。   她的衣服!衣服全没穿!   还得一件件穿上啊!   以蘅芜目前修为恢复的程度, 做不到瞬间穿衣和瞬移。   她手忙脚乱去捡自己亵衣,匆匆裹上,又披上外衣,连系带都系不好。蹬上鞋子,踉踉跄跄就往外跑。   跑的过程中路过一面落地铜镜,见镜子里自己浑身凌乱,脖子上还印着几个……   蘅芜简直要疯了,视野里仅有的布料,就是蓝紫色纱帐。蘅芜扑上去撕下一块,往脖子上胡乱一缠,脚步不停冲出卧室。   外面的山鸡男见卧室门开后,出来的居然是蘅芜,整个人都愣了半天。   几乎蘅芜前脚刚跑出卧室,后脚,她娘姬桑就从前面的殿宇拐弯处出现。   故,姬桑没看见蘅芜是从凤曦的卧室出来的。   蘅芜:太险了,心都要跳出来,哭了哭了。   然而,饶是蘅芜方才,有多么害怕被娘撞到她和凤曦衣冠不整形迹可疑的模样,当此刻松了口气,见到姬桑时,仍是被一股难言的酸楚情绪吞没。   她不会忘记,前世的时候,她娘为了她和楚宸的事,有多担惊受怕。   那时的姬桑在得知蘅芜心属楚宸后,死活不愿接受楚宸。她将楚宸屡次三番赶走,将蘅芜钳制在自己眼皮底下。   而蘅芜夹在楚宸和姬桑之间,也没少难过委屈。   到最后,姬桑终于被楚宸年复一年的“真心”骗过,接受了他。   当楚宸说,要带蘅芜去后土娘娘的姻缘殿时,姬桑那时的表情,蘅芜记得很清楚。   那是祝福的、希冀的,无比企盼的表情,祈祷上苍能垂怜情花一族。   姬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女儿和楚宸在去往姻缘殿的路上,被楚宸强行摘下本命花。   思及往事,蘅芜唯一庆幸的便是,前世的姬桑没有亲眼看见女儿被背叛、濒死的一幕。   对如今的姬桑来说,女儿和她,不过是数个月没见。但于蘅芜而言,却是跨越生死,重新偷来这两百年时光。   她记得那两百年里,姬桑的一颦一笑,姬桑对她的斥责和爱护。   姬桑却再也不记得她了。   蘅芜差点又落下泪来,她忍着泛酸的眼睛,朝姬桑扑过去。   “娘!”   “蘅蘅!”在见到蘅芜的一瞬,姬桑的双眼整个都亮了,脸上的焦急阴霾一扫而空。   姬桑急忙拉过蘅芜的手,上下左右打量蘅芜,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蘅蘅,蘅蘅你没事吧?我昨晚瞧见,九重天上气息不对,有邪祟作乱。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会去参加凤帝的寿宴吗?真要把我担心死。还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可、我可……”   “娘,你放心,我没事的!”蘅芜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水,她含泪笑道,“我和凤曦神君回来的早,没什么事。再说九重天诸神都在,不会对付不了几个邪祟,你别担心!”   姬桑犹心有余悸,拍着蘅芜的手念叨:“那就好,没事就好……”   昨晚入夜,天空都变成黑红色,邪祟的气息翻滚在云层,姬桑在潋滟山看着心惊肉跳。   本就数个月没见女儿,女儿又和凤曦神君那种教人发抖的煞星在一起,再听闻九重天邪祟作乱这事,姬桑再也坐不住了,连夜跑来少室山。   眼下见蘅芜全须全尾,姬桑总算放心些,只是,女儿怎么衣衫凌乱,脖子上还缠着条很不搭调的纱布?   “蘅蘅,你这是……”姬桑抬手要去解蘅芜脖子上的纱布。   蘅芜的心漏掉一拍,连忙捂着脖子说:“娘你做什么?”   姬桑狐疑道:“你……刚醒?”   蘅芜连忙点头:“是的,昨晚回来觉得累,就睡下了。听说娘你来了,我才急急忙忙穿衣服,穿的就……有些乱。”   姬桑看起来相信了蘅芜的话,她沉默一会儿,问道:“蘅蘅,你这段日子,怎么样?”   “我挺好的,就和每次同娘用玉符对话的时候那样,一切都好。”蘅芜道,“就是玉符快要用完了,只剩下一枚……”   姬桑忙说:“我身上带着不少,你现在要是想和谁对话,尽管与她说。九重天大乱,你也想知道你那些朋友的情况吧。”   蘅芜点点头:“那……娘你给我几枚玉符,我待会儿联系下兰絮。”   母女俩说到这里,姬桑抬头环顾这座宫殿,眉宇微皱,有些许紧张不安。   姬桑先看向山鸡男,窒了窒,又问蘅芜:“蘅蘅,凤曦神君……他可在?”   蘅芜也不知道凤曦瞬移去什么地方了,只能模棱两可回道:“不知道啊,应该在吧,”她转头就问山鸡男:“凤曦神君在吗?”   山鸡男:我怎么知道?我还想知道你和主子昨晚是不是做了呢。   山鸡男一脸歉意的笑,忽然瞅见凤曦出现,忙唤道:“主子您来啦!”   凤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紫袍加身,一身高贵而强大的气场。   晨光落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更修饰得他惊为天人,犹如从晨光里诞出的神祗。   然则蘅芜见他衣冠楚楚,就忍不住腹诽,会用法术瞬间穿衣就是好。   “凤曦神君。”蘅芜礼貌的福了福身。   姬桑也连忙行礼:“凤曦神君。”   对凤曦,姬桑是憷极了的。然而为母则强,她从袖子中召唤出一个大大的锦盒,双手呈给凤曦,努力将字字说得平稳。   “凤曦神君,我不请自来,实在失礼。只是太担心我们家蘅蘅,不看见她无碍就怎样也无法放心。我们母女都给您添麻烦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想,神君不缺那些珍奇法器,就将我亲自酿的各色酒酿花茶,拿来赠与神君,当作您照顾蘅蘅这么多天的谢礼,还有我不请自来的赔罪。还望神君莫要嫌弃。”   凤曦含笑接过锦盒,随手塞进袖子里,道:“好。”   他清润的声音,将“好”字说得字正腔圆。   姬桑松了口气,蘅芜也松了口气。   蘅芜看一眼凤曦,接触到他发凉而带着戏谑的眼神,忍不住抖了下,又尴尬不能自已。   不久前他们还做了亲密的事,不着寸缕相拥在床上,这会儿却一起骗她娘……   蘅芜猛地反应过来,凤曦竟很配合她。她偷偷向凤曦赔笑,又拉了拉姬桑的袖口说:“娘,我陪你逛逛少室山吧,少室山风景很好。”   姬桑也有许多话想和女儿说,她将征求的目光投向凤曦:“不知神君可允许我同蘅蘅说说话?”   凤曦道:“随便。”   蘅芜这便挽住姬桑的手臂:“娘,神君同意了,我们走吧。”   姬桑感激的向凤曦颔首致意:“多谢神君,实在是叨扰了。”   “无妨。”凤曦说罢就不再理母女俩,径自走了。   蘅芜忙把姬桑带出宫殿去。   母女俩走后,山鸡男来到凤曦跟前,将昨晚九重天后续发生之事均告诉凤曦。   像琅圜阁的赤阳水晶失窃,封印妖皇及其麾下的无底涧,无底涧和冥府火山地狱之间的封印钥匙就是赤阳水晶……这些凤曦一点不感兴趣。   该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操心的事,与他何干?   他只是在听见“九幽之下的业火”几字时,略略沉吟。   妖魔盗取赤阳水晶,是想解开无底涧和火山地狱之间的封印。   火山地狱里的火,就是九幽之下的业火。   蘅芜与他说,临亭神君在试图窥看他命数时,看见无边无际的九幽业火。   这会儿不光山鸡男,凤曦的其他几个心腹手下也来了。几个手下适才在树上待着,都看见蘅芜从凤曦房间里手忙脚乱跑出来。   是以,他们在告知凤曦正事后,就不免用八卦的眼神看凤曦。   凤曦自是察觉他们的异样:“怎么?”   山鸡男带头道:“主子和蘅芜仙子,莫不是……”   凤曦嗤笑:“不该问的事,别问。”   几个手下交换眼色,其中一个道:“这是好事,我们还想恭喜主子呢。蘅芜仙子对主子一片痴心,目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主子您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山鸡男接口道:“就是啊,这么多年才有姑娘喜欢主子您,过了这村没这店儿。既然好事都成了,主子可得把人看牢,就提前预祝您往后日子红火,幸福愉快,再早日生个小主子!”   几个手下一开始说得还挺兴奋的,眉飞色舞,很是为凤曦开心。但随着山鸡男越说,几人就发现凤曦神色越发不对。   凤曦在笑,笑意渐深。几人都是与凤曦相处多年的,自然知道凤曦这般阴沉的笑,代表什么。   代表主子心情越来越差,想要拧断他们的鸟脖!   霎时几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只觉凤曦眼中盈满了杀气,忒难承受。   其中一个手下忙摆摆手道:“主子您别气,我们不说了,这就去忙活。您有事叫我们!”   凤曦轻哼一声,转身走了,抛下这些瑟瑟发抖的、不明所以的手下们。   直到凤曦走远,他们才敢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心有余悸又莫名。   画眉:“主子这什么意思,我刚才到底哪一句话没说好?”   鹩哥:“怕就怕没一句说好。”   画眉:“所以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啊??”   相思鸟:“呃,不知道。”   山鸡男灵机一动,眼中瞬间亮起:“难道是……?!”   “什么?”几道视线全集中到他身上。   山鸡男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显然也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但又觉得自己猜得有道理。   “咱们主子凭本事光棍这么多年,一点经验没有,还不屑一顾。说不准昨晚,没教蘅芜仙子满足……”   几人不由嘴巴张得比鸡蛋大,惊讶之余,又纷纷转变成“原来如此,定是这样”的表情。   山鸡男感叹着笑起:“看主子当初对蘅芜仙子那么差,可劲儿的折腾,如今却因床笫之事,吃了落挂。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几个鸟人互相交换赞同的眼神,纷纷相信,这就是真相。   山鸡男又道:“要是蘅芜仙子一气之下,跟着她娘回潋滟山去,主子可就又要当光棍了。”   鸟人们齐齐点头,是啊是啊。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这些同是光棍的手下,谁去给主子支个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支招,当然只能自己找资料学习并请教过来人啦。   O(∩_∩)O感谢在2020-07-24 17:58:44~2020-07-25 08: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枯雨水晶 2瓶;困告了晚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美好的误会   蘅芜在走出宫殿后, 便带着姬桑,在少室山晃悠起来。   这几个月,蘅芜在修炼之余, 走过少室山好几处景色不错之地。眼下, 蘅芜便拉姬桑,去这些地方。   时值春日,少室山繁花似锦,芳草依依。温暖的春风拂面,目之所及,俱是平淡的锦绣。   母女两个走到一处宽阔的草甸,绿草中野花盈盈,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   蘅芜一路上也在和姬桑说话,挑了些能让姬桑放心的话说。   “娘, 凤曦神君虽然性子稍有些古怪, 但人真不坏的。我在他身边, 能学到不少东西。你尽管放心, 真不用担心我什么。”   饶是蘅芜如此说,也只换得姬桑忧愁的叹息。   天底下哪有不担心孩子的娘?何况她的孩子,还是宛如被命运诅咒的情花一族。   这时, 姬桑注意到,蘅芜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珠链。   姬桑捧起蘅芜的手腕, 看着珠链:“这……怎么成这样了?”   原本是珍珠手链,硬是被凤曦用法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五彩石头手链。   蘅芜解释道:“娘你给我的珠链灵力充沛,我在九重天的时候,就有仙子总打听它的来路。我觉得烦,凤曦神君也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就请他帮我把手链伪装起来了。”   姬桑点点头:“也行。”   她用神识探入珠链, 查看一番,不由惊异:“蘅蘅,三次抵挡致命攻击的机会,已耗用两次了。你都经历了什么?快告诉我!”   蘅芜就知道娘迟早会发现的,还好她在路上已打好腹稿:“娘,你听后千万别担心我。其实就是昨天邪祟作乱的时候,当时我一个人乱转,遇到几个邪祟。我和他们打了一场,珠链帮我挡了两次他们的攻击。其实他们不怎么厉害,我还没打够呢,他们就逃了。”   “你没骗我吧,蘅蘅?”姬桑将信将疑。   蘅芜连连摇头:“我没骗你!娘,你真的不用担心!”   姬桑一个人沉寂纠结了一会儿,方眉梢舒缓,没再提这事。   蘅芜偷偷松了口气。   倒是提到珠链,蘅芜不能不想到上次广沐王秦怀来少室山时,与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蘅芜一直想找个机会问姬桑,然则现在,她们依旧在凤曦的地盘,难保周遭没有凤曦的眼线栖息。   不过蘅芜想想,那日秦怀同她说的话,应当早就有动物告诉凤曦。但她未曾与凤曦细说过珠链的用途,只说可以储物,再加之凤曦对秦怀不感兴趣,应当不会在意。   是以,蘅芜选择委婉的询问姬桑。   “娘,你认识广沐王的王妃吗?”   姬桑怔住,她怔了片刻,缓缓扭头望着蘅芜:“蘅蘅,怎么突然问这个?”   蘅芜道:“数个月前,广沐王来少室山做客。他对我的珠链很在意,说他亡妻有个类似的法器。”   “他还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他问我认不认识他的亡妻,我当然不认识。他就在我眼前哭泣许久,说他一直觉得他的妻子还在世,还说他忘记妻子的大名。”蘅芜道,“就和大家传说的一样,广沐王很疯狂。他说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但不知怎么,我却是有些想相信他。”   姬桑脸色白了些许:“蘅蘅,这是别人家的事,你听听就罢,别记在心里。”   蘅芜本也不想记在心里,奈何珠链这事离奇。再者,秦怀的表现,也和凤曦身上的扑朔迷离异曲同工。   “娘,这支珠链,真是你炼制的吗?”   姬桑皱眉望着蘅芜,半晌,叹道:“罢了。”她说:“这不是我炼的,是你爹。”   “我爹?”蘅芜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当场惊呆。   这么些年,她极少从姬桑口中听到关于爹的话。   那个抛弃孕妻的负心汉,没什么好提的。   姬桑这会儿眼底有些冷,面色却白的可怕,她说:“你爹,是一只河蚌精。这支珠链,是他的本命法器。当初他抛弃我,另寻新欢,我便打碎他内丹,抢走他本命法器,让他重头修炼去。”   姬桑说到这里隐有颤抖:“不说了,蘅蘅,不提那个负心汉,我们再走走。”   “好。”蘅芜挽紧姬桑颤抖得厉害的身子。   不知为何,蘅芜总觉得,姬桑眼底虽冷,却更像是在强行支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娘的脸色,是那么惨白。   母女俩这么一转,就是一整天的时间。   其间,蘅芜带姬桑走过清冽的瀑布,柔软的草甸,舒适的湖景。   到黄昏时分,两个人才回去凤曦的宫殿。   蘅芜不知道姬桑打不打算回潋滟山,她一方面舍不得娘,一方面又不敢让娘继续留在这里。   怕她和凤曦的关系露馅,更怕她和娘一句话没说好,被凤曦怀疑真身。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蘅芜不让娘星夜赶路,她打算晚上和娘睡在一起。   就在母女俩即将进屋时,姬桑忽然从蘅芜身后抓住她,扣住蘅芜的脉搏,趁她不注意,将神识顺着蘅芜的脉络探进她丹田。   蘅芜吓得心一凛:“娘……”   紧接着听见姬桑倒吸一口气,姬桑收回神识,盯着蘅芜的眼睛问:“蘅蘅,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你的内丹哪儿去了?”   蘅芜一时语结:“娘,你……”为什么娘会想到探查她的丹田?她明明没有露出马脚。   看出蘅芜所想,姬桑摇头道:“蘅蘅,你能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你快告诉我,你的修为为什么会倒退这么多?还有你的内丹呢?是什么人夺走了你的内丹?该不会……总不能你执意留在少室山,便是与这有关吧!”   蘅芜怔怔回望姬桑,背后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她不可能告诉娘,她是因为施展禁术“逆流”导致修为废除、内丹损毁。那她该怎么说?   不能提到楚宸,否则她精心隐瞒的一切就会开一道口子,全数被捅漏。   更不能推给凤曦,否则她好不容易抱住的鸟腿,说不准会反过来踩死她。   蘅芜咬唇道:“是我先前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娘,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会把修为再炼回去的。”   “走火入魔?你怎么会走火入魔。”姬桑急得揪住蘅芜的手,“我教给你的修炼方式,最是精纯,不会走火入魔的。蘅蘅,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娘,我……”   蘅芜缩在袖子里的手,手心已满是汗。却就在这时,没想到会听见凤曦的声音。   “她修为尽毁,是因我的关系。”   当这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母女俩都是一怔,转过脸去。   蘅芜没想到凤曦会忽然现身,替她解围,可偏偏凤曦的话让她心里更慌。   蘅芜一个劲儿在姬桑后面,向凤曦眨眼睛。   大黑鹊可别信口开河,把两人间的种种说出去啊!   姬桑忍住对凤曦的恐惧,行了个礼:“凤曦神君。”她吸一口气:“您刚刚说蘅蘅曾经修为尽毁……且与您有关。”   凤曦不疾不徐,眼角妩媚的上扬,悠悠然:“谁叫九重天众人都那么怕我呢?那天我闯上九重天,把他们吓得四处逃命。蘅芜仙子逃错了路,逃到我面前。我随口逗她两句,说只要她肯自毁修为,我便放了她,没想到她真信了。”   蘅芜:“……”   虽然庆幸凤曦没瞎说,但是有必要把她编得这么蠢吗?   蘅芜只能就着凤曦编的故事,对姬桑说:“就是这样啊,娘。凤曦神君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就将我带回少室山,帮我修复丹田,助我修炼。”她说着,说到“弄巧成拙”时,小心瞄了凤曦一眼,见他没有生气才放心。   姬桑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凤曦所言的真实性。   然而像凤曦这种人人畏惧的存在,他说出的话,就算是假的,也会被本能的当作真的,姬桑也免不了相信。   如此,姬桑心里对凤曦顿生怨气,却又明白,狂妄高傲的凤曦怎么可能向她们母女道歉?他肯助蘅蘅修炼,已是发善心了。   她可怜的蘅蘅,怎么就……   “娘,确如神君所说,都是误会。是我自己胆小想岔了,不关神君的事。”蘅芜道,“不过,这半年来,因得神君指点,我的修为恢复速度很快。凤曦神君还送给我九节鞭当武器,用着很顺手。我会努力快些回到鼎盛的!”   姬桑叹了口气,终没再说了。   蘅芜见状,一颗心可算暂时落定,却不知姬桑心里在想什么。   这晚,姬桑住在蘅芜的房间。   房间宽敞,床也大,母女两个住依然显得空旷。   因姬桑连夜赶来少室山,又与蘅芜走路絮叨一天,早已十分疲惫,蘅芜遂哄着娘先行歇下。   姬桑入睡后,蘅芜想洗个澡,就一个人去宫殿后的湖边。   春日湖边的夜晚,静谧美好。晚风徐徐,吹得蘅芜的心缓缓放松。她总算能从这些日子的紧绷里,偷得一丝安宁。   蘅芜靠在湖边的大石头旁,将衣服一件件脱去。   待脱到只剩下贴身亵衣时,忽然察觉,身后出现熟悉的气息。   下一刻她就被人从后面拥住,蘅芜心中一紧,拿捏一二,方回过头绽开如花笑靥:“凤曦神君,您怎么来了?”   夜色下,凤曦的眼眸深邃如潭,笑吟吟道:“蘅芜仙子,我现在勉强有点儿相信,你是真喜欢我了。”   什么意思?现在才信吗?还“勉强”“有点儿”……   蘅芜心里直抽抽,她使出浑身解数抱鸟腿这么久,才换得凤曦勉强有点儿相信她说的话。   想想过程,就后怕不已。   不过总归是有点进展吧。   蘅芜感动道:“您愿意相信我,我真的好高兴!我就知道,只要我不放弃,有朝一日定能融化您的心!”   凤曦道:“不过是看在你为我废掉修为,又在你娘面前维护我的份上。”   蘅芜一怔,羞涩的垂下眼皮。   啊,这可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就让大黑鹊一直误会下去吧!   蘅芜蚊子声道:“神君,我打算洗澡,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5 08:46:56~2020-07-25 19: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思、爱看甜文的小甜甜、君笙颜 5瓶;雨先森 4瓶;33196884、活久见 3瓶;3479520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嘴硬的凤曦   温暖的晚风, 安详的湖景,草丛里意趣的虫鸣。   气氛很是惬意。   蘅芜被凤曦抱在怀里,隔着亵衣, 后背贴着他。坚硬的触感和热烫的温度穿过布料, 渗入蘅芜肌理。发丝交错间,呼吸也是交错的。   在蘅芜落下话语后,凤曦迟迟不说话。唯有一双眼眸深如渊海,黑漆漆的化不开浓重,内里翻滚起的渴求,让蘅芜脊背发麻。   口干舌燥,蘅芜主动打破这种粘滞暧昧的气氛,她道:“凤曦神君,我娘……我不知道她想在少室山留多久。”   凤曦唇角勾着一抹兴味, 好整以暇等着蘅芜继续说。   蘅芜又说:“之后, 您可不可以, 不为难我娘?”   凤曦轻笑两声:“呵呵。”   每次一听凤曦“呵呵”, 蘅芜就七上八下,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她小心再问:“您会为难我娘吗?”   凤曦不以为意:“我像是会为难你娘的样子?”   蘅芜总算放心:“那就好。”她挑起眼皮,灵动一笑, 侧头在凤曦脸上啄了下,“神君, 谢谢您。您对我好,我真感动!”   凤曦一搂蘅芜,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低头吻她。先是吻蘅芜的唇,然后吻到她的下巴,再向下。   蘅芜倒吸一口气, 双手推拒起凤曦。凤曦抬头,唇离开蘅芜,不悦的看着她。   蘅芜紧张道:“别……别亲,会留印子。”   今天早晨姬桑突然到来,蘅芜撕扯凤曦卧室里的纱帐,随意撕下一块缠在脖子上,遮住昨晚的印子。天知道蘅芜顶着这种装扮,面对姬桑时,心里有多紧张心虚。   直至姬桑入睡,蘅芜才有空庆幸娘没有去扯她脖子上的纱布。若娘像是试探她修为一样,忽然就趁她不备,扯掉她纱布,后面的事蘅芜简直不敢想。   凤曦因着蘅芜的话,不由视线落在她脖子上。   洁白纤细的颈上,不规则散落好几个红痕。凤曦眼神更深,不禁就想到昨晚,他是如何制造出这些斑驳的。只是想到这里,也不免想到昨晚他出得丑,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怕你娘看见?”他悠悠问。   蘅芜狂点头:“是的。”   凤曦低声喃喃:“那再往下一些不就好了……”   蘅芜刚反应过来凤曦这话是什么意思,凤曦便已付诸行动了。她被亲了小珍珠,就像是谁用羽毛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刮来刮去,蘅芜眉心皱起,摇摇头想要摇掉什么,偏是摇不掉。   她环在凤曦脖子的双手渐渐无力,虚虚挂着,口中讪讪:“神君,万一我娘忽然醒了找过来……”   蘅芜是真怕会如此的。之前姬桑不在少室山,蘅芜自然感觉不到来自娘的压力;但现在姬桑人来了,即便自己刚哄她睡下,也担心娘下一刻会出现在湖边。   要是她和凤曦亲密的画面被娘看见,娘会不会向凤曦发火,惹恼凤曦?会不会立刻拉着她离开少室山,那么若之后楚宸和临亭神君找过来……   蘅芜紧张的要命,身子始终僵硬,皎洁月色和林间雾气将一切修饰得朦胧暧.昧。   不知几时,她后退进凉飕飕的湖水里。湖水的冰凉和凤曦的温度,一齐包裹蘅芜,那种鲜明的差别更令她难耐。   就在蘅芜以为,凤曦莫不是要和她一起洗鸳鸯浴时,凤曦忽然放开她,转身踏出湖水,离去。   蘅芜一怔,蓦地明白什么。   大黑鹊是怕再在她面前出丑一次吧?   一时间,蘅芜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觉得好笑。   离开炽热的怀抱,晚风一吹,蘅芜便觉得清醒很多。   她一边喘息,一边将头发拨到身前清洗,心里思绪起伏。   就昨晚的事来说,若凤曦硬用强的,非要做下去,她便只能生受折磨。   可凤曦放弃了,是见她哭、听到她喊疼后,放弃的。   他虽然气的狠,对她又是怼又是嘲讽,却没有怪她,而是迁就了她。   蘅芜能感觉到,凤曦对她的耐性在一点点变多。   方才亦是。他在失控之前,便放开她离去。   若说凤曦于她而言,既是汪洋中救命的浮木,又是她恐惧的对象,那么,在经历过这两晚的事后,她觉得,凤曦于她多了一点点人味儿。   那种平等的、亲近的人味儿。   蘅芜眼中浮出一抹柔和笑意,有那么一瞬,心口软了一下。   此刻,凤曦已走出树林,在少室山随便乱晃。   皎洁月光落在他脸上,更显得丰神俊逸,如月华中容颜如玉的仙神。   不过这张脸的脸色不大好,很不爽的模样。   原本想寻蘅芜亲一亲,解解馋,事实却再次给了凤曦响亮的一巴掌,告诉他,解馋是不可能的,只会越亲近越馋。   碰又不能真碰,解馋最终还难受了自己,凤曦面色极为阴冷。   他眯起眼,问自己,干什么要迁就蘅芜。   男女情爱算个什么?蘅芜不是喜欢他吗,口口声声说为他做任何事都可以,那么她为他遭罪疼痛,又有何不行?   偏偏他狠不下心。   算了。   他还不屑强逼女人。   为了不再折磨自己,凤曦得出的结论是:在解决进不去这个问题之前,别碰蘅芜了。   不摸不吻,教她哪儿凉快哪儿修炼去。   凤曦走着走着,随意在一棵树下坐下,背靠树干。   今夜月明星稀,倒是个好天气。   这时,忽的有人唤凤曦。   “凤曦神君,凤曦神君!”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凤曦看也不看,只优哉游哉靠着树,道:“过来说话。”   树梢上发出一阵窸窣声,一只蝙蝠从树叶中飞出,落在凤曦身边,化作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蝙蝠精行了个礼,小心笑道:“凤曦神君,是我。”   凤曦道:“何事?”   蝙蝠精自领口里摸出一张红艳艳的请柬,躬身,双手递给凤曦:“刚去宫殿找您,想给您送上请柬,没找到您人。是我要成亲了,还请您能赏光,莅临我的洞府。”   “哦?”凤曦接过请柬,打开来一看,不由眯眼笑道,“你和壁虎精……不错。”   蝙蝠精一脸幸福道:“还多亏凤曦神君和蘅芜仙子,我才能和她认识,算来您和蘅芜仙子,还是我们的媒人。”   蝙蝠精说着,又掏出一张请柬:“这是给蘅芜仙子的,我没找见仙子人,烦请神君将请柬转交给她。”   凤曦道:“好。”   这事说来凑巧,还得追溯到数个月前,凤曦为了哄蘅芜开心,让蘅芜拿着古镜映心去照少室山所有妖物的原形。   蝙蝠精和壁虎精就是那次认识的。   少室山广大,同一座山里的妖精,也不是都见过面的。那次凤曦搞出来的事,却是让妖精们彼此认识,无意间促成一桩良缘。   蝙蝠精和壁虎精,当日就看对眼,如今便要结为夫妻。   蝙蝠精又摸出一张请柬,递给凤曦,只是这回动作略有犹疑:“凤曦神君,我听说蘅芜仙子的娘,来少室山了。不知道那位姬夫人要住多久,我就先将她的请柬一并写了,交给神君您。要是姬夫人能留到我成亲的日子,便劳烦神君将请柬转交给她。”   凤曦接下请柬,应了声。   蝙蝠精这便敛袍,恭敬坐在凤曦旁边,与凤曦保持一段小臂的距离。   “凤曦神君,您看起来有心事。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陪您说说话。”   “好啊。”凤曦道,“随便说吧,无所谓。”   蝙蝠精旋即真的随便说起来。就凤曦这种性子,换别人可能要冷场,好在蝙蝠精是个健谈的,没话找话扯了一通。   凤曦笑吟吟听着。   蝙蝠精说着,就说道:“以往听人讲,成亲前总是又期待又紧张的,男女都是。这把我自己体会了,确实随着日子越近,越迫不及待,又紧张。”   凤曦轻笑:“有什么好紧张的?”   蝙蝠精不好意思的说:“还不是紧张洞房花烛夜,怕表现得不好,惹娘子不高兴。”   蝙蝠精没看见,凤曦额角跳了一下。   那“洞房花烛夜”五个字,将凤曦的思绪带回昨晚。眼角,瞬间染上一抹阴鸷。   蝙蝠精觉得凤曦神君怎么忽然变得好压迫人,是他的错觉吗?凤曦神君就像是被踩到痛脚一样。   错觉吧,蝙蝠精挠挠后脑勺。不等他说话,就听凤曦问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你知道该怎么表现?”   蝙蝠精:“我在努力学。”   “有人教你?”   “那倒没有,神君您知道,我与壁虎精都是无父无母的,自是不指望人教。”蝙蝠精说到这里,把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小声道,“不过山里有过来的弟兄,给我塞了本画册,就是教怎么阴阳敦伦的。我看过了,和您说句不要脸皮的话,这里头门道不少,要想不被未来娘子嫌弃,可得好好钻研。回头和娘子一起体会,得了妙趣,两人都开心。这门道掌握得好,娘子喜欢紧了,还会缠着要呢。”   凤曦右唇角轻轻一提,道:“你们从哪儿弄得东西?平日里修炼散漫,花样倒挺多。”   “让您见笑了。”蝙蝠精赧颜一笑,“这画册,是我那弟兄从山下最近的镇子里买的,说是人类男女嫁娶前,都要学这个。对了,我那本学得差不多了,您若是需要,我送来给您看。”   凤曦眼底划过一痕阴霾:“我会需要这种东西?”   蝙蝠精赔笑道:“是我多嘴,您别怪我。”   凤曦嗤笑:“呵。”   蝙蝠精接着又与凤曦闲扯了会儿,看着差不多,便向凤曦告辞。   待蝙蝠精走后,凤曦抬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教阴阳敦伦的画册,山下的镇子里就有卖啊……   没人发现,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时,一只黑不溜秋的鹊鸟,偷摸从少室山飞出来,飞向山下最近的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偷摸下山□□.宫.图,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   请大家记住这只蝙蝠精,毕竟他也算是凤曦的鸟、生、导、师啊!   O(∩_∩)O感谢在2020-07-25 19:26:15~2020-07-26 09: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上进的凤曦   嵩阳镇, 是倚傍在少室山下的镇子。嵩阳镇的镇民世居于此,靠山吃山,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   嵩阳镇不大, 却五脏俱全。卖油的、裁衣的、养蚕的、教书的, 各行各业都能找见,小小的镇子五脏俱全。更因少室山风景好,时有达官贵人或富甲一方的商贾来此游玩酬神,故此,小镇里时不时就能见到陌生面孔,有些面孔还相当有气质。   经营镇子里唯一一家闲书书店的老张头,今日就遇到一位气质斐然的陌生人。   旭日初升,店里刚开门不久,那位客人就走进来。   老张头当即双目瞪圆, 揉揉眼睛, 只觉得双眼都被洗礼了。他自诩也见过些外来的贵人, 却未见过如这位公子般俊美高贵的。   这公子面如冠玉, 丹凤眼,鼻梁挺直,穿一身紫色勾金丝的长袍, 头戴紫金冠,脚蹬黑色缠金纹靴。腰封上系着名贵红玉, 高贵不说,一走进屋子都像是自带霞光。   老张头活了快六十年,头一回体会到何谓“蓬荜生辉”。   然而这位公子一开口,就让老张头犹如从云端坠下。   公子声音好听是好听,只是说的话却是:   “听说你这儿有卖阴阳敦伦的画册?给我拿来。”   老张头一时表情复杂,眼里还满是敬意, 嘴角却抽起来。如此贵人大老远从外地过来,一大早进他的店,就是为了买……春宫图?   老张头堆笑着问:“公子您确定……是要春宫图?”   凤曦皱眉,眼角一挑,说道:“原来叫.春宫图啊……就那个,拿来。”   老张头腹诽,这公子脑子没毛病吧?唉,真可惜如此优秀的皮囊。   腹诽归腹诽,身为生意人,老张头还是很快拿出小店里售卖的三种春宫图。他偷偷摸摸的塞给凤曦:“店里有的都在这里了,公子别声张,拿回去偷偷看。”   凤曦笑吟吟将三本书接过,低头一看书的封皮,上书竟然是《少室山寻宝趣闻》。凤曦瞟了眼老张头,眯眼道:“没拿错?”   “当然没有。”老张头笑着,小声说道,“这种书不好明目张胆摆着,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公子拿回去偷偷看就是。”   对老张头的话,凤曦不以为意,随手便翻开这本《少室山寻宝趣闻》。   当即入目的便是两个白花花的人,一男一女,身子缠在一起。女的被男的压在榻上,两人的衣服散落在旁,身上一丝全无。   凤曦不由一僵,那一瞬的感觉,宛如电击。   记忆里又浮现出那晚上,他与蘅芜相拥缠绕的场景。一股热流贯通全身,凤曦合上书页,眼底却深下去。   老张头察言观色,在旁说道:“老朽店里这书,不光有图,还有文字说明。全镇要成亲的人家,都会来老朽这里买上一两本。”   凤曦将三本书收进袖子里,想了想,问道:“要是照这样做了,还是不行,可有别的办法?”   老张头一哽,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不行。   多么令人想入非非的字眼。   这位高贵俊美的公子,怎就那么惨,竟是个银样镴枪头?难怪脑子也不太对,任哪个男子那方面不行,都会变得神叨怪气。   老张头再次在心中,为凤曦感到可惜。他试探着问:“公子可是与家中娘子……不大协调?”   娘子么?凤曦不由抬手缓抚下巴,觉得“娘子”这词还算中听,他不反感,便问道:“怎么能进得去?”   老张头又一哽,这位公子可真直接,他道:“女人初次总是麻烦点儿,公子得多些耐性,多哄着她点儿,教她准备好了才好进去。至于怎么算准备好了,书上有写。再就是,可以佐些香膏助兴,女人用了香膏会舒服,后面的事也顺利些。”   凤曦问:“香膏哪里有卖的?”   老张头露出歉意一笑:“公子您来得不巧,镇上唯一卖香膏的那家铺子掌柜,上巴蜀吊丧去了,没个三五月怕是回不来。这香膏自然也得等上三五月。”   凤曦皱眉,三五个月?算了,他也没必要用人类的东西。倒不如看哪位仙家有这类仙草香膏,直接抢过来。   凤曦有了主意,便不逗留了。他随手丢给老张头一枚银锭子,转身就走。   老张头一怔,手忙脚乱接下银锭子,随即一惊,捧着银锭子呆愣住。发财了,喜从天降,喜从天降。   正沉浸在莫大喜悦里,忽然,老张头听见自己老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出去买菜的老伴,这会儿回来了,却在门外怒声嚷嚷:   “这哪儿来的乌鸦?怎么停我家门口树上!走,赶紧走,这晦气的!”   老张娘子放下菜筐,拎起院子里一根笤帚,就往树上打。   老张头连忙跑出来,见树上一只黑漆漆的乌鸦,被他老伴驱赶走了。   这一大早的,怎么来了只乌鸦?老张头感到费解,忙说:“走了就好,没事没事!娘子快看,今天来了个公子,出手可真阔绰!”   老张头一边将银锭子分享给老伴,眉飞色舞的,一边又四处张望凤曦的身影。   咦?奇怪了,那位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走没影了?   凤曦在出书店后,本是化作真身打算走,倒是不想人类看见他就嫌晦气,拿笤帚打他。   呵。   他们不带脑子出门,他却是有节操的,还不屑为难渺小弱质的人。   是以,凤曦用他漆黑如宝石的眼睛,嫌弃的剜了老张娘子一眼,然后展开他威风凛凛的黑色羽翼,悠闲的飞走了。   凤曦从嵩阳镇上方飞过,很快飞出镇子,进入村落地界。   少室山下有很多村落,住的多是药农、猎户、耕夫。   在途径距离少室山最近的村落时,瞧见下头,少室山的苍蝇精在某个茅坑附近,流连忘返。   苍蝇精正陶醉的徘徊,忽然听见熟悉的嗤笑声。   “我们少室山出来的,要有节操,修炼几百年还改不了你那毛病?”   凤曦神君?苍蝇精吓得浑身一颤,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半晌,终于看到远处一棵树上,立着一只乌鸦,正冰冷讥讽的看着他。   苍蝇精连忙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苍蝇精化出真身,要去追凤曦。   凤曦拍起翅膀扭头就走,一边冷笑道:“离远点儿,脏死了,哪儿干净哪儿待着去!”   半个时辰后。   凤曦悠闲的飞回少室山深处。   他落在自己的宫殿中,化作人形,揣着袖子里三本宝贵的书画册,步入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轩窗半开,有温暖的风吹进来,带起屋子里蓝紫色的重重纱帐晃来晃去,这是司空见惯的景色。   凤曦到窗边,倚窗坐在蒲团上,寻了个懒散舒服的姿势,背靠窗下。他身边案台上的果盘里还盛有新鲜的山果,是山鸡男他们顺手给凤曦摘了送来的。   凤曦将买来的三本书拿出来,随手拿起一本,一边衔起果子送进口中,一边翻书学习。   再一次看到书中那些白花花的肉,虽然是画的,虽然是凤曦第二次看,但冲击力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甚至比第一次更狠。   一个人坐在卧室,看这种书,真像是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般。当然凭凤曦的脾性,才不会觉得羞耻,只是被书里的内容影响得身体里有热气乱窜,十分躁动,某地也渐渐有觉醒的趋势。   随着他深入学习,那股燥热的感觉也越发鲜明。丹凤眼中光晕浓的像是酒,眼角染上了妩媚的迷离。   就这般不知不觉,翻完一本画册,连带着掌握了画册里文字说明教导的内容。   凤曦含笑吃了个山果,摸了摸下巴。还真是挺多门道讲究的,原来就这么回事……倒是蘅芜仙子,那女人这会儿在做什么?   蘅芜哪里知道,凤曦背着她,都干出什么不着边际的鸟事。   她更不知道,昨晚短短一个晚上加今天短短一个上午,凤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   这会儿,蘅芜在随着姬桑修炼。   虽蘅芜没问姬桑,打算在少室山留多久。但看姬桑的架势,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去的。   一早上姬桑就带着蘅芜,在山里找个块清净的场地,带蘅芜修炼。   她们毕竟是母女,真身相同,有姬桑帮助蘅芜修炼,效果比蘅芜自己修炼要好许多。   母女两个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面对面,双掌相抵。姬桑将神识和灵力都探入蘅芜的丹田中,用自己的灵力带着蘅芜的灵力,努力帮蘅芜在道基上不断搭建。   此前,蘅芜的道基上,灵力已经凝结成好几瓣花瓣的形状。花瓣越丰富,就代表修为越深。   此番,在姬桑的助力下,半个月后,蘅芜的灵力又再度结出两片花瓣。   这是个巨大的进展。   除此之外,蘅芜还获得一个惊喜,那就是她的内丹开始复原了。   这半个月里,她那些花瓣的簇拥之中,渐渐凝结出一颗小小的内丹,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但对于内丹损毁的蘅芜来说,这是个极好的征兆。   内丹重新形成,便代表着她因“逆流”而受到的所有创伤,彻底平息。之后她的修炼会越来越顺利。   只是,蘅芜心里也有数,一旦她的内丹重新复原,修为慢慢恢复后,若是再被古镜映心所照到,镜面上便会显现出完整的情花姿态。   纵然她威胁过古镜映心,决不许再照出她的真身,但蘅芜哪能真正放心?   一想到这里就担惊受怕。   “蘅蘅,专心些。”蘅芜的担心引起了姬桑的注意,姬桑的灵力就在蘅芜丹田中,自然察觉到女儿忽然走神。   被姬桑这么一唤,蘅芜忙将思绪拉回,应答道:“好、好的。”   不敢被娘看出破绽,蘅芜只好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努力专心投入修炼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我学会啦! 第39章 嫉妒的凤曦   时间在修炼中过得极快, 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如水流过手指般不知不觉。   经过这前后一个月的修炼, 蘅芜的修为提升不少。她粗略估算了下, 如今她的修为法力,大概已达到前世的七成。   这多亏姬桑相助,更多亏凤曦曾帮她修复丹田、整理灵气、筑出道基。   如今蘅芜已能够熟练的掌握腾云之术,不会再发生飞着飞着就掉下来这种很笨的事。   更重要的就是,她终于能够再次运用瞬移之术和瞬间穿衣服的法术了!   一想到娘来少室山那日,差点将她和凤曦……捉奸在床。蘅芜就越发觉得,能够瞬间穿好衣服,这门法术是多么的重要。   倒是这前后一个多月里,蘅芜见凤曦的次数, 明眼见的少了不少。   凤曦没怎么出现在蘅芜面前, 也不打扰蘅芜修炼。除了偶尔蘅芜和姬桑晚上归来宫殿时, 能见到凤曦一两面, 余下的时间,凤曦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蘅芜哪知道,凤曦一方面是故意躲着她, 免得解馋解不了还折磨自己;另一方面,凤曦在学习阴阳敦伦的知识。   蘅芜只觉得, 凤曦不出现简直太好了。见不到他,她就不用担心娘和凤曦碰到一起,会互相说出什么露馅的话。   被夹在大黑鹊和娘之间,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很快,就到了蝙蝠精和壁虎精大婚的日子。   因姬桑始终未离开少室山,凤曦便把蝙蝠精写给姬桑和蘅芜的请柬, 交给她们。   蘅芜这些日子,隐约听说蝙蝠精和壁虎精喜结良缘的事,心中挺为他们高兴的。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还做了媒人。   因蝙蝠和壁虎都是喜欢夜里出没的品种,故此,这两位的婚礼,时间上也比较奇怪。   旁人都是黄昏时摆酒席,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饭喝酒、闹闹洞房,等天黑了,新郎新娘享受春宵一刻。   到蝙蝠精和壁虎精这里,却变成天还没亮时摆酒席,大家围着火堆喝酒聊天。等到天快亮时,蝙蝠精和壁虎精去洞房休息,傍晚时候他们起床活动,继续摆酒席,与山里的宾客们一起聚。   简单的说,就是别人晚上洞房睡觉,他们白天。   遂,天未亮时,蘅芜和姬桑同少室山的众宾客一起,见证蝙蝠精和壁虎精拜堂成亲。   此次前来的宾客,除了山里的妖精,还有本山的山神,这片地区的土地爷,以及山里几个地仙。   那山神和土地爷见到凤曦时,就跟平头百姓见到天皇老子时一样,态度要多恭敬畏惧,有多恭敬畏惧。   当蘅芜看着蝙蝠精和壁虎精三拜结束时,心中既为他们高兴,又忽然的生出些难过。   婚礼、宾客、洞房花烛、还有白首一心的眷侣,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他们仙神成亲,都会去掌管姻缘的后土娘娘面前,聆听教诲,接受祝福。再两人一起,点亮姻缘殿前的红烛树,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约。   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而她,却只能遗憾,别人稀松平常的美好幸福,她永远得不到。   她得到的,只会是催命符。   不愿被人看出自己心中的难过,蘅芜便用笑脸掩盖一切。她和所有的宾客一样,笑得十分开怀而自在。不知是否瞒过她娘姬桑,但至少,瞒过了少室山的人。   待蝙蝠精和壁虎精期待不已又羞羞答答的去洞房了,宾客们便在原地,三五成群的坐成一团,互相聊天。   蘅芜和姬桑,就同少室山的妖精们坐在一起。   妖精们也区分男女,男的和男的坐一堆,女的和女的坐一堆。   蘅芜和姬桑这堆里,皆是女妖精,其中还有像夜莺妹妹这样很熟悉的面孔。   有个女妖住的洞府附近,长有不少柿子树。如今夏季已到,有些柿子结果。女妖便摘下满满一大筐的柿子,用法术变出一个果盘装着,放在众人之间,请大家品尝。   蘅芜和姬桑分别拿起一个柿子,吃了起来。甜甜的柿子肉和汁液,漫进蘅芜嘴里,稍微驱散些她心头的酸楚。   那女妖随口问姬桑:“姬夫人觉得我们少室山如何?”   姬桑温柔笑着答:“风景很好,灵气充沛,比我们潋滟山更有洞天福地之相。”   这话惹得在座的女妖纷纷同意,夜莺妹妹接口道:“我们在少室山修行,不但灵气充沛,还能得凤曦神君庇护,没人敢欺上门找我们麻烦。未来几百年我都不打算离开少室山,直接在这里修成地仙多好呀!”   这时,一个圆脸的女妖,满眼艳羡的说道:“姬夫人您知道吗?我……我很羡慕您和蘅芜仙子的。”   姬桑端庄坐着,笑着问:“为何这么说?”   圆脸女妖抬手摸摸脸,腼腆道:“你们化形化得真好,不但人形长得漂亮,还很有仙子的气质。而我,虽然很努力的修炼了,但我的真身就是一只河豚……很鼓,鼓囊囊的,化形后也脸圆身子肥,怎么都改变不了。”   “哎呀,你别这么说嘛,你的样貌也很可爱啊!”坐在圆脸女妖身边的夜莺妹妹,拉拉圆脸女妖的手,安慰她,“你看壁虎姐姐,她的真身也不算很好看的动物,但她化形后就美貌多姿。我记得蝙蝠哥哥当初第一眼看她时,眼睛都直了。”   其余几个女妖闻言笑起来,也纷纷安慰圆脸的河豚女妖。   圆脸女妖心情好些,感激的笑了笑,又说:“也是壁虎精人家造化好,事无绝对,总的来说,化形后的皮囊也和我们的真身有些联系。”   圆脸女妖这话,倒没说错。   从世间百物修炼成人形的妖仙们,都知道,一般真身越是优美的,化形后英俊美貌的概率就越大。   或者,像那些天生就具有灵气的种族,比如神兽、仙草之类,化形后多半也会有这种气质。   而普通种族,纵然能化形得美貌绝伦,比如那壁虎精。但壁虎不是什么高贵种族,她美则美矣,却没有仙姿玉骨的气质。   圆脸女妖又道:“就说上次来我们少室山的广沐王和秦世子吧,五方神鸟之一的南方神鸟焦明,天生就是那般高高在上的种族,无论化形后什么样貌,气质都凌然于我等这些凡物之上。那是我们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蘅芜见圆脸女妖又沮丧了,便也好心的拍拍她的手,向她绽放如花笑靥,安慰她。   蘅芜把注意力放在圆脸女妖身上,并没有看见,姬桑的神色忽然一窒,就是在听到“广沐王和秦世子”这几个字时出现的。   姬桑垂下眼皮,很快又神色如初,就好似刚才她眼中闪过的复杂与痛苦,只是错觉。   而蘅芜这会儿,心中也被一股莫名的思绪占领。   圆脸女妖的话,让她无法抑制的联想到凤曦。   世间万物化形后的样貌,不完全取决于种族的差异性。但气质,却几乎和种族挂钩。   凤曦虽然神经病,性格恶劣,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皮囊万里挑一不说,气质还尤其的高贵。   乌鸦……是怎么做到如此高贵气质的?   蘅芜想到的问题,其他几个女妖也都想到了。   夜莺妹妹安慰圆脸女妖:“你别这么悲观,真不尽然呀!你看凤曦神君,气质不比广沐王和秦世子差,甚至更胜一筹。只要好好修炼,大家都能脱胎换骨呀。”   “也对……”圆脸女妖终于被说服了,感叹道,“不过凤曦神君本就是被天地造化偏宠的,多少个里头,才出得这么一个,我也只有羡慕的份啦。”   坐在不远处,与一众男妖聊天的凤曦,听见她们这堆女妖议论他。   他转过脸来,目光悠悠,正好与蘅芜的视线交接。   蘅芜回给凤曦一个好看的笑容,心里却想起许多凤曦身上的怪事。   在不认识凤曦前,蘅芜和九重天所有人一样,只当凤曦是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祖宗,杀人放火搞破坏。   而与凤曦相处多了,才发现,他身上无一处不怪异。   蘅芜在心里暗示自己,别管凤曦这些事,别好奇,别追究。反正先前,她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要知道什么。   这整个白天,大家都在吃着果子聊天。   女妖这边,大家讲讲故事,分享趣事;男妖那边,有些索性切磋起道行,打了几场。   待到黄昏时分,蝙蝠精和壁虎精起身了。   蝙蝠精洞府的灯笼亮起来,大家转眸望去,就见蝙蝠精一脸骄傲而满足的表情,横抱着壁虎精走出来。   蝙蝠精看壁虎精的眼神,宠溺的能滴出水。   而壁虎精呢,小鸟依人软绵绵的,依偎在蝙蝠精怀里,任由他抱着。她眉梢眼角皆是初经雨露的春情,幸福又羞涩。   这画面无疑酸到在场的不少光棍。   男妖们则有些直接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看向蝙蝠精的目光都带了促狭。   有些事男人们心知肚明,只不说出来。瞧蝙蝠精这样子,何尝不是在炫耀他那方面的勇猛?瞧瞧,让自己的女人走不了路了,女人还这般甜蜜,可不就是炫耀?   凤曦眯起眼,无声哼了一声。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凤曦对阴阳敦伦之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一时看蝙蝠精颇有些不顺眼。   不就是让自己的女人下不来床还身心愉悦么?   呵呵,当谁办不到似的。   因着看蝙蝠精不爽,后面,当蝙蝠精把壁虎精送去女妖那边放着,又自己跑来男妖这边加入话局后,凤曦看蝙蝠精的眼神,便带了抹阴鸷。   凤曦依旧在笑,看起来优雅温柔,偏偏眼角那种冰凉的感觉,让在座男妖们均觉得瑟瑟发抖。   坐在凤曦左右的男妖,本就与他保持一段小臂的距离,目下,更是吓得挪开三尺远。   所有人都感受到凤曦的杀气了,蝙蝠精更脊背发麻,怎么觉得凤曦神君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死人?   也亏蝙蝠精特别健谈、胆大,硬是顶着凤曦的威压,带大家聊天。   聊着聊着,就有男妖压低声音,坏笑着问蝙蝠精:“兄弟本事不错啊,莫不是从前就是个身经百战的?”   蝙蝠精忙一巴掌拍男妖脸上:“别胡说,教我娘子听见误会了我,可怎么办?我第一次就是给我娘子的!”   “那敢情好。”男妖被拍巴掌也不恼,“看来兄弟你是天赋秉异!”   蝙蝠精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和学习。”   凤曦手下的画眉鸟,一个光棍,顾不上主子不善的笑容,忍不住虚心求教蝙蝠精:“敢问……是怎样的准备和学习?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吗?”   蝙蝠精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小声说:“我那儿有一本教阴阳敦伦的画册,你们想要的可以管我借。还有就是,办事的时候可以用点香膏。”   又是香膏。凤曦再次听到这个词,不由眯眼多听两句。   蝙蝠精说:“大家都是弟兄,我也不藏着掖着。这女人头次都紧的很,用点香膏能滋润得滑溜些。反正我是舍不得娘子遭罪的,提前就准备好东西了。”   画眉鸟发自内心的感叹:“你可真宠着你娘子,我要向你学习。”   蝙蝠精自豪道:“那是啊,漫漫妖生,能遇到有缘人多不容易。我的女人,我不宠谁宠?弟兄们说是吧?”   “是,是,说得太对了。”   有蝙蝠精这个能说会道的在,这厢,男妖们低低议论这些事,不教女妖们听见。那厢,女妖们也在围着壁虎精,说许多女人的话题。   男女都不亦乐乎。   至天晚了,月色皎洁时,大家才散席,各回各处。   蝙蝠精正准备带壁虎精去夜游少室山,却被凤曦叫住。   这会儿,所有宾客都走了,此地唯余凤曦和蝙蝠精夫妻。   蝙蝠精心里有点慌慌的,却见凤曦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蝙蝠精这便随着凤曦,走到一处悬崖,单独说话。   凤曦开口就道:“你那香膏,还有多余的吗?” 第40章 暖玉桃花膏   蝙蝠精真没想到, 凤曦找他,是说这事。   蝙蝠精眼珠一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为着蘅芜仙子吧。   摸不清具体什么状况, 蝙蝠精便什么也不问,只回答道:“香膏有是有,只是,都是我前些日子从山下镇子里买的,不是什么太好的货。当然能用是能用,但到底不算太好。要不是我没本事寻到更好的,也不愿给我娘子用这种货。”   凤曦眯眼问:“更好的,是什么?”   蝙蝠精说:“人类的东西,好与坏的差别, 也就在于是镇子里制作的, 还是皇城制作的。但对我们来说, 没甚区别。真正好的香膏, 得向仙家去讨。”   凤曦轻轻一笑:“哦?”   蝙蝠精说道:“我先前打听过这事,掌管大地、姻缘、阴阳合和的后土娘娘,她座下有位合欢仙子, 是专门为元君女仙们调制药膏的。避孕的、堕胎的、助兴的,全归她管。她精心调制的一种叫作‘暖玉桃花膏’的, 就是绝好的润滑膏。那些待嫁和已成亲的元君仙子们,都管她讨要。”   “暖玉桃花膏,呵……”凤曦不由念着这个名字,眼角挑起,问道,“你知道她住哪里?”   蝙蝠精心想, 凤曦神君这还真是要给蘅芜仙子讨要暖玉桃花膏啊,他说:“那位合欢仙子住的地方,叫无情崖,是九重天一个角落,离天都宫阙、紫金帝台都很远。”   “无情崖……”凤曦眼眸中漾过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名字有些意思。”   蝙蝠精试探着问:“凤曦神君,您是打算亲自去吗?”   凤曦道:“是啊。”   蝙蝠精忙道:“那有件事,您得注意下。我也是听人说的,合欢仙子她,调制的所有药膏,都是只给女的,不给男的。她的无情崖,就不许男人踏入。所以,您如果非要亲自去的话……”   那您就只能变化成女的再去了。   这是蝙蝠精没说完的话,凤曦懂。   凤曦问:“她为何如此?”   蝙蝠精露出一抹感叹的、怜悯的神色,说道:“谁叫那位合欢仙子的真身,是情花呢?”   凤曦眼中的波光稍稍凝住,丹凤眼眯起。他一时无言,自悬崖往下,眺望着夜空下披着一层淡淡银霜的少室山。紫色的衣袍边角被风吹起,边角处如绽开优雅深邃的花。   情花一族,凤曦见多识广,自然是知道的。   那一族的仙子,如果动了至深至纯的爱情,便会开出本命花。   据说她们的本命花,蕴含无穷的力量。唯有她们的心上人,能摘下这朵花。   而一旦她们的本命花被摘下,心上人可以动用本命花的力量,做成一件逆天改命的事,她们却会魂飞魄散。   这是一个从生来,就十分不公平的种族,仿佛降生于世,就是为了经历一番情爱,再消散成灰。   不知意义何在。   蝙蝠精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怪合欢仙子不欢迎男的,我听人说,她的姐妹,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死在心上人手里。那可是魂飞魄散啊,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合欢仙子若不是与后土娘娘有缘,得后土娘娘收在座下护着,定多得是男人打她的主意。她若稍微控制不住自己,堕入情网,迟早有一天开出本命花,搞不好就步了她姐妹们的后尘。”   凤曦转过身看着蝙蝠精,不是很能理解的嗤笑:“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就那么想得到情花一族的本命花?”   蝙蝠精道:“可不是么?情花一族的本命花,据说有能够逆天改命的能力。逆天改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所不能啊。这能不惹人趋之若鹜么?”   凤曦嗤了一声。   蝙蝠精继续说:“就比方说,您要是得到情花一族的本命之花,给自己改命,就是想当上天帝,这都能办到。”   凤曦凉薄道:“我对天帝的位置,完全不感兴趣。”他说罢想到什么,笑呵呵道:“要是本命花能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全都改成乌龟王八,那还有点儿意思。”   蝙蝠精:“……”   没关系,这样的凤曦神君,大家早已习惯。   蝙蝠精赔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您别怪罪,就这么一说。”他说罢又忍不住感叹:“这么说起来,天地造化对情花一族,真是太过不公,她们也是可怜。”   凤曦嘴角讽刺的勾起,眼角雕镂一抹冷意,幽幽道:“天地造化,何其有公正的时候?”   他自己,便是承担着过于重的宿命,降生于世,在获得无限风光的同时,又与众生格格不入。   他自己,就是异类,为众仙神所不容。   所以,对情花一族,他生不出同情心,只有那么一丁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   但凤曦的性子,从来不是悲春伤秋的。那一丁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很快就被夜风吹散,散进无边的月色中。   凤曦在离去之前,忽然眯着眼盯住蝙蝠精,眼中的威胁逼迫之意,惹得蝙蝠精心慌慌的。   凤曦幽幽道:“今晚我与你说的话……”   蝙蝠精瞬间明白凤曦的意思,连忙道:“神君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肯定烂在我自己肚子里。”   凤曦面色满意些许,但仍旧未改幽幽口吻:“要是让我听见,有第三人知道这些事,那么等着你的,不是好下场。”   蝙蝠精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就是我娘子,我定也守口如瓶。我们这些妖物能在少室山安稳修炼,不惧外来敌人,都是仰仗神君您的庇护,自不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   “呵。”凤曦的轻笑声,融入风中被吹散。他彻底满意了,紫袍一扬,转身离去。   蝙蝠精望着凤曦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不知该怕还是该笑。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曦神君,竟也有害怕人知道的事了。其实,神君是怕被蘅芜仙子知道吧。   次日。   阳光普照,夏日的早晨,清凉而明媚。   蘅芜和姬桑起床后,母女俩各自整理好,一并走出房间。   蘅芜望着亮堂的天光,吸着新鲜空气,问姬桑:“娘,我们今日还去老地方修炼吗?”   姬桑转过身,与蘅芜面对面,眸子紧紧盯着蘅芜。蘅芜被姬桑盯得微讶,刚要说话,姬桑就回答了。   “蘅蘅,走吧,我们回潋滟山。”   蘅芜愣了一下,怔怔道:“娘你说什么?”   姬桑沉下一口气,拉过蘅芜的手:“走吧,回潋滟山。你已经在少室山待太久,该随我回去了。”   蘅芜被姬桑拉得向前走了几步,她忙停下,反拉住姬桑:“娘,我想先不回去!”   姬桑问:“为什么?”   蘅芜咬唇道:“我还想和凤曦神君多学些法术。”   姬桑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蘅蘅,你已叨扰凤曦神君太久,随我回去吧。法术可以以后慢慢修炼,慢慢学。你的修为已经恢复七成,回潋滟山后,我先助你将修为复原,再教你些高阶的法术。潋滟山里还有几位前辈,都可以指点你。”   “可是……”   蘅芜还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样的理由合适。而她的话再度被姬桑打断。   姬桑黝黑的眼底,倒映蘅芜焦急的脸孔:“蘅蘅,你知道,娘在怕什么。”   蘅芜顿时心弦一紧,倒吸一口气。姬桑这短短一句话,就像是箭射穿蘅芜的身体般。姬桑的每个字,都像是踩在蘅芜心脏上。   蘅芜当然知道,娘在怕什么。   她们是情花啊,娘是怕她日渐与凤曦相处,若生出情愫,开出本命花,她的性命便等同于被拿捏在凤曦手中!   而凤曦那样的人物,本就是所有人畏惧的存在。姬桑作为人母,抛却情花一族的宿命不谈。即便她的女儿不是情花,只是普通仙子,姬桑也不想女儿喜欢上凤曦这样的人。   “娘,你别担心,不会的。”蘅芜只能这样说,努力把每个字说得有底气。   姬桑道:“这些天,我问过少室山不少妖物,他们都说,你只是来向凤曦神君学法术的。可我还是不能放心。”   蘅芜心知,这是凤曦命令少室山众人替她打马虎眼,她定定道:“娘,你真的想多了,不要担心我。”   姬桑激动道:“可我就你一个女儿啊,我怎么能不担心?”   “娘……”   姬桑拉着蘅芜要走,蘅芜却如钉在原地,就是不动弹,唯将嘴唇咬得发白。   看出蘅芜的决心,姬桑心下一派冰凉。这些年她管着蘅芜许多,蘅芜也懂事,从不与她红脸。姬桑总是对蘅芜患得患失,有时候姬桑也会想,是不是太限制女儿的自由。   可她还是担心,姬桑吸一口气,道:“蘅蘅,你要是决意继续留在此处,那便发誓。”   蘅芜怔怔:“发誓……?”   姬桑道:“对,你发誓绝不会对凤曦神君动情,否则便受钻心之痛。何时放下情意,何时钻心之痛消失!”   蘅芜再度倒抽凉气。   像他们这些仙神,发誓这种事,从来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发誓,冥冥之中便会有天道之力降临在他们身上,如违背誓言,定会自食其果。   蘅芜的嗓音有些发颤:“娘,一定要发誓吗?”   姬桑逼视蘅芜:“蘅蘅,你是不敢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正式吧。娘,你真不用担心。”   “那你便发誓,蘅蘅。”姬桑不为所动,“照我说的,发誓。”   “我……”   蘅芜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脑中一片浆糊般的空白。   她不能离开少室山,楚宸法力高强,她离开少室山只会连累娘,娘不是楚宸的对手。还有神秘莫测、不知深浅的临亭神君……   可她又不能与娘说真话。   那便只能立誓了吗?   也好,本来,从一开始,她就告诫自己,要牢牢把心握在手里。   直到现在,她还很清醒,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进去。   蘅芜心一横,慢慢举起右手,作发誓之态。   誓言已到嘴边,但蘅芜又发现,事到临头,她并没有自己想得那般无畏和肯定。   她竟有些没胆量说出誓言。   她……是害怕自己真的会对凤曦神君动心吗?   还是害怕,这场风花雪月,本就不是她和凤曦任意一方所能控制的;害怕如今有些东西,已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蘅芜脑子乱到极致,什么也想不明白,倏忽间又想,其实她也设想过对凤曦动心的局面啊。   动心,不等于会开出本命花。催发本命花的,是至深至纯的爱情,并不是她这种掺杂了欺瞒、利用、畏惧等等杂质的情感。   然而娘要她发誓的,是不得对凤曦,动一点情意……   蘅芜的心越来越乱,她凝视姬桑,猛地下定决心。   先把娘稳住再说,大不了往后受到钻心之痛时,再想办法!   “姬蘅芜,对天发誓……”   “蘅蘅,不是对天。”姬桑打断蘅芜,她抛下一记宛如炸.药般的话。   “是对——鸿蒙之渊。”   刹那间,蘅芜脸上的血色褪尽,星子眼眸大睁,眸光颤抖,恐惧而不能置信的望着姬桑。   这是数百年来,蘅芜寥寥几次露出的,如此恐惧的表情。   这时母女二人听见凤曦的声音。   “向鸿蒙之渊立誓,你们带脑子了吗?是疯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如果未来丈母娘看不上你,要把你未来老婆带走,你会怎么做?   凤曦:骂她们没脑子。   感谢在2020-07-27 10:40:02~2020-07-28 09: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苏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 P 21s BD 3瓶;姝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鸿蒙之渊   没想到凤曦又忽然出现, 姬桑一窒,只好转身向凤曦行礼:“凤曦神君。”   蘅芜也虚咽了咽,行礼道:“……凤曦神君。”   凤曦唇角勾着明显的弧度, 笑意却冰冷逼人, 一如他眼角的笑意不达眼底:“姬夫人知道,鸿蒙之渊是什么东西?”   姬桑抑制着惧意:“我知道。”   凤曦冷笑:“那你还要你女儿对鸿蒙之渊发誓。”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对你们誓言的内容不感兴趣,但主动去招惹鸿蒙之渊的,都是出门不带脑子。”   凤曦这话,说的可谓是相当难听。蘅芜没少被凤曦怼过,可凤曦怼她不要紧,这般怼她娘,蘅芜心里难免尴尬。   蘅芜不禁道:“凤曦神君,您别生气……”   凤曦看了蘅芜一眼, 森凉的让蘅芜发抖。   姬桑被怼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却还是不失架势:“凤曦神君, 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的事。”   凤曦的冷笑更肆意:“还真是没带脑子。”   姬桑一窒, 半晌没说话,她转眸看蘅芜:“蘅蘅,你知道, 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娘……”蘅芜又是恐惧, 又是酸涩,看看姬桑,再看看凤曦。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夹在肉饼里的那块肉,被姬桑和凤曦两块饼夹在中间,难受坏了。   更令她震动不已的是,她没想到, 娘会让她向鸿蒙之渊发誓。   鸿蒙之渊,那可是仙神们提都不敢提的东西!   若说这世上,令所有人都畏惧之物是什么,凤曦必然是其一,其二便是鸿蒙之渊。   但凤曦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大黑鹊,处在明面上;而鸿蒙之渊却多半存在于传说里,存在,却不知其所在,这样暗处的东西更令人畏惧。   鸿蒙之渊,是“天道”残酷那一面的化身。   天道分两面,一面是怀柔的,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会为生灵降下缘分和生机;另一面却是残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情花一族,就是天道残酷一面的体现。   据说这残酷一面,有个化身,叫“鸿蒙之渊”。   有人说鸿蒙之渊是一处幻境,有人说鸿蒙之渊是一个漩涡。还有人说它是个少女,甚至有人说它是一只鸟。   总之没人知道,鸿蒙之渊的形态是什么样子。   甚至,大家不知道关于鸿蒙之渊的形态之说,是谁传出来的。因为,真正见过鸿蒙之渊的人,寥寥无几,据说只有心怀无上愿力的人,才能见到鸿蒙之渊。而见到它之后,这些人好像都消失了,甚至是否这些人存在过,都遭到质疑。   这个天道残酷面的化身,有着世界法则般的力量,无一处不透露着神秘和残忍。   所以,有些仙神在发毒誓时,会选择发给鸿蒙之渊。   如果说发誓给上苍,就好比发誓给神祗;那么发誓给鸿蒙之渊,就宛如发誓给恶魔。   违背给恶魔的誓言,总会让人觉得,比违背给上苍的誓言更有威慑力。   凤曦道:“不怕你女儿日后被鸿蒙之渊坑死,便发誓吧。”   “不会的。”姬桑却苦笑两下,拉住蘅芜的手,“蘅蘅,娘是为你好。受钻心之痛,还可以痊愈……”但若萌动真情,魂飞魄散,便是再无未来。   后半句话姬桑没说,但蘅芜懂。   凤曦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姬桑,“呵”了一声。   姬桑又道:“鸿蒙之渊,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凤曦眯眼,幽幽道:“你这么说……是你见过鸿蒙之渊?”   姬桑未答,而下一瞬,她眼神锐利起来,摒除所有的恐惧,直视凤曦。   “凤曦神君,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的事,还请您不要插手。蘅蘅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命。还请神君饶恕我们母女的无礼,我们已经给神君添了太多麻烦,不能再叨扰您了。”   “方才我让蘅蘅发誓的内容,想来神君也听见了。如此,我也不再遮掩,我姬桑,不愿让我的蘅蘅对神君您动心,您是我们母女高攀不起的人物。”   “您这段时间对蘅蘅的照应,和对我的容忍,我都感激在心。但作为蘅蘅的母亲,我也有私心。蘅蘅只是个普通的仙子,我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姬桑转眸,对蘅芜道:“蘅蘅,发誓吧,向鸿蒙之渊。如果你真的怕了,那就和我回潋滟山。”   “娘,我……”   蘅芜脸色雪白,身子微颤,真的快要哭了。   她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就像是立在悬崖边,前面是手持刀剑要斩杀她之人,后面是万丈深渊。   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一度让蘅芜回忆起,她刚刚从两百年后回来的那日。那日也是如此,九重天大乱,前有肆虐的凤曦,后有想要英雄救美步步紧逼的楚宸。   心里对姬桑的逼迫,是有些埋怨的,却又明白,逼迫她的不是姬桑,而是情花一族的宿命。   为什么?   蘅芜忍不住流下眼泪,她颤抖的抬起右手,想要说出誓言,却只能溢出一声又一声的哭腔。   她怕……   余光里看见凤曦的脸色极差,蘅芜明白,是了,她娘刚才那一番话,很是冒犯凤曦。蘅芜蓦地放下右手,哭着道:“凤曦神君,您别生气!”   姬桑向凤曦郑重的一福,道:“凤曦神君,您有什么不满,我都愿意受着,您别怪蘅蘅,是我这个做娘的逼她。”   姬桑再向蘅芜道:“蘅蘅,选吧,是发誓,还是随我回潋滟山。”   有那么一瞬,蘅芜仿佛看见,凤曦眼底闪过一种难测的光芒。他的确是气坏了,浑身都在散发令人胆寒的阴鸷杀意。但不知怎的,蘅芜就是从凤曦身上看出,凤曦想要开口阻止她发誓。   蘅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伴随一股对凤曦的愧意。   在凤曦的思维里,是勉强相信她喜欢他的。那么一旦她发誓,在凤曦看来,她定会承受违背誓言的报应。   所以凤曦不愿她受苦,要说出他们的“感情”了?   到头来,她还是没瞒过娘,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娘便是破釜沉舟,也定要“拆散”她和凤曦。而她在凤曦心里就那点儿分量,凤曦怕也会放弃她。   这下真的,要完了……   可忽然——   天空中蓦然响起两道轻盈的鸟鸣,清越如编钟,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蘅芜随凤曦和姬桑,仰头看去,只见两只红色的鸟,身披火一般的霞光,一前一后,朝着他们飞来。   那是……神鸟焦明!   蘅芜很快就认出来了。   五方神鸟之一的南方神鸟焦明……是广沐王父子又来了吗?   蘅芜没有看见,她身后的姬桑,一瞬间脸色如白纸,摇摇欲坠。   两只焦明很快就降落在三人跟前,身上红光大现,化作人形。   蘅芜微怔一下,不是广沐王秦怀和世子秦离,而是秦怀的次子秦殷,和幺女秦思。   秦殷和秦思都生得像广沐王,眉目如画,通身高贵的气场。兄妹两个一落地,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他们交换目光,小心走到凤曦跟前,一起见礼。   秦殷奉上礼物。   秦思说:“拜会得匆忙,望神君海涵。这是一点心意,请神君笑纳。我与二哥此来,是替我大哥答谢神君的。上次妖邪在九重天作怪的事,我大哥承了神君的恩情,我们都铭感五内。”   秦思说的这事,其实就是上次,妖邪在九重天弄出那些红黑色的光柱,把秦离传送到不知名之处。   秦离还不走运的碰到几个妖邪,互相打了一架。   其实以秦离的修为,这不是什么事,不过后面凤曦路过,捎带秦离一把,把秦离带到天衍宫,后面的路秦离便好走些。   这说不上是恩情,但广沐王一家还是愿意承恩。   秦思又说:“我们早就想来了,但这段时间,九幽之下出了不少事,九重天上焦头烂额。我父亲和大哥身为天帝册封的王爵和世子,也跟着忙前忙后。我与二哥也是一样,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向神君道谢,是我们秦家人的不是。”   秦思将话说得很中听,前因后果也解释清楚了,哪料竟听凤曦阴恻恻吐出一句话。   “滚回你们自己山里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秦思一窒,只觉凤曦神君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就是个阿鼻地狱的厉鬼!   秦思吓得后退三步。   秦殷忙道:“凤曦神君,您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是我们兄妹来得不是时候吧!行吧,是我们倒霉,但您也别把脾气发我们身上啊!我们真是来向您道谢的,好歹您也收下我们的谢礼啊!”   凤曦眯眼看着秦殷,丹凤眼里盘桓着冷意和怒色。他不像要暴起的样子,那显然不符他高高在上的身份。但这种冷意和怒色的融合,如山雨欲来风满楼,教人怕到骨子里。   “算了。”凤曦撇撇嘴,接过秦殷手里的礼物,放进袖子里。   他向蘅芜撂下一句:“你招待!”转身就走。   少室山的主人在客人面前,直接走人,这无疑令两位客人尴尬。   秦殷和秦思对视一眼,又和蘅芜大眼瞪小眼。   秦殷不似秦离沉稳,素来想什么说什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当即就想骂凤曦。   秦思看出哥哥又要信口开河,忙抬手捂住秦殷的嘴。朝他使眼色。这可是凤曦神君的地盘,别乱说话!   蘅芜看着这兄妹俩,蓦地,心口紧绷的弦一松,所有压力都卸去了。   她真想说,这两位来得太及时了!拯救了她啊!   蘅芜回身,挽住姬桑的手臂:“娘,我们先帮凤曦神君招待下客人吧。”   姬桑没有说话。   蘅芜这才发现,姬桑直勾勾盯着秦殷和秦思,那眼神无比复杂,眼底蕴含着蘅芜无法描述的成分,好似有欣慰、愧疚、痛苦、喜悦……   蘅芜讶然,娘怎么了?   姬桑后知后觉的接收到蘅芜的话,她缓了缓神色,说:“好。”她向秦殷和秦思道:“适才我出言不逊,惹怒凤曦神君,倒教两位受我连累。便让我和蘅蘅陪两位说说话,就当是替神君的。”   蘅芜没想到,姬桑竟这样干脆的同意。当然蘅芜喜闻乐见,秦殷和秦思也没意见,一行四人便随意走起来。   离去的凤曦,回眸看了眼那四人,便回自己的卧室。   山鸡男正好在附近一棵树上,目睹了全过程。他飞下来,落到凤曦面前,化作人形,安慰道:“主子,您别气坏了。姬夫人只是一心护着女儿,难免说话难听点儿。好好沟通就是了,姬夫人瞧着也不是不讲理的。”   凤曦看了山鸡男一眼,没理他,径自进屋。   山鸡男看着卧室关闭的大门,啧啧摇头,总觉得自家主子有点儿栽蘅芜仙子身上的征兆了。   别说山鸡男,就是凤曦自己,也忍不住自问,何必要为了姬桑的话而影响自己心情。   以他的性格作风,往日遇到敢冒犯他的,他要么肆无忌惮怼回去,要么连怼都懒得怼,压根不屑搭理弱小之辈。   然而此番面对姬桑,却被影响到心情。   心底更有一道声音在说:   他有那么招人厌吗?凭什么姬桑看不上他?   凤曦忽然就想,连九重天众神对他都是毕恭毕敬捧着的,他亦从不委屈自己受气。既然姬桑这么看不上他,便教她们母女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他才不忍着。   只是,一想到蘅芜死活不愿走,还被逼着向鸿蒙之渊发誓……   算了。   看在蘅芜这么难做的份上,他就当没听见姬桑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8 09:59:49~2020-07-29 08: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竹子 5个;368346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G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娘改主意了   蘅芜和姬桑, 陪着秦殷秦思兄妹,随处走走,说说话。   秦殷是自来熟, 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唉, 蘅芜仙子你是不知道,九重天上人心惶惶的,都成什么样子了。我爹和大哥忙里忙外,爹还去九幽之下,帮武神和南辰少君,加固妖魔的封印。不过有凤曦神君护着你,那些恼人的事烦不到你头上去。就算封印最终破除,妖皇率领群妖魔卷土重来,怕也不敢踏进少室山一步, 你们总归是最安全的。”   蘅芜和姬桑听了, 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凤帝寿宴那日, 蘅芜随凤曦离开得早, 并不知道后续琅圜阁的赤阳水晶失窃这一系列事。山鸡男他们并未告诉她。   至于姬桑,一直在下界,消息闭塞, 也不知道。   听秦殷的意思,事态很严重吗?   秦殷继续道:“我听大哥说, 临亭神君早已借天衍命盘看出,妖魔要卷土重来。九重天所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加强防御,准备和妖皇他们大战一场。琅圜阁的赤阳水晶,也被邪祟偷走, 如今最要防着的,就是他们经由冥府逃出来,还得防着他们偷取九幽业火,拿来对付众仙神。”   听秦殷这么一说,姬桑和蘅芜都能想明白,必是凤帝寿宴那天,邪祟们声东击西,偷走赤阳水晶。   关于赤阳水晶的用途,蘅芜是知道的,一时间,她震惊不已。   前世,是在她死前那两年,妖魔们才偷走赤阳水晶。   这一世却提前到凤帝寿宴上。   她到底在无意间改变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发展?   秦殷又道:“听我爹说,妖魔是真要出来了,怎么加固封印,都是杯水车薪。也不知道届时又是怎样的浩劫,妖魔在九幽之下筹备五百多年,想必整体实力大增,千万别搞得和凤曦神君当年走火入魔一样难对付。”   秦思听秦殷又信口开河,忙拉了他一下。   听这番话,姬桑才知道,她陪蘅芜在少室山修炼放松一个月,九重天却已变天。   姬桑不由意识到,正因少室山有凤曦坐镇,外面的乌云才弥漫不到这里。这里依旧是晴天白云,安逸的如同世外桃源。   蘅芜下意识询问:“秦殷仙君,你知道仙酒苑的兰絮仙子,近况如何吗?”   “兰絮……好熟的名字。”秦殷一思索就想起来了,“啊!就是南辰少君想要聘为少妃的那个仙子!兰絮、兰絮……这名字起得不好……兰因絮果,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就和我们爹娘一样……”   “二哥。”秦思这回直接在秦殷手臂上掐了一下,她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就是太瞎说。   蘅芜和姬桑的脸色都变了,蘅芜不禁想到兰絮前世的下场……   蘅芜追问:“兰絮她还好吗?”   秦思回答了蘅芜:“我前几日见到那位仙子了,近况尚可,不过也是人心惶惶罢了。她这些天告假,与那名叫王篱的散仙,一起回了落日谷。”   “那就好。”蘅芜放心了些。   秦殷忍不住感叹:“如今啊,也就蘅芜仙子你们几个,能有精力操心别人。我们各个都自顾不暇,生怕哪天妖皇率众破封印而出,对我们发起攻击。怕是只有凤曦神君,是他们不敢惹的,蘅芜仙子待在凤曦神君身边,当真明智!”   蘅芜讪笑两下,没接腔。   却是姬桑忽然问道:“那你们呢?”   秦殷不解:“我们什么?”   姬桑担心的问:“你们……要如何自保?倘若妖魔真的攻打仙神,你们两个还有秦世子,你们三个,你们不好置身事外,那么想好什么法子保全自己了吗?”   秦殷和秦思对视一眼,秦思平静笑道:“有爹保护我们,说实话我不是很担心。若是他也护不住我们了,我们三个便各凭本事。”   秦殷接过话道:“爹有五千多年道行呢,就是大哥也有一千多年道行。就算会有浩劫和恶战,有爹这个顶梁柱在,我们也有底气。五百年前凤曦神君走火入魔的时候,屠杀那么多仙神,爹还不是将娘还有我们三个都护得好好的。”   “好了,二哥,你不要再说了。”秦思狠狠掐在秦殷胳膊上,真害怕秦殷再这么口无遮拦,会把凤曦引来,想想都怕。   秦殷叹气道:“唉,可惜当时潜伏在暗处的妖魔,趁爹被天帝叫走时,偷袭了娘,害得娘带着肚子里的妹妹难产而死……”   秦思本要继续掐秦殷,听了这话,动作一窒,面目也染上叹惋悲伤。   这时,蘅芜听见姬桑痴怔的喃喃声。   “有人护着吗……变天了,便要有人护着,才是最安全的吧……”   “娘,你在说什么?”蘅芜诧然,总觉得姬桑的语调和神态有点奇怪。   姬桑面色并不好,看神态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透过秦殷与秦思的话,想到了别处。而姬桑的语调,更是罕见的低沉幽塞,空悠悠的。   蘅芜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姬桑,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娘……”   “蘅蘅。”姬桑终于回过神来,看她的脸色,仿佛生了场大病,看起来空洞而孱弱。   “蘅蘅,我想,秦殷仙君说的是对的,原来外头变天了。要是你随我回潋滟山,万一将来潋滟山被卷入妖魔和神祗的大战里,我护不住你该怎么办?”   蘅芜心里一酸:“娘……”   “蘅蘅,你让我想想。”姬桑道。   纵然姬桑没说要想什么,但蘅芜听明白了。姬桑是在想,是否不再逼迫蘅芜,就把她留在凤曦身边。   凤曦纵然可怕,但若整个大环境不再太平,凤曦的身边就会变成一方安全的净土。   四人继续走着,良久后,秦殷和秦思见凤曦也不像是会过来的样子,便向蘅芜告辞。   姬桑心事沉沉,状态极为低迷和纠结。   蘅芜见状,主动站在姬桑面前,握住她的手:“娘,你听我说。”   姬桑望向女儿:“你说。”   “娘,我不想对鸿蒙之渊发誓,我害怕。”蘅芜道。她在说到“鸿蒙之渊”四字时,抑制不住发自灵魂的颤意。   旋即蘅芜又道:“但我想告诉娘的是,娘你担心的,我很清楚,我心里也有同样的担心和顾虑,而且很深很深,已成执念。”   姬桑瞪大眼睛:“蘅蘅,你的意思是……”   蘅芜道:“正因为我有这样的顾虑和执念,所以,我一定不可能……”   开花。   这最后的两个字,在凤曦的地盘,蘅芜不敢说出口,所以她用了口型。   姬桑自然看懂这两个字,刹那间,横亘在姬桑心头那根最尖利的刺,被化去了。   姬桑蓦然就舒下一口气,是的,她怕女儿动心的原因,就是怕女儿开花。但女儿既是这般不纯的心态,又如何能开花呢?   开不出本命之花,就好。   “蘅蘅,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蘅芜微怔,她听了姬桑的话,放开她说:“好,那我先回去了,娘你也早点回来。”   “好,去吧。”   姬桑伫立在碧绿色的草甸里,裙摆垂入柔软的芳草,周身簇拥绿草间的点点碎花。   她目送蘅芜远去的身影,渐渐的,蘅芜的身影变得模糊,渐渐的,模糊成两汪水色。不知是因蘅芜走远看不清了,还是因为姬桑的眼中流下泪水,将视野氤氲得模糊不堪。   “蘅蘅,我的蘅蘅……”   姬桑仿佛忍耐了许久,终于到了可以宣泄泪水的时候。泪水停不下来,很快就沾满衣襟。   姬桑掩面而泣,泪水从十指指缝间渗出来,滴滴皆是苦涩。她模糊的哽咽声,像极了冬日夜晚残叶被吹落的凄凉。   有些事她从来没和蘅芜说过,那是她的秘密,是她最不能忘怀的记忆。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段记忆,那是四百年前,如今想来已是很久很久的过往。   那时她快要守不住自己的身份,而她的姐妹,又有一个被摘下本命花,烟消云散。   她挺着高高的肚子,偷偷去参加她姐妹的祭奠法事。   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候。   也就是在那时,她于虚空中看见一双神秘的眼睛。一只不起眼的小鸟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是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鸿蒙之渊……”   记忆中这一幕早已刻入骨髓,清晰的浮现在姬桑眼前。她瘫软在地,哭得停不下来。   在她最绝望的那段日子,是鸿蒙之渊救了她,给了她和肚子里的蘅蘅一条崭新的路。   “只要你付出代价,我就替你达成心愿。等价交换,你愿意吗?”那时候鸿蒙之渊这样问她,四百年过去,那道声音仿佛仍旧历历在耳。   “我愿意。”已走投无路的姬桑,接受了这个交易,亦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你的心愿,我为你实现。你们母女,由我守护。”鸿蒙之渊毫无波澜的声音,那时,只如同最悦耳的钟声,“成交。”   泪落满襟,姬桑颤抖着坐在地上哭泣。仿佛几百年的泪水,都在这一天全数演来。   没有人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承受了多少割舍的痛苦。   她让蘅蘅发誓给鸿蒙之渊,只是为了让蘅蘅知道事情的轻重,让她不敢轻易对凤曦神君动心啊。若是蘅蘅怕了,知难而退,随她回潋滟山,更好不过。   鸿蒙之渊早已收取她支付的代价,是不会让蘅蘅真受到钻心之痛的。   她怎么舍得,让她付出那么多保住的女儿,受一点伤害?   可是,秦殷和秦思的到来,他们带来的消息,让姬桑的心再度乱了。   她付出那么多,才求来的崭新生活,是不是错了?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决定和掌控蘅蘅的命运?   “我的蘅蘅,我的孩子们呐……我不是个好母亲……”   这晚,姬桑回来得很晚。   她回来时,早已擦干泪水,用法术抹去眼眶的红肿,整个人看起来并无不妥。   姬桑还和之前的每一晚一样,与蘅芜睡在一起。蘅芜见姬桑神色如常,就没多问。   次日,又是个好天气。   旭日东升之际,少室山又来了客人,是两位衣袂飘飘的仙君。   两位仙君是来找凤曦和蘅芜的,凤曦见到他们时,脸色依旧残留昨日的不好看。   凤曦甚至低笑:“呵,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都往少室山跑。”   蘅芜觉得这两位仙君眼熟,仔细辨认过罢,猛地认出,这是服侍凤帝赤羽的仙君!   两位仙君见到凤曦,自是发憷的。他们绷着脸,克制住抖动的双腿,向凤曦行礼,努力把每个字说得平稳一些。   “凤曦神君、蘅芜仙子,我二人是奉帝君的命令,前来邀请两位至帝君的朝凤殿。”仙君挤出一丝笑意,“帝君他,想两位了。”   蘅芜脑海里很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孩子想爹娘了。   她被自己这想法闹得羞窘,不由讪笑着问凤曦:“神君,您看……”   凤曦无所谓道:“那就去看看吧。”   蘅芜知道,凤曦对赤羽,总归是不一样的。   却是姬桑在旁听着,不免惊讶道:“蘅蘅,两位仙君这是说,凤凰帝君要请你和凤曦神君去他那里?”   两位仙君看看姬桑,不敢在凤曦面前乱回话。蘅芜也怕他们说出些露馅的,便抢先对姬桑道:“上次在帝君的寿宴上,帝君同神君一见如故,特别喜欢黏着凤曦神君。我沾了神君的光,也和帝君混得半熟。”   姬桑当真惊愕不已。凤曦神君本就天上地下横着走,而今,连凤帝也向着他吗?   而蘅蘅因为和凤曦神君在一起,也得到凤帝的青睐。   姬桑忽然就想,凤帝重视她的蘅蘅,往后若妖魔们卷土重来,四处不太平了,凤曦神君能护着蘅蘅不说,九重天众神也会看在凤帝的面子上,护蘅蘅一二。   蘅蘅跟着凤曦神君,便能获得那么多护着她的人,远超过她这个做娘的,一己之力。   蘅芜不知,此刻的姬桑,终于下定决心,直到她听见姬桑开口。   “蘅蘅,我不逼你了,你留在少室山吧。”姬桑说罢,又向凤曦福了福身,“凤曦神君,我为我昨日无礼的行为,向您赔罪。蘅蘅想要跟着您多学些法术,如果您愿意教她,我们母女没齿难忘。”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姬桑竟跪了下去,打算向凤曦磕头,“希望神君能护好我家蘅蘅,别让她受到伤害。”   见姬桑竟跪下,蘅芜忙去拉扯姬桑:“娘!”   姬桑却仍端正跪着,向凤曦道:“蘅蘅是我的命,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神君能担待些。还有我昨日的出言不逊,神君想要如何罚我,我都没有怨言。只要蘅蘅没事就好,我只求自己唯一的女儿平安。”   “跪就别跪了,我看着碍眼。”片刻的静默后,凤曦语气不屑的说道,“想让我罚你?呵,我还不屑和弱小之人置气。”   他顿了顿,清润的嗓音如明珰相碰,道:“好。”   姬桑听懂了,凤曦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姬桑起身,眼中含泪,郑重行礼:“多谢神君大恩大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营养液没啊大家?   有的话甩我点,鞠躬~   感谢在2020-07-29 08:18:33~2020-07-30 08: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泽迁 3瓶;4592656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抱到膝上   在少室山停留一个多月后, 姬桑终于在今天,选择离去。   蘅芜不得不先将两名仙君晾在那里,去送姬桑一程。   蘅芜把姬桑送到少室山边界的悬崖, 姬桑回过身, 猛力抱住蘅芜。   这一刻,姬桑落泪了,蘅芜也落泪了,母女二人都忍不住发出哭泣声。   蘅芜咬唇道:“娘,你放心,我会没事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姬桑道:“我好歹也有一千多年的修为,自保不成问题,只是害怕护不住你, 才只好将你留在此处。”   姬桑说着, 拥抱蘅芜的手臂登时紧了紧:“蘅蘅,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记住,记住我们是谁。”   “我记得,娘, 我记得很清楚,一直很清楚。”蘅芜将唇瓣咬得几欲破裂, “我会好好提升修为的,不会做让娘担心的事。”   姬桑松开蘅芜,依依不舍的,擦去蘅芜脸上的泪水:“蘅蘅,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你好好的。”   “娘,你也好好的。”蘅芜抽抽鼻子。   她看着姬桑拈来一片云朵,姬桑站上云朵,腾云而去,一步三回头的,向蘅芜挥手。   蘅芜也朝姬桑挥手,被擦干的眼泪再度滴落下来。   这些天她一直精神紧绷,就怕被娘知道,她和凤曦真正的关系。   娘不知道她还要防着楚宸和临亭神君,不知道她必须抱紧凤曦的大腿。   这些压力,全都由她一人承担。姬桑若不离开少室山,蘅芜便要一直担惊受怕下去。   然而待今日,送姬桑走了,蘅芜虽暂时松一口气,却无比的难过心酸。   如不是走投无路,她们母女又何须分离?   就这般恹恹的、难过的回到凤曦的宫苑,蘅芜浑身都散发着怅然若失的气息。   这会儿,宫苑里多出一辆华丽的天车来,正静静的停靠在主殿前方,车门开着,等待人坐进去。   这天车自是凤帝赤羽派过来的,负责拉天车的,是八只千年丹雀。另有两名仙君立在车辕上。   显然,这次来接凤曦和蘅芜的仙君共有四名,先来两个通知他二人的,后头两个赶着丹雀驾天车过来。   这种天车,是整个九重天规格最高的,由八只丹雀并驾拉车。像广沐王的公主秦思,也有天车出行的权利,但为她拉车的丹雀只能是两只。就连天帝天后,最多也只能用六只丹雀拉车。   八只,这是凤凰帝君的排场。而今日,帝君直接把这排场用在他“爹娘”身上。   蘅芜回过神来,瞧着天车无比华丽的外形,和壮观的丹雀队伍,不免怔怔的想:这可真是太拉风了……   待凤曦和蘅芜一起坐进天车里,仙君们命千年丹雀拉起天车,飞离少室山。   在去往朝凤殿的路上,蘅芜有些心不在焉。   姬桑的离去让她难以平复不说,眼下,在这片刻安静时光里,她也止不住思绪纷杂起来。   从昨日秦殷和秦思到少室山,带来那些消息后,蘅芜心中翻江倒海,有许多念头在凌乱的叫嚣着。   眼下趁着这个空档,她终于可以好好想想,前生今世的这些变数和偏差。   前世,是直到两百年后,蘅芜才听别的仙神提起,说九幽之下封印的妖魔们蠢蠢欲动。这之后没多久,琅圜阁的赤阳水晶便被妖魔们偷走了。天帝这便派遣武神与天兵天将们赶赴九幽之下,处理此事。   再之后,兰絮不知怎的,做出背叛九重天的事,险些将所有妖魔放出来。   这时蘅芜才知道,原来兰絮竟被妖皇蒙骗,整颗心扑在妖皇身上。   妖魔盗取赤阳水晶,亦是兰絮做得内应。   随后兰絮就被天帝判处囚禁在冥海之底万年,而这个时候,武神他们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岌岌可危的封印。   后面发生什么,蘅芜却不知了,只因她没多久后就被楚宸强行摘下本命花,于濒死之际,施展禁术“逆流”回溯时光。   所以今生一回来,她先改变了兰絮之后的轨迹,再改变自己的轨迹,抱上凤曦的鸟腿,顺带也改变了楚宸、广沐王秦怀等人的轨迹。   兰絮、楚宸、秦怀……妖魔卷土重来被提前的这个变数,究竟是因谁而起?   蘅芜身为一个小小的仙子,又是情花一族,其实没什么使命感。   她只是有一丝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这个变数,导致后面一系列越发可怕的变数。   这么看来,临亭神君的天衍命盘把她当作“异象”,没冤枉她。   这时,凤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舍不得你娘走?”   蘅芜回神,转头对上凤曦的目光,点点头:“是的,而且我还有些担心娘的安危。她把我留在这里,托付给神君您照看。我却担心万一妖魔们破出封印,杀到潋滟山,我娘怎么办。”   “你娘修为不低,自保没什么问题。”凤曦道,他说罢轻笑一下,唇角勾着淡淡弧度,“虽然你现在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难看,但我帮不了你。我没有爹娘,体会不来你和你娘的担心。”   蘅芜不由一怔,看着凤曦笑吟吟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她也说不清这种心口蓦然堵住的郁塞感,是为自己和娘天各一方,还是为凤曦孑然一身。   也许都有。   蘅芜与凤曦并排坐着,她侧过身,抱住凤曦,问道:“神君,我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吗?”   凤曦侧头,低下目光望蘅芜,轻笑:“有些难看。”   蘅芜调整一下情绪,重新笑出来,搂着凤曦道:“我知道神君这么说,是不想我愁眉苦脸,想让我笑一笑。您这样关心我,我好感动,心里暖暖的!”   迎上凤曦笑意盈盈的眼神,蘅芜又敛了那种明艳笑意,笑容渐柔,她轻轻把头靠在凤曦肩上:“没有爹娘也没什么不好,少了牵挂,更能嚣张自在。而且,您有我呢,要是您一个人觉得孤单时,多我一个解解闷,也多些乐趣!我希望我的陪伴,能让神君您每天都活得更加恣意快乐!   枕在凤曦肩头,蘅芜能察觉到,随着她这番话,凤曦的身子有刹那僵硬,随后才恢复如初。   她还察觉到,凤曦周身的气息,此刻异常平和,竟给蘅芜一种错觉,仿佛他从来就不具有攻击性。   凤曦眯起眼睛,视线正好落在蘅芜低垂的睫毛上。   她的两片睫毛,像两片轻盈的羽扇,很好看,好看的让凤曦想拨弄两下。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凤曦抬起右手,曲起的指关节轻轻拨在蘅芜睫毛上。他边拨弄边说:“你这张嘴说出的话很甜,有时候让我觉得,甜的发麻。”   蘅芜有点意外,凤曦总算不说“觉得很假”了,她真是感动……   蘅芜定定道:“情真意切,肺腑之言!正因我满心满眼都是神君您,才会不知不觉说出很甜的话!”   “呵……”   凤曦的轻笑散开在华丽的马车厢里,他拨弄蘅芜睫毛的那只手指,徐徐落下,划过蘅芜的鼻梁,又在她唇畔上反复摩挲几下,像是摩挲什么柔软的美味。   他眼中光晕越发的黯,胸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蓦然流淌。   那是在听到蘅芜说“还有她在”时,他心底滋生出的一种情绪。   忽的,凤曦发现什么,声音低低问道:“昨晚没休息好?”   主要是蘅芜这会儿犯困的样子有点明显,上下眼皮有点打架不说,还垂头打了两个哈欠。   蘅芜昨晚是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秦殷和秦思带来的消息。听了凤曦的话,她不由讪笑:“是……是啊。”   凤曦收回摸她唇瓣的手,掀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道:“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够你睡会儿。”   “好。”蘅芜从善如流,靠在椅背上合眼。   千年丹雀拉车极稳,坐在天车里,几乎没有半点颠簸感。如此平稳舒适的车厢非常适合睡觉,蘅芜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意识散尽,开始梦周公去。   她一睡着,身体就坐不稳,脑袋往旁边一耷拉,正好顶在凤曦肩膀上。   然后蘅芜就因此惊醒了,一睁眼,对上凤曦幽幽的视线。   蘅芜虚咽了咽,说道:“对、对不起。”   凤曦幽幽看着蘅芜,半晌,又在蘅芜赔笑的表情下,环顾了下天车车厢。   车厢空间就这么大地方,一个人睡觉,总要蹭到另一个身上去。   算了。   凤曦道:“看在你刚才说话还算中听的份上,允许你靠着我睡。”   蘅芜讪笑,没有推辞。她轻轻靠到凤曦肩头,把他当枕头,小声道:“谢谢您为我着想。”   凤曦:“呵。”   蘅芜再度闭眼,酝酿睡眠。   可这回,不知怎么搞的。明明天车那么平稳,那么适合睡觉,明明凤曦的肩头靠起来感觉不错,可蘅芜试着睡了半天,就是睡不着,反倒觉得同一个姿势坐久了,有些脖子酸腰酸腿酸。   蘅芜正靠着凤曦,又不敢乱扭,只好小幅度的调整姿势。但如此来回几下,还是被凤曦发现了。   凤曦侧过头问:“难受?”   蘅芜睁着一对有血丝的澄亮眼眸,回道:“觉得坐着不是很舒服。”   凤曦幽幽问:“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天车匀出来都给你,你好躺着?”   她倒是想!关键她敢这么提要求吗?蘅芜忙道:“我没有!就是不舒服,有点儿睡不着而已……”   凤曦撇撇嘴,说道:“真矫情。”   蘅芜缩缩脖子,然而下一刻,凤曦便伸手抱住她。   蘅芜一怔,凤曦一手绕到蘅芜腰后,扶住她腰,另一手在她膝盖窝下稍微一用力,便将蘅芜抱到自己腿上。   这回换蘅芜僵了一下,她连忙攀住凤曦的肩膀。   凤曦抱稳蘅芜,稍微调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两只手不松不紧搂着蘅芜,一高一低,环在她背上和腰后。   他口吻嫌弃道:“好点儿没有?”   蘅芜怔怔道:“……好点儿了。”   “睡吧。”   依旧是嫌弃的口吻。   但听在蘅芜耳中,却是几分关心纵容的味道。   蘅芜不傻,凤曦对她的耐性和纵容,她如何感觉不出来?   甚至,比起耐性和纵容,凤曦的这番举动,已可以说是宠着了。   “宠”这个字从蘅芜脑海中冒出,敲击在她心口上,带着分量,让她一时有些迷蒙。   前世今生,第一次被人发自内心的宠着,有那么一瞬,蘅芜感觉到某种慌乱和无措。在凤曦怀里,被他的温度包围,嗅着他衣衫上熏着的熟悉香味,蘅芜感受到微微的呼吸困难。   心中像是出现一团麻绳拧巴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空白又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还夹杂一抹不容忽视的暖意。   她是有些触动的。   没想到高傲且时有薄凉的凤曦,会因为她说坐得不舒服,就把她抱到腿上,让她枕靠。   天车里很安静,几乎听不见外面的风声,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蘅芜靠在凤曦胸口,亦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一如他的双臂也是强有力的,稳稳抱着她。   她忽然就想到自己与凤曦相识以来的种种。   一开始她无比心累,每天都在为了保命和抱大腿,在虎口上反复跳来跳去。   凤曦经常在她面前,暴露杀意,还经常说出令她胆寒的话。   可仔细想想,他从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和凤曦渐渐熟悉后,蘅芜也发现,凤曦这人护短的很,还经常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实际并不会将她怎么样,甚至是在关心她。   特别是上次他们同床共枕,凤曦在她面前出丑后,他在蘅芜眼里的形象整个就没从前那么可怕了。   蘅芜思及此,发觉如今的她竟是不怎么怕凤曦了,置身他怀中也觉得舒服暖和,甚至……安心。   她闭上眼睛,察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多了一抹柔软。   这抹柔软让她心中一紧,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质。或者说,之前就已在不知不觉中变质,而眼下终于变质到可以被察觉的地步。   她好像对凤曦……有些在意了。   那么往后,在意又会变质成什么呢?   答案,蘅芜不会不知道,却不敢想。   她唯在心中告诉自己:   姬蘅芜,别忘了你答应过娘的事。   别忘了,你是情花。   渐渐的蘅芜的呼吸趋于浅淡规律,她闭着眼,安安静静的。   凤曦知她是睡着了,他微微歪着脑袋打量蘅芜,她的睡颜一如既往的柔顺乖巧,睡着的时候玲珑安静,不似醒着的时候那般狡黠浮夸。   凤曦觉得,蘅芜还是睡着了顺眼……不,醒着比较顺眼,她折腾来折腾去也有两分意思……算了,醒着和睡着都顺眼。   凤曦眸色黯了黯,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盯着蘅芜看,还觉得她越来越顺眼,他眼角挑起一抹深沉阴鸷。   凤曦暗暗问自己,是否蘅芜对他的影响有些大。   他好似越来越迁就蘅芜,还会因为姬桑看不上他这事,忍不住在心里较真一番。   就说他将蘅芜抱到腿上这做法,正因是蘅芜,他没有多想便这么做了,这要换成是别人,可能么?   更教凤曦不痛快的是,心底,竟觉得这感觉不赖。   呵。   他务必要让这女人连本带利还回来。   九重天,无情崖,合欢仙子……   睡着的蘅芜,这会儿因着舒服,发出小猫般的叫声,还蹭了蹭凤曦,殊不知凤曦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沉沉的,就像是一头饿兽在看最美味的食物。   她哪知道,凤曦正盘算着,顺便去一趟无情崖,管合欢仙子讨要暖玉桃花膏。   然后,他要亲手把暖玉桃花膏,涂进她那窄小的桃花源。 第44章 助攻小能手   半个时辰后, 拉车的千年丹雀缓缓停下。   朝凤殿到了。   车辕上四名仙君下车,其中三人抱团推出一人,让他去喊凤曦和蘅芜下车。那仙君用谴责的目光剜了三人一眼, 谴责他们没义气, 接着他硬着头皮走到天车门口,轻声道:“凤……”   话才刚起头,仙君便骤然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一瞬大惊,旋即就明白,定是凤曦神君给他下了禁言术!   这会儿车窗的帘子被从里面掀开,凤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挑起窗帘一角,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对上仙君惶恐的面容, 用口型说了两字:   等着。   透过窗户缝隙, 仙君看见, 蘅芜仙子靠在凤曦神君怀里, 像是在睡觉。   得,明白了。   仙君只好无奈退开,让自己的一名同僚去通知凤帝一声, 余下三人在此等蘅芜睡醒。   三人心中此刻都是一个想法:虽然蘅芜仙子只是个小小的仙子,但!要把她当九重天的祖宗。   三人更在心里, 对蘅芜佩服不已。就凤曦神君这种神叨叨的煞星,蘅芜仙子究竟用得什么手段,能让凤曦神君为着她多睡一会儿,直接给人下禁言术?   蘅芜哪知道,自己睡着这段时间里,每个人心中都酝酿许多心绪。   她没多久就醒来, 一睁眼就对上凤曦幽暗的丹凤眼,不觉心头颤了下,小心道:“凤曦神君,是已经到了吗?”   凤曦把蘅芜放回身边,说:“下车吧。”   蘅芜掀开窗帘一看,天车已经停下,四周云雾缭绕,远处云海奔腾,天车就停在洁白铺就的石砖上。   再看车旁那几名仙君,好似等待许久。   蘅芜赶紧揉了揉略有发麻的双腿,随凤曦下车。   凤帝赤羽的朝凤殿,是整个九重天最高处,亦是最高贵、美丽、恢弘之所在。   蘅芜上次来此,是两百多年前,当时就被朝凤殿震惊。在来此之前,蘅芜以为天帝天后所居的天都宫阙,已是世间荣华,待见识到朝凤殿,方知什么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白玉墙,金瓦,十二楼五城,于云中气派林立。   重檐庑殿顶主殿上,赫然有金玉打造的凤凰伫立于正中。那不是普通的金玉,而是海上聚窟州盛产的玉石,灵力非常。这种金玉雕造而出的凤凰,屹立屋顶,引吭朝阳,仿佛是活了一般,通身都在散发浓厚灵气。   随侍在凤凰身侧的,是地位仅次于凤凰的鸾鸟,用青玉打造。   屋顶四角则以东西南北四方神鸟作吻兽,簇拥凤凰。   四方神鸟,分别是:东方发明,南方焦明,西方鹔鹴,北方幽昌。   其余神鸟,如三足乌、重明、孔雀、招风,均以小型吻兽的造型,散布重檐上下八角。   赫然一幅百鸟朝凤的景况。   蘅芜再次看得惊艳无比,一时失神。   直到几名仙君非常小心的提醒她,赤羽已走出朝凤殿,正等着他们,蘅芜才忙踏上天梯。   殿前天梯共三十六层,蘅芜和凤曦踏上去,见小小的赤羽非常高兴的迎上来。   赤羽穿着朱红色滚金边的袍子,人小,却气质高贵。他兴奋又乖巧道:“爹,娘亲。”   凤曦走过去,笑吟吟道:“嗯,来了。”   “爹!”赤羽挣脱牵他手的仙君,跑过来抱住凤曦,“爹,你们在少室山还好吧?”   那仙君努力抑制住一言难尽的表情,眼前画面非第一次见,但仍像是一道雷劈在他头顶。   凤曦道:“我们都还凑合。”说着摸摸赤羽的头,“你这段时间乖不乖?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可有给你添麻烦?”   “他们没有,帝尊叔叔对我很好,不会给我添麻烦。”赤羽道,“我也很乖,爹。”   “乖就好,你一个小孩儿,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爹说得对,我听爹的话。”   “呵呵,走,带爹看看你的宫殿去。”   在一旁观看的蘅芜:“……”   不是,神君您这爹还当上瘾了?   接着蘅芜就被赤羽喊了:“娘亲。”   赤羽接着过来,投入蘅芜怀里:“娘亲,我想你。”   蘅芜略有僵硬的抱住赤羽:“我也想、想帝君您。”   赤羽略有惆怅道:“我还想去少室山找爹和娘亲,可是朝凤殿的仙君仙子都劝我不要去。”   蘅芜看了凤曦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色,她便柔声对赤羽说:“您是凤凰帝君,还是要留在九重天的。我和凤……和你爹也很想您,往后只要您愿意,我们会多来看您。”   赤羽绽开发自内心的笑:“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多来看我。”   见赤羽笑了,蘅芜心中忍不住一片柔软。但是,被凤凰帝君这般依赖的抱着,她真的很有压力啊!且凤帝的真实年龄是一万六千岁,那是她祖宗……   “爹,娘亲,我带你们进殿。”赤羽轻轻松开蘅芜。   见赤羽把小手伸到她面前,蘅芜便握住赤羽的手。赤羽忙将另一只手伸向凤曦,凤曦理直气壮像个家长般牵住赤羽。   赤羽左手牵爹,右手牵娘,开心的带他们进朝凤殿。   三人走在金红色宽毯子上,两侧是两排低眉顺眼的仙君和仙子,皆躬身相迎。   仙君仙子们看着这“一家三口”,各个都面皮一抽一抽的。   他们尊敬的帝君啊,到底是哪里想不开!竟就这么认了爹娘,还是认得那只大黑鹊……   仙君仙子们又气又急,只觉荒谬,偏偏一点办法没有,还得去把凤曦真当帝君的爹供着。   凤曦神君原就已让众人窒息,如今又一跃成为凤帝他爹。   世上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事吗?   待蘅芜和凤曦牵着赤羽进殿,那群仙君仙子都像尾巴一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三人身后,随时听候调遣。   凤曦忽然回头看向仙君仙子们,他们不由抖了三抖。   凤曦毫不客气道:“去上茶,有仙果也端上来。”   “……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蘅芜看着他们又怕又听话的模样,心忖:狐假虎威又傍上富贵亲戚的感觉,太好了!   仙子们去准备茶点,赤羽便拉着爹娘,好好逛了逛整个朝凤殿。   朝凤殿极大,他们腾云在琼楼玉宇间穿行。高楼林立,神光缭绕,雕梁画栋,暮雨朝云,蘅芜叹为观止。   这时候赤羽道:“我给爹娘亲手做了礼物。”   蘅芜感到意外,凤曦眯眼笑道:“不错,很懂事。”   赤羽指一指一座汉白玉雕砌的宫阙:“那间殿宇,里面有许多宝物法器。我给爹娘的礼物也在里面,爹、娘亲,我们过去。”   凤曦道:“好。”   赤羽又道:“要是娘亲喜欢哪件宝物法器,就拿回少室山,我什么都不缺的。”   蘅芜:“好、好的。”   无法压抑内心奔腾的狂喜。   乘云朵落在那间殿宇前,守门的仙君连忙上前施礼,然后推开殿宇大门,毕恭毕敬请三人进去。   赤羽松开凤曦和蘅芜的手,率先跑进殿。殿中两名仙子忙跪下来,赤羽对她们说:“仙子姐姐,把我给爹娘准备的礼物端出来。”   凤曦慢悠悠的走进来,蘅芜跟在他身边,四下观望。殿内博古架林立,桌案一张接一张,上面堆满各种宝物法器,蘅芜看一眼都忍不住双眼冒光。   不愧是凤凰帝君,此殿内仿佛搜罗世间万象。蘅芜在九重天去过不少正神的宫殿,没有谁有如此多法器。唯一能和此处媲美的,就只有凤曦的卧室,堆了无数抢劫勒索来的法器。   仙子们很快就将礼物端来,一人端着一张托盘,两张托盘上赫然是两个红色的同心结。   赤羽拿过一枚同心结说:“这是我用千年火蚕的蚕丝,编成的同心结,送给爹和娘亲。上次我寿宴的时候,娘亲说,强扭的瓜不甜,还说男女间要两情相悦。娘亲喜欢爹,希望爹也能喜欢娘亲。我盼望爹和娘亲能够两情相悦,同心同德。”   言讫,不由分说,就将一枚同心结放到蘅芜手上:“娘亲,给你。”又拿过另一枚同心结,双手递给凤曦:“爹,给你。”   凤曦摩挲两下同心结,笑道:“呵,不错。”   蘅芜脸色微红,没想到赤羽如此有心。她看看凤曦笑吟吟的侧脸,再对上赤羽希冀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又羞涩。   “谢……谢谢帝君。”   赤羽又问:“爹和娘亲可以在朝凤殿多陪我几天吗?平时都是我一个人,仙君哥哥和仙子姐姐们虽然都对我很敬爱,可是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朋友,他们又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孤独。”   蘅芜心里一酸,忍不住道:“凤曦神君,我们在朝凤殿多留几天好吗?”   凤曦清润的声音,如玉珏响动:“好。”   有爹娘作陪,赤羽眼见得盎然起来,小小身躯上附着的孤独感,宛如蒸发。   接下来几天,凤曦和蘅芜留在九重天陪赤羽。   赤羽喜欢让爹娘牵着他,宫里宫外四处走走。   他们走到哪里,八只丹雀拉的天车就飞到哪里,后面跟着一串仙君仙子,特别听话的等着他们吩咐。   所行之处,尊贵拉风至极。   有一次他们来到九重天专门种仙杏的园子,赤羽想吃杏子。按说这种时候,只要让看守杏园的仙君捧着杏子出来即可,结果凤曦嫌麻烦,直接把赤羽放到肩膀上,说:“走,爹带你去摘杏子。”   “好!”赤羽开开心心,坐在凤曦肩膀上,亲手摘杏子。   蘅芜手持仙子递上来的篓子,接过赤羽摘下的杏子,放入篓中。   接着凤曦又背着赤羽,换一棵杏树摘。   杏园的仙君们看着这画面,皆不断虚咽。这种一家三口的氛围,怎么就那么让人不对劲儿啊!   而陪伴赤羽的日子里,蘅芜收获许多惊喜,也收获许多惊吓。   惊喜有诸如:   “娘亲,这是玉露仙子上供给我的仙桃,吃一颗能增百年修为,给你吃。”   “娘亲,这是九重天最好的胭脂水粉。我专门向掌管此道的仙子要来的,给你用。”   “娘亲,这把黄豆是鸾台妙法元君炼制的法器,可撒豆成兵。有了它,即使爹不在娘亲身边,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娘亲。”   收获太丰饶,蘅芜激动的都想落泪。   但是惊吓就……   “爹,你有没有喜欢娘亲几分?娘亲那么喜欢你,我希望爹也能喜欢娘亲。”   “爹,我和娘亲一起给你泡仙茶了,娘亲刚才被热水烫伤了手,虽然已用仙法治愈,但娘亲很疼的,爹给娘亲吹吹吧。”   “爹,你和娘亲什么时候可以有弟弟妹妹?我也想和弟弟妹妹玩。”   蘅芜:不是,这都什么玩意儿?   赤羽还随手拔下一根发丝,变作铜钱,一抛。铜钱咕噜咕噜滚落在桌案上,还没停下时,赤羽便用小手覆住铜钱。   “看看是正面还是反面。”赤羽抬起手。   铜钱呈现正面。   赤羽道:“正面就是爹喜欢娘,反面是不喜欢。我抛到了正面,所以爹喜欢娘。”   蘅芜:“……”   她想问问凤曦,您这是都教了帝君些什么啊!   “爹,我说的对不对?”此刻“一家三口”正围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喝茶吃果子。赤羽跪坐起一些,上身趴上桌子,扯扯凤曦的衣领。   “算了。”凤曦沉吟片刻,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希望……那就喜欢吧。”   嗯……嗯?蘅芜一怔,心尖颤了下。听到凤曦说喜欢她,她有一瞬的茫然,却不知他话里的真实度有多少。   还不等蘅芜想什么,她就被凤曦一把搂进怀里。他照着蘅芜的唇,吻了下来。   蘅芜只好抱住凤曦支撑自己,回应他的吻。   余光里看见赤羽偷摸摸从桌子上爬下去,用一双小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观察凤曦和她亲吻的画面,一边喃喃:“爹和娘又亲亲了,非礼勿视……”   蘅芜羞得满面胀红,一时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贵为众神之神的凤凰帝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为何他留下的一缕神识,竟是这般……   而令蘅芜更没想到的是,赤羽还背着她,偷偷问凤曦:“爹,你是真的喜欢娘亲吧?” 第45章 应是喜欢她   这会儿蘅芜去试赤羽送给她的新衣, 赤羽和凤曦在宫殿中漫步。凤曦牵着赤羽,一大一小,他们的背影在霞光之中, 铺展于身后。   爹, 你是真的喜欢娘亲吧?   听了赤羽的问话,凤曦面上带笑,却未随口回答,而是心随意动的,真去思考一番。   他已感觉到,随着与蘅芜相处时日增多,他在许多时候行事上,不由自主就会迁就包容蘅芜。   凤曦能感觉到蘅芜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影响他的行为, 甚至能牵动到他的情绪变化。   他没喜欢过人, 说不好究竟怎样的感觉才算喜欢。   不过, 像他如今这般, 看蘅芜越来越顺眼,嘴上数落她,心里和行为却不禁照顾起她的感受情绪, 应该是有一点儿喜欢的吧?   至少,把蘅芜放在身边的日子, 有两分意思,凤曦目前没打算让蘅芜离开。   他又回想起与蘅芜共同经历的种种,有那么些令他触动的时光。   纵然凤曦强大无敌,天上地下横着走,但高处不胜寒,他心底总有一片旁人触碰不到的黑暗。   那是被天地造化玩弄, 降生于世却不得不承受残酷宿命的痛苦。而蘅芜却踏入这片痛苦之中,抱着他,说着宽慰鼓励的话,与他共情。   凤曦想到这里,撇撇嘴,有些好奇蘅芜知不知道,她与他共情之时,是在明目张胆的偷他的心。   更令他嗤笑不已的是,他的心,好像真被她偷去那么一点儿了。   “应是喜欢吧。”沉默良久,凤曦这般回答赤羽。   赤羽显然想要这一答案,当下笑容都明媚些许:“娘亲很好,我就觉得,爹会喜欢她的。”   凤曦笑笑,没答话。   他在不知不觉间对蘅芜越发有耐性,愿意多考虑她一些,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明明是凤曦所不喜的,可若对象是蘅芜,他就不觉得这种感觉讨厌。   更别说目前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只有蘅芜敢主动冲上来靠近他,他也只对蘅芜有欲念。   应是喜欢她吧。   凤曦轻轻一笑,蓦地问赤羽:“你知道无情崖在哪里?”   赤羽答:“我知道。爹,你找无情崖做什么?你想去吗?”   凤曦勾唇:“找合欢仙子要点东西。”   赤羽虽懵懂稚嫩,但久居九重天,众仙神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些,他道:“合欢仙子那儿的东西,好像不给男的,她只见女的。爹,我让宫里的仙子姐姐替你走一趟无情崖吧。”   凤曦道:“我自己去就是了。”   他找合欢仙子,是讨要暖玉桃花膏的。要是让朝凤殿的仙子知道,这怎么行呢?   这时候赤羽打了个哈欠,这些天他一直在凤曦和蘅芜的陪伴下玩耍,还疯玩过几日,眼下有些疲倦。   “爹,我想去睡会了。”   “好。”凤曦清润的嗓音含着笑意,如明珰相撞,听来有一分关怀的笑意。   凤曦把赤羽送回他的寝殿,对他说:“我去一趟无情崖,没什么事不用管我。”   赤羽乖乖脱鞋,爬到床上,一双眼睛盯着凤曦:“爹去吧,如果有事,我会用传音的纸凤找你的。”   凤曦应下,转身要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到床边,帮赤羽盖好被子。   寝殿里两个跪在地上的仙子,本在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在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互换目光。   别说,凤曦神君待帝君倒真是……如父亲般体贴。   当然凤曦盖被子的动作并不怎么细致,几乎是把被子展开后,往赤羽身上一搭就完事。然这对凤曦而言,已是极有耐性。这种耐性凤曦就只给过蘅芜和赤羽。   随后,凤曦走出寝殿,嘱咐寝殿门口的仙君,让他们记得和蘅芜打个招呼。   凤曦如今在朝凤殿是宛如太上皇的存在,仙君领命,半点不敢应付,直到凤曦走后还两股战战。   蘅芜不知凤曦偷偷摸摸去寻润滑膏,她换上赤羽给她的新衣服后,高高兴兴来寻赤羽和凤曦,却被告知,凤曦有事出去一趟,赤羽太困要补觉。   蘅芜只好一人在宫里乱转。   这座宫阙,这些天蘅芜也差不多转遍。唯有最深处一座双层楼阁,未有踏足。   这会儿蘅芜下意识就往那儿去,稍微飞一会儿就到。她落在楼阁前,仰望楼阁,忽然就觉得这里气氛不太对。   自从她和凤曦入住朝凤殿,恢宏却孤寂的宫阙,一日比一日多出热闹和温馨。他们带着赤羽,足迹走遍琼楼玉宇,欢声笑语也散布在宫阙的每一个角落。   唯有此间楼阁,不被欢笑沾染,破旧而幽僻,门窗紧关。门口只有一位仙君和一位仙子,在默默扫地,整体氛围显得寂静而冰凉。   仙君仙子见蘅芜到来,皆动作一窒,然后恭谨的前来迎接。   蘅芜望了眼楼阁窗户,分明能看见楼里有不少东西,并非空置的,偏偏大门却落着把沉重铜锁。   蘅芜不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两人犹豫的交换眼色,那仙君道:“回蘅芜仙子的话,这里是收藏帝君旧物的地方。”   帝君旧物……   就是凤凰帝君还在时,他的那些东西。蘅芜了然。   她心头不禁划过一丝创痛,凤凰帝君五百年前为救走火入魔的凤曦,而身死道消。   虽说留下赤羽这一缕神识,可所有人都清楚,凤帝已经消散于世了。   赤羽终究不是从前的凤帝,他更像是留给所有人的念想,是大家最后的精神寄托。   看这处楼阁幽静而紧锁的状态,蘅芜不难猜到,是仙君仙子们不愿让赤羽踏入这座楼阁。   蘅芜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赤羽了解从前的凤帝?   仙君和仙子听出蘅芜话里的意思,不由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终是那仙子道:“不是我们不愿让帝君看那些旧物,而是那些旧物都……没有帝君的痕迹了。”   这话蘅芜听得费解:“什么意思?”   仙君叹气道:“罢,蘅芜仙子进楼里看看,就知道了。”   蘅芜本就好奇,再听他二人这般一说,立即随他们去。   仙君自袖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口铜锁,推门请蘅芜进去。   蘅芜进楼后,仙君仙子紧跟着进来,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对面墙上几幅画卷。   此刻楼外霞光照入,画卷沐浴在一片昏暗朱红中。   楼里看似是常洒扫的,都很干净。蘅芜走到最中间那幅最大的画卷前,这是幅人物画,画中仅有一人,头戴紫金冠,身穿朱红色滚金边凤尾长袍,背对蘅芜。   这件朱红色滚金边凤尾长袍,和赤羽穿的小袍子一样,想必这画中人就是从前的凤帝本人。   蘅芜听娘说过,从前的凤帝,是天上地下最惊艳之人,世无其二,风华无两。   仅凭面前这道背影,蘅芜便能窥出几分,那种集合世间无数诗句辞藻都无法描摹的俊美。   她见过的美男不少,九重天一抓一把。但平心而论,蘅芜觉得凤曦的皮囊气质远胜其余美男,就是不知凤凰帝君和凤曦相比,又是谁更胜一筹。   蘅芜这么想着,又看向旁边一幅画。这幅画里画得是紫金帝台上的一场宴席,凤帝坐在最高贵的位置,下首才是天帝天后。   而画中的凤帝正回过头去,和一名仙君说话。   蘅芜又接连看了几幅画,渐渐的就感觉到一种违和。这些画里,有凤帝的背影在云端一剑绝尘;有凤帝负手走在幽长夜下;还有凤帝立于纷飞露桃花中,背影被飞花修饰得如梦似幻……直到蘅芜停在一幅聚会小酌的画卷前,这幅画令她的违和感涌到极致。   这幅画,是凤帝同几名正神一道聚会小酌。   画中有楚宸、鸾台妙法元君、广沐王秦怀、武神余芒,还有一位陌生的男人和他身边的……临亭神君。   蘅芜指了指那陌生男人:“这是谁?”   那仙君回:“是天衍宫上一位主人,临亭神君的师父。”   蘅芜喃喃:“临亭神君的师父……?”   “是。”仙君窒了窒,叹息道,“他已经死了,死在五百年前,凤曦神君对九重天的屠杀之中。”   蘅芜心里一寒,没再问,她定定将目光落在画中的凤帝身上。   这聚会小酌的画面里,所有人都露出正脸,唯有凤帝背对几人,便显得格外违和。   是了,这里所有画卷中的凤帝,都是背影。有几幅画明明不该是展示背影的,偏偏本应该露脸的凤帝,却背对众人。   “蘅芜仙子发现了吧,这就是我们不愿帝君踏入此处的原因……”   一片空寂中,仙子满含忧愁的声音响起,声音干涩而发紧,像是什么粗糙的东西划在纸上的声响。   “从帝君身死道消那日起,一夜之间,所有绘有帝君正脸的画作,全变成背影……我们再也看不到帝君的样子了……”   蘅芜心里又一寒,怎么觉得有些诡异。   那仙子又道:“不单如此,还有别的。还有帝君曾写下的字,九重天史官记下的有关帝君的内容,全都消失了。”   蘅芜瞪大眼睛:“消失……是什么意思?”   仙君叹了口气,道:“蘅芜仙子,二楼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31 13:59:01~2020-08-01 14:5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酥 17瓶;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10瓶;攸宁、凰歌 5瓶;歌楼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会心疼   蘅芜应下, 随他二人上至二楼。   二楼堆满了书籍和字帖之物,一股久远的书香味扑鼻而来,仿若时光悠悠。   仙君去取来一册纸, 递给蘅芜, 说:“就好比这个,这本是帝君临摹习字的成果,自从帝君身死道消后,写满字迹的册子,变成空白的了。”   蘅芜接过册子,翻了一遍,果然全是空白的,根本没有一点墨迹。   “还有这个。”仙君又去一处书架上,取来一本书, 翻开, “这是九重天的史官编纂的史书, 蘅芜仙子可看看, 其中有关帝君的部分,全部消失了。”   不错,就和仙君说的一样。蘅芜翻阅着这本史书, 史书记录许多她出生前就发生的事情,一个个小字密密麻麻。唯有每每要提到凤帝时, 便出现大段空白,甚至整页的空白。   纵观全书,没有凤帝一点痕迹。   仙子袅袅低语:“即便朝凤殿里俱是帝君的旧物,可却再没有帝君的痕迹,所以我们干脆将旧物都移到这座楼阁,锁起来。如今帝君懵懂无知, 无忧无虑,也未尝不好……”   蘅芜合上史书,却捏紧书卷,脸色有些不好。   她觉得古怪极了,昔日的凤帝只是身死道消,为何他的痕迹会一并消失?   画卷变背影,后人便再不能得见凤帝容颜。   字帖变空白,便无法知道凤帝的字迹如何。   而史书中没有凤帝,便如同世间没有过凤帝此人。   蘅芜心下一阵恶寒,这间楼阁中的种种,给蘅芜造成一种感觉。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将凤帝的存在硬生生抹去。   就仿佛这人从未存在过。   如不是凤帝留下赤羽这一神识,怕是关于他的一切,都将再无痕迹。   “其实不光是这些旧物变了,就连我们也……”   仙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蘅芜回过神,从仙子的语调中清晰分辨出一种极致的幽深愁绪。   蘅芜不禁问:“你们怎么了?”   仙子苦笑:“我们……”她的神色有丝恍惚,又似在努力记起什么,却终是徒劳。她指指身侧的仙君:“我和他,是在帝君未身死道消时,就已服侍在朝凤殿了。可是自帝君消散后,我和他,还有朝凤殿许多其他人,我们全都把帝君忘了……”   顿时,蘅芜心头的恶寒之意猛地暴起,她忙追问:“到底什么意思?!”   仙子道:“我们记不得帝君的长相,记不得他的声音,记不得他的字迹,记不得他的性情……就和那些旧物一样,所有能标记到帝君的特质,我们全都记不清了……”   蘅芜脸色越发难看,血色半褪,呼吸加重,不由咬住下唇。   记不清了,多么相似的一幕啊!就像是夜莺妹妹说,满少室山的人都记不清凤曦当年为何走火入魔;就像是广沐王秦怀泪流满面,疯了般的喊着记不清九娘的大名。   这三件事,分明异曲同工!   如不是随意走到此处楼阁,蘅芜不会知道,原来这种诡异的事,在凤帝身上也发生了。   她恍然明白点什么。   这里的种种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猜想,那就是有什么东西能抹除人的痕迹。   也许凤曦和秦怀的事,也与这个东西有关。   连凤帝这种生灵之巅的存在,尚逃不过这个东西的手笔,只能说明这个东西凌驾于万物之上。   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有什么?   天道、法则。   还有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鸿蒙之渊。   当蘅芜想到“鸿蒙之渊”时,忍不住说了出来。   仙君和仙子听到这四个字,狠狠一颤,皆受到不小的惊吓。九重天上下,无人不畏惧凤曦和鸿蒙之渊。   但仙君却猛地想起什么,说道:“临亭神君也曾来过此处,对我说过一句话。神君他说,他觉得在凤帝身上发生的一切,有鸿蒙之渊的手笔。这些事天帝天后都是知道的,但都当作不知道。因为就连天帝天后都不明白,为何鸿蒙之渊的手笔会出现在帝君这里。”   蘅芜一时说不出话,今日见识的一切,带给她不小的震撼。   其实这些事本与她无关,但她和赤羽相处这么多天,已生牵绊;而秦怀,又因她的珠链之事,令蘅芜不得不去在意。   至于凤曦,饶是蘅芜总是暗示自己,不要管他的闲事,可她发现在这种种诡异事件面前,她做不到不去追究。   不知是她太过好奇还是怎样,蘅芜发现,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凤曦的秘密,而她必须努力用理智去拉住自己的心。   一片混沌中,蘅芜不知不觉走下楼梯,回到一楼。忽然,她听见稚童奶声奶气的呼唤。   “娘亲。”   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蘅芜看见赤羽。他穿着朱红色滚金边的凤尾袍,就和画中的凤帝一模一样。   小小的他,懵懂的踏进楼阁,逆光形成的阴影落在他小小的脸上,是那么孤寂而脆弱。   朱红的衣裳,火红的霞光,尽是暖色调,却好似温暖不了小小身躯的孤冷。   四目相对,蘅芜忽然心酸如涌,不知怎的险些落泪。   她快步过来,跪坐在赤羽面前,将他拥抱住,哽咽道:“我在这里,帝君,您怎么来了?”   赤羽被抱住时稍有僵硬,连忙用一双小手回抱蘅芜:“我醒来后,听仙子姐姐说娘亲往这边来了,我就找到这里。我记得这里,往常都是上锁的,我看见锁开了,就想你是不是在这里。”   赤羽稍抬起头,皱着眉头看蘅芜:“娘亲,你哭了。”   她哭了吗?蘅芜抬手往脸上一抹,这才发现抹了满手泪水。   她抽抽鼻子,摇摇头道:“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娘亲……”赤羽不愿看见这样的蘅芜,便抬起小手,为她擦泪。   随蘅芜下楼的仙君仙子,瞧见这一幕,都安静的靠在一边不敢打扰。在他们看来,此刻的蘅芜仙子和帝君,真像是一对母子。   “娘亲别哭,你哭,爹会心疼,我也会心疼。”赤羽耐心擦掉蘅芜的眼泪。   蘅芜抱抱赤羽,说:“我没事,真的。”   赤羽眼中空阔一瞬,放任自己埋在蘅芜怀里:“娘亲……”   彼此都未说话,蘅芜轻轻抱着赤羽,让吹进楼阁的风吹散她犹挂在眼角的泪珠。   半晌后,赤羽从蘅芜怀里抬起头,视线越过蘅芜的肩膀,看向蘅芜身后墙面上最中间那幅画卷。   画卷中的凤帝,背对所有人,高华如云端客,却踽踽独行。   “那是从前的我吗?”赤羽懵懂喃喃。   蘅芜回过身去,一手保持环抱赤羽的姿态,仍跪坐的地上,抬头观画。   蘅芜说:“是的,帝君您从前惊世绝艳,堪为众神之神。”   赤羽目光虚茫的呢喃:“可是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大家都说,我只是一缕神识……”   蘅芜道:“那您也是帝君的神识啊,在我们心中,您依旧是帝君。”她说到这里停一停,问道:“帝君,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记忆?”   赤羽想了想,摇摇头:“也不是……我记得自己的使命。”   蘅芜呢喃:“使命……?”   赤羽眼中光晕收拢,宛如沉浸在无限思绪里:“我记得自己的使命,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要作为凤凰帝君,守在九重天,守着这方天地。这是我的使命,是我对凤凰一族和这方天地的承诺。”   赤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肯定,如雨滴打在蘅芜心上,涤去蒙尘。   这一瞬的赤羽,与画卷中那高贵而独行的凤帝,好似重合在一起,皆是那样的仁爱慈悲、不惧艰险。   蘅芜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热,抱了抱赤羽。   舍生取义,成仁不悔。是赤羽对这方天地的守护,让万物生灵得以未来可期。   这只凤凰,用他一人的双肩,顶起万灵的责任。如今大家平平安安的,他却成为这懵懂幼童,忘却一切过往,却唯独记得职责……   不禁抱紧赤羽,下巴搭在他颈窝上。也因此,蘅芜未看到赤羽更为悠远的眼神。   娘亲,其实我还有另一个使命,但我无法向你诉说。   我好像在等一个人,我已经等了好久,却不知道它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我还要一直等下去。   赤羽闭上眼,放任自己靠在蘅芜的怀抱中。   可是忽然,赤羽察觉到蘅芜身体僵硬一瞬。他刚要开口喊蘅芜,却见蘅芜放开他,兀自站起身。   赤羽不禁唤:“娘亲。”   蘅芜没说话,转身向楼阁外走。   赤羽忙追上几步,拉住蘅芜的手:“娘亲,要离开这里吗?”   蘅芜低头望向赤羽:“我想起些事,要出去一趟,晚些我再回来。”   赤羽只好松开蘅芜的手:“好……”   不知怎的,赤羽觉得蘅芜此刻看向他的眼神怪怪的,好似有些虚茫;和他说话的语调也怪怪的,像是一潭死水。   他站在原地,目送蘅芜。殊不知蘅芜此刻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蚱,迫切想要呼喊赤羽,呼喊周围任意一人都行。   但她发不出声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开赤羽,对赤羽说要出朝凤殿,眼睁睁看着自己腾云离开朝凤殿,向天衍宫的方向而去。   这种感觉蘅芜太熟悉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被摄魂了!   她的灵魂失去了对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权!   就和上次在天衍宫,被临亭神君摄魂时一样。   萎缩到深处的灵魂,宛如处在一个冰冷的铁笼子里,挣脱不出去。周遭都是茫茫黑暗,渐渐地,蘅芜看见这片黑暗中,亮起一双金色的眼瞳。   有金光从那双眼瞳中洒出,覆盖在她灵魂上,将她的灵魂禁锢。   那是金瞳青蛇的眼睛,是临亭神君将她摄魂。   临亭神君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蘅芜就知道这个答案。   她无法阻止自己腾云到天衍宫。待她踏入天衍宫后,宫门关闭那一刹,她身上的摄魂术被解除。   蘅芜踉跄两步,拿回身体和意识那一瞬间,带给她一种天地颠倒的昏暗感。她连忙站住,同时召唤出向阳花,拿在手里。   她如今修为恢复不少,想离开这里应不是做不到,蘅芜提着向阳花就想跑。   这时却听见临亭的声音:   “即使离去,本君的摄魂术,也能将你再带回来。”   蘅芜一咬唇,也知道临亭不会那么容易让她逃走。她转过身,看向临亭,这一瞬蘅芜在害怕紧张之余,心里竟滋生一种无奈而疲沓的感觉。   蘅芜厌倦哂笑:“临亭神君,您这样没完没了,真的好吗?您就不怕帝君和凤曦神君都来向您问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1 14:58:16~2020-08-03 08: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泽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852455、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是情花   纵然蘅芜对临亭是恐惧的, 但如今,她自知有凤曦和赤羽双双为她撑腰,心底的恐惧散去不少。加之上次她被临亭摄魂时, 已差不多将自己的秘密吐干净, 只差自己的真身没告诉临亭。   如此一来,蘅芜悬着的心反倒放下来,她问道:“神君您是怎么做到忽然将我摄魂的?”   蘅芜问话的同时,也因看见临亭的模样,而心中惊异。   临亭看起来极为虚弱,面色苍白,只虚虚披着一件浅色长袍,长发未束,像是刚从榻上起来。   显然, 上次临亭因对蘅芜摄魂, 惹怒凤曦, 被凤曦打得如去半条命。眼下已过去一个多月, 依然是这般虚弱的状态。   他朝蘅芜走近几步,脚步亦是虚浮,宛如一枝孱弱的荼蘼花。他似是走几步便耗尽力气, 不得不停下,以手掩唇, 咳嗽几声方道:“蘅芜仙子,很抱歉上次对你摄魂。那次,本君在摄魂术被凤曦神君强行打断之时,分割出一缕元神,藏进你手上那支珠链中。你此番忽然被摄魂,便是本君动用那缕元神, 控制住你。”   蘅芜扯扯唇角:“临亭神君,您可真厉害。”   临亭道:“向你用摄魂之术,实非得以。本君身为命理之神,有必须肩负的责任。”他仿佛身子太虚,说上几句话就必须停下歇歇,接着才又道:“蘅芜仙子,你不必紧张,本君没有恶意。”临亭走向天衍命盘,“这次本君请你过来,是想让天衍命盘亲自查验你。你虽为异数,但异数未必是不容于世的,且让天衍命盘看看便知。”   显然,这就是临亭神君摄魂她,让她来天衍宫的目的。不达这个目的,临亭神君便会持续“阴魂不散”下去。   蘅芜不由看向天衍命盘,她便要将自己赌在这张轮.盘上吗?   天衍命盘承载天道之力,若命盘能容她这一异数,就代表天道能容她,那么临亭就不会再为难她;反之,怕是她要和临亭僵持到底。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蘅芜吸一口气,问道:“临亭神君,您之前说过,自您接任天衍宫起,天衍命盘出现过三次异变。”   临亭回道:“是。”   蘅芜又道:“您对我说过,其中有一次异变,是广沐王王妃难产而亡时出现的。”   临亭道:“是。”   蘅芜虚咽了咽,问:“那次的变数,天衍命盘是如何判定的?是容得下,还是容不下?”   临亭停在天衍命盘前,一手扶住命盘的边缘,支撑虚透了的身躯,道:“广沐王王妃之事复杂,本君无法带她到天衍命盘面前。但本君的确借由天衍命盘,窥知了其中真相……能容。”   蘅芜忍不住问:“真相是什么?”   “本君不能说。”临亭淡淡道。   听了这话蘅芜眼底一黯,略有诧异,想说什么。临亭又道:“往后时候到了,事情自会大白,不必心急。”   临亭说罢,一双无神的眼眸盯紧蘅芜:“蘅芜仙子,请到天衍命盘前来吧。本君相信,有些事你也想做个了断,你亦不愿同本君这般无休止的撕扯下去。”   可若是天衍命盘会要她的命,而无休止的撕扯能活命的话,蘅芜当然想选择后者。   她的珠链里放着赤羽送她的黄豆法器,她的修为这些日子也恢复不少,蘅芜在心底盘算一番,觉得自己是能逃出天衍宫的。可是临亭神君会摄魂,她一逃出去,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走回来,如此真的会无休无止下去。   该怎么办?   就在蘅芜无比焦虑时,她没想到,天衍命盘忽然发出强烈的光芒。   一股刺眼的银光从命盘上射出,瞬间照得整个天衍宫犹如沐浴在银屑里。霎时蘅芜就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不得不将双眼眯成两条线。银光越发刺眼亮堂,宛如整个天衍宫被一场摸不到的大雪所覆盖。   蘅芜不知发生什么,只觉得担惊受怕,不由望向临亭。   临亭双目已盲,自不会受影响,而他的脸上也写着微微惊讶。   显然,连临亭也没想到天衍命盘会突然发光!   “临亭神君!”蘅芜只得喊道,“发生了什么?”   临亭的身影在银光中渐渐模糊,他没回蘅芜的话。   蘅芜更紧张了,下意识想逃走。可这时,一束银光猛地射落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光束中。而在被光束照到的瞬间,蘅芜便发现,她动不了了!   “临亭神君!”   不同于被临亭摄魂时的感受,被摄魂时,是控制不了身体和意识。而这束银光,却含着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将蘅芜禁锢在原地,只能像个待宰羔羊般,任由它处置。   蘅芜的心跳得飞快,她看见,天衍命盘缓缓升浮起来,命盘上演替的天相在飞速流动。   这时临亭的声音才响起:“蘅芜仙子,你究竟是何种来路,竟能引天衍命盘主动查验你。”   蘅芜说不出话,得知自己在被查验,恐惧像是海浪般吞没了她。   这一瞬蘅芜满脑子空白,却只能想到凤曦。她想,她是不是越来越依赖凤曦了,每每不安心的时候,竟想得都是他。   可是不知道凤曦做什么去了……   蘅芜哪里知道,凤曦背着她弄了那么多那方面的事。   而此刻的凤曦,竟变化为一个女人,跑到无情崖去,同合欢仙子搭讪,讨要暖玉桃花膏。   且蘅芜不知道,凤曦差点就准备变成她的样子去。只是临到要见合欢仙子时,凤曦忽然想,要是合欢仙子嘴巴不严,四处透漏“蘅芜”去要润滑膏的事,蘅芜会被说闲话吧?   最后,凤曦变成少室山一名女妖的模样,出现在合欢仙子面前。   反正九重天没人认识那名女妖。   天衍宫内,蘅芜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只觉时间已然静止。她就像是等待判决般,脸色白如堆雪。   忽然之间,笼罩她的银色光束被收去。蘅芜又能动了,她本能的捏紧向阳花,手心里已是厚厚一层冷汗。   她的面前,天衍命盘缓缓降落回原本的位置,满宫殿的银光也逐渐消散,临亭神君的身影重新清晰。   “蘅芜仙子,你是情花一族?”临亭带着诧异的口吻开口。   这句话把蘅芜吓得一哆嗦,旋即她就明白过来,天衍命盘对她的查验结果,临亭肯定已感知到了。   天衍命盘查验出她是情花。   蘅芜咬唇道:“是的。”   临亭轻声叹道:“果然,难怪能引天衍命盘主动查验……你族中人,便是如何引起异变,天道都会包容。”   闻言蘅芜一怔,先是明白过来自己通过查验了,这无异于心中的大石落地,蘅芜差点虚脱。   再接着,临亭的话让蘅芜不解。   什么叫“你族中人,便是如何引起异变,天道都会包容”?   情花一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承受的不公与创痛,还少吗?   临亭的脸色比一开始更白,额头上布满盗汗,俨然已是难以再站立。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不远处的一张几案前,缓缓坐于蒲团,然后提起几案上的玉壶,斟出两杯茶来。   “蘅芜仙子,有些话,本君还要同你说,请坐。”   蘅芜咬咬唇,心中权衡一番,选择收起向阳花,坐在临亭对面的蒲团上。   临亭用眼神示意蘅芜端起茶杯:“请用。”   蘅芜犹豫着没动作。   临亭道:“这是本君用仙草酿制百年而成的仙茶,能增进修为。”   蘅芜立刻恭敬不如从命,端起茶杯喝起来。   别说,刚才紧张到半死,口干舌燥都未能在意。这会儿喝到茶了,蘅芜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的感觉。   心有余悸,她润喉罢,闭上眼缓一缓,睁眼时恍若隔世。   对面临亭亦饮下几口茶,歇上两息,说道:“你情花一族,本身就是天道造化的变数。天道更替、万物生发虽有常而序,却亦有一线生机。你情花一族,便是那一线生机。”   这番话蘅芜并不能听懂,她只觉得,那“一线生机”四字是多么的讽刺。   她忍不住厌倦的扯扯唇角,苦笑道:“既然神君都已经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为心上人动至深至纯之情,开本命之花,心上人却能摘取我们的本命花,去实现他自己的愿望,要我们魂飞魄散!我族多少人死在这上头!要么为情死,要么守住内心永远不开花,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天地造化我们情花一族,究竟意义何在?!”   说到这里时,前世濒死时的痛苦滚滚涌来,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另一幅画面,那是在镜中世界里,她抱住凤曦,与他共情时的画面。   蘅芜冷冷笑道:“禁术‘逆流’,是我娘教给我的。这是情花一族流传多年的禁术,可是真正能学会的人寥寥无几。我记得我娘从前教我时,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学会,却又告诉我,她希望我永远都不会用到这门禁术。可我最终还是……”   蘅芜端着的茶杯随着她的手颤抖,里面还剩下的半杯茶,溅出几滴,她道:“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学会‘逆流’,我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我的其他族人许多都无这样的运气。临亭神君,这就是您说得‘一线生机’吗?”   临亭轻轻用袖子揩去蘅芜溅出的茶水,对她道:“死亡,不是终点。魂飞魄散,亦不是最终结局。”   蘅芜讽刺的笑:“那最终结局是什么?”   临亭道:“蘅芜仙子,你需知道,天道轮回,有因便有果。你情花一族魂飞魄散既是果,也是因,因能再结果,那才是真正的终点。”   临亭的话,蘅芜不懂。这位洞悉命理、推演天相的人,他的话听在耳里,像是远方的钟声渺渺,令人怔忡。   临亭柔和下语调,语重心长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纵天道有恒,包揽四九,亦有那‘其一’,便是‘一线生机’。情花一族看似不幸,实则,你们便是那一线生机所造化的种族。”   “在这一头遭受不公,在那一头却可能是新的机缘。就如本君身为金瞳青蛇,天生即有灵根,前期修行较之其他蛇类容易,却难以化为真龙。而本君目盲之事,虽为不幸,却在目盲后,反倒能看见从前无法看见的一些东西。”   临亭言至此,越发语重心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天地无穷无尽,你族尽负生机。死亡不是终点,你们另有归途。”   蘅芜不明白,可是临亭的话却又像是照进阴霾的冬日阳光,淡淡的,并不明亮,却能够让人在透不过气的黑暗中抓住那么一丝光亮。   死亡不是终点,我们……另有归途吗?   以蘅芜如今的阅历和经历,她还无法理解这番话。   但多日以来身为变数的惴惴不安,那终日的惶恐,终于能够抵达一个宣泄口,稍微散去一些。   没人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每天有多喘不过气却强颜欢笑。而如今,她终于能够稍微松口气了。   不由得眼眶有些湿润,蘅芜向临亭躬身道:“临亭神君,谢谢您。”   谢谢您能开解我,尽管,我依然要面对那样的宿命和前程。   临亭浅浅笑了笑,他的虚弱让这份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秋日枯草上的早霜:“你能想开,便是好的,不枉本君开解。此外……”   临亭轻轻一挥袖,手中便凭空出现一张小小的八卦轮。他把八卦轮递给蘅芜:“屡次摄魂于你,实是抱歉。这是本君借天衍命盘修炼出的法器,有回溯使用者过去之能。本君将它送给你,权作歉意。”   蘅芜怔一怔,下意识推拒道:“临亭神君,这不必吧。”   临亭道:“你收下吧,莫让本君于心不安。”   对方都这样说了,蘅芜再推拒就不好,便赔笑着收下:“临亭神君,谢谢您。”   临亭又加上一句:“此法器虽无大用,但关键时刻,若需回溯使用者过去之事,便能靠它。”   蘅芜应下,她端详八卦轮几眼,小心翼翼将之收到珠链中。   此次来天衍宫之前,蘅芜无比惧怕而焦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和发展。   从此之后临亭神君再不会找她麻烦,他还为了赔罪,送给她一件法器。   长久以来,楚宸和临亭,就像是压在蘅芜心脏上的两座山。   现下临亭这座山没了,压迫的心脏顿时轻松下一半。甚至,在被临亭开解后,蘅芜忽然产生一道念头。   她想,临亭神君既身为命理之神,有些事询问他再合适不过。   蘅芜想了想,决心问出口:“临亭神君,我在凤凰帝君那里见到帝君的旧物,有些诡异……”   临亭浅色的眉毛微蹙起,他又饮下口茶,道:“本君知道你想问什么……虽无证据,但本君觉得,是鸿蒙之渊抹去了帝君在世的那些痕迹。鸿蒙之渊是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它所造就之物,自也为天道默许。只是,内中详情,本君却是不知了。”   蘅芜心中紧了紧,为赤羽感到心疼。   她沉默片刻,说道:“临亭神君,我还有一个问题。”   临亭道:“请讲。”   蘅芜吸一口气,定定说出:“这一世许多事情,和我那一世不一样。帝君寿宴那日,前一世是没有妖魔来袭的,还有琅圜阁的赤阳水晶比前世提前两百年被盗走。我一想到这些变数也是因我重生而起,我心里不免愧疚。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变数到底在谁身上。”   临亭听罢古井不波,只道:“你可否将今生影响过轨迹之人,尽数叙于本君?”   作者有话要说:  临亭给蘅芜的这个八卦轮,大概相当于一个自动式全景备忘录像带,谁拿着都可以在八卦轮里看自己以前干过什么,说过什么。   辅助型法器,后期有大用。   感谢在2020-08-03 08:00:50~2020-08-04 08: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谢君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马甲要掉   蘅芜应下, 接着,她将前生今世被她影响过轨迹的人和过程,挑拣着告诉临亭。   兰絮、楚宸、广沐王秦怀, 还有……凤曦。   在说到凤曦时, 蘅芜不由多说一句:“一切肯定和凤曦神君没关系,神君是何等人物?自己就能毁了九重天,没必要去和妖魔同流合污。”   临亭闻言笑了笑,空洞眼中浮现一星揶揄:“蘅芜仙子与凤曦神君倒是……情谊深厚。”   蘅芜一怔,不由面皮发烫,一瞬语结。   临亭道:“本君知道,这些均与凤曦神君无关。蘅芜仙子,你不必如此护着。何况,本君险些命丧凤曦神君之手, 如何能拿他怎样?”   蘅芜听得面皮更烫, 蓦然就忍不住自问, 她是在护着凤曦?   她恍然发觉, 刚才自己想也没想,就替凤曦说话。虽说是阐述事实,但她的心在那一瞬的确是偏向凤曦, 不愿他被质疑分毫的。   就在蘅芜失神这片刻,临亭变化出一副纸笔, 右手持笔,在纸上写下“兰絮”“秦怀”“楚宸”几人的名字。   蘅芜回神,见临亭的动作,有些讶然。明明是目盲之人,写东西却写得很顺手,不知他都用“心”看见什么。   且, 蘅芜还以为临亭要动用神力窥看真相,没想到竟是如凡人般用脑子分析。   蘅芜不禁道:“临亭神君,您……”   临亭淡淡道:“若本君能化为真龙,便可习得‘看破时空’之法,借天衍命盘看破时空。”   蘅芜道:“我记得上次您说,您已修至虬龙,按说虬龙修炼一千年就能飞升为龙。”   然而临亭也说过,金瞳青蛇因受天道眷顾,气运多在前期耗尽,几乎难以化龙。   临亭淡淡询问:“你可知本君已在虬龙这一层待多久了?”   蘅芜:“不、不知道啊。”   临亭古井不波:“两千五百年有余。”   蘅芜心中微微一震,觉得自己不该起这个话题,宛如在揭临亭的伤疤。   为了找回场子,蘅芜说起另一事:“方才您说,双目失明后反倒能看见一些从前看不见的东西,那是什么?”   临亭疲倦的咳嗽两声,耐心回道:“目盲之后,本君发现,若遇有缘之人,便能窥破它的真身。”   这倒是厉害了!   蘅芜不禁问:“有缘之人?”   “便是与本君有亲缘、友缘、情缘之人。”临亭道,“迄今为止本君能见其真身之人,要么成为本君的关门弟子,要么受本君指点一二,皆是师徒之缘,算是亲缘。情缘此物,与本君无关,不会出现。只是……”   临亭的语调多出几许意味深长:“只是本君未曾想到,能得窥凤曦神君的真身。难道往后,本君会与凤曦神君有缘?”   蘅芜听言吓一跳,接着她便想到一件事,那便是古镜映心照遍大家的真身,却唯独在照凤曦的真身时,照得非常模糊。   蘅芜忍不住问:“临亭神君,您看到的凤曦神君的真身是怎样的?会模糊吗?”   临亭反问:“何出此言?”   蘅芜不想暴露凤曦的秘密,便道:“那您看到的是什么?大黑鹊吗?”   临亭沉默良久,道:“是,表面上看,的确是黑鹊。”   蘅芜抓住一个关键词:“表面上?”   临亭道:“凤曦神君的真身,与旁人都不同。本君在得窥他真身时,看见的是重影。”   蘅芜越发惊讶:“重影?”   她忽然就想,当初映心把凤曦的真身照得模模糊糊,难道是因为有重影在?   临亭徐徐说道:“本君看见的,的确是黑鹊。但黑鹊背后,另有一道重影,十分模糊虚渺,本君辨不出那是何物。”   蘅芜的心不由沉下两分,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屡屡暗示自己别管凤曦的闲事,却忍不住去想去问。   她自嘲的笑笑,端起茶杯又喝下两口茶。   心头在意起凤曦,便是理智也拉不住潜意识的本能。   她脑子有些乱。   见蘅芜不语,临亭便继续执笔,在纸上勾画。   最终,他勾画住兰絮的名字。   蘅芜见状,心提了起来。   “蘅芜仙子,你适才讲到,前世凤曦神君闹上九重天之日,你和兰絮仙子跑散,而兰絮仙子紧接着受重伤。”   蘅芜肯定临亭的话:“是的,后来我联络上兰絮时,她告诉我,她在当日不慎受重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养伤。等她伤好的时候,便已结识妖皇,情愫渐生。那时兰絮还不知对方是妖皇,是等她用情至深时,妖皇才露出真面目的。”   蘅芜说完试探着问:“临亭神君,您是怀疑兰絮?”   临亭想了想,回道:“本君觉得,变数出在兰絮仙子身上。凤曦神君大闹九重天那日的情景,你与本君皆知。凤曦神君虽四处打砸,却并未伤人,那么兰絮仙子前世里为何会重伤?伤她的又是什么?”   蘅芜倒吸一口气,暗恨自己真是一叶障目,因为和兰絮关系好,便没用客观理智的视角往这处想。   临亭神君说的的确在理。   “自然,这只是本君的猜测。”临亭继续道,“前世因兰絮仙子受伤一事,无意间影响到妖魔的计划,他们便没能早些出手,盗取赤阳水晶。这一世因兰絮仙子不曾在九重天受伤,妖皇的计划得以顺利施展。”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妖皇前世为何要处心积虑接近兰絮仙子。照你所言,前世兰絮仙子背叛九重天,险些将妖魔从九幽之下放出。然,众妖魔被九重天众神合力封印于九幽之下,以兰絮仙子的修为,如何能放出他们?且那时,武神余芒已率天兵天将镇守于封印处,为何险些没防住兰絮仙子?”   “本君能想到的解释,兰絮仙子与武神余芒私交不菲,才令武神疏于职守,险些令兰絮仙子得逞。这也解释前世,妖皇为何选择兰絮仙子操控,而不是选果果择别人。”   这番话听得蘅芜震惊不已,心肺都要炸开。端在手里的茶杯轻颤,茶水荡开涟漪,一室寂静无声。   蘅芜想说,临亭神君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可是她说不出来。   因为,临亭神君字字在理,虽一切只是他的推断,但严丝合缝,完全合乎逻辑情理。   他以旁观者和监察命理的身份,无比清幽冷静的,描摹出一个合理的可能性。尽管蘅芜情感上不能相信,且抱有疑问。   蘅芜喃喃:“我与兰絮相交多年,从不知她与武神大人有私交。”   临亭没回话,方才劳思耗神,又说出太多话,他身子骨几乎已到极限,脸色因虚白而边角处甚至渐生透明质感。   他即便坐着,也像是要倒去,只能用手扶着桌案,艰难调息。   蘅芜又道:“兰絮低调羞涩,极少结识朋友,就连仙酒苑的大家对兰絮的了解,也仅限于她的真身是铃兰花……”她讪讪笑了两下:“临亭神君,这毕竟都是您的猜测,总不能这样就对兰絮定论吧。”   临亭喘过几息,睁开眼,却问道:“铃兰?”   蘅芜道:“是啊,兰絮的真身是铃兰花,她告诉过我们。”   临亭的语调淡如白水:“自报真身,未必报真话。就如你,谈及自己真身时,定会隐瞒情花身份。”   蘅芜没说话,她被九重天仙子们问及真身时,都会说自己是垂丝海棠。情花一族要保守住身份,她撒谎是没办法的,却从未想过,是否别人也和她一样在撒谎。   只是,蘅芜觉得临亭这句话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但见临亭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蘅芜下意识道:“神君,您要不赶紧去休息吧。”   临亭道:“蘅芜仙子自便,本君不送了。”   “好。”蘅芜站起身,向临亭欠身告辞。   “无论如何,谢临亭神君劝导解惑。”   她退后两步,再度欠身,尔后告辞。   待蘅芜踏出天衍宫,临亭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虚弱的歪倒在桌案上,勉力想支撑起身子,却又胸口一突,喷出一口血。   临亭的两个仙童这会儿忙从后殿过来,围在临亭身边,关切喊道:“师父,您还好吗?”   “师父您明明伤都没恢复,还要撑起精神,同蘅芜仙子说那么多!”   临亭抬手,颤抖苍白的手抚过仙童的头:“这是本君的职责……”   “职责职责,师父您总是这般一根筋!您就是太过尽责,才把自己弄成这样!”   两个仙童说着,不免泪眼汪汪。   临亭却只是无声一叹,摇头道:“若能修成真龙,便有看破时空之力,亦无须这般殚精竭虑。”   两个仙童听言沉默下来。   他们的师父一直在努力修炼,明明离真龙只差一步之遥,但偏偏这最后的一步,于他而言是天堑鸿沟。   他天资好,道心稳定,即便身为金瞳青蛇,也不骄不躁。   只可惜,天意不成全,又有什么办法?   那厢,蘅芜在离开天衍宫后,独自腾云往朝凤殿去。   天衍宫离朝凤殿很有一段距离,而蘅芜恰好利用路上的时间,抚平心绪,好面对凤曦和赤羽。   倒是凤曦,他做什么去了?回朝凤殿没有?   蘅芜自是不知,此刻,凤曦在无情崖,终于拿到合欢仙子给的一瓶暖玉桃花膏。   合欢仙子今日心情不好,冲凤曦唠叨半个时辰,将他当成倾诉对象,待心气顺了,方奉上暖玉桃花膏。   凤曦打开这瓶润滑膏,霎时,甜腻馥郁的香味扑鼻。   这味道甜而清幽,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就像是香木搭建的宅子里点起催.情香的袅袅感觉。   凤曦本是随意嗅一嗅的,却突然发现,这股香味里,包含某种淡淡的、他熟悉的味道。   凤曦唇角轻勾,问合欢仙子:“这暖玉桃花膏,配方是什么?”   合欢仙子刚心气顺,一听凤曦这话,又皱起眉头:“怎么,你什么意思?套我配方是想偷师?”   凤曦嗤笑一声:“我是有节操的,偷师做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抢。”   合欢仙子“嘶”了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凤曦。她从刚刚就发现,这位不曾谋面的“女仙”性格很是恣肆,说起话不像正常人,合着明抢比暗盗还光荣了?   合欢仙子没好气问:“你哪个宫里的,这么嚣张!”   凤曦悠悠道:“朝凤殿。”   合欢仙子不由一窒,憋着股薄怒又发不出来。   侍奉帝君的人,嚣张一些,也得忍着,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只是帝君身边的仙君仙子,都是和善本分的,这是哪里招来个神经病?   合欢仙子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赶人:“你走吧,我要修炼了。”   凤曦道:“先给我把配方说出来。”   合欢仙子气得太阳穴直跳,道:“配方是桃花瓣和我族情花的花瓣,共同碾磨制成。”   凤曦眼底一深,一手摸着下巴:“难怪这香膏里,除了桃花香,还有另一股不知名的香气……”   “那就是我族花瓣的气味。”合欢仙子说完,转身走了。   凤曦唇角轻轻一扯,他望着合欢仙子的背影,忽然就召唤出古镜映心。   合欢仙子看不见背后情景,哪知道凤曦持古镜映心,将她的真照了出来。   镜面上很快呈现出一株草木,那是花叶俱全的情花。   凤曦盯着镜中情花,眼神一沉,眼底涌上如墨般的漆黑。   仔细看情花的外形,若是去掉花朵,单看枝叶……竟是有些像臭椿。   凤曦眯起眼,低低的、阴鸷的一笑。这种笑容,森凉的好似从冰窟里爬出的毒蛇,裹着渐起的杀意和冰冷。   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就这般,种在了他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做香膏用的情花花瓣不是她们本命花花瓣哈,本命花是本命花。   感谢在2020-08-04 08:26:31~2020-08-04 11:4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灵魂拷问   凤曦沉默的收起暖玉桃花膏, 脸色阴沉的可怕,唇角的冷笑透着种欲将人吞噬的邪肆。   这时候,当空飞来一只纸凤, 扑面而至。   凤曦认出这是赤羽的纸凤, 微感讶然,接着飞到他面前的纸凤传出赤羽的留音:   “爹,娘忽然就离开朝凤殿,不知去做什么。我觉得她走的时候神色怪怪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让宫里的仙君仙子,都出去找娘亲,爹你快回来吧!”   合欢仙子还没走远,自是听见纸凤传来的话。   当听出这是凤帝的声音,合欢仙子犹如当头挨一棒子, 大惊。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 不对, 刚刚帝君管这位“女仙”叫什么?   爹……   爹??   合欢仙子扭头望来,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男人,最想躲避的也是男人。她的八个姐妹,有五个都对男人动心动情, 开出本命之花,最后却被她们一心一意深爱之人背叛, 被摘下本命之花,烟消云散。   她看见男人,就恨不得撕烂他们那伪君子的面孔,恨不得戳穿他们的胸腔,取出他们黑漆漆的心脏,血祭情花一族所有死去之人。   这一瞬, 莫大的仇恨让合欢仙子的眼底冲出红光。   她适才竟然上了这男人的当!   这男人竟变成个女人,来管她要暖玉桃花膏,去祸害别的女人!   合欢仙子手中现出一支短剑,想也不想,眼看就要朝凤曦扑上去。   岂料凤曦看也不看她,只自顾自拿过纸鹤,轻哧:“真麻烦。”然后便一瞬间没影了。   合欢仙子仍被怒气萦绕,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凤凰帝君的“爹”,不就是凤曦神君吗?   原来管她要暖玉桃花膏之人,是凤曦神君!   这个认知,教合欢仙子瞬间如入冰窟,满腔疯狂仇恨,大半化作对凤曦的恐惧。   她差点就惹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因着被恐惧袭击,太过后怕,合欢仙子甚至忘了去想,原来如凤曦神君这种梦魇般的存在,也会拐弯抹角跑来寻天地间最好的——润滑膏。   那厢,蘅芜正在回朝凤殿的路上。   她一边腾云,一边从珠链中召唤出传信用的玉符,联络兰絮。   很快,蘅芜手里的玉符发出黄色的光芒。   兰絮联系上了。   “蘅芜。”   兰絮的声音仍是那么好听,如四月里的芳菲,如夏日清晨的露水,温柔娇美。   蘅芜在天衍宫与临亭长谈那么多,已是憋了满腹话语,却又无法与兰絮诉说。   前世的那个兰絮,已经没有了。今生的兰絮并不知前世的自己做过些什么,而今生的兰絮接下来会有什么际遇,蘅芜也不知道。   蘅芜只能让自己的语调带上点笑意,问道:“兰絮,你最近都在落日谷吗?”   “嗯,仙酒苑近来暂时无什么事,我便回落日谷小住,待九重天召唤,我再回去。”兰絮回答罢,问蘅芜,“你呢?蘅芜,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蘅芜……”那边持玉符说话的兰絮,眉梢爬上点愁绪和心疼。   蘅芜她总是这样,即便有再多苦楚和困难,依旧会用灵动狡黠的面孔,面对四周;依旧有力量关心他人,散发生机,不让别人对她多加担心。   殊不知兰絮一直为蘅芜提心吊胆的,生怕蘅芜跟在凤曦身边,哪天就遭遇不测……   却在这时,听蘅芜问道:“兰絮,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同武神余芒大人,有私交吗?”   兰絮讶然:“蘅芜,你为什么这么问?”   蘅芜紧张等着兰絮的回答。   “我和余芒大人只打过几次照面,没说过话……蘅芜,怎么了吗?”   “没什么。”听兰絮的语调,分毫不似作假,蘅芜也只能选择相信。   蘅芜又问:“兰絮,王篱呢?也在落日谷吗?”   兰絮道:“阿篱姐姐的确同我回落日谷,只是她身为散仙,时常云游,隔三差五就会离开落日谷,只偶尔来与我小聚。”   虽蘅芜判断,王篱应当不是阿离,但她对王篱这个人的感觉总有那么点的违和。   实在是归咎于王篱的外貌气质还有性格,都过于滴水不漏,蘅芜总觉得世间没有这般完美之人。上一个如此完美的,是楚宸,彻头彻尾的骗子。是以,蘅芜对王篱始终存着一丝别扭。   眼下听兰絮所言,王篱的行为很正常,符合散仙的行为,蘅芜心想自己大概疑神疑鬼了,唯有嘱咐兰絮:“你身在下界,定要多个心眼。兰絮,下次再见到你时,你定要平平安安,万事顺心。”   “我会的,蘅芜,你也是……”   兰絮越来越觉得蘅芜奇怪了,为何总是嘱咐她这样的话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方结束对话。   虽然兰絮眼下过得很好,但这并不能使蘅芜完全放心。   如今琅圜阁的赤阳水晶已经被盗,九幽之下,对妖魔的封印岌岌可危。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只是这雨、这风,有凤曦为她遮挡,淋得是别人,不是她。   眼前,朝凤殿近了,这时凤曦出现在蘅芜眼前。   他乘光而来,从天而降,一身紫袍扫过流云,张扬如狂肆的飞鸟。   蘅芜站定,看着凤曦落在她面前。她刚想小跑过去唤他,却蓦地察觉到,凤曦此刻气场不对。   他眼底极为幽深,目光却阴森而浓稠,落在蘅芜脸上,仿佛能将她的脸烧出两个洞,蘅芜不由心下一寒。   凤曦浑身都在散发危险,眼角扬起的阴鸷,化作看不见的气场将蘅芜扼于其中。这样的凤曦,蘅芜已经许久没见过了,就和她初到少室山那时候一样,危险的像个随时会发狠的豹子,毫不掩饰杀意。   而眼下,蘅芜竟从凤曦这股阴鸷杀意里,感觉到一丝隐忍纠结。   她的心顿时就慌了,直觉告诉她不好,却不知发生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扑向凤曦。   “神君,我回来了!”   在抱住凤曦的一瞬,蘅芜更感觉到他衣袍下肌肉的紧绷。她的心跳得厉害起来,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什么?   为什么凤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吓得蘅芜咽了口口水。   拼命猜测原因,蘅芜心想难道凤曦是气她忽然出走,以为她图谋不轨跑去勾结神祗?   蘅芜连忙招供:“凤曦神君,我刚才去了天衍宫!不是我主动要去的,您听我解释!是上次临亭神君对我摄魂时,留下一缕元神藏在我的珠链中。方才那缕元神控制住我,我才去天衍宫的!”   她紧紧抱住凤曦,嚷道:“我好怕!被摄魂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求助,您无法想象,我有多盼着您出现!我更害怕万一此去一别,我再也见不到神君您,那样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蘅芜松开凤曦,又从珠链里召唤出临亭给的八卦轮,献宝似的给凤曦:“还好还好,这次总算和临亭神君解释清楚了。我没动过他的天衍命盘,是其他原因。临亭神君为向我赔罪,送给我一件法器,就是这个。”   她小心翼翼道:“凤曦神君,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背着您勾结九重天神祗,您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这话,蘅芜小心观察凤曦,却见他眼神更加可怕,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简直恨不得把她就地吃了!   娘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蘅芜牵住凤曦的手,吸一口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凤曦神君,要是有什么事,您告诉我好吗?你这样让我……很忐忑。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让您不满意了……”   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心里除了忐忑,还有些焦急在意的情绪。   从前的她,见到凤曦这个样子,只会拼命演戏自救。   现在的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去凑近凤曦,想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对他的关心,令她嘴里的话也变了,变成询问和担心。   她不再是个合格的戏手。   低下头去,却因听见凤曦忽来的一句话,而惊得心口宛如炸开。   “蘅芜仙子,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他阴恻恻道,“我给你个机会,想好要不要告诉我。”   蘅芜几乎吓傻了,莫大的恐惧令她裙下双腿战栗,脚踝都在抖。   难道凤曦是知道了什么吗?   她不能不朝最坏的方向想。   凤曦是知道她的真身,还是知道她是逆转时光之人?   还是说,他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满口谎言的哄骗接近他?   蘅芜死死咬着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狠狠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不敢说。   她不知道对凤曦说出那些话,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和楚宸一模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拆穿楚宸的骗局,与楚宸撕破脸。现在,轮到凤曦拆穿她的骗局了吗?   “凤曦神君,我……我没有。”   凤曦冷笑着勾唇:“你没有,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   蘅芜不知道凤曦所指之事,是否和她想的一样。   她只知道自己正在面临遇到凤曦以来,最大的难关。   她不敢赌。   她没有资本。   蘅芜动动唇,颤抖着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凤曦一把搂住,被他捞着腾空而起。   蘅芜没出口的话化作一声低呼,凤曦的动作近乎粗暴,带着她直接飞进朝凤殿。   她被凤曦带得天昏地暗,他掠进自己的房间里,接着蘅芜就被扔到床上。   凤曦紧跟着上来,居高临下,将她限制在狭窄逼仄,他的鼻子几乎抵到蘅芜。   蘅芜颤抖着,看见凤曦袖中取出一支小小瓷瓶。   他笑得妩媚而危险:“无情崖的合欢仙子,听说过吗?这是我从她那儿得到的暖玉桃花膏,给你用的,蘅芜仙子。”   蘅芜好似听明白,又脑子空白一片,只惊心动魄的想着:合欢仙子,不就是专司阴阳调和之事的那个吗?她的真身不就是……   “她说,这暖玉桃花膏,是用桃花瓣和她们一族的花瓣,共同碾磨制成。她们一族,是情花。”凤曦呵呵一笑,“蘅芜仙子,为什么你的体香,会和情花花瓣的气味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蘅芜:要凉!我还能自救一下吗?!   感谢在2020-08-04 11:43:07~2020-08-06 08: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368346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蜡笔小新555、阿芜 10瓶;木子、尘 5瓶;符元然 4瓶;歌楼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凤曦后悔   蘅芜整个人如被霹雳击打, 天灵盖都似要飞起。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空悠悠的没了控制。   她怎么也没想到, 凤曦会偷偷去管合欢仙子要润滑膏, 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被凤曦识破真身!   完了,完了。   蘅芜心里只一个劲儿的重复这两字。   她僵在那里,只本能的喃喃:“不是的,我没有……”   她强迫自己挤出所有的冷静,说道:“凤曦神君,您不要误会我。您误会我,我真的好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体香为什么和情花一族相似,自我修炼成仙, 原本难闻的气味就变成这样了。我们草木类的仙子都是这样, 随着修炼, 气味会变的, 都是越变越香。”   凤曦冷冷笑道:“蘅芜仙子,我真的觉得你此刻的样子特别假,就像在强行狡辩。”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啊!”   蘅芜的话还没说完, 就因凤曦的动作而化为惊呼。凤曦打开小瓶,手指沾上暖玉桃花膏, 一把掀起她下摆!   裙摆下穿着的桎梏小裳被他粗鲁拽下,当蘅芜接触到膏体,她惊得缩紧,惊喘道:“凤曦神君!”   “说吧,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凤曦的语调沉到谷底,手指狠劲儿涂起来。   蘅芜简直不能形容这种感觉, 香膏的仙力和凤曦制造的感觉,齐齐作用,过于强横而让人惶恐。蘅芜觉得自己要疯了,出口的腔调都控制不住的变了:“凤曦神君,我……我的真身是……是臭椿啊!”   凤曦眼角染着一抹猩红,狠声说:“给我现出真身来,让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蘅芜连连摇头,粉面染汗,眼眸迷蒙,眼角流出眼泪:“我不要现真身,我那么……那么喜欢您,被您看到真身又丑又难闻,我会绝望……”   “呵,还在撒谎?”   “我没有……”   蘅芜哭得停不下来,焦虑、恐慌、屈辱,种种情绪与本能的快意交织。她无力的辩解,想要这场噩梦停止。可她阻止不了那种下陷,哭着央求:“凤曦神君,您别生气……”   桃花香味混合情花香味,飘荡出浓郁的粘稠。嗅着这种香气,看着蘅芜凌乱落泪的样子,凤曦也忍不住了。那股劲儿逼得他要发狂。   他扯掉紫色外袍,顺手召唤出古镜映心,低低哼笑:“既然你不愿意,那照照看就知道了。”   不!   当映心镜面对着自己时,蘅芜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凤曦的长指因此被绞住,他倒吸一口气,眼中漫上邪肆的残酷。   他对映心道:“照她的真身,给我看看。”   映心不敢应下,它还记得当初蘅芜是怎么威胁它的,说要是它敢乱照,就在它背面刻上十个“镜灵是个秃头”。   见映心犹豫,凤曦威胁道:“你最好带上脑子想想,是照她的真身,还是让我将你掰成一摊破铜烂铁,丢进少室山下人类村落的茅坑里。”   映心吓得镜面都在抖,整个镜身连抖三下。终于,它妥协了,浑身发出深蓝色如海水般的光芒,然后将蘅芜的真身呈现在镜面上。   这一瞬,当草木的轮廓显形的一瞬,前所未有的恐惧激得蘅芜失控。偏凤曦在这时狠狠往里一送,蘅芜尖叫,竟是到了。她娇媚的连连抽泣,却恐惧的瑟瑟发抖,知道自己完了。镜面上定呈现出情花的姿态,凤曦会看见,会知道她是骗子。   她完了,全完了。   蘅芜哭着等候判决的降临,却直至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镜面上呈现的草木看,竟是看傻。   此刻,镜面上呈现的,依旧是未开花的情花姿态。只有枝叶,没有花,看起来就像是臭椿一样。   蘅芜怔怔的回过神,还收不住眼角残留的呆滞。   对了,她的内丹还没完全恢复,依旧是残损的,所以映心还暂且照不出完整姿态的情花。   她……还能救一下自己吧?   蘅芜瞬间情绪失控,掩面而泣:“凤曦神君,您看到了!我就是这样又丑又难闻,求您别看!让映心把我的真身收回去吧!我求您了!”   在看清镜面上的草木时,凤曦身体一僵,脸色变了。   这株草木,与合欢仙子的真身不同,好似的确是臭椿。   再看蘅芜崩溃的哭相,听着她沙哑的嗓音,还有她此刻衣衫凌乱、那种被欺负过的屈辱难过之姿,凤曦忽然就觉得什么劲儿都没了。   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蘅芜,心口兀的憋闷。   闷得难受。   他捡起被他扒掉的蘅芜的小裳,没好气的给她穿回去,穿得歪歪扭扭的。尔后他拿过映心,拾起装暖玉桃花膏的小瓶,起身离去。   直到走出殿宇,阳光一照,凤曦低头看映心,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扭曲与阴霾。   那眉梢眼底皆透露出悔意。   他后悔了。   不该这么欺负她的。   屋内,蘅芜哭泣良久,才平静下来。   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知道一定很难看,眼睛一定红肿的像是核桃。   哭了太久,连呼吸都是哽咽的。蘅芜往窗外一看,原来太阳已经落去扶桑树后,是晚上了。这里是凤曦的房间,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她整理自己的衣衫,走了出去。   晚上的朝凤殿依旧恢弘无比,像月色下雕刻的琉璃世界。   蘅芜也曾陶醉于这种景象,然此刻的她,却觉得四周都是光怪陆离的殿宇,觉得远远近近的仙君仙子,都让她不安而排斥。   她只想离开热闹的地方,离得远远的。   她就这么跑出朝凤殿,往天河的方向去。   疯狂飞向天河,扑面的风让蘅芜乱糟糟的心更加空洞难过。   她脸上还挂着泪,鼻子一抽一抽的。直到抵达天河,她步履踉跄的,奔到水边,跪倒在地,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又忍不住哭出来。   她很难过,难过凤曦那么恶劣的欺负她,难过自己在那样的对待下还会绽开。   更难过自己对凤曦的欺骗。   她在一开始扑上去抱凤曦大腿时,可有想过,事态会发展到今日这般无从控制的地步?   她已做不到简简单单的自救和委曲求全,凤曦也被她影响到情绪行为。   他们渐渐地,都已不是初始的他们。   可她背负的弥天大谎,还会继续下去。   蘅芜伸手入水,猛地掬起水,拍到自己脸上。   天河水洗掉泪水,却显得一双眼更加红肿可怜。   蘅芜站起身,脱去鞋子,直接走进水里。   她一直走到被水没过大腿的位置,然后使劲的掬水往身上浇,使劲拍打水花,发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蘅芜浑身都被打湿,才终于调整好心情。   她正打算回朝凤殿去,忽然,竟看见凤曦站在河边,幽幽望着她。   蘅芜怔住,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凤曦,她鼓起勇气,唤道:“凤曦神君,您怎么来了?”   凤曦没回答,他浑身都笼罩着一股阴戾,蘅芜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蘅芜说道:“我这就上来。”她朝河边走去。   不想忽的,脚下踩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像是石头。   蘅芜因此停步,诧异的低头往水里看。   天河水是悬于九重天的,水底怎么会有硬邦邦的石头?   蘅芜忙低身去捞,很快就捞出那“石头”来。   她看见这石头时一讶,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碎片……   “捡得什么东西?”   听见凤曦发问,蘅芜忙提着裙子,拿着那“石头”,走上岸来,穿上鞋子。   她湿哒哒的,不好靠近凤曦,怕把他也沾湿了,便站在离他三尺开外,对自己施了个法术,把自己弄干,将“石头”递给他。   “凤曦神君您看,这是影璧玉,是九重天安置在各处,用来监视有无异动的法器。这块影璧玉像是被人敲碎了,还丢在天河里,我觉得有些奇怪。”   凤曦接过影璧玉的碎片,碎片上残留蘅芜凉飕飕的温度,一下子凉得凤曦的心都有点抽。   凤曦摩挲两下影璧玉碎片,忽的察觉到什么,他将影璧玉拿到鼻前轻嗅,眼神微沉:“这上头有那帮东西的气息。”   “哪帮东西?”   “就是赤羽寿宴那天,来九重天闹事的那些邪祟的气息……呵。”   蘅芜心弦一紧,下意识就觉得这块影璧玉出现在这里,怕是不寻常。九重天用来监视各处的法器,成了碎片被丢弃,还沾染邪祟气息……   莫非是邪祟偷偷毁掉影璧玉,将其毁尸灭迹,丢进天河?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块影璧玉碎片,有没有可能其实已经记录下邪祟们做过的事?   蘅芜想了想,说道:“我想把这个交给天帝,说不定他们有复原影璧玉碎片的办法,然后看见影璧玉记录的事。”   九重天的事,凤曦不感兴趣,不过还是说道:“走吧。”   “现、现在吗?”蘅芜其实没想现在去!现在可是晚上,天帝天后都休息了吧?   凤曦道:“想去就去,我让他们出来,看谁敢不出来。”   蘅芜:这倒是……   凤曦转身就走:“走吧。”   蘅芜:“好、好的,神君等等我!”   她追上去,立在凤曦身侧。   两个人一起腾云,凤曦忽然说:“之前在朝凤殿没找见你,还以为你是后悔,不想再喜欢我,就偷偷跑了。”   蘅芜:“啊……?”   她垂下眼,低低切切道:“怎么会?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我想也是。”凤曦抬起一手,摸摸下巴,吟然笑道,“赤羽喊你一声‘娘’,你要是连他也不要了,呵,那可就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没什么两样了。”   蘅芜觉得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她回道:“我喜欢神君您,也喜欢帝君,我是不会跑的,我就是出来走走。凤曦神君,我陪伴您那么久了,您还不知道我的情意吗?”   “呵……”   凤曦的轻笑融入风中,渐渐散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蘅芜也没接腔。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再提之前那桩事,可是,发生过的,总是要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心思各异,彼此无从知晓。   而凤曦,幽幽看一眼身侧的蘅芜,无人知道,他的心脏从没有着落的高处落定回去。   在发现蘅芜离开朝凤殿时,有那么一瞬,凤曦真以为她是受够他,要放弃走人了。   凤曦本想说,走就走呗,无所谓。但他的心却不是这样轻松潇洒,反是提了起来。   而这会儿虽将人找回来,凤曦还是胸腔憋闷。   男女情爱算个什么?何必要因这东西影响心情?   偏偏他心情很糟,还无法抽身。   不知怎的,凤曦忽然想到广沐王秦怀那没出息的样子。   他隐隐觉得,自己眼下的状态,就宛如在步秦怀的后尘。   嗤。   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啊啊啊阿晋锁爷给我过!   感谢在2020-08-06 08:35:49~2020-08-06 19:1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姮 20瓶;吼?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阿离   远处, 就在天河旁,有一片露桃花林。   一阙白色衣角从露桃花林后飘出,接着, 楚宸从树后走出, 一手扶着树干,一双眼睛深深凝视凤曦和蘅芜远去的背影。   刚才,楚宸抵达这里时,恰好看见蘅芜一人在天河里。   蘅芜一会儿掬水洒在自己身上,一会儿拍打水花,行为举止怪异,看起来像在发泄情绪。   当时楚宸便想出手,趁机抓住蘅芜,把她弄到北地的冥海之底, 囚禁起来。   为了阿离, 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还不等楚宸出手, 凤曦就来了。   楚宸顿时气恼悔恨, 恨自己没能早些来。   有凤曦在,谁能靠近得了蘅芜?   楚宸心情不愉,便隐身在露桃花后, 想听听他二人都在说什么。   他二人实际没说什么,但楚宸看着, 总觉得凤曦待蘅芜与待其他人态度迥然,虽然那二人间氛围略有怪异。   现在两人离去,楚宸方走出。   他脸色沉沉的,知道对蘅芜下手机会渺茫,一时不禁想,可还有其他逆天改命的办法。   “楚兄?”   就在这时有一道声音, 从背后唤了楚宸。   楚宸听出这是武神余芒的声音,他转身,温润如玉,作揖道:“原来是余兄。”   问候罢余芒,才发现余芒身边还跟着广沐王世子秦离。楚宸微怔,又转而向秦离作揖:“秦世子。”   秦离清冷矜贵,回礼道:“南辰少君。”   楚宸问余芒:“余兄不是在九幽之下镇守封印吗,为何这个时辰回九重天?”   余芒是个干练洒脱的年轻人,英姿飒爽,如赤日当空般,熠熠飞扬。他穿着束袖的武袍,长发高高束于脑后,眉眼张扬而凌厉,目光炯炯视物。   余芒道:“我追查到被盗的赤阳水晶的踪迹了,已派人去跟踪,看能不能从那帮龟孙子手里,给赤阳水晶抢回来!这事机密,我需要向帝尊借取几样法器,方能增加成功率。”   他说罢又拉了秦离一下,解释道:“广沐王暂时替我镇守封印,我看广沐王和秦世子天天忙着太累,就拉秦世子跟我走这一趟,权当解乏。”   楚宸微笑:“原是这样。”   又过片刻,楚宸道:“二位有没有闻到,好像……有血腥味?”   余芒顿时严阵以待,手中召唤出长戟。   而秦离面不改色道:“是我之前受了些伤,没事。”   余芒听言吓一跳,几乎是朝秦离咆哮:“你这么心大的吗!一路上什么也不说!”   秦离平静道:“小事,已施法治疗了,只是一些残留的血腥味而已。”他停一停,又道:“不是要去找帝尊?走吧。”   余芒笑道:“你这小子,比我麾下天将还硬骨头!”   秦离没说话,他率先离去,往天都宫阙的方向腾云。   可没走两步,忽然的,秦离好似旧伤复发,身形不由晃荡两下,一手捂住肩头。   这一刻,楚宸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阿离!”   余芒怔了一下,诧异望向楚宸。   楚宸顿时面白三分。   秦离不紧不慢给自己又施一次治疗术,他看向楚宸,目露诧异:“南辰少君喊我什么?”   楚宸默然的控制僵硬的脸孔,扯开一抹强笑,问道:“秦世子没事吧?”   “没事,小伤。”秦离清冷回罢,便继续往天都宫阙去,并不在意什么。   楚宸面色又变了变,方才跟上。   余芒却笑起来,靠近楚宸,勾肩搭背问:“楚兄,你刚才喊秦世子什么呢?阿离?你们私交这么好吗?”   楚宸道:“在下关心秦世子,一时叫错,余兄就莫再取笑在下了。”   余芒哈哈一笑:“好吧!”   武将性子直爽,不爱揪着一个点磨蹭,就这么揭过这篇。   楚宸暗暗松了口气,他望着前方秦离的背影,眼中漫上无止尽的痛苦煎熬,和烈火焚心般的阴暗偏执。   这晚,蘅芜和凤曦将影璧玉的碎片,交给天帝。   这个时间,天帝的确已经歇下了。但听说凤曦过来,天帝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穿戴一番过来迎接凤曦,还得毕恭毕敬的表达出自己来晚了,害凤曦神君久等。   凤曦倒没为难天帝,任由蘅芜与天帝说话。   蘅芜献上影璧玉,并说明她是如何捡到影璧玉的。   天帝听着蘅芜的话,渐渐脸色沉下来。显然,这事不是儿戏,蘅芜送来的影璧玉很可能记录了不小的事情。   自然蘅芜是功臣,天帝想奖赏蘅芜,又觉得蘅芜日日和凤曦在一起,怕是看不上九重天的奖赏。   最后,天帝干脆奖赏蘅芜一套珍贵的衣裙头面。   女孩子家,没谁会嫌弃衣裙首饰多。天帝这个奖赏,可谓拿捏极好。   如此,蘅芜带着奖赏,和凤曦一起回去朝凤殿。   他们离开天都宫阙后,天帝松了口气,只觉送走一尊大神。接着,天帝就神色严肃起来,立刻彻夜召见臣属,共同修复影璧玉。   接下来的日子,就和之前一样。蘅芜和凤曦在朝凤殿陪伴赤羽,带着赤羽四处玩耍。   他们坐天车,无比拉风的在九重天招摇而过,路上遇到的仙神皆退至两侧,乖乖行礼。   日子依旧如此逍遥肆意,无法无天。但赤羽却觉得,爹娘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那天晚上,娘跑出朝凤殿后,爹去找娘。当时赤羽就知道,爹娘闹矛盾了。   看爹和娘亲这些天的样子,虽然两人谁都没再谈起那晚的事,但似乎,他们心里都扎了根刺,谁也没拔.出来。   于是这天,在摘了一篓子仙杏回宫后,赤羽趁蘅芜去更衣,拉着凤曦的大手问:“爹,你和娘亲是怎么了?”   凤曦悠哉道:“没什么啊。”   赤羽道:“娘亲很好的,待爹好,待我也好。娘亲脸皮薄,爹哄哄娘亲吧。”   “她脸皮薄?”凤曦哼笑,丹凤眼却眯起,眼角处染起一抹憋闷厌弃。   那晚上的事,在他看见映心中呈现的蘅芜真身时,凤曦意识到,他“错怪”蘅芜了。   给人欺负一通,却是他错怪在先,凤曦是后悔的。   可是高傲如他,连天帝都要恭恭敬敬捧着他,困扰九重天的妖魔们亦不敢招惹他。他放肆的惯了,想怎么来怎么来,就算错怪蘅芜又如何?   还要低三下四道歉哄着不成?   凤曦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他的身心在同他作对。这些天他始终胸口憋闷,心情不佳,见谁想杀谁,就跟心里埋了根刺一样。   尤其在看见蘅芜状若无事时,他心里那根刺就戳得更狠。   凤曦看不上这样的自己,这样,就好似广沐王那般没出息。   赤羽在凤曦这里劝说无果,又跑去劝说蘅芜。   赤羽对蘅芜说:“娘亲,爹是喜欢你的,他亲口对我说他喜欢你。娘亲,你不要放弃爹,我希望爹和娘能够两情相悦,而不是强扭的瓜不甜。”   蘅芜讪讪,抱了抱赤羽。   凤曦对她的态度变化,她自然知道,也感觉到凤曦有点喜欢她了。   可是她和凤曦之间,并非赤羽以为的那样。她是个骗子,受委屈都是自找的,她没资格怪凤曦,更谈不上放弃他。   是以,蘅芜只能对赤羽说:“帝君,您别担心,我和你爹都没事的。”   赤羽喃喃:“真没事吗……”   “真的,没什么的。”蘅芜笑道,“我们每天开开心心的,尤其是看到帝君您开心无忧,这样就挺好。”   赤羽不禁反抱住蘅芜:“娘亲……”   这会儿,两人立在那间盛放凤帝旧物的楼阁前。   蘅芜这几天偶尔还会来这里,翻阅帝君的旧物,脑海中回荡着“鸿蒙之渊”这四个字。   她对鸿蒙之渊的恐惧,大半都化为对赤羽的心疼,和对昔日凤帝的敬重缅怀。   这时候凤曦过来了。   蘅芜放开赤羽,想起还未同凤曦提过这间楼阁的事,便让两个仙子带赤羽下去,蘅芜将这间阁楼与鸿蒙之渊的猜想告诉凤曦。   “那天我去天衍宫,临亭神君也说,极有可能是鸿蒙之渊抹除帝君在世的痕迹。”   蘅芜说到这里,问道:“凤曦神君,我觉得,在您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是不是也与鸿蒙之渊有关。”   凤曦眯起眼,抬手缓抚下巴,若有所思,蓦地愉快笑道:“我并未招惹过鸿蒙之渊啊,谁知道呢。”   这神经病的态度令蘅芜无语,算了不问了,本来她也不该追究凤曦的秘密。   两个人接下来就无话了,直到赤羽回来,气氛才重新好一点。   这个时候,忽然有仙君过来,给三人送消息。   原来,蘅芜前些天送去天帝那里的影璧玉碎片,在经过几位正神用法力修补后,终于召回其散落的其他碎片,合成完整。   修复成功的影璧玉里,果然记录了赤羽寿宴那日,一些妖魔的行迹。   当看完影璧玉记录的画面后,整个天都宫阙掀起轩然大波。   理由是,那天跑上九重天的邪祟里,竟有妖皇本人!   妖皇此人,名为商烁,法力极高,与天帝不相上下。除了从前的凤帝,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他虽为妖魔,但修炼多年,已能完美转换气息。按照影璧玉的记录,妖皇在寿宴当日,身上飘出的是仙气。   难怪大家没能发现他,因为他的气息和众仙神一样!   影璧玉里记录到的商烁,便是他本人的长相。他正带着几个手下,在施展妖法,弄出那些黑红色光柱来。弄完这些,商烁便毁掉影璧玉,影璧玉的记录亦到此为止。   天帝等人在看完这些画面后,皆面色沉沉。   天帝道:“商烁既然能转换气息,说不定当日便是以仙神的身份而来,还公然参加寿宴,如此才方便他拿捏时间啊。”   天帝这一想法得到众人的肯定。   武神余芒心直口快,忙道:“把当日出席寿宴的宾客全排查一遍吧!”   旁侧的楚宸皱眉道:“人数太多……九重天上的仙神不算,还有那些登记造册的天仙,和未登记的云游散仙。”   余芒道:“那也得查啊!宁可查错千人,也不能两眼一摸瞎啥不知道吧?万一商烁现在还披着假模样骗人呢?万一骗出个内奸来,我们怎么办?不怕妖魔厉害,就怕被自己人出卖!”   余芒身为武神,身经百战,兵不厌诈,这样的情形见多了,便犹为敏感。   楚宸无言以对。   天帝又转头问秦离:“秦离啊,你怎么看?”   秦离沉吟片刻,拱手道:“余芒大人所言在理,排查一番也好。或许众仙神里已然混进妖魔,就当是内部清洗。”   天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楚宸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楚宸作揖道:“臣领命。”   天帝又对余芒道:“既然你那边追查到赤阳水晶的下落,定要想办法将之夺回来。如果能赶在妖魔启动赤阳水晶前,将之夺回,事态就会好上很多。”   余芒立即道:“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决不让那帮龟孙子得逞!” 第52章 小温馨   朝凤殿的仙君, 将天帝那边发生的事,全都说出来。   赤羽虽懵懂,不是很明白细枝末节, 却也晓得自己寿宴那日来的宾客里, 可能就有妖皇商烁变化而成的。   现在回去追查是谁,看似意义不大,但就像余芒和秦离说的,做个内部清洗,免得以后生出背叛者,教九重天腹背受敌。   蘅芜和凤曦继续在朝凤殿陪伴赤羽,不知不觉,他们留在上界已有三个月。   赤羽眼睁睁看着爹和娘亲之间,别别扭扭的。他一会儿找爹谈话, 一会儿找娘谈话, 颇为两人的关系心急。   蘅芜在这三个月里, 因吃了赤羽给的不少仙果仙茶, 修为增进许多,已恢复前世九成的修为。她的内丹也渐渐在复原,如今复原一半有余。   这样的成果, 既让蘅芜高兴,又让她惴惴不安, 生怕内丹复原后,哪日被凤曦照出真身。   想到凤曦那日对她的欺辱审问,蘅芜又怕又难过,还有些心酸。   这日,她坐在朝凤殿最高的一座塔顶,在这里俯瞰恢宏的宫阙和半壁九重天。   塔檐上紫色的风铃轻轻作响, 发出清脆的响动,犹如清音凤鸣。   漫天翻滚的云海,远处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宫楼,皆映在蘅芜眼底。她凭栏而坐,忽然发现,她好像很久没这么安详的独处过了。   这段时间她和凤曦之间,始终有个疙瘩在。   她明知没资格委屈生气,却控制不住一股名为“难过”的心绪,始终堆积于心间。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自重生回来,若无凤曦护着,她能有今天吗?他虽神经些,有时候喜欢折腾她,但由始至终,他都不欠她什么,不是吗?   那日的欺辱虽过分,却到底是因为她欺骗凤曦在先。   蘅芜努力做心理暗示,想让自己别难过,主动去给凤曦个台阶下。   然而,她虽这般行动了,心里的难过却始终如刺般扎在肉里,无论怎样催眠自己都无用。   蘅芜找了个机会,在朝凤殿的一座六角亭里,找到独自在此的凤曦。   凤曦正在吃杏子,看起来优雅惬意的样子。他将杏子放进嘴里,很快从嘴里吐出一枚杏核,杏核化作一道弧线掉到亭子旁的凤凰木下。   蘅芜走近,唤道:“凤曦神君。”   凤曦睨了蘅芜一眼,眼角一挑,说道:“坐下说话。”   蘅芜依言坐在凤曦身旁,她取出她为凤曦做的小物件,递到他面前:“凤曦神君,这个送给您。”   凤曦沉吟片刻,幽幽望蘅芜,他放下手里的杏子,接过蘅芜递来的物件。   这是一朵纸花,是蘅芜拿梨花笺折叠而成。   不知道蘅芜总共用了多少块梨花笺,才能折叠出这层层花瓣簇拥的纸花,惟妙惟肖,极为巧夺天工。   凤曦修长的手指摆弄起纸花,蘅芜趁机说道:“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做得不够好,会惹神君您不开心,但我会为了您努力的!”   她又说:“这朵纸花的叠法,是我娘教给我的。我娘每次逢年过节,会在纸上写下祝福,叠入纸花最深处,然后将花朵送给潋滟山的精怪地仙们,大家都说我娘手巧。”   蘅芜说罢期待的问:“凤曦神君,您看我叠得怎么样?”   凤曦轻轻嗤笑:“还凑合吧。”   蘅芜道:“我在花里给您写了些话,那是我对您的祝福,希望我的祝福都能实现!”   凤曦沉默一会儿,没说话,将纸花收起来,衔起一个杏子递给蘅芜。   蘅芜接下杏子,咬了一口,不由皱眉:“好酸……”   她发现了,凤曦很喜欢吃杏子,从少室山一路吃到朝凤殿。这一点和赤羽一样,赤羽也喜欢吃杏子。   不愧是父子俩,不是,不愧是大黑鹊和小凤凰。   蘅芜走后,凤曦又将纸花拿出来。   他拆开了纸花。   像是将花瓣一片片打开般,最后所有的花瓣散开,露出最里面那张梨花笺。   梨花笺上是蘅芜亲笔写的小字:   愿君太平长乐,肆意天涯,永无远虑。   凤曦眼中空阔一瞬,有一股酸热之意悄然溢出,在心底慢慢扩散。   蘅芜说,希望他永远都能快乐嚣张,横行霸道,永远都不用去想万一哪天九重天众神找到了除去他的办法而对他下手。   其实他并不怕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就凭他们,还想除掉他?   他只是为天道造化自己而怀有愤懑,不明白为何要承受过于重的宿命,为何要手染那么多仙神的血。   而蘅芜,不但走进他不为人知的负面情绪里,还写下这样的愿望。   凤曦不由嗤笑一声,声音清润,不知在笑什么。   将这朵花拿在手里,良久后,凤曦动手想把花叠回去。   结果这难到他了,他摆弄半天也没叠回去,不由嗤一声。   不玩了。   而这会儿,蘅芜正在陪赤羽荡秋千,就见凤曦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蘅芜小心把赤羽从秋千上接下来,接着就见凤曦将拆得乱糟糟的纸花递给她,说道:“叠一下。”   蘅芜微怔,接过纸花,蓦地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大黑鹊黑着脸把花递给她求叠的样子,竟有两分可爱。   是,的确是可爱。若说从前,蘅芜只觉得凤曦性格糟透了,但此刻却分明感觉到,他也有眼高手低时的狼狈和口是心非的别扭。   高高在上、恐怖如梦魇的凤曦,越来越流露出人味儿。   见蘅芜发笑,凤曦幽幽眯起眼:“你笑什么?”   蘅芜摇摇头,没回答,手上很麻利的就将纸花复原,还给凤曦:“神君,我叠好了,给您!”   凤曦盯着蘅芜森森看了会儿,终还是收下纸花,妥当的收起来。   蘅芜从他眼眸深处,看出一抹挣扎纠结。她觉得自己没看错,所以大黑鹊是在纠结什么呢?   “爹、娘亲,明天我想去九重天南面走走。”赤羽忽然开口,他的话终止了蘅芜的思绪。   蘅芜便说:“凤曦神君,明天我们陪帝君一起去吧。”   凤曦应下。   次日,华丽的天车驶出朝凤殿,扫过流云千里。   车里蘅芜和凤曦带着赤羽,赤羽正将窗帘掀开,同蘅芜开心的聊天。   他们路上经过许多正神的宫阙,赤羽指着那些宫阙,凤曦静静听这一大一小说话。   不知天车行了多久时,赤羽忽然指着不远处一方高台殿宇问:“娘亲,那是什么地方?”   蘅芜看过去,心里一颤:“是……后土娘娘的姻缘殿。”   赤羽忙对拉车的丹雀说:“我想去那里!”   蘅芜的心沉了一下。   后土娘娘的姻缘殿,是仙神们缔结婚约都会来的地方。他们会来这里,跪在娘娘面前,聆听教诲,再两人一起点亮殿前的红烛树。   这里是每个女孩最幸福的幻想,于蘅芜也是。   只是,别的女孩都可以将幻想变为真实,她却注定不能。   此刻是白天,殿前的红烛树依旧明亮如永昼。无数成双成对的红烛,迷了蘅芜的眼睛,一眼看去如片片海棠。   有十几对天上地下的神君、元君、仙君仙子和散仙们,或散布于殿前说话,或流连于红烛树下,都是那么的幸福。   当看见凤帝的天车接近时,他们忙施礼。不愧是甜蜜的新人,施礼的时候都两两一对。   蘅芜牵着赤羽,同凤曦下车。明明此刻她体会着恭敬和簇拥,心下却抑不住苍凉遗憾。   她无心去想,赤羽是不是故意要她和凤曦来姻缘殿的。他致力于她和凤曦和好美满,殊不知,一切并非他想的那样……   “五娘!和他断了!你和他断了!”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惊到在场所有人。   这些爱侣中有个仙子闻言面色一变,惶急盯着喊话的那人。显然她就是五娘。   再看喊话的那人,正急匆匆乘着一架天梭飞来。天梭速度奇快,比腾云要快得多,可见此人是多么心急。   一眨眼的时间,喊话之人就已从远方抵达姻缘殿。   凤曦瞧见此人面目,眼中波光微凝。   竟然是合欢仙子么?   合欢仙子的出现同样令他人惊讶,有个仙君低语:“合欢仙子?她不是不踏出无情崖吗?”   蘅芜本没见过合欢仙子真面目,一听旁人的话,明白了。   她不由盯着合欢仙子,这是她的族人吗……   那仙君身侧的仙子道:“是啊,上次姬楹跑出无情崖,据说就是到姻缘殿阻止她七妹与人缔结婚约,这次看来也……”   姬楹,原来这是合欢仙子的名字。   凤曦闻及此处,微微皱眉,眸底深下去。   姓姬啊,也姓姬……姬并非常见的姓氏,居然这么巧吗?   凤曦不由睨向蘅芜,才熄灭不久的怀疑,再次诞生。   然则蘅芜这会儿沉浸在那仙君仙子的对话里,一时没想到别的。她听见那仙子继续说:“姬楹七妹嫁得夫君,其实一开始也挺好,夫妻俩过了百年安稳日子。谁料后头夫妻间生出嫌隙摩擦,那男人一时厌倦姬家七娘,便没抵住摘下本命花带来的利益,七娘就那么魂飞魄散了。”   仙君问:“七娘那夫君呐?什么下场?”   仙子答:“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启用本命花,就被姬楹打散修为,丢到北地的冥海。冥海是什么地方?没了修为跌进去,定死的连灰都不剩。因为这事情,姬楹差点被判处剥仙骨之罪,还是后土娘娘护住她,才免这一劫。”   仙君摇头叹道:“夫妻间若过不下去,大不了好聚好散,没得害人魂飞魄散的,真是过分了。”   仙子无奈道:“谁让情花一族的本命花有逆天改命之能?人心贪得无厌,即便是修炼多年的,也未必抵得住本性的贪婪。”她说罢就挽住仙君胳膊,娇嗔道:“你不能负我!咱们说好了要携手万年的!”   仙君宠溺的揉揉仙子的脑袋:“好,不负你。”   他们后面的话,蘅芜已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满脑子都是姬家七娘的下场。   这就是情花一族的悲哀,纵然临亭神君说,死亡不是终点,但如此残酷的下场,仍旧像是当头一棒,在蘅芜对凤曦越来越在意时,狠狠敲在她天灵盖上。   姬蘅芜,你看到了吧?   毫无保留的对男人动心,就是这种结局。   你的族人,他们血淋淋的例子,就在你跟前啊。 第53章 族人   合欢仙子从天梭上下来, 直奔她适才唤的“五娘”。   姬五娘正和一个男人双手紧握在一起,她白着脸道:“二姐,你怎么来了?”   合欢仙子狠狠推开那男人:“你说我来做什么?五娘, 你和他断了!趁你还没动情至深, 和他断了!你忘了其他姐妹的下场了吗?!”   姬五娘忙说:“二姐,你相信柳郎,柳郎他不是那样的人……”   “在没瞧见我族本命之花前,他们都是朗朗君子。待你开花了,他便是衣冠禽兽!”合欢仙子将姬五娘拽到身后,冲柳郎道,“我不会将妹妹嫁给你的,你赶紧滚!再敢出现在五娘面前,我就是拼着一身仙骨不要了, 也要弄死你!”   被唤作“柳郎”的男子顿时焦急不已, 炙热的目光望向姬五娘, 又向合欢仙子道:“二姐, 我对萱萱是真心实意的,我定会保护好她,不会伤害她分毫, 二姐请你相信我。”   合欢仙子冷笑:“你哪个地方修炼出来的,谁是你二姐?”   柳郎急得满头是汗:“我、我是柳树成精, 还未脱去妖身,我自知身份低微。萱萱不嫌弃我,我对萱萱更是忠心不二。二姐、二姐你要信我……”   合欢仙子拖着姬五娘就走:“跟我去无情崖静心。”   “不要,二姐不要!”姬五娘泪眼汪汪,“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和柳郎, 我相信柳郎不是那些坏男人,他会永远对我好的!”   合欢仙子不说话,硬将姬五娘拖向天梭。围观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蘅芜和凤曦正牵着赤羽,站在其余围观人群远处。   赤羽喃喃:“情花一族的本命花……那是什么?”   蘅芜和凤曦都没回答,赤羽讶然的看看爹娘,忽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该挑今天喊爹娘来姻缘殿。   他怎么觉得,爹和娘亲都很心事重重呢?   姬五娘眼看就要被拉上天梭,她忽然使出法力,挣脱合欢仙子。   接着姬五娘手里幻化出一直匕首,她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含泪道:“二姐,我无法想象没有柳郎的日子。如果你非要拆散我们,那就让我身死道消吧,至少这样我不会痛苦!”   “你!”合欢仙子气得要命,“姬萱,你是要我再失去一个姐妹吗?大姐、四娘、七娘、八娘、九娘,都是怎么没的?你是连神智都不清了吗?!”   “九娘”这个名字,令蘅芜心弦一震。虽说这只是齿序上的称呼,一个常用的小名而已,但蘅芜还是免不了想到广沐王妃九娘。   姬五娘泪流满面,却不肯放下匕首:“二姐,我很清醒,可是我难受啊,我没有办法离开柳郎……你没有爱过,你不懂那种被拆散的巨大痛苦……”   合欢仙子道:“我是不懂,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懂了,然后魂飞魄散了!我信不过男人,我只想保住我的妹妹!”   柳郎奔向姬五娘,担心无比道:“萱萱,你快把匕首放下,会伤到自己的!”   姬五娘泪流得停不下来:“柳郎,柳郎……”   “萱萱,别怕,我在,我在呢。”   周围众人看到这里渐渐都起了议论声,还有其他这会儿正抵达姻缘殿的人,见有突发情况,都来围观。   蘅芜忽的听见凤曦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不屑什么。   合欢仙子沉默半晌,压了压过于激动的态度,说道:“五娘,把匕首放下,跟我走。”   姬五娘道:“我不!要么我自毁而亡,要么你成全我和柳郎!我求你,二姐!哪怕未来我出了什么事,我也认,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失去柳郎!”   “你……”   合欢仙子气得流下泪来,她仰头,任由酸风射眸,良久才像是下决心道:“好,既然如此……柳郎,你可敢与我一战?”   柳郎身子一颤。   姬五娘瞪大眼睛:“二姐……?”   合欢仙子对柳郎道:“与我打一场,生死由命!你若赢了,我就不阻止你和五娘。你若输了,就给我滚回下界,再也别出现在五娘面前!”   柳郎面色为难道:“一定要这样吗?我怎么能对你出手?”   合欢仙子冷道:“别废话了!动手吧!”话落,她召唤出自己的佩剑,朝柳郎攻了上来。   围观众人一见这情形,连忙散开,免得被波及。   蘅芜和凤曦还有赤羽本就站得远,倒是不必再躲,何况凤曦怎么会躲。   所有人看着合欢仙子和柳郎对打,合欢仙子招招凌厉,不留余地,整个人犹如点燃的火.药桶。   再看柳郎,手忙脚乱的防守,一个劲儿的躲闪拖时间。   姬五娘在下头看着,不由哭得发抖:“二姐!柳郎!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合欢仙子不理她,一时打得更厉害,将柳郎步步逼到下风。   围观众人本以为柳郎输定了,不想这时,柳郎终于横下心,拿出真本事反攻合欢仙子。   这柳郎虽说是下界妖物,但妖物若天赋高、修行时间久,未必不是仙家的对手。   众人就看着柳郎一点点逆转局势,最后将合欢仙子的剑挑飞出去。而合欢仙子也被柳郎的法力重伤,蓦地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跌落在地。   这一刻,姬五娘手里的匕首掉地。她奔向合欢仙子:“二姐!二姐你怎么样啊!”   合欢仙子白色的前襟,染着大块血迹。她在姬五娘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艰难道:“五娘,我没事……”   “二姐!”   柳郎见合欢仙子重伤,有点慌,慌乱里还夹杂一抹打赢的喜悦。他收去武器,向合欢仙子和姬五娘跑来。   姬五娘见柳郎没事,松下口气,泪眼汪汪对合欢仙子道:“二姐,我送你去仙医那里疗伤……”   “我就是仙医。”围观众人里正好有位九重天的仙医,这会儿忙拉着他的新婚妻子过来,为合欢仙子疗伤。   姬五娘哭道:“谢谢,谢谢你们……”   柳郎也跑过来了,立在姬五娘身边,对合欢仙子道:“二姐,对不起。”   合欢仙子望着柳郎的目光无比冷淡而无奈,轻轻嗤道:“是我技不如人,连自己妹妹都保不住,有什么办法。”   柳郎小心的问:“二姐,你的伤……还好吗?”   那名仙医回答了柳郎:“没什么大碍,好好养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合欢仙子冷冷低笑:“就算我战死,也是技不如人。”   柳郎小心的看看姬五娘,踌躇片刻,终是向合欢仙子问出口:“二姐,既是我赢了,你能成全我和萱萱吗?”   “你……”   合欢仙子刚要说什么,可没人料到,就在这时,蘅芜的声音蓦然响起,如箭似的插过来。   “不能!”   蘅芜这一声奋力的喊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   所有眼睛都看向蘅芜,有些后面过来围观的人,适才没发现凤曦和赤羽在这里。当看见凤曦和赤羽时,众人又是恭敬又是吓了一跳,纷纷十分敬畏的向赤羽问安,又战战兢兢的给凤曦行礼。   接着大家才又看向蘅芜。   蘅芜松开赤羽,几乎是往前扑倒般的,扑向几个当事人。   她铮铮切切道:“不能成全,绝对不能!姬五娘,你还没清醒过来吗?!”   姬五娘被蘅芜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傻了,唇瓣傻傻翕动:“什么……?”   蘅芜一把指向柳郎:“他说他爱你,不会伤害你分毫。可他却当着你的面,重伤你的姐姐!”   姬五娘蓦然一颤。   蘅芜冷笑道:“如果是我真心爱一人,他的家人质疑我,信不过我,我不会让他在我与他家人之间为难!如果真的是爱你至深的柳郎,会劝你放下匕首,先和你二姐回去!而不是把你二姐打伤,堂而皇之获得‘成全’!”   姬五娘倒吸一口气,就仿佛终于被一盆冷水泼醒,清醒的同时一路冷到肺腑深心。   柳郎变了脸色,面上出现慌乱,他这副模样更像是被戳穿后的羞愤和气恼。顿时,姬五娘心如刀割,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化作冰凉。   姬五娘像是躲避洪水猛兽那样,颤抖着躲开柳郎,与合欢仙子相依在一起。   “柳郎,你……原来你是骗我的啊……”   柳郎忙道:“我不是!萱萱你相信我!”他不由用手往前空抓,仿佛要抓住什么,可他此刻的言行看在众人眼里,已是苍白无力。   蘅芜看着还在企图挽回的柳郎,和心灰意冷悲伤不已的姬五娘,忽的,就想到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自己,何尝不和姬五娘一样?被虚无缥缈的爱情,蒙蔽了双眼。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比姬五娘要多一分小心,楚宸的段数亦高出柳郎太多。   她很庆幸姬五娘能在没开花前,看清柳郎的真面目。前世的自己,却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   姬五娘抹掉脸上的眼泪,抬头看向蘅芜,说道:“谢谢你,不知你怎么称呼?”   “我叫蘅芜。”   姬五娘心下一凛,蘅芜这个名字,她如何不知道?九重天谁都知道,她就是凤曦神君瞧上的那个蘅芜,凤帝认下的娘亲。   合欢仙子也才意识到凤曦来了,她偏过头去,看了眼凤曦,便收回目光。   “五娘,和我去无情崖吧。”   姬五娘含泪点头:“好,我和二姐在一起。”   柳郎见自己功亏一篑,眼底已生出阴暗的神色,还想再挽回:“萱萱,你就这样不相信我吗?”   姬五娘扭头,冰冷的目光令柳郎一颤:“骗子,你走!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情花一族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我们不是你们走捷径的工具!不是任你们玩弄感情的棋子!”   合欢仙子艰难抬起手,覆盖在姬五娘手背上,她挤出一道欣慰的笑:“五娘,别和他浪费口舌了,我们走。”   姬五娘狠狠点头:“嗯。”   合欢仙子说罢,又转眸向蘅芜,提起口气说道:“蘅芜仙子,多谢你仗义执言。”   “不用谢我,我也不想看五娘被人欺骗。”蘅芜道。   没有人知道,在她看清柳郎的真面目时,心中那种至深的绝望和厌恶有多浓烈。   那是对情花一族至深的绝望,她们付出真情,收获的却都是欺骗和谋杀。   在医仙的治疗下,合欢仙子很快就有力气起身,召唤她的天梭,带她和五娘离开。   五娘在坐上天梭时,最后看了柳郎一眼,一滴泪滑落眼眶,但她终还是扭过头去,再也没给柳郎眼神。   直至她们走了,姻缘殿前的众人方纷纷议论起来。   蘅芜在看柳郎,他立在原地,浑身被一股阴郁之气和不甘的愤恨所笼罩。柳郎在颤抖,衣服下的肌肉块块虬起,他没再去试图追赶合欢仙子和姬五娘。而众人渐渐围住柳郎,开始谴责他、鞭挞他。柳郎就在所有人的口水里,不甘的喘息。   他忽然抬眸,看向蘅芜。   蘅芜面无表情回视柳郎。   她忽然想,这就是男人啊。   他也许真心喜欢你,但若他有机会得到你的本命之花,他就会放弃你,追逐他的利益。   就连已死的七娘的夫君,原也和七娘恩爱不疑,可时间长了,当感情出现一点危机,那份对本命花的贪婪便趁虚而入,他终究亲手毁灭七娘。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回家   蘅芜呆立良久, 仿佛在看正被千夫所指的柳郎,又仿佛透过柳郎,看到别的什么。   她的眼中一片虚茫悲幽。   蘅芜看柳郎时, 凤曦和赤羽也在看蘅芜。   赤羽扯一扯凤曦的手, 担心的低语:“爹,娘亲是怎么了?”   凤曦没说话,眼中光晕起伏,丹凤眼深深眯着。就在赤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凤曦开口道:“算算时间,我们在九重天逗留三个月了,该回去了。”   听凤曦忽然说要走,赤羽顿时舍不得:“爹和娘亲不再留一阵吗?”   凤曦道:“以后会来看你的。”   赤羽垂眸,眼中滚动失落和不舍。不过他也知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爹和娘亲都来陪伴他三个月, 他已经很高兴了。   “我盼着爹和娘亲下次来看我。”赤羽抬头望凤曦, “我在朝凤殿会好好的,爹和娘亲回少室山后,也要好好的。爹, 娘亲看起来心情不好,好像受到姬五娘她们的影响了, 爹你哄哄娘亲。”   “呵……”凤曦低笑,回道:“好。”   有些话,回少室山了,他自会同她说。   他摸摸赤羽的头,道:“不用太担心你娘,我们走后, 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赤羽望向凤曦的眼神里充满孺慕,乖巧点头:“好,我听爹的。”   今日在姻缘殿发生的事,不出半日,便传遍九重天。   九重天众人对柳郎谴责不已,见面便不给好脸。柳郎本就是下界妖物,没资格在九重天过多逗留。如此,他当日就离开九重天,回去下界。后面就再没人知道柳郎的情况。   而姬五娘,则去无情崖,和自己的二姐合欢仙子在一起,一边照顾受伤的合欢仙子,一边诵经静心。   这整件事在九重天,就如一块石头落水,砸出水花荡起涟漪,随着时间过去便淡出大家的视线。   大家并不知道,那日忽然冲出来劝说姬五娘的蘅芜仙子,也是情花一族,更不会知道当所有人都渐渐淡忘这件事时,唯有蘅芜郁结于心,久久不能释怀。   蘅芜没想到,凤曦忽然说,该回少室山了。   她一想,她和凤曦竟然在朝凤殿待了三个多月,确实也不能一直不回去。   算算时间,下界已是秋季,少室山的枫叶定都红了。   两人离开朝凤殿那日,九重天正好已经对赤羽寿宴当日出席的宾客进行了排查,不知道要排查到什么时候去,涉及人数太多、且杂。   这些事,以如今蘅芜的心境,根本顾不上,听罢就没再想。   这日,赤羽专程派天车,送蘅芜和凤曦回少室山。   两人登上天车,八只千年丹雀挥动翅膀,拉着天车走远。   蘅芜掀开窗帘,回头望去。朝凤殿前,小小的赤羽穿着朱红色滚金边的袍子,正依依不舍的向她挥手。   蘅芜也向赤羽挥挥手,她也舍不得赤羽。   过段时间,她还会来看赤羽的。   良久后,天车将蘅芜和凤曦送到少室山一处草甸。   凤曦先下车,蘅芜后下车。蘅芜下车后,还没来得及向送他们回来的仙君道谢,就被草甸上乌压压的少室山妖仙军团吓了一跳。   少室山的妖精地仙们,看见天车从天而降,知道是凤曦神君回来,顿时全跑出来迎接。   化形的、没化形的,杂七杂八都冲上草甸,雀跃的看着天车落地。   一幅七八十人和成百数千只飞禽走兽齐聚一堂的画面,非常壮观且凌乱。   “凤曦神君,您终于回来了!”   “蘅芜仙子也回来啦!”   蘅芜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自己的人和动物,不免讪讪,没想到回来后,竟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欢迎队伍。   一群开了灵智的兔子和老鼠,簇拥到蘅芜脚下挤来挤去。还有妖精好奇的围住天车,又看又摸,搞得车辕上几个仙君脸都黑了。这可是凤凰帝君的天车,怎么少室山这些妖物如此不尊,如围观杂耍?且他们都挤在这里,待会儿天车要怎么起飞?   这也就算了,更令仙君们气不打一处出的是,居然还有两只开灵智的猴子,去调戏拉车的丹雀。   然后就被丹雀喷出的火烧到了屁股,本来就没什么毛的屁股,更秃了。   蘅芜:“……”   果然回到少室山就特别鸡飞狗跳呢!   那几个仙君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只能忍着,一个字不敢说,差点连他们自己都成为被调戏的对象。   凤曦理也不理仙君们,只悠悠笑着对大家道:“嗯,回来了。”   山鸡男和其余几个鸟人走出来,兴奋的汇报:“主子,少室山这三个月一切都好,没任何值得您操心的事!”   “做得不错。”凤曦很满意,蓦地道,“没事就散了,都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别来烦我!”   啥?山鸡男等人讶异的还没接上话,就见凤曦一把搂过蘅芜,带着她腾空而起,相当肆意潇洒的直接飞走了。   蘅芜:“啊……?”发生了什么?   她忙抱住凤曦的脖子,小腰被凤曦强有力的手臂环着,掐得细细的。她一抬眼,就对上凤曦好看的丹凤眼。   他眼角上扬,挑开一抹悠然的妩媚:“不用管那些没带脑子的,走,转转少室山,带你去看好看的。”   在下方抬头仰望的山鸡男等人:“……”   不是,主子你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成了没带脑子的了?   山鸡男等人恨不得集体厥过去,就连蘅芜也有点诧异,凤曦怎么忽然这么干。不过想想凤曦的性子,素来想一出是一出,认真正经是昙花一现,神经才是日常。   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刮在自己面颊和耳畔,蘅芜回道:“真的吗?不知道能看到什么好看的!不过只要能和您一起观赏美景,就足以令我开心!”   “呵……”   凤曦的轻笑声散开,将蘅芜抱得更紧些。他飞跃过一道山头,接着连绵的山景呈现在蘅芜眼前。   少室山已经是秋天了,漫山红叶,烈烈如焚,远远看去像是一团团烈火,绚烂的灼烧人眼。   凤曦抱着蘅芜一路张扬飞过,飞到一处长满枫叶的山头。   满山鲜红的枫叶,灿烂无比。蘅芜双脚落地,踩在满地火红的枫叶上,就像是立在九重天傍晚的火烧云中。   她来过这里,去年凤曦就带她来过。她转眸向凤曦,凤曦牵过她的手,说道:“带你去枫林深处瞧瞧。”   蘅芜没说话,柔顺的被凤曦牵着,随他往枫林深处走。   她的头顶上是无数漂亮的枫叶,她的脚下也踩着无数枫叶,发出轻微的嘎吱响声。深深浅浅的枫叶遮天蔽日,铺就满世界的旖旎。   凤曦把蘅芜带到枫林深处去,这里有一座小小的瀑布。   瀑布潭水里倒映着红红的山景,很是好看。蘅芜一时看得喜欢,便走到瀑布旁,蹲下来,伸手入水。清凉的水浇在她手上,透出一股甘冽的味道。   蘅芜觉得喜欢,忍不住又玩了会儿水。见凤曦站在旁边没动作,蘅芜问:“您不玩吗?”   凤曦没说话,静静走到潭水边蹲下,修长好看的手掬起些水,然后随手将水挥到蘅芜脸上。   蘅芜:“……???”   她抹抹脸上的水,蓦地,竟觉得埋在心口多日的郁结,打开一道疏散的口子。   这时凤曦站起身道:“看到那座山头了么?”   蘅芜跟着起身,顺着凤曦所指的方向看去。他指着远处一个山头,那座山看起来颜色更丰富,红粉黄紫,如梦似幻。   “那边花多,每逢秋季,景色还算宜人。”凤曦如是道。他勾一勾唇,笑得迷人,眼角的一抹温柔悠哉冲淡了危险的气质,“去那儿看看。”   蘅芜说:“好。”   凤曦搂过她的腰,带她飞过去。   蘅芜想说自己现在会飞了,不用被夹带来夹带去。但看凤曦在兴头上,她还是闭嘴吧,被大黑鹊带着飞也不错。   待到得那座山头,蘅芜近距离的观赏满山野花。   时值秋季,正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这座山头野菊花多,单瓣的、重瓣的,大的、小的,颜色各异的,应有尽有。各种菊花错落长在金黄色的草甸里,放眼望去,是极梦幻的一幅画。   蘅芜看着看着,心中渐渐明朗起来。   接下来,凤曦又带她去好几处地方玩耍看风景,有少室山深处一座长满灵芝的谷地,有少室山某个十分险要的一线天,有山中一片乱石滩和小溪,还有登高望远最合适的一处山顶。   美丽的景色,清新的空气,飒爽的秋风……慢慢的蘅芜露出笑颜,这段时间堆积在心中的郁塞仿佛在被冲淡,悄然流散。   恍惚间,蘅芜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候,和娘一起在潋滟山中游玩的时光;还有她结识兰絮后,和兰絮在落日谷一玩就是一天的经历。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跑遍整座连绵山脉,看着美景,心中所有不愉快的事都暂时被涤荡,偷得些愉快和安宁。   渐渐的,蘅芜玩累了,天色也晚了。   日头落下,黄昏爬上少室山,很快天就黑下去,星夜朦胧。   蘅芜和凤曦又回到一开始那片枫林。   蘅芜坐在地上,仰头望天空,今夜月色朦胧,繁星满天。诸天星斗像是玉百合般点缀在深蓝色的天湖。   凤曦坐在她身边,轻轻一扯蘅芜,蘅芜便随着他一起仰倒在片片枫叶中。   两个人并肩躺着,面朝夜空。   晚风徐徐吹拂,蘅芜一扭头,就看见身旁的凤曦被月色星辉笼罩,俊美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一层朦胧银屑。   他狭长的凤眼眯着,似在仰望苍穹,但片刻后他便扭头望着蘅芜,幽邃的眼底染着浓郁安详的夜色,温声问:“你很在意那天在姻缘殿前看到的戏码?”   蘅芜微怔,月色下,她和凤曦脸对脸,眼睛望着眼睛。   蘅芜道:“神君您怎么知道?”   凤曦好笑道:“呵,这么明显,你这些天精神萎靡样子难看,我如何看不出来。”   蘅芜讪讪,微斜开目光。   凤曦眼底深了深,说道:“你好像很在意情花一族……”   蘅芜心下一凛。   凤曦继续道:“就那么在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8 08:16:29~2020-08-08 17: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远山长花花花 20瓶;2117429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小蘅儿   蘅芜心里是有些发毛的, 她不知道凤曦这么问,是单纯询问她的想法,还是又疑心她的真身了。   她咬咬唇, 说道:“我就是觉得意难平。”   凤曦仍注视蘅芜:“哦?”   许是与凤曦放松的玩了一整天, 她难以再憋住心里话;又许是此刻夜风太安详,并肩躺在草丛中近近说话的气氛温馨宁静,蘅芜终究忍不住,说出埋藏在心底数百年的愤懑和哀戚。   “我觉得意难平,为何天地要造化情花这样的族群。为什么别人能够得到爱和美满,她们却要面对甜言蜜语的欺骗和谋杀。”   “也许她们可以得到一心爱她们的人,可谁也不能保证,人心不会变。像姬家七娘的夫君,终究还是选择牺牲七娘。”   “有人和我说过, 情花一族, 是由天道的‘一线生机’所造化, 即便魂飞魄散也另有机缘。可是当我看见合欢仙子那么拼命的护着她的妹妹, 看见柳郎的嘴脸和姬五娘心碎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意难平。”   蘅芜说着翻身,侧躺着面对凤曦, 轻轻道:“凤曦神君,您看, 情花一族和您是一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们和您都背负着不公的命运。我为她们意难平,也同样为您心疼。”   凤曦也侧过身,与蘅芜面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蘅芜一缕头发, 懒懒绕在指间:“你心疼我?”   蘅芜道:“我喜欢您,你的快乐和忧伤,我都感同身受。”   凤曦眼眸垂了垂,低语:“上次在镜中世界,你劝我的那些话,不记得了?”   蘅芜回忆起过往,喃喃:“我还记得。”   那时她抱着凤曦说,天地造化不能违背,既已存在,便要好好活下去。您也是,我也是。   凤曦轻笑道:“那会儿不是挺乐观的么?如今又悲观什么。”   蘅芜没说话。   凤曦将她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上几个弯,又松开,食指敲敲草地,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和那个姓柳的一样,你为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东西难受,呵,没意思。”   蘅芜咬唇辩解:“我又不是因为他难受……”   凤曦良久没说话,眼中的光晕却深的比夜空还深。蘅芜看着这样的凤曦,总觉得凤曦是在猜疑她的真身,但她不敢问,只能等着凤曦再开口。   漫长的沉默过去,凤曦终于开口:“情花一族的痛苦,我自然是懂的。”   “懂”字,让蘅芜的心不禁一怦。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出懂得她从未宣之于口的悲痛压抑。   “我也不大理解,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为何对本命花趋之若鹜。就为了逆天改命?没意思。”   蘅芜的心再一怦。   凤曦翻过身,重新仰面躺着,眸子映着粲然星空。他用手一搂,就把蘅芜带到自己身上,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头靠在他肩头。   “你不必意难平,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先不说你只是棵臭椿,就算你是情花,也没必要绝望。全族上下就没一个人能打破这种宿命?估计打破是挺难的,可一旦打破了,她收获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伴侣,让所有人都只有羡慕的份。就说那姬五娘,丢掉一个姓柳的,后面说不准就找到个好的。她自己都想开了回去诵经,你何必还为她们耿耿于怀?”   蘅芜的心怦得厉害,凤曦的话,就像是在她荒芜的心田洒上甘露,催发脆弱却碧绿的生机。   蘅芜喃喃:“可人心都会变的,像姬家七娘……”   凤曦嗤笑一声:“那不是变心,那不过是一开始良心还占上风,找不到借口说服自己谋害妻子罢了,和姓柳的没甚区别。”   他说罢加上一句:“都是道貌岸然的东西,听着就嫌弃。”   蘅芜无法压抑心中冲出的感动,酸酸的,热热的,一轮连着一轮,把她小小的心巢都要涌破了。   她从没想过,凤曦会说出这样直.捣她深心的话,一下子就戳进她心底最软的地方,瓦解她的心防。   他的口吻其实很嫌弃,嫌弃柳郎,嫌弃七娘的夫君,也嫌弃她一副多愁善感的做派。   但偏偏他说出的话,用心去听,却是在安抚她、开解她、鼓励她。   有那么一瞬,蘅芜几乎要忘记去惧怕,是否凤曦再次怀疑她的真身。   只因此刻的凤曦太令她感动而安心,她对他的害怕,已随着日渐相处慢慢消减。   这时,横亘在她腰后的男人手臂忽然一紧,勒得蘅芜紧紧贴住凤曦,她不由一怔。   对上凤曦的眼睛,他眸光深深盯着她,说道:“那天的事……”   蘅芜:“哪天……?”   她问完就猛地反应过来,凤曦说的是他拿着暖玉桃花膏欺负她、审问她真身的那天。   蘅芜面皮发烫,耳根泛红,嘤咛道:“那天怎么?”   凤曦将蘅芜狠劲儿一搂,狠声道:“不准记恨。”   蘅芜心中顿时一热,凤曦话里的道歉之意,她如何听不出?   如此高傲的人,竟会低下头颅赔罪哄她,要她原谅。蘅芜的眼睛有点湿,在刚刚来到凤曦身边时,她从没想过,这个身处云端的恐怖杀神,会为她折腰至此。   蘅芜喉咙有些酸涩:“我怎么会记恨您呢?我没有怪您的。”   凤曦眯起眼,又道:“还有以前……”   “以前……什么?”   凤曦喉结动了动,微狠道:“以前你受了些委屈,都不准记恨。”   蘅芜眼眶彻底湿了,眼角莹然一滴泪珠,几欲落下。   从前她刚到凤曦身边时,是受过他折腾。她控诉过,终究选择委曲求全,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那都是她自找的,是她为了抱大腿,必须要支付的代价。   可凤曦却为此向她道歉,为此哄她。   蘅芜啜泣出声:“我没有、没有委屈,凤曦神君,您不必这样的……”   后面的话语被嗓子中的酸涩所支配,越发要泣不成声。   蘅芜哽咽着唤他:“凤曦神君,我、我……”   凤曦忽然说道:“往后,把后面那两个字去掉。”   蘅芜一时没听明白,泪眼朦胧,懵懂望着凤曦:“啊……?”   凤曦撇撇嘴,似在嫌弃蘅芜太笨,他道:“往后直接喊我名字,去掉‘神君’那个称呼。”   “为什么?”蘅芜怔怔问。   凤曦不屑道:“本就是九重天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为恭维我喊的,弄得好像谁稀罕被叫一声‘神君’一样。反正我也不是神,这称呼听多了,有两分恶心。”   蘅芜从善如流,柔声唤道:“凤曦。”   这样直接唤他的名字,话一出口,心口便觉得软了两分。蘅芜能感觉到,她和凤曦的距离越发的近,他也越发的充满平等的、亲近的人味儿。   凤曦听罢很满意,呵一声笑道:“还是这般顺耳。”   蘅芜一念骤起,不假思索道:“神……凤曦,你也别喊我蘅芜仙子了,好吗?”   “好啊。”凤曦愉悦搭腔,他侧头,鼻子几乎抵住蘅芜的。   彼此距离那么近,近到蘅芜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在凤曦眼中的倒影。那倒影傻傻的、挂着泪,被他眼底折射的星辰光辉包围成一团。   “想想叫你什么呢?”   凤曦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蓦地想到了,愉快笑开。他的手移到蘅芜的下巴上,轻轻扳起。   “唔,那就……小蘅儿……”   蘅芜瞪大眼睛,与此同时,一记亲吻落在她唇上。   随着凤曦翻身,她被凤曦压在身下。她颤抖的眨着眼睛,睫毛划过他的眼睫,唇上是炽热滚烫的温度。   一时间,一切思绪皆化作云淡风轻。蘅芜仿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比夜空还幽邃,比满天星辉还要令人挪不开眼眸。   这一刻,蘅芜好似听见什么声音,在心口无声响起。   她隐隐约约的,只有一道念头:   陷进去了啊,姬蘅芜。   你陷进去了……   一切都好似乱套,那般猝不及防,浑浑噩噩。   蘅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枫林的,她昏昏沉沉的被凤曦抱着,被他卷在袍子里,飞越一座座山峦。   凤曦搂着她,就像是带她飞过千丈软红般。直到飞进熟悉的宫殿,熟悉的卧室。   蘅芜昏沉的望着周围,凤曦使了个法术,所经之处的灯烛一盏接一盏点亮。亮起的光微微刺到蘅芜的眼睛,她瞳孔缩了缩,茫然望着卧室中的一切陈设。   她被凤曦带着,穿过重重蓝色和紫色的纱帐,在最深处的大床上落下。   她被抛到床上,不大不小的力度,正好令她陷进柔软的被褥中,让被褥形成暧昧的凹痕。   簪发的钗子在她仰倒时,滑落下去,一头青丝撒在枕头上,美的好似流瀑飞雪。   “小蘅儿。”凤曦跟着上来,跪在蘅芜上方,低下头抵住她的鼻子,声音低哑。   蘅芜知道他来劲儿了,他眼里那浓稠如酒的渴望,她再熟悉不过。   凤曦双手撑在蘅芜两侧,近在咫尺的俊脸,染上汗:“小蘅儿,我想要你。”   蘅芜空阔而平静望着他,然后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她早就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树了。   人给他,初次给他,他想要,她就给。   然而此时此刻,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没有抗拒的成分。   她没有委曲求全,没有用理智压抑内心。   今晚的她,无法抗拒凤曦的求索。   她将玲珑的身子贴上去,附在凤曦耳边道:“好。”   她感觉到,凤曦僵硬一瞬,他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兴奋和渴求。   这让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记忆,自然而然便回到上次她和凤曦同床共枕的那晚。今天的一切,与那晚何其相似。不同的却是她的心境,还有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只是,一想到那晚,某些令人担忧的片段就跃入蘅芜脑海。   蘅芜没控制住,脱口而出:“凤曦,你……能行吗?”   她看见面前染着汗的俊脸,在一瞬之间黑到谷底。   蘅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担心,不是怀疑你……”   越描越黑。   蘅芜看着凤曦眼中迸射出的凛冽阴狠,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不敢再说话了,便等凤曦开口。   凤曦开口道:“呵呵。”   蘅芜:“……”   蘅芜飞快道:“凤曦神君,是我错了!不是,是我错了凤曦,你别怪我!”   凤曦呵呵直笑。偷学春宫图的事他是不会告诉她的,只是这女人竟敢质疑他。   上次他出丑时她就笑话他,这次又来,真当他不会发威不成?   凤曦从衣服里摸出暖玉桃花膏,打开瓶盖,取出膏体。   蘅芜看得连连干咽,脸上涨红。   “这次,不会了。”   半晌后,还是听到凤曦的回答,回答的语调相当阴沉,极其憋闷不爽。   蘅芜看着凤曦,他还是黑着一张脸,眼中盈满要将她拆成碎片的吞噬之意。   凤曦没让她再继续看下去,他低头,吻住她的唇。一切兜头兜脑,铺天盖地的将蘅芜淹没。   蘅芜闭上眼睛,将自己交给凤曦。   她有些不敢置信,怎么觉得凤曦这次好像很会似的。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情花一族的悲剧,堕入情网的下场,前生今世的种种,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春江水暖,烛火潋滟。   行至水穷之处,是蘅芜再不能压抑的娇啼。   她知道,这晚,自己是快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8 17:57:52~2020-08-09 08: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喃纳 10瓶;阿芜 3瓶;枯雨水晶、南泽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甜蜜蜜   秋日少室山的清晨, 瓦檐下坠着晨露,晶莹的一滴滴,无不清新。   梧桐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每逢秋季, 少室山枫丹白露,火红的颜色一日比一日浓烈。   殿前秋草上覆盖一层薄霜,被暖暖秋阳一照,剔透如鲛人的眼泪。草丛中还生有两棵柿子树,梢头挂着一颗颗青柿,小巧可爱。   这是个恬淡盎然的早晨,凤曦的卧室外是这样的。而卧室内,依旧残留昨夜的旖旎艳色。蓝色和紫色的帘帐重重,靡靡香气弥漫的化不开。向重重纱幕后看过去, 尽头直抵一幅潋滟柔媚的画面。   地上是堆叠的衣衫, 紫色的、粉色的, 大大小小, 散乱在大床畔。   床上少女睡得正香,从凌乱的被下,露出雪白的香肩连着一只手臂。她的肤色白, 肤质鲜嫩的像是冻荔枝。大大小小的痕迹点缀在她的手臂和脖子上,看起来极惹人想入非非。   蘅芜还未睡醒, 并不知道身侧,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凤曦以手支颐,侧卧在蘅芜身边,这个角度正好能将她的睡颜近近看在眼里。   丹凤眼中聚起幽深如月的光晕,嘴角不由噙着似笑非笑之意,一只手轻轻绕起她几根发丝, 徐徐把玩。   昨晚一切,那种销魂滋味,令凤曦到现在都意犹未尽。暖玉桃花膏将她滋润得无比滑腻,湿而窄小的罅隙,带来的那股感受,让凤曦后头几乎发狂过去。   现在看着蘅芜,看着她身上留下的他的杰作,凤曦眼中再次来劲儿,那里有些不安分。   但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时,眼角处瞬间染上一抹阴寒。   昨晚情动时,他闻到蘅芜的体香,似随着她流汗越多,体香也变得明显起来。   那股气味,和暖玉桃花膏中情花花瓣的气味,太像了。   应当就是一模一样的。   她解释过,说那不是臭椿本身的气味。他也用映心照过她的真身,的确像是臭椿。   可是,偏偏合欢仙子她们姓姬啊。   这么巧吗?   凤曦不能不生疑。   渐渐的他眯起眼睛,心念一横,悄然松开蘅芜的头发,手上召唤出古镜映心。   只要稍稍抬起映心,对准蘅芜,就能再照一次她的真身。   他想再仔细看看。   映心被慢慢翻向蘅芜,可就在即将照出她真身时,凤曦迟疑一下。   心口闷得难受。   他闭了闭眼,反手收回映心,不照了。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   她是什么,重要么?反正已经是自己的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么?   凤曦睁开眼,可若,她是个骗子呢?他说过,她要是敢欺骗他,他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蘅芜醒来了。凤曦盛满疑色和纠结的眼眸,对上蘅芜惺忪的睡眼。她好似花了半晌,才回味过来昨晚的一切,旋即就红了脸,羞涩唤道:“凤曦。”   甘甜的声音,美好的笑颜,灵动狡黠的眸子……   凤曦忽然就觉得心中的憋闷被看不见的手揉了一下,揉得不轻不重,痒痒的,竟是令他一腔的纠结仿若被揉乱了,也揉散了。   凤曦撇撇嘴。   算了。   看在她昨晚的表现上,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就当给她个机会,以后再追究。   他用鼻子呼出口气,问道:“还疼吗?”   蘅芜羞的好似被雨水浇过的花骨朵儿,喃喃:“还好。”她目光游移看着凤曦,试探着问:“我昨晚……表现得还行吗?”   “还凑合吧。”凤曦懒懒说道,情暖后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餍足后的优雅迷人,连声线都多了分低沉勾人。   他贴近蘅芜,一手将她搂进怀里。这具又香又软的身子,昨晚他抱得紧紧的,一点也撒不开手。这会儿搂进怀里,不由自主就觉得无比舒服满足。   一只手挑起蘅芜的下巴,眯起眼欣赏蘅芜的样子,凤曦低笑:“这张脸看多了,倒称得上一个‘美’字。”他说着目光向蘅芜下面扫去,仿佛视线要钻进被子里,“身材也不错,还是挺好的,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蘅芜只觉脸上充血,都快把脑门炸开了。娘啊,一大早这只大黑鹊就满口淫言浪语,会让她很羞的好吗?   不就是刚开一次荤吗?怎么就一副花丛老手的样子了。   自然凤曦不知道蘅芜的腹诽,还在用指头描摹她的脸。他描摹过蘅芜的额头,描摹过她的眉毛,然后是眼睛、鼻子、腮帮和红唇。   手指停在红唇上,拨弄来拨弄去,轻拢慢捻,看着这本就微肿的唇瓣在自己手指间被加压。   蘅芜脸颊泛红,却柔顺的任由凤曦拨弄。她并不想抗拒。   过了会儿,她轻轻靠进凤曦怀里,带着倦意说:“我还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睡吧。”凤曦道。   蘅芜靠着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的种种。   那些教人面红耳赤,教人羞怯的画面,她想着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丁点委屈难过,平静的不可思议。就像是昨晚上,身体欢愉着,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任由凤曦一点点占领她。   她记得很清楚。   而在这样悠闲的早晨,在凤曦温暖的怀抱里,蘅芜感受着自己的心。   她对凤曦的恐惧,已经淡了太多。她早就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怕他,而是慢慢的与他变得平等、亲近。   她喜欢上这只肆意嚣张、惯爱撂狠话、性格神经还别扭的大黑鹊。   而这只大黑鹊,也对她越发上心。   半晌后,蘅芜眼皮耷拉上,睡着了。   凤曦素日悠闲,不急着起床做什么事,便依旧躺着。他搂着蘅芜,索性闭目养神,嗅着蘅芜身上好闻的草木香。   过了会儿,凤曦也睡着了。   两人相拥着又睡了半个时辰。   卧室大门迟迟不打开,这让卧室外,山鸡男等人感到讶异。   但他们只有初始的讶异,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定是主子和蘅芜仙子昨晚成事,做得太累,早上才会赖床啊!   山鸡男等人相互交换了暧昧的眼神,恨不得为凤曦流下感动的泪水。   看来这次,主子表现还不错,可算让蘅芜仙子满足了!   主子,好样的!   于是,当半个时辰后,凤曦搂着蘅芜走出卧室时,一下子就对上这群手下们熠熠生辉的眼神。   蘅芜被这几道过于明亮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由讪讪。她看看凤曦,凤曦相当理直气壮的任由他们打量,甚至还一副高傲不屑的姿态。   蘅芜看着,总觉得凤曦这会儿有点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得意洋洋的炫耀什么。   尤其他那双丹凤眼,上扬的眼角简直要扬得飞起来,妩媚而高傲,与有荣焉。   蘅芜忍不住的心里:“……”   山鸡男今天梳了个齐整的发型,粉面油头,发间一缕白毛横亘整个脑袋顶。他乐呵呵道:“恭喜主子,恭喜蘅芜仙子。祝主子和仙子甜甜蜜蜜,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再早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主子!”   一连四个叠字,说得蘅芜都尴尬了。   她讪讪向凤曦身后躲一躲,大黑鹊非常护短的把她遮了遮,扬起下巴,笑吟吟道:“还算嘴甜。”   麻雀:“恭喜主子!”   鹩哥:“主子真威猛!”   画眉:“主子和蘅芜仙子永远幸福!”   相思鸟:“喔喔!”   凤曦清润如玉珏的声音含着不加掩饰的愉悦:“好。”   蘅芜:“……”   大黑鹊的幸福,如此简单。   看着这欢快的场面,不知怎的,蘅芜心里也涌出一股淡淡的温暖恬静。   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是很好。   她看着凤曦的背影和侧颜,在秋日的暖阳中,好似被镀上一层金红色的轮廓,那般丰神俊逸。他穿着紫色滚金边的袍子,这样浓重而鲜亮的冷色,最是挑人,可穿在他身上却高贵无比。   蘅芜这般看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把她在九重天见过的正神仙君们,挨个过了一遍。她再次肯定,美男一抓一把的九重天,却挑不出一个比凤曦皮囊气质更优秀的。   他若不是众仙神眼里的大魔头,而是与他们一样在九重天的话,定是所有人艳羡而望尘莫及的对象。   正看着看着,忽然凤曦侧过头,也看向蘅芜。   四目相对这一刹,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窜起,电得蘅芜和凤曦均是一窒。   蘅芜别开目光,面皮发烫。凤曦眯起眼悠悠挪开视线,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却染上粉红。   经过昨夜,总归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如凤曦从前看蘅芜,开始觉得一般,然后是越来越顺眼,最后是觉得好看、想多看。而现在看她一眼,却莫名感到燥热,心尖都好似在发烫,脑海中更不能控制的飘出些旖旎画面。   凤曦无声嗤一声。   男女情爱,还当真有些力量。   不过那又如何呢?   情爱让他愉悦,让他愿意给蘅芜一些耐性和包容,愿意对她好一点。   却别想掌控他。   天底下没人不对他毕恭毕敬,就风花雪月那点儿破事,可掌控不了他。   凤曦一手揽过蘅芜的肩膀,优哉游哉的笑:“四处走走。”   蘅芜乖顺的跟上。   山鸡男等人目送两人,直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好远,几个手下才开始交头接耳。   画眉:“主子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感觉好像开窍了。看蘅芜仙子那皮肤水嫩,眉眼含春的模样,我起先还在心里担心,别主子又没教蘅芜仙子满足,现在看,仙子怕是满足的不行。”   鹩哥:“我建议你下次别盯着蘅芜仙子看太久,免得主子揍你。”   画眉:“我没有盯着看很久啊!就是看了一下下!”   相思鸟:“呃,重点不是主子为何突然开窍吗?”   麻雀:“这不重要,就记得祝福主子就完事。希望主子能把蘅芜仙子看牢吧,毕竟就主子这性情,能有今天真不容易。”   山鸡男一撩油头,做最后总结:“总之,最近几个月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打扰主子了。主子有美人在怀,还理我们干嘛?散了散了,该觅食觅食去。”   画眉、鹩哥、相思鸟、麻雀:“觅食去,觅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08:16:53~2020-08-09 17:2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言疯、想起个好听的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2瓶;小海、寻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继续甜蜜蜜   秋风吹拂, 温暖飒爽。   天高云淡,群山连绵。   蘅芜被凤曦搂着,在少室山闲逛起来。   约摸是为照顾她的身子, 凤曦走得慢腾腾的。   不过蘅芜身子倒没多不适, 这大概要归功于暖玉桃花膏。   从前蘅芜按照族中要求,学习男女之事时,便晓得女子初经雨露后难免有些酸痛没力气。   此番她亲身经历,这会儿,却能感觉到暖玉桃花膏在她酸胀之地,散发清凉舒适的治愈力。   合欢仙子不愧专司阴阳合和,调得一手好药。蘅芜想着想着,脸皮更烫,心尖也烫烫的, 忍不住瞥了凤曦一眼。   这大黑鹊也是厉害, 背着她弄来天上地下最精妙的润滑膏。虽说是为他那满脑子歪念, 却也未尝不是体恤她。   心里不禁涌过淡淡的暖甜, 灵动眸子里暗藏娇羞。   “今日心情好,就带你去摘枇杷。”凤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蘅芜侧过头,乖巧笑道:“好。”   她发觉了, 凤曦喜欢吃果子,杏子不说, 其他果子他没事也不离口。   蘅芜曾不怀好意的想过,乌鸦都喜欢吃腐食,怎么这只乌鸦爱果子。她想着想着,就被凤曦带到某处山坳。   这里长了不少枇杷果树,每一棵树上都缀着熟透的枇杷,一串串很喜人。   凤曦松开蘅芜, 她觉得挺新鲜的,便像一只小兔子般跑到枇杷树下,开始摘果子。   凤曦随手摘下片叶子,变成一个篓子,接蘅芜摘下的枇杷。   有些枇杷长在高处,蘅芜踮起脚也够不着。   凤曦瞧她踮脚伸手的模样,撇撇嘴道:“真笨,不知道飞么?”   蘅芜嘤咛:“飞的话,还不如直接用法术把这整片地的枇杷全端了,那不就没乐趣了吗?”   “说的也是。”凤曦摸摸下巴,觉得他们像山下人类那样,傻不愣登使用劳力,也有点儿意思。   见蘅芜实在够不着有些枇杷果了,凤曦将篓子往她手里一塞。   “拿着。”凤曦比蘅芜高出一个头,他伸手,轻易把高处的枇杷摘下来,放进篓子里。   蘅芜一脸崇拜之相:“凤曦,你好厉害!”   凤曦:“呵呵。”小蘅儿怕不是真傻了。   不过,被小蘅儿用这般专注且崇拜的眼神注视,凤曦不能不承认,他觉得很受用。   蘅芜一边摘枇杷果,心随意动,说起往事:“以前我在潋滟山,会和娘一起摘果子吃。潋滟山有几个妖仙,与我住得近,我们也会结伴去摘果子。”   凤曦好整以暇听着。   蘅芜眼珠转了转,想到什么,蓦地笑起:“有两个与我一起摘果子的妖仙,挺有意思。他们一个是蚯蚓,一个是锦鸡,给自己起名字,一个姓龙,一个姓凤,说是这样听起来能抬身价。”   许是想到与那两人相处的妙趣场景,蘅芜笑意灵动。   可突地,她的笑容就僵住,只因看到凤曦幽幽的眼神,含着一缕欲将她磋磨毒打的阴鸷冷意。   蘅芜一个激灵,登时反应过来,大黑鹊他也姓“凤”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真不是那个意思,蘅芜连忙抱住凤曦的手臂,贴着他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从前的事,想和你一起分享,随口就说了,我没想那么多的!”   凤曦似笑非笑看着蘅芜。   蘅芜弱弱的说:“好吧,其实是我出门没带脑子。”   凤曦盯着蘅芜看了会儿,却似是被逗笑,没说什么,还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他是有节操的,自己的女人,就不为难了。   蘅芜继续挽着凤曦,在他肩头蹭蹭。其实刚刚她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并不怎么害怕,仿佛潜意识里就知道,凤曦不会将她怎样。   或许是摸出他的性情,又与他有了亲密关系,往常的某些紧张小心,也渐渐变得迟钝。   在大黑鹊身边变迟钝,不再时刻留心眼……   蘅芜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隐隐的有些不安。   想要抛掉这种惴惴感,蘅芜壮起胆子开口:“凤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蘅芜轻轻问:“你的名字,还有冠得姓,也是你自己拟的吗?”   凤曦不当回事的笑笑:“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些好奇。”蘅芜如实道。   她看着凤曦,他有少许的沉默,便徐徐回答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这姓名。仿佛就是从我有记忆开始,理所应当的就叫这个名字。”   这个答案对蘅芜来说,并不意外。凤曦身上的秘密那么多,怪异更那么多。她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去理会他的秘密,否则知道的越多往后便越难以抽身。   可有些事,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还是靠近他,并且,越来越好奇。   理智,已经阻拦不了了。   这时,凤曦忽然问一句:“小蘅儿,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蘅芜回神,虽不知道凤曦怎么问这个,她依旧如实回答:“没有了,我只有我娘一个亲人。我没听娘说过有任何亲人,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人来潋滟山寻亲。只有我爹,听我娘说他是一只河蚌精,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我娘是孕中被他抛弃的,早与他恩断义绝。”   凤曦脑海中闪过合欢仙子、姬五娘等人的面貌,很快,又将这些面貌赶出脑海。   都决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问什么?   “凤曦,你为什么问我的亲人?”蘅芜依依看着他。   凤曦唇角一勾,一抹优雅的笑容绽于唇边,没接腔。   蘅芜只好讪讪不问。   两个人继续摘枇杷,其间随意聊着。   没多久,一篓子枇杷就摘完了。这些枇杷够他们吃很久,还能赏给山鸡男等人。   遂,两人满载而归。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成想,会遇到熟悉的面孔。   就是蝙蝠精和壁虎精夫妻。   这两位曾高调的在全山办婚礼,给蘅芜、凤曦和姬桑都发了请柬。   那会儿,三人都参加了这两位的婚礼,还亲眼目睹蝙蝠精和壁虎精洞房过后,两人情意绵绵酸煞人的画面。   昨日天车回来时,虽少室山的妖物地仙们都来迎接凤曦回归,但因他们数量太庞大,都挤在一起,蘅芜也没看到蝙蝠精和壁虎精在哪儿。   估计这两位没来,毕竟他二人都是夜行动物,白天多半在睡觉。   而现在是黄昏,这夫妻俩起来活动了。蘅芜就看着蝙蝠精搂着壁虎精,一脸宠溺的望着她。而壁虎精呢,小鸟依人软绵绵的,走个路还将半个身子靠在蝙蝠精身上,仿若病歪歪的西子。   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甜蜜的不行。   壁虎精一个眼尖,瞅到凤曦和蘅芜,连忙扯一下蝙蝠精的衣服提醒他。   蝙蝠精便松开壁虎精,夫妻两人恭恭敬敬向凤曦行礼:“凤曦神君。”接着又向蘅芜问好,“蘅芜仙子。”   蘅芜刚想回礼,不想凤曦将她狠狠一带,搂进怀里,搂得非常紧。   霎时两人之间一点空隙也无,凤曦背后背着篓子,面前蘅芜靠在他胸口。蘅芜抬眼,看到凤曦精致而轮廓优美的下颌,她也抬起手臂,抱住凤曦,然后就听凤曦道:   “你们退下吧。”   蝙蝠精和壁虎精又行一礼,分别向两侧让开,让凤曦和蘅芜从中间通过。   凤曦极其恣肆,美人在怀,优哉游哉的走过去。   在路过蝙蝠精时,凤曦幽幽看他一眼,眼底高深莫测。   蝙蝠精忙赔笑着低头,并与凤曦交换了一个男人之间的眼神。   而蘅芜看凤曦这行为,总觉得好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不就是雄性之间的攀比么?   大黑鹊见蝙蝠精夫妻恩爱,便偏要他二人分开,他搂着她招摇而过。   蘅芜笑着用脑袋蹭蹭凤曦,眼中柔和一片。   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这晚,回宫后,蘅芜去后湖洗了枇杷,端去凤曦的卧室,和他一起吃。   少室山的枇杷很甜,鲜嫩多汁,极是可口。蘅芜忍不住吃了好些个。   原本凤曦也在吃枇杷,和蘅芜一样,都只是在吃枇杷的。但是吃着吃着,就变成了互相喂枇杷,再喂着喂着,就从用手喂变成了用嘴喂。   最后滚到床上去了。   贪欢之际,强悍的感观和快乐,铺天盖地的将蘅芜淹没。   她像是一条被冲上岸边的鱼,扭曲着、狠命的喘息着,干涸无比,极度渴望水分。   汁液弥漫,与枇杷果的味道混在一起,又被浓郁的香膏和蘅芜的体香味冲淡,共同在一起形成无比醉人的味道。   “小蘅儿……”   喑哑的低唤在耳畔,不断唤着,尾音带着说不出的勾人。   蘅芜迷蒙的呢喃:“凤曦……”   他的声音,她听了一晚上。   他的温度,将她包裹了一晚上。   而这样相似的夜晚,一晚接一晚,如梦似幻,如流水而过。   教蘅芜心中生出一股贪恋来。   待白天时,有时候,凤曦会带着蘅芜在山里四处玩耍乱逛,但大多数时候,他会指点蘅芜修炼。   蘅芜打从在赤羽那里吃了许多好东西后,基础底子增强不少,再往上修炼很顺利,甚至事半功倍。   加之凤曦指点,蘅芜的法力终于恢复到前世巅峰时的状态。   而她的内丹,也已恢复大半。   蘅芜在高兴之余,心里的隐忧越发扩大。   她仿佛能够预见到,自己离暴露真身越来越近了。她不知道她还能伪装到什么时候,明明知道,若是暴露便要承受凤曦的雷霆之怒,可是,看着凤曦这样耐心的对待她、甚至宠她,蘅芜心中生出一股愧疚感。   这股愧疚,与日俱增。   情绪的浮动,会影响修炼效果,很快凤曦就看出蘅芜修炼出问题了。   他眯起眼观察蘅芜,觉得她是心情不好。   自己的女人心情不好,该怎么做?凤曦想了想,觉得还是大发慈悲的哄一哄吧,反正他现在对蘅芜还有耐性,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哄她。   于是,凤曦把蘅芜带下山,对她说:“今日心情好,带你去玩些人类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17:24:33~2020-08-10 08:2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苏小可爱、姒茉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姒茉茉 10瓶;阿芜 5瓶;20732612 3瓶;嗷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满船清梦   人类玩的, 都有什么呢?   蘅芜听山里的妖仙提过,说山下嵩阳镇的人,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泛舟。   她随着凤曦下山, 混进人潮中。   热热闹闹, 影影绰绰的街巷,那股平凡的烟火气,在挑动蘅芜新奇感的同时,也让她产生一种淡淡的向往。   谁说平凡弱小的,就是不幸福的。   反而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需知道什么天道、什么法则,只需开心过好每一天,随着时光的飞逝,转瞬消灭。   凤曦带蘅芜去买酒, 冲着镇子里人气最旺的酒铺去的。   买好酒后, 凤曦一手抱酒坛, 一手牵蘅芜, 带她去饭馆吃嵩阳的地方菜。   饭馆里很热闹,蘅芜进去之前,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杯箸相撞之声。   可待到两人进去时, 所有声音都像是被掐断一样,瞬间安静。   所有食客都望向凤曦和蘅芜, 蘅芜看见他们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直直的。   她讪笑一下,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从她和凤曦今日出现在嵩阳镇开始,凡见到他们的人,都像是见到天神下凡般,无比的震惊和艳羡, 甚至眼神花痴或者崇拜。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她和凤曦的形象,过于优异,在这嵩阳镇里宛如鹤立鸡群。   就连来上菜的小二,都傻傻的揉着眼睛,心不在焉将菜单递过来。   凤曦和蘅芜点上菜,很快,就吃到了嵩阳镇的美食。   这对吃了很久果子的二人来说,挺有意趣。   饭馆里渐渐恢复谈笑风生,只是那小二一边在旁招呼客人,一边用奇异的眼神瞟凤曦和蘅芜。   看不出来,这对贵人竟然都是吃素的呢,也不知是什么习惯。   饱餐一顿,凤曦大方的挥落一枚银锭子,然后带蘅芜去嵩阳镇郊外的嵩阳湖,泛舟。   此时是下午时分,正是泛舟的好时候。凤曦管艄公租了小画舫,便同蘅芜入画舫中,划着船往湖上去。   天高云淡,湖风飒爽。   蘅芜趴在船头,望着宽阔的湖面、蓝天白云,还有如翠玉般连绵起伏的少室山,心头不由涌出一阵清爽和宁静。   她侧头看凤曦,俊美的青年在像人类那般,亲力亲为的划船。这般行为,别人做来是一个模样,他做来却就优雅好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在干一件不搭调的事。   只是大黑鹊耐心有限,划着划着,就不想划了,直接使了个法术,让船自己走。   于是蘅芜就听见四周有别的船上,人们发出的疑问声。   “那条船怎么回事?没人划船还能往前走。”   “就是啊,又没多大风,怎么搞得嘛这是。”   “该不是闹鬼了吧。”   “呸呸呸,闭嘴哟!大天白日的说闹鬼,别失心疯了你。”   “那不是闹鬼,你说是啥?”   “你还是闭嘴吧。”   凤曦才懒得理那些人,他一拉蘅芜,同她一起坐进画舫里。   画舫里铺着软乎乎的石青色毯子,坐起来很舒服。凤曦随手变出两个酒杯,把买来的酒倒进杯子里,说道:“小蘅儿,喝酒。”   人类的酒和仙家的酒,自然是不同的。蘅芜搓搓手,还挺期待。   待她尝了酒后,不由五官皱起,委屈道:“好浊……”   喝惯仙家的玉琼酿,再喝人类的粮食浊酒,蘅芜哪能习惯。   酒水浊也就罢,还辣。   蘅芜被呛得连连咳嗽,脸蛋涨红。这样子看在凤曦眼里,他撇撇嘴,说道:“真弱。”   蘅芜:呜。   渐渐的时间流逝,湖上的风大了,变得有些冷。黄昏笼罩整个天地,一天一地的昏红和蓝紫色,宛如交错成壮观的织锦。这个时候,反倒是喝点酒能暖和些、有味些。蘅芜也渐渐习惯人间的酒水,连着喝了好几杯。   再看凤曦,早不知给自己灌了多少酒,面有薄醉。   本就是郎艳独绝的皮囊,染上微醺后更是玉容美好,优雅而迷人。漂亮的丹凤眼里盛着迷离的湖光山色,潋滟如海棠,硬是在他那一丝妩媚气质里添上一笔勾人。   他蓦地搂过蘅芜,往船篷里一躺,让蘅芜趴在他身上。他拨弄起蘅芜卷曲的睫毛、玲珑的鼻头、樱桃般的唇瓣,自胸间震出满意的笑:“呵……”   就在这时,隔壁船上,有男女的对话传入耳中。   “郎君,天色已晚,我该回家了。”   “好,这就送你回家,正好同伯父伯母见上一面,礼物我可都准备好了。”   “别、别呀,我爹娘还不了解你呢,你这么去,教他们以为是要急着把我娶走,那他们可不依。”   “就是因为伯父伯母不了解我,我才要多去拜访,给他们了解。还有,我就是急着把你娶走。”   “哎呀,这……郎君,我好为难呢。”   “别怕,总要面对的事。我们彼此喜欢,我便要见你爹娘,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   这对男女你侬我侬的,说了许多。他们的船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只那一句“我们彼此喜欢,我便要见你爹娘”,像是雨滴般敲在凤曦耳朵里,来回旋转。   凤曦眼底深了深,在蘅芜耳畔呢喃:“小蘅儿,哪天带我去潋滟山转转。”   蘅芜心里骤然一缩,像是被针刺了,引来一阵惶恐心酸。   凤曦的意思,她明白的,可要她带他去见娘,娘会怎么样?   上次娘来潋滟山,逼着她对鸿蒙之渊发誓不得对凤曦动心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何况凤曦不是楚宸,楚宸清名在外,极会伪装隐忍,凤曦却是所有人眼中的天煞魔头,又是那般嚣张的性子……   酸涩之意不能控制的涌上心头,蘅芜忍不住抱紧凤曦。   凤曦待她以真心,她却欺骗利用他至今,她怎么这么差劲?   “以后,好吗?”蘅芜轻轻说道,“过段时间,先不着急。我娘上次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会直接把你赶出潋滟山的。”   凤曦幽幽道:“呵,谁还敢赶我?”   蘅芜弱弱道:“那是我娘……”   “算了。”沉吟片刻,凤曦摸摸蘅芜的脑袋,“那就过段时间吧。”   “嗯。”蘅芜想说“谢谢”,那两个字却卡在嗓子眼说不出。   她只能由着心头那股疯长的愧疚,将凤曦抱得更紧。   夜幕降临,湖水被夜幕染作深蓝色。   一湖的船都已撤去,只余他们这只画舫,轻悠悠的漂在宽阔水中。   一轮明月映水,月光如水,水如天。   凤曦又喝了点酒,越发的醉意,蘅芜也是一样。   酒劲儿催人动情,心中又有那分愧疚在如火般灼烧着蘅芜,她渐渐失去神智,在凤曦唇上吻了吻。   “小蘅儿,你这是在点火。”凤曦的嗓音,无比幽抑而危险。   他扔掉空了的酒坛,抱着蘅芜,将她压在毯子上,低头吻了上去。   星光璀璨,画舫时不时轻轻摇晃,揉碎了满湖的星光。   夜色如酒般浓稠,湖中月影摇晃,羞不自胜。   细细听去,低低的喘息和娇泣,交错成湖面上最动人的声音……   夜深时,蘅芜悠悠醒转。   凤曦想是醉意太深,仍在熟睡。蘅芜轻轻从他的臂弯爬出,从四散的衣物间爬出,徐徐爬到船头,倚靠在这里。   静谧的夜,凉爽的湖风,温柔的画舫,睡着的凤曦……   是多么平凡而幸福的日常。   蘅芜忽然想着,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   要是她不是情花,只是普通的仙子,可以大胆的爱和绽放,那该多好。   垂下眼皮,她像是一支忧郁的鸢尾,苦笑着伏在船头。   酒意还未散,心中的难过就像是夜里的雾气,将她纠缠着,与醉意杂糅成苦涩。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蘅芜回头,看了仍在沉睡的凤曦一眼。   喂,凤曦,若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会恨死我吗?   若你知道,我喜欢你,却无法为你开出本命花,你还会对我好吗?   恍惚间,蘅芜扭了扭身子,不慎间摸到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珠链,不小心将一个东西召唤出来。   那东西出来后,在地上滚动两圈,发出声响。蘅芜一惊,有些怕这声响吵到凤曦,还好没有。   那东西滚到凤曦手边,轻轻撞到凤曦的手指,停住。   蘅芜怔怔看,这是……临亭神君送给她的八卦轮。   当日的记忆渐渐涌入昏沉脑海,蘅芜记起,临亭说,这八卦轮的能力是回溯使用者的过往。   后来凤曦与她说,这东西最大的用处,就在于备忘。比如说谁若忘记什么事,便手持八卦轮回溯一番,便就温故了。   而现在,八卦轮滚到凤曦手边……   许是在梦里察觉到被什么东西撞了手,凤曦皱皱眉,手指一动,正好在八卦轮上弹了弹。   八卦轮感受到凤曦的灵力,就这么被启动了。蘅芜看着八卦轮发出幽幽淡光,于船篷内形成一面光幕,光幕上呈现出凤曦过往的历程。   这变故来得突然,蘅芜本想,应该把八卦轮收回去的,却耐不住好奇心作祟。   于是她无声靠近凤曦,看向光幕里的场景。   她看见过去的凤曦,在少室山吃喝玩乐的种种。   而八卦轮散发的光幕像是走马灯般,将凤曦此前的过往一一呈现。   蘅芜集中精神,仔细看。   半晌后。   蘅芜:“……”   她不想看了。   不是她说凤曦坏话,而是这只大黑鹊怎么回事?光幕一开始呈现的就是他每天吃喝玩乐,她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大黑鹊还在吃喝玩乐。   敢情凤曦的过往就只有吃喝玩乐?   这日子过得可真把人给气死!   自然,光幕中也呈现了几次凤曦去九重天打砸抢劫的画面,但比之吃喝玩乐,分量太少,可以忽略。   就在蘅芜已经不想看时,忽然,光幕画面一转,展现出一幅令蘅芜在意的景象。   画面里的凤曦化作大黑鹊原形,无力伏在卧室地上,双翅瘫在身侧,奄奄一息。   蘅芜一怔,心里一揪,接着猛然想起从前的事。   她记得凤曦曾因为身体不适,而闭关旬月。他闭关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景象吧?   看着痛苦无力的大黑鹊,蘅芜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寸寸往下落,被夜风一吹,凉成透彻。   她真没想到的,没想到凤曦闭关期间,会虚弱至此,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接着,蘅芜猛地瞅见,大黑鹊翅膀上的翎羽。   凤曦右侧的翅膀上,长而硬的一排黑色翎羽,紧密排布,却独独缺漏一根。那里便显得很突兀。   蘅芜在初次见到凤曦现真身时,就已发现,他少了一根翎羽。   只是那时两人的关系不近,凤曦对她很是防备,她便没有多嘴询问原因。   而现在,看着光幕里的凤曦,蘅芜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他会缺少一根翎羽。   以凤曦的修为,缺羽毛了,赶紧修炼了补上便是。为何那根翎羽却始终长不出来呢?   而更令蘅芜心惊的是,凤曦竟也有虚弱至此的时候。   难怪他当时要闭关,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假设她是九重天派来的细作,将凤曦虚弱的事告诉九重天,那么这对众神而言,不就是除掉凤曦的好机会吗?   心口一阵发颤,似有看不见的蝴蝶扑腾到心口,惊起心口密密麻麻的悸怕。   还好,这个秘密没被众神知道。   光幕上的场景还在走马灯的变换着,蘅芜恍恍惚惚继续看,画面里呈现出她和凤曦相识相知的种种,如今观来,恍若隔世。   就在这时,凤曦的手指再度弹了弹。   他醒了,一双醉意未散的眸子,望向蘅芜,然后又望向这片光幕。   他幽吟:“小蘅儿,你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小蘅儿,你这是在点火。”   ——鸟版·霸道总裁 第59章 出丑的凤曦   蘅芜这一瞬心里有些紧张, 她趁凤曦睡觉时看他的过往种种,不知这种行为在凤曦看来,是否是冒犯偷窥。   “是临亭神君给我的那个八卦轮, ”蘅芜指了指地上的八卦轮, “我不小心把它召唤出来,它滚到你手边,就启动了,回溯你过往的一些事。”   凤曦坐起身,背靠船篷,一腿伸直,一腿区起。凌乱而开敞的衣衫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   “过来。”他瞥一眼蘅芜,眼角噙着似笑非笑的优雅高贵。   蘅芜听话的挪到他身边, 被他展臂一搂, 带进怀里, 半倚在他身躯上。   他身上热度未消, 烫烫的,铺着层薄汗。浑身散发着餍足而意犹未尽的气息,惹得蘅芜不由咬唇轻哼。   “凤曦,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蘅芜添上一句。   “呵, 无所谓。”凤曦并不介意,但旋即话锋一转,“小蘅儿,你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每天都在吃喝玩乐。”   “哦?”凤曦来了兴致,“还有吗?”   “还有我们相遇之后的一些事。”蘅芜说。   关于凤曦缺失翎羽的事,在他醒来时, 那画面就已经过去。蘅芜没敢说,她不确定凤曦若是知晓她看到,会如何对她。   但她定会替凤曦守住这个秘密。   凤曦没再问了,他看着光幕里继续呈现的一幕幕,愉悦笑道:“有点儿意思,正好我也看看从前都干了些什么。”   然后,在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凤曦看到的都是“吃喝玩乐”的场面。   当看到画面里的凤曦倚在窗边,惬意的吃果子时,他笑吟吟对蘅芜说:“那个山果味道挺好,你没吃过,下次果子熟了,带你去摘。”   一会儿看到画面里的凤曦,从一把丰厚的贡品里拿起一对泥娃娃,他又说:“山下村落的人类每次祭拜山神,山神都会把贡品送一大半给我,呵,谁叫他怕我呢?看到那样贡品没?一对泥娃娃,后来被山鸡他们给啄坏了。”   蘅芜:“……”   她想说凤曦面对自己不务正业的画面,还沾沾自喜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早习惯大黑鹊异于常人的思维,正好这会儿,光幕里呈现出不久前的经历。   ——朝凤殿里,蘅芜手持用梨花笺叠成的纸花,送给凤曦。   两人看了这么久光幕,也看出这些过往的呈现并不是按照时间演进的,而是没什么规律,随八卦轮自己的喜好。   画面里,凤曦拆开层层叠叠的花瓣,看到蘅芜在最深处写着的话:   愿君太平长乐,肆意天涯,永无远虑。   凤曦看着,上次就已软过的心,再次一软。   他眯眸,嘴唇擦过蘅芜耳朵,喑哑道:“小蘅儿,你有心了。”   蘅芜只觉耳朵一烫,脸皮也跟着烫起,她轻吟:“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   凤曦把蘅芜搂得更紧些,一只手把玩起她的头发,继续看光幕。   然而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光幕里的画面忽然一变,赫然变成两人在床上的情形。   蘅芜反应过来,登时头上冒烟。   画面里的她,被凤曦居高临下,限制在枕头和他之间。凤曦眼中满是渴求,几欲将她吞噬。   按照这情形发展下去,岂不就是那些非礼勿视的香艳?   “快、快收起来!”蘅芜羞急,忙去扒拉八卦轮。   可她还没碰到八卦轮,就被凤曦用力搂回来。   这大黑鹊笑得好不迷人,道:“收什么?小蘅儿,我们做都做了,你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   “我……”   蘅芜想着干脆她闭眼算了,哪想这时突然感受到搂着她的人身体一僵。   定睛一看,只见光幕里的画面发展为凤曦急切想做什么,但因为太没章法,什么都不会,把她弄得直哭。   然后凤曦就泄气了,昂头低吼一声,溃不成军的滚倒在她身边。   蘅芜恍然。   还以为这是他们成事那天的前情,没想到是惨烈终止那天的!   再看凤曦,脸黑如墨。他狠狠向着八卦轮扫出一道袖风,八卦轮被袖风打中的瞬间,就像个被疾风摧毁的可怜小树苗,顿时瘫在地上没动静了,光幕也随之消失。   一派安静如鸡。   被凤曦搂住的蘅芜,缩了缩脖子,只觉凤曦这会儿气势好可怕,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像蕴了刀子。   但真不怪她啊!   她都说别再看了,是凤曦非要看,结果因为想当然而被打脸。   这能怪她吗?   蘅芜挂起摇摇欲坠的讪笑,扬起手臂,反抱住凤曦,蚊子声道:“凤曦,你别生气。”   凤曦死死盯着蘅芜,脸上笑意越发的深,观来越发危险。   “凤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蘅芜撒娇似的,晃晃身子,摇动凤曦,“再说,是这八卦轮没眼力见,要怪就怪它!我会收拾它给你出气的!”   一动不动的八卦轮:“……”   见凤曦还是一幅随时要杀人的笑脸,蘅芜一头扎他胸口:“凤曦,我给你唱首歌吧!”   可算等到凤曦有反应了,他喃喃:“唱歌?”   “是的!”蘅芜点头如捣蒜,“你看月色朦胧,湖风宁静,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的歌声飘起在湖面,是多么美好!”   凤曦想了想,说道:“算了,你嗓音一般,唱歌估计没多好听。”   蘅芜:“……”   不听就不听,居然攻击她嗓音不好,太过分了!   凤曦蓦然搂着蘅芜躺下去,蘅芜始料不及,低呼一声,接着随凤曦倒在石青色毯子上,两人搂抱彼此。   这会儿,蘅芜感觉到凤曦的气息平和下来,他好似不再迁怒她了。   “小蘅儿,其实你的嗓音听多了,还不错。”凤曦摸着蘅芜的唇畔,低笑道,“挺好听的。”   蘅芜心尖微暖,淡淡甜意涌上,轻声“嗯”了声。   她躺在凤曦怀里,感受着静谧夜色下独属于两人间的美好,听得凤曦问她:“觉得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能和你一起玩耍,我就很开心。”   “呵……”凤曦对这答案很满意,他搂着蘅芜,静静躺了会儿,说道,“再睡会儿吧,明早去嵩阳镇吃个早点,就回少室山。”   “好。”   晚风轻拂,月色如洗。   在熟悉的怀抱里,闭上双眼,伴月而眠。   再醒来时,正是破晓时分。   走出画舫看去,远处少室山峰上月轮横斜,微末的月光渐渐融于熹色。湖光显山色,一明一暗,随着湖水向远处铺开。   一阵秋风吹来,凉中带暖,送来湖畔淡淡的桂子香味。   对嵩阳镇的人来说,这又是平凡而美好的一天。蘅芜闭上眼,吸着新鲜空气。这样好的时光,或许是她偷来的。如果能长长久久的偷下去,那该多好。   不多时,画舫回到湖边。蘅芜随凤曦下船,被他带着,去嵩阳镇吃早点。   再次走进嵩阳镇的街巷,晨间一切待兴,街上人不多,很是悠闲清净。   凤曦带蘅芜找了个镇里的招牌摊子,要上两碗豆花,几个枣泥包子,两碟酱黄瓜、腌萝卜小菜,这便是一顿平凡美好的早点。   蘅芜将豆花吃了个精光,还有点意犹未尽。   凤曦见她喜欢,便找店家又做了两碗打包,还特别肆意的说:“既然你喜欢,以后就让山鸡他们轮番下山给你买。”   蘅芜双眼发亮:“真的吗?凤曦,你对我这么好,我好感动!”   凤曦揉揉蘅芜脑袋,一手拎着打包的豆花,一手牵蘅芜,一路招摇过市。   路上人不多,凤曦就直接牵蘅芜走在路中间。偶尔有迎面过来的镇民,一见这两人精美的相貌和鹤立鸡群的气质,下意识就往旁边让。   一时间给蘅芜一种感觉,仿佛整个嵩阳镇的路,都是为她和凤曦铺的。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一家闲书店。   书店掌柜老张头正在门口洒扫,一眼看到凤曦,双目一亮。   这位公子,不就是上次来店里买.春宫图的那位吗?   视线挪到蘅芜脸上……这美妙佳人,便是公子的娘子?   他们又来嵩阳镇了啊!   也怪凤曦没看路,哪想竟走到“认识人”门前。   直到老张头扫帚一丢,招手喊起凤曦:“公子!公子早,夫人早!”   老张头迎到门口,笑容可掬道:“公子,您上次不是向老朽打听那香膏的事吗?制香膏那家店主,从巴蜀探亲回来了,店铺就在隔壁那条巷子南头,公子去了就能买上!”   蘅芜一怔,这什么玩意儿?   她脱口而出:“什么香膏?”   老张头堆笑道:“原来夫人还不知道。夫人好福气,您家夫君为了您,可是专程来老朽这里询问,句句都是为您着想。买回三本书不说,还问起卖香膏的人家!”   书、香膏……   大黑鹊专门跑到山下人类镇子里买,偷偷摸摸瞒着她……   好似他找合欢仙子要暖玉桃花膏也是这般偷摸……   蘅芜猛地瞪大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诞生。   凤曦想阻挠,来不及了。蘅芜已然问出口:“他买的书和香膏,不会是……那方面的吧?”   老张头道:“是啊,那都是为了让夫人更舒服,更能体会到阴阳调和的乐趣。夫人,您可真是嫁了个疼您的好夫君!”   老张头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面前公子不知怎么,射在他脸上的视线,比刀锋还冷冽。   “好夫君”凤曦,此刻面色差到极致。   脸的颜色,比昨晚出丑时的脸色,更黑十分。   蘅芜转脸,不可置信瞪着凤曦。   娘啊!怪不得大黑鹊突然变得“很会”了,原来竟……   这一刻,蘅芜感觉到凤曦在她眼中的形象——那曾经惊天地泣鬼神,被九重天仙神视为至深梦魇的形象——崩塌得再也拉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0 15:41:12~2020-08-11 08: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百鸟宴   到最后, 蘅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嵩阳镇离开的。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到了少室山下。   凤曦的丹凤眼写满危险,浑身散发阴寒之气, 不说话, 就笑吟吟盯着她,把她看得浑身发毛。   蘅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那位“多嘴”的老张头,已经被凤曦随手变出来的一群乌鸦,给啄得躲进屋子里出不来了。   而现在,凤曦这只乌鸦王,因为在她面前连续出丑,看她的眼神都犹如在盘算将她就地灭口似的。   蘅芜:有点害怕……   她主动拉着凤曦的手,一个劲儿狗腿奉承:   “凤曦, 你光是靠看几本书就能发挥得那么好, 学习能力真强, 我好羡慕!”   “凤曦, 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真感动!我和你说,那天我、我不怎么疼。”   “凤曦, 你那么有节操,就别和山下的人计较了。”   “……”   费尽口舌, 终获成效。   这事翻篇。   但接着凤曦就起了另一个教蘅芜头疼的话题。   “那老头虽然招人烦,但他有句话说的,还算中听。”凤曦悠悠道,“他开口就说,我是你夫君。”   蘅芜有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接,只好装鹌鹑。   两人这会儿已回到宫殿前, 凤曦愉快道:“你们九重天的人,不是都喜欢去那个姻缘殿吗?抽个时间,我们也去逛逛。”   蘅芜心一紧,一股酸意冒出,心如同被捅破一个洞。   她道:“那就是个形式,当不当真都行,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凤曦眼底冷下来,亦生出不郁。昨晚他说想见姬桑,她不同意;今天说去姻缘殿,她也不同意。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是拿他当见不得光的姘头?   平心而论,像姻缘殿那种玩意儿,他看不上,只觉无趣。   但是,他看不上是一回事,这女人敢让他见不得光又是一回事。   呵,她是仗着自己如今受宠,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凤曦撇撇嘴,算了,不去就不去,当谁稀罕似的。   反正在所有人眼里,就算是姘头,也是她没名没分做他的女人。   她愿意就愿意吧。   见凤曦没再坚持,蘅芜松了口气,心里那宛如破洞之处却是越破越大,不断流出酸水,酸得她难受。   姻缘殿,红烛树,还有娘的首肯……哪一样不是她从知事起,就向往着的?   一直在绝望中向往,曾傻傻的相信绝望中总会有那么一丝希望。   可她已经不是前世的蘅芜了,她是濒死过的人。   这样的她,是没法为凤曦开出本命花的。   既然做不到全心全意爱他,又拿什么资本与他缔结婚约,给他承诺?   莫不如像现在这样,只有露水情缘便好。   依稀间,蘅芜忆起从前。彼时她总想着,抱紧凤曦这个靠山,努力修炼回巅峰,然后终有一日会离开他。   而现在,她的修为已然回到巅峰了,加之她拥有了前世没有的那么多法器,若再正面对上楚宸,纵然打不过他,却也有能力逃脱。   可她舍不得离开凤曦了。   明明心里清楚,再在凤曦身边留下去,迟早要暴露真身,无法收场。可她还是舍不得走。   何况,如今的凤曦会放她走吗?   他已不再当她是玩物,而是对她用了真心,她能感觉到的。   她若走,凤曦能放过她吗?   当初赖上凤曦,她没得选,如今到这一步,亦是自食其果。   欺骗凤曦的感情,姬蘅芜,你真不是个好人。   怀着这般酸涩情绪,蘅芜难以提起劲儿。凤曦心情也不好,遂两个人回到宫殿后,气氛变得焦灼起来。   还是蘅芜先低头,她心里有愧,哪里做得到让凤曦来哄她?   她主动哄凤曦,拉着他坐到床上说:“我再给你叠朵花吧。”   凤曦一边吃枇杷,睨一眼蘅芜,不置可否。   蘅芜继续笑道:“你看看我是怎么叠的,好不好?”   凤曦还是不说话,一副居高临下看好戏的姿态。   蘅芜从果盘里拿起几个枇杷果,将它们变成纸,然后一点点在凤曦面前,叠好一朵花。   她发现,凤曦表面上不想理她,实则视线没离开过她的双手和花。   叠完后,蘅芜将花放在凤曦掌中。   凤曦忽的问:“你经常叠花送人?”   “没有啊。”蘅芜道,“就是送过我们仙酒苑的几个仙子,包括兰絮,还有很多年前,送给过一个在战场上被妖魔所伤的小将军,鼓励他继续战斗。没别的了。”   “哦?是么?”凤曦幽幽道。   “是的!不然你看我在少室山这么久,怎么都没送人花。”蘅芜笑道,“说起来,仙酒苑的仙子们要求还挺多的,还有人把看完的书撕下来几页,让我给叠成花呢。叠完一看,花瓣上全是字和图,乱糟糟的。”   蘅芜说着,正好手随意伸到床褥下,没成想,竟摸到本书!   “凤曦,你怎么把书放在褥子下?”蘅芜顺手将书拿出来。   书皮上写着《少室山寻宝趣闻》几个字。   凤曦眼神一深。   蘅芜喃喃:“《少室山寻宝趣闻》,看着好像挺有意思。”说着就翻开。   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女赤条条交缠在一起的画面,那白花花的肉,酡红的脸蛋,所带来的冲击感,令蘅芜惊呼。   “啊!”她触电般的合上书,脸红如煮熟的虾子。   她这是什么鬼运气?这该不会就是凤曦从山下那个老张头手里,买回的春宫图吧?   怎么就被她一不小心给翻出来了……   “呵呵。”   凤曦抱臂,笑吟吟道:“你不是要拿书叠花吗?书都有了,叠啊,怎么不叠了?”   蘅芜:“……”   这日子没法过了。   真要叠好,回头花瓣上一水儿的春宫十八式,这像话吗?   蘅芜讪讪将春宫图重新塞回去,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拿起个枇杷,喂给凤曦。   凤曦还是配合的吃下了,并给蘅芜也喂了个枇杷。当她含着枇杷时,凤曦便倾身凑来,吻上蘅芜的唇,用嘴喂她吃枇杷。   直到她娇喘吁吁,伏在榻上,一身的斑驳,再不能承受更多了,凤曦才勉强气顺,纾解了那一肚子不爽。   接下来的时日,便这么鸡飞狗跳、无大波澜的过去。   蘅芜搬进凤曦的卧室里,夜夜同塌而眠。   秋去冬至,冬去春来,少室山一派安宁。   期间他们用玉符,与赤羽联络过几次。   赤羽说,九重天暂且还好,有个好消息。   ——被妖魔盗走的赤阳水晶,被武神余芒追回来了。   当初妖魔偷走赤阳水晶,是为打开冥府火山地狱和九幽之下的通道。   启动赤阳水晶需要时间,还没等妖魔们完全打开通道,武神余芒就带兵夺回赤阳水晶。   这虽是好事,但是,那通道已然打开一半。有一部分修为高的妖魔,已可以经由冥府冲到人间。他们还取用火山地狱里的业火,拿来攻击镇守他们的仙神们。   武神余芒这些天,一直在率麾下与这帮妖魔战斗。   据说楚宸、秦怀、秦离等人,也都在前线。   那业火极其厉害,好些法力高强的正神都被烧成重伤。   好在月初那会儿,秦怀灭了妖皇商烁的左膀右臂,重挫妖魔军。妖魔们才暂时退却,双方进入休战期。   凤曦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倒是计划着等夏天时,再去朝凤殿探望赤羽。   结果,还没等到夏天,竟先等到广沐王秦怀发来的请柬。   邀请凤曦参加“百鸟宴”。   凤曦正好无聊,便带着蘅芜赴宴。   百鸟宴顾名思义,就是一群鸟人聚会。   宴会每一百年办一次,由东南西北四方神鸟轮流做东。   这次做东的是西方神鸟焦明一族的族长,也就是广沐王秦怀。宴会地点,自然在他的道场,太华山。   这百鸟宴在很久之前就已有,凡登仙班的鸟族,都会被邀请。凤帝是座上宾,百鸟朝凤。   自凤帝身死道消后,百鸟将对凤帝的尊敬和缅怀,寄托在赤羽身上,每每都会请赤羽来赴宴。   这次也不例外。   蘅芜想着能在百鸟宴上见到赤羽,也挺不错。   宴会当日,百鸟腾云驾雾,齐聚太华山。   广沐王的王宫里摆上宴席,觥筹交错,热闹的很。   唯有大黑鹊嚣张飞来时,惹得所有人神经紧绷,不由躲闪。   秦离作为广沐王世子,须得来迎接凤曦。   他看着那黑漆漆的鹊鸟,降落在自家宫殿门前。接着鹊鸟背上下来一位玲珑美人,美人还摸一摸大黑鹊的毛,说:“凤曦,我们到了。”   所有瞧见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蘅芜的眼神充满敬佩。   大黑鹊浑身黑光闪烁,化为人形。秦离上前,与两人问候,然后领凤曦和蘅芜去坐席。   这是蘅芜第一次来广沐王的王宫,不免新奇。她左看看右看看,看见好多生面孔,应是那些真身为鸟族的散仙。   一想到散仙,蘅芜就想到王篱。散仙是自行飞升,未被九重天登记在册的。不知王篱的真身是什么。   忽然,蘅芜于宴席宾客中,瞅到两个令她讶异的人。   一位是独自坐在席位上,幽僻神秘的临亭神君。   一位是正在为宾客们倒酒的兰絮。   这不是百鸟宴吗?怎么还有不是鸟的也来了?   似是看出蘅芜的疑惑,秦离解释:“王宫人手不足,便从仙酒苑借调几位仙子。临亭神君是父亲专程请来的,是为私交。”   秦离为人沉稳,矜贵冷淡,说话时沉冷如一块铁,眉毛都不动一下。   蘅芜拉拉凤曦的袖口:“凤曦,我想去和兰絮说几句话。”   “去吧。”   蘅芜这便往兰絮那儿快步走去,喊道:“兰絮!”   兰絮本要去给临亭神君添酒,听到蘅芜的声音,一时失神,不小心把酒洒了些,洒到临亭衣服上。   兰絮连忙道歉,脸色发白:“临亭神君,对不起!”   蘅芜没想到自己给兰絮添乱,不由愧疚。   自然,仙神衣服湿了,使个法术就能恢复如初,不是什么事。临亭没理兰絮,自己施法将衣服弄好,便静静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兰絮还保持福身的姿势,见临亭没叫她起,不免尴尬,小心开口:“临亭神君,我……”   “你下去吧。”临亭淡淡道。   兰絮逢大赦,忙给临亭添了酒,然后退开。   蘅芜过来,牵了兰絮的手,将她拉到一边。   她们到了王宫一处偏僻地方,蘅芜瞅着兰絮的神色,道:“刚才惊扰你了,是我的错。”   “没什么的,蘅芜你别这么说。”兰絮娇柔笑开,温婉如月,“是我自己的失误,都做了这么多年仙酒苑的仙子,还把酒给泼了……”   注意到兰絮眼角残留的惧怕,蘅芜不禁问:“兰絮,你害怕临亭神君?”   兰絮埋怨道:“那么一位孤僻的人,确实不好相与……”   “没事,临亭神君就那样的,他不会怪你。”蘅芜道。   “你怎么知道,蘅芜?”兰絮讶异。   她怎么知道?蘅芜讪笑。其实她以前也很怕临亭啊,但自从上次和临亭把话说开,又与他谈了那么多后,蘅芜发现临亭神君只是为人孤僻又过于负责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蘅芜没答兰絮,而是问起别的:“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蘅芜又问,“王篱呢?你和她聚得还多吗?”   “偶尔吧。”兰絮笑了笑,“阿篱姐姐是个好人,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见兰絮没什么异样,蘅芜放下心来,又与兰絮聊了很多。   其间不但蘅芜一直留心兰絮的状态,兰絮也在偷偷打量蘅芜。   兰絮不知是不是产生错觉,总觉得蘅芜气色与从前有些不同。蘅芜本就肤质细腻,颜色白皙,如今那白皙更是细的像是清晨海边柔软的沙子,还夹带蜜桃一般的微熟柔美。   而蘅芜一动一笑时,更是流露出两分从前没有的风情。蘅芜还是那个灵动狡黠的蘅芜,却又如裹了层焕发的容光。   兰絮想了想,大概蘅芜是获得什么机缘,吃到什么好东西,才会有这种改变吧。   作者有话要说:  蘅芜:吃到一只乌鸦,嘻嘻。   兰絮:乌鸦肉还能美容养颜??? 第61章 变故陡生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 兰絮要继续去送酒了,便先告辞。   蘅芜目送兰絮离去,心中为兰絮松口气, 她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找凤曦。   哪知刚走没两步, 在经过一丛灌木时,忽然听到一道少女的惊叫。   “你差点踩到我了!”   谁在说话?   蘅芜一惊,四下环顾,没人啊。   少女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种嫌蘅芜笨的口吻:“往下看。”   蘅芜低头,怔怔看着地上,自己脚下的一只……鹌鹑。   蘅芜不禁问:“是你在……说话?”   “否则呢?还能有谁?”   蘅芜这才发现,这鹌鹑的嘴一动一动的。   “你刚才差点踩到我了,你知道吗?亏我躲得快, 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 你补偿我?”   鹌鹑话落, 浑身光芒大现, 在一片赭石色的光芒中,化出一位少女之形。   少女身量不高,小巧纤瘦, 穿着活泼的对襟襦裙,反绾一个飞月髻, 观来活泼可爱。   她向蘅芜打招呼:“我叫小艾,是被邀请来的宾客。如你所见,真身是鹌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蘅芜。”   蘅芜一边说,一边为小艾身上飘出的仙气所惊叹。   这小艾看着嫩,却浑身仙气充盈, 一看就是修为高深的散仙。   才不会被她踩得伤筋动骨呢,看起来根本是逗她的。   后面,蘅芜和小艾一起回宾客席。   毕竟两人正好碰面,此地又没别人,只能结伴。   小艾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致在赞美秦怀的王宫建得好。   蘅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回到席间,影影绰绰中,蘅芜蓦地瞅见一个人,她不由皱眉。   居然是楚宸!楚宸也来参加百鸟宴了。   不用想,楚宸定也是秦怀以私交请来的。蘅芜还记得朝凤殿那座盛放凤帝旧物的楼阁里,里面有一幅画,画着众神聚会小酌的画面,画里便有秦怀、楚宸和临亭。   可见他们从凤帝还未身死道消时,就有一定交情。   何况近来,楚宸还与秦怀父子,在九幽前线并肩作战。   楚宸永远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温润如玉,气质卓绝。   他见到蘅芜时,略略讶然,后唇角挂起恰到好处的笑,作揖道:“蘅芜仙子。”   蘅芜挪开视线,从楚宸面前直接走过去,压根没搭理他。   这一幕被好些人看着,不由纷纷噤声。楚宸一时尴尬,周遭人等也神色各异。   谁不知道蘅芜仙子背后给她撑腰的人是谁?她这般不给南辰少君脸面,别说南辰少君得受着,就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也不敢说一个字。   唯有小艾,心直口快道:“蘅芜仙子,你为什么不理他?”   蘅芜冷笑:“他就是个骗子。”   楚宸身体一僵,眼中涌上阴霾。   蘅芜看也不看他,径自向席间的凤曦走去,如一片云朵般飘到他跟前:“凤曦,我回来了!”   “嗯。”凤曦拉蘅芜坐下,嫌恶的瞥了眼楚宸,“不是百鸟宴么?怎么乌龟王八之流也来凑热闹了,看着真碍眼。”   蘅芜道:“我也不是鸟啊。”   凤曦“呵”了声,揉揉蘅芜的脑袋。他的女人,自然该另当别论。   楚宸衣衫下身躯愤怒颤抖,周遭人等有向他投来同情眼神的,却也帮不了他什么。   这时,有人呼道:“是帝君驾临!”   蘅芜忙举目望去,空中出现她再熟悉不过的天车,八只千年丹雀拉着天车,徐徐而来。天车所行之处,不断飘出金红色的光屑,极致的美,也极致的尊贵。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天车缓缓落下后,车辕上的仙君们将小小的赤羽,扶下天车。   “爹!娘亲!”   赤羽一下车,就直奔凤曦和蘅芜而来。他刚才在车里时,就已经看到爹娘在哪儿了。   于是现场画面就变成,百鸟朝凤,而百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帝君,扑进蘅芜怀里,被凤曦拍拍头。   一时间,世间百鸟都似成为这“一家三口”的陪衬。   这样的场景,对那些常在九重天待着的仙神而言,已被迫习以为常。唯有众散仙瞠目结舌,互相交换目光,无计可施。   按照百鸟宴的规矩,凤帝乃座上宾,他的席位是最上座,制约全局。   但赤羽要和爹娘坐在一起,就把上座空了出来。他坐在凤曦和蘅芜中间,三人的席位,正好在凤帝席位下首。   接下来才是广沐王秦怀的位置。   然后是百鸟中地位仅次于凤凰的鸾鸟,再就是与广沐王平齐的,东西北三方神鸟。   赤羽摆摆手,众人平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赤羽转过头与蘅芜说了几句话,然后对广沐王道:“秦怀叔叔,开始吧。”   随即,宴会开始。   秦怀的公主秦思,坐在秦怀不远处,拨弄一面雪白色琵琶,仙乐飘飘为大家助兴。   众人听着秦思的琵琶,用些仙果仙茶。   蘅芜闲来无事,和赤羽一起吃果子,陪他玩起来。   一派宾主尽欢。   不知过去多久,正好兰絮来给蘅芜添酒,这时,几位正神谈论起九幽之下的妖魔。   蘅芜不禁听了听。   一位正神道:“本来我还担心,妖魔们利用赤阳水晶,从冥府跑出来。现在赤阳水晶被夺回,虽说冥府通道已被他们打开部分,但好歹事态还有救。”   旁人道:“是啊,多亏武神余芒大人智勇双全,才能夺回赤阳水晶。”   第三人道:“可是,虽然妖皇商烁没法率众从冥府出来了,但从前众神加诸在九幽的封印,却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弱的。妖魔们一直在与封印作对,商烁等厉害的妖魔,已经能够冲破封印跑出来,若是哪天,整个妖族都能冲出来时……”   几人说到这里,就有人问了句:“不能加固封印吗?既然我们曾合力设下一次封印,再设第二次有何难?”   这句话落下后,竟是有片刻的沉默。   尔后秦怀的声音响起:“不瞒各位,原本在封印松动的第一时间,天帝就想着让我等合力加固封印。但是,当我等来到封印附近时,竟发现那封印之法十分诡奇,难以叠加。”   众人听了不免疑惑:“那不是从前众神合力设下的封印吗?为何诡奇?”   秦怀道:“我也不知……只是我们尝试过加固封印,但效果不佳。我想,大概是因为当初参与加设封印的神祗们都已经……”   后面的话秦怀不敢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的。   蘅芜也明白,秦怀是说,当初参与加设封印的神祗,怕是大都死在凤曦走火入魔那日。   所以,如今留下的人,难以加固那些人用法力凝成的封印。   凤曦嗤了一声。   几人齐齐脊背一凉。   “没意思。”凤曦拿起个杏子,喂给蘅芜。   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时时不忘给他扣屎盆子。   无趣。   几位正神见凤曦没怪罪,纷纷松口气,赶紧转移话题,恁是谁也不敢再提这个。   有人道:“幸亏广沐王神力,在前线灭了商烁的左膀右臂,重挫妖魔。现在他们龟缩回九幽之下,这才有我们暂时喘息的时间,广沐王功不可没啊。”   “是啊,若非广沐王您,今年的百鸟宴,怕都办不成了。”   秦怀谦虚的笑道:“百鸟宴是其次的,要是没有暂时休战,我肯定就将百鸟宴往后推了。只是,虽然我们暂时击退妖魔,我却忧心忡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不是忧心忡忡?   谁都知道,待妖魔喘息一阵,还会再向人间发起攻击。众仙神都有责任守护人间和九重天,谁都不能逃。   “唉,其实我并未完全消灭商烁那两个左膀右臂。”秦怀又道,“我杀死其中一个,另一个重伤跑了。我去追了的,奈何还是教他逃脱。”   这事,蘅芜和凤曦之前都听赤羽说过。   说妖皇商烁此次与武神余芒、广沐王秦怀等人交战,派出的是他麾下左膀右臂,是一对兄弟。   兄弟俩的真身是一种名为“鬼车”的魔兽。   鬼车又称“九头鸟”,因其在夜里会发出宛如车辆行驶的声音,故称鬼车。   鬼车与焦明一样,皆是天生法力高强的鸟族。但焦明一族乃神鸟,鬼车乃孽鸟。   那对鬼车兄弟修为高深,带着一群悍猛的妖魔,运用从火山地狱提取的九幽业火,打得神祗们极为狼狈。幸好秦怀不是省油的灯,五千年道行不是吹的,他将鬼车哥哥打得魂飞魄散,弟弟重伤逃走。   但秦怀本人也受了不小的伤,将养旬月,才堪堪恢复。   蘅芜仔细打量秦怀,的确是脸色苍白不少,气色不佳。本是儒雅男儿,如春晓璧月,眼下看着却平添两分秋意般的憔悴。   大家说着说着,渐渐的,气氛放开了。   开始有仙神们离开坐席,来向赤羽敬酒。   他们看向赤羽的目光,是尊敬的,是感怀的,也是悲悯的。只是碍于凤曦在这里,大家原本的神色里便都多了惧怕。   唯有蘅芜遇到的那只鹌鹑,小艾,笑嘻嘻的,也不怕凤曦。   她天真烂漫道:“愿帝君安乐,愿世间无忧!”   敬完赤羽后,大家才开始彼此敬酒,结识朋友,联络感情。   小艾捧着果酒,去找秦怀的次子秦殷聊天。   别说,就秦殷那口无遮拦的自来熟性子,与小艾天真活泼的风格,还挺对路。两人就如兄弟见兄弟,一见如故,侃天侃地说个没完。   过了会儿,世子秦离用法术搬运来一盏青铜香炉,并许多线香。   大家见状,都停下手头的事,一起看向香炉。   这是百鸟宴中必有的一个环节,便是向天地敬香,祈求福泽常在,族群兴旺,四海太平。   在如今刚刚挫败妖魔,很快妖魔就可能卷土重来的时局下,宴会这一环节,倍加瞩目。   秦离走到赤羽面前,行礼道:“请帝君领我等,向天地敬香。”   赤羽这便走出,却扯扯蘅芜的衣服:“娘亲,和我一起去。”   谁也不敢对赤羽的决定提出异议。   蘅芜看看周遭人都默认了,也就厚着脸皮起身,牵赤羽一起走到上首香炉前。   秦怀从侍者手中接过九根线香,过来递给赤羽。   敬天地,九为尊。   赤羽接过线香,点燃。   可就在这时,谁也未料,变故陡生。   众宾客里忽然有一人暴起,瞬间冲到上首,袖子里飞出一柄剑,对着秦怀就是一道凶煞至极的剑气。   蘅芜此刻就在秦怀身侧,亦在剑气攻击范围内。只一瞬,那剑气就到跟前。这一刻,蘅芜只感到一股无比阴寒压迫的气息,随剑气而来,仿佛要将她全身血液冻结,再将她所有经脉斩断。   她本能调动起防御,眼看那剑气已到自己和秦怀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1 17:18:10~2020-08-13 08: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歌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爱的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 蘅芜左手戴着的珠链陡然亮起,冲出一道弯月形的红光,保护蘅芜。   同时, 秦怀亦凭借数千年修行和与妖魔的激战所形成的反应力, 在第一时间发起反击!   只听法力震动的声音,带来的强度,竟将王宫所在之处轰天震地。   蘅芜差点没站稳,她震惊的看向那个偷袭他们的人,右手不由自主捂住珠链。   三次抵挡致命攻击的机会,这下全都用完了!   那偷袭之人没能得逞,反被打出去几尺远。在这短暂时间里,所有人都看清他的样子。   是这次来参加百鸟宴的宾客之一,一个年轻男人, 顶着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   但接着, 大家就看见, 这年轻男人的面貌发生变化。   他身上黑红色的光芒大现, 迸发出阴森邪祟的气息。他整个人在光晕里,变作另一个人的相貌。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时间里,而秦怀, 在看见这男人真实相貌的瞬间,便认出他是谁。   赫然就是自己在前线击败的鬼车兄弟中的弟弟。   秦怀打得他哥哥魂飞魄散, 弟弟逃之夭夭。   不想这弟弟竟化作参见百鸟宴的宾客,行刺杀之举!   且,如不出意外,此人是将原本来参加宴会的散仙害死了!夺舍其身躯,藏起邪气,这才能成功进到百鸟宴中!   众仙神反应极快, 纵然不知此人来路,也纷纷出手。就连本在弹琵琶的秦思,指下的曲调也一下子换成慷慨激昂的战曲。她手中那面琵琶,名为“白雪”,正是秦思的武器。   可众仙神快,还有人更快。只见一道紫色身影如迅疾的利箭,猛然射向鬼车。太快!快得连这些修为高深的仙神都看不清他的动作。而纵使大家的动作反应都已快到极致,竟然还有人在他们之前就已出手。   这刹那,有些勉强看清场面的人,顿时露出惊诧神色。   众人哪里能想到,那电光火石间已杀出的人,竟是素来我行我素、根本不屑掺和这种事的凤曦神君!   当空响起凤曦含着怒意的冷笑:   “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打我的女人,当我是死的不成?!”   话音未落,人已向鬼车出招。   纵鬼车修为高深,但他面对的可是凤曦!在降生之日便惊天地泣鬼神的凤曦!   只一招便凌厉的犹如泰山压顶,惊涛骇浪,鬼车连忙招架,这一接招,自己都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鬼车吼道:“秦怀杀我兄长,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你何必多管闲事!”   凤曦一道袖风扫过去,鬼车在半空中被打得踉跄,吐出一口血。   “听不懂话是么?敢伤我的女人,找死!”   众仙神们此刻,惊呆的惊呆,震撼的震撼,还有各种思绪飞旋于胸中的。   有凤曦神君出手,大家连助阵都不必,不,是不敢。   谁敢去给凤曦神君助阵?还是掂量下自己的实力吧!怕是要被神君嫌弃拖后腿。   有些仙神是经历过五百年前凤曦走火入魔一事的,他们从那日血雨腥风的屠戮中幸存下来,一想到凤曦恐怖的实力,便会本能的害怕。   而现在,凤曦就在他们面前杀人。有几个仙神不知是想到什么惨相,表情难看,簌簌发抖。   还有不少人不由自主看向秦怀身边的蘅芜。   真是宁可惹妖皇商烁,都不能惹蘅芜仙子啊!   蘅芜也被凤曦此举惊了一下,她回神得快,忙去看不远处的赤羽。   赤羽没被波及,这会儿已有仙君仙子过来,一起保护赤羽。   蘅芜快步走向赤羽,赤羽也跑向蘅芜。   赤羽抱住蘅芜问:“娘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受伤。”蘅芜见赤羽也没事,放下心来,一手环着赤羽,与他一起看向正激斗的凤曦和鬼车。   赤羽眼中似有光,盯着凤曦道:“爹好厉害,为了娘亲出头。”   “是啊……”蘅芜忍不住感动之情,翻滚在胸臆间。再看交战的双方,鬼车压根不是凤曦的对手,很快就不行了。   今日对鬼车而言,绝对是惨烈到极限的一天。   在遇到凤曦之前,鬼车就知道,少室山飞出的大黑鹊强得过分,天上地下无可匹敌者。他仅凭一人,就令能人辈出的九重天十之七死,还将妖魔最恐惧的凤凰帝君拖累得身死道消。   这些,九幽之下的妖魔都知道。他们也默默达成共识,哪怕灭了九重天,也别去招惹凤曦。   但妖魔生性好斗,就算知道这一点,心里也不服。   鬼车就曾想,那凤曦不过一只五百年道行的乌鸦,能有多厉害。   到今天,他终于知道了。   在妖魔中实力上层的他,到凤曦手里过不了十招。   这不是高手和普通人的差距,而是神和人的差距。   在烟消云散之际,鬼车无比后悔绝望。   他怎么就没等一等,偏波及了蘅芜仙子呢?   就因为他波及到蘅芜仙子,别说向秦怀报仇,就连自己都像个蝼蚁般,被凤曦神君打得灰飞烟灭!   干净利落消灭了鬼车,凤曦悠悠落地,衣袍扬起凌厉的线型。   “真弱。”凤曦撇撇嘴。   无视周遭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凤曦转身朝蘅芜掠去。   蘅芜展露笑颜,松开赤羽,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般迎入凤曦怀里。   “凤曦。”她在还未触碰到凤曦胸膛时,就被他揽进怀里。   不等她说下一句话,就听凤曦问她:“小蘅儿,受伤了吗?”   凤曦边问,边歪歪脑袋打量蘅芜。   赤羽站在一旁,扬起钦佩而孺慕的笑,说道:“爹,你真的好厉害!”   周遭一派鸦雀无声,众人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蘅芜注视凤曦,说道:“我没受伤,你呢?”   凤曦轻笑:“呵,你说呢?就凭那东西,还想伤到我?不自量力。”   蘅芜忽觉得心里酸酸的,见凤曦发丝微乱,她抬起双手替他拢了拢耳边头发。   却在这时,因抬起手,袖子微有下滑,露出蘅芜左手戴着的珠链。   她忽然发现,她这支被凤曦变化成五彩石头状的珠链,竟变回去了!变回本来的珍珠手链模样!   蘅芜一怔,是因为三次抵挡致命攻击的机会用完了吗?   没等蘅芜细想,突然听见秦怀的惊叫:   “珠链!那个珠链!蘅芜仙子,你、你……”   闻及此言,蘅芜脑中轰得一声。   她差点忘了,广沐王一直执着于这支珠链!他、他……   秦怀如发了疯般,瞬间冲过来,一把握住蘅芜的左手腕,将她拉近。   他盯着那条珠链,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猩红:“和九娘的珠链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原来我不曾看错,就是这样的……”   “广沐王……”蘅芜下意识要挣脱秦怀,却被秦怀拽得更狠。   “蘅芜仙子,你认不认识九娘?认不认识我的王妃?你认识的,一定认识,不然你怎么会有她的本命法……啊!”   后面的话没说完,秦怀就被凤曦扫袖挥开。   凤曦将蘅芜拉回怀中,肆意冷笑:“疯了不成?”   秦怀摔在地上,他的三名子女连忙过来。   秦殷和秦思一起扶起秦怀,秦思道:“爹,您冷静些!”   “九娘,那是九娘的本命法器,一模一样的……”秦怀却宛如陷入魔障里,根本听不见子女的话。他眼睛越发的红,不多时便蓄满泪水,他发狂的喊道:“你们都说我疯了!可是我没疯!九娘一定还活着!蘅芜仙子,你告诉我九娘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秦怀浑身颤抖,本是英挺俊美的男儿,越发疯癫的不成人样。   他挥开秦殷和秦思,再度扑向蘅芜:“蘅芜仙子,你告诉我九娘在哪儿……不,她不叫九娘!九娘有名字的,我知道她有名字!可是我想不起来,所有人都说我疯了,我没疯!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我想起九娘的名字,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这样的秦怀,与蘅芜前世遇到的那个,重叠在一起。   他为情痴狂,为爱疯魔,从失去妻子开始,便仿佛一半的灵魂都跟着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张浑浑噩噩的、充满思恋和执着的皮囊。   蘅芜隐隐觉得心里发毛,凤曦道:“还真是疯了。”   这时秦离道:“蘅芜仙子,你的珠链,确与亡母的法器相似。”   秦殷也惊道:“是啊,一样的!刚才我看到这手链替蘅芜仙子挡攻击了!我娘的珠链也有这个能力!”   秦思惶惶:“蘅芜仙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凤曦眼神一沉,道:“小蘅儿,要是不想理他们,直接走就是。”   “我……”蘅芜看看凤曦,握住他的手。   若是前世的蘅芜或是从前的蘅芜,会逃避秦怀,但如今的她,决定面对。   因为,她总觉得在秦怀身上发生的事,和在凤曦身上、凤帝身上发生的异曲同工,可能是鸿蒙之渊的手笔。   事涉凤曦和赤羽,她做不到不闻不问。   “这支珠链,是我爹的本命法器。”蘅芜说,“我爹是一只河蚌精,在我出生之前,他就抛弃我娘了。现在他是死是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广沐王,我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您了,余下的我便不知道了。”   一语落下,秦怀有片刻失神:“河蚌精……”   可下一瞬,他宛如平静海面骤起的龙卷风,彻底疯狂,似惊涛骇浪直冲九霄。   “假的!假的!!对,假的,都是假的!!”   “九娘不是河蚌精,她不是!是有一股力量强行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河蚌精!可我知道不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根本没有什么河蚌精,是记忆!记忆错了!是记忆错了!!”   “爹!”见秦怀宛如走火入魔,秦殷和秦思焦急去拉扯他、呼唤他。   然而没用,秦怀双眼赤红,泪水横流。他猛地朝前扑去,凤曦揽着蘅芜避开他,周遭其他仙神也焦急的看着他,想要搭把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啊!!!”秦怀赫然仰天长啸。   他身上顿时散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将目之所及,皆化为殷殷血色。   他发丝狂舞,衣衫乱飞,悲怆嘶吼:“滚!假的!都是假的!!篡改我的记忆,让我以为九娘没有大名,让我以为九娘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对,是这样!都是假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都给我滚!别想再让我活在虚假之中!”   “啊啊啊!!!”   从秦怀身上散发的灵力,越发狂猛,不要命般的,就似在和冥冥中那看不见的东西作斗争。   有人觉得他疯了,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急得连连呼喊秦怀的名字。   而秦怀痛苦却坚决的咆哮,燃烧生命,想要冲破那东西。   蘅芜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倚靠凤曦,大瞪眼睛看着。   猛然间,秦怀抱头跪地,吓得周遭一片哗然。   他狠狠将头砸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仿佛痛苦的犹如千刀万剐,只能靠这种方式缓解痛苦。   秦离、秦殷和秦思,再也不顾的冲上去。   “爹!”   在他们的搀扶下,秦怀抬起头来。   他竟是七窍都在流血,满脸血痕,惨烈惊心!蘅芜只看一眼,便觉四肢冰凉,惊骇和恐惧令她的心沉到谷底。   秦怀浑身的灵力慢慢散去,他的气息造成的气流飓风,也缓缓减弱。   他大口大口喘气,狼狈不堪,明明重伤虚弱,已不成人样,却那般惊喜,惊喜的几乎要声嘶力竭高呼。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假的!果然都是假的!我记起来了!”   他流着血的双眼,蓦地热泪扑簌而下。清透的泪水,冲开刺目的血水,如开出一滴滴氤氲的血花。   “九娘的珠链,是她借用河蚌的壳子,自己炼出来的!九娘是草木仙子,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但她是草木!”   “她没有死!九娘根本没有难产而亡,她是带着腹中的女儿离开了我!”   “不,不叫九娘,她不叫九娘……我想起来了,她叫桑桑,我都想起来了!”   秦怀掩面而泣,哭喊道:“我的妻子,她叫姬桑!叫姬桑!!”   蘅芜霎时僵住。   这一瞬,仿佛九重天雷落在天灵盖,击得她满脑空白,灵魂都似要惊飞出窍。   所有人都在茫然中惊呆。   没有人注意到,小艾悄然离开宴席,瞬移到王宫外一处偏僻之地。   她捂住胸口,脸色青白,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可能吧,居然有人,能冲破鸿蒙之渊……”   小艾满眼震惊,瞳孔放大,虚茫的望着被她溅了血的山间花草。   她痛苦的咳嗽几声,闭眼调息一瞬,才缓过劲儿来。   “我好歹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啊,居然被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生灵冲破,那该是什么样的力量啊……”小艾苦笑,感叹一声,“这就是,爱的力量吗?能够超越天道,跨越生死,能够摧枯拉朽的……力量吗?”   小艾摇摇头,兀自笑了笑,喃喃道:“姬桑啊姬桑,他爱你至深,已创造奇迹。我与你之间的交易,大概也快要结束了吧……啊,真是不能小看这世间任何一个渺小的生灵啊。尤其是朝凤殿那位,他可是这世上,唯一算计了鸿蒙之渊的人……” 第63章 我是你爹   王宫前, 秦怀还在哭泣。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流出眼眶,他却从没有这样高兴过,这样幸福过。   他仿佛是重获新生, 喉间不断发出“嗬嗬”的笑, 他又笑又哭:“我的妻子,我的王妃……我没有感觉错,果然都没错啊!姬桑、姬桑,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为什么要带走我们的女儿啊!”   众人震惊而茫然的望着秦怀。   不明白为何他说,他的亡妻还活着;不明白为何他说,从来就没有河蚌精。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广沐王王妃是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的,所有人都知道广沐王王妃是河蚌精。   到底是秦怀疯了, 还是世人皆醉他独醒?   蘅芜站不稳, 她往后退一步, 差点踩到凤曦。   凤曦用臂弯撑住她的腰, 她颤抖着,面色如抖落的雪花,茫然的瞪大眼睛。   珠链……   假的……   假的记忆, 被篡改……   冥冥中的力量……   姬桑……   这片刻间,蘅芜心中数百种思绪和猜疑, 蜂拥成一团,杂七杂八的捆扭在一起。她好似要从中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唯有惶恐而震惊的望着秦怀满是鲜血和泪水的面目,听着秦怀一声声喊着“姬桑”“桑桑”。   别人不知道姬桑是谁,秦殷和秦思曾去过少室山, 怎么会不知道?   霎时,秦殷眼球暴突,呼喊道:“爹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假的?什么娘只是离开了?还有姬桑……姬桑她不是……”   秦殷猛地甩脸,看向蘅芜。   秦思也面容如纸色,身子簌簌,眼睛盯着蘅芜。   秦殷只觉脑壳都要炸了,捂着头喊道:“爹!爹你清醒些!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姬桑……姬夫人是蘅芜仙子她娘!爹,你魔障了!”   疯狂的秦怀在听见这话时,陡然浑身一震。   下一瞬,他仿佛暴起的火舌,不顾自己七窍流血,不顾自己冲破鸿蒙之渊后内伤严重,他向着蘅芜扑去。   桑桑的珠链在蘅芜仙子手上戴着……   蘅芜仙子的娘就叫姬桑……   原来她们母女从没有远离过自己,就在他眼前。   蘅芜仙子、蘅芜仙子是他的女儿!一定是!是他没有见过的小女儿啊!   “爹!”秦思和秦殷见秦怀暴起得太猛,忙去拉他。   然而,却只见到秦怀蓦然失去知觉,轰然倒地。   秦怀在闭眼前,一只手奋力伸向蘅芜,指尖距离蘅芜只有不到一尺。   蘅芜震惊望着跌落的秦怀,他如一个染着血的麻袋,无力落下。   她看见秦怀最后用口型唤她:   女儿,我是你爹。   极其短暂的死寂后,是众人的哗然。   “爹!”   “秦怀!”   “广沐王!”   一道道声音响起,纷乱呼喊倒地的秦怀。   好些仙神快步过来,围住秦怀。   有擅长治愈术的正神,立刻掐起法诀,手指引一道治愈的光束自高处落下,将秦怀笼罩在光束里。   秦离俯身,将秦怀扶到怀中。秦殷和秦思一左一右,分外焦急担心的看着秦怀。   他们都能感受到,秦怀虽失去知觉,却浑身仍在波动出混乱的灵力。更可怕的是他受得内伤极重,在治愈术的作用下,虽停止七窍流血,但内里的空虚和五脏六腑衰弱的状态,却愈演愈烈。   施展治愈术的正神发现,秦怀的身体仿佛变成一个无底洞,治愈术下去,修补不了他所受的创伤,他仍旧在恶化!   旁的仙神们也连忙一起施展治愈术,一时间青蓝色的光束铺天盖地,围绕秦怀。   可每个人脸色都不好。   有人喃喃:“广沐王这是走火入魔,伤到根本了啊!”   一派混乱中,唯有蘅芜被莫大的震惊包裹,愣愣站在那里,看着越来越失去血色的秦怀。   秦怀说,他是她父亲。   可她的父亲不是河蚌精吗?   是娘都在骗她?   她同样和所有人一样,不明白是秦怀魔障,还是只有他才真正清醒了。   如果没有夜莺妹妹说过的话在前,如果没有凤帝阁楼里那些被抹杀掉痕迹的旧物,蘅芜想,她大概只会觉得荒谬,会觉得秦怀在乱攀亲。   但是,在她已对这几件事情有所怀疑时,她难免动摇了。   秦怀口中说的那个,冥冥之中阻止他想起一切的力量,会是……鸿蒙之渊吗?   她该相信自己和众人的记忆,还是该相信秦怀?   一片凌乱间,蘅芜本能的唤起凤曦的名字:“凤曦……”   凤曦没说话,只眉头皱着,将蘅芜搂紧了些。   赤羽也悄然来到蘅芜身边,唤道:“娘亲,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已有仙医来到秦怀身边,查看秦怀的具体情况。   秦殷急的满头冒汗,扯着仙医的袖子问:“我爹到底怎么样?他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就是和妖邪作战的时候都没有!”   仙医眉头拧成两条线,揩一揩额角冷汗,说道:“广沐王伤及根本,眼下是凭着一口意志力在硬撑,情况委实不好……”   “那该怎么办?”秦殷红着眼睛,几乎要将仙医的袖子扯断,“救救我爹!求你想办法救救我爹!”   “秦殷仙君……”   “冷静些。”秦离沉声说,同时使劲拿住秦殷的手,让他放开仙医的袖子。   三兄妹里,只有秦离是冷静的,但若细看,他的手也在颤抖,不过是身为长兄不能失措,不然弟妹们更要慌张。   “秦世子,要救广沐王,普通的治愈术和仙草是不行了,得拿更高阶的。”仙医说道,“需用‘鹿活草’,赶紧给广沐王服下,越快越好!”   “鹿活草”三字,让场面再度出现一阵死寂。   鹿活草,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便是起因于,有人将一头鹿的五脏六腑全部挖去,填充进鹿活草后,本已死透的鹿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宛如只是跌了一跤而已。   这便是说,鹿活草,有起死回生之效,连五脏六腑都不存的生灵都能救回来。所以仙医说,秦怀需服下鹿活草,方能从濒临衰竭中复原。   鹿活草的传说起于凡人,后来就有凡人养殖鹿活草,拿来治病。   但他们所养殖的,哪里是真正的鹿活仙草?不过是能治点小病罢了。   真正能起死回生的鹿活草,皆生长在洞天福地最难以到达之处,乃仙品中的仙品,放眼天地间,数量极稀。   目前众人所知的,便是天帝的百草园里,有那么几株,却是才发芽的,并未长成。   要救秦怀,就得去管天帝讨要鹿活草。天帝仁善,不会不给,但才发芽的鹿活草是否能救回秦怀,还未可知……   秦殷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要崩溃,赤着眼角呼道:“有哪位仙家手里有鹿活草的,还望救救我爹!只要肯出手,往后我们兄妹一切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哀道:“若我们手中有鹿活草,定立刻拿出来救广沐王,不需什么谢,可偏是没有啊……”   “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先试试帝尊百草园里的那几株了……”   “在下去天都宫阙,求帝尊赐鹿活草!”   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竟是楚宸。   秦殷登时抬眸望向楚宸:“南辰少君!”   “那几株鹿活草还未长成,虽可能无效,但总要试试!不多说了,在下这就去。”楚宸施了个礼,旋即乘光而去。他在离去前,好似眼神炙热而悲悯的看了眼秦离,只是这一眼无人注意到。   蘅芜看着秦怀,眼角还残留无措与茫然。   赤羽拉一拉蘅芜的手:“娘亲。”   “帝君。”蘅芜向赤羽笑了笑,“我没事。”   凤曦道:“小蘅儿,走吗?想走便走。”   蘅芜摇摇头,她走不了的。听见秦怀说的那些话,看见他对她做的口型,她如何能走?   秦怀还喊出她娘的名字。   蘅芜无法形容心里有多惊,又有多着急。   她甚至盼着秦怀快点醒来,把一切说明白!   眼下,秦殷和秦思一起,将秦怀暂且安置去殿内。秦离留在外面,安定宾客们。那些擅长治愈术的仙神们都在殿内,继续对秦怀用治愈术,为他多争取些机会和时间。   蘅芜和凤曦回到他们的坐席,暂且等着楚宸。也不知道楚宸要去多久。   凤曦继续吃果子,打心眼懒得掺和这些事。   在他看来,这都是闹剧,好整以暇看戏找点乐子就罢。若不是为了陪蘅芜,他早带赤羽玩去了。   只是,一想到秦怀说的那些话,还有秦怀晕倒前那个口型……   凤曦幽幽瞥向蘅芜,眼底深的好似深山里的古洞。   而蘅芜因心不在焉,并未察觉凤曦眼底的怀疑。   这会儿,众人还未平静,没人发现小艾不见了,兰絮也不见了。   再片刻后,临亭神君忽然徐徐起身,瞬移出宫。   此刻,兰絮一个人来到远离王宫的半山腰处,一座密林中。   这里很安静,只有虫鸣,与王宫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一个喧哗焦灼,一个隐蔽幽邃。   兰絮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眼睛,接着她在右手里幻化出一把刀来。   她幻化的刀很锋利,兰絮看着青寒的刀锋,一哆嗦。   她小心将自己左手的袖子撸起来,看着莲藕似的手臂,再度打了个寒颤。   她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真的要……下手吗?   何必如此?兰絮,广沐王的死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兰絮纠结着,闭上眼睛。   不行,必须下手!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广沐王喊了蘅芜她娘的名字!   就是为了蘅芜,她也得下手!   兰絮睁开眼,眼中种种不定终于被坚决替代。   她扬起刀锋,狠狠砍向自己的左臂!在她无法抑制的惨叫声中,断掉的左臂落在地上,随后发出一阵粉色光晕,化作一片叶子。   兰絮疼得脸都白了,她捂住左臂的断口,调动浑身法力,将左臂重新长出来。   然后,她再度砍向新长出的左臂!掉落的手臂再度化作一片叶子。   她疼得连连喘息,不得不瘫靠在树干上,稍作休息。便是这休息的片刻时间里,不知怎的,竟觉得暗处好似有人在看她。   兰絮疑神疑鬼,环顾四周半晌,才定下神。   她连着砍了五次左臂,到第六次,新长出的左臂已近乎透明。   兰絮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像极了病入膏肓之人,她将手里的刀变化成一个木盒。   她俯身,将地上五片仙气充沛的叶子,装进木盒里。   五片鹿活草的叶子,救回广沐王,够了。兰絮欣慰的想着。   这一瞬,不知怎的,她竟想到蘅芜,忍不住歉意的一吸鼻子。   蘅芜,我骗了你。   我不是铃兰花,我是鹿活草。   鹿活草本就稀少,还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粉身碎骨,为仙家入药,这就是我族的宿命。纵我们得天独厚,却九死一生。   兰絮总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在被人找到之前,便化作人形,能够体会精彩的世界,能够结识朋友。   可她害怕啊!怕被识破真身,怕被人吃掉!   她躲在仙酒苑里,低调万分,何尝不是用“灯下黑”的道理掩饰自己?   蘅芜,请你原谅我。   兰絮装好了五片叶子,这是她一半的叶子,她舍了半身元神。   端着盒子站起身,也许是起来的有点急,兰絮蓦然就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这一刻,兰絮能感知到,自己的意识濒临消失的边缘。可就在这时,她万万没想到,有人在她身后忽然撑了她一下,单手将她扶稳。   意识瞬间回笼,伴随着排山倒海的恐惧涌上兰絮心头。   有人!真的有人在这里!它看见了?它看见她是鹿活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4 08:23:50~2020-08-14 15: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泽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爹娘对峙   兰絮被吓清醒了, 极致的恐惧与清醒,透支她已然虚脱不堪的身体。   她瑟瑟发抖的转过头,眼前, 竟是临亭神君。   兰絮惊得亡魂皆冒, 怪不得刚才她会觉得,暗处有人在看她。   兰絮抖如筛糠:“神君,您……您看到了多少?”   临亭未说话。   兰絮心惊胆战,又猛地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对。   临亭神君双目已盲,她却问他看到多少。   可临亭神君修为高深,应该是“看见”了吧?他一定知道她是鹿活草了,怎么办?   “都看到了。”临亭淡淡回了话。   兰絮的心跌落深渊。   她抱住木盒子,本能的后退,仿佛临亭是洪水猛兽。   她见过人们发现仙草、获得法器时, 那迫不及待的、激动的表情。   她在众人眼里, 就是这种东西!   临亭道:“本君自目盲后, 其余四感皆变得敏锐, 适才是感知到附近有鹿活草的气息,才来一看。”   兰絮抽泣着说不出话。   临亭又道:“你不必紧张,本君不会对你怎样。”   兰絮带着哭腔道:“求您不要告诉别人我是鹿活草……”   临亭淡淡道:“知道了。”   兰絮松一口气, 临亭自她身边错身而过,走出几步, 他蓦然停住,回头看向兰絮。   兰絮再度心弦一紧。   然临亭什么也没说,只虚茫盯着兰絮半晌,终施施然离开。   临亭一走,兰絮只觉全身力气都散了,险些晕厥在地。   她不知道, 这位孤僻寡淡、想法莫测之人,会不会真的替她保守真身。   蛇类冷血、阴狠;蛇这个种族没有眼泪,是为无情。   她不敢相信临亭。   过了半晌,兰絮才定下神来。她抱紧了木盒子,不会忘记广沐王还在等鹿活草救命。   兰絮强忍着满心的惊恐不安,拖着虚弱的身躯,步子虚浮的回到王宫中。   这会儿,赤羽不胜劳累,先行离去。   蘅芜进到殿中,在床榻不远处立着。她太在意秦怀昏迷前说的话,是以她在殿外坐不住了,终是进来里面。   秦思坐在床头,一手握着秦怀的手,目光焦急。   那些擅长治愈术的仙神们仍然在尝试救治秦怀,他们施术这么久,每个人都消耗不少,额头上泌出一层虚汗,其中有两人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兰絮就在这时,来到殿中。   蘅芜最先看到兰絮,当即唤道:“兰絮!”   在开口的一瞬,蘅芜就为兰絮的状态而吃惊。   兰絮看起来就像是大病初愈之人,被病魔折磨得虚弱不堪,脸上俱是虚汗,唇色淡的和皮肤溶溶不分。   明明不久前,兰絮还不是这样的。   “兰絮,你怎么了?”蘅芜脱口而出,同时上前扶住兰絮。   兰絮温柔的目光落在蘅芜脸上,轻轻摇头:“蘅芜,我没事……我只是刚刚回了趟落日谷,来去得太匆忙,累到了……”   蘅芜讶然:“你回落日谷做什么?”   这时秦思和殿内的秦殷也将视线落在兰絮身上,兰絮看向他二人,把手中木盒子向前递了递,气若游丝道:“秦殷仙君,秦思公主,我……有幸得到过几片鹿活草的叶子,刚刚回落日谷取来了。”   一语惊到在场众人。   秦殷双目瞪大如铜铃,一个箭步冲到兰絮跟前。   秦思猛地从床头弹起来。   正在施法的众仙神也齐齐转头看向兰絮。   蘅芜亦是吃惊,兰絮怎么会有鹿活草?   木盒子被秦殷接过,秦殷打开盒子一看,倒吸一口气:“真是鹿活草的叶子!兰絮仙子,你、你从哪里弄得鹿活草?!”   兰絮虚弱笑道:“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不过是有幸得到。我本想拿着与哪位仙家交换一件好的法器,但……广沐王要紧,九重天不能失去广沐王。”   秦殷又惊又喜,捧着木盒子的手微微发抖,激动的都要给兰絮跪下。   他忙将鹿活草递给仙医,仙医亦是惊喜万分,随即便把鹿活草给秦怀服下。   想着秦怀有救,秦思忍不住泪盈于睫。她快步走到兰絮面前,行大礼:“兰絮仙子,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没齿难忘!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们兄妹帮忙。若遇到找你麻烦的人,也尽管报出秦家的名号!”   兰絮不好意思的喃喃:“秦思公主,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换成是别的仙神,也会如此的。”   秦思含泪道:“不!鹿活草何等珍贵之物,你肯送出,便是莫大的恩情了。”   待秦思回到秦怀身边时,蘅芜问兰絮:“你没事吧?兰絮,你脸色好差。”   “我还好,蘅芜。”兰絮确是急需休息,不敢再耗下去,以免被发现端倪,她道:“我想先回落日谷了。”   蘅芜道:“我送你出宫,去和秦世子打个招呼。”   “……好。”   与秦离打了招呼后,蘅芜将兰絮送到宫门口,还想再送时,被兰絮拒绝。   余下的路,兰絮自己能走。她现在只想快点回落日谷,闭关修养,将自己舍出的一半元神养回来。   见兰絮执意,蘅芜只好由得她去。   兰絮向蘅芜挥挥手,腾云而去。   蘅芜望着兰絮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太巧了。她从未听兰絮说过拥有鹿活草,何况鹿活草此物乃稀世珍品,是众人争抢的对象。单说落日谷里就有不少妖仙,总有对鹿活草趋之若鹜的。兰絮把鹿活草放在落日谷,她是怎么守住的?   蘅芜想,这个问题,旁人定也想到了。只是比起这个,大家更关心秦怀,此事也就翻篇。   蘅芜回到殿内,没多久,秦怀就醒过来了。   他已身体已恢复大半,甫一醒来,视线便焦急的在周遭脸孔上梭巡,不顾秦殷和秦思狂喜的呼喊,他只一个劲儿寻找蘅芜。   终于他看见蘅芜了,他猛地从枕头上爬起,一只手要死要活的伸向蘅芜:“蘅芜仙子!!”   这一下暴起,对还没完全恢复的身子而言吃不消,秦怀顿时咳嗽出声,胸口一阵气短,不得不收回手捂住胸口连连喘息。   “爹,您慢些!”   “广沐王您不要激动!”   众人兵荒马乱将秦怀围住,可秦怀却咳嗽着,泪水再度扑簌而下:“蘅芜仙子,蘅芜仙子……”   蘅芜看了凤曦一眼,便走向秦怀。   她该面对这一切了。   “广沐王,我在。”   秦怀望着步步走近的蘅芜,泪水潸然如雨落。   自从他被冥冥中那股力量修改记忆后,记忆中的桑桑就变了模样,变成另一张脸。那张脸很美,但秦怀总觉得,那不是桑桑真正的样子。   他对亡妻,有许多违和的感觉,可是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幻觉。   如今他想起了桑桑的样子,再看蘅芜仙子的模样,母女之间,长相总有那么些相似的。   蘅芜仙子就是他的女儿啊!   “女……”秦怀想要唤出口,却突然害怕。   一场鬼门关的徘徊,令他清醒冷静下来。他怕吓到蘅芜,她一直在没有爹的世界长大……   “蘅……蘅蘅。”秦怀哭着,唤出这两个字。   蘅芜蓦地心里一酸。   她看得出秦怀眼中那极度的期盼和小心,可她无法回应秦怀。   “蘅蘅。”秦怀哭着起身,小心走向蘅芜。   他知道蘅芜没法接受他。他的子女,他的兄弟,他的朋友,所有人都拥有相同的记忆,活在虚假中,唯有他醒来了。   独醒之人,如何唤得醒满世界的醉鬼?   他只能小心抱住蘅芜的双肩:“蘅蘅,你相信我!我是你……是你爹!你娘姬桑是我的王妃,我没有疯,是记忆错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   “蘅蘅,你告诉我桑桑在哪里?我去找她!”秦怀泣不成声,眼底却再度涌上疯狂与偏执,“我的妻子,她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蘅蘅你告诉爹!你心疼爹好不好?蘅蘅!”   蘅芜忍不住了,落泪道:“我和我娘,这些年都住在潋滟山。”   秦怀眼底亮起冲天火光:“潋滟山,潋滟山……”   他蓦然什么也不顾了,跌跌撞撞冲出殿去,浑身红光大现,化作神鸟焦明,冲上天际。   伴随一声凄厉的鸟鸣,焦明疯狂飞离。   任谁都看得出来,秦怀这是要去潋滟山!   蘅芜咬唇,扯住凤曦的袖口:“凤曦,我要过去!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我爹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凤曦沉吟片刻,一把卷过蘅芜,搂着她掠出殿去。   “走吧!”   黑光大绽,大黑鹊自光芒中飞出,双翼漆黑如夜,划破层云。   坐在大黑鹊背上的蘅芜,抱紧他,双目盯住前方远去的焦明。   后面,秦殷、秦思也化出原型,追赶而来。   秦离见状,留下宫中侍从送走各位宾客,他当众致歉后,也化出焦明真身,追家人而去。   潋滟山。   姬桑做梦也没想到,秦怀来了。   当她走出竹楼,看见从天而降的四只焦明时,她顿时失却力气,脸色化作秋日的霜灰,心口被震惊和骇然所吞没。   她看着焦明落地,变成她的丈夫、她的子女们,姬桑连连后退。不、不,他们来做什么?   秦怀在见到姬桑的一刻,被风吹干的双眼,刹那间再度泪如雨下。   “桑桑!!!”他近乎哀嚎,却又狂喜到崩溃的境地。   听见“桑桑”二字,姬桑如被横空霹雳击穿,震惊到失却言语。这二字就如沉重的石头从山顶滚下来,狠狠砸在姬桑天灵盖。   他不是该忘记“姬桑”这个名字吗?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想起来的!   难道是蘅蘅告诉他了?   姬桑看向秦怀身后的蘅芜,她的女儿身边还跟着凤曦。   姬桑顾不上去想女儿和凤曦之间是否有什么,便见秦怀一步步逼近她。   “桑桑,我都想起来了!你果然还活着!你当初为何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都碎了!你知不知道这四百年来,我始终觉得你还活着!蘅蘅是我们的女儿吧,她和你长得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桑桑,桑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何要离我而去啊!”   不可能!   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姬桑摇摇欲坠。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破除鸿蒙之渊的力量?!”她喃喃,泪水滑落,“这怎么可能……”   鸿蒙之渊?!这样的字眼如同冰凿出来的,秦怀、秦离、秦殷、秦思闻言皆心惊。   蘅芜难受万分,果然是鸿蒙之渊啊……看娘的神色,果然,娘始终在骗她吗?她爹真的不是河蚌精,而是广沐王。   她怎么能想到,她爹会是广沐王啊!   秦怀颤抖哭道:“桑桑,你说什么?鸿蒙之渊?你见到了鸿蒙之渊?你当初到底为何离我而去,为何鸿蒙之渊会掺入其中?这到底为什么啊!”   痛苦、思念、疑虑和惊惶,令秦怀什么也不顾了,朝着姬桑扑过去。   姬桑哭得更厉害,仿佛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蘅蘅在这里,凤曦神君在这里,她不能说!   被秦怀知道她是情花不要紧,若是被凤曦神君知道,蘅蘅是情花……不、不!   姬桑蓦地崩溃了,几乎是逃命般的,化作一道光束逃走。   秦怀一愣,立即疯狂追过去。   “桑桑!”他的吼声响彻潋滟山,只眨眼间就已远去,那股疯狂却久久盘桓不散。   “娘!”蘅芜不由朝前追几步。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姬桑,想要去追姬桑,可早就不见姬桑和秦怀的身影。而余下的三位秦家人,她与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这是她的哥哥姐姐们吗?可所有人的记忆又不是这样的。   谁都是茫然的,包括秦离。   秦殷道:“我们快去追爹!”   “我去就是,你们两个都回王宫吧。”秦离道,“爹和姬夫人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们无法理解,插不上手,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着爹。”   秦离说罢,看向蘅芜,沉默片刻,说:“蘅芜仙子也先同凤曦神君回去吧。”   蘅芜看得出,姬桑是为了躲她和凤曦才走的。娘定是害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被凤曦听见。   “好。”蘅芜沉重道,“秦世子,秦殷仙君,秦思公主,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通知我。”   “好。”秦离回答下来。   “会的。”秦思也道。   此刻,蘅芜是背对凤曦的。打从来到这里开始,蘅芜一直是背对凤曦,凤曦站在所有人最后。   是以无人看见,凤曦在来到这里后,便悄然召唤出古镜映心,对准姬桑。   现在,姬桑走了,凤曦将映心收回袖中。   镜面上还残留着照出的画面,一株盛开的——情花。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照下丈母娘!顿时我就明白,我被一个女人骗身偏心骗感情,我可真机智!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最机智的人?”   魔镜:“……”   O(∩_∩)O感谢在2020-08-14 15:55:12~2020-08-16 08: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星帝国蓝星殖民计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马甲掉光光   秦离嘱咐完弟妹和蘅芜, 便身现红光,化作神鸟焦明,循着广沐王的气息追寻而去。   秦殷和秦思虽然也茫然一片, 却担心秦怀, 也担心蘅芜。   他们向蘅芜与凤曦道别,一同离去。秦思一步三回头,频频看向蘅芜。   一下子,秦家人就都走了。蘅芜面前只余她和姬桑居住多年的竹楼,空荡荡的,透过半开的轩窗,隐约可见里面熟悉的陈设和飘荡的青绿色帘子。   蘅芜忽觉得浑身空悠悠的,连四肢都没了着落。   好久没回到这座竹楼了,心里不是没有波澜。可她只能转身面向凤曦, 低声道:“凤曦, 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回去吧。”   凤曦幽幽注视蘅芜, 像是黑夜中立于树顶俯瞰一切的夜枭,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   蘅芜心情不佳,没能注意, 待到她察觉不对时,凤曦已背过身去。   “走吧。”   回去的路上, 风声呼啸。   蘅芜坐在大黑鹊背上,望着无垠远空,浩渺流云,有些失神。   她目光无意识的移动,又看到大黑鹊右边翅膀上,那缺失的翎羽。   蘅芜唇瓣翕动, 垂下眼皮,她轻轻趴在大黑鹊背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参加百鸟宴,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大起大落,匪夷所思。   她挂心着姬桑,却知道眼下的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回少室山等消息。   她更没想到,姬桑竟见过鸿蒙之渊。传说只有心怀无上愿力的人,才能见到鸿蒙之渊。那么当初,娘和鸿蒙之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她爹,眼下的她难以接受,她爹是广沐王这个事实。   秦离、秦殷、秦思,都是她的哥哥姐姐……   可是好凌乱啊!   当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和认知与记忆相悖时,那种混乱与撕扯之感,真教人抓心挠肺,如受炙烤!   就这么心不在焉的,回到少室山。   蘅芜跟在凤曦身后,继续心不在焉的走进宫殿。   就在这时,凤曦忽然回过身,一把扣住蘅芜的手腕。   蘅芜猛地回神,眼角却还残留迷蒙,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下一刻她才意识到,凤曦竟忽然将神识探进她的丹田中!   她的心漏跳一拍,却又迟钝的想着,这不是凤曦最近经常做的事吗?这段时间,他指点她修炼,时不时就会探进她的丹田里,替她梳理灵气,助她事半功倍。   这次他应该也是……   还没能想完,便因凤曦接下来的举动,而心中大骇。   蘅芜能感觉到,凤曦的神识在进入她丹田后,竟修复起她的内丹!   蘅芜霎时吓呆了,身子不寒而栗,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可她却又迟钝的想不出。   以凤曦的修为,修补蘅芜的内丹只在几息间便完成。   几息后,凤曦将神识退出,他松开蘅芜,幽幽望着她。   蘅芜的心提了起来:“凤曦……”   “呵,小蘅儿。”凤曦唇角勾起一抹笑,他笑得时候有致命的俊美,却好似毒蛇在暗处咝咝吞吐蛇信的危险。   下一刻,凤曦召唤出映心,对准蘅芜。   蘅芜吓得晃了晃。   这次,两个人都清楚的看见,镜面上呈现的是什么。   一株花叶俱全的情花!   一瞬之间,蘅芜头皮犹如炸开,亡魂皆冒,恐惧的眼前阵阵发黑。   她颤抖着失去言语,只剩一双美眸大睁,眸底波涛惊惶,倒影出凤曦的笑容。   “原来如此啊,小蘅儿,原来是朵情花啊……”   他朝前探身,鼻子几乎要抵住蘅芜的。她脸上所有细微表情都倒映在凤曦的丹凤眼中,他眼底的阴冷狠戾,也直直映入蘅芜瞳底。   “听说情花一族若动了至深至纯之情,会为心上人开出本命花。本命花开之际,异香十里……”   短短的几句话,凤曦说的很慢,于蘅芜而言仿佛是等待着一把刀一点点落在自己脖子上。   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背后冷汗涔涔,几欲站不稳。   “不是说喜欢我吗?小蘅儿,这可都是你的说的。你说喜欢我喜欢得夜不能寐,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满脑子都是我。”   他眯起眼,笑得好不迷人,眼底却有杀意滚过。   “既然这么喜欢我,那怎么不开花啊?蘅、芜、仙、子?”   他许久没这么唤蘅芜,陡然叫出口,那齿缝里竟带着咬牙切齿的狠与怒。   凤曦蓦地收回映心,一把揪住蘅芜的手腕,将她扯到跟前:“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说什么喜欢我,呵,满口谎言,做上这么久的戏,是不是得意得很?”   他冷笑:“蘅芜仙子,敢这么骗我,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真厉害?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是把我当消遣不成?!呵呵,我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把你杀了算了!不就是个女人么?有你没你我还当回事了不成?”   蘅芜看着凤曦,蓦然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她被凤曦攥住手腕,他因极致的愤怒而力量过大,将白皙的手腕拧出紫色印子。很疼,但蘅芜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猝不及防,也意料之中。   当被彻底拆穿时,她竟松了口气,感到无限解脱。   终于再也不用欺骗凤曦了。   泪水不断滑落,蘅芜唇角尝到泪水的味道,咸腥而苦涩。   蘅芜哽咽着苦笑一声,说:“凤曦,我是从两百年后回来的人。”   凤曦盈满杀意的眼,倏地微张,转而狠狠一眯。   他看着蘅芜,少女就像是一盏被打碎的琉璃灯,满地支离,破罐子破摔。   是啊,已经这样了,蘅芜想,她终于可以把埋藏在心中的一切,都说给凤曦了。   她说不出的轻松,却说不出的悲凉。   “一切,都是从你闹上九重天那日开始的……”   “……”   “上一世,我开出本命花了,却原来是楚宸的骗局。我在濒死之际,动用禁术,回到初遇你的那天……”   “我的修为,不是在你面前废掉的,是我施展禁术的代价便是修为尽失。上一朵本命花,也被我作为启动禁术的媒介,祭献了……”   “……”   蘅芜说了很多,一切的、所有的,从头到尾,全部说了出来。   情花一族的宿命,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如倒豆子般的,没有保留一丝一毫。   还有今生的种种变数,在天衍宫与临亭神君的谈话,蘅芜把一切都倒光了。   就好像一个装满灰尘的玻璃瓶,终于清除掉所有灰尘,重新变得轻松、明亮,却露出玻璃纹上支离破碎的龟裂。   凤曦死死盯住她,盈满杀意的喘息喷薄到蘅芜眼睫。   透过他翻涌着狂涛的眼眸,蘅芜看出他无比激动的情绪。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凤曦,他怒,怒到极致,随着滚滚怒火而来的是种种几乎将人撕裂的纠结。   凤曦猛地掐住蘅芜的脖子,他的手心里都是汗,黏糊糊的附着在纤细的脖颈上。   蘅芜含泪望着他,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废了她的肉身,让她沦为一缕亡魂。   “呵呵,小蘅儿,蘅芜仙子……”   凤曦低低的笑起来,笑声撕扯着蘅芜的心,那么阴鸷凶煞,却又那么失望痛苦。   “原来是这样啊,呵,真是好心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是为躲着那只王八和那条蛇,让我给你撑腰……”   扣在蘅芜脖颈上的手,倏然用了两分力气。   白皙的脖子顿时浮出红印,蘅芜脸色胀红,呼吸受阻。可她却仿佛没感觉到似的,只默默流泪望着凤曦。   她的泪水像是刺,刺在凤曦心口,令他更为憋闷烦躁,胸腔都要胀破了。   他吼道:“小蘅儿,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厉害人物。在镜中世界那么假惺惺的鼓励我,仿佛与我感同身受;叠纸花送给我,告诉我你想看我永远嚣张肆意下去,别去想造化不公的事;还拐弯抹角拿合欢仙子、姬五娘她们的破事,说你为我心疼,为我意难平……”   凤曦咬牙切齿:“果然从头到尾就是在骗我!”   “不是!”蘅芜脱口而出。   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唯独眼前凤曦愤怒而失望的面容,教蘅芜心如刀绞。   她顾不得被勒得越发紧的脖子,双手抓住凤曦双肩,呼道:“那些话是真的!我真的这么希望,也真的与你感同身受!我……咳咳……我是情花,与你一样都承受过于沉重的宿命!我没有骗你!”   “呵,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凤曦……啊!”   凤曦猛地松开蘅芜的脖子,却狠狠一挥,将她打落在地。   蘅芜摔在地上,这才发觉脖子一股火辣辣的痛,此刻狂猎涌来。她捂着脖子咳嗽喘息,满是泪的脸对着凤曦。   他就立在她面前,逆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一只披着火光的兽,自火海中挣扎而出,于焦土上化作杀神。   在刚刚那一瞬,他是真的在想,废了这女人算了。   敢欺骗他,将他从头戏耍到尾,他真想杀她个万劫不复。   可是当看着她越发呼吸艰难,看着那些泪,那胀红的脸和她眼底的愧悔和情意,他的手没法再继续使劲儿。   身体竟与他的心相悖!   嗤,没出息的东西!   愤怒、难过、失望、憋闷、纠结……所有的负面情绪狂然爆发。   凤曦冷笑着低吼,刹那间浑身杀气肆意,灵力向周身翻涌,化作看不见的疾风巨浪,席卷向整座少室山!   长发飞舞,袖袍灌起,强大的力量气流以凤曦为中心射出。气流所经之处,瓦片震落,门窗倾覆;鸟雀惊飞,走兽惶然。   大地在颤抖,乌云在头顶聚集。而蘅芜就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处,坐在地上,感受着凤曦散发的力量像是巨石压在她胸口。   她摇头道:“不要,凤曦……你会走火入魔的,不要……”   山鸡男等人被惊动,纷纷从宫外仓皇回来。住在宫里的夜莺哥哥和夜莺妹妹,从房梁上簌簌发抖的飞出,不寒而栗的望着凤曦。   还有本在附近的妖精、开了灵智的飞禽走兽,皆在极度震惊和惧怕中,战栗的聚集而来。   他们瞪大眼,看着凤曦和蘅芜。   所有人都是不能置信的,这几个月,他们明明看着凤曦神君和蘅芜仙子过得蜜里调油。为什么忽然之间,会变成这样?   没人见过凤曦神君如此失态的一面。   他们为神君和仙子担心,亦害怕神君出什么事!   山鸡男忍不住喊道:“主子,您冷静些!”   凤曦低低笑了一声,却猛地扭头望来,语调无比恶劣道:“滚!”   山鸡男等人面色大变:“主子?”   “都给我滚!听不懂话吗?都滚!”   大家抖动着,像是雪花般簌簌退开。   这里只剩下凤曦和蘅芜,凤曦弯腰,一把将蘅芜扯起来,粗暴揪着她,飞进卧室。   窗户半开,卧室里的陈设已被凤曦的气场,摧得满地都是。   那些蓝紫色的纱帐舞动,如疯狂的妖魅。大床上铺着的褥子,残留着起伏凸凹,那是昨晚他们翻滚压陷出的痕迹。   蘅芜被狠狠掼在床上,头差点磕到床角。她被掼得很痛,胳膊与腿的关节被震动,痛得她脸孔都扭曲了。   她在剧痛中想要挣扎,凤曦却不顾她的痛苦,粗暴的压上来。   他一口咬住蘅芜的耳朵:“你不是会做戏么?我想要的时候就给,在我床上陪我睡了这么久,让你摆什么姿势你就摆什么姿势。呵,我真想杀了你,取出你的心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顶着对我的恐惧向我表白,出卖色相委曲求全,还一副心甘情愿爱我至深的模样……小蘅儿,就让我看看,你这戏还能做成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6 08:28:17~2020-08-17 08:2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哎哎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这不是做戏   一阵刺痛, 自耳朵传来,蘅芜疼得皱眉轻呼。   她想要捂住耳朵,但痛觉还是催发了她的眼泪, 红了眼睛。   层层蓝紫色的幕布像是一片片无情的乱草, 在头顶聚成朦胧扭曲的一团,仿佛什么怪物般,从上至下围绕着蘅芜。甚至有几块帘幕被撕扯下,像是支离破碎的玻璃碎片,落在四周。   蘅芜的胳膊肘磕到木头坚硬的一角,疼的起了块青紫。她痛呼一声,唇被凤曦吻住。   他声音压抑在极致阴鸷的边缘:“这也是在做戏,是不是?磕伤了自己,来骗我, 是不是?”   蘅芜摇着头, 回吻凤曦, 哭道:“不是, 不是做戏……”   她忍着胳膊肘传来的阵痛,流着泪水说道:“不是做戏,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不是假的,只是不小心磕到……”   “骗子。”她只听见凤曦残酷的冷笑, 撕扯她的心,掰得她心头千疮百孔。   他狠狠吻住她,似再不想听蘅芜说一句话。   全都是狡辩。   满口谎言,现在还不忘骗他。   蘅芜一直在落泪,她想用双手抓住什么,却没料到一股尖锐的痛从手指传来, 疼得蘅芜哀呼出声。   是她在慌忙乱抓间,不慎抓扯到不远处的烛台,劈坏了指甲,手指顿时冒出血。   血色映入凤曦眼底,仿佛勾起一丝痛苦怜惜,他眼中涌动起纠结念头,却终是没抵过被蘅芜彻底欺骗的怒火,淹没怜惜与挣扎。   不顾蘅芜指甲劈了,他一把抓过蘅芜,逼视她,低吼:“你不是什么戏都做得出来么?”他眼中有些嗜血的阴鸷和痛苦:“演啊,继续演啊,我看看你还能怎么做戏,还能怎么耍着我!”   “不,我没有做戏,没有……”蘅芜颤颤摇头,骇然哆嗦起来,不由呼喊,“凤曦,凤曦……”   仿佛处处是难过和煎熬,目之所及,所有熟悉之物都似化作张牙舞爪的鬼影,嘲笑的、亦或是昏沉的围观她的狼狈。   蘅芜劈了的指甲,在流血,却没有用法术治疗。   或许是忘记,或许是在凤曦的怀里什么也顾不得,蘅芜任着细细的血线染红好几根指头,像是粉色贝壳上的梅花。因为指甲疼痛,手指本能在四周抓来抓去,打翻了烛台,留下一道道细细血痕。   许久之后,一切才结束。蘅芜粉面泪眼,已是好几次控制不住的到了极致。凤曦紧紧抱着蘅芜,狠狠吻住她的唇。   他仿佛在惩罚蘅芜,又仿佛害怕失去什么。凤曦抵在她耳边问:“这是不是也是做戏?是不是?!”   “不是,真的不是……”蘅芜摇头,发丝汗津津沾在脸上。她一字字颤抖的,想要将心声传达,“这不是……不是做戏。只是因为是你,因为是你才……”   两人脸贴着脸,眼对眼,凤曦蓦地怪笑一声,垂下头去。   “骗子。”   他抱紧蘅芜,贴在她身上,一下下粗重的喘息。   直到波澜再起。   翌日。   春季渐去,东风无力,百花残落一地。   晨时,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带着夏季将至的那一点热度,刺在凤曦眼皮上。   凤曦睁开眼睛,惺忪片刻,转头看向身边的蘅芜。   她睡得沉,鬓发凌乱披在身上,遮不住浑身的斑驳。黑色的发,白色的皮肤,青青紫紫的颜色,皆映在凤曦眼底。   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蘅芜身上总会有青紫,但不似昨日造就的这般惨烈。此刻熟睡的蘅芜,眼角犹然湿润,脸上泪痕未干,嘴角还沾着浓郁,仿佛在无声诉说那些不能启齿的虐待和欺负。   昨日从下午到晚上,再从晚上到三更,一切种种,凤曦记得清楚。   一觉醒来,情绪冷静多了。他望着蘅芜,心脏像是蓦然被看不见的拳头捏住,闷得要受不住,还一阵阵的疼。   他还是气的,气得恨不能将蘅芜再摇醒,再折磨一通。可他的心却像是一条被拧住的毛巾,狠狠向中间拧,拧出汁,拧出血。   凤曦从没想过,一个蘅芜,能影响他至此。   他所有情绪都已经被蘅芜牵着走,心更是因为她而堵闷疼痛。   他终究是没有再对蘅芜做什么,闷着用鼻子呼口气,起身披衣,走下床。   这里,蘅芜的身边,他待不下去了。   凤曦离去,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原本熟睡的蘅芜睁开眼睛。潮红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她望着凤曦走出去,直到他走远,她翻身朝墙,一手捂住双眼。   五指间渗出源源不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被子上。   无声啜泣……   凤曦走出他的宫殿,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朝着后湖走去,一路都静悄悄的。   整个少室山安静的宛如一座死城。   山中所有生灵,从昨日起便被凤曦的气息笼罩在压抑惶恐中,犹如泰山压顶似的,噤若寒蝉。   当凤曦走到湖边,周围的生灵皆纷纷散去,连湖中的鱼都瑟瑟发抖的沉到湖底一角,远离凤曦。   他周围,百鬼不近,万物齐喑。   而他,沉着一张脸,在湖边某块石头前一坐,狠狠呼一口气。心里前所未有的乱和烦,凤曦没法子了,只能让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蘅芜。   其实,他心知肚明的,早在从九重天回来时,就已疑心蘅芜了。   只是回到少室山那晚,他要了蘅芜,他们间总归是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凤曦想着,反正已经是他的女人,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呢?   他从那时起,就开始自欺欺人了吧。   明知道她可能是骗子,还是想多享受些美好幸福的时光,嘴硬的劝着自己,就当给她个机会,其实不过是不想接受自己可能被骗个彻底的事实。   直到昨日,他用映心,照出姬桑的真身。   一切昭然若揭,自欺欺人成了破碎的泡影。   他果然是被从头耍到尾的那个啊。   甚至连她失去修为,都是在耍他。   他被人欺骗利用个彻底,而欺骗他的女人,未开出本命花不说,还曾为别人开花。   他如何能原谅这女人?   可是,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竟是不知道了。   恍然间,凤曦又想到广沐王秦怀。   他曾觉得,秦怀那副为情所困,为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可笑。   如今再看自己,大概变得和秦怀差不多了吧。   呵,简直没出息透了。   卧室里,蘅芜放下捂着双眼的手。   她手指上劈伤的指甲,血液已凝固,黑红的一粒附着在指甲上。   她没有使用法术治愈,只是无力的爬起身,像个行尸走肉般,失却生气。   穿衣、起身、梳头……   一件件事,蘅芜都静静做着,像是个牵丝木偶那般,双目无神。   做完这些,她拾起一块碎落的纱帐残片,将它变作一块布。   她将自己的用品一件件拿过来,堆在布上整理好,最后将布打结成一个包裹,这就是她所有的行李。   片刻后,山鸡男从山下嵩阳镇回来了。   凤曦的其他几个手下,都因为凤曦压迫的气息仍在,而龟缩在树上。见到山鸡男回来,他们才纷纷飞落下来,会合山鸡男。   山鸡男是去嵩阳镇给蘅芜买豆花的。   自从凤曦带蘅芜去嵩阳镇玩耍后,便安排山鸡男他们,轮番下山给蘅芜买好吃的。   其中就包括豆花。   虽然昨天发生那些事,但今天,山鸡男还是照常买来豆花。   可是,当山鸡男和其他几人看见蘅芜走出凤曦卧室时,他们都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喊出声来。   “蘅芜仙子!”   “蘅芜仙子这是要去哪里?”   “难道要离开少室山了吗?”   蘅芜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背着行囊走出卧室,看到山鸡男等人,扯了扯唇角:“我回潋滟山去了。”   “蘅芜仙子,你这是做什么?”山鸡男忙提着豆花走过来,“你先别走,这是主子让我给你买的豆花。你先吃点,有什么话慢慢说!”   “就是啊!”鹩哥也说道,“大家相识这么久,也是有缘!蘅芜仙子冷静点,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舍不得就算了,你让主子怎么办啊?”   蘅芜看着山鸡男献宝般递上来的豆花,豆花还热热的,冒着香喷喷的气。她心里一酸,苦笑道:“是我对不起凤曦,没脸再留在他身边,他怕也不想再看见我这个骗子。”   几人是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能劝道:“主子脾气不好,蘅芜仙子你知道!他从来不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吗?等他气过去了,就没事了,蘅芜仙子和主子能继续和和美美的!”   “主子凭本事光棍那么多年,不会哄人,许多时候的确教人生气。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仙子你的。仙子就再给主子一个机会吧!主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替他向你赔罪,帮你劝说他都可以。总之蘅芜仙子,你不能不辞而别啊!”   几人越说越着急,声音越发大,将宫苑里的夜莺兄妹也惊动了。   夜莺哥哥和夜莺妹妹飞过来,化作人形,来到蘅芜左右。   “蘅芜仙子别走呀。”夜莺妹妹拉住蘅芜的手,“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就像从前那样,我们一起找个草甸,蘅芜仙子你耍耍鞭子,与我说说话,吹吹风,那些烦心事就过去了呀!”   “你们……我……”蘅芜苦笑。   这些精怪,她与他们相识这两年,从他们身上都获取了许多的善意和友好。   他们都是好人,她也想珍惜这些朋友。   可她骗了庇护他们所有人的凤曦。   她不配。   蘅芜不由捏紧夜莺妹妹的手:“对不起,我很不好,我伤害了凤曦,我不配你们如此挽留……对不起。”   “蘅芜仙子!”见蘅芜松开她的手,夜莺妹妹不由唤道。   “蘅芜仙子,你别走!”   “蘅芜仙子!”   夜莺妹妹赶紧又拉住蘅芜,同时给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快去找凤曦。   不想就在这时,凤曦回来了。   他披头散发,踏入宫殿。凌乱衣衫贴在身上,浑身皆是压抑之气,满腹烦扰。   当看见蘅芜时,他眯眼微怔。再当看见蘅芜背着一个行囊,凤曦面色一变,眼角一瞬之间像是染上风雪。   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冷笑:“你想做什么?谁允许你走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少室山是什么地方?当我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不成?”   凤曦大步走向蘅芜,山鸡男和夜莺兄妹等人赶紧让开。   “凤曦……”   他不给蘅芜说话的时间,揪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回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7 08:28:18~2020-08-17 18: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8575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30864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纠结的凤曦   凤曦大步走向蘅芜, 山鸡男和夜莺兄妹等人赶紧让开。   “凤曦……”   他不给蘅芜说话的时间,揪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回卧室。   简陋的行囊, 在两人一进到卧室, 就被凤曦从蘅芜身后扯下来,扔到角落去了。   行囊落地时,里头传来闷闷的破碎声,不知是哪样东西被砸碎。蘅芜面色微变,露出一点惋惜,迎接她的便是凤曦黑沉到底的脸色。   被凤曦看着,蘅芜心一揪,顿时也想不起行囊。   昨日种种令她心里泛着酸、泛着疼,那种种质问, 那些最亲密的、却最折磨的欺辱, 仿佛刻进了她的身体。   她的每一寸肌肤, 每一个毛孔, 都在恐惧着。   她恐惧的看着凤曦,又羞愧的垂下眼。   凤曦没好气的哼了声,拽着蘅芜穿过重重纱幕, 将她丢到床上。   蘅芜身体狠狠一颤,以为灭顶之灾又要降临。却不想凤曦只是坐在她身旁, 恶言恶语道:“手拿过来。”   蘅芜犹豫半刻,小心翼翼把左手伸过去。   凤曦撇撇嘴:“右手。”   蘅芜放下左手,把右手伸过去。   她的视线不由落在右手那血液凝固的指甲壳上,而凤曦捏住她的右手,也将视线落在她指甲上。   他再度撇撇嘴,语调变得更恶劣了:“不会给自己施个法术吗?”   蘅芜不知道回答什么, 她哭了一早上,好不容易哭过了,整个人却精神恍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只觉得无地自容,想着离开这里。   便没去管右手劈开的指甲,反正,都已经不疼了。   这会儿凤曦提起,她不禁又想起昨天指甲劈坏时的痛,心像是被针刺了,手指轻轻一缩。   她的右手就放在凤曦手里,手上潜意识的细微动作,凤曦哪能察觉不到?   他心里闷得更厉害,仿佛受伤的是蘅芜的手,伤口却疼到他心上似的。   凤曦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手上却掐了个法决,将蘅芜的手复原。   接着他又说:“把裙子掀起来,我看看。”   蘅芜顿时脸色一白,双手护住裙摆:“别……”   这惧怕的样子,仿佛他是什么禽.兽。凤曦简直要气死,几乎是冷笑着扒掉蘅芜的手,自己撩起她裙子,扯掉她的小裳。   蘅芜眼角红了:“凤曦!”   她慌乱的去挡自己,却见凤曦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然而,当看见他从衣服里取出暖玉桃花膏,蘅芜的心又提了起来,咬唇道:“凤曦,我怕。”   她越是惊弓之鸟,凤曦心里就越堵。他阴恻恻道:“呵呵。”接着便打开暖玉桃花膏,用指腹蘸上膏体,为她上药。   暖玉桃花膏作为香膏里最首屈一指的珍品,不论是用来滋润,还是作为缓解养护的药膏,皆是极好。   清凉的药膏附着于红肿而微有撕裂的伤处,那种难堪的疼痛,很快就被驱散。   可蘅芜的心却无比难堪起来。   她都那样欺骗利用凤曦了,他为什么还要亲手给她上药?   昨天的事,她不怪凤曦的。那都是她自食其果,凤曦就是一怒之下杀了她,也是她自找的。   她只是伤心。   恨自己不好,遗憾这份镜花水月的感情会惨烈收场,伤心情花一族的无奈,伤心不知该如何弥补凤曦。   今天的凤曦会怎样对待她,蘅芜想了许多种可能。   她想,他会不会还和昨天一样,继续粗暴待她;会不会对她失望透顶,再也不想见到她;又会不会冷冷的告诉她,骗子,你可以滚出少室山了。   这些,她全都设想过。   她局促不安,她举步维艰,她痛心伤臆,想着既是没脸再见凤曦,莫不如悄悄离开。   却唯独没想到,凤曦还会体贴她。   即便他脸色坏透了,动作尽是不耐。   蘅芜再也忍不住翻腾的酸意,那股酸涩从眼眶胀破而出,她不争气的又掉落泪水。   凤曦手上动作一停,哼笑道:“哭什么?你怎么总是哭?”   蘅芜忙擦干眼眸,摇头道:“不是,我不是伤心,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记挂。”   凤曦冷笑:“呵,真假,还在骗人。”   蘅芜心里更酸了,她没有骗凤曦,她说的是真心话。   可她的所作所为,已是往凤曦心里插刀子了。她是不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粘滞的沉默笼罩于两人头顶,只闻不规律的呼吸声。   少顷,凤曦涂好药膏,拿过蘅芜的小裳给她穿上,穿得歪歪扭扭的。   他起身就走。   蘅芜一边把小裳穿好,一边喊道:“凤曦!”   凤曦回头看她。   蘅芜鼓起勇气,凝视他道:“凤曦,接下来我……住哪里?我需要搬回以前的房间吗?”   凤曦眯着眼,挤出带着杀意的两个字:“你敢。”   蘅芜虚咽了咽,暗暗握住拳头,再度鼓足勇气道:“凤曦,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照你说的做。”   凤曦低低哼一声,没理蘅芜,径自离去。   却在即将踏出卧室时,再度听到蘅芜的呼喊。   “凤曦,我喜欢你,真心实意!”   蘅芜铮铮切切道:“现在的姬蘅芜,真的喜欢你!”   她声音放低,带着希求,望着凤曦的背影询问:“凤曦,你可以再喊我一声‘小蘅儿’吗?”   “真假。”凤曦沉吟半晌,迈出卧室。   蘅芜的心沉入海底,一片难过窒息。   殿外天光明亮,初夏的晌午将至,阳光中蕴着令人烦躁的炙烤。   凤曦张目对日,又眯起眼,眼前光晕飞旋,耳边回荡蘅芜说过的话。   呵,事到如今还敢对着他表白。   真假。   ……真的假吗?   其实凤曦知道的,不假了,现在的蘅芜,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不再假了。   日夜朝夕相伴,他如何看不出蘅芜的变化?   她同他说话时,那种刻意做出的痴迷与崇拜,已不见了。昔日那满口情话宛如不要钱的往外甩,如今她却说得越来越少,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自然,看向他时,眼中不由自主就带着甜味。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恋慕与甜,是骗不了人的。   他知道,蘅芜喜欢他。   可一想到她起初动机不纯,隐瞒真身,骗得他团团转,喜欢他却又不开花……   凤曦越想越气,接着又气自己刚才何必对蘅芜那般好!   本来他没想体贴蘅芜的,就想回来瞅瞅她醒了没有。   怎料一见她收拾行囊要走,后面他的行动便如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全顾着她的伤去了。   等这会儿凤曦反应过来,人已走出宫殿颇远。   凤曦脸色黑如玄铁。   嗤,可真没出息!   凤曦走后,蘅芜一个人在卧室里待了很久。   她坐在床上,孤寂抱膝,将脸贴在膝盖上,默默吞咽苦涩。   涂抹过暖玉桃花膏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她抽抽鼻子,良久后才起身下床。   蘅芜先去捡起被凤曦扔在墙角的行囊,她打开行囊,里面她梳妆用的铜镜被摔破了。   她举着破镜,愣愣看着,忽而自嘲的想,这铜镜的状态真像她和凤曦。   关系破裂了。   蘅芜将两瓣铜镜贴在一起,施了个法术,修复如初。   破镜重圆。   不知她和凤曦,是否也会如此?   目光又随意看看,这时,蘅芜望见卧室一角的花瓶。   那花瓶,确切的说是凤曦打砸九重天时抢回来的一支法瓶,曾被蘅芜当作花瓶,每天早晨去采摘新鲜的花,搭配了放进去,为凤曦的房间增添几分温馨。   那是她刚来少室山时,为讨好凤曦、展现对他的爱,而常做的事。   后来她和凤曦一起经历许多,渐渐亲密,凤曦便没让她再去摘花。尤其是她搬进凤曦的房间后,凤曦总抱着她,把她当鲜花般,那法瓶便一直空着了。   眼下,蘅芜突然就想重新弄些鲜花,装点法瓶。   正好,她也借着搭配鲜花,平静和整理心绪。   一连数日,蘅芜每天早晨,都为卧室送来不同的鲜花。   可每天晚上,床上都只有她一人。   凤曦没有回来与她同寝。   听夜莺哥哥说,他这几晚都见到凤曦了。凤曦一个人随便找棵树坐下,脸色不好,不知在想什么,快黎明才会起身换地方。   蘅芜听着,不禁心疼。   凤曦始终在纠结,愣是不知该拿蘅芜怎么办。   看见她,他就气得想杀人;想赶走她,心又舍不得。   千头万绪杂糅,就成了对自己的折磨。   凤曦还嫉妒的想,若是蘅芜不曾喜欢过楚宸那个王八蛋,他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的原谅她。偏偏蘅芜是为躲楚宸,才撞到他怀里的,这把他当什么了?   但凤曦又明白,就凭自己的脾气性格,若蘅芜不是无路可走,会找上他吗?   简直要纠结死了。   不远处,山鸡男和画眉他们,望着凤曦坐在某棵树下的背影。几个鸟人面面相觑,皆叹气出声。   画眉道:“主子和蘅芜仙子究竟怎么了?主子每天气场这么吓人,弄得少室山都快成坟场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山鸡男摇头叹道:“主子凭本事光棍那么多年,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他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且还得等着。”   “什么病?凤曦神君生病了?”一道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旁。   几个鸟人望过去,见来人是少室山的山神。   身着姜黄色直裾的年轻山神,用法术驱使一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堆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皆是山下人类祭拜他的贡品。   “小神送些贡品给凤曦神君,既然神君病了,便劳烦几位代收。”山神说罢,看一眼不远处凤曦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凤曦神君这是得了什么病?”   山神还想说“凤曦神君也会生病吗”?   山鸡男耸耸肩道:“四百四十病,最苦长相思。主子得的相思病,病重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山鸡男:“主子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且还得等着。”   山神:“什么病?凤曦神君生病了?”   凤曦:“阿嚏!”   山鸡男:“卧槽主子得的是H7N9禽流感,大家快跑!”   感谢在2020-08-17 18:55:51~2020-08-18 16: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生丸小公举 8瓶;小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他来保护她   月色清寒, 俯照大地。   这晚,蘅芜坐在窗边,透过木窗望着远方黑色的山峦。   已快子时, 凤曦又没有回来。   她一人坐在这里, 形单影只,很容易思绪翻飞,不由想到很多。   她和凤曦这里僵持着,进退维谷。娘和广沐王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还有兰絮,百鸟宴那日她虚弱的回去落日谷,现在还好吗?   蘅芜不禁掏出传信用的玉符,想联络姬桑。   玉符在手里静静拿着,片刻后, 蘅芜还是放弃了。   就像秦世子说的, 娘和广沐王的事, 与所有人记忆相悖。她理解不了, 也插不了手,只能再等等。   蘅芜改为联络兰絮:“落日谷,兰絮。”   很快兰絮就回应了。   听见兰絮的声音, 像是清冷月色里多出一阵暖意,教蘅芜心里好受点。   “兰絮, 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蘅芜,你也还好吧?”   “嗯,我也挺好。”蘅芜尽量把语气说得充满盎然,她又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兰絮笑道:“好多了。”   隔着千山万水, 蘅芜看不见兰絮此刻的样子,便不知道,兰絮也在努力做出无碍的状态。   兰絮舍一半元神救广沐王,短期内恢复不了。这些日子,她皆在落日谷的老家闭关静养,向九重天直接告了半年假。   不过有王篱陪她。   王篱听说兰絮伤了元神,二话不说就不再云游,而是来落日谷住下。   这时玉符中就响起王篱的声音:“是在和蘅芜仙子说话?”   “阿篱姐姐。”兰絮笑道,“是啊,阿篱姐姐,你要和蘅芜说话吗?”   王篱也在?蘅芜对此诧异,她唤了声:“姐姐。”   “蘅芜仙子。”王篱的音量变大,想是凑近玉符的缘故。她说话如水云缓缓流淌,安静温婉,沉稳可靠,听来很让人舒服安心,“蘅芜仙子一切可还顺利?”   蘅芜道:“我很顺利,姐姐呢?”   王篱道:“我自然也是好的。”她顿一顿,笑道:“看见你和兰絮彼此关心,交情这样好,连我心中都感到温暖。”   蘅芜笑着没答话。   确认了兰絮没问题,蘅芜又嘱咐她不少,两人说了一会儿,方才结束。   蘅芜手里的玉符化作金屑消散,飞出窗外,像是金黄色的蝴蝶般,飞舞着消融于夜空。   但愿王篱没什么问题,和兰絮是真心做朋友的吧。   蘅芜这么想着,站起身。   她稍稍整理仪容,便走出卧室。   她想去找凤曦。   不愿两个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远在落日谷的兰絮,手中的玉符也化作金黄色的飞屑,缓缓消失于无尽。   兰絮轻轻靠坐在墙边,乌发旖旎在腿上。想着蘅芜,心里便又是温暖又是因欺瞒而愧疚,颊边不由露出烟水般惘然的笑容。   王篱正挨着兰絮坐,见她这般神色,不由笑道:“还是好好养伤,早日康复了,也好早日与蘅芜仙子见面。”   兰絮回望王篱,抿唇一笑:“我明白的,阿篱姐姐,还有……谢谢你这段日子陪我。”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王篱慈爱的抚摸兰絮的头发,眼中却黯了一下。她沉默半晌,说道:“兰絮,如果我瞒了你一件事,你可会怪我?”   兰絮轻柔问:“阿篱姐姐瞒了我什么事?”   王篱沉默许久,才缓缓说:“我为了能更好的接近你,改变了自己的样貌。”   “什么……”兰絮愣了。   “如你所闻,我原不是这般样貌。是知道你羞涩内敛,怕吓着你,才变成这样的。”王篱道,“我只是想与你结识,别无恶念。这一点无论如何,兰絮,请你都要相信我。”   “阿篱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兰絮更愣了。   王篱温柔抚摸兰絮的头,一边说一边像是回忆什么美好:“我啊,偶然一次来落日谷,却看见你命悬一线的局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却像是倾盖如故,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救下你,可又怕吓到你。所以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对不起,兰絮。”   “阿篱姐姐……”兰絮怔怔。   阿篱姐姐,到底在说什么啊?变了模样,那阿篱姐姐本来的样子……   仿佛应着兰絮的想法,王篱收回手,然后在兰絮面前现出她本来的样子。   兰絮倒吸一口气,本能的向后躲了躲。   她不敢相信,阿篱姐姐竟是个……男人!   “兰絮。”男人很年轻,还端坐在那里,含着兰絮所熟悉的笑,真诚唤她。   他气度从容,仪态温静,十分沉稳可靠。这种气质感觉和王篱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样子不同,其他的都是兰絮所熟悉的。   兰絮有些慌乱:“阿篱姐姐……不,仙君,您……”   男人歉意道:“别生我气,兰絮,我真的只是想靠近你。果然,你还是会害怕和排斥……”他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很快又敛去,“没事,错在我,你别扭也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想法别憋着,都说给我,我还是你的阿篱姐姐,你不要怕。”   兰絮有些无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搁在身体两侧。   “仙君,您这样,我……”她混乱半晌,道,“让我先缓一缓。”   “好。”男人很耐心。   兰絮试着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偷偷瞥男人两眼,心乱如麻,很不自在。   她一直当作好姐姐的人,却给她这么个“惊喜”,她整个人都慌了。   男人不急,反体贴的向后退开些,给两人间留一段距离,静静等兰絮。   此刻,若是那些曾观察过影璧玉的正神们在这里的话,就会认出,这男人不是别个,正是妖皇商烁。   少室山。   树冠低垂,寒月过中天。   月光如斑驳漏影,洒出满地秋霜般的冷。一块斑驳的光影就落在凤曦袖子上,他正靠着一棵树坐着。   月明星稀,今晚倒是个好天气。奈何他心烦意乱,没心情看。   “凤曦神君。”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凤曦。   凤曦听出,这是蝙蝠精的声音。   “过来说话。”   蝙蝠精从某片灌木丛里飞出来,在凤曦身边化作人形,恭敬施了个礼,然后在凤曦身边离他一臂的位置坐下。   凤曦瞥他一眼,嗤笑:“这几天你们不都怕我怕得跟鸡仔似的么?你还敢来我面前。”   蝙蝠精赧颜一笑,说:“实在是看神君您心事重重,于心不忍,想想看,还是顶着您的威压过来吧。”他说罢,善意询问:“凤曦神君,您这些日子像是郁结于心。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陪您说说话。”   “好啊。”凤曦道,“随便说吧,无所谓。”   蝙蝠精暗自在心里叹息,凤曦神君这样的性子真是能把人的嘴堵死。还好自己是个健谈的,胆子大,敢说。这要换作别人……得了,哪还有别人敢凑过来?也就只有他。   蝙蝠精道:“凤曦神君,那我就直说了。您和蘅芜仙子之间是闹不愉快了吧?谁也没先退一步给对方个台下,便这么僵持着?”   凤曦幽幽看了蝙蝠精一眼:“是她道貌岸然,惹到我了,我为何还要给她台下。”   蝙蝠精赔笑:“我就是这么一说。”   “呵。”凤曦半晌没说话。   蝙蝠精等了等,正要开口,不想凤曦问他一个问题。   “你平日里与壁虎精吵架了,怎么处理的?”   蝙蝠精暗想,凤曦神君就是嘴硬啊,这不还是放不下蘅芜仙子么?   其实蝙蝠精和壁虎精感情极好,从成亲起,就没吵过架。   但不能这么回答凤曦。   蝙蝠精的回答是:“我和我娘子也有闹分歧,互相不理解的时候。毕竟我们就是再好,也是两个不同的人,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总有磕磕绊绊。凡这种时候,我都会问自己两个问题。”   “哪两个问题?”   “我会先问自己,想与她从此一刀两断吗?想从今往后将她逐出自己的生活,再另觅她人携手吗?”蝙蝠精道,“答案当然是不想的。我不想从此和她成为陌路,不想这段缘分惨烈结束,那么我就会问自己第二个问题。我会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做出让人生气的事,说出让我生气的话。她是不是有她的理由、她的苦衷,或者仅仅是我们没有交流好,产生了误会?”   “于是我试着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然后我会发现,如果换作我经历与她一样的遭遇,也拥有她的苦衷,那么她的想法和做法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凤曦眯起眼,沉默下来。   听着蝙蝠精的话,他问自己,想与蘅芜就这么破裂下去吗?   心口传来的阵阵不舍,已给了凤曦答案。   他舍不得。   他留恋那些幸福,贪欢于岁月静好。   而他所留恋的、所贪欢的,唯有蘅芜能与他一同搭建和维持。   凤曦再问自己,如果设身处地的站在蘅芜的角度,会看见什么?想到什么?   他静静的想,试着把自己代入蘅芜。   这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做过的事。   而这般想着蘅芜前世今生的种种,凤曦的心更是闷得难受。   她在曾是一张白纸时,受王八蛋的欺骗,付出真心,却险些魂飞魄散。   一身伤痕、修为尽失的回到命运的岔路口,她无路可走,唯能来他这里谋一线生机。   凤曦想着就发觉自己气不起来了,甚至,心中不断涌起心疼和愤怒。心疼蘅芜的命运,怒的想把楚宸的龟壳拔了。   在这样的情绪下,凤曦竟觉得,蘅芜欺骗利用他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因为没有人能保护她而已。   那么,他保护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鸟生导师蝙蝠精再上线,为陷入情感僵局中的鸟,指点迷津,助力和好。   蝙蝠精:其实我说那么多,想表达的就一个意思——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这就是我,一个美满幸福男人的,人生宗旨。   感谢在2020-08-18 16:03:53~2020-08-19 14: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peeeee 66瓶;momo 5瓶;歆久 3瓶;25891869、木子 2瓶;我是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生个小黑鹊   凤曦站起身来。   蝙蝠精见状也跟着起身:“凤曦神君, 您这是……?”   “你回去吧。”凤曦道,“我也回去了。”   蝙蝠精忙说:“那就恭送凤曦神君。”   蝙蝠精话音刚落,就看见身侧凤曦的身体僵了一下。   顺着凤曦的视线看去, 蝙蝠精看见蘅芜。   蘅芜找过来了, 她站在几丈外开,依依望着凤曦。   月光下,她像是披了层淡淡的银色流光,支影茕茕,难掩对凤曦的担心之情。   蝙蝠精听见凤曦轻笑一声。   凤曦悠悠向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道:“过来。”   蘅芜咬唇,走向凤曦。   她没想到凤曦会忽然拉过她,她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撞进凤曦怀里。   蘅芜一惊, 旁边蝙蝠精也一惊, 赶紧退开。   凤曦一手搂住蘅芜, 一手按着她后脑勺,照着红唇吻下去。   蘅芜倒吸一口气,忙双手搂住凤曦。突来的热切亲密, 让她惊讶狐疑。但她拒绝不了凤曦的亲吻,身体早就对他熟悉而喜悦。蘅芜回应起凤曦, 细细嘤咛自唇间散开。   瞧见这一幕的蝙蝠精,立刻用极快的速度,退到五丈开外,眼观鼻鼻观心。   凤曦这次吻得很急,却和从前一样,从不会弄伤蘅芜。甚至, 蘅芜察觉到凤曦的吻竟带了些温柔疼惜。她不知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只能软在凤曦怀里,像是朵沾了雨露的花瓣,迷蒙漫上眼眸。   良久后,凤曦才放开蘅芜。   他眯着眼,眼底似夜色浓郁,抬起手指缓缓摩挲蘅芜的唇瓣,来回描摹她唇上细细的肌理。   “小蘅儿……”激情未退的嗓音,清润中夹杂喑哑迷人,勾得蘅芜的心怦了一下。   “凤曦。”   他肯唤她“小蘅儿”了吗?   蘅芜紧张又期盼的凝视凤曦。   凤曦撇撇嘴:“看在你吃了不少苦头又喜欢我的份上,就原谅你一次。”   蘅芜的心顿时雀跃起来,好似身处严冬的树苗,忽然迎来春意盎然。   她眼圈一下就红了:“凤曦……”   凤曦语调仍旧不怎么好,憋着股怒意,他用拇指擦掉蘅芜眼角的泪珠:“仅此一次,小蘅儿,若还敢有下次……”   “不会的,不会有了!”蘅芜道,“我不会再骗你了,再也不会。”   “呵,就信你一次。”凤曦沉吟一下,又道,“那天的事,不许记恨。”   那天,指的就是她被凤曦拉上床折磨的那天。   “以后,不会了。”他说。   蘅芜眼圈更红,脸皮也跟着红了,又是羞窘又是感动,最后干脆一股脑的撞进凤曦怀里,主动吻他。   凤曦很受用,在被蘅芜吻住时,明明脸上还残留不爽,眼角却得意的飞扬起来。   “呵,小蘅儿。”他低低说着,抱住蘅芜又是一阵热吻。香香软软的身段,舍不得放开。   蝙蝠精在不远处瞧着,心里的大石完全落下。   呼——可算不用再受凤曦神君的气场高压了!   天知道这些天他有多担惊受怕,怕他娘子肚子里的小生命,一个不慎被凤曦神君的气场给刺激没了!   这可是他和娘子的第一胎!   于是当凤曦松开蘅芜,终于把目光分给蝙蝠精时,蝙蝠精笑道:“凤曦神君,弟兄们都盼望您能心情好些,如今这般,也算得偿所愿。”   凤曦美人在怀,心情不错,随手召出一个盛满鲜花的花篮法器,往蝙蝠精面前一丢:“赏给你了,好自修炼去。”   蝙蝠精大喜:“多谢凤曦神君!”   却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壁虎精找过来了。   蝙蝠精一看到壁虎精,脸上喜色瞬间化作忧虑,一个箭步冲向自己娘子,把人揽到怀里:“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小心身子吗?”   蘅芜一听这话,怎么觉得怪怪的。   她看了凤曦一眼。   壁虎精面色有些虚白,想是这些日子受凤曦的气场影响,不过这会儿好多了。   她软绵绵靠进蝙蝠精怀里,一手护在小腹处,说:“担心夫君,就过来瞧瞧。孩子没事,夫君别担心。”   蝙蝠精道:“这怎能不担心?你看你最近都瘦了,这孩子也是个不知道心疼娘的,惯会折腾人!娘子,我们还是回洞府吧。”   蝙蝠精想向凤曦告辞,不妨凤曦幽幽的声音响起。   “怀孕了?”   蝙蝠精哪能听不出凤曦语调里,那莫名阴鸷的味道,他硬着头皮道:“刚怀上没多久。”接着连忙说:“不打扰凤曦神君与蘅芜仙子了,内子需要休息,我这就带她回去。”   蝙蝠精跑得特别快,脚底揩油,抱起壁虎精就跑。   凤曦在后面气得额角直跳,浑身冷气蔓延。   怀孕……这就怀孕了?   看凤曦这阴沉模样,蘅芜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黑鹊这是嫉妒了。   蝙蝠精成亲时,大黑鹊还在偷偷摸摸捣鼓春宫图和香膏。   蝙蝠精要当爹了,大黑鹊刚与她和好。   处处凌驾于众生的大黑鹊,偏在这方面,被人比下去。   瞧瞧这只大黑鹊,他嫉妒的嘴脸。   蘅芜:雄性间的攀比太可怕了!   忽然她就被凤曦盯住,他的眼神太过露骨,犹如即将扑出去的豹子,偏露骨里还夹带一抹妩媚迷人。   凤曦:“小蘅儿,你怎么不怀孕啊?”   蘅芜:“……”   这是她想怀就能怀的吗?   蘅芜红着面皮道:“孕育子嗣主要看机缘……”   凤曦摸摸下巴:“说的也是,急不得。呵,不就是要当爹么,高兴成那样是给谁看的。”   蘅芜:“……”   你这样一边不屑一边酸溜溜真的好吗?   凤曦忽然变出一枚铜钱,愉快笑道:“抛铜钱吧,看看小蘅儿能生几个。”   蘅芜:“啊……?”   凤曦道:“正面就是一只小黑鹊,反面两只。”   蘅芜:“……”   凤曦正要抛起铜钱,蓦地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正面一只小黑鹊,反面数只吧。正好,都给赤羽作伴去。”   蘅芜:“……”   娘的,越说越过。才刚和好,大黑鹊神经病就发作了。   日常神经,无药可救;思路开阔,她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不过这才是凤曦不是吗?她就是喜欢这个人。   他的神经兮兮,如今在她看来,竟也是一种可爱。   凤曦手指一弹,抛起铜钱。   铜钱落地后咕噜咕噜滚了会儿,定格。   好家伙,反面。   蘅芜不禁虚咽了咽。   凤曦对此很是满意,摸着下巴道:“数只小黑鹊,不错。小蘅儿,你觉得呢?”   蘅芜哭笑不得:“你怎知就一定是小黑鹊?说不定是小情花。”   凤曦一把搂过蘅芜:“小情花也行啊。”   蘅芜:唉,是她输了。   她蹭蹭凤曦,眼中柔情满溢,后知后觉的发现,怎么自己竟和凤曦说起孩子的事,还说这么多。   所以她内心深处,也在如此憧憬和凤曦长长久久、儿女绕膝的未来吗?   她真的再也离不开凤曦了。   蘅芜在心中发誓,往后,她一定不会再欺骗凤曦分毫。   只是,一想到自己情花一族的身份……猛然之间,前世濒死时的恐惧,对灰飞烟灭的绝望,再次化作一片黑幕呼啸而来,仿佛蒙在蘅芜身上,令她倏然窒息。   她想要相信凤曦的,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潜意识里烙下的阴影,令她宛若惊弓之鸟。   她忽然就讨厌起这样的自己,讨厌她心底不散的阴影。   甚至一道疯狂的念头骤起,就算她为凤曦开出本命花又如何?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死在他手里,她认了!   凤曦不知蘅芜在想什么,但巧合的是,他也想到蘅芜的本命花。   在凤曦看来,蘅芜没能为他开花,要么不够喜欢他,要么不够相信他。   这于凤曦而言,总归是心里的一根刺。   可谁叫他舍不得蘅芜?   算了,都已经决定留她在身边了,就再给她点时间吧。自己的女人,还是得多疼一疼。   “回去吧。”凤曦出声,打断蘅芜的思绪。   “好。”   凤曦牵起蘅芜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小蘅儿。”他边走边说,“做了我的女人,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让我宠着。要是敢背着我物色下家,呵……”   “不会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蘅芜轻柔回应。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消失于夜色。   许久后,当宫苑里的夜莺兄妹看见凤曦和蘅芜携手归来,兄妹俩顿时松一口气,喜出望外。   凤曦那股森冷压迫的气息不再笼罩少室山,对大家都是解放。   两人回到卧室,稍作梳理,便共同歇下。   蘅芜爬上床后,凤曦也跟着上来。他将蘅芜搂进怀里,发觉蘅芜的神情有些微局促不安。   凤曦皱眉,很快就明白蘅芜为何局促。   是怕他又折腾她。   凤曦是挺想狠狠要她,但他还记得那天欺负蘅芜,把她欺负的太惨。他隔日给蘅芜上药时,亲自检查她小粉花的情况。都伤了,又伤又肿。   纵然暖玉桃花膏不是凡品,应是早将蘅芜的伤治愈。但是,瞧蘅芜那局促的样子,多半是心里留下阴影了。   凤曦忽然就很郁卒,怀疑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安抚性的揉了把蘅芜的脑袋,揉得很不温柔:“睡吧。”   蘅芜心中松了口气,埋进凤曦怀里小声说:“谢谢。”   她闭上眼。   哪想,刚要入眠时,忽然感受到有人在通过玉符呼唤她。   蘅芜睁开眼,退开些,在凤曦询问的目光下,召唤出珠链里的一枚玉符。   这枚玉符正在发出金黄色光芒,是有人在试图联络蘅芜。   蘅芜催动玉符,听见对面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   “是我,秦离。”   “秦世子?”蘅芜微讶。   她当即猜到,是姬桑那边有消息了吧?   “秦世子,是我娘和……广沐王的消息吗?我娘怎么样了?”   秦离道:“父亲将姬夫人带回太华山,暂居王宫。蘅芜仙子,你明晨可来王宫。”   蘅芜当然一定要去的,虽然秦离什么来龙去脉都没交代。   “我知道了,秦世子,多谢你告诉我,明天我会去的。”   “嗯。”   待对话结束,玉符消散后,蘅芜心里又是安定又是担忧。   安定姬桑安全的待在秦怀的王宫,担忧姬桑和秦怀不知目前是什么情况。   这般挂心着,便仿佛度日如年,仿佛要过很久才会到明晨一样。   而凤曦则在想另一件事。   凤曦拥着蘅芜,在想他该去秦怀和姬桑面前过个明路,免得这女人继续拿他当见不得光的姘头。   虽然姬桑上次对他态度奇差,不过他怕什么?不是还有秦怀么?   呵呵,明天趁着大家都在,他便要过这个明路。   他可是五百年前屠戮九重天的凤曦,看谁敢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要去过明路了,好紧张!想喝点营养液壮壮胆!请大家为我加油!”   感谢在2020-08-19 14:58:29~2020-08-20 11: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烁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爹娘真相   次日一大早, 蘅芜和凤曦就出发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太华山秦怀的王宫。   蘅芜没想到,临亭神君也在。   大概是事涉鸿蒙之渊, 秦怀便将临亭请来。   在王宫里, 蘅芜见到姬桑。   令蘅芜大惊,姬桑竟是被关在一个由光束编织的笼子里!   笼子极大,囊括一个院子,更似结界。但对于娘亲被完全软禁这事,蘅芜心里不舒坦。   她不由沉下脸看向秦家人:“广沐王,秦世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蘅蘅!”笼子里的姬桑一看到蘅芜,便冲到笼子边缘,却被光束挡着, 不能再向前。   姬桑急坏了:“蘅蘅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   再看见随蘅芜一道前来的凤曦, 姬桑不寒而栗。   秦怀走到蘅芜跟前:“蘅蘅。”   秦怀憔悴非常, 如半死之人, 眼眶还一片湿红:“蘅蘅,你原谅爹。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娘,可是我没办法了。桑桑不肯跟我回来, 一直在逃,我没办法, 没办法……”   “我来说吧。”秦离接过话。   实在是秦怀不像能把话说好的样子,秦离道:“这数日,我跟着父亲与姬夫人。姬夫人确实一直在躲,无法交流。父亲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将姬夫人带回, 再请蘅芜仙子前来。”   蘅芜心中的愠怒并不能消散,她道:“广沐王,请您放我娘出来。”   “蘅蘅,你别怪爹,你娘一出来就会逃的。我太害怕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那让我进去和娘说话。”蘅芜叹气。   秦怀这才同意,他掐了个法决,蘅芜只觉一阵风吹在自己后背,将自己吹起。下一刻,她就到了笼子里。她扑向姬桑:“娘!”   “蘅蘅。”姬桑握住蘅芜的手,“蘅蘅,你不该来的!别管我了,你回去吧,我没有事!”   “我不走。”蘅芜咬唇,“你都被关在笼子里,还和我说没事!”   “蘅蘅,听娘的话,回去吧,别管娘的事。”   “娘……”   秦怀小心翼翼道:“蘅蘅,你能不能劝劝你娘?她始终不肯好好与我说话。蘅蘅,你劝劝她吧,就当是爹求你……”   凤曦看看秦怀,再看看姬桑,不由撇撇嘴。   做事拖泥带水的,他看着都烦,遂开口道:“广沐王都能为你冲破鸿蒙之渊,你还有什么不信他的?”   姬桑意识到凤曦是在和她说话,一怔,连同蘅芜一起看向凤曦。   凤曦道:“鸿蒙之渊那是什么东西?天道的一部分,你以为广沐王是怎么冲破的?呵,还不是够爱你,脑子疯魔了,连鸿蒙之渊都拿他没办法。”   姬桑怔然:“凤曦神君……”她又转眸,眼中不觉有泪意,“秦怀……”   蘅芜柔声道:“娘,凤曦神君没说错。那天,就是广沐王去潋滟山找你之前,他因为冲破鸿蒙之渊,五脏六腑俱损,险些就不行了。幸亏兰絮拿出鹿活草,才救回广沐王。广沐王他一醒来就冲到潋滟山,丝毫没顾自己的身体。”   姬桑颤了颤,泪水涌出,却眼中含着无法诉说的纠结,以手掩面:“蘅蘅,我、我……秦怀,秦怀……”   “桑桑!”秦怀也带了哭腔,“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不相信我,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桑桑!”   凤曦真见不得这俩人的样子,一个偏执走极端,什么都自己扛;一个满脑子情爱,解决个事情磨磨蹭蹭。   凤曦道:“不管什么苦衷,无外乎和情花一族的身份有关。是怕被摘本命花?呵,广沐王连鸿蒙之渊都能冲得破,还稀罕你的本命花做什么。”   一语落下,姬桑大惊失色,而秦怀整个人都傻了。   姬桑惊得是,凤曦神君知道她是情花了!那蘅蘅、蘅蘅的身份也曝光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母女是情花!   秦怀则做梦都没想到,原来他的王妃,竟然是情花一族!   “桑桑,你、你是情花?!”秦怀猛地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桑桑你怕我摘下你的本命花是吗?还怕我伤害蘅蘅,所以你才带着腹中的蘅蘅逃跑!可我怎会那样做?你是我挚爱的妻子,蘅蘅是我女儿!我怎会伤害你们?!”   姬桑快疯了,对秦怀的愧疚令她不知所措,对命运的恐惧仍在作祟,更为蘅芜身份曝光而惊吓不已。   姬桑一把将蘅芜拦到身后:“秦怀,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但你要保护好蘅蘅,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你也不能!”   秦怀吼道:“我就是灰飞烟灭,也断不会伤害你们母女!我,焦明一族族长,广沐王秦怀,对鸿蒙之渊发誓!若对妻女有半点不轨之心,便要我永堕冥海,永不得出!”   没想到秦怀会忽然发下毒誓,一瞬间,万籁俱寂。   仿若时间被暂停,接着,是秦殷的咆哮:“爹,你疯了!那可是鸿蒙之渊!”   秦思担心道:“爹,不要……”   秦怀吸一口气,铮铮切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桑桑,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秦怀,你怎能向鸿蒙之渊立誓,你怎能……”   姬桑终于崩溃了,那些独吞了几百年的苦楚,她终于全都倒豆子般的说出。   “是,我是情花。我的族人凋零,一个个死于情爱。我不想动情,奈何还是爱上你了,秦怀。我不敢告诉你我是情花,你还记得么?有一天我忽然对你说,要一个人找个安静之处参透某个术法,让你不要打扰我,你同意了。”   “我记得。”与姬桑的点点滴滴,秦怀都记得。   他记得那天,姬桑有些古怪,急匆匆说要参悟术法就走了,还不许他跟着。   三天后她才回来,他差点捱不住要去找她。   “秦怀,你没想到的,那天我察觉到自己的本命花要开了,怕被你发现,才躲得远远的。情花一族开出本命花时,异香十里。那天我躲到百里之外的戈壁荒漠,直到三天后,异香完全散去,我才敢回来。”   “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的。但是族人们一个个罹难的消息传来,我始终担惊受怕。后来,我怀孕了,我疯狂的担心会怀上与我同族的孩子,害怕被你发现。”   “还好,我察觉到孩子和你一样是焦明,这才松了口气。有族人和我说,你们焦明是高贵的神鸟,血脉力量强,远胜于情花血脉。我与你结合,生下的后代十之八.九都会是焦明。我这才舒一口气,放心的生下秦离。”   秦离面色微动,不语。   姬桑哭着苦笑,继续说下去:   “后面千年间,我又相继怀上秦殷和秦思,都是焦明。三个孩子的出生,渐渐瓦解了我的警惕。秦怀,你又那么好,我过得那么幸福。你可知道?我真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情花了。直到四百年前,我怀上蘅蘅……我没想到,蘅蘅竟然和我一样是情花!”   蘅芜颤了颤,她挽住姬桑:“娘……”   “蘅蘅,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你的哥哥姐姐。怀着你的时候,我每日都担惊受怕。你在我腹中一天天长大,恐惧压过做母亲的喜悦。我怕被秦怀识破是情花,更怕他连你也不放过。但我又一遍遍告诉自己,秦怀不是那样的人……”   “桑桑……”秦怀泪流满面。   “秦怀,你还记得吗?我怀着蘅蘅的时候,你一母同胞的姐姐在修炼中不慎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了。”   秦怀当然记得这件事,这亦是他终身难忘的痛:“我记得,桑桑。”   姬桑苦笑:“那你还记得,她魂飞魄散后,你在我面前说了什么?那时你每天都在说,要是姐姐能起死回生就好了。你去聚集了你姐姐的残魂,养在法器中。你还四处阅览典籍,想找聚魂重生的办法。你对我说,你只有一个姐姐,只要能让姐姐还魂重生,你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   刹那间秦怀如遭雷击,他仿佛明白了。   而不单是秦怀,所有人都明白了。   “死者不能复生,这是天理!但情花一族的本命花可以逆天改命啊!秦怀,只要你摘下我的本命花,你姐姐就能回魂成功,而我将会魂飞魄散!蘅蘅还在我肚子里,要是你发现我是情花,连蘅蘅都不顾了,直接摘下我的本命花,让我们母女都去死怎么办?”   “哪怕你能容下蘅蘅,等我生下她,再摘下我的本命花。可蘅蘅一出生就没有母亲,没有一个情花族的族人在她身边看顾她,她往后的路又要怎么走?!”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七姐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嫁的夫君,一开始也与她恩爱万分的,就和你我一样。可他们因为一些小事起了摩擦,她的夫君生出厌倦,一时没抵挡住本命花的诱惑,亲手毁灭了七姐!”   蘅芜一怔,只觉这个故事听来很是熟悉,不由看向凤曦。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是合欢仙子姬楹的妹妹,姬家七娘的故事!   “我挺着大肚子,偷偷去参加族中给七姐办的祭奠仪式。在仪式上我才知道,七姐被摘本命花时,已身怀六甲!而她的夫君不是不知道,却还是杀了七姐!”   “我和二姐姬楹一起,她在明,我在暗,一同废了七姐的夫君,将人丢进冥海。可我真的要崩溃了,秦怀!我害怕自己也会和七姐一样,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怀着蘅蘅!七姐的孩子,跟着她一起魂飞魄散了!那我的孩子,我的蘅蘅呢?秦怀,我不敢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本书我写的爹全是渣爹,这本换个口味,写好爹。   感谢在2020-08-20 11:07:33~2020-08-21 08: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peeee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横秦岭 14瓶;告诉我结局怎么he 10瓶;liy 5瓶;风景不过旧人心、小敏敏、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记忆复原   “桑桑!”秦怀泪如雨下, 恸然悲鸣。   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   他不该在桑桑面前提起要复活姐姐的话,是他害了桑桑和蘅蘅!   秦怀哭道:“是我的错,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但是, 桑桑,你相信我!就算当时我知道你是情花,也绝不会动那样的念头!我能够为姐姐付出一切,这一切里却绝不包括你和孩子们!你们和我姐姐一样,都是无价的!是我的错,都怪我啊!”   姬桑已经要站不起来了,即便蘅芜扶着她,她还是软在地上。   一片恸哭交错,夹杂秦殷和秦思的啜泣, 蘅芜的哽咽声。   这时临亭淡淡开口:“王妃便在此时, 见到鸿蒙之渊。”   姬桑看了眼临亭, 苦笑:“是。”   心怀无上愿力, 才能得见鸿蒙之渊。姬桑疯狂渴望活下去,保住蘅芜。这份愿力,将鸿蒙之渊引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那是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我见到一只小鸟。她说, 她是鸿蒙之渊。她说,她循着我的愿力而来,只要我肯付出代价,就能保住自己和蘅蘅……我同意了。”   “所以你便带着蘅蘅离开我吗?”秦怀哭道,“是什么代价?桑桑,你付出了什么?你有没有事?你为何要去和鸿蒙之渊交易?你明知道鸿蒙之渊是什么!怪我, 都怪我……”   临亭淡淡打断秦怀的话:“只怕,不是王妃以付出代价的方式离开你,而是,所谓的代价,就是抹杀。”   秦怀一颤:“什么意思,临亭?”   临亭道:“抹杀自己的存在。当世间不再存在‘姬桑’此人,便无所谓她离不离开你。因为届时,哪怕她站在你面前,也是咫尺天涯,陌路不识。”   秦怀眼瞳睁大,颤抖难立。秦思上前扶住他,他晃了晃,喃喃:“抹杀存在……”   “临亭神君说对了。”姬桑低低苦笑,“鸿蒙之渊告诉我,若我抹杀存在,天道为秉持公正,就需赐我一份力量。我抹杀了‘姬桑’这个存在,从此有关‘姬桑’的一切都被其他人代替。没有人再记得草木仙子‘姬桑’,广沐王妃被替换成没有名字的河蚌精‘九娘’。我的姐姐们关于我的记忆,也变成‘九娘死了’。她们不记得姬桑是谁,不记得妹妹嫁给谁、生过孩子。姬桑的样貌、姬桑的特征,一切都被鸿蒙之渊以天道法则替换,对众生来说,这就是原本的记忆,一切就该是这样。我没想到,秦怀,你竟然能……唯有你能……”   姬桑说到这里,无力一笑:“不过,我没有完完全全抹杀自己。我只是抹杀了‘广沐王妃姬桑’这个存在,留下了情花仙子这最后一小部分。所以我还能有全部的记忆,能养育蘅蘅。”   秦殷忍不住问:“如果完全抹杀,那会是怎么样?!”   临亭回答了秦殷:“那么鸿蒙之渊会用至高无上的法则,将所有人的记忆替换为,广沐王没有王妃,或者有,但早已记不真切。所有王妃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世间不曾有过此人。”   秦殷浑身骤冷,血液倒灌,嗡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而在场众人,又岂止秦殷如此?秦思泪流成河,震惊难当。连秦离袖子下的手,都暗暗攥紧。   蘅芜挽紧姬桑,极大的震惊让她心如刀绞。她轻颤着问姬桑:“娘,你抹杀存在,鸿蒙之渊赐予你的力量,是什么?”   秦怀闻言,也不由伸长脖子等待答案,双眼已经哭肿。   姬桑抬手,抚过蘅芜的脸:“是‘逆流’。”   “逆流?”蘅芜讶然,“情花一族的禁术逆流?”   “是。”姬桑说,“为什么情花一族流传着‘逆流’的法术,却极少有族人能学会。因为‘逆流’之术,本就源自鸿蒙之渊。是第一个见到鸿蒙之渊的情花族人,抹杀自己的存在,换取这份逆转时光的力量,赐给情花一族,为族人后代留一线生机!可那是鸿蒙之渊的力量啊,岂能是想用就用的。悠悠万载,只有寥寥无几的族人学会逆流之术。而我抹杀自己大半的存在,得赐的力量,便是掌握了‘逆流’。”   蘅芜震惊难当:“那我为何也学会了‘逆流’?”她问话时,不禁看向凤曦。   凤曦给了蘅芜一记安抚的眼神。   临亭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概是因为,被抹杀存在的,不仅是王妃,还有蘅芜仙子你。”   凤曦眯眸,看了眼临亭:“什么意思?说清楚了。难道是因为,她们母女见到鸿蒙之渊时是一体的,便都一起被抹杀了?”   “是,就如凤曦神君所言。”姬桑回答了凤曦,也回答了所有人,“因为蘅蘅连同我,一并被抹杀大半存在,所以众人记忆里‘广沐王妃腹中的孩子’,才会变成‘一个死胎’。我的姐姐们也不再记得,她们还有一个外甥女。还有我的朋友们,也全都忘了,不会有故人寻我们母女到潋滟山。”   姬桑哽咽,她将同样哽咽的蘅芜抱进怀里。   “蘅蘅,还记得上次我去少室山,那时我要你对鸿蒙之渊发誓,你心里记恨我吧?”   蘅芜拼命摇头。   姬桑抚着蘅芜说:“娘没有告诉你,鸿蒙之渊是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我抹杀存在,我们都被鸿蒙之渊赐予了力量。我掌握了逆流,而你在成长中也学会逆流。除此之外,若是你向鸿蒙之渊发毒誓,它不会伤害你。这是我向她换取的,对你的守护。我只是害怕你会动情、会开出本命花。我只是太害怕了,蘅蘅……”   “娘!”蘅芜心酸万分,心中亦涌出源源酸暖之意。她抱住姬桑,安抚道:“都过去了,娘,那些事都过去了。”   姬桑含泪,抽抽搭搭笑着。是,都过去了。如今她说出一切,竟觉得无限轻松。   姬桑拍着蘅芜,慢慢看向秦怀。   “桑桑。”秦怀满脸都是泪。   他一挥手,撤去关着姬桑的法术笼子,一步步朝姬桑走近。   秦怀蹲在姬桑面前,心疼道:“桑桑,是我的错。你孕中多思,我却没能顾好你的状态,沉浸在姐姐魂飞魄散的悲痛中。我虽无心,却不无辜。不!我不光在你孕中没照料好你,同你成亲这些年,我都是个糊涂蛋!没能知道你的心结,没能主动和你沟通……”   “桑桑,我不会害你和蘅蘅的。我会好好保护蘅蘅,也保护你。我姐姐的残魂,我已为她超度。我并非执念于起死回生,只是那时无法接受她的离世,一时胡言乱语。桑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姬桑唇瓣翕动,身躯颤抖越发剧烈。   她蓦地扑入秦怀怀中,嚎啕出声:“秦怀!”   蘅芜从未见过姬桑哭得这般歇斯底里,但这样的姬桑,却让她心中大安。   肯不顾一切的哭,便是放下所有压力,迎来新生了。   “秦怀,这四百年里,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我和蘅蘅安全了,可我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秦离、秦殷和秦思都不再记得我,我的姐姐们也不再认识我。唯有我记得一切,那种感觉很痛苦。”   “还有潋滟山中与我们比邻的妖仙们,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寻到有缘人,喜结连理,生儿育女。我看着他们的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快乐长大,再看着蘅蘅没有爹、没有别的亲人,我真的会想,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没错,都怪我,错的是我。”秦怀抱紧姬桑,一个劲儿抚着她的背,“是我不称职,才苦了你,苦了咱们的孩子们。”   姬桑放声大哭,泣不成声。秦怀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粗重喘息着,死死抱紧。   彼此生离四百年,于姬桑而言何尝不是爱而不得的折磨。   她也疯狂思念秦怀,却又逃不过内心的恐惧。   但今天她什么都知道了。秦怀为她以命冲破鸿蒙之渊,为她们母女向鸿蒙之渊发下毒誓。   昔日的误会也终于说清,她再无法逃开秦怀的爱了!   “对不起,秦怀,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妻子……”   “还有秦离、秦殷、秦思,我们孩子们,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母亲!”   姬桑从秦怀胸口抬起头,仰脸向天道:“我姬桑,自此时起,愿与鸿蒙之渊结束交易!四百年庇护,没齿难忘,在此谢恩!”   她朝后退开,向着东方,磕下头去。   姬桑还记得,当年鸿蒙之渊出现在她眼前时,便是自东方而来,身后披着旭日朝阳。   虚空中响起一道漫然女声,卷着回音,亦好似直接响起在几人脑海:   “善。”   下一刻,秦离、秦殷、秦思只觉有凌驾于天地的无上力量,忽然钻进他们的脑海,植入一段新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本的记忆刹那分崩离析,被新的记忆所替代,只留残念,提醒着他们终于找回正确的记忆。   三人皆激动的看向姬桑。   想起来了!   这是他们的娘,曾朝夕相伴过的娘亲!   他们一个个来到世间,在爹娘的爱护下长大、修炼,各自独当一面。   当娘怀上第四个孩子时,他们都很高兴,秦殷和秦思还为娘怀得是弟弟还是妹妹而打赌。   可是一夕之间,离临盆不远的娘消失了。   而他们的记忆,也在同时被修改为那一段虚假的。   在那段虚假的记忆里,他们都醉得不省人事。唯有爹保留一分清醒的违和,却被所有人视作疯子。   秦殷忍不住大哭,跌跌撞撞扑向姬桑:“娘!”   “娘!”秦思和秦离亦围过去。   素来处事不惊的秦离,也红了眼睛,落下泪水。   姬桑伸开双臂,将三个孩子拥住。她终于被记起,不会再在骨肉们面前,形同陌路。   “孩子们,我的孩子们呐,娘对不起你们。是娘自私,抛弃了你们……”   秦思泣不成声道:“不是娘的错,娘也是为了保护小妹。好在终于都把话说开了,娘回来了。你不要再走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秦离道:“往后,我亦会同爹一起,保护娘与小妹。”   秦殷喊道:“对,一起保护娘和小妹!娘不用担心小妹是情花。有我们全家一起保护她,料那些心术不正的也不敢打小妹的主意!”   秦殷刚说完这话就腰上一疼,竟是被秦思暗暗掐了一下。   秦殷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好似说错话了?   下意识瞥向凤曦,秦殷忽然就觉得嗓子眼跟堵了什么似的,特别别扭。   凤曦神君和小妹的事,九重天谁不知道?他们秦家就是再厉害,挡得住阿猫阿狗,却哪挡得住凤曦神君?   那么问题来了,凤曦神君算心术正的,还是不正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你说呢,二舅哥?呵呵。”   感谢在2020-08-21 08:41:08~2020-08-22 08: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 3瓶;尘、歆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女婿和岳父   秦殷没再想下去, 因为他的爹和哥哥走向他的小妹。   爹把小妹抱进怀里。   此刻,蘅芜记忆中所有关于广沐王妃的部分,也已被修正。她记起广沐王妃是草木仙子, 而不是河蚌精。   再看向秦怀小心希冀的眼神, 蘅芜心里又酸又暖。   这是她的父亲。   她有爹了。   埋在秦怀怀中,蘅芜抽泣几下。   秦怀小心抱着她,像是生怕摔破般,接着又小心将蘅芜交给秦离。   “小妹。”秦离拍拍蘅芜后背。   蘅芜抽抽鼻子:“大哥。”   然后是秦殷和秦思,都围住蘅芜。   秦思抱住蘅芜,柔声道:“小妹,你受苦了。以后你和娘不用再相依为命了,你有哥哥姐姐们。”   “嗯,三姐。”   秦思又放开蘅芜, 仔细打量她:“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小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哥哥姐姐们说, 我们就是苦了自己, 也不会苦了你的。”   “三姐……”   原来这就是一份份的亲情,这样温暖,心有了安放之地。   被这么多疼她宠她的亲人围着, 真的好幸福。   蘅芜擦擦眼泪,望向凤曦。   她朝他笑了。   凤曦你看, 我有亲人了。   凤曦也勾起唇角,眼中蕴了丝宽慰。   小蘅儿开心,他乐见。   他眼中似有光,光芒穿透阴霾,将蘅芜的心包裹。   她笑得发自内心,感动而满足。   随后, 蘅芜移动视线,看向临亭神君。   临亭立在最远处,身侧是院中伸展入墙的苍翠松柏。松柏的影子,在他身上投下逆光,更添幽僻神秘。   蘅芜转头,对秦家人道:“我想和临亭神君说几句话。”   秦家人自是不会反对的,大家没有对此出言。蘅芜又走向凤曦,轻扯他的袖子:“我想和临亭神君说几句话。”   “去吧。”凤曦回答得很干脆。   蘅芜一窒,其实她话没说完,还有后半句。她想问凤曦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她已下过决心,也和凤曦说过,再也不会瞒他任何事,所以才想拉他一起。   但凤曦似乎无所谓她去找临亭说话。   他还笑吟吟道:“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广沐王说。”   蘅芜隐隐觉得凤曦的笑有些意味深长,她松开他袖子,走到临亭面前,说道:“临亭神君,我想同您借一步说话。”   临亭道:“好。”   秦殷在蘅芜身后喊:“小妹,出院子右拐,那儿有个亭子。”   蘅芜扬声谢过秦殷,这便引临亭过去。   就如秦殷所言,那处确实有个亭子。   两人走到亭下,蘅芜吸一口气问:“临亭神君,从前您说过,曾借天衍命盘看出广沐王妃难产而亡的真相。您还对我说,时候到了,我自会知道……便是如今日这般吧。”   临亭淡淡道:“是。”他又加上一句:“不过,因你被鸿蒙之渊抹杀存在的缘故,本君不知,你与广沐王妃是母女。”   这也解释了为何当初临亭对她穷追不舍,几次三番把她弄到天衍宫去,想查验她是否引发天道变数。若临亭知道她是广沐王妃的女儿,便会明白她的异数也来自鸿蒙之渊。鸿蒙之渊是天道的一部分,自然为天道所容,那么临亭也就不会在蘅芜身上多此一举。   “临亭神君,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方才我二哥问您,若是向鸿蒙之渊完全抹杀存在,会怎样。您说,那样的话,所有那人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世间不曾有过此人。”蘅芜说着,嗓音有些干涩,“就像是凤帝一样,对吗?”   临亭浅色的眉微蹙,没有说话。   蘅芜想到什么,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帝君的痕迹也没有被完全抹除,至少大家还记得帝君这个人,记得他从前做过什么,他只是变成一个懵懂的孩子。”   临亭道:“如今的帝君,并非帝君,只是帝君一抹灵识。”   “是啊,帝君的本体已经身死道消了。”蘅芜说到这里,脑海中浮现赤羽的模样。她想到赤羽曾对着凤帝的画像说,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蘅芜越发感到心疼。   她问:“我娘抹杀部分存在,便还有生命和记忆;那如果一个人抹杀全部存在,它还会活着吗?”   长久的沉默,只有萧萧风声,吹起庭前几片凋落的春花,卷至蘅芜和临亭衣摆。   临亭清幽低语:“活着又如何,死又如何……”   “临亭神君……”   “魂飞魄散,尚能被人铭记。只要还存在于他人记忆之中,便不算完全消失。可是抹杀全部存在,便是一丝痕迹也无。所做之事,尽数被替换为他人所做,世间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如此就算活着,又能如何?”临亭嗟叹,“抹杀存在,当真是最为惨痛与昂贵的代价。”   蘅芜感到心疼,为凤帝,为赤羽,尽管她总觉得在凤帝身上发生的事,绝不像在姬桑身上发生的那样简单。   那么,在凤曦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临亭曾说,自他接任天衍宫以来,天衍命盘出现过三次异数。其中她和娘的异数,都与鸿蒙之渊有关。那么凤曦莫名降世这个异数,怕也事涉鸿蒙之渊,跑不了了。   可凤曦什么都不知道。   蘅芜的心,为凤曦揪起来。   就这么心不在焉,沉甸甸的,蘅芜回到院子。   她第一眼就将目光投向凤曦,很是牵挂他。   哪想,踏入院子的当口,就听见凤曦笑吟吟的一句话:   “小蘅儿与我两情相悦,广沐王,我给你做女婿吧。”   啥?   蘅芜愣了一瞬,惊得眼睛变圆。下一刻她就被大家的视线包围,一时竟不知该先和谁说话!   秦怀与子女们早就知道凤曦和蘅芜的事,并不太惊讶,只是被凤曦突然这出给吓着了。   最惊讶的当属姬桑,脸色骤变,惊呼出声:“凤曦神君,您说什么?”她又甩脸向蘅芜:“蘅蘅,你、你……”   蘅芜身后的临亭,遥遥向秦怀施一礼,便施施然离去,无兴趣围观。   蘅芜吸一口气,平静下被大黑鹊吓到的心,走到凤曦跟前。   凤曦嘴角噙笑,狭长的丹凤眼衔着不加掩饰的得意,将他那一分妩媚修饰得精彩焕然,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开屏孔雀。   他一把将蘅芜拉到怀里,在姬桑的惊呼声和秦怀的咳嗽声中,把蘅芜转个个,让她面对自己,头埋入自己怀中。   一只手横亘在蘅芜后腰,另一只手拍拍她肩头,呵呵笑道:“小蘅儿,你说是不是?”   蘅芜都能感觉到,姬桑射在她背后的眼神有多强烈。   “蘅蘅!蘅蘅你怎能……你、你……”   “桑桑,别太激动。”秦怀劝住姬桑。   “你让我怎么不激动?!”姬桑叫道,“那是我们的女儿,她和凤曦神君——”   姬桑说着就发觉不对,怎么秦家这些人如此淡定?   姬桑恍然大悟:“你们早就知道?!”   “娘,娘你别激动、别激动。”秦殷苦哈哈道。   秦思则担忧看着蘅芜:“小妹……”   蘅芜在凤曦怀里挣扎一下,总算能回过头和自家人说话。   “爹、娘、大哥、二哥、三姐,我喜欢凤曦,想和他在一起。”   姬桑脸色惨白:“蘅蘅!不行,不行……”   秦殷也别扭到极点,屡屡想要口无遮拦,都被秦思掐他阻止。   谁愿意刚认回来的宝贝疙瘩被男人叼走啊?偏偏叼她的是凤曦神君,他们就是全家一起上,也打不过凤曦。   打不过就算了,被打得人仰马翻后怕还要被凤帝赤羽责怪:为什么要拆散我爹娘?你们这些坏人。   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   姬桑推开秦怀,越至家人最前,朝着凤曦跪下去:“凤曦神君,求您放过蘅蘅!她只是个普通的仙子!”   一阵风顿时刮来,将姬桑从地上托起来。姬桑讶然,看向施法的凤曦。   凤曦道:“不就是怕我摘你女儿的本命花么?你觉得我会需要那种东西?”   秦怀上前揽住姬桑,夫妻俩直面凤曦。   凤曦低头看一眼蘅芜,见她眼睛清亮盯着他,心中很是受用,继续道:“天底下我想要什么得不到?就是把天帝从椅子上拽下来,我坐他的位置,你们九重天也得老老实实受着。我会需要什么本命花?”   虽然说得极对,但为什么那么让人不爽……   “呵,我是有节操的,还不屑靠伤害女人换取利益。想要什么直接抢,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还会拱手相送。我伤害小蘅儿做什么?”   凤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反倒是情花一族开出本命花,异香十里。小蘅儿若开花,估计体香会更好闻。我想天天闻,只有没带脑子的才会去摘花。”   蘅芜:“……”   秦殷:“……”   秦怀:“…………”   秦怀额角直跳,满口.淫言浪语,让他怎么放心把宝贝女儿交给他?!   其实秦怀清楚,如凤曦这般人物,想要哪个女人,哪轮得到女人和娘家置喙。   实力注定他可以为所欲为,不必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他肯向自己要个女婿的身份,无疑是真心喜欢蘅蘅。   再说凤曦自从带蘅蘅在身边,的确对蘅蘅极好,四处给她撑腰,搞得九重天众神宁可去惹妖皇商烁,都不敢惹蘅蘅一分。   何况就如凤曦说的,到了他这个境界,情花一族的本命花不算什么。不就是能逆天改命吗?他自己的实力就能干一堆逆天的事。   把蘅蘅交给凤曦,不是不行。只是,心里怎么就这么膈应呢?   “广沐王,同不同意,你好好想清楚。”凤曦幽幽道。   秦怀:“……”   还没同意,就敢威胁岳父。膈应坏了,真的。   姬桑急得抓住秦怀的手:“秦怀,你不会是想……!”   秦怀无奈一叹,真想直接和凤曦动手,鱼死网破算了。   秦殷秦思也同样担忧不已。   只有秦离稳然道:“有凤曦神君保护小妹,是好事。”   姬桑惊愕:“秦离?!”   秦离道:“以凤曦神君之能,若图谋本命花,早就以邪术催发小妹开花,亦不必前来爹娘前面,只为过一明路。”   凤曦愉悦的看向秦离:“你说话还算中听,呵,总算有个明白人。”   蘅芜只觉大黑鹊这是把她家人怼了个遍,她求道:“凤曦,我家人也只是担心我。”   “知道。”凤曦揉一揉蘅芜脑袋,再看向秦怀,“广沐王,想好没有?把小蘅儿交给我,我会宠着她的。”   姬桑急得七窍生烟,还想说什么,却被秦怀拦住。   秦离也道:“娘处事有些偏激,虽出发点是好。目下不如暂放开心胸,给凤曦神君一个机会,算作考察。”   凤曦吟然含笑,一副接受岳父岳母考察的姿态。   一时间,姬桑竟也感到深深无奈。   却就在这时,凤曦忽然身体一僵。他仿佛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哼,仿佛有突来的痛苦。甚至他搁在蘅芜头顶的手,不小心抓痛她一根头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2 08:40:45~2020-08-23 08: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星帝国蓝星殖民计划 11瓶;我是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姐妹   蘅芜吃痛, 一瞧凤曦,便发现他脸色忽而变苍白。   蘅芜一怔,猛地惊觉, 凤曦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而他这种样子, 她见过的!他上次忽然身体不舒服后,便将自己关在卧室里,闭关了几个月才恢复出关!   虽然不知道凤曦为何会有这毛病,但蘅芜心如明镜,这是凤曦最大的弱点,如果被九重天仙神知道,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对凤曦出手!   纵然眼下,这里都是自家人,都是可信的。但王宫里还有仆役, 山里更有散仙精怪。要是凤曦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一会儿身体支撑不住, 晕倒了或是怎样, 被有心人发现透露给九重天……   蘅芜想到这里便掐断思绪,她要赶紧带凤曦走,回少室山!   “爹、娘, 你们先别为我费心。你们好不容易团聚,爹身体还没好, 还是先去休息。我先和凤曦回少室山,改日来探望你们!”蘅芜快速说罢,转身抱住凤曦,仰脸对他道,“我们走吧。”她边说边向凤曦使眼色。   为着凤曦着想,蘅芜也不等家人挽留, 赶紧召来云朵,把自己和凤曦送走。   腾云时还听见下面姬桑呼喊:“蘅蘅!蘅蘅!”   “娘,我们改日再来探望你们!爹,你和娘要好好的!”   蘅芜对着下方喊完,又忙掐了个法决,加速云朵行进的速度。   姬桑简直不知该如何好,她刚和秦怀解除误会,破镜重圆,就被凤曦那句要当女婿给吓得亡魂皆冒。   凤曦神君和蘅蘅的事,居然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怕极了,偏偏秦怀和秦离还不让她说话。   然后蘅蘅又忽然拽着凤曦神君就走,每件事都发生得既仓促、又震惊,姬桑现在宛如热锅里的蚂蚁,爬来爬去,不知如何是好。   但就在这时,天空传来激动的呼唤声。   “九娘!”   蘅芜和凤曦前脚刚走,后脚,合欢仙子她们就疯狂的奔向太华山,来找他们的九妹。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正,虚假的记忆溃散,合欢仙子她们忆起了九娘。   她们曾忘记过九娘的名字,只知道她们的九妹叫九娘,知道九娘死了,仿佛是被摘除本命花而死的。   她们脑海中一切关于姬桑的记忆,都被替换为另一张脸、另一个人。而她们沉浸在失去手足的悲哀里,完全相信她们的记忆,从没有过丝毫怀疑。   到今天,她们才宛如大梦初醒。一瞬间,几个姐妹皆狂喜的会合于无情崖,合欢仙子带着她们,一起奔来太华山。   “九娘!”   她们落在姬桑面前,泪如雨下,跌跌撞撞而来。   一下子,姬桑焦急之情被冲淡,胸中顿时涌上一股酸胀。   她终于能够和姐姐们相认了!   合欢仙子、姬三娘、姬五娘、姬六娘,四人扑向姬桑。   五个姐妹抱头痛哭,喜悦溢于言表,化作泪水狂奔。   秦怀看着终于回归故人之间的妻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忍不住再度红了眼。   这之后,姬桑和她的姐姐们说了很多。   在姬桑抹杀存在的这四百年,还好,她的姐姐们都没死。只有一个姬五娘前些日子险些被柳郎所骗。   幸亏合欢仙子及时去姻缘殿阻止柳郎,更幸亏蘅芜站出来,揭露柳郎的真实嘴脸。   合欢仙子向姬桑说到这件事时,姬桑说:“蘅蘅就是我的女儿,是你们的外甥女。”   几个姐姐无不惊讶。   本来合欢仙子下一句话就是问姬桑,她女儿在哪里,不想姬桑说了。   一听是蘅芜,合欢仙子既觉得惊讶,又感叹世界真小,再接着她倒吸一口气,说:“那蘅蘅和凤曦神君的事,你都知道了?”   姬桑不禁露出焦急神色,又气又无奈:“刚刚凤曦神君还在这里,向秦怀讨个首肯,想过明路。”   合欢仙子最是痛恨男人,当场嗤道:“九娘,你是不知道凤曦神君都做了什么。去年夏初那会儿,他上朝凤殿陪伴帝君,居然抽空跑到我的无情崖,变成个女人,管我要暖玉桃花膏!你说他要暖玉桃花膏是给谁用的?!”   姬桑一懵,瞬间一股热流灌顶,太阳穴直突突。   去年夏初,陪伴帝君,那不就是她刚离开少室山后的事吗?!原来蘅蘅和凤曦神君那会儿就已经……   姬桑气得脸通红,满头热气。在少室山时,蘅蘅和她说什么来着?说只是同凤曦神君学法术!   怨不得今日,凤曦神君莫名就要过明路,说什么和蘅蘅两情相悦!她就说怎么这么突然!敢情早就瞒着她暗度陈仓,这么看,估计在少室山时他俩与她说的话,就没两句是真的!   再一想到蘅蘅和凤曦神君说不定都已经、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姬桑快要站不住,太阳穴蹦得厉害,人倒进秦怀怀里。   秦怀抱住姬桑,无比担心道:“桑桑!桑桑,没事的!凤曦神君对蘅蘅是真心的,我看得出来,他和我对你是一样的,你别吓自己!”他又说:“反倒是你故去的七姐,她那夫君,从前你带我见过他一次。当时我就与你说,觉得他看你七姐的眼神不纯粹!凤曦神君与他不同!”   七娘已死四百年了,如今秦怀提起,虽还是会惹得几个姐妹们难过,但秦怀的话也成功安抚到姬桑一些。   姬桑刚平静一点,不想秦怀就对合欢仙子道:“你们能第一时间来看桑桑,我很高兴。你们放心,我就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桑桑半分。对了二姐,暖玉桃花膏,你可否也给我一些?”   姬桑才平静的心火又蹿起来,气得瞪眼,扬手就往秦怀脸上呼了一巴掌。   巴掌不疼,哪舍得用力,但秦怀还是被打得懵了一下。他忙注视姬桑,小心而深情道:“桑桑,我真的太想你,这四百多年我都要疯了。”   合欢仙子看着自家妹夫,冷笑道:“男人,哼。”   秦怀这般,看得秦离都笑着摇头,秦殷秦思更是尴尬万分。   姬桑恨铁不成钢道:“秦怀,你就这点出息!”   秦怀赶紧小心哄。   秦殷翻了个白眼。   他们的爹啊,法力高强,在战场上打起妖魔毫不手软,恁是灭了商烁的左膀右臂。   奈何在外头再叱咤风云,教人闻风丧胆,一碰到家里女人,直接一败涂地。   宛如就长了个只有情爱的脑子。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爹,爱得疯狂刻骨,才能冲破鸿蒙之渊。   另一头,蘅芜和凤曦已经走远。   蘅芜并不知合欢仙子她们去寻姬桑了,她还在努力加快腾云的速度。   半晌后,凤曦似再难以忍受浑身的剧痛和衰弱,身形有些晃。   蘅芜忙搀扶住他:“凤曦,坚持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凤曦情况很不好,在回程这一路,脸上苍白还在恶化。蘅芜贴在他身边,能感觉到他周身灵力在流逝,而他无法控制灵力,只能任由自己越发衰弱。   刚刚病来时,凤曦内心很是惊讶。   他这毛病,每隔数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然这次发病,距离上一次只有两年,凤曦不能不怀疑原因。   再接着,当看见蘅芜急匆匆要带走他时,他便明白,蘅芜八成是猜到了。   凤曦眼中闪过一抹暗影,不知在想什么。   他勉强勾起一抹笑,揽住蘅芜:“小蘅儿,肩膀借我用用。”   蘅芜连忙扶着凤曦坐在云朵上,用自己的肩膀,为他作支撑。   云朵走得很快,但蘅芜还是嫌不够快。她接着又召唤出珠链中的莲叶,让莲叶驮着她和凤曦。   莲叶感知到主人的焦急,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叶子边缘还稍稍抬起,卷一卷蘅芜的手指,安慰主人。   蘅芜担心这一路别碰到什么仙神,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什么也没碰到,便回到少室山。   蘅芜驭使莲叶,直接冲进凤曦的卧室。   在冲入卧室的一刻,凤曦到了极限。   他从莲叶上滚落在地,身上发出黯淡的黑光,化作大黑鹊,无力趴伏在地。   “凤曦!”蘅芜惊呼着,慌忙收起莲叶,扑到凤曦身上。   她抱住大黑鹊,下巴贴在他背上,盯着他已无神采的眼睛,焦急问:“你怎么样了,凤曦?!”   大黑鹊的双翅,无力扑在身体两侧,头也无力往一侧歪。   他斜过目光,对上蘅芜的视线,口中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没事……”   蘅芜心疼的贴紧凤曦。   她没问凤曦为何忽然虚弱至此,说话会耗神,而凤曦需要休息。   蘅芜想起上次凤曦发病,是在卧室外布设了一层结界的。而这次,凤曦在回少室山的路上,已散去太多灵力,眼下怕是没法使出结界之法。   蘅芜说:“我去布结界。”   她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布设出一个牢固的结界。   她的结界,闪烁着绿色光芒。   结界一出现,自然引得在附近的山鸡男等人注意。山鸡男他们纷纷过来,见到卧室门口的蘅芜,忙问:“蘅芜仙子,怎么了?”   蘅芜道:“凤曦要闭关数月,我陪着他。你们守好宫殿,守好少室山。”   山鸡男等人先是一惊,怎么主子这次这么早就发病了?接着他们忙答:“蘅芜仙子放心,我们定会守好少室山的。”   卧室内,伏在地上的凤曦,看向蘅芜的背影。   深邃眼底幽幽无尽,不知在想什么。   安排好山鸡男他们,蘅芜将卧室的门窗,全部关闭。   她一挥袖,卧室中的灯烛相继亮起,昏昏暗暗。她快步回到凤曦身边,询问道:“要扶你去床上吗?”   “不用。”   蘅芜又起身去桌案,倒了杯水,端过来小心递到凤曦嘴边:“喝点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凤曦忽然疼痛,有宝宝们留言说“大黑鹊姨妈来了”,我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因为这一章,凤曦的姨妈真的来了。姨妈们,姨妈军团,姨妈*4,还手握凤曦黑料,我……   感谢在2020-08-23 08:06:09~2020-08-23 18: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想要开花   大黑鹊略抬起头, 蘅芜将水送到鸟喙下,方便他喝水。   他艰难啜饮几口,便无力伏下身。   蘅芜将水放回去, 又到床边取了两个垫子, 给凤曦垫在身下。   做完这下,她轻趴在大黑鹊背上,喃喃:“凤曦,我和你说说话吧。”   凤曦有气无力,答了声好。往日清润如明珰相撞的嗓音,这会儿听来,像是不定的飞絮。   “凤曦,我没想到在娘身上,发生那样的事。我有爹了, 有哥哥姐姐, 我真的很高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爹又那么爱娘。”   “我爹娘之事, 爹苦了四百多年,娘也苦了四百多年。我娘性子是有些偏激,什么事喜欢自己扛。可情花一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纵使有千般苦衷, 也不敢轻易与我爹坦白。”   “我爹没做错什么,他思念亡故的姑母,人之常情。怪只怪造化弄人,我娘会走极端,还是因为怀了我。她都是为我,才做到这个地步。还好如今都结束了, 娘回到爹的身边。”   “所以,凤曦,当我听见你对我爹说,想给他做女婿,还说不会打我本命花的主意,我真的好感动!你别又说我假,我是真的感动,我说的是真话!”   蘅芜蹭蹭大黑鹊,闭上眼:“你对我好,我真心实意的感动,更觉得自己不够好。凤曦,我好喜欢你。”   凤曦轻笑一声:“呵,小蘅儿,既然这么感动,又这么喜欢我,那怎么不开花啊?”   蘅芜睁开眼,心中一痛,抬起身:“我……”   “算了。”凤曦又道,口吻显得有些恹恹,“说得倒像我逼你似的。”   蘅芜喉咙一酸,她知道凤曦芥蒂。他原谅她的欺骗、包容她,却始终心里有刺。   蘅芜都知道。   她说:“我去喝口水,再和你说话。”   蘅芜起身,走到桌案边,为自己倒水。   背对凤曦,她倒水的动作很慢,偷偷抬手,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滴。   是啊,她为什么不开花呢?   过去半晌,蘅芜才放下水杯。   她若无其事回到凤曦身边,跪坐在地,趴在他身上,继续道:“我和临亭神君说了几句话,是关于鸿蒙之渊的,还有关于凤帝。我觉得在凤帝身上发生的事,可能比在我娘身上发生的要复杂许多。还有你,我不知道在你身上都发生什么。”   凤曦闭着眼睛听,没接话。   蘅芜又说了些别的。   她知道凤曦浑身泛疼,便通过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低。   到后来,她发现凤曦睡着了。   他虽剧痛,却体力不支,终失去知觉。   蘅芜静静望着凤曦,安静的鹊鸟,右边翅膀上缺少一根翎羽,无力的犹如浮萍。   她抽抽鼻子,忍不住轻轻抚摸凤曦的羽毛,又将头埋入他背后的绒毛中。   一连多日,蘅芜都在卧室陪伴凤曦。   她每天检查结界,向山鸡男他们询问少室山是否安全。剩下的时间,她陪凤曦说说话,或是在他身边修炼。   凤曦始终没与她说,他为何虚弱至此。   蘅芜想问,但直觉告诉她,这是凤曦最大的秘密。   而凤曦似乎并不想她知道。   一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日出日落。   凤曦身体稍微好些,这日,他忽然就想吃某种山果了,蘅芜忙去为他摘果子。   “唔,那种山果你吃过,就樱桃大小,红的跟血似的那种,在少室山南边山麓里有一片。”凤曦说。   蘅芜记下,这便跑去摘山果。   她离开宫殿没多久,山鸡男就走到卧室门外,唤道:“主子。”   凤曦调动法力,打开蘅芜设下的结界,让山鸡男走进。   山鸡男入内,停在三重深紫色的帘子前:“主子,蘅芜仙子说要去南面山麓。那儿有些远,我们要不要跟着她?”   凤曦的声音自帘子后响起:“跟着吧。”   山鸡男道:“主子放心,不论蘅芜仙子此行顺不顺利,是否会发生别的事,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主子您就好好养着,不必操心。”   帘子后沉默半晌,才传来凤曦的回答:“好。”   这一个“好”字,他说得略有黯然。   与山鸡男这几句对话,言外之意,两人都懂。   蘅芜已经知道了凤曦最大的弱点,若是她将此事告诉九重天的人,对凤曦而言,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山鸡男问凤曦,要不要跟着去远处摘果子的蘅芜,以防她搞什么小动作。   山鸡男他们虽然挺喜欢蘅芜,却不敢为了这份喜欢,而疏忽凤曦的安危。   说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实在是他们不放心将凤曦的生死,毫无保留的搁在蘅芜手里。   而当凤曦听见山鸡男的话时,他犹豫,需要盯着蘅芜吗?   他以为自己足够信任蘅芜,但这份犹豫让凤曦知道,原来潜意识里,他做不到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给她。   所以,他让山鸡男去跟着蘅芜。   山鸡男走后,凤曦心里闷得慌。   他好像明白,为何蘅芜没有为他开出本命花了。   他怪蘅芜不够信任他、不够喜欢他,他不也做不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蘅芜是濒死过的人,那种恐惧与痛苦,烙印于她的灵魂。   而他给予蘅芜的爱,在生死面前输了一筹,无法击败死亡的阴影。   是他的爱不够,他对蘅芜的信任也不够。   如此,还要求她开花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蘅芜回来了。   她摘了一篓子山果,去洗干净,用铜盘端过来,和凤曦一起吃。   “凤曦,你尝尝,我专门挑熟的山果摘,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蘅芜把山果一颗颗喂进鸟喙。   两天后,蘅芜又去摘果子。   这次,凤曦叫来山鸡男,对他说:“都不必跟着小蘅儿了,让夜莺陪她去,帮她分担点儿。”   山鸡男一讶。   主子这意思便是完全信任蘅芜仙子,还给仙子找个打下手的,山鸡男不禁道:“主子,您决定了?”   决定将自己的后背、自己的生死交给蘅芜仙子了?   “试试吧,试试完全相信她。”凤曦道,“再不保留。”   山鸡男笑了笑:“既然是主子的决定,我们自然支持。说实话,我们觉得蘅芜仙子值得信任,有个一心一意同主子在一起的姑娘,我们都为主子您开心。”   主仆二人间的对话,以及凤曦经历的心理斗争和决定,蘅芜一概不知。   蘅芜一门心思摘果子,和夜莺妹妹边摘边聊。   两个月过去,其间有新品种的山果熟了,蘅芜都摘来给凤曦吃。   这两个月里,凤曦也在好转。   看着蘅芜每天围着他转,凤曦很受用,心也感受到从前几百年没有过的温暖。   小蘅儿果然不会出卖他。   某日,蘅芜又照常去摘果子。夜莺妹妹这天有事,没有作陪。   炎炎夏日,蘅芜在少室山脚下一片林子里,摘得不亦乐乎。   可是摘着摘着,蘅芜忽然察觉到,酷暑之气里混进一缕浩然清气。   这浩然清气,蘅芜自是熟悉,她看向清气来临的方向。   一缕白光忽然落于跟前,楚宸从白光中出现,白衣如濯,温润如玉,衣袂翻飞,萧萧若举。   蘅芜放下篓子,召唤出九节鞭“向阳花”,扯扯唇角道:“南辰少君。”   时至今日,蘅芜已经不怕楚宸了。前世种种,她只当是瞎了眼睛又没带脑子,而今生今世,楚宸于她而言就是个恶心的骗子,识相就别在她眼前晃悠,敢来找她,她就跟楚宸打。   凤曦修复了她的内丹,又助她修炼,她还有凤曦和赤羽给的诸多法器,她未必不是楚宸的对手!   “南辰少君来少室山做什么,不知道这里不欢迎您吗?”   楚宸和蘅芜早撕破脸,也不做表面功夫,直接问:“凤曦神君近来如何?”   蘅芜反问:“南辰少君,您也会关心凤曦神君?”   “在下是想知道,凤曦神君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楚宸道,“他有些太安静,就和两年前那几个月一样。”   蘅芜知道两年前凤曦闭关时,楚宸曾偷偷摸摸徘徊在少室山附近,想刺探情报,然后被凤曦当众嘲讽。   她冷笑:“上次您鬼鬼祟祟,惹到凤曦神君,还没长教训吗?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楚宸面色一沉,亦冷笑:“蘅芜仙子同以前不一样了,是觉得那凤曦能给你撑腰,便底气足,说话也无所顾忌?”   “同您说话,我本也说不出好话!”蘅芜厉声道,“少君还是请回吧!您要是再不走,当心凤曦神君找过来!”   楚宸阴森森一笑:“蘅芜仙子,在下有些话想与你说,你或许会有兴趣。”   蘅芜道:“我不想和您说话,也没有兴趣。事到如今,您还想着将我掳去冥海,逼我开出本命花?”她冷冷一笑:“南辰少君还是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凤曦神君知道我的真身,我现在什么顾忌都没有!”   “蘅芜仙子你……”楚宸被怼得心气不顺,他调整一番,说道:“蘅芜仙子与凤曦神君亲密无间,想来该知道凤曦神君的弱点吧。”   蘅芜心里咯噔一跳,没说话。   在她的注视下,楚宸继续道:“哪怕凤曦神君再厉害,也不可能毫无弱点。在下见凤曦神君最近太过安静,只觉有鬼。蘅芜仙子,纵是那凤曦对你一时新鲜,你也该知晓,他是九重天的公敌。你跟着他只能风光一时,迟早有一天,他会败于九重天之手,届时你便是从犯,无人能保你。难道你想要那样的下场?”   楚宸换了语调,谆谆善诱道:“蘅芜仙子,立身处世当有远虑。与其将来落到凄惨下场,不如早些弃暗投明,帮助九重天众神除掉凤曦这个祸患。如此你便是九重天的功臣,在下会请奏天帝,大加赏你。这也是为身死道消的帝君报仇了,不是……”吗?   楚宸话没说话,蘅芜就倏地扬起向阳花,朝楚宸脸上抽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 18:49:48~2020-08-25 08:0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 6瓶;楚暮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装完逼就蔫   “啊!”楚宸始料不及, 差点就被鞭子抽中脸,几乎是险险躲开。   向阳花的强悍实力,楚宸是领教过的。在蘅芜修为完全没恢复时, 都能持向阳花把楚宸的脸打伤。而这次, 楚宸明明躲开向阳花,却还是被鞭风抽在脸上。   脸顿时火辣辣的痛,一道血痕流下,染红楚宸衣襟。   楚宸不能置信盯着蘅芜,蘅芜的修为,竟进步这么快?!   楚宸自然能想到是凤曦助蘅芜修炼,而不等他站稳,蘅芜提着向阳花再度抽过来。   她毫不留情,一鞭比一鞭厉害, 周身灵力萦绕, 发丝飞舞, 专往楚宸脸上打。   楚宸惊呆, 一时间他竟无法招架,与蘅芜过了好几招,才以流霜剑挡开向阳花。   楚宸趁这空档道:“蘅芜仙子为何急着动手?在下所言, 也是为了你好。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切勿错失机会!”   回答楚宸的是呼啸的鞭风,蘅芜冷冷嗤道:“南辰少君,您可真恶心!”   “蘅芜仙子为何不再想想?”楚宸边打边道,“罢了,在下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再问你一次, 凤曦神君是否有什么弱点?”   蘅芜眼角泛红:“凤曦神君是何种人物,您以为他和您一样吗?南辰少君,您再不走,当心就走不了了!”   楚宸眼中掠过一抹阴毒,沉了语调道:“蘅芜仙子的修为的确进步甚大,却远非在下的对手。再这么打下去,你讨不到便宜,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先考虑在下所言?”   蘅芜避开楚宸一道剑气,从珠链中召出一把黄豆,朝楚宸一把撒去。   楚宸惊了一下,下一刻就见那些黄豆跟活了一样,一颗颗变大化作人的轮廓,如马蜂般冲向他,将他围住。   这是撒豆成兵!   楚宸认了出来,不能置信的呼道:“鸾台妙法元君锻造的法器,撒豆成兵!又在你手里?!”   这群豆子兵一股脑的围殴楚宸,这片刻楚宸差点就抵挡不住,持着流霜剑左右招架。   蘅芜回道:“这是帝君送我的!我这里法器多得很,南辰少君,您还是赶紧滚出少室山!”   “你……!”   楚宸气急。   流霜剑猛然飞出冰蓝色光芒,光束大作,铺天盖地。这些光芒将黄豆小兵们瞬间化为齑粉,显然楚宸拿出真实力了。   然而蘅芜反应快,就在楚宸刚击败黄豆兵时,她便一鞭子抽楚宸脸上。   “啊!”这次鞭子抽中楚宸的鼻子,楚宸来不及防御,被打得鼻孔流血。   他疼得不得不腾出一手捂住脸。   瞬间,自楚宸身上狂涌出灵力和杀意。楚宸被惹恼了!看向蘅芜的目光带了愤恨。   他脸上的血污,令他看起来再也气质不存,他呼道:“蘅芜仙子这般冥顽不灵,好,那在下也只能有怨报怨了!”   “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来少室山乱吠,还敢吼我的女人?!”   一道声音忽然于当空响起,嗓音清润却杀气冲天,嚣张放肆到极致。   凤曦?!蘅芜一惊,心中顿时就是一咯噔。   不要!他还没完全恢复,怎么就出来了?!   楚宸也被凤曦的声音惊得一震,没人知道这刹那,他头皮恐惧的要炸开。   然凤曦根本不给楚宸反应的时间,紫色身影如梭,眨眼间已杀到楚宸跟前,向着楚宸狠狠就是一招。   楚宸差点没能招架住,他被打得狼狈后退,凤曦又是直冲而上。   蘅芜才不管楚宸怎样,在凤曦出现的一刻起,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凤曦身上。见他打那么猛,她担心万分,脸色发白道:“凤曦!”   凤曦一把将楚宸扫翻在地,回头向蘅芜炫耀似的一笑:“小蘅儿,站远点儿,我弄死这个王八给你出气!”   蘅芜想说“别打死了免得惹一身腥”,但凤曦已开始狂揍楚宸。   明明凤曦还在衰弱期,不久前还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大黑鹊,这会儿却将楚宸打的,就像个沙袋般毫无还手之力。   楚宸狼狈的不成样子,发髻散乱,衣服破裂,连连控诉道:“凤曦神君!在下只是出言不逊,您却要杀了在下吗?!”   凤曦眼角飞扬,阴鸷之气盈满全身:“呵,道貌岸然的东西,早就想弄死你了!自己撞到我跟前,怨得了谁?!”   “凤曦神君你……!”   蘅芜担心而惊愕的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好似看到百鸟宴那天,凤曦暴揍妖魔“鬼车”的画面。   当时,妖皇商烁的左膀右臂,在妖魔中实力上层的鬼车,那般来势汹汹要寻她爹报仇。   却被凤曦打得犹如一个笑话,凤曦干净利落就把他灭了。   当日的鬼车,与今日的楚宸,仿佛重叠在一起。   蘅芜看着楚宸不出一会儿就浑身是伤,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衣,眼下全是斑斑血迹。他发冠掉了,脸上挂着好几道彩,所有温润气质都已不在,狼狈至极。   在凤曦面前,楚宸就像个刚学会爬的小孩,与大人对打。大人只需轻轻一脚,就能把他踹个半死。   楚宸想逃,却犹如翻不出湖的鱼,被凤曦揍得更厉害。   凤曦忽然就打断楚宸一条腿,楚宸法力快要耗尽,竟是连治腿也不能,顿时跌倒在地,只能靠流霜剑支撑身体。   偏偏这会儿,少室山的妖精们都被吸引过来,在蘅芜身边围了一圈,边给凤曦喝彩,边笑话楚宸。   连少室山的山神也来了。山神见高高在上的南辰少君,被打得半死不活,犹如残废,虽心里不忍,却有什么办法?只能向楚宸投去同情的眼神。   身受重伤,颜面扫地,还被像个蝼蚁般殴打,楚宸简直要崩溃了。   他忽然看向蘅芜,眼底射出怨毒。   蘅芜面无表情,心里只觉痛快。她再看向凤曦,心间一暖,忽然就觉得,大黑鹊揍人的样子,真的好威武!   楚宸眼看着自己伤痕累累,怕是肉身要废了,一咬牙,祭出一口钟。   蘅芜在见到那口钟时,愣了一下。她认得,这是楚宸的本命法器!   那钟是由旋龟的一片龟壳所炼化,十分坚硬,敲钟时会发出沉闷厚重的声音,伤人于无形。   蘅芜忙道:“凤曦,小心!”   凤曦眯眼,一眼就看出此钟有点能耐。他自然不怕此钟的攻击,但却担心伤到蘅芜。遂钟响那一刻,凤曦飞身落至蘅芜身前,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捂住她的双耳。   蘅芜只听见周遭一阵沉闷的让人发麻的绵长钟声,身旁好几个妖精没抵挡住钟声,难受得尖叫起来。而她因为有凤曦护着,并无不适。   楚宸趁这空档,使出浑身力气爬起来,召唤出一条船。他拖着断腿爬到船上,驾着船逃之夭夭。   钟声终于消弭,周遭看热闹的妖精,倒了一大片。这会儿大家相继爬起来,咒骂楚宸。   凤曦松开蘅芜,斜一眼逃走的楚宸,不屑的哼了声。   蘅芜正要问凤曦有没有事,岂料凤曦刚高傲的哼完,就忽的眉头一拧,脸色变白,抬手捂住心口。   蘅芜吓了一跳,凤曦不等她说话,就抱着她腾空而起,使了个瞬移。   两人顿时回到宫殿。   这一瞬移的法术,仿佛令凤曦消耗甚多,脸色更白。他搂着蘅芜飞进卧室,一进去,他便力竭,化作大黑鹊原形,趴回地上。   蘅芜倒在大黑鹊身边,她忙爬过来,抱住大黑鹊。   刚刚还威武揍人的凤曦,这会儿又成了虚弱的大鸟。   蘅芜忍不住埋怨:“你身体都没恢复,就跑出去……”   凤曦歇上口气,说道:“道貌岸然的东西,到我的地盘欺负我的女人,当我是死了不成?呵,差点就废了他肉身,可惜让他跑了。”   就楚宸逃走时的状态,半死不活,肉身残废,元气伤了十之八.九,怕是比死还痛苦,能不能继续催动他那条法器船都难说。蘅芜不再去想楚宸,她望着凤曦,又感动,又心疼他。   蘅芜说:“他没欺负到我,我有向阳花,还有帝君给的撒豆成兵。楚宸没占到便宜,我还把他的脸打伤了。”   凤曦轻轻笑:“小蘅儿,你变厉害了不少,这样我也能放心点儿。”   蘅芜在大黑鹊背上蹭了蹭,又抚摸起他的毛,边说:“凤曦,南辰少君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弱点,还想骗我向九重天出卖你。”   “哦?”凤曦似乎来了兴趣。   “我不会那么做的,所以他没说完,我就直接抽他了。”蘅芜定定道,“我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待我那么好,我绝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凤曦轻笑一声。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从前蘅芜天天做戏时,也说过这种义正言辞表立场的话。   那时他听着觉得真假,而现在,她的语调真实,仿若有雷霆万钧的分量,沉甸甸压在凤曦心口。   凤曦心间暖意流淌。   彼此有短暂的沉默,蘅芜摸着大黑鹊,忽听凤曦说:“小蘅儿,我右边翅膀缺少一根翎羽,你看见了吧。”   蘅芜一怔:“是的。”   “你是不是曾好奇,为何我会少一根翎羽,又为何两年前和这段日子这般蔫巴?”   “……是。”蘅芜虚咽了咽。   大黑鹊侧过头,漆黑的眼凝视蘅芜,道:“从我有记忆起,右边翅膀便缺一根翎羽,无论我如何修炼,别的羽毛掉了都能长出来,唯有这根长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凤曦……”   “每隔数十年,我就会有几个月的时间,灵力耗散,浑身剧痛,衰弱的什么也做不了。早些年我在外发病时,遇到过一位散仙。他说,我之所以会有这病,是因为三魂七魄皆少了一丝。”   蘅芜讶然抬起身子,喃喃道:“为什么?”   “呵,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从有记忆开始,就这样了。”凤曦悠悠道,“倒是这次发病,距离上次不过两年,反常了些,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会是什么呢?”   他忽的愉悦猜测:“难不成是被小蘅儿破了元阳之身,便容易邪祟入体?”   蘅芜:“……”   不,她不相信会是这种离谱原因。   再说是他自己魂魄缺失,哪来的邪祟。   蘅芜更心疼了,而心疼之余,心下又像是翻起巨浪,一重重拍打在胸膛上,无法平复。   她知道凤曦最大的秘密了。   本以为凤曦总是要对她保留些的,而今,他却将一切说出来。   他将他的性命、他的后背,交给来自九重天的她。   只要她泄露出去,等着凤曦的,也许就是灰飞烟灭。   他将生死,都交给她了啊。   一阵心酸,蓦然冲上蘅芜心扉,整颗心都酸胀无比,双眼也涌上水雾。   蘅芜哽咽:“你将生死交给我,可我却没有为你开出本命花……”   凤曦沉吟片刻,低低道:“不开就不开吧,只要你一直喜欢我就行明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七夕过了,但糖还是要撒。   小蘅儿很感动,于是她决定给大黑鹊搓毛。   大黑鹊:“别搓……痒!痒死了啊啊啊!”   谁说人鸟不能萌萌互动,一支笔在手,世界无限大。   感谢在2020-08-25 08:03:56~2020-08-26 07: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竹子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茸尾巴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给凤曦梳毛   一股热流冲上蘅芜眼眸, 刹那热泪盈眶。   不开就不开吧。   只要你一直喜欢我就行了。   那么肆意高傲的凤曦,竟说出这样宽慰她的话。   他将生死交给她,连她没能纯粹深刻的爱他, 他也包容。   眼泪扑扑簌簌落下来, 如断了线的珠串。   凤曦又狠狠加上一句:“只许喜欢我一个!”   蘅芜狂点头:“我只喜欢你一个,不会有别人的。凤曦,我、我……”   肺腑内酸胀无比,蘅芜再说不出话来,声音都化作哭声。   泪水停不下来的往下落,一滴一滴,落在凤曦身上。   凤曦当然感觉得到,他幽幽说:“你弄湿我的羽毛了。”   “对、对不起。”蘅芜小心道歉,赶忙一边擦眼泪, 一边转过身去背对凤曦哭, 这样眼泪就落不到他背上去。   可凤曦瞧着这道纤弱背影, 背对他哭得惨兮兮的, 他不高兴了。   自己的女人哭还背对自己,这怎么行呢?   “小蘅儿,转过来。”   蘅芜听言, 忙将眼泪都擦干净,使劲眨眨眼, 把未流干的泪水抿回去。   她抽抽鼻子,总算止住泪水,低头见凤曦背上被自己弄湿一块,忙说:“凤曦,我给你擦擦。”   蘅芜变出一张汗巾,开始给凤曦擦毛。擦了一会儿, 见擦得半干,蘅芜又继续擦。   凤曦幽幽的声音从大黑鹊嘴里传出:“别搓了,痒。”   “好、好的。”蘅芜把汗巾化去,改用手把凤曦的毛捋平。   接着蘅芜从珠链里取出一把桃木梳,开始给凤曦梳毛。   蘅芜梳得很细心,很柔顺,动作间尽是对凤曦羽毛的爱护。   她一边梳,一边用手抚过羽毛。不得不说,大黑鹊虽然黑的像是一坨炭,但羽毛乌黑油亮,光感细腻,是真的很好。   尤其是他脑后不远处的绒毛,摸起来软软的,特别舒服。蘅芜梳着梳着,没管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就摸去了大黑鹊的绒毛,还转着圈摸……   直到凤曦身子僵硬,忍无可忍“咝”了声,蘅芜才一惊,忙道:“怎么了?”   凤曦压抑着宛如要爆破的语调:“小蘅儿,我不是和你说过,男人的背是不能乱挠的吗?”   蘅芜:“啊……?”   哦,她又挠凤曦背了。   蘅芜讪讪:“对不起。”她继续给凤曦梳毛。   梳完他背后的毛,蘅芜又往他的双翅梳,绕开翎羽,只梳理那些绒毛。   凤曦又道:“轻点,别拽羽根。”   蘅芜:“好的。”   片刻后,凤曦:“小蘅儿,你是不是方向梳反了?帮我理一下。”   蘅芜:她没梳反啊!一直都在给凤曦顺毛!   这只大黑鹊真事多!蘅芜把桃木梳子收回珠链,不梳了!   凤曦见蘅芜仿佛撂挑子,问道:“呵,怎么了?”   蘅芜不答,却做了件令凤曦没想到的事。   她趴到大黑鹊身上,挠他翅根!   大黑鹊的翅根就是凤曦的咯吱窝,被这么一挠,顿时痒得如一群蚂蚁在爬。大黑鹊抽搐翻滚起来,想要躲闪蘅芜,奈何大翅膀没有蘅芜的藕臂灵活,躲了半天还是在被挠。   凤曦气急,若非顶着一张鸟脸,想必便是一副脸黑如墨的模样。   这女人是仗着自己得宠,骑到他头上去了?   他睨向蘅芜,却在看见她破涕为笑的模样时,心一软,下一刻竟也跟着笑了。既是被痒笑的,也是真的因快乐而笑。   小蘅儿敢蹬鼻子上脸,何尝不是对他更加亲近信任的表现?只有信任他、亲近而平等,才会如此和他玩闹。   凤曦回想起昔日蘅芜在他面前的言行神色,能感觉到从前,她很怕他。   但如今,她已是半点不再怕他了。   也是,他都把生死后背袒露在这女人面前了,她也会努力敞开心扉吧。   凤曦眯起眼,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挺正确。接着他就痒得,眼睛眯不住了,忍不住发笑翻滚,抬起翅膀去勾蘅芜。   一人一鸟打闹,欢乐温馨,笑声回荡。   蘅芜不慎被凤曦的翅膀拍倒,趴在地上。她想起身,大黑鹊却不让,鸟嘴叼着她的衣服,把她翻了个面。   蘅芜被翻成仰面朝上,刚要起身,就被大黑鹊压住。   一双黑溜溜的鸟眼,幽幽盯着她:“呵呵,小蘅儿……”   蘅芜脖子一缩,怎么觉得这只鸟看她的眼神很危险?   光线昏暗,大黑鹊又黑的根本看不清眼睛长在哪里,但蘅芜就是能从大黑鹊身上,看出凤曦那种对她来劲儿时的气息。   蘅芜干咽咽喉,来劲儿,不是吧。   “凤、凤曦。”她堆笑。   大黑鹊压着她,腹部的羽毛毛绒绒的,像个被子般罩着蘅芜。   凤曦逼近蘅芜的脸,鸟嘴抵住蘅芜的鼻尖:“小蘅儿,玩得开心吗?”   蘅芜:“开、开心。”   “开心啊……开心就好。”凤曦如看戏似的,慢悠悠道,“是不是该让我也开心开心了?”   蘅芜:!   你想干什么?!   将蘅芜的神态尽收眼底,凤曦歪歪头,愉快道:“再来个小黑鹊,陪我们一起开心吧。小蘅儿,你想不想要小黑鹊啊?”   完了完了,大黑鹊又发神经了。   眼见他周身那股渴求之意越发重,蘅芜笑容呆滞,心中万马奔腾。   凤曦不会真想用大黑鹊的形态,和她这样那样吧!   还小黑鹊……   蘅芜脑中瞬间浮现一个画面:   她怀胎十月,费劲巴力生下一……窝鸟蛋。   鸟蛋破壳,一窝黑不溜秋毛都没长齐的小黑鹊爬出来,嘎嘎喊娘,嗷嗷叫着要吃虫子。   蘅芜:“……”   娘亲,这太可怕了!   蘅芜吓得闭上眼睛。   脸上拂过一团温热气息,夹杂凤曦的嗤笑。   蘅芜等了会儿没等到凤曦动作,她睁开眼睛,看见大黑鹊眼中满是揶揄和宠溺。   “凤……”   鼻子被鸟嘴啄了一下,蘅芜的话没能说完,便皱眉,用一只没被压住的手捂住鼻子。   凤曦好笑道:“起来吧。”说着又啄了下蘅芜的额头,这次啄得很轻柔。   他往旁边让了让,蘅芜得以爬起来。   蘅芜起身后,转身抱住大黑鹊,再度趴在他背上。   她知道凤曦刚才想要她,但他忍住了。   自打那次凤曦把她丢在榻上折磨了一晚后,他后悔不已,对她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不顾你的意愿了。   凤曦不是食言之人,答应她的,他做到了。   他为了她克制。   蘅芜枕着大黑鹊柔软的背部绒毛,闭上眼,喃喃:“凤曦,你对我真好。”   凤曦很受用,笑着说:“我的致命弱点都告诉你了,小蘅儿,你要是敢辜负我的信任……”   “不会的。”   她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凤曦的。   屋内安静下来,二人一时都未说话。   凤曦有些累了,回过头看了趴在他背上的蘅芜一眼,放心低下头,合上眼睛休息。   凤曦闭上眼后,蘅芜睁开眼,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世人都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她却无法报以凤曦同样的交付。   她想开花了。   她不怕了!不怕魂飞魄散,什么都不怕,她想为凤曦开出本命花!   可是,为什么这副身体,就是不开花呢?   “小蘅儿,怎么又哭了?”凤曦的声音响起,令蘅芜回神。   “没什么,就是感动。”蘅芜擦去眼角泪珠,挪到凤曦身前,笑道,“我给你叠纸花吧。”   “好啊。”   蘅芜随手变化出彩色纸片,双手灵巧翻飞,一朵纸花很快便在她手中现出雏形。   凤曦眯着眼,视线始终放在蘅芜和纸花上。   蘅芜朝他一笑。   一朵花叠好,凤曦凑过头去,用鸟嘴啄一啄花瓣。   他眼中蕴出笑意:“小蘅儿,你挺手巧。”   蘅芜说:“叠多了就熟能生巧!你看,我光是为你就叠了不少。”   凤曦听言很得意,却是忽的想到什么:“小蘅儿,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还送过花给一个九重天的将军。”   蘅芜道:“是的。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我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方魔物作乱,那小将军就在除魔的天兵队伍中。我遇到他时,他一身血淋淋的,从天都宫阙向天帝报信出来。我担心他坚持不下去,就送他一朵纸花鼓励他。”   凤曦没说话,张嘴叼过蘅芜,把她放到自己背后趴着。   他的小蘅儿,是个善良的人。   就是曾把纸花送给除他之外的男人,这令他不爽。   算了。   同一时间。   少室山外数百里处。   从少室山死里逃生的楚宸,驭使他那条法器船,在空中飞过。   楚宸想要乘船直接飞回九重天,却因自己元气大伤,法力提供不足,无法驾驭法船再升高。   往日里来去自如的九重天,此刻却如永远不能到达的天外之境。   楚宸眼前渐渐发黑。   终于,他放弃了。他必须要找个地方休息,否则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灯枯油尽。   楚宸往下方望去,认出下面是落日谷地界。落日谷里有不少散仙、妖仙,算是灵气充盈且安全之地。   楚宸不甘的向落日谷降下。   他飞落在落日谷外边缘,收回法船。一落地后,便无力跌坐在一块石头下,背靠石头,艰难调息。   楚宸看一眼自己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衣,现下又是沾血,又是沾了风中灰尘。   他身体千疮百孔,呼吸微弱,一条腿还无法行走。   那可恶的凤曦!   如果意念可以杀人,楚宸恨不能将凤曦碎尸万段。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然响起,刹那间就由远及近。   楚宸心下一凛,目光望去。   来者是位年轻男人,意态从容。   在看见那男人的样貌时,楚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见过此人,就在九重天的影璧玉里!听天帝说,那块影璧玉还是蘅芜在天河里捡到的。   蘅芜将影璧玉送去天都宫阙后,几位正神共同修复几天,方才修复成功,并看到影璧玉里所记录的,妖皇商烁和他的手下们。   而眼前这男人,不正是妖皇商烁吗?!   “南辰少君这是怎么了,本座没看错吧?”   商烁闲庭信步而来,口吻漫然衔着一缕嘲弄:“是谁能把少君伤成这样?离肉身损毁只有一步之遥,元神也大加受损。让本座猜猜,是凤曦神君做的吧?”   楚宸严阵以待望着商烁。   凤曦是刽子手,商烁一样非善类,楚宸一时摸不准,商烁会不会趁机要他的命。   然商烁却收起方才嘲弄的语调,换作从容如云水:“没想到南辰少君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凤曦神君实在是欺人太甚。”   楚宸皱眉:“邪祟,你想说什么?”   商烁微笑:“本座只是想告诉南辰少君,凤曦神君并非无法战胜,有东西克他。少君,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第77章 迷心   楚宸额角某根经脉跳了下, 瞬时警铃大作。   但警铃大作的同时,心中也被商烁之言勾起心念。   能克凤曦之物……这对楚宸而言很有诱惑力,他屡屡被凤曦嘲弄、下面子, 此番还被凤曦打成如此境地。满腔满壁都燃烧起对凤曦的恨意。   要不是一直找不到凤曦的弱点, 楚宸早就动手了。   忍至现在,他已忍无可忍。   但楚宸嘴上却说:“邪祟!妖言惑众,在下岂能相信你的话?”   商烁平静道:“为何不信?就如你们九重天忌惮凤曦神君一般,本座也是一样的。有那么一个超乎常理的存在,始终逍遥于世,不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本座,都犹如悬在头顶的剑啊。”   楚宸轻蔑的别开视线,打算原地调息。   被楚宸无视, 商烁也不生气, 而是说道:“九幽之下的业火, 能伤到凤曦神君。”   楚宸身形一僵, 视线冷冷看过来:“九幽之下的业火,什么伤不了。然凤曦神君修为高深,即便为业火所伤, 也不会如何。”   商烁微笑:“那得看用什么样的业火。”   楚宸蹙眉:“此话何意?”   商烁道:“前段时间你我两方作战,本座的手下们提取九幽之下火山地狱的业火, 重创不少天兵天将,修为高深如广沐王都曾被烧伤。但实则,本座手下们提取的业火,纯度还远远不够。本座可以让他们去九幽下火山地狱最深处,采集最深渊的纯粹业火。那种火烧下去,就是凤曦神君也撑不住。”   楚宸心头痒了一下, 但表情依旧义正言辞,冷冷道:“既然你等有把握对付凤曦神君,何不自己动手。与在下说这些又是为何?在下乃九重天一宫少君,岂会给你这邪祟当刀使?”   商烁浅笑如春风:“本座也是为南辰少君打抱不平,才愿意分享这样的消息。毕竟本座与凤曦神君无冤无仇,暂不想招惹他,但南辰少君就不一样了。”他视线在楚宸的断腿上缓缓看过,悲悯的一叹,“这几乎是杀身之仇啊,此仇不报,还要拖到几时?如此夜以继日忍着,南辰少君真咽得下这口气吗?”   楚宸被商烁说得心下火起,甚至影响到调息,唯有冷道:“邪祟,休得再言。”   商烁道:“南辰少君不愿意听,本座就不说了,少君也不必过于防着本座。”   楚宸严阵以待看着商烁。   “罢了,你我两方战场上厮杀,不过是妖魔与九重天的利益相争,不牵扯个人。”商烁说罢,转身走远。   “南辰少君若想好要除掉凤曦神君了,便来落日谷找本座,讨要九幽最深渊之处的纯粹业火吧。”   一阵风过,商烁消失无踪,只余话音飘散。   楚宸眼中闪动犹豫的阴霾。   商烁缓步,温静从容,于落日谷间行走。   尚走没多远,前面兰絮小跑着过来。   兰絮在落日谷将养这两个月,元神恢复不少,偶尔也会出来走动。不过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闭关养伤。此番她忽然跑出来,远远看去衣冠不整,行色匆匆,明明跑得吃力还在跑。商烁一瞧就知道,八成是出什么事了。   他不动声色迎上兰絮,关切问:“怎么了?”   兰絮上气不接下气,双颊因小跑而洇出潮红,脸上其余部位的色彩却更显苍白。   商烁腾出一手扶住兰絮,兰絮形色焦急道:“是武神余芒大人来了,说要排查落日谷未登名造册的散仙,好像……好像和帝君寿宴那日,邪祟作乱之事有关。”   商烁瞳中闪过一丝暗光。   “仙君,你……你要去见余芒大人吗?”   闻言,商烁反问:“如果我不想见他,兰絮,你能够为我隐瞒吗?”   “我……”   兰絮苦恼低下头。身为九重天仙子,自是当以九重天号令为重。余芒受天帝之命,排查凤帝寿宴当日出席的宾客们,这是为九重天的安危着想。   特别是在如今封印松动、神魔两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更马虎不得。   商烁轻叹,如细语微云:“九重天的事,我自是该配合的,只是觉得麻烦罢了。兰絮,你还不信我吗?”   “我……”   兰絮不由生出一丝犹豫,阿篱姐姐,不,王篱仙君为人和善,在凤帝寿宴当日还与她一起遭遇了邪祟的攻击。他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吧?   既然他嫌麻烦,那她告诉余芒大人,王篱仙君云游去了,也是可以的吧?   犹豫间,兰絮对上商烁的眼睛。商烁眼底好像亮起一道墨黑色的光,转瞬即逝。兰絮尚未意识到,就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了。   头脑变得很迟钝,所有思绪都像被掰断,碎片杂糅成一团,模模糊糊不知自己想干什么。   只听见脑海中有一道声音,由弱变强,越演越烈的喊:   替他隐瞒、替他隐瞒!   商烁这时开口:“兰絮,你可以向余芒大人说,我没有任何问题,都在四处云游吗?”   兰絮昏昏沉沉道:“好。”   她转身就往回走去,去找武神余芒。   望着兰絮远去的身影,商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迷心术,他精心修炼的邪术。   与这傻女人套近乎这么久,总算能瓦解她戒心,令迷心术施展成功了。   有她在,余芒再骁勇,也要束手束脚。   啊,真是颗好用的棋子啊。   兰絮回到住处时,正好,余芒率一干手下排查至此。   余芒见到兰絮时,眼中明亮一瞬,又赶忙敛去。他公事公办,问起兰絮落日谷有哪些散仙,可有漏掉的,可有可疑的。   兰絮道:“王篱姐姐偶尔会来看我,她在四处云游修炼,没有任何问题。”   余芒问:“王篱有没有说过,都去哪些地方云游?”   兰絮回:“阿篱姐姐去过很多地方,最近她离开神州,去海内十洲寻宝了。阿篱姐姐是个很喜欢修炼提升自己的人,从地仙到散仙修得很快,她很勤奋。”   这时余芒的副将道:“大人,刚才有散仙说,前两天还在落日谷见到王篱。我们要不要搜一搜?”   副将手里握着一个造型奇怪的法器,像日晷,又像司南。   兰絮懵懵懂懂的想着这是个什么法器,终于从昏乱的思绪中,提取到答案。   这好像是临亭神君已亡故的师父,借天衍命盘炼出的,能辨伪装的法器。即便那些将自己伪装得仙气环绕的邪祟,也会被这法器检验出来。   兰絮本能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奈何思绪就是跟不上。而心里那道声音喊得更大声,淹没她其他所有思绪:   替王篱隐瞒、替王篱隐瞒!   王篱没有任何问题,他是好人!   余芒思考片刻,摆摆手:“不用!先放着吧,抓紧时间排查剩下的人要紧。”   将士们对余芒的决议倒没什么意见,却觉得他们的大人有些奇怪。   大人爽朗精干,做事不怕麻烦,特别较真,要不也不会劝天帝把那么多天仙散仙一一排查。   可怎么此刻的大人,这么容易就把王篱先放着了?就不搜一搜吗?   “走吧,去下一处!”   余芒打了个抱拳,领着将士们离去。   兰絮福一福身,面无表情目送他们。   良久后,落日谷排查完毕。   余芒在率军回九重天的路上,于腾云途中,从胸口衣衫里取出一样物件。   是一朵纸花。   他取得很小心,很珍视。纸花托于他掌心,他专注看着,眼中蕴满笑意。   余芒非修炼飞升的,他前身是人,曾是人间某个乱世时代的杰出将军。   他呕心沥血,保家卫国,却最终没能阻止异族的铁蹄踏遍家国。   他自刎殉国,流传给后世无数的伤痛与祭奠。   是无数百姓的愿力,令他死后魂魄飞升,入九重天为天将。   戎马之人,满心便是用武力守护一方。余芒成为天将后,为守护九重天和下界,努力与那些零零散散作乱的妖魔对抗。   在三百多年前,有一伙新生的妖魔为祸人间。余芒参与了那场战争,在战争中,他们不慎被奇袭,损失惨重。余芒在下属的掩护下,伤痕累累回到天都宫阙,向天帝报信求援。   在天帝拨调援军之后,余芒走出天都宫阙。他已快要支撑不住浑身是血的身体,最后扶着一棵树,瘫坐在地。   当时,他伤得真的很厉害。他的耳朵开始嗡鸣,听声音嘈杂而难辨;他的眼睛开始模糊,看东西看不清晰。   虽援军已派,但想到在战场牺牲的同袍,那些人的身影和他为人类时那些阵亡将士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为人时他便没能守住国家,如今,仿佛一切重演。   莫大的心痛袭遍伤痕累累的身躯。   可就在这时,有个仙子靠近他,嗓音轻柔的鼓励他。   仙子叠出一朵纸花,放在他手心里,对他说:   邪不胜正,九重天一定会赢的。所有牺牲的将士们,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战魂永在,英灵长存。   那是他被悲痛侵蚀时,听见的最欣慰的话,宛如盛夏的阳光照化阴影。   仙子没有留下名字,他看不清,也辨不出声音。   只隐约看见,仙子穿着娇粉色的裙子,裙角处绣着一朵铃兰花。   那朵铃兰花,他记了很久。一如仙子给他的纸花,他一直妥帖保存。   直到他加封武神的那一日,他看见前来为他送酒的仙子,穿着熟悉的娇粉色裙子,裙角处绣着他熟悉的铃兰花。   他终于知道仙子的名字,兰絮。   那样正义善良的仙子,是不会骗人的。余芒愿意相信兰絮说的,王篱暂时出海了。   兰絮仙子于他的意义,就像是迷路于沧海时遇见的摆渡人。   像是他的启明星,他的光。   无关男女情爱,只为风骨和信仰。   余芒笑着把纸花收起来,对将士们道:“去下一处继续排查!过几天再看王篱回神州没有,总之不能漏下,先放着她吧。”   少室山。   繁花落尽,夏日远去。   金红色的秋景铺盖少室山。   这是蘅芜在少室山度过的第三个秋天。   九重天发生的事,蘅芜没顾上理会,只在用玉符与秦思回话时,听秦思说过九重天排查散仙的事。   这事蘅芜知道,还是因她无意中找到影璧玉,而引起的。   听说目前没排查出什么可疑人物。   这日,蘅芜出去摘了满大筐的果子回来,洗干净与凤曦一起吃。   玉符忽然亮起。   传信的是秦离。   “小妹。”   “大哥。”蘅芜忙应。   秦离清冷音色中,有着浅浅一抹和煦温情:“小妹,父亲与母亲想办一场认亲宴,将你重新介绍与众仙神。”   蘅芜欣然:“真的吗?”   “是,这几日父亲在九幽的妖魔封印处巡视。如无意外,下个月便广发请柬,邀宾客前来。”秦离说到这里停顿半晌,道,“凤曦神君,父亲请您一并前来。”   蘅芜不由看向旁边美滋滋趴在地上吃果子的大黑鹊,心中因秦离的话泛起涟漪。   爹要给她办认亲宴,却要凤曦一并出席,这是接纳凤曦的意思吗?   大黑鹊抬起头,清润的嗓音如明珰相撞:“好。”   秦离又道:“父亲很想念小妹,小妹若明日无事,可去封印之地探视父亲。”   蘅芜道:“凤曦,我想去,你明天可以陪我去吗?”   “好啊。”   秦离道:“还请凤曦神君照顾好小妹。”   “呵,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小蘅儿的。”   大黑鹊站起身,似乎特别高兴,得意的一仰头,翅膀还扑扇两下。   将这画面看在眼里的蘅芜:“……”   不是,这傻鸟谁家的?   好像是她家的呢,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兰絮前世一门心思扑妖皇身上,并不是因为多爱 第78章 岳母和姨母   为着明日出远门, 当晚两个人歇得早。   凤曦明明已经能化成人形,却为了养精蓄锐,非要用大黑鹊的形态, 和蘅芜一起睡。   一人一鸟躺在一起, 蘅芜拿大黑鹊的翅膀当被子盖,窝在他怀里。   大黑鹊肚子上的绒毛,贴着她,软软的,很舒服。   就是这种睡法,让蘅芜以为自己是在鸟窝里。   翌日,两人出发,去往封印所在地。   威风凛凛的大黑鹊驮着蘅芜,张扬飞过, 翅尖在碧海晴空划过云丝。   近来, 秦怀与秦离时不时就要来封印处, 查看封印的情况。   天帝也派了几位正神, 同秦怀一起,尝试加固封印。   但就如秦怀之前所言,加固效果甚微, 只能看着封印一天弱过一天。   凤曦到来时,所有在封印周围的正神都抬头望来。   好几人都变了脸色, 凤曦神君那煞星来做什么?!   一时,有不少人都不知是该继续检查封印,还是先防着凤曦搞破坏。   唯有秦怀想法特异。   数月没见女儿,秦怀一看见大黑鹊背上的蘅芜,就激动喜爱的不得了。   可是一看女儿身下的大黑鹊……   秦怀就想不明白,凤曦神君的真身, 自己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如今看,就觉得那么丑呢?   把自家女儿交给这么个又黑又丑的玩意儿,真是膈应坏了。   于是待凤曦化作人形,牵着蘅芜走近,秦怀瓮声道:“来了啊。”   “爹。”蘅芜快步过来。   秦怀立刻脸上开花,激动的拉过蘅芜抱着:“蘅蘅,爹看看你。”   因姬桑和鸿蒙之渊解除交易,正神们的记忆都被修正,这些天亦从秦怀口中,得知他寻回王妃和女儿。   正神们纷纷恭喜起秦怀和蘅芜,然后又小心看向凤曦。   凤曦长身玉立,双手负后,眼角扬起一抹妩媚优雅的笑意,任由大家打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秦怀:“……”   更加不爽了。   不爽的秦怀,一时也不看凤曦了,专心和宝贝女儿说话。   上次宝贝女儿忽然拉着凤曦离开,秦怀挺意外的。后来女儿在玉符里和他说,是想给他和姬桑几个月相处时间,好好重温昔日的幸福。且女儿心疼他身体还没好,就先和凤曦回去,不烦扰他了。   宝贝女儿说的话,秦怀无条件相信。   他揽着蘅芜的肩膀:“蘅蘅,这几天好吗?”   “我挺好的,爹。我修为又增进了,凤曦也对我很好。”   听见女儿说凤曦好话,秦怀就膈应且无奈。   父女俩正说着,忽然被远处一架驶来的天车,吸引了注意力。   在场所有人都朝天车看去。   那天车是广沐王所有的,拉车的是两只千年丹雀。   车檐四角的紫金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金丝穿五彩霞珠的窗帘招展。天车从云端徐徐而来,停在几人不远处。   秦怀脸上扬起惊喜悦然的笑容,蘅芜看在眼里,显然秦怀知道车里的人是谁。   秦怀唤了声:“桑桑!”   是娘?   一只白皙手臂撩开车帘,下车的果然是姬桑。   秦怀笑意更浓,揽着蘅芜迎过去,就差在脸上写“我好幸福”。   只是,当看见合欢仙子等人跟着姬桑一起下车,秦怀怔了一下。   “蘅蘅!”姬桑一见到蘅芜就激动不已。她是来看秦怀和秦离的,亦听秦离说,蘅芜和凤曦今日要来。   蘅芜快步过去,被姬桑抱到怀里。蘅芜诧异看着随娘亲来的四个仙子,其中合欢仙子姬楹和姬五娘,蘅芜认识。另外两人没见过。   “蘅蘅,来,给你介绍。”姬桑松开蘅芜,带她看向四个仙子,“她们都是我的姐姐,是你的姨母。这是合欢仙子,是你二姨。”   “二姨好。”   “这是你三姨、五姨、六姨。”   蘅芜一一欠身问候。   在听姬桑讲述她的往事时,蘅芜就猜到,合欢仙子她们提过的九妹便是娘亲。   如今亲人相见,蘅芜心里暖暖的,尤其是看见脸熟的合欢仙子和姬五娘,不能不有种恍如隔世的欣慰感。   这时姬桑看向凤曦。   凤曦笑吟吟回视。   这些天,姬桑被秦离和秦怀劝导着,让她给凤曦一个机会。秦怀看人准,辨得清凤曦是真心还是假意,姬桑被秦怀动摇了。   如今姬桑再见凤曦,虽心里发憷且不情愿,却不至于去拆散他和蘅芜。   当然,她对凤曦没什么好脸色。一想到凤曦早就对她家蘅蘅下手,还弄来暖玉桃花膏,姬桑就气得额角发胀。   都把她女儿吃干抹净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合欢仙子直接就道:“凤曦神君,别来无恙,想不到还会以这种形式再见面。想过我们家的明路,可没那么容易。你背地里做过什么事,我们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蘅芜顿时面皮一红。   几个仙子都怕凤曦,合欢仙子亦然。但如今她们有靠山了!有蘅蘅这外甥女在,凤曦神君不但不能拿她们怎么样,还得迁就她们。   几人便胆子大起来。   “是啊,凤曦神君,您要是有半点对蘅蘅不好,虽然我们打不过您,但我们可以劝蘅蘅同您断了呀。”   “您也不能给我们找麻烦,不然我们就和蘅蘅告状。”   “蘅蘅,你一定会站在姨母们这边对不对?”   蘅芜讪讪道:“凤曦对我很好,姨母们不要担心。”   合欢仙子道:“男人都是这般嘴脸!没得到时殷殷切切,甜言蜜语,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一旦得到便不管不问,毫不珍惜,甚至对你弃如敝履!”   秦怀忍不住道:“二姐,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   “没你说话的份。”合欢仙子甩了秦怀一眼,继续对蘅芜道,“男人靠不住,只有你娘和姨母们才会永远护着你。”   蘅芜:“我相信姨母们,也相信凤曦。”   合欢仙子:“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秦怀:“……”   蘅芜被合欢仙子握着左手,被姬五娘握着右手。姬三娘和姬六娘一左一右,宠溺的看着蘅芜。还有个姬桑在蘅芜面前,五人围着蘅芜。   凤曦看着蘅芜被这么多人宠爱,心里是为她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又觉得额角轻跳,竟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头疼。   一个丈母娘就够烦了,现在又来四个姨?   凤曦撇撇嘴,真麻烦。   被娘和四个姨围着的蘅芜,一时也没空与凤曦说话,都在回答姨母们各种关怀。   她们叽叽喳喳说了没一会儿,姬五娘又把秦怀拉过来,和她们一起围着蘅芜。   旁的正神们看着这一幕,只好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凤曦被无视,无声哼了声,看在小蘅儿的面子上就不和这些人计较。他干脆到秦离这边,瞧瞧封印。   封印设在两座山头之间的山坳处,法阵恢宏,缓缓旋转的封印像是绘制在山间的巨大图腾,隐隐散发强大的法力。   这道封印将妖魔们封入地底的九幽之下,困了他们数百年。如今封印力量减弱,方有强大些的妖魔可以冲破封印而出。   先前妖魔们偷盗琅圜阁的赤阳水晶,是想打开九幽和冥府火山地狱的通道,他们好通过通道去到人间。武神余芒在妖魔们刚刚打开一半通路时,夺回赤阳水晶,阻止事态更加恶化。   现如今,在那打开一半的通路处,有九重天重兵把守。而封印这里,亦有正神们轮番监视。   这道封印,是当年神魔大战时,九重天众神合力设下的。   秦怀曾试着带人一起加固封印,却没有效果。大家猜测大概是曾经合力设下封印的仙神,都在凤曦走火入魔那日死于凤曦之手,导致现存的仙神们没法加固那些人合力设的封印。   凤曦靠近封印,眯眼看着。从封印法阵里飘出的劲风,将凤曦紫色衣袍吹得如张扬的鸟翅。   秦离道:“我们尝试过加固封印,却无甚效果,不知封印还能坚持多久。”   凤曦半晌没说话,却忽的喃喃:“真奇怪……”   “有何发现?”秦离问。   凤曦又沉默一会儿,转过身幽幽问:“你们都没发现,这个封印里有些不寻常的气息吗?”   在场几位正神皆不解,面面相觑。   秦离一压眉头,作揖道:“还请神君明示。”   “你们就没发现,这个封印里有鸿蒙之渊的气息吗?”   正好此刻,蘅芜和家人们聊到间断处,便恰好都听见“鸿蒙之渊”四个字。   仿若万籁俱寂,时间都似暂停一瞬。好几人脸上都现出讳莫如深的神情。   “算了,你们又没见过鸿蒙之渊,怎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气息。”凤曦摸摸下巴,视线落到姬桑身上,“还是岳母你来瞧瞧吧。”   姬桑被“岳母”二字刺得太阳穴一跳,还未回话,合欢仙子就没好气道:“谁是你岳母?!”   凤曦轻呵一声,不置可否。   蘅芜扯扯姬桑的袖口:“娘,去看看吧。”   姬桑也知道这会儿孰轻孰重,便没反驳凤曦。秦怀陪姬桑一起走到封印前,姬桑对凤曦没好脸色,她直接望向封印法阵,凝神感知法阵的气息。   蓦地姬桑怔怔看向广沐王:“秦怀,没错,这封印里的确有鸿蒙之渊的气息。”   众人不由心一沉。   鸿蒙之渊,这种高高在上、与神秘和残忍挂钩的天道力量,为何会出现在昔日众神合力设下的封印里?   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而蘅芜,除了与众人一样感到古怪外,还不由牵挂的望向凤曦。   凤曦不是也没见过鸿蒙之渊吗?为何他与她娘一样,都能辨别出鸿蒙之渊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现在所有线索基本给完了,我要开始疯狂大揭秘了   大家可以尽情猜   月底了,手里还有营养液的宝宝可以考虑灌溉我。这个作者老实巴交,可爱本分,不搞幺蛾子。 第79章 当众秀恩爱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 异变陡生。   封印忽然震动起来,有一股邪祟力量,仿佛从地底而出, 直冲封印。   下一刻, 两道身影从封印下冲了出来。两人俱是一身黑袍,浑身裹着黑红色的妖光。   蘅芜倒吸一口气。不消说,这是又有邪祟冲破封印出来了!   两个邪祟一出来,见到有仙神便立刻动手,一股阴冷黏湿的杀气,瞬间弥漫一天一地。   合欢仙子和三个姐妹连忙将蘅芜护起来,合欢仙子手中短剑现出。   秦怀一把拉过姬桑,把她护在后面。身侧秦离及其余正神飞身而上,在第一时间与两个邪祟交上手。   秦怀把姬桑推到合欢仙子身边, 交给她一面皂黄小旗, 殷切道:“桑桑, 用这个保护自己。”他说罢便回身, 纵地一起,飞向战局之中。   蘅芜站到姬桑身边,和她一起望着封印上空的打斗。   这是蘅芜第一次见秦怀和秦离与人斗法。   她爹一改平日里为娘子疯癫狼狈的模样, 打起邪祟来,好生凌厉。蘅芜见秦怀游刃有余, 不由捏了捏拳头,在心里为他助威。   再看秦离,毕竟是秦怀长子,得到的磨炼最多,实战经验也很强。   蘅芜微舒一口气,当然仍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 两个邪祟就被干掉一个。   蘅芜和姬桑等人都松一口气。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告诉蘅芜,她这口气松得太早。   只见余下的那个邪祟,忽然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白瓶子,好似是甜白釉的,蘅芜没看清,就见邪祟将瓶子举高,瓶口冲着秦怀。   蘅芜顿时心一晃荡,一句“爹小心”冲出嗓子。   随着她话音出口,邪祟那白瓶子里蓦然冲出一道烈焰,直射秦怀!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立在封印法阵外的凤曦,瞬间就出现在秦怀身侧,轻轻一拽,就把秦怀从火焰的喷击范围内拽出。   有人道:“是九幽之下的业火!”   妖魔们提取九幽之下的业火,攻击仙神。这行为仙神们遇见好多次了,那业火最是令人头疼。太强大,化解不了。要么被烧伤,要么躲。   那白瓶子持续喷出业火,几位正神连忙招架躲闪。   火光映天,一时间周围温度都似炙烤起来,空气里波动起来自九幽之下的厚重腐朽之气。   凤曦救了秦怀后,一扫袖,把秦怀扫出法阵。另一只袖子向秦离一扫,秦离也被扫出法阵。   “都给我护着小蘅儿去。”凤曦在半空中,虚空一起,逆着业火向邪祟杀去。   这会儿其他几个正神多少被业火伤到,凤曦嫌他们碍事,顺便几袖子将他们都扫飞出去。   法阵中只剩下他与邪祟。   被扫回来的几个正神,捂着被烧伤的肢体,面色沉重观战。一方面盼着凤曦神君赶紧收拾了邪祟,一方面又觉得,被凤曦神君这样的梦魇所救,那滋味很是复杂。   事实证明,凤曦永远是凤曦。   那邪祟在凤曦手底下撑不过三招,要不是仗着能喷九幽业火,凤曦一招就能弄死他。   干净利落灭了邪祟,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大家脸上还挂着沉重面色,就见火已消散,那白瓶子化作齑粉,充斥周遭的九幽之气也消弭。   凤曦从天而降,悠悠落地。   蘅芜忙跑向他。   “凤曦。”她跑到凤曦面前,抱住他。   凤曦抬起一手环过蘅芜,但蘅芜却蓦地察觉,凤曦身体僵了下,仿佛有不适。   她忙放开凤曦:“你没事吧?”   凤曦眯眼,随手撸起左边袖子,露出一截小臂。   小臂上横亘一块烧伤。   蘅芜霎时面色一白:“凤曦!”   他竟然被烧伤了?!   “没事,那毕竟是九幽之下的业火。”凤曦轻描淡写道。   他随手施了个治愈术,法术的光芒覆盖于伤处。   若换作旁的伤,一道治愈术下来,立刻复原如初。但这次治愈术施展下来,效果甚微。凤曦皱皱眉,眯着眼睛又加大治愈法力的灌注,这才看见自己的烧伤开始缓缓愈合。   凤曦手上治愈术不停,亲眼看着愈合这道烧伤,要耗用不少时间和法力。   他眯着眼嗤笑:“呵,九幽之下的业火,倒是有两分厉害。”   一位正神此刻也在治愈自己的烧伤,一边说:“凤曦神君有所不知,这帮邪祟自从偷盗赤阳水晶后,虽说没有完全打开九幽到冥府的通道,但打开一半,他们便能提取冥府火山地狱里的业火,拿来攻击我等。这业火乃天地造化而成,乃地狱焚烧罪人的怒火,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便是我等也会被烧伤。也只有神君您修为高深,尚能抵挡一二。”   “正是,方才承蒙凤曦神君相救。”另一位正神说着,便作揖致谢。   凤曦瞧一眼对他道谢的几人,并不放在心上。   这时秦离道:“各位是否发觉,这次邪祟用的业火,比前几次威力更大。”   听秦离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反应过来:“好像是。”   “的确是,秦世子说得没错。”   蘅芜看向秦离,秦离说:“九幽之下的业火,源自火山地狱。据传,越是地狱深处的业火,威力越大。这次邪祟提取的,应是比前几次更深处的业火。”   秦离停一停,又说:“曾有传闻,九幽最深处,即火山地狱的深渊,存在一种‘纯粹业火’。如被此业火所烧,纵是不坏金身,也难以抵挡。大家多加当心,做好最坏准备。”   众人忧心忡忡道:“也唯有如此了。”   凤曦烧伤已愈合,蘅芜伸手抚过他的小臂,这才放心。秦离和秦怀适才蒙凤曦所救,毫发无伤。蘅芜道:“凤曦,谢谢你。”   “呵。”凤曦一搂蘅芜,把她贴到自己怀里,“小蘅儿,你见外了。”   他低头抵住蘅芜的鼻子。   谁让秦怀和秦离,是小蘅儿的爹和大哥呢?   看在小蘅儿的面子上,他自然要大发慈悲搭把手。   不过,既然小蘅儿道谢,他就收点儿谢礼吧。   凤曦吻住蘅芜的唇,一下子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话。蘅芜嘤咛一声,顿时热气灌顶,整张脸迅速红透,红到耳根,红到脖颈,红晕还在向衣衫内蔓延。   听见爹娘和姨母们低低的惊呼声,蘅芜连眼角都红了。   不是,她家人都在,凤曦这样真的好吗?!   蘅芜好像听见合欢仙子拔剑出鞘的声音。估计合欢仙子被其他几个姨母拦住,才没一剑捅过来。   等凤曦放开蘅芜时,她气喘吁吁,唇瓣水润泛红。   她忙回头去看爹娘们,不妨凤曦又把手指伸向她红唇,摩挲两下。   蘅芜:“……”   秦怀:“…………”   秦怀额角直跳,真不想接受这么个女婿。   膈应,就是膈应。   他怎么就没早几年认回女儿呢?硬是被凤曦抢了先。   再看其他几位正神,疗伤的疗伤,出神的出神,摆明要当过路人。   真是,他们浴血奋战够不容易,还要被迫看别人浓情蜜意不知收敛。   什么玩意儿啊!   秦怀板着脸,强行克制住自己别发疯,对凤曦道:“下个月初六,我在王宫为蘅蘅办一场认亲宴,凤曦神君与蘅蘅一起来吧。”   凤曦清润的嗓音,如珠落玉盘,说得字正腔圆:“好。”   秦怀快气死了。   一派七荤八素,没人注意到,远处某棵树后,躲在这里的楚宸收回目光,眼底阴霾深深。   楚宸的伤没完全好,元气并未恢复太多。但他断了的腿好了,可以走动、腾云。   最近几天,他在这附近养伤自愈,借封印散发的力量,辅助他修复元神。   于是便恰好看见今日一幕。   凤曦被九幽之下的业火烧伤了,楚宸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还看见凤曦治疗烧伤,是花了些功夫的。   那么,要是依妖皇商烁所言,用火山地狱最深处的纯粹业火,去烧凤曦呢?   楚宸眼底越发阴冷,像是百年不化的雪洞般,冰冷的邪念刺骨。   这股邪念从楚宸心底某一处角落钻出,不知怎的,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放大。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楚宸心中呐喊:   去落日谷找商烁吧!   去落日谷找商烁,讨要纯粹业火!   报凤曦欺你、辱你、杀你之仇,为九重天除害!   楚宸一皱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为何忽然之间会这般强烈的想要找商烁讨要纯粹业火。   他知道自己恨毒了凤曦,却不该这么轻信商烁。   可心里那道声音,叫得他耳畔嗡鸣,头脑昏聩一片,竟是昏昏沉沉的什么思绪都理不清。   楚宸昏沉的就要去落日谷。   而此时,蘅芜和凤曦已向众人告别,回少室山去。   秦怀目送宝贝女儿骑着大黑鹊飞远,脸色难看的能滴出酱,直到姬桑靠到他身边,他才缓和些。   回去的路上,蘅芜唤大黑鹊:“凤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身下的大黑鹊应声。   蘅芜道:“你不是没见过鸿蒙之渊吗?为什么你和我娘一样,能认出鸿蒙之渊的气息?”   “我是没见过鸿蒙之渊。”凤曦沉默了会儿,说,“但我知道那东西的气息,从我降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降世的那天,不是引起风云变幻,惊天地泣鬼神么?呵,就是那天,我飞出少室山的瞬间,感受到鸿蒙之渊的气息。”   蘅芜讶然:“你当时为什么会知道,那气息就是鸿蒙之渊?”   凤曦又沉默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知道,反正就是理所应当的知道。”   蘅芜讷讷。   “很奇怪吧,小蘅儿?”凤曦轻轻一笑,“算了,无所谓。”   蘅芜摸一摸大黑鹊的毛,柔声道:“嗯,无所谓的。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嚣张肆意,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   待两人回到少室山,一进卧室,凤曦化为人形。   经过这几个月的修养,他已恢复差不多,不用再当那个趴在地上的大黑鹊了。   他临窗坐下,找了个闲适姿势。   卧室里有山鸡男他们摘好送来的山果,蘅芜拿去洗净,端来和凤曦一起吃。   两个人都没再提鸿蒙之渊,而凤曦因着秦怀对他的“接纳”,心情极好。   至于秦怀对他的膈应,呵,无所谓。   他眯眸观赏面前的蘅芜。   小蘅儿在给山果去皮,去好皮的果肉被她放在一个银盘子里,给他吃。   她很专注,一双眸子如黑曜石,波光粼粼。这双眸子时而灵动狡黠,时而柔情甜蜜,时而如现在这般专心有神。   她抬手,将鬓边碎发拨弄到耳朵后去,露出如玉块般白莹莹的额头。对凤曦的视线有所感,她抬头对视凤曦。   凤曦笑吟吟道:“过来。”   蘅芜想了想,端着银盘子靠近。   凤曦将她带入怀里,从银盘里拿出一枚去皮的果肉,喂给蘅芜。   蘅芜乖顺吃了。   紧接着凤曦吻住她。   卧室里传来嬉笑声,山果很快见底,银盘子上堆满果核。   而凤曦和蘅芜转移到榻上。   衣衫渐开,气息凌乱。蘅芜娇娆喘息,看着跪在她身侧的凤曦。他蓄势待发,眼中浓稠如酒。   可他没有更进一步,而是闭上眼,静心调息。   他克制住自己。   “凤曦。”蘅芜唤了声。   她不忍心凤曦这么克制。   凤曦伸手,抚摸过蘅芜的脸:“小蘅儿,你发抖了。”   蘅芜一怔,眼中掠过丝黯然。   她本以为,上次被凤曦在床笫间折磨的恐惧,已经消散了。这几个月,她以为她走出阴影,能够再度悦纳。   没想到,她这副身子,还未摆脱不堪的记忆吗?   还会本能的颤抖抗拒?   就如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凤曦完全打动,身体却没有开出本命花一样。   忽然之间她就怨起了自己。   凤曦把心给她,命也交给她。   她的身体,却为何这么不争气呢?   看出蘅芜低落,凤曦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拥入怀中。   “小蘅儿。”凤曦没说什么,只将蘅芜抱紧,彼此静静相拥。   那次对蘅芜的折磨,凤曦事后便后悔了。他弄疼她的喉咙,迫使她吞下他那些东西。她被呛到,连连咳嗽,嘴角沾着浓郁,无助看他。   而他却没停止。   被那般对待,不怪她心里落下阴影吧。   凤曦撇撇嘴,有点怀疑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算了。   自己的女人,左右和他往后在一起的日子也长。他再多宠宠她,多给她点时间,总会好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9 08:47:17~2020-08-30 08:3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peeeee 164瓶;思思、简单、xixi 10瓶;追光者 2瓶;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蘅芜封公主   同一时间。   楚宸在离开封印法阵那片地界后, 一路往落日谷而去。   他降落在落日谷外,在这里,他碰到妖皇商烁。   商烁似早就窥破楚宸的来意, 更像是在此等待楚宸一般。闲庭信步, 温静含笑,单看商烁的模样,倒很难让人把他和妖皇联系到一起。   “这不是南辰少君吗?”商烁侧过头,微笑注视楚宸,“少君此来,是想好了?”   楚宸隐隐觉得,商烁好似料定他会来。商烁是怎么知道的?监视他?   楚宸对此生出警惕,可刚刚警惕,就觉得脑中昏沉一片, 不知怎的。一下子他的警惕心就仿佛被一片昏沉粘稠瓦解掉, 只剩下一道声音在心底朝他喊:   快管商烁要业火!除掉凤曦!除掉凤曦!   楚宸道:“九幽之下, 火山地狱最深处的纯粹业火, 你真能取到?”   商烁微笑着变化出一个白瓶子,看质地像甜白釉。这瓶子楚宸不久前就在冲破封印的那两个邪祟身上见过。   “这里装着纯粹业火,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商烁用法力托举白瓶子,送到楚宸面前, “祝南辰少君得偿所愿。”   楚宸接过白瓶子,冷冷看了商烁一眼。   商烁笑:“上次就说了的,你我两方战场上厮杀,不过是妖魔与九重天的利益相争,不牵扯个人,少君不必过于防着本座。不过, 为了表达诚意,本座愿送少君一样好东西,助少君真真正正的,得偿所愿。”   他将“得偿所愿”四字放慢了说,教人觉得话中有话。   楚宸严阵以待看着商烁。   商烁面色从容,祭出一枚苍色宫绦:“本座知道,南辰少君有一心爱之人,可惜爱而不得。”   “胡说!”楚宸没想到商烁会知道自己的秘密,险些慌乱,几乎是强行抑制住表情,却没忍住脱口而出。   而楚宸这副变色之态,仿佛取悦到商烁。商烁笑容加深:“南辰少君是否在想,本座是如何得知的?其实这不重要,本座身为妖皇,总是有些手段的。当然少君可以放心,本座没和任何人说过。”   商烁说到这里,轻轻晃一晃宫绦:“本座知道,少君在苦恼什么。只要将这枚宫绦戴在少君心爱之人身上,少君所愿,便可达成,无需再寻什么逆天改命之法。”   “你……!”   楚宸心下大骇,不明白为何妖皇商烁什么都知道。   连他想要为阿离逆天改命都知道?!   理智告诉楚宸,别收商烁的东西!商烁定不怀好意!   但那股爱而不得的偏执,烈火焚心的痛苦,一瞬之间,在楚宸心底叫嚣冲天,脱离他的掌控。   心中那道声音更是狰狞嘶吼:接下宫绦!让秦离戴上!这样就能和秦离在一起了!   商烁手指一弹,宫绦便飞落到楚宸怀中。   “南辰少君,这是本座的诚意,用与不用,皆看少君自己的意思。”商烁说罢,转身走远。   一阵风过,再也不见商烁踪迹。   楚宸眼中猛地乍现扭曲的阴霾,一手握住宫绦。   数日后。   十月初六。   这是秦怀为蘅芜办认亲宴的日子。   十月正是金秋,天高气爽,满山红叶。秦怀筹备多时,就等着今天,将他的宝贝女儿重新介绍给众仙神。   既是介绍宝贝女儿,排面不能小。秦怀广发请柬,几乎把能请的都请了,还将仙酒苑一大半的仙子都借过来用。   秦怀更是在认亲宴前,就先向天帝给蘅芜请封公主。   遂,蘅芜人还没到太华山,那些来得早的宾客便已经一口一个“蘅芜公主”,夸得秦怀春风得意。   然秦怀得意之余,一想到自家女儿才刚认回来,就已经被凤曦神君叼走,就一阵脸黑胃疼。   要是他早几年认回女儿,就能在认亲宴上给女儿挑夫君了。九重天人才济济,多得是德才兼备的,肯定比那除了脸好看修为高剩下没一处顺眼的大黑鹊强啊!   于是当看见宝贝女儿乘着大黑鹊姗姗来迟,秦怀更是胃疼得抽搐。   正好这会儿,秦殷和秦思在天上飞。两只焦明身披红光,优雅美丽,再看飞过来的大黑鹊……   秦怀捂胸顿足。   大家都是鸟,缘何我等如此玉树临风,尔却这般不堪入目!!   “广沐王,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有仙神关切的问。   秦怀压下满脸憋屈抱憾,笑得忠厚儒雅:“没什么,诸位看,是我小女儿来了。”   凤曦在王宫外落地,蘅芜从他背上下来,摸摸大黑鹊的毛。   凤曦化作人形,光明正大牵着蘅芜的手,大摇大摆走过来,唇角一勾:“呵呵,岳父。”   秦怀瓮声道:“来了啊。”   仙神们表情也古怪,委实同情广沐王得到这么个煞星女婿。大家堆笑着向两人行礼:“凤曦神君,蘅芜公主,恭喜恭喜。”   凤曦笑吟吟道:“不错,说话还算中听。”   秦怀:“……”   凤曦揽过蘅芜的肩膀:“走,进去转转。”侧过头向秦怀道:“我带小蘅儿走走,岳父先自己玩吧。”   秦怀:“……”   秦怀气得眉头一个劲儿跳,偏偏某个与他关系不错的神祗,拍着他肩膀,幸灾乐祸道:“秦兄想开些吧!好歹凤曦神君无人能敌,有他护着蘅芜公主,就是妖皇也得退避三舍。”   秦怀叹了口气,脸色如吃苍蝇般难看:“道理我知道,且凤曦神君对蘅蘅是真心的,蘅蘅也喜欢人家,我是愿意将蘅蘅交给凤曦神君的。只是……”   “只是世间翁婿都这样,抢了自家女儿的臭小子,能看得顺眼?”那神祗笑笑,“当然,秦兄你更憋屈些,毕竟那是凤曦神君。得,想开点吧,人生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秦怀也不是想不开。要是想不开,就不会劝说姬桑给凤曦一个机会,更不会请凤曦来参加蘅芜的认亲宴。   但就是郁闷,很郁闷。   这厢秦怀郁闷,那厢凤曦得意。   他揽着蘅芜进宫,往来众人皆小心翼翼行礼,并奉上祝福。   没人敢杵两人前面,凤曦和蘅芜手牵手,畅通无阻就到了他们的座位。而等在这旁边的人,是秦怀特意请来的凤帝赤羽。   赤羽提着朱红色小袍子,眉眼飞扬迎来:“爹!娘亲!”   “嗯,爹来了。”凤曦高兴,摸一把赤羽的脑袋,直接将人抱起来。   赤羽转头朝蘅芜伸开双手,蘅芜抱了下赤羽:“帝、帝君。”   赤羽双目灿灿:“娘亲,秦怀叔叔如今是你爹了,那我是不是要管秦怀叔叔叫外祖父?”   后头进来的秦怀,听见这话,兜头一震。   帝君乃众神之神,百鸟之魂!他敢给帝君当爷爷辈?   秦怀忙快步过来,和蔼道:“帝君,不可。”   赤羽扯扯凤曦的衣领:“爹,秦怀叔叔不让我叫他外祖父。”   凤曦丹凤眼中星光流转,含笑道:“那就不叫吧,有爹娘就够了。”   赤羽从善如流:“我听爹的。”   秦怀:“……”   尔身为鸟族,这般哄骗帝君,良心何安?!   “秦怀。”偏巧这时姬桑喊了秦怀一声。   姬桑身为王妃,一直在宫内主持琐碎事宜。她正好有事喊秦怀帮忙。   听见姬桑的声音,秦怀才好受些,忙找姬桑去了。   凤曦抱着赤羽,与蘅芜一起坐下,案上摆放不少仙果仙茶。蘅芜拿起一个山杏,递给赤羽,又拿起一个,喂给凤曦。   这父子俩都喜欢吃杏子,她记得清楚。   抬眼看向周遭宾客们,蘅芜不能不惊叹,她爹太能请了。   这是把整个九重天搬空了吗?   除却坐镇九重天的天帝天后,和带兵防范妖魔作乱的武神余芒,剩下的几乎全来了。   就连楚宸那骗子都来了。   蘅芜看到楚宸时,眼神一沉。她爹不知楚宸都做了什么,请来楚宸不奇怪。   楚宸也看见蘅芜,他眼神躲闪一瞬,就和旁人说话去了。   蘅芜还看见兰絮。   兰絮来给蘅芜倒酒,满心满眼都是对蘅芜的祝福。   这会儿兰絮忙,蘅芜没拉着她多说话。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蘅芜觉得兰絮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那样。   没多久,所有宾客到齐。   宴会开始。   太华山百鸟齐鸣,从未这般热闹过。   秦离请出天帝敕封蘅芜为公主的旨意,当众宣读。   蘅芜接下旨意,向天跪拜,朗声道:“秦蘅芜叩谢天恩。”   众人皆起身行礼,贺一声“蘅芜公主”。   接着,秦怀介绍起凤曦。   “凤曦神君与小女蘅芜情投意合,今日我与王妃做主,将蘅芜许给凤曦神君,诸位皆是见证。”   众人连声说“恭喜”,虽然不少人声音紧绷,胆战心惊的。   还有人彼此对个眼色:还是您广沐王厉害,这么淡定就接受凤曦神君当女婿。不过话说回来,不接受又能怎样?唉。   凤曦高坐,玉容含笑,大方任众人小心打量。浓重而鲜亮的紫色袍子,裹着他颀长精瘦的身躯。腰间缠着三寸宽的腰封,悬挂的红色玉石在秋阳下流光溢彩。   一双丹凤眼微眯,高贵而潋滟,虽自带威压气场,却是全场最夺目之所在。   众人虽畏惧凤曦,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皮囊和气质无比出众,俊美的惊为天人。   当然,这种惊为天人看在秦怀眼里,却是“小人得志”“鼻孔朝天”“一只开屏乌鸦”。   秦怀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他向凤曦一招手:“你跟我来。”   气得连“您”字都不用了。   凤曦笑着起身:“好。”低头向蘅芜道:“小蘅儿,你和赤羽先自己玩儿。”   蘅芜:“好的。”   赤羽:“爹去吧。”   凤曦又叫住不远处正在给人倒酒的兰絮:“你过来。”   兰絮吓得身子一僵,低眉顺眼过来:“凤曦神君。”   凤曦道:“你陪小蘅儿说说话。”   兰絮福身应下。   凤曦离开坐席,跟着秦怀而去。   蘅芜视线跟随他们的背影,不知道自家爹把凤曦叫走是要做什么。   她望向姬桑,姬桑摇摇头,表示不知。   母女俩真没想到,秦怀竟把凤曦叫到王宫后方的道场去对打了!   “凤曦神君法力无边,我一直想亲自试试,还请神君与我过两招。”   秦怀是这么说的,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为了不惊动宾客,凤曦还拿出一个琉璃钟罩。琉璃钟罩化作无形的障壁,将整个道场包裹其中,与外界一切隔绝。   秦怀对着凤曦就开打,直想把满腔憋屈膈应不爽都发泄出来。   半晌后——   秦怀:“……”   打也打不过,还被凤曦溜着玩。   苍天无眼,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鸟生三大乐趣,打砸抢,睡小蘅儿,溜岳父!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最开心的人?”   魔镜:“……”   感谢在2020-08-30 08:34:50~2020-08-31 08:3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3169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努力的小飞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揭穿楚宸   秦怀和凤曦斗法期间, 姬桑主持认亲宴,要大家随意。   气氛渐渐活络开,觥筹交错, 大家纷纷离开坐席, 四处聊天。   连蘅芜也牵着赤羽,和兰絮一起,边走边聊。   聊了会儿,蘅芜问道:“兰絮,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大好?”   兰絮心里一紧,柔柔笑道:“我最近修炼时……遇到些瓶颈,效果不是很好,稍稍影响到元神,不过没什么大碍。”   蘅芜忙从珠链里取出一副贝壳, 轻敲贝壳面, 贝壳吐出一粒仙丹。   “这个是帝君给我的, 能养元神的仙丹。”蘅芜将仙丹放进兰絮手里, “你吃下吧。”   兰絮犹豫道:“这是帝君给你的东西,我怎能吃下……”   蘅芜就着兰絮的手推一推:“没什么不能的,兰絮, 你吃下吧。”   “谢谢你,蘅芜。”兰絮咽下仙丹, 又向赤羽福身,“谢过帝君。”   赤羽道:“仙子姐姐不用谢我。”   服下仙丹后,兰絮的脸色如雪后初霁,有些好转。   蘅芜看在眼里,欣慰不少。她拉过兰絮的手说:“以后修炼要小心些。”   “我会的,蘅芜。”   两人继续说话, 走着走着,回到了宾客席。   这时被蘅芜牵着的赤羽盯着某处喃喃:“临亭神君……”   嗯?蘅芜看一眼赤羽,又顺着赤羽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在读竹简的临亭。   这般和乐融融的气氛下,临亭依旧和在天衍宫时一般,幽僻,独来独往,与周遭格格不入。   即便他同秦怀私交好。   他左右的宾客都已不知去何处凑热闹喝酒了,唯有他,乌发青衣,俊秀而安静。   他左手持竹简,右手在竹简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摸着,耐心研读。   蘅芜问赤羽:“帝君,您是想去和临亭神君打招呼吗?”   赤羽定定道:“不了,别打扰他看书。”   蘅芜鲜少见赤羽这样关怀某个仙神,不禁问:“您和临亭神君关系不错?”   “不是,我就是觉得,对他很熟悉,有种亲切的感觉。”   蘅芜一讶:“我记得您说,您对凤曦也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不一样的。”赤羽道,“一个是爹,一个是朋友,大概就是这种区别。我在看见爹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我爹。但是临亭神君,我感觉是亲切友好的。”   身侧兰絮不知想到什么,垂了垂眼。   这时,有个扎双平髻的小仙子,跃跃欲试的跑向临亭。   仙子是个十来岁女童,不知是哪位宾客带来的女儿或妹妹。她手里捧着个罗盘,凑到临亭面前,唤道:“临亭神君。”   临亭抬头,一双无焦距的眼睛望向她。   小仙子鼓起勇气,将手中罗盘放在他桌案上:“这是我推演星象的结果,我用罗盘记下了,麻烦神君指点一二,看哪里有问题。”   临亭道:“好。”   他在拿起罗盘的一瞬,蘅芜瞧见,临亭眼底亮起金色的光。   金光不多时就散去,临亭指着罗盘:“这里不对……”   一大一小低低说起来。   兰絮忽的喃喃:“也不知道临亭神君,究竟能不能视物……”   蘅芜讶然看向兰絮,其实她也觉得临亭的眼睛古怪。虽然目盲,但似乎看见的比看不见的还多。刚刚他看竹简应是看不见的,一直在用手摸字。但上次蘅芜去天衍宫时,临亭又好似能看见,还执笔在纸上写字。   对了,临亭神君还对她说,他自目盲后,若遇有缘人,则能窥破其真身。   他说,他很意外会窥破凤曦的真身;说凤曦的真身表面看是大黑鹊,实则是重影。他看见黑鹊背后另有一道模糊影子,不知是什么。   蘅芜正想着,就听那小仙子说:“多谢神君指点,于我来说,实乃醍醐灌顶!果真若论此道,您当之无愧是所有人的师长!对啦,我是太山仙翁的徒弟,真身是神兽横公鱼。”   临亭说:“本君知道。”   小仙子惊讶:“您怎知?”   临亭说:“你得本君指点,便是与本君有师徒之缘。有缘之人,本君能窥破其真身。”   “哇,好厉害!”小仙子眼珠一转,“下次有机会我把我师姐带来,您看看能不能看出她的真身!可惜她这次有事没来,不然就能见到您啦!我师姐可漂亮了,人又心善,说不定她和您没有师徒之缘,却能得一份情缘!”   临亭浅笑着摇摇头,温声道:“窥天命者,窥见的比旁人多,便要失去旁人所拥有的。情缘此物,与本君无关。你回去吧,好好参悟星象。以你之天资,坚持不懈当有大成。”   “好吧,那就谢谢临亭神君啦!”小仙子行了个礼,转身跑了。   临亭又拿起他的竹简,继续一字一字的摸着读起来。   蘅芜收回目光。   这时她二哥秦殷跑过来:“兰絮仙子!”   几人看向秦殷,兰絮道:“秦殷仙君,我在这里。”   秦殷跑过来道:“诶,那边有点儿忙不过来,还是麻烦兰絮仙子去搭个把手,感激不尽!”   兰絮忙欠身:“好,我这就去,劳您跑这一趟。”她说罢歉意道:“蘅芜,我先失陪了。”   蘅芜点头。   秦殷担心走了兰絮,蘅芜会无聊,便道:“小妹,我陪你一会儿。正好王宫你还没逛过吧,我带你都认认。”   蘅芜自是乐意,秦殷便领着她,整个王宫转悠起来。   秦殷话多,又宠爱这个新找回来的小妹,便不遗余力的介绍王宫各处景致。   蘅芜和赤羽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宾客,走到王宫深处。   忽然蘅芜步子一停,她微怔望向前方。   “小妹,怎么了?”秦殷问。   蘅芜向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指指前方。   秦殷看过去,重重花木后,他大哥秦离与南辰少君楚宸面对面,正在说话。   秦殷觉得这画面很正常啊,不懂小妹为什么要嘘他。若是他,这会儿就上去和两人打招呼了。但小妹明显想偷看偷听,秦殷只好陪她。   他们听见秦离道:“南辰少君唤我前来,是有何事?”   楚宸面色有些纠结:“秦世子,在下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   “是何物?”   “是一枚宫绦。”楚宸自袖中拿出一枚苍色宫绦,正是商烁给他的那枚。   “此物,送与秦世子,还请佩戴。”   秦离稳然道:“何故?”   “什么?”   “何故送我宫绦?”   楚宸笑道:“毕竟前些日子,在下与秦世子同在战场对抗妖魔。同袍之义,自该送些礼物。给广沐王、秦殷仙君、秦思公主和蘅芜公主的礼物,在下已交给宫中仆役。秦世子,你试试这枚宫绦是否衬你,在下只怕送个不衬的。”   秦离默然,终是道:“好,多谢。”他伸手去接宫绦。   蘅芜看到这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万万没想到,会听见楚宸说:“秦世子,在下觉得唤你世子太生疏,往后可否唤你‘阿离’?”   如果说这一瞬,蘅芜是怎样的心情,那必定是宛如九重天雷劈在天灵盖。   阿离。   阿离?!   她瞪大眼睛,几乎要眩晕了去。   是啊,阿离!楚宸从未说过阿离是男是女,谁说阿离就一定是个姑娘?!   刹那间,无与伦比的愤怒狷狂而来,烧了蘅芜满腔满壁。   她愤然吼道:“大哥,别碰他的东西!他就是个骗子!”   秦离眉头一皱,即将触碰到宫绦的手,收回来。   楚宸面色大变,甩脸看向蘅芜。   蘅芜怒得双眼猩红,冲出重重花木。   她死死盯着楚宸,视线恨不能将他戳出千疮百孔!   骗子!   原来这骗取她本命花之人,害得她尝到死亡滋味之人,要逆天改命的对象居然是她亲生哥哥!   他要对大哥做什么?!   后面秦殷和赤羽跟上来,秦殷一脸诧然:“小妹你怎么了?!”   蘅芜一把指向楚宸:“大哥,他,南辰少君!曾用剑气做出精怪追杀我,只为能英雄救美,让我对他动心!”   楚宸顿时脸色煞白。   “我没上他的当,他就对我穷追不舍,口口声声说爱慕我!实则是想骗我为他开出本命花,摘了我的花去逆天改命!”   “不是!”楚宸矢口否认,可在蘅芜猛烈的怒火和悲怆下,他的辩解显得尤为苍白。   思及前世,蘅芜流下泪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前世的她经历了什么,只有凤曦知道。她无法对秦离宣之于口,她能说的只有今生的种种。   “南辰少君是个骗子!我偶然得知,他有一心上人叫作‘阿离’!他图谋我的本命花,就是为了给阿离逆天改命!”   “大哥,他不但图谋我,他还图谋你!他差点害我一条命!”   秦离身躯一颤,素来矜贵清冷之人,此一刻也神色变冷。   秦离冷冷看着楚宸:“南辰少君,请解释。”   “不,不是,我没有……”楚宸急了,慌了。他一直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除了蘅芜便没有人知道。   他刚刚只是忍不住,太过思恋,才想自私的唤一声“阿离”。   他做梦都没想到,蘅芜会听见他的话!   “蘅芜公主,你不要血口喷人!”楚宸仍在试图遮掩。   蘅芜冷笑:“您敢说没骗我、没骗我大哥吗?那您说阿离是谁?说不出来是吧?您若是问心无愧,就对鸿蒙之渊发誓!您敢吗?!”   “我、在下……”   楚宸越来越慌。   当着秦离的面,被蘅芜这般逼进死角。于楚宸而言,就好似被扒光衣服,将最不堪的一面呈现在心爱之人眼前。   楚宸再绷不住姿仪,喘息得厉害。   秦殷道:“南辰少君,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小妹说的可是真的?”   秦殷差不多理清来龙去脉,顿时怒上心头:“南辰少君,你可别当我们秦家人好欺负!”   “在下……”   “请您解释。”秦离亦动怒,周身涌出杀气,衣袖飞起。   蘅芜胸膛剧烈起伏,此一刻心中只有一道念头,她要让大哥认清楚宸!   她蓦地从珠链中,召唤出临亭神君送给她的八卦轮。   八卦轮有回溯过去之能力,蘅芜将八卦轮往半空一抛,八卦轮立刻将之前蘅芜与楚宸间的种种投射到半空。   楚宸算计英雄救美的一幕;楚宸去少室山哄蘅芜与他离开;楚宸在赤羽寿宴上追杀蘅芜,要将她抓去冥海……如此种种,顿时呈现在秦离秦殷眼前。   轰然之间,宛如天地崩塌,秦殷眼周赤红,手指着楚宸:“好哇!你这衣冠禽兽,你……!”   秦离发丝飞舞,周身杀气狂澜:“南辰少君所谓的逆天改命,是要将我改成什么?”   秦殷道:“你是要将我大哥改成女人吗?!”   楚宸崩溃了。完了,完了,全被阿离知道了。   为什么命运对他这么残忍?只差一点啊,只差一点阿离就能戴上宫绦!只要阿离戴上宫绦,就能回心转意,就差一点!   他好不甘心!   啊,都怪秦蘅芜!怪她多事!   是她将他在阿离面前所有的自尊毁尽了!   楚宸歇斯底里道:“我从没想过将你改成女人!那样对你不公平!我只是想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和他一样的人。   断袖。   蘅芜瞬间拔.出向阳花,一鞭子抽向楚宸。   与此同时,秦殷怒号一声,手中剑出,朝着楚宸刺过去。   “禽兽不如的东西!”   好龙阳便好龙阳!断袖也好,磨镜也罢,自己找志同道合之友,无人会瞧不起!龙阳在九重天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这畜生,居然想把他好好的大哥变成龙阳!   这畜生还想骗他小妹开出本命花,要小妹魂飞魄散!   秦殷大吼:“我他妈今天就杀了你个禽兽!”   楚宸被两人围攻,防备不及,顿时捉襟见肘。   他慌忙召出流霜剑,挡住蘅芜的向阳花,又躲开秦殷的剑。   楚宸将无比乞求的目光投向秦离:“阿离,我对你是真心的!”   秦离脸色如结冰,寒到谷底。他手中佩剑显现,字字诛心:“南辰少君,你真令我恶心。”   刹那,楚宸的表情犹如被踩了一脚的河冰,碎得难看至极。   “小妹,退后!”秦离再压抑不住怒火,佩剑出鞘,如一道锋利虹彩,直击楚宸。打出的剑风在挨到楚宸时,轰然爆炸!   蘅芜退回去,护住赤羽。她仰头,只见爆炸之中,法术与剑气如火.药般四处震荡,光芒刺眼。   两只焦明霍然从光芒中飞出,唳起狂风怒号,合攻楚宸。   整座王宫连同太华山都在震荡,前宫的宾客们不由发出惊呼声,纷纷仰天望去。   姬桑倒吸一口气:“这是怎么了?!”   “打架了!怎么打架了?!”   “那是秦世子、秦殷仙君和……南辰少君?!”   “秦世子那般稳重之人,怎会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古言《我的亲家是乾隆》作者:小香竹。   穿越成军机首辅鄂尔泰的女儿,蓝瑾被乾隆赐婚给孝恭仁皇后的族孙——乌雅世家的贵公子兆惠。兆惠这名字很耳熟,蓝瑾依稀记得,历史上兆惠的儿子好像娶了乾隆的某一位公主,所以她是……乾隆的亲家?   兆惠性子耿直,眸沉面冷,自小便厌憎妩媚妖娆的女人,偏偏他的新娘子是个梨涡幽浅、媚姿天成的。   成亲当晚,蓝瑾照旧换上自制的吊带睡裙,面对玲珑有致的佳人,兆惠的内心毫无波动,板着脸把中衣塞给她,   “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蓝瑾:???花烛夜你跟我讲体统? 第82章 护妻狂魔   狂风大作, 飞沙走石。   前宫的桌案被劲风掀翻,水灵的仙果和上好佳酿,撒了一地。   端着酒水的仙子们被手中翻倒的酒水, 泼湿罗裙。所有人震惊看着空中, 两只暴怒的焦明围攻楚宸。   蘅芜牵起赤羽,带着他一路赶过来。回到前宫时,看见的便是楚宸被逼得落地。   众宾客连忙向两侧闪开,楚宸落地,一身狼狈,手里的流霜剑不断发出混乱电光。   他大口大口喘气,仿若被利剑穿心,绝望万分。他望着落地的秦离,哑声嘶吼:“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   秦殷在红光中, 褪去焦明真身, 化作人形。他气得发抖, 杀气冲天, 剑指楚宸道:“你个禽兽!我杀了你!”   “秦殷!”姬桑在合欢仙子等人的簇拥下,奋力跑来,“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娘!你要不要知道这个畜生都做了什么?”秦殷吼道, “就是把他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   秦离亦化作人形,满脸冷意如千山鸟飞绝。   事到如今, 连秦离都不想再在乎什么颜面。纵然揭穿一切,他也免不了会成为九重天众人的谈资。但那又如何?   他从未见过如楚宸这般虚伪无耻之人!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南辰少君啊,好一个谦谦君子,白衣无尘!”秦殷咬牙切齿吼道,“他处心积虑要害死我小妹!还觊觎我大哥!想把我大哥变成断袖!”   在众人的惊呼声和楚宸惨白的面色里,秦殷嘶吼:“屡屡出席选妃宴的是他!当初说要聘兰絮仙子当少妃的也是他!这畜生,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收场,他怕是要直接把我大哥变成个女人!哈,这就是南辰少君,伪君子!畜生!!”   所有人惊呆了,秦殷的话宛若山崩地裂!最恐怖的爆炸不过如是。   而姬桑与合欢仙子姐妹,在听到那句“处心积虑要害死我小妹”时,顿时明白。南辰少君居然想骗蘅蘅的本命花!再摘了她的本命花,将秦离变成断袖!   合欢仙子怒了,短剑出鞘,不管不顾就朝楚宸攻上去。   男人!这就是男人!而这般无耻无德的男人,为什么不去死?!去死!   姬三娘、姬五娘、姬六娘,同样双目猩红,恨到极致。   又是个肖想情花一族本命花之人,还是这般下作,想摘妹妹的花去拥有哥哥!她们忍不住了,纷纷拔剑上前,朝着楚宸攻起来。   姬桑簌簌发抖,气得要疯。宫中仆役忙扶住她,她才能将将站稳。   四个仙子围攻楚宸,楚宸本就重伤还未恢复,眼下更是捉襟见肘。流霜剑不断发出破碎的蓝光,看起来无力又疯狂,就如楚宸此刻破碎的心情一样。   全被揭穿了!他颜面扫地。他知道等过了今天,所有人谈起他时,再不会说白衣如濯的南辰少君,而是下作无耻的伪君子!   他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被人用钳子夹出来,曝晒在大家上,供所有人围观谈论。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什么恶心的怪物。不!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都怪蘅芜!都怪凤曦!都是因为他们!   他只是太爱阿离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霍然,一道剑光擦着楚宸的胸口而过。剑气戳伤他的皮肤,楚宸捂胸倒退,踉跄几步。   他抬头一看,伤他的人是秦离!   楚宸只觉心脏哐当一声,摔落在地,被踩得粉碎,痛彻心扉。   心底里疯魔般的窜出一道声音,狰狞喊着:为何要这么对他?为何!!   楚宸用流霜剑支撑住身体,却在这连番打斗中,没拿住那枚宫绦。   苍色宫绦掉了出去,啪嗒一声,摔在不远处。   楚宸下意识要去捡回宫绦,却不想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谁都没想到,会是临亭神君忽然瞬移至楚宸近旁,手中的竹简一横,竹简溢出浅色光幕,挡了楚宸一下。   临亭素来古井不波的语调里,竟多了一丝严肃,他用竹简一指地上的宫绦:“南辰少君,这是邪物,你从何得到?”   一片死寂中,临亭再道:“本君于此物上感受到蛊惑心神的邪气,这并非正道之物,不该在你手里。”   蘅芜闻言头皮一炸,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庆幸自己在看见楚宸将宫绦递给秦离时,便阻止秦离!   原来、原来这宫绦是楚宸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邪物!蛊惑人心,他要蛊惑她大哥的心是吗?大哥若戴上这宫绦,便会被蛊惑得喜欢上楚宸?   秦离也明白了,他看一眼蘅芜,知道是小妹阴差阳错救了他。滚滚怒火与恶心的感觉,冲上胸臆,胸腔如要被搅开。秦离还未开口,姬桑就指着楚宸道:“你、你用邪门歪道蛊惑我的儿子,你、你……”   “啊!那个气息!”在场忽然有一位正神想到什么,惊呼起来。   众人望去,那正神指着宫绦道:“我与妖皇商烁交手过,商烁善用蛊惑人心之术!我中过招,好不容易才破除!那宫绦上蛊惑人心的气息,我感觉到了,与商烁蛊惑我时气息别无二致!”   正神简直不能置信的瞪着楚宸:“这是妖皇商烁之物!南辰少君,你这是背叛九重天!!”   临亭神色一厉,难掩失望道:“少君,你糊涂。”   所有人炸开了,犀利谴责的言辞滚滚涌来,如洪流般将楚宸淹没。   若说他对秦离的不轨只是无耻下作,那勾结邪祟、以妖皇商烁之物谋害同僚,便是罪大恶极。   这是叛徒!是九重天的耻辱!   往日里与楚宸和睦的仙神,看他的眼神充满失望愤怒:“南辰少君,你为何要勾结妖皇?你怎能做这样的事!”   “没有,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楚宸瞪着眼想要解释,却狼狈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这样,不是怎样?收下商烁宫绦的是不是他?管商烁要纯粹业火的是不是他?   可是他没想背叛九重天,他只是太爱阿离!   为何所有人都宛如在鞭打他全身,宛如在往他脸上一脚一脚的踩?!   楚宸浑身哆嗦,一个激灵间,好似明白过来他被商烁摆了一道,却又混乱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绝望、悲痛、耻辱、不堪,种种情绪似恶魔般铺天盖地,击溃他所有的承受力。   这瞬间,他听见心底里有声音在喊:是他们抛弃你的!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既然他们错了!那就反击吧!撕破脸吧!   他们不让你好过,那就大家都别好过!   “啊啊啊!”   楚宸抱头大喊起来,下一刻,他猛地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那口龟甲炼制的钟。   他狠狠敲响铜钟!   嗡——   这一刻,蘅芜倒吸一口气,连忙将赤羽扒进怀里,搂住他的耳朵。   她知道这钟的威力,此钟一响,音攻能令人浑身如被挤压。若修为差些,能被攻击得现出原形!之前在少室山,是凤曦捂住她耳朵,让她免受音攻。可少室山的妖精却尖叫着倒下一大片。   而现在,凤曦不在。她得保护赤羽!   这一刻,蘅芜在心中问,凤曦呢?爹和凤曦到底去了哪里?   随着钟声波荡而出,瞬间,天昏地暗,好多人凄厉尖叫起来。   却也就在同时,秦怀和凤曦从道场飞身而来。   秦怀一把搂住姬桑,捂住她的耳朵。而凤曦将手中琉璃钟罩,朝着蘅芜和赤羽一丢。钟罩瞬间变大,把蘅芜和赤羽包裹在里面,完全隔绝外界声音。   蘅芜一愣,一抬头,就看见凤曦赶来。   他在钟罩外,担心的看一眼蘅芜,随即看向楚宸,眼角瞬间扬起凛冽怒意。   凤曦不但怒楚宸,亦怒自己。   他不过是和秦怀切磋时,应着秦怀的要求,用个琉璃钟罩把道场整个罩住。怎么就正好发生这等破事?   他二人倒是与外界互不干扰的斗法,却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外面出事了!   若是晚一步来,小蘅儿和赤羽岂不是要被那王八蛋的钟给伤了?   秦怀同样自责万分,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就不拉着凤曦去对打了。   是他不好!光顾着拿准女婿撒气,却害了桑桑和蘅蘅!害了他的子女们!   钟声如海啸,啸得整座太华山飞禽凄鸣、走兽惨叫。   合欢仙子几人难受的厉害,相继跌倒。秦殷将秦思搂在怀里,秦离护着他俩。周遭宾客们一个个跪地,有人耐不住现出原形。叫骂声响起,一声声被钟声震响为扭曲的低鸣。   “停手!快停手!”   “叛徒!背叛大义,是要遭报应的!”   兰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已快要不行了。   她本就修为不够高,还元神未恢复。她绝望的看着被凤曦牢牢护着的蘅芜……蘅芜没事、没事,可是自己不行了,马上就要被打出原形。那样所有人都会看见她是鹿活草。   怎么办?她完了吗?她会被就近的人直接吃掉!她会死无全尸!   兰絮绝望的哭出来,却不料忽然间一件青色之物飞来,悬至她胸前。   钟声造成的压力瞬间瓦解,竟是被这青色之物抵挡住。兰絮和她身旁几个仙酒苑仙子,顿时回过力气,赶忙抱成一团,躲在这青色之物的法力范围内。   这是什么?兰絮怔怔看这青色之物,蓦地认出,这好似是……虬龙的鳞片。   是临亭神君?!   兰絮惊讶望过去,见临亭立在钟声之中,并不受影响。   虬龙的鳞片,该是临亭神君的本命法器吧?   兰絮身侧的仙子啜泣起来:“得救了,得救了……”   再下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一身紫袍的凤曦神君,朝着楚宸出手了!   在场许多人都经历过五百年前凤曦神君对九重天的屠杀,以至于每每看见凤曦神君出手,免不得激起昔日的恐惧战栗。   可这次,本能的恐惧过后,却是盼着凤曦神君快些阻止南辰少君!南辰少君那钟声太厚重逼人,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挤压在狭小的锅里。在场没多少人修为比楚宸高,再让钟声响下去,大家就完了!   凤曦不负众望,确切的说,他就是有这种强势实力。   好些人都没看清凤曦如何出手的,只一个恍神间,令人崩溃的钟声就停了。只见飞沙走石间,紫袍翻飞。再看楚宸,被打飞出去,摔到好几丈之外。   楚宸那口钟滚落在地,咣当一声,碎了!竟然碎了!   楚宸吐出一口血,还未回神的众人也跟着寂静一瞬。仿佛有片刻的死寂,法力低微的仙子们还没意识到钟声已停。   直到蘅芜一挥袖,将罩在她和赤羽头顶的琉璃钟罩撤去,喊了声:“凤曦!”断裂的时间才像是重新续接上。   琉璃钟罩一撤,随侍赤羽的几个仙君仙子,顶着被钟声震出的内伤,踉跄而来。适才事发突然,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帝君身边。还好凤曦神君和蘅芜公主双双护着帝君,没让帝君出事!   他们冲到蘅芜身边,蘅芜忙将赤羽推给他们:“带帝君离远些。”   赤羽忙揪住蘅芜的袖子:“娘亲。”   蘅芜咬唇,低身扶住赤羽双肩:“我没事的,帝君,您别担心。您离远些,小心别受伤。”又对仙君仙子们道:“保护好帝君。”   “娘亲……”赤羽有些不舍,却还是被仙君仙子们劝着带远。   蘅芜将缩小的钟罩收进手里,而此时,凤曦步步逼近楚宸。蘅芜望向她的爹娘兄姊,他们都没事。她松一口气,视线在凌乱的人群中梭巡,看到兰絮和仙酒苑的仙子们相继缓过来,蘅芜再度松一口气。   众人东倒西歪,已有些法力低微的仙君仙子现了原形,还站着的人也有面色不好的。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蘅芜看向他,楚宸,怒意如箭扎在胸口。   她跑到凤曦身侧,被凤曦一把搂住。蘅芜知道以凤曦的实力,绝不会被楚宸伤到,但仍是被心中牵念驱使着上下打量凤曦,唯恐他不小心伤一根汗毛。   被蘅芜这般爱重,凤曦被破坏的心情都好转了。他张狂笑道:“上次没弄死这个乌龟王八,这次非把他废了不可。好好的认亲宴,就被这么个玩意儿搅合了,还真把我当死的不成?!小蘅儿,你退开点!”   凤曦和蘅芜在看楚宸,楚宸也在看他们。   楚宸发冠散落,嘴角滴血,胸前白衣全被血色染红。他一脸脏污,发丝沾在脸上,挣扎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却两眼冒金星,刚站起就几乎要跌回地上。   勉强站稳,楚宸胸膛剧烈起伏。所有仪态都已不存,他如绝境里的兽,眼中凶红瞪着凤曦和蘅芜。   都是因为他们!他颜面扫地、身败名裂,都是因为他们!   他计划得好好的,在当初的选妃宴上对蘅芜英雄救美,慢慢夺得蘅芜的心,让她开出本命花。   有了本命花,他就可以把阿离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就能在一起。   可蘅芜都做了什么?!   她把他害成九重天的罪人,让他像个怪物般被所有人唾弃驱赶。   还有阿离、他的阿离……蘅芜让他在阿离面前,悉心维持的所有都崩溃到底!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明明凤曦才是九重天的公敌,为何被打落深渊的却是他?!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你眼前所有人,是蘅芜公主和凤曦神君……”   “那就烧死他们吧,九幽之下,纯粹深渊的业火,烧死他们吧……”   太华山下,一身素衣的妖皇商烁,仰头望着山腰王宫。   商烁口中念念有词,嘴角缓缓扯开一丝笑容。   秦怀等几个法力高强的正神,此刻已将楚宸围住。   有正神道:“凤曦神君先不忙!南辰少君犯下如此大错,还是由我等将他遣送至天帝处发落!”   “南辰少君,你也是一念之差落入歧途,好自反省,仍能找回道心,还望不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楚宸满脑子癫狂思绪,竟是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自己如风箱般作响的呼吸声中,混杂着心底那道凄厉的声音:   “只要一把火下去,饶是凤曦神君,也要被烧成灰烬,你的仇就报了!”   “烧吧,烧死所有人,是他们逼你至此,那就同归于尽吧!”   商烁瞳心处,陡然现出强烈的墨黑色光芒。他所念出的一字一句,全如同从楚宸心里生长出,如疯狂的藤蔓,塞满楚宸整颗心。   骤然之间,楚宸发出“嗬嗬”怪笑,所有思绪像被碾碎,糅合成一股疯狂的仇恨杀意,将他整个人支配。   烧!烧死凤曦!烧死蘅芜!   毁掉他眼前的所有人!   “啊啊啊!!”   楚宸狂叫着召出那支白瓶子,对准凤曦。   蘅芜倒吸一口气,她看见这眼熟的白瓶子里,火光大绽。烈焰犹如吞天巨兽般喷出,就要吞噬她和凤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31 11:20:07~2020-09-01 15: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生丸小公举 10瓶;音乐盒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为爱情   这一刻, 蘅芜脑中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不久前凤曦在封印处,曾被九幽之下的业火烧伤。   她还记得他伤口的样子, 记得他是为救她的家人才受伤的。   眼前, 刺目的火龙仿佛死亡在逼近,张开一张血盆大口。   无比阴冷厚重的九幽之气,扑面而来,似泰山压顶。那火瞬间炙烤得人大汗淋漓,腐朽沉重的九幽之气,却压得蘅芜千络百脉犹如冻结成冰。   然后,蘅芜忽然动了。   瞬息之间,她什么也想不到,身体却做出潜意识的动作, 猛地将凤曦推开!   “小蘅儿!”   凤曦瞬间变了脸色, 他被推出去时, 望着她的眼神, 是她从未见过的震惊和惧怕。   业火逼近蘅芜后背,她只感到后背一阵无法形容的炙烤,仿佛滚沸的开水马上就要沾到皮肤。蘅芜因失去平衡, 跪倒在地,可是看见凤曦不会被烧到, 却又觉得好似也没那么炙烫。   她手里的琉璃钟罩感受到危险,立刻自行变大,将蘅芜罩入其中。   霎时,钟罩隔绝了业火与九幽的气息。蘅芜大口喘息,抬头向外望去。   “小蘅儿!”凤曦在喊她。   还有她爹娘,哥哥姐姐的声音。   “蘅蘅!”   “小妹!”   所有人惊惧的喊她, 他们隔着琉璃钟罩,朝她冲来。可下一瞬,漫天火焰包围钟罩,遮挡住她的视线。   他们的身影被火焰挡住,想要冲进来救她,却只传来频频惊叫声。   这次钟罩没有隔绝声音,蘅芜听得清楚。她听见她娘呼喊她爹的名字,听见她爹痛苦的闷哼。   她听见秦思在尖叫:“小妹!小妹你怎么样?!”   蘅芜扒在琉璃钟罩的内壁,喊道:“我没事!你们小心!”   视线努力穿过火舌,蘅芜终于看见外面的场景。   火,四处都是火。   白瓶子里喷出的业火,用之不竭。整个王宫迅速被火焰充斥,房屋倾倒,瓦片坠落,墙垣崩塌。   火还滚滚烧出王宫,烧向四周茂密的山林。飞禽走兽的哀嚎声一阵阵响起,凄厉混乱。甚至给蘅芜一种感觉,这里仿佛一下子不再是认亲宴喜庆和乐的王宫,而是堕入火山地狱。   白瓶子还在喷火,这次的业火比之前蘅芜见过的要厉害百倍。   她亲眼看见两个仙酒苑仙子,来不及躲闪,在被火烧到的一瞬便全身熔化。   她们的魂魄在惨叫声中冉冉升天,有人惊呼:“这难道是九幽之下火山地狱最深处的纯粹业火?!”   蘅芜一阵齿冷。   大哥说过,如被纯粹业火所烧,纵是不坏金身,也难以抵挡。还好刚才喷来的火龙没烧着凤曦。   蘅芜蓦地后怕不已,她知道方才自己犯傻了,万一没有琉璃钟罩保护她,她被纯粹业火烧到又会怎样?   可她的身体诚实的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就是将凤曦推出去。蘅芜不由一只手捂住心口,凤曦,你千万别出事!   火海席卷,众人慌不择路。修为高深些的尚能用法力保全自己,修为不够的要么被业火烧毁肉身,要么拼着一身烧伤逃出生天。连秦殷和秦思都被业火烧伤。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下一瞬,凤曦蓦地飞身而起,指尖凝聚法力,想要毁掉那白瓶子!   此刻白瓶子已脱离楚宸的掌控,如活了般的,在半空中飞舞喷火。   白瓶子快,凤曦更快。片刻功夫,凤曦就硬破开阻拦他的业火,不顾烧伤,对着白瓶子即将出手!   然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那枚宫绦赫然自火中飞起,悬在王宫上空。   宫绦上猛然放射出圈圈黑红色的光,邪祟阴冷的气息霎时如一片疾雾般,笼罩半座太华山。   凤曦眼看着就要毁去瓶子时,两道身影忽然以瞬移之术,挡住他的前路,朝他出手!   当看见这两人容貌时,琉璃钟罩里的蘅芜倒吸一口气。   这两人赫然是适才围住楚宸的正神,他们明明是要抓楚宸去见天帝的,怎么忽然就敌我不分的打起了凤曦?   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有仙神飞到半空,合力围攻起凤曦来。   “凤曦!”蘅芜忍不住担心惊呼。   熊熊烈火间,秦怀错愕着一张脸,高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合欢仙子等人急着要去帮凤曦,可她们修为不够,光是应付纯粹业火都已焦头烂额,身上的烧伤越发的多。只能焦急看着这一幕,连声喊叫:“快毁了那瓶子!!”   没人听她们的话。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半空,却都不是去毁瓶子的,而是围攻凤曦的!   他们明明自己被火烧伤,甚至有的人已被烧毁了肢体,却还在围攻凤曦,像是疯了一样!   蘅芜离得远,看不清那些人是何种表情。凤曦却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些仙神瞳孔中一片墨黑色,神智仿佛在挣扎,却终是被墨黑色的昏沉所禁锢,一个个像是坠入梦中。   凤曦眼尾染上浓郁的阴鸷,还能看不出来么?是那宫绦在蛊惑人心!蛊惑得这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全打起他来了!   此刻,兰絮从一块残垣下爬出。她怀里抱着那名之前向临亭请教观天象的小仙子,两人是方才逃命时撞在一起的。   那宫绦在天上发光,明明无声,却仿佛发出无数声音,在兰絮和小仙子耳边说:   “凤曦屠杀九重天那么多仙神,罪大恶极。有他在一天,你们就要被笼罩于梦魇中。”   “眼下可是除掉凤曦的好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你们不想为五百年前罹难的同袍报仇吗?不想将这频频肆虐九重天的恶徒铲除吗?!”   兰絮在刚听到这些话时,就选择抗拒。这些声音便渐渐微弱,她很快就听不到了。   可她身边那些仙子们,却一个个的忘记逃跑,而是立在原地,用仇恨的目光仰视凤曦,口中喃喃:“快杀了凤曦神君……捍卫九重天,为死难者报仇!”   小仙子靠在兰絮怀里,望着周遭那些僵硬围观的仙君仙子,喃喃:“姐姐,他们这是怎么了?”   兰絮也不知道,她瑟瑟发抖,只觉原本熟悉的大家,忽然都换了一副脸孔。   她们在做什么?兰絮喊道:“凤曦神君是在救大家!他当初只是走火入魔,你们在说什么?!”   猛然之间,兰絮看到从一卷火焰中飞出来的临亭。她和小仙子下意识跑向临亭。   “临亭神君!”兰絮焦急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临亭是清醒的,只脸色沉郁,回道:“妖皇商烁的蛊惑人心之术,但凡心中有一丝动摇裂口,就会被邪念蛊惑。他们都曾在心里、乃至潜意识里,盼着凤曦神君消失。蛊惑之术趁虚而入,将他们这一丝念头无限放大,致使行为失控。”   临亭说罢,袖子朝兰絮和小仙子一挥,袖风将她二人朝宫外推出去。   “这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场面,躲远些!”   兰絮和小仙子始料不及,惊呼着被扫飞。她们眼前临亭周身青色光芒大现,刺眼的光芒将临亭的身影吞没。霍然一条青色虬龙破光飞出,龙吟声响在王宫上空。   现出真身的临亭,一尾巴将所有被蛊惑的仙君仙子,全部扫飞出去。旋即逆着火焰,冲向凤曦。   蘅芜在钟罩里看着这一幕,亦听见临亭的话。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凡想过除掉凤曦之人,都被那宫绦蛊惑。从楚宸送她大哥宫绦,到楚宸说出“阿离”二字,再到后面楚宸发疯,放出纯粹业火,宫绦又开始蛊惑大家围攻凤曦……   这一切太巧,环环相扣,就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一场戏般!   所以,是楚宸被妖皇蛊惑,被妖皇算计在先!妖皇再利用楚宸,算计九重天和凤曦,想借着今日的机会让九重天和凤曦两败俱伤,甚至将九重天众仙神一网打尽!   蘅芜恨死楚宸,更恨自己不够厉害。凤曦被九重天围攻,她却无法帮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凤曦腹背受敌,即便她爹冲上去帮忙,也依旧无法令凤曦脱身!她爹还因此不断受伤!   “秦怀!蘅蘅!”姬桑痛苦的哭喊频频响起。   秦离和秦殷想要冲上去帮忙,可修为哪里敌得过空中那些前辈?   就在秦殷发疯、不顾一切要冲上去时,青色虬龙自他头顶飞驰而过,一个摆尾,将秦殷扫回至秦离秦思身侧。   “临亭神君!”秦殷呼道。   “躲远些!”青色虬龙蜿蜒游走,蓦地冲入那些围攻凤曦的仙神中,猛地将他们扫开一段距离。   凤曦因此脱身。   “凤曦神君,请快去毁了那瓶子!”   凤曦眼尾扫一眼虬龙,冷哼一声。这条蛇还算个东西!   他紫袍一扬,闪身向着白瓶子飞去,手指间汇聚起凌厉法术。   蘅芜望着这一切,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手紧紧握成拳。   可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破裂声自蘅芜头顶响起,声音亦传入所有人耳中。   蘅芜怔怔抬眼,看向头顶的琉璃钟罩。   钟罩在纯粹业火的焚烧下到了极限,片片破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1 15:37:29~2020-09-02 10: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茸尾巴戳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开出本命花   “小蘅儿!”   “蘅蘅!”   凤曦和秦怀的声音同时响起。   琉璃钟罩的周围尽是火海, 而钟罩就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山峦,即将倾颓!   秦怀霎时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一惊慌分神, 就被一道业火烧伤。   凤曦同样分神, 那白瓶子趁机逃开。而此时,被临亭扫开的仙神们迅速再攻向凤曦,手中佩剑向凤曦斩来。临亭挡住他们,青色虬龙身上顿时绽开一道道血痕。鲜血飞溅,虬龙在半空中艰难抵抗。   一切不过一瞬,白瓶子猛然转了个方向,朝着琉璃钟罩狂喷业火。   只见钟罩如同突发泥石流的荒山,霎时分崩离析!   “小蘅儿!!”   凤曦再顾不得瓶子,调头扑向地上的蘅芜。   在琉璃钟罩崩塌的一瞬, 他冲入火海, 将蘅芜一把扯进怀里!   “小蘅儿!”凤曦身上猛地溢出强大灵力, 在两人周围架设起一个抵挡业火的结界。他喘息不稳, 紧紧抱着蘅芜,语调里尽是担心和一股阴鸷的恼怒。   “小蘅儿,受伤了吗?”   蘅芜一抬眼, 凤曦就低头抵住她的鼻子,怒道:“谁让你把我推出去的?就你这点修为, 要不是有法器在,拿什么抵挡业火?你带脑子了吗?!”   蘅芜眼眶湿了,抽抽鼻子:“凤曦,你受伤了。”   她亲眼看见他被纯粹业火追着,又被那么多仙神围攻,就连环着她的这双臂膀上, 都带着血。   听见蘅芜带着哭腔的话,凤曦顿时就气不起来了。他怪蘅芜没带脑子,他刚刚何尝不是分了神,失去毁掉瓶子的机会。   以他的实力,再给他一丝时间,他照样能毁掉瓶子。可琉璃钟罩塌了,蘅芜若是被纯粹业火烧到会怎样?   他想也不想就扑入火中,任那瓶子用业火包围他们。   汹汹业火像是认准了凤曦和蘅芜,猖狂的撞击在凤曦的结界上。   这是来自九幽之底的火,是凌驾于众生头顶之物。凤曦只觉浑身如被巨石挤压,他唇角勾起冷笑,使劲儿调动灵气,硬是狠狠撑起结界。   “凤曦!”蘅芜看出凤曦是在燃烧灵力,忙从珠链中召唤出撒豆成兵,一把挥出去。   趁着法器为他们抵挡业火,凤曦搂着蘅芜,一跃而起,要带她冲出火海!   可是,纯粹业火追着他们,如阴魂般附着。不论凤曦飞到哪里,业火都始终将他们困在其中!   蘅芜将珠链里所有法器都撒出去了,凤曦亦将随身带着的法器,那些他从九重天勒索抢劫来的法器,尽数撒出。   一件件法器绽开光芒,为两人抵挡、拖延,一个个耗尽生命,化为齑粉。   可业火始终不散,犹如一个恶梦,将两人牢牢捆缚!   蘅芜眼中呈现绝望,她蓦地一推凤曦:“你别管我了!我能撑一会儿!先毁了那瓶子!”   凤曦死死箍住蘅芜,眼中盈满阴鸷杀意:“小蘅儿,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蘅芜忍不住哽咽,火海之外,楚宸发了疯的“嗬嗬”狂笑,像是钝刀磨过铁板似的狰狞难听。   姬桑在喊着秦怀和蘅芜,合欢仙子等人身上全是烧伤,却无法接近蘅芜一步。   上空,那些被蛊惑心神的仙神们,因凤曦被火海吞噬,他们失去攻击目标,一个个怔怔躲避着四窜的业火。有人意识到自己被蛊惑,开始努力找回道心,想要冲破迷心之术。   伤痕累累的青色虬龙,奋力扑向宫绦,欲将其毁掉。   而秦怀,拖着快要不行的身体,提起最后一口气,杀向白瓶子。他红着眼,仿佛冲破鸿蒙之渊那日的疯狂,嚎叫着朝瓶子伸手!   他的宝贝女儿,他刚认下来的女婿,都被困在业火里!   他就是死,也要拖着这该死的瓶子同归于尽!   火海蔓延了半座太华山,浓烟滚滚,冲入天际。   无数飞禽走兽被烧死在火中,哀鸣阵阵,撕心裂肺。仿若火山地狱降临于太华山。   凤曦忽然发现,他到极限了。   满眼都是火,灼烧整个世界。他所剩无几的灵力在强撑结界,体内那种枯竭眩晕的感觉,一点点将他裹住。而怀里的蘅芜泪流满面,咬着牙支撑他的身体。   丹凤眼中掠起一抹自嘲笑意。   他曾怨怼天道把他造化得太强,现在想想,不过是那时没有想保护之人罢了。   若是天道能再无情些,把他造化得更厉害,他就可以带小蘅儿冲出火海了吧?   凤曦停下来,唤道:“小蘅儿。”   他抬手擦擦蘅芜的眼泪,音色平静:“我把结界给你,送你出去。”   蘅芜凄身一颤:“你说什么?”   凤曦道:“外头岳父肯定在想办法毁了那个瓶子,你家人也能保你一会儿。我快护不住你了,便送你出去。”   蘅芜的心宛如从高处跌落,摔个粉碎。她惊心道:“什么意思?”她一把抱牢凤曦:“我们一起出去!凤曦你再坚持一下,我也有修为的。我们再坚持下,就能闯出火海了!”   蘅芜说着,猛地燃烧起自己的灵力,填补在凤曦的结界上。她声嘶力竭道:“你可是凤曦!是谁也奈何不得的凤曦!我们一起出去!”   蘅芜说着撑起凤曦:“走!”   凤曦轻嗤一声。就她那点修为,能撑什么?再不送她出去,待会儿业火烧下来,怕要把她肉身烧没,魂魄烧伤。   凤曦蓦地一搂蘅芜,再次低头抵住她的鼻子。他在笑,笑容宠溺而无奈。   在漫天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笑容美得惊若天人。可蘅芜却看出这笑容里一抹认命的决意,这让她从头到脚都冷了。   “小蘅儿,你不怕被烧死吗?”   蘅芜拼命摇头。不怕!她不怕!   “呵,你是怕死的啊,我知道。你当初找上我表白,不就是为了活命吗?”   不!现在的她不怕了!她想和凤曦一起啊!   “你经历过生死,最知道那种绝望和心碎。我不想让你再受一次了,小蘅儿。”   谁说她被业火烧就一定会魂飞魄散?哪怕业火真能烧了她的魂魄,她也不怕了!   凤曦轻笑:“其实我总是不高兴,为何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没为我开出本命花。”   纵然他嘴上告诉蘅芜不在意了,心里却始终膈应。   “我想着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多宠宠你,给你点儿时间,总会等到你开花的。”凤曦幽幽轻叹,“不过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到了。”   “凤曦……”蘅芜泪如雨下。   凤曦忽然把手放在蘅芜的小腹上,煞有介事的摸一摸:“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已经装着小黑鹊了……如果有,你把它生下来好好养,也算给我个交待。”   “凤曦!”蘅芜用力扒住他胳膊。   她想告诉凤曦,和她一起闯出火海!大不了她就魂飞魄散!她不要凤曦牺牲自己!   可就在她再度调用法力时,凤曦猛地出掌,将蘅芜的灵力打回她体内!   “不要!”蘅芜眼睁睁看着凤曦施法,将结界转给她。她试图将结界推回去,可根本敌不过凤曦的法力!   “就算肚子里没有小黑鹊,小蘅儿,你记着,你也只许喜欢我一个!要是敢背着我找下家……”   他狠狠一推结界,将蘅芜推出茫茫火海。   凤曦忽然郁闷的低喃:“算了,这么弱还不带脑子出门的,多个下家照顾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至少得先为我守个百八十年……”   他的声音被荜拨的火舌湮灭,这一瞬,汹涌的业火吞没凤曦。   蘅芜哭喊着在结界里挣扎,想要回到凤曦身边。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凤曦清润的嗓音,一声声唤着,小蘅儿,好好活下去。   可是没有凤曦的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已经不怕死了啊!   她只怕失去凤曦,只怕再也见不到他!   半空中,青色虬龙染着斑斑血迹,将宫绦毁掉。   所有人回过神来,天上的、地上的,仙神们纷纷忆起发生什么,震惊望着这一切。   秦怀拼着最后一口气,终于捏住白瓶子。瓶口的业火霎时将他的手烧成黑色!脓浆流出,皮开肉绽,露出的手骨亦迅速被火焰化成灰色。   秦怀却仿若感觉不到,他拼命使出最后的力量,把整个瓶子炸毁!   瓶子毁掉的一瞬,凤曦似有所感,扬了扬嘴角。   岳父还不算无能,这样小蘅儿出了火海,就安全了。   滚热的业火袭上凤曦的身体,难以形容的痛苦,齐齐在全身每一寸上演。   血肉被硬生生摧毁,灵魂被残酷焚烧!真疼啊,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吧?凤曦哧一声想着。   麻木的剧痛与眩晕飞速袭来,这一刻,不知怎的,他想到秦离初来少室山时,与他说过的话。   “自古情关难过,情之一字,令生者可以死,令死者可以生。或许有朝一日,如我、如神君,都会败在这一字上。”   当时有多嗤之以鼻,如今就有多心甘情愿。   想他是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凤曦,放肆五百年,竟是落得这般结局。   他很想和小蘅儿一起走下去啊。   可是天地不仁,偏弄出今日这一出。他又有何办法?   算了,死就死吧。   虽然很遗憾,但是……   就这样吧。   “凤曦!!”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见蘅芜响彻九霄的悲鸣。   小蘅儿,你可得为我守百八十年啊。等百八十年过去,痛定思痛,就好了。   业火冲天,蘅芜嚎啕着被从火海中抛出去。所有人都看见她被一道结界送出来,她几乎毫发无伤,却满身是比死亡更揪心的极致怆然。   结界散去,蘅芜的身体在半空中抛过。眼前是赤红一片的火海,再看不见凤曦的身影。   他没有了!他送她出来,自己却没有了!   一瞬之间,那些过往种种,那些前生今世的喜怒哀乐,如洪流般吞噬了蘅芜。   前世濒死的恐惧,被背叛的绝望,一切都好似分崩成轻薄的纸片,轻得她几乎再也想不起!   满脑子只剩下和凤曦相处的种种,他吓唬她时的样子,他折腾她时的样子,他宠爱她时的样子,和她玩闹的样子,为她教训人的样子,还有将她推出火海时那宠溺而认命的面庞……   她忽然觉得胸口好痛,身体好热,仿佛体内有一双巨大的翅膀要从她背后冲出来。   蘅芜失尽力气,天地之间,只余熊熊烈火,和她嘶哑的哀鸣!   “凤曦!不——!!!”   刹那间,那双看不见的翅膀,破开蘅芜的后背。   一股至浓异香,从蘅芜身上散射而出,宛如摧枯拉朽!   身体热到极致,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蘅芜听见四周不绝的惊叫声,她的家人冲向她,她的姨母们全都满脸震撼。   “那是……”   “情花一族的本命花?!”   “情花一族,动至深至纯之情,方开本命花。花开之际,异香十里……”   “二姐你看,蘅蘅她的花!不可能!是并蒂花!是并蒂花呀!族人传说中的并蒂花,因跨越生死而开的并蒂花……能填山海,能引族人新生!”   “竟然是并蒂花!”   “蘅蘅啊!!”   蘅芜摔落在地上。   她被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光芒裹住。那光芒是一朵并蒂花的形态,在她头顶摇曳着、摇曳着。   蘅芜痴痴抬头,看着她头顶,那亦真亦幻的绝美之花。   她开花了。   为凤曦开出本命花了。   她开花了啊,凤曦!   她开花了,可是凤曦却没有了!   蘅芜掩面而泣,一声一声响彻这片焦土。   忽然间,兰絮的声音打破这悲痛到极致的世界。   兰絮一手搂着小仙子,一手指向仍在燃烧的火海,声音因震惊而失了腔调。   “快看,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快!给我点营养液地雷手榴弹鱼.雷!别让我凉了!”   感谢在2020-09-02 10:53:47~2020-09-03 16: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海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涅槃   太华山下, 当一身素衣的妖皇商烁,听见蘅芜的悲鸣时,满意的笑了。   他的计划很成功, 利用楚宸, 让九重天和凤曦两败俱伤。   凤曦被业火烧尽,九重天众神又烧死的烧死、受伤的受伤,接下来就是他们妖魔的机会了。   被封印在九幽之下,暗无天日了五百年啊,终于可以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了。   商烁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扩大。   可忽然,这道笑容僵住了。   笑容还挂在唇边,眼中却浮现震惊神色。   商烁看着王宫中霍然散发出的金红色光芒,整个人呆住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个人的力量, 怎么可能……?!”   王宫之中, 兰絮带着些许烧伤的手, 颤抖指着火海。   秦殷和秦思已冲到蘅芜身边, 他们抱着蘅芜,和所有人一样抬起目光,望向火海。   然后, 他们惊住了。   燃烧的业火之中,好似有一股来自古老时光的强大力量, 在酝酿起伏,挣扎着要破茧而出。   金红色光芒自业火中升起,向四周散发。   陡然之间,金红色光芒迸发!就好似日出那一刻爆发出的光与力量,刺痛人眼,震入心房。   一双金红色的光翼自火焰中扬起, 展翅欲飞。刹那,无数金红色的羽毛自火焰中飞出,如一场金红色的大雪,飞了漫天漫地。   整个王宫都被染成炫目的金红。   整个太华山都被笼罩在这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中。   仿若跨越亘古寒冬,终于迎来耀眼旭日。所有人震惊望着这一幕,失却言语,只看见那双金红色的光翼在无数羽毛的簇拥下,渐渐变得凝实,化作一双真实的羽翼。   蘅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向前两步,痴痴唤着:“凤曦……”   业火忽然大作,那股强大力量挣脱火焰,破茧成蝶!   随着一声笙箫般的啼鸣响彻天地,双翅飞起,一只金红色大鸟浴火而出!   翅尖、尾羽,于所行之处留下绚烂光芒;盘旋所到之处,业火颤抖,火焰簇簇熄灭。   大鸟直冲上天,在空中引吭展翅,悠长响亮的啼鸣震在所有人心中。   “不可能吧……”   “这是……”   凤凰!   众神之神的——凤凰!   所有人傻了,唯有仰头望着,彼此视线交汇于凤凰之上。   一片寂静中,蘅芜淌着泪的眼底生出浓烈希冀,她死死盯着凤凰,不住唤着:“凤曦,凤曦……是凤曦吗……”   长空被染作金红色,驱散所有黑暗。   凤凰再次引吭振翅,高亢长鸣。随着这声凤鸣声起,所有人都看见,凤凰身后的天空凭空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将湛蓝天空和白色流云吸入,化作一团深邃的苍蓝,仿佛天空中开了一个神秘隧道,不知会通往何处。   紧接着,那团苍蓝色中,渐渐凝起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一股冷冽残酷的气息,自那团苍蓝漩涡中发散出来。姬桑陡然感知到什么,倒吸一口气,惊呼道:“那是……鸿蒙之渊!”   姬桑的话,引得众人倒吸凉气。姬桑是不会辨错鸿蒙之渊气息的,蘅芜看一眼姬桑,再看向天空中的凤凰和漩涡。   就在她看向漩涡的一瞬,忽然间,她觉得脑壳一疼,眼前好似出现幻觉,一切都似变得不真实。   再下一刻,蘅芜只觉有凌驾于天地的无上力量,忽然钻进她的脑海,植入一段新的记忆。   余光里瞧见,二哥和三姐也和她一样,所有人都一样。那段新的、陌生的记忆,就像是被旁观者整个记录下来一样,呈现在所有人识海中!   蘅芜看见了熟悉的朝凤殿,看见了朝凤殿中,背对她而立的男人。   她认得这个人,和朝凤殿保存的画卷中的凤帝一样。   他穿着朱红色滚金边凤尾袍,头戴紫金冠。仅是一道背影,便集合世间无数诗句辞藻都无法描摹的俊美。   他是凤凰帝君。   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匆忙而来。   凤帝转过身看向来人。   蘅芜因此看到他的正脸,轻轻倒吸一口气。   竟是凤曦!   凤曦……便是凤帝?!   震惊中,这段记忆持续上演。   蘅芜看见了来到朝凤殿之人,是个负责传讯的天兵。   天兵一身狼狈,脸上沾着血污。凤帝见状皱眉,忙大步向他走来。天兵却唯恐脏了凤帝衣袍,后退跪地:“帝君。”   “怎么样?”凤帝问。   “情况不好!”天兵道,“妖魔气势汹汹,新一任妖皇商烁,更是法力无边。他左膀右臂皆是修为高深的魔物,我军损失惨重,下界亦受战火殃及!天帝请您出手,护持九重天与下界一二!”   蘅芜明白了,这是当年妖魔作乱,与九重天战斗的场景。   凤帝坐镇这方天地,天地有劫,护持,便是他留在此方的责任。   “我去看看!”   很快,蘅芜眼前,呈现出前线的画面。   这是五百年前的九重天,妖魔邪祟中出了一位厉害人物,名为商烁。他一统各自为阵的邪祟势力,组成妖魔大军,向九重天发起猛攻。   他们想灭掉九重天,自己做这天地的主人。   在前线,仙神们与天兵天将浴血奋战。可妖魔们来势汹汹,极为强悍,天兵天将们一个个战死。他们的肉身消弭,魂魄如雨水般自云端飘落。   居住在下界的散仙、妖仙,与那些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修成的普通精怪们,瑟瑟发抖的仰望血雨飘零的天空。   凤帝出手了。   这只世间唯一的凤凰,凌驾于众神之上,实力深不可测。   妖皇商烁亦不是他对手。   妖魔大军暂时败走。   九重天终于得以喘息一阵。大家清点死难与伤亡人数,并设法阵结界,为妖魔们反扑做防御准备。   很快,妖魔们就反扑了。   一场场战斗爆发,次次都血雨腥风。但有凤帝在,妖魔们始终未曾占到便宜。   九重天仙神们渐渐松了口气,只待继续斗争下去,终有一日可以将妖魔打败。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妖皇商烁忽然修成蛊惑人心的“迷心术”。   原来,商烁一直在修炼此邪术,并借由吸取杀死的九重天仙神的精元来修炼。   迷心术一经施展,被施术者只要心有一丝动摇或妄念,就会被无限放大,沦为商烁的行尸走肉。   于是,局面失控了。   鏖战多日,仙神之中,有人心有厌倦;有人哀痛于阵亡者;还有道心不稳的,竟生出些对妖魔们实力和法器的艳羡,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   尽管这样的想法,只有那么一丝丝。但在迷心术的作用下,这一丝被无限放大。仙神们相继失去自我,变得敌我不分。   妖魔大军扬起屠刀,呼啸着收割敌人。   混战,血腥,自己人打自己人……   凤帝唤醒一人,又有一人被商烁控制;再唤醒一人,又有第三人死在自己人手里。   前线溃败,九重天危机!   商烁从容的笑声,得意飘响在云端。   “凤曦啊凤曦,纵你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却一人之力有限,保不住这些废物!”   “修炼多年,还道心不稳,被本座的迷心术所惑。都是心有私念之辈,你们仙神,与我们邪祟,又有什么不同呢?”   凤帝冷笑:“不同之处,在于我们虽有私心,却不搞那些伤天害理的破事。呵,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图谋九重天!靠些邪门歪道偷机耍滑,你们也就这点能耐!”   商烁道:“如今我们被称为邪祟,用的就是邪门歪道。待来日我们接管了九重天,那邪门歪道也是光明正道了。”   “是么?呵呵,想得美。”尽管九重天形势不利,凤帝依旧保持他的高傲,睥睨商烁,“真当你那邪术没人破得了么?”   商烁微微变了脸色。   这九重天有个人,是他迷心术的克星。   便是天衍宫的主人端逢神君。   端逢神君除去司命理外,专修读心摄魂。商烁不敢说能在此道上胜过端逢神君。   很快,端逢神君便站出来了。   深居简出的神君,为守护九重天,毅然来到前线,以读心摄魂之力牵制商烁的迷心术。   商烁蛊惑谁,端逢便唤醒谁。   谁要举起武器打自己人,端逢便让他猛地回过身去,将剑斩向真正的敌人。   战斗再次进入僵持拉锯,当端逢神君回到天衍宫时,力竭倒地,一口血喷在天衍命盘上,犹如命盘开出的花。   “师父。”他唯一的弟子扶起他。   端逢轻拭唇角血迹,慈祥望着自己的弟子:“临亭。”   凤帝走进来,躬身,帮临亭一起,扶起端逢。   “师父,您伤势不轻。”临亭道。   与商烁的较量,耗得是心神,伤在元神与脏腑。   临亭道:“明日换我去吧。”   “你?”端逢摇摇头,“是,你是金瞳青蛇。大千世界千百生灵里,金瞳青蛇天生便有窥命读心之能,无人能比。可你还差火候,还要再修炼。”   他拍拍临亭的肩膀:“收你为徒,是我自成神以来最自豪的一件事。你好好修炼,日后必定强出我许多。我还能继续,为了大道,为了万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更了。   感谢在2020-09-03 16:07:26~2020-09-04 14:0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思、南泽迁、水起云落、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尹小左 10瓶;momo、糖炸栗子、湘漪漪漪~ 5瓶;嗷呜、追光者 2瓶;酒靈、我是菠萝、Coc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揭秘凤曦   端逢死了。   那是在半个月后, 一场无比惨烈的战役里。   商烁的两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自愿向商烁献上灵魂,供他吸食。吸食了灵魂之力的商烁, 迷心术功力大增。他不但蛊惑九重天仙神, 还蛊惑妖魔军队们杀红眼。   在这场大战里,陨落的仙神不计其数,端逢也死在商烁手里。   那些日子的九重天,连云都是血红色的。   脏污而绝望的腥气,浸透每一方角落。   凤帝踏入天衍宫时,临亭在整理端逢的遗物。   他师父的遗物少得可怜,一件衣衫,三两个法器,一屋竹简。   有天兵将端逢阵亡时的衣冠送还给临亭, 那是象征天衍宫之主的衣物, 浅色的袍子, 衣摆绘满星象图。   随衣冠同来的还有广沐王秦怀、鸾台妙法元君等十余名仙神。众人向着端逢的灵位, 行了大礼。   “你师父在弥留之际,选择自焚元神,拉了商烁手下两个大将同归于尽, 还救了广沐王与鸾台妙法元君。”凤帝幽幽道。   临亭跪坐在地,将怀里那件浅色衣袍一点点抚平:“师父一心向道。魂飞魄散, 亦是求仁得仁。”   凤帝问秦怀:“九重天活着的人还剩多少?”   秦怀伤痛喃喃:“十之七死,尚还活着的,不足三成。”   鸾台妙法元君含泪苦笑:“怕是无力回天。”   凤帝沉默片刻,哧一声笑了:“有我在,便是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能毁了天都宫阙,这片天也不会易主!”   鏖战多日, 他身上亦沾着层层血污,染得朱红色凤尾袍斑驳凄艳。   可他是凤帝,是这世间最高贵最强大的存在,是这方天地的守护神!正因有他在,节节败退的九重天才始终不曾屈服,才始终有端逢那样的人在前仆后继,以身殉道。   “知道么?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凤帝扬起眼角,怒意和冷冽,将他俊美面庞修饰的更加惊为天人:“平日里修炼散漫,不知道居安思危,被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打上门,欺负成这样,丢死人了!要不是你们管着九重天还算称职,我早甩手教你们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我坐镇这方天地,万灵皆佑,容不得一帮邪祟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危害下界。就那帮邪祟的作风,若是接管了九重天,万物生灵还不知要被折腾成什么样!你们倒好,别谈保护下界,自己都被打成这副模样!”凤帝怒极反笑,“一个个的,真丢人!”   “给我记着,若是能活过这场浩劫,都给我好好修炼去!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给我记清楚了!”凤帝一扬衣袍,大步离去。   在跨出天衍宫时,他缓下语调,头也不回道:“临亭,你想好了就来朝凤殿。我需要你帮忙,不怕死就来。”   颀长身影踏出宫阙,朱红色凤尾袍犹如翻飞的烈焰。秦怀看着这道背影,长长叹气。   他向着凤帝的身影,行大礼。   待仙神们离去,天衍宫再度只剩下临亭一人。   空阔、安静的令人害怕。   临亭从入道起,幸遇端逢点化,随他入天衍宫。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   师父无怨无悔,却徒留他一人,孑然一身。   抱紧师父留下的衣冠,临亭想哭。   可他哭不出来。   蛇,是没有眼泪的。   当临亭走入朝凤殿时,凤帝多看了他一眼。   他穿上了师父遗留下的,象征天衍宫之主的衣衫,戴上师父生前的发冠。   端逢的遗志,由他继承。端逢不惧死,他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临亭跪在凤帝脚下,行大礼:“天衍宫临亭,谒见帝君,请帝君吩咐。”   凤帝扬起唇角:“呵,来得好,还算没让我失望。我已经想好了,要救这方天地,唯有一个办法。”   临亭起身:“是何办法?”   凤帝掷地有声:“鸿蒙之渊。”   临亭微微一颤,素日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与讳莫如深。   凤帝眯眼看着临亭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知道鸿蒙之渊是个什么东西,清楚得很。就在前日,我见到它了。”   只有心怀无上愿力之人,才能见到鸿蒙之渊。是凤帝守护这方天地的决心、击退妖魔的渴望,将鸿蒙之渊引来。   “不过,我信不过那东西。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听着就麻烦,我可不会把一切都交给它支配。所以我要你来,”凤帝指向临亭,“用你金瞳青蛇之力,窥我命运,寻一线生机。”   临亭震惊望着凤帝,凤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雷霆万钧,根本无法描述。   临亭叹了口气:“我尚未修成真龙,以您命格之高贵,我窥不破。”   “窥不破也得窥破,谁让你走进来的?”凤帝道,“是你自己不怕死啊,选择走进朝凤殿。既然如此,就别打退堂鼓!”他又讥讽:“还有,你也是没用。别的蛇在虬龙一层修上千年,就能化为真龙,你修了两千年还不见影子,真丢人!”   临亭没反驳,他只是看着凤帝,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面灵气充沛的罗盘。   “我试试。”他窥向凤帝的命格。   金瞳青蛇虽然天生就有窥命天赋,却不代表能随意窥命。知道的多,必将付出代价。更遑论如凤帝这种生灵之巅的存在,他的命数哪里是那么好窥的?   临亭的双眸化作浩瀚的金色,手中罗盘升起青色的光芒,浓郁的青光铺在临亭整个人身上。他要做的,是从凤帝的命数里,为九重天找出一线生机!   朝凤殿里安静无比,仙君仙子们跪在地上,凤帝立在高位处。他们都看向临亭。   这种安静,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没人知道临亭在承受怎样的艰难痛苦,他每多窥一分,就犹如费力的扒开压在头顶的一块巨石。而那些巨石无穷无尽。   他渐渐开始颤抖,眯起双眼,却又猛地更为坚决。   再渐渐的,他眼中金光被红色染上,两行血泪滑出眼角。   有仙子倒吸一口气。   凤帝面不改色。   鲜血自临亭眼中流出,打湿他衣襟。他越发颤抖得厉害,手中罗盘摇摇欲坠。   他忽然看见,茫茫如深海的命数里,闪现那么一丝微弱的光。那就是他要抓住的一线生机!   他奋力向那里扑去,穿过天道的阻拦,神识被荆棘划破。他伸出手,抓住那丝光芒!   他看见了!   罗盘轰然化作齑粉,临亭力竭倒地。   他眼中金色消散,流着血的双眼,重新化作漆黑色,却失去了焦距。   满眼都是灼烧的刺痛,痛苦至极。临亭虚弱喘息,他撑起上身去看凤帝,视野却尽是茫茫漆黑。   他只能凭气息辨识凤帝,转头向他道:“火,九幽之下的业火……那就是一线生机!”   “九幽之下的业火……”凤帝摸摸下巴,“难道是……算了,就这么试试吧。”   他行至临亭面前,低身,拂了下临亭的肩膀:“辛苦了,端逢说的不错,你确实是他的骄傲。”   “帝君……”感受到凤帝起身,临亭看不见,只能随手抓住凤帝一片衣角,“帝君,您与鸿蒙之渊究竟……您打算做什么?”   凤帝轻轻拂开临亭:“不用管了,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   “帝君!”   凤帝站起身,环顾朝凤殿,视线在所有侍奉他的人脸上一一而过。   “都顾好自己吧,给我记得好好修炼,居安思危。”   凤帝说罢,蓦然从自己身上分离出一根羽毛。这是他右边翅膀上的翎羽。   他又忍痛,从自己三魂七魄里皆抽出一丝,合成一缕灵识,将灵识注入翎羽之中。   被注入灵识的翎羽,仿若活了过来,从凤帝手中飞出,飞到朱红色的纱帘之后。   翎羽映在纱帘上的影子,渐渐化作一个稚童模样。   凤帝满意的扬一扬下巴,对纱帘后的稚童道:“记着,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便是凤凰帝君。记着守在九重天,守着这方天地。还有,等我回来,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若是没有……”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愿你们以后都争气点,别再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凤帝说罢,最后看一眼他居住万年的朝凤殿,目光飞速自所有人脸上划过,然后吟然一笑,转身踏出朝凤殿。   这一刻,满殿的仙君仙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爬着追赶凤帝,嘶声高呼:“帝君!”   而朝凤殿门口,恰好赶来的广沐王秦怀、鸾台妙法元君,还有好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幸存仙神。他们披着鲜血,浑身狼狈的涌向朝凤殿。只因他们遥遥感觉到帝君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有人在头顶为你撑起一片天,但忽然之间,那个人好像要长久的离去。   “帝君!”   “帝君您要去哪里?!”   他们围住凤帝,铮铮切切嚷着。有人嗓子发酸,眼睛发红。不知为何,明明帝君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可偏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将所有人裹住。   “行了,别杵我眼前碍事。”凤帝颇为嫌弃的一哼。   他一扬凤尾袍,在所有人的呼喊下,走下朝凤殿前的天梯。   三十六层天梯,他踽踽独行,每一步都踏着决心和风骨。   他的身影,风华无两,映着血红层云的苍凉背景。   他走下天梯,在他前方,忽然凭空诞出一个漩涡。   漩涡挂在半空,是深邃的苍蓝色。   凤帝面无表情望着漩涡,一步步走去。   他的身后,有人忽然哭着大喊:“帝君只身留在这方天地,守护山河万灵,乃我等心中的神灵!是我等无用,教九重天沦落!”   “知道就好。”   背对他们,凤帝撇撇嘴。旋即,他目中浮出一抹嘲弄的决然,一脚踏进苍蓝漩涡之中。   他的身影与漩涡同时消失,只留下清润的嗓音如明珰相撞,余音绕梁:   “世间万物,山川四海,皆我挚爱职责。”   “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道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漩涡之中,自成一个空间世界。这里深邃、古老、厚重而悠久,仿佛太古洪荒般的看不到尽头,满眼皆是延绵的辰宿轨迹。   数万年来,鸿蒙之渊总会出现于那些诞生强大愿力之人的面前。但这次,是它头一次让人走进自己的空间,让人看见自己的真面目。   它的真面目,便是无穷无尽的深邃古老,无穷无尽的混沌洪荒。   “抹杀汝之存在,想好了吗?”   鸿蒙之渊的声音于时空中回响,冰冷而残酷,公正却无情。   “想好了啊,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凤帝唇角噙笑,一字字道:   “抹杀我之全部存在,交还于天道。以我存在之力,化作封印,将邪祟全数镇压于九幽之下。”   “吾,凤凰一族族长之子,帝君凤曦,愿以此身与存在为殉,祭与天道,封印妖邪!”   鸿蒙之渊冰冷的声音响起,凤帝闭上眼睛。   “善。”   与此同时,朝凤殿中,临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他双目已盲,满眼灼烧的剧痛仍在继续。他起身没走两步,便被什么东西绊倒,跌回地上。   有脚步声来到他面前,一双稚嫩的小手试图扶住他。耳边是稚童懵懂的声音:“你没事吧?”   临亭摸索着,摸到稚童的肩膀。这稚童,是凤帝用一根翎羽和一缕魂魄所化,懵懂无知的问他:“你的眼睛为什么在流血?”   “没什么。”临亭浅笑着摇头。   他抚摸过稚童的头顶,轻轻抱住他,身体忍不住因悲伤而颤抖。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帝君。   他在窥破命数、望见茫茫九幽之下的火海时,那一瞬,在双目被灼瞎的前夕,他看见那一线生机是伴随着一场劫难同来的。   度过劫难,方是生机。   而那场劫难,是情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 14:06:31~2020-09-04 17: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百鸟朝凤   泪水涌出眼眶, 将蘅芜的视野染作滂沱。   周遭有人在啜泣,有人掩面啼哭。哭声交汇,整座王宫尽是流泪之人。   凤曦抹杀自己, 救这山河万灵, 为他们换取安泰。   他们却将那个人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九幽之下对妖魔的封印,不是众神合力设下的,而是凤曦用自己的存在换来的!   所以,封印里才充斥鸿蒙之渊的气息。   所以,朝凤殿楼阁里帝君的旧物,再没有他的痕迹。   画像变成背影,无人再窥得他的容颜。   史书与手记变成空白,无人再得见他的字迹。   他的性子、他的声音, 所有独属于这个人的特质, 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一个用一人之身力挽狂澜, 为众人搏来五百年安稳之人, 却被众人忘了。   但,他是凤帝啊。   他从不是个会将命运完全交于天道的人。   所以,他让临亭窥破命数, 寻那一线生机。   所以,他分离出一丝神魂, 摘下一根翎羽,化作代替他的稚童留在朝凤殿。   他算计了鸿蒙之渊。   古往今来,唯有他敢这么做。   他分离魂魄,将一缕神识留在世间,便是为了让鸿蒙之渊只能抹杀“凤曦”,无法抹杀“凤帝”。   自此, 所有关于凤曦的痕迹不见了。世间万灵们的记忆也被鸿蒙之渊用至高的法则修改,改为不再记得凤帝从前的样子。   但因为那缕灵识遗留在朝凤殿,鸿蒙之渊不能将其杀灭,只能让他成为所有人记忆里的凤帝。   “凤曦”这个名字,已经被抹杀,那么这缕灵识该叫什么?   他是凤曦的羽毛所化,就叫“赤羽”吧。   鸿蒙之渊修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凤帝的名字变成赤羽。   又因着凤曦被抹杀,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也被从所有人记忆里剜除,替换成其他人所做的事情。   被抹杀存在的凤曦,不知道自己是谁,冥冥无知的飞出少室山。   他不再是高贵美丽的凤凰,而是被鸿蒙之渊打成凤凰的对立面,乌鸦。   鸿蒙之渊宛如在报复他算计自己之仇,给天地间众生安排一套这样的记忆:   原本是妖皇商烁和他麾下妖魔们杀死了九重天七成仙神,这件事却变成是凤曦走火入魔做下的。   高高在上的凤帝为什么会成为一缕脆弱灵识?是为唤醒走火入魔的凤曦,被凤曦拖累身死道消的。   而把妖魔们封印在九幽之下的又是谁?是众神合力的功劳。   那个牺牲自己,为所有人换取五百年安宁的人,就这样成为所有人痛恨又忌讳的对象。   他因实力而风光,却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活在嚣张肆意里,亦活在对自己曾屠杀生灵的自责中。   他什么都忘了。   蘅芜泪眼婆娑,哭得停不下来。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纵然鸿蒙之渊能用天道的法则替换所有人的记忆,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总会有违和之处!   所以,不论是古镜映心呈现出的凤曦真身,还是临亭窥见的凤曦真身,都是模糊的重影。   所以,少室山的大家只知道凤曦走火入魔,却说不出原因。   所以,凤曦从有记忆起就知道鸿蒙之渊的气息。   所以,凤曦才说自己明明不喜欢杀戮,为何会制造九重天的腥风血雨。   现在蘅芜知道了。   那隐藏在大黑鹊身后无法辨认的重影,是凤凰的影子。   少室山的大家不知道凤曦走火入魔的原因,是因为这是假象。   凤曦作为大黑鹊这一存在,是被鸿蒙之渊制造出的,是以他冥冥中记得鸿蒙之渊的气息。   还有,他的确不喜欢杀戮,更没有掀起九重天的腥风血雨。   相反,他救了所有活着的人!   而他所做的牺牲,所做的算计,从不只是为了将妖魔封印区区五百年。   是为了迎来他当年亲手备下的一线生机!   临亭以双目失明为代价,看破命数,抓到了生机所在——九幽之下的业火。   故,凤曦抹杀自己的存在所换取的,便是将妖魔封印于九幽之下。   到今天,这一线生机终于到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是凤曦的生机,更是九重天今后的生机。   就在妖魔即将全盘冲破封印,这岌岌可危的时候,凤帝回来了!   为天地苍生撑着这片山河的凤帝,回来了!   心向大道,肩负职责,搏一线生机,得浴火重生!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魄力,便是众神之神的凤凰帝君!所有人的帝君!   天空中那片苍蓝色的古老漩涡,鸿蒙之渊,缓缓解开了尘封的虚假。   凤帝归位,一切虚假的记忆溃散。一幅幅画面被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真实的记忆如浪潮般涌上脑海,冲走虚假的记忆,只余丝丝恍惚的残片,提醒着众人曾经历过五百年的虚假。   流泪的人越来越多,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曾遗忘凤曦之人,曾憎恨厌恶他之人,掩面而泣。   他们记起来了!记起五百年前,与妖魔的作战是多么残酷而绝望!记起那些死去的同僚,都是为九重天阵亡!   记起凤帝,记起他为了守护他们,一剑破天,斩妖除魔。   记起凤帝在九重天即将被彻底摧毁前,踽踽独行,走向鸿蒙之渊,为他们谋得生机!   他们记起了凤帝的容颜,记起了他清润好听的声音,记起他恶劣神经的性子。   他总是一面嫌弃他们这不好那不好,一面为护持他们,不遗余力,死生不惧。   可他们却将他忘记了!忘记了啊!   到今日,他终于回来了!   他还愿意护佑他们这些不成器的、甚至还刚刚对他出手过的人吗?   他愿意的,这个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虽为仙神,可在帝君前面,他们就像是一群追随神的信徒。   信徒或许会被森罗万象蒙蔽双眼,遗弃他们的神;但神,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徒。   万神之神,不论百转千回沉浮起落,都始终与万神同在!   耀眼的金红色光芒,染就漫天漫地的绚烂痴狂。   数不清的金红色羽毛,像是世间最夺目的大雪,纷扬于天地。   凤凰啼鸣飞舞,降下的金红色羽毛落在所有受伤之人的周围。那么温暖,那么炽热,蕴含着凤凰一族无上的力量。   那些受伤的人,一个个含泪站起来,仰着头望着凤凰。   忽然之间,有鸾鸟啼鸣着冲上天空,围绕在凤凰身边引吭飞舞。   是某个身为鸾鸟的神祗现出真身,飞了上去。   鸾鸟是鸟族中地位仅次于凤凰的存在。   再下一刻,被金红色羽毛包裹的广沐王秦怀,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开始愈合。他泪流满面,忘记伤痛,什么都忘了,只疯狂哭嚎着化作焦明真身,冲上云霄。   还有他的儿子、女儿,四只焦明激动的围绕在凤凰身侧,飞舞啼叫。   他们的羽毛飞散,更衬得凤凰羽毛绚烂无比。   焦明一出,东西北三方神鸟亦于流光溢彩中现出真身,冲向空中。   东方发明。   南方焦明。   西方鹔鹴。   北方幽昌。   东南西北四方神鸟,并鸾鸟,围着凤凰,簇拥他们的帝君!   再接着,无数鸟族汇聚而来,有已经在此地的仙神,还有从远方声嘶力竭赶来的。   招风、百鸣、崇明、三足乌……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冲到空中。   方圆百里的鸟雀飞禽齐鸣,铺天盖地而来,加入这震撼壮观的场面里。   他们就像是翻过千山万水、只为朝拜神祗的信徒,用激动的飞舞和一声声啼鸣,恭迎他们的帝君归位!   百鸟朝凤,凤唳九天。   这幅画面,如烙印入蘅芜的灵魂。她痴痴看着,挪不开眼,心中满满的叫着那个名字:   凤曦、凤曦。   终于,百鸟散开,只余最中央的凤凰。   凤凰展翅高鸣,浑身金光绽放,洒遍太华山每一个角落。   凤凰的身形在金光之中变化、隐去,凝实为一道人影。   凤曦的身影渐渐清晰,披着金光从天而降。   蘅芜望着他,一瞬不瞬的望着。   他头戴紫金冠,身穿朱红色滚金边凤尾袍,脚蹬黑色蟠金纹靴。霞光覆于周身,百鸟众星拱月。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悠悠然降下,衣袍纷飞出张扬肆意的线型。   蘅芜痴望他。   他一步步向蘅芜走近。   “小蘅儿,你开花了。”   他说着,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写满高兴,语调掩不住愉悦,甚至带着点欠揍的得意。   他看了眼摇曳在蘅芜身上的绝美花影,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只说了四个字:   “别哭,别怕。”   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为我哭啊。   别怕,我永远不会摘你本命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凤曦变成大黑鹊不是烧糊。。是因为存在被抹杀,不再是凤凰,所以鸿蒙之渊给他生成一个假的真身“乌鸦”。   如果凤曦没有算计鸿蒙之渊,也许鸿蒙之渊会给他生成为孔雀,但鉴于凤曦算计,鸿蒙之渊很生气,就把他打成凤凰的对立面乌鸦。   (麻雀也是凤凰的对立面,但我觉得乌鸦更好玩)   感谢在2020-09-04 17:22:58~2020-09-06 08: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25891869 2个;wow、水起云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一 20瓶;秋霜惊湖粼 14瓶;爱爱爱看书、园园颜颜 10瓶;姒茉茉 5瓶;枯雨水晶、酒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再也不分开   一股热流直灌蘅芜胸怀, 她猛地哽咽,几乎是嚎啕一声,扑在凤曦怀里。   别哭, 别怕。   四个字, 击穿她的灵魂!   她还怕什么呢?   是凤曦对她的爱,打败死亡和背叛,催开至深至纯的本命花。   并蒂之花,全族的传说,超脱生与死,可填山海。   更是凤曦对苍生的大爱,跨越五百年生机,浴火涅槃。   花影摇曳,蘅芜全身披着美艳光芒。凤曦给她擦擦眼泪:“小蘅儿, 别哭了, 你怎么总是在哭?”   蘅芜抽抽鼻子, 头埋在凤曦怀里呜咽:“你没事, 你回来了。我好高兴,好感动,更心疼你牺牲自己。你推我出火海的时候, 我真的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   凤曦把蘅芜的脸擦成花猫,一边说:“我也很高兴啊, 小蘅儿,你开花了。”他眯眼凑近蘅芜颈窝,低吟:“好香啊。”   情花一族绽开本命花时,异香十里,三天三夜方才消散。   凤曦陶醉嗅着香气,吻一吻蘅芜的耳朵:“小蘅儿, 我不会再离开了。”   蘅芜抱紧凤曦:“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将生死都交给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我都会有勇气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凤曦撇撇嘴,说道:“真假。”却满眼宠溺的笑意。   不等蘅芜开口,他就摸摸蘅芜的脑袋:“小蘅儿,如今再听你说这些话,已经不假了。我知道,都是你的肺腑之言。”   蘅芜狂点头,抬头在凤曦下颌上亲了下,破涕为笑:   “欢迎回来,凤曦。”   凤曦笑得心满意足:“呵呵,小蘅儿。”   蘅芜身上的花影渐渐收拢、淡去,这时,两人心有所感,默契的向同一方向扭头看去。   两人投去的视线,落在赤羽身上。   赤羽在几个仙君仙子的牵系下,走了过来。他停在七步之外,望着凤曦和蘅芜。   赤羽眼中有光,望向凤曦的眼神含着孺慕,一如初见。   赤羽绽放笑颜。   蘅芜从未见过赤羽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是得偿所愿、使命圆满的笑容。   她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赤羽说,他觉得凤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像爹一样。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而凤曦,因缺少一根翎羽与一丝魂魄,才会每隔数十年便要衰弱一阵。   她明白为何凤曦最近衰弱的间隔变短了。因为他结识了赤羽,相处得多,相同灵魂间共鸣却无法合二为一,方造成凤曦的衰弱。   “爹、娘亲。”赤羽笑望两人,眼中有点点星光,“我记得自己的使命,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要作为凤凰帝君,守在九重天,守着这方天地。这是我的使命,是我对凤凰一族和这方天地的承诺。我还记得我要等着一个人,等他回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   “现我在知道了,是爹,我在等的人是爹你。我等了五百年,你终于回来了,我的使命也终于完成了。”   赤羽笑得无限满足,随着他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开始变虚,渐渐透明。   蘅芜忍不住微微倒吸一口气,赤羽朝她满足的一笑,半透明的身躯化作一枚金红色的翎羽。   翎羽带着一丝魂魄,飞向凤曦,注入他体内。   凤曦闭上眼,将翎羽与神识归位。   他睁开眼,牵住蘅芜的手,带她看向周遭众人。   百鸟已各自落下,所有人都围在凤曦和蘅芜周围。秦怀与姬桑、秦离、秦殷、秦思,还有合欢仙子几人,都迎了过来。   “帝君。”秦怀泪水纵横,和那个嫌弃女婿的广沐王判若两人。他眼眶发红,感动而激动的嗡不出话,唯有向凤曦行大礼。   素来清冷矜贵的秦离,同样眼眶通红。秦殷和秦思更是眼泪没停。   姬桑与合欢仙子姐妹们同样挂着泪珠,她们围住蘅芜:“蘅蘅,你没事就好!你的本命花……你知道吗?这是只存在于我族传说中的并蒂花,没想到真的出现了!能填山海,能引领族人走向新生,因超脱死亡而开的并蒂花……”   姬桑抱住蘅芜,泣不成声:“蘅蘅,我的女儿!你开出了并蒂花啊!原来我族也是有希望、有未来的……”   蘅芜才停下的泪水,又因娘和姨母们而滴落。   凤曦看不过去,一把将蘅芜拉回自己怀里,用拇指给她擦眼泪。   凤曦边说:“这下你们该放心把小蘅儿交给我了吧,呵呵。”   姬桑与合欢仙子五人共同向凤曦福了福身,姬桑道:“我相信帝君,往后,蘅蘅就托给帝君照料了。”   “放心,小蘅儿有我宠着!”凤曦说着眼睛一眯,“开花之后的小蘅儿更香了,以后可以天天闻,所以说只有没带脑子的才会去摘什么本命花!”   蘅芜先是无语的一怔,接着与家人共同笑了。   与家人说完话,凤曦看向众仙神。   所有人记忆归位,这一张张面孔,凤曦亦一一记起。   “帝君。”   “帝君!”   众人泪眼汪汪呼喊凤曦。   凤曦的视线挨个从他们身上过。   “你,刚才打我打得最凶!”凤曦一指其中一人,“道心那么不稳?还是看我忒不顺眼?简简单单就中了商烁的蛊惑人心之术,对得起你那两千年修为吗?”   这人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愧疚道:“帝君教训的是。”   “我记得五百年前与妖魔作战时,你就被商烁蛊惑了好几次,五百年下来还一点长进没有,真丢人!”   凤曦的视线移向下一个人,道:“你,道心倒是不错,没跟着这帮不带脑子的一起打我。但你那修为怎么回事?五百年过去,怎么我没感觉到你修为有精进?”   被说到的元君很是不好意思。   “呵呵,打扮得人模人样!一看就修炼散漫,把心思都用在涂脂抹粉做衣服上了!主次不分!”   凤曦又开始怼第三人:“你怎么回事?五百年下来修为还倒退了?是走火入魔过?早和你们说过,修炼不能急于求成,一个个就是不听,笨死了!”   一通怼下来,蘅芜就看着平日里仙气飘飘高高在上的众人,现在面红耳赤,羞愧万分,一个个就像被大儒训斥的学子。   最后凤曦怼到了临亭,他指向临亭时,有片刻沉默。   临亭静静“望”着凤曦,一双无焦距的眼底,却有温暖笑意。   他虽然看不见凤帝的样子,但他记起了从前的凤帝。他知道,眼前的人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在记忆被鸿蒙之渊篡改的这些年,临亭忘记自己双目失明的真实原因,却还记得“火”。   对“火”的记忆,就和广沐王对姬桑的那种记忆一样,是烙印于骨子里,即使鸿蒙之渊也无法磨灭的。   比起帝君所做的牺牲,他只是失去一双眼睛而已,他没做什么。   而临亭也终于明白,为何他得窥有缘人真身后,会窥见凤曦的真身。   凤曦与他的确有缘,他们原本就是朋友。   凤曦哧一声开口:“你倒是不错,五百年改变不少,越来越像端逢了。”他话锋一转:“但你怎么还没修成真龙?在虬龙一层待了两千五百年,你丢不丢人?”   临亭拢袖行礼,浅浅笑道:“帝君所言,我记下了。”   “呵呵,再过五百年,你要是还成不了真龙,就给我到冥海历练去!”   临亭道:“好。”   凤曦把所有人教训完,心情大好。直到这会儿,他才仰头看向空中的鸿蒙之渊。   众人随之安静下来,与他一同向鸿蒙之渊望去。   方才一直平静的鸿蒙之渊,那苍蓝色漩涡,从天而降,缓缓落地。   漩涡里隐着的黑色人形轮廓,从漩涡中走了出来。   在走出漩涡时,人形轮廓便化作一个少女。   当见到这少女模样时,在场好些人都吃惊的倒吸凉气。   但凡参加过百鸟宴的,都对这少女有些眼熟。秦殷更是惊得嘴巴能吞鸡蛋,在百鸟宴上,他还和这少女一见如故,侃天侃地了许久。   这不就是那个叫小艾的鹌鹑吗?   蘅芜惊讶出声:“小艾?!”   “她是鸿蒙之渊。”凤曦睨一眼小艾,“她为了方便在世间闲逛,才给自己弄这么个形态,好招摇撞骗。”   听到“招摇撞骗”四字,小艾面无表情看了眼凤曦。   蘅芜则有些担心,讪笑两下。凤曦这么怼鸿蒙之渊,没、没事吧?   哪想凤曦忽然问:“小蘅儿,你想不想看鸿蒙之渊长什么样?”   蘅芜:“啊……?”   “照照看就知道了。”凤曦话没落,就召唤出古镜映心,对着小艾就照。   蘅芜:“!!!”   喂,这可是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鸿蒙之渊!   其实映心镜灵一点不想照鸿蒙之渊,开玩笑,它就是个小小镜灵,哪敢惹天道的一部分。   但有凤曦撑腰,映心镜灵莫名就有无限底气,还真把鸿蒙之渊给照出来了。   “有意思,小蘅儿,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凤曦摸摸下巴,让蘅芜看镜子上的画面。   小艾面皮抽搐两下。   蘅芜不得不看,周遭人也跟着看了。镜子上映着的是一团深邃混沌,隐有星宿之光纵横排布。   “小蘅儿,你看,鸿蒙之渊长这样。”凤曦斜一眼小艾,“为了出来走动,给自己变出个豆芽菜的皮囊,脸还长得一般。呵,品味真差,小蘅儿你比她好看多了。”   小艾双眼睁大,看向凤曦的眼神都变了。   蘅芜则是:“……”   不是,她为什么要和鸿蒙之渊比美?   等下,帝君你确定要这么怼鸿蒙之渊吗?   小艾收回神色,双瞳无波无澜,面无一丝表情。这才是她真正的神态,公正、残酷,没有私欲。   小艾道:“凤凰帝君,你是唯一一个敢算计鸿蒙之渊的人。”   凤曦收回古镜映心,唇角一勾,不语。   小艾道:“你确实是万千渺小生灵之中,令我不得不敬佩的。”   凤曦幽幽道:“说得好像你没报复我一样,把我弄成大黑鹊,给我扣一大堆你杜撰出来的屎盆子……呵,我是把你气成什么样了,非把我安排得臭名昭著,害得小蘅儿一开始那么怕我。”   小艾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用一把脆生生的少女音,生硬道:“凤凰帝君,我不喜欢你。”   凤曦无所谓道:“我要你喜欢了么?只要小蘅儿喜欢我就行。”   小艾:“……”   蘅芜:“……”   蘅芜扯扯凤曦的手,咬他耳朵道:“凤曦,可以了吧?”   小艾明显不想再和神经病说话,转身走向漩涡,口中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凤曦沉吟片刻,忽然定定道:“此五百年安宁,亦是你之庇佑。我代九重天与万千生灵,谢鸿蒙之渊大义。”   “我只是依照天道法则,做我该做的。真正跨越危难,抓住生机,靠得是你的勇气,你们的风骨。”小艾在漩涡前停下脚步说。   蘅芜也望着小艾,由衷道:“谢谢你,鸿蒙之渊。”   小艾踏入苍蓝漩涡,漩涡快速缩小、消失,只留下一道回音:   “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6 08:58:36~2020-09-07 08: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e Fu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敏紫爱 300瓶;烁昭 7瓶;小海 2瓶;酒靈、258918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恍若隔世   送走鸿蒙之渊, 蘅芜心情复杂。一面在心中感谢鸿蒙之渊,夹杂诸多感慨,一边为凤曦松一口气。   不是她说这只大黑鹊, 哦, 不是她说这只金凤凰,而是这只凤凰怎么回事?平时神经病就算了,对着天道怎么也如此神经?   他底气十足,她却真怕鸿蒙之渊一气之下干点惨绝人寰的事。   实在是鸿蒙之渊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充满残酷和恐惧。   不过,看凤曦这般胸有成竹,大概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蘅芜无奈笑着,看一眼凤曦,接着就在人群中找到兰絮。   “兰絮!”   “蘅芜。”兰絮泪眼汪汪过来, 与蘅芜双手交握。   一切尽在不言, 蘅芜牵着兰絮, 同凤曦一起看向在场最后一个需要他处理之人。   蘅芜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冷如冰霜。   楚宸。   所有人亦都跟随凤曦,将视线落在楚宸身上。   凤曦唇角扬起鄙夷而失望的弧度,冷笑:“呵呵, 王八蛋。我不过离开五百年,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楚宸已被两名正神拿住, 他形貌狼狈,神态震惊又悔恨。凤曦竟然是凤凰帝君,是他一直以来尊敬崇拜的帝君!可他对帝君做了什么?!   不,蘅芜和帝君的确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更绝望的是,楚宸知道自己不会有被原谅的机会了。他成了勾结妖皇的叛徒,酿成大错, 害得一些修为低下的仙君仙子肉身损毁。在场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失望。   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楚宸还是没想明白。怎么一夕之间,他就从众人称道的南辰少君,变成为人不齿的过街老鼠。   往后九重天还有他容身之地吗?   楚宸涕泗横流,朝着凤曦连连磕头:“帝君,我错了!是我糊涂,帝君饶了我!求帝君饶了我!”   凤曦撇撇嘴,说道:“真没骨头。”他看了眼蘅芜和秦离,对楚宸说:“想骗我的女人开本命花,还想阴我大舅哥,光是这两条我就饶不得你。再加上九重天的事,但凡你有点觉悟,就该自请去冥海底的牢狱待着,还敢求饶?!”   “帝君,我……”   拿住楚宸的正神问:“帝君,打算如何发落南辰少君?”   凤曦摆摆手:“把他丢去给天帝料理,看着就嫌弃。为这种王八蛋脏自己的手,算了,教天帝自己看着办吧。”   秦离冷冷道:“亦需严加审问来龙去脉,那枚宫绦与九幽之下的纯粹业火,南辰少君是如何得到的。”   两位正神答应下来。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只剩下被破坏的认亲宴,还有那些不幸肉身损毁的仙君仙子们。这些人需要重新修炼肉身,凤曦不会不管他们,安排正神引这些人的魂魄去九重天找个僻静之地,方便他们安静修炼。   此时的太华山下,妖皇商烁脸上所有的笑容已荡然无存,脸色差到极致。   记忆复原,商烁亦记起所有。他简直无法接受,他竟被凤帝打压五百年!   今日认亲宴上发生的事,是商烁一手算计的。本以为自己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却原来,凤帝才是那个下棋人!   本以为九幽之下的纯粹业火,能烧得凤帝和九重天众神两败俱伤,到头来却令凤帝涅槃!   如今凤帝归位,九重天东山再起。他们妖邪,还能夺回一切吗?   商烁气得抬手捂住心口,他可真是,从未这样挫败气恼过。   谁能想到,所有人的记忆都是被修改过的假象?   商烁忽然想到什么,嘴角又缓缓勾起来,眼神阴险。   他手里还有颗好用的棋子呢。   兰絮仙子。   有这傻女人在,看管封印的武神余芒,便要被她影响,束手束脚。   更有利的是,兰絮仙子和蘅芜公主关系极好,而蘅芜公主是凤帝的心头肉。   利用好兰絮仙子这颗棋,不就等同于牵制住凤帝了吗?   这会儿,王宫里,凤曦已安排好一切。   他蓦地化作凤凰原形,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歪歪脑袋唤蘅芜:“小蘅儿,上来。”   蘅芜:“啊……?”   “走啊,带你转转。”   “好、好的!”蘅芜与家人打好招呼,忙起身一飞,落在凤凰背上。   有仙神道:“帝君这是要去哪里?”   凤曦道:“带小蘅儿转一圈,稍后会回朝凤殿。你们哪儿凉快哪儿玩去,都记着点自己的事!”   众人赶忙施礼,恭送帝君离去。蘅芜在凤凰背后,又朝家人挥挥手。   待凤曦飞高,蘅芜趴在他背上,摸着他的毛问:“我们去哪儿?”   “先回一趟少室山。”   蘅芜猜测少室山的大伙见到凤曦,一定表情很多彩。   凤凰飞过长空,流云千里,浩浩汤汤。蘅芜享受风吹的感觉,记忆忽的回到她第一次乘坐大黑鹊的那日。   恍若隔世。   她看着身下的凤凰,原本又黑又丑的鸟,摇身一变,成为如此高贵美丽的存在。他那一身如炭般漆黑的羽毛,现在变成华丽优雅的金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效果,堪称美丽纷呈。   羽毛的质感依旧非常好,油亮顺滑。摸在手里,触感让人上瘾。   蘅芜轻轻摸到凤凰背上的绒毛处,摸了几下后,想到凤曦怕痒,她收回手。只是实在喜爱摸凤曦新绒毛的感觉,蘅芜几番纠结,跃跃欲试问道:“凤曦……”   凤曦察觉到蘅芜的心思,想了一会儿说:“想挠就挠吧,轻点儿,别太痒。”   “好的!”蘅芜开心的摸毛。   凤曦仍是痒,翅膀越绷越紧,蘅芜摸得他背上像是一群小虫子在爬。几次想出言制止蘅芜,终是没开口。   算了,小蘅儿喜欢就摸吧。   一到少室山,漫山遍野的妖精们都跑来迎接。   蘅芜从高处俯瞰,看见山鸡男等几人,夜莺哥哥、夜莺妹妹,许多熟悉面孔。   蝙蝠精和壁虎精夫妻竟也破例白日出门,来迎接凤曦。   壁虎精的肚子已高高隆起,再过些日子就要生了。   “主子!”   “凤曦帝君!”   大家把降落在草甸上的凤曦围住。   所有人的记忆都已复位,鸿蒙之渊也将那段真实往事,投射进所有与凤曦有关之人的脑海中。是以少室山的大家都看到五百年前的事。   大家同样激动万分。   他们这些普通精怪、地仙,亦是受帝君庇护的。他们同商烁那些堕入魔道的妖邪并不是一路的,若让那些邪祟取九重天而代之,对他们这些妖物同样是浩劫。   虽说妖物们经常看不上九重天仙神,觉得对方故作清高,但这个对方绝不包括凤帝。   凤帝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   大家热泪盈眶,好些人都要给凤曦跪下。凤曦化出人形,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行跪礼。   少室山的山神和几位土地也来了,他们全都泪眼汪汪,躬身作揖:“凤曦帝君!”   凤曦搂着蘅芜,愉悦道:“好了,我和小蘅儿来同你们道个别,往后我们都住朝凤殿。”   大家打心眼舍不得凤曦和蘅芜,夜莺妹妹拉着蘅芜,与她话别。   山鸡男等人也清楚他们身为妖物,是不好追随凤曦去九重天的。与帝君主仆一场已经莫大的荣幸,几人暗下决心定要好好修炼,若以后位列仙班,就能继续去侍奉帝君了。   画眉依依不舍的说:“主子和蘅芜仙子往后还会来少室山玩吗?”   凤曦却眯起眼道:“叫小蘅儿什么?”   画眉一怔,没反应过来凤曦的话意。   麻雀说:“该叫蘅芜公主了!还不改口?”   凤曦双眼却眯得更狭长,显然对这个称呼也不满意。   还是山鸡男机灵,一下反应过来,忙拍画眉和麻雀的脑瓜:“什么仙子公主的?该叫夫人!”   画眉和麻雀:原来如此!   画眉:“祝主子和夫人恩恩爱爱!”   麻雀:“祝主子和夫人早生贵子!”   鹩哥:“主子和夫人感情这么好,我们远在少室山,心里也会充满温暖!”   相思鸟:“喔喔!”   蘅芜:“……”   这群傻鸟真的好欢乐。   几个鸟人管蘅芜叫夫人,那其他妖精该怎么称呼她?妖精们互相交换眼色,蝙蝠精一个机灵,带头道:“凤后娘娘!”   蘅芜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不由朝凤曦背后躲了躲。   凤曦满意道:“不错,还算嘴甜。”   众妖赶忙齐呼:“凤后娘娘!”   蘅芜讪讪笑道:“大家不用客气。”   “行了,我和小蘅儿要走了。”凤曦再环顾一圈众人,在所有人不舍和祝福的目光下,说道,“同你们共处这五百年,还算不错。往后想找我和小蘅儿,尽管上天,朝凤殿欢迎你们。”   众人发出一片欢呼。   “以后我不在,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就搬出我的名号。”凤曦又话锋一转,语音凌厉两分,“平日里好好修炼,别做坏事,谨记我们少室山出来的要有节操。要是敢背着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呵呵……”   大家连连说着不敢,定会一心向善,好好修炼。   没错,他们少室山出来的,最有节操!   看着一张张真挚的面孔,蘅芜既觉温暖,又舍不得。   在少室山这几年日子,是她生命中难忘的一段记忆。   她在这里体会到许多鲜活的情感,有喜悦、有悲伤,哭过也笑过。   回想这一路,拨开繁华后,少室山给予她最浓的那道滋味,是一个字:   甜。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甜蜜的三年。   与众人道别后,凤曦和蘅芜一起去向九重天。   蘅芜趴在凤凰身上,冲上云海。   再次见到朝凤殿时,蘅芜心中情绪翻涌,各种滋味淋漓的泼在心头。   白玉墙,金瓦,十二楼五城。熟悉的朝凤殿,是她往后崭新的人生。   她看向主殿恢宏的重檐庑殿顶,顶上金玉打造的凤凰屹立屋顶,引吭朝阳。   这只金玉凤凰,这壮阔的宫苑映在眼里,令蘅芜不由想到很多。   这里,朝凤殿,同样有着她许多回忆。她还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欢声笑语和眼泪,更记得住在这里的那个小小稚童。   一幅幅画面,如今想来,宛如还发生在昨天。   忆起赤羽的样子,忆起他消失前那种夙愿达成的满足笑容,蘅芜心口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流出去,带走身体原本的温暖。   她跟随凤曦往前走着,两个人手牵手,走上朝凤殿前的三十六层天梯。   伺候在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早在记忆归位的一刻,就纷纷哭着笑着跑出朝凤殿,盼着帝君回来。   凤曦和蘅芜一路走过,两侧仙君仙子们一一行礼。每个人都发自肺腑的喊一声:“恭迎帝君归来!”   他们的声音,像是雨滴敲在蘅芜心头。她被凤曦牵着,两个人走到主殿门前。   蘅芜一眼望进主殿,皆是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陈设。   她只觉得心口空落的感觉更鲜明了,不由神色也低落下来,停步不前。   这主殿里的许多东西,都凝聚着她和赤羽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还能一一说上来。   在她曾将赤羽当作帝君时,对赤羽的感情,既尊敬又悲悯。她不敢给赤羽当娘,却尽自己的温柔耐心好好对待赤羽。   “一家三口”在一起玩闹的一幕幕,在蘅芜脑中不断浮现。   蘅芜咬唇道:“凤曦,我想赤羽。”   她扯扯凤曦的手:“赤羽还会回来吗?我舍不得赤羽。” 第90章 甜蜜的扮演   知道蘅芜惦记赤羽, 凤曦眯眼,眼底漾出丝复杂。   “我就是赤羽。”他说。   “什么意思?”蘅芜蹙眉。   凤曦牵着蘅芜进殿,一边说:“赤羽是我的一丝魂魄, 也算是我。魂魄归位后, 他的记忆也都回到我身上了,就算是我亲身经历的。”   听凤曦这么说,蘅芜心里好受一些,转念又觉得哪里奇怪。   凤曦摸着下巴道:“自己管自己叫爹,也有点儿意思。”   对,就是这里奇怪!   凤曦不仅管他自己叫爹,还管她叫娘亲!   蘅芜仍有些怅然:“我还是想赤羽……”   凤曦皱眉,他何尝不理解蘅芜?她与赤羽相处过的日子历历在目,定是放不下的。只是他理解之余, 又感到吃味。都说了他就是赤羽, 这女人为何还惦着赤羽, 不惦着他?   其实凤曦之前也是真心将赤羽当儿子的, 一个崇拜自己、听话懂事的儿子,他很喜欢。但当记忆复位后,很多东西宛如被重新洗牌, 形成新的感受,对赤羽的感情也难免复杂。   他总不能自己把自己当儿子吧?   凤曦撇撇嘴, 忽然怀疑起自己当年留下这一缕魂识,是否在坑自己。   当年他之所以留下魂识代替自己,便是为了在自己被抹杀后,九重天仍然能有一道精神支柱。   死伤惨重的九重天,如果一朝失去精神支柱,哪怕鸿蒙之渊将他们的记忆篡改得再完美, 少了支柱,便少了凝聚力。   凤曦那时考虑得很全面,事实也证明他的做法没错。   但现在自己吃自己醋,面对这样的局面,也确实心里别扭。   算了。   凤曦道:“赤羽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蘅芜一怔:“什么?”   凤曦拉着她在高位上坐下,搂着她的腰:“我将一丝魂魄注入翎羽,复制了一个我。因为不能让鸿蒙之渊察觉,我取得魂魄微弱,只能复制成儿时的我。”   蘅芜怔怔道:“也就是说,赤羽的样貌和性格,就是你小时候的?”   “嗯。”   蘅芜不能置信:“为什么你小时候那么可爱听话,长大却这么神经?”   凤曦:“……”   凤曦:“呵呵,大概是,长残了?”   蘅芜:“……”   她什么都没说!   蘅芜抱着凤曦的腰,头埋进他怀里,喃喃:“凤曦,不管是儿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好。”   凤曦无奈笑一声,梳了梳蘅芜头发,任由她靠在他怀里。   蘅芜忆起赤羽的样貌,恍然察觉,赤羽眉眼生得和凤曦确实有一分相似。是,只有一分相似,不能不承认凤曦真是男大十八变。   不仅变得丰神俊逸,还变得神经兮兮。   蘅芜有些好奇:“凤曦,赤羽的记忆到了你这里,那你是什么感觉?”   凤曦想了想,缓缓道来:“就是平日有些无聊,被我们两个带着玩的时候,很开心,还总想着什么时候能等到我归位,就算功德圆满。现在这些感觉,都变成我自己的感觉了,虽然有些别扭,不过挺有意思。呵,他还很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这么看,我是自己被自己撮合了?”   蘅芜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凤曦眯眼拨弄她的头发:“笑什么?”   “没什么。”蘅芜顿一顿,呢喃道,“赤羽得偿所愿,我知道他很满足。只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赤羽,还是会遗憾……”   凤曦心口一堵,越发吃味了。这女人刚刚还说不管是小时候的他还是长大的他,都很好,果然是骗他的。这么丰神俊逸的他摆在这里,她怎么还想那个小萝卜丁?   凤曦笑容里渐生一分阴鸷,又舍不得责怪蘅芜,唯有道:“我能变成小时候的样子。”   “真的?”蘅芜抬眼看他。   “当然。”凤曦阴恻恻答。   他放开蘅芜,站起身,然后在她面前掐了个法术。   瞬间“赤羽”就出现了。   乖巧可爱的稚童,穿着缩小的朱红色滚金边凤尾袍,眨着眼睛看蘅芜。   蘅芜激动的倒吸一口气。   仿佛又见到赤羽,心口忍不住柔软下来,蘅芜喃喃:“要是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娘亲’就好了。”   稚童顿时唇角一扬,勾起一抹冷笑,眯起的丹凤眼冷飕飕睨着蘅芜,眉梢眼底呈现出那种标志性的危险与妩媚的融合。   眼神阴鸷,语调幽幽。   “呵呵,小蘅儿,很开心是不是啊?都学会得寸进尺了?”   蘅芜:“……”   不是,这顶着赤羽外表和声音的凤曦真……真幻灭!   蘅芜无奈赔笑:“我就是想听一声……”   “想得美。”披着赤羽皮的凤曦,高傲的扬起下巴。   蘅芜幻灭到极点,真想知道凤曦是怎么长的,能从那么懂事听话的孩子,长成这般一言难尽的青年。   所以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想着再也听不到赤羽喊娘亲了,蘅芜不免遗憾,眼角沾染一丝落寞。   凤曦瞧着蘅芜的神色,再也忍不了了。遥想小蘅儿从前在他身边时,多柔顺听话,现在不但得寸进尺,还敢当着他的面不停惦念别人。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得宠,就肆无忌惮踩到他头上去了?   凤曦低哼一声,变回原貌,倾身照着蘅芜的腰一搂,把蘅芜抱起来。   蘅芜始料不及:“凤曦!”   凤曦把蘅芜横抱在怀,盯着她眼睛幽幽吟笑:“那么喜欢小时候的我叫你娘亲啊……呵,生一个不就好了?”   蘅芜双眼睁大,两手搂着凤曦的脖子,僵硬看他。   丹凤眼眯作两道狭长弯月,含着揶揄和深邃,这是蘅芜再熟悉不过的、对她来劲儿的凤曦。   “生个和我小时候差不多的孩子,你可以天天听他叫你娘亲,小蘅儿。”   凤曦说着就抱着蘅芜从后门飞出去,直掠向寝殿。   蘅芜看着越来越近的寝殿大门,真的很想说一句:   就算生个像凤曦小时候的孩子又怎样?有凤曦这种爹,孩子八成要跟着长残。   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上梁不正下梁歪。   蘅芜没能继续想下去。   她被凤曦扔到柔软的大床上,他随之压上来,把她禁锢,令她动弹不得。   对上凤曦光晕浓郁的眼眸,蘅芜小声道:“凤曦……”   凤曦伸手抚摸蘅芜的脸,低下头抵住她的鼻子,声音低哑:“小蘅儿,可以吗?”   他说过,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蘅芜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   自开出本命花的一刻起,她便已打破最后的阴霾。   她已经克服一切了。   蘅芜仰头,主动吻上凤曦的唇,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凤曦的笑声低低散开,尾音带着说不出的勾人。   “小蘅儿……”   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瞧着凤曦抱着蘅芜进寝殿,大家面面相觑,交换欣慰的目光。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在朝凤殿伺候了数千年的,自然知道从前的凤曦,有多嫌弃风花雪月。   照凤曦的话说,为情所困之人都忒没出息。凤曦亦没有看上过九重天哪个元君仙子。而元君仙子们呢?因为凤曦地位太过崇高,对他都是只敢远观,不敢肖想。再就是凤曦的性子确实让人不好招架,也不符合元君仙子们对配偶的期许。   却不曾想,凤曦失去记忆,变成大黑鹊后,竟是阴差阳错收获伴侣。   谁不知道凤曦对蘅芜喜欢得紧?   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不能不感叹,命数之事便是这般神奇叵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大家不去打扰凤曦,都默契的各自做事。   天色渐渐黑下来,太阳落去扶桑树后,朝凤殿的廊灯被一盏盏点亮,一眼望去如星海。   寝殿中发生的事,直到这时才缓缓停歇。   蘅芜累得连喘息都没力气,长发湿漉漉黏在身上,黑色的发,白色的娇躯,卧在朱红色的凌乱衾被上,似一幅香艳美人图。   她不仅头发湿,身子也被汗湿。额角还有一滴汗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情花一族的花香味。   凤曦抱过蘅芜,嗅着她的体香,忍不住啄去蘅芜眼角的泪水。   蘅芜无奈斜一眼凤曦。   这金凤凰一脸餍足神态,煞是迷人。但一想到他折腾她这么久、这么起劲儿,蘅芜就满腹无可奈何。   她知道凤曦憋坏了,自从她真身暴露,被凤曦泄愤得折腾了一晚后,距今已有数月。凤曦一直在克制,如今汹涌些,再正常不过。   蘅芜兀自笑了笑,她抱住凤曦,柔顺的窝在他怀里。   寝殿内飘着浓郁的香气,那是蘅芜的体香。   凤曦不断吻蘅芜,就在之前,他惊喜的发现,开出本命花后的蘅芜,体香果然更加迷人。   她情浓时,流出的汗香气袭人。那种香气就像是上好的催.情香,将凤曦一圈一圈绕住,他几乎要疯了去。   如此,连暖玉桃花膏都不必用了。再没有东西能比蘅芜本身,更加能令他着迷不已。   凤曦深觉得,那些被夫君摘下本命花的情花仙子,她们的夫君都没带脑子。   有这样香香软软的尤物,居然还狠得下心让她魂飞魄散……呵呵,笨成这样,笨死算了。   这晚,两人相拥而眠。   他们在这个新家里度过平淡祥和的一晚。   次日清晨,便有宫里的仙君来告知凤曦,天帝领着九重天众神前来谒见。   凤曦搂着蘅芜坐起身,冲寝殿外的仙君道:“教他们等会儿,我稍后就到。”   蘅芜自不会让凤曦因为她而耽搁时间,她忙施法给自己穿衣。   不想凤曦一把将她按回枕头上,他变出暖玉桃花膏,笑吟吟道:“小蘅儿,给你涂点儿再出门。”   蘅芜面皮一红。   昨天他们贪欢得太久,入夜后又来了几次。虽说她开出本命花后就不用再用暖玉桃花膏滋润,但身子酸软是无法避免的,特别是那种难以言说的不适依旧存在。   这些凤曦都记着,他要用暖玉桃花膏给蘅芜做事后的保养缓解。   他的小蘅儿多娇嫩,得好好呵护着。特别是她的小粉花,娇嫩极了,一定要涂上香膏。   修长的指做这种细致活,虽然早不是第一次,还是教蘅芜每次都有些羞。暖玉桃花膏散开清凉的效果,很快就将蘅芜所有的不适都缓解下去。   凤曦这才松开蘅芜,蘅芜起身,使了个法术将衣服穿好。   她穿衣罢,转头看凤曦,凤曦也已经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却是凤曦不知从哪儿把古镜映心给变出来了,他笑对蘅芜,煞有介事道:“小蘅儿,我照照你现在是什么样的。”   蘅芜实在无奈凤曦这般想一出是一出,她由着他照。   镜面上很快呈现出一株情花,凤曦愉悦的看着,眼睛眯成月牙。蘅芜也不禁看得出神。   上次映心照出她的情花姿态,是一株花叶俱全的情花。但那些花都是半开的。   如今蘅芜开出本命花,映心再照出她的真身时,呈现出的情花便成怒放姿态,开得繁盛靡艳。   且仔细看去,每一朵盛开的花,都是花开并蒂。   并蒂花,因跨越生死而开,是比至深至纯之情还要刻骨铭心的情感。   这真是小蘅儿送给他最惊喜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 08:52:38~2020-09-08 15:3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仙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筹备封后   收回古镜映心, 凤曦牵过蘅芜的手。两人共同去主殿。   天帝与一众正神都来了,包括广沐王秦怀在内,秦怀还带了秦离和秦殷。   当凤曦过来时, 天帝与众神皆欣慰不已, 激动的向凤曦行礼。   凤曦摆手示意他们平身,接着就对蘅芜道:“小蘅儿,去和岳父他们打个招呼吧。”   蘅芜走向秦怀他们:“爹,大哥,二哥。”   “蘅蘅!”秦怀满眼喜悦的看着宝贝女儿,同秦离、秦殷一起,把蘅芜围住。   姬桑没来,是因要留在太华山王宫,收拾残局。秦思和合欢仙子她们几个一起帮忙姬桑。   蘅芜同秦怀说话时, 秦怀满脸宠爱和高兴。这幅画面看在众人眼里, 不少人都有点羡慕了。   想当初大家得知秦怀找回幺女, 还附赠凤曦做女婿时, 鉴于凤曦是九重天的梦魇,大家没少在心里同情秦怀并幸灾乐祸一下。   现在呢?   收了帝君做女婿,这是何等的令人艳羡。   这要是把秦怀放在下界人间, 那他就是国丈。女婿还是集美貌、能力、专情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秦怀也是这么认为的。   蘅芜觉得自家爹看凤曦时,双眼都在放光, 与先前反差甚大。   如果说先前秦怀看凤曦,觉得是“又黑又丑的玩意儿”,那现在就是“我的天皇老子女婿”!   再等凤曦主动与秦怀说话时,凤曦那声“岳父”一叫,秦怀春风满面,通身儒雅气质被满满的喜悦笼罩。   大家看秦怀的眼神更艳羡, 还是您广沐王造化好。这福气一般人求破天都求不来,您直接天上掉馅饼。   秦怀向凤曦行了一礼,道:“见过帝君。”   凤曦道:“岳父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好。”秦怀嘴角快扬起到耳根子。   秦殷看自家爹这样,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自家爹这是已经突破天底下岳父看女婿所能达到的满意程度的极限了。   当然,秦殷也是分外满意高兴的,特别自豪。   秦殷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向蘅芜比了个大拇指。   小妹,你太棒了,拴住了凤曦帝君啊!   蘅芜:“……”   她当初扑到凤曦怀里想抱大腿时,真的以为这是一只恶梦般的大黑鹊。当时她有多害怕、多孤注一掷,只有自己知道。   哪想抱得是凤帝,一抱就直抵最高峰。   蘅芜不禁看向凤曦,眼底满是柔情蜜意。   不论他是谁,她都爱他。   与家人说了些话后,蘅芜便回到凤曦身边。   凤曦坐在高位上,让蘅芜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平起平坐。   天帝见状,慈祥笑着喊一声:“凤后娘娘。”   众神跟着这般称呼蘅芜。   凤曦满意的点点头,这群家伙还算上道。   此番天帝带大家前来,一则是谒见凤帝,二则是汇报昨天之事的处理结果,以及封印的事。   对于楚宸的审问已经结束,楚宸交代了如何获得九幽之下的纯粹业火,及那枚宫绦。   楚宸亦承认接触过妖皇商烁,被商烁所迷惑。   天帝对楚宸的所作所为实在失望,但鉴于楚宸在九重天这些年不是没有过功劳,天帝便将他交到他师父南辰宫宫主手里。   南辰宫宫主已将楚宸关入禁室,楚宸需在禁室内思过,重新找回道心方能走出来。   那禁室也不是个好待的地方,里面有南辰宫宫主设下的许多阵法,森罗万象。楚宸被关进去后,没少受伤流血,还经历好些灵魂深处最恐惧的幻象。   这才一天功夫,楚宸就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而这样的折磨,没个千年,是不会结束的。   凤曦勉强满意。   众神接着说起封印之事。   九幽之下对妖魔的封印,是凤曦用抹杀自己的存在换来的。封印经过五百年,渐渐衰弱。如今武神余芒率天兵天将在封印处看守,据预测,封印最多再坚持二十年就会全盘崩溃。   凤曦唇角衔起一丝冷笑:“不用等什么二十年了。既然我已回来,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就永远别想再见天日。五百年前的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听了凤曦的话,众人不由交换目光,在彼此眼中也看到血液沸腾的颜色。   五百年前被妖魔杀死七成同僚,九重天被打得甚是憋屈,谁不想报仇?   如今帝君回来,该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了!   “都好好准备去吧。”凤曦掷地有声,说罢却忽然拐了个弯,来一句:“还有,既然知道小蘅儿是凤后,就赶紧去筹备大典。全套礼仪衣冠流程,都给我准备齐了,要最好的。谁敢委屈小蘅儿一分,呵,我肯定饶不得。”   凤曦说完,一指鸾台妙法元君:“整个九重天就数你最会炼制法器,给小蘅儿多做几件法衣,要最好看最好用的。封后大典我和小蘅儿的礼服,也你来做,务必让小蘅儿满意。”   众人早就习惯他们帝君的性格了,左不过想一出是一出。大家纷纷答应下来。   蘅芜心里涌动起甜意,眼眶有些酸热。只是如今时局不安稳,凤曦又说要对妖魔发起反攻。这种时候她怎么好让大家为着自己的私事忙来忙去?   蘅芜扯扯凤曦的手指:“凤曦,你不是让各位神君去准备反攻吗?这个时候筹备大典,就分心了。”   凤曦眯眸笑道:“我就是要他们两件事一起做,且都要做好。反攻要准备充分,你这边也要全弄最好的。”他问众人:“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帝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家不但没意见,还很愿意。   愿意的点主要在于:他们心目中的神,一个光棍了一万六千五百年的帝君,他的封后大典,同样非常重要!   不就是要他们一心两用、彻底忙碌吗?众神修炼多年,什么苦没吃过,这算什么?只会更有干劲儿。   少顷,挥退天帝及诸神后,凤曦将秦怀父子三个留下来。   接下来是一家人的说话时间。   秦怀见宝贝女儿这般得宠,对凤曦的满意犹如江水奔流。   宝贝女儿从出生起就没有爹,一路辛苦的长大,和她娘两个相依为命。秦怀每每在夜深人静时,都忍不住去想,蘅芜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难,是不是很羡慕那些有爹的孩子。   秦怀为此,总是愧疚的。   幸运的是,往后还有个顶好的女婿和他一起宠蘅蘅。蘅蘅早些年受得苦,也终于得到弥补了吧。   一家人小聚半个时辰后,秦怀带着秦离、秦殷告退。   凤曦同蘅芜吃了会儿仙果,放松片刻,随后一起去宫苑一角的那处楼阁,整理凤曦的旧物。   那处楼阁,原本是落着锁的,晨间时被看守楼阁的仙君将锁打开。   看守楼阁的仙君仙子,还是上次蘅芜见到的那两位。   他们在见到凤曦和蘅芜莅临时,热泪盈眶的上来迎接。   凤曦颔首教他们平身,他牵着蘅芜,踏入楼阁。   两人一眼就看到楼阁一层正对面墙上挂着的画卷。   此刻楼外霞光照入,画卷沐浴在一片和煦暖光中。   画卷里,原本是背影的凤帝,恢复了正脸。   画中人头戴紫金冠,身穿朱红色滚金边凤尾长袍,丹凤眼带着笑意,似心怀大爱阅尽世间。   世无其二,风华无两。   画中人尽显凤曦神韵,蘅芜看得竟有些痴。   接着她看向旁边另一幅画。这幅画里画得是紫金帝台上的一场宴席,凤曦坐在最高贵的位置,下首才是天帝天后。   上次见这幅画时,画中的凤曦正回过头,和一名仙君说话。而这次,画中的凤曦变为面朝宴席,风姿卓绝。   其他的画卷也都变了,有凤曦在云端一剑绝尘、侧颜如完美玉雕;有凤曦走在幽长夜下,眼中有光;还有凤曦立于纷飞露桃花中,手心接下一朵花瓣,身影在如雨般的桃花中如梦似幻。   蘅芜心中难以平静,她停在一幅聚会小酌的画卷前。   这幅画,正是凤曦同几名正神一道聚会小酌。原本画里背对众人、违和的凤曦,如今也恢复成画作真正的样子。   画中与凤曦小聚的人,有楚宸、鸾台妙法元君、秦怀、武神余芒,还有端逢神君和他身边的临亭。   蘅芜盯着端逢神君看了会儿,喃喃道:“端逢神君大义,自焚元神,魂飞魄散,也要捍卫九重天。”   “他确实不错。”凤曦道,“临亭也不错,毅然赔上一双眼睛。临亭这五百年下来修为增进不少,除了没修成真龙,其他的都不错。”   凤曦说罢,看向画里的楚宸。   他记得楚宸从前是什么样的,平心而论,做事还算凑合,总为九重天忙里忙外。   没想到道心这么不稳,为所谓的爱情走极端、生出邪念。   还是楚宸自己的问题。   凤曦撇撇嘴,如今是一点不想看到那王八蛋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幅画上。于是他直接施法,手在画中楚宸的身上一抹,楚宸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只装饰用的金龟。   蘅芜:“……”   这可真是简单直接呢。   蘅芜说:“可是看见金龟,还是会联想到南辰少君的。”   “你说得有道理。”凤曦想了想,又抬手在画中金龟们的身上一抹。   这次,金龟们消失了,变成了几盘子仙杏、寿桃。   蘅芜点头,这样可以。   凤曦也总算满意。   接着两人又上二楼,去整理凤曦从前写过的手稿,和那些史书。   手稿上,凤曦的字迹重现。很张狂傲慢的字体风格,和他这个人一样。   史书上有关凤曦的部分,也从一片空白恢复为白纸黑字。   蘅芜读起史书。   从这些字句里,她窥到许多她所不知道的凤曦。   比如,在凤凰一族离开这片天地、去往天外天那日,凤曦跪在自己爹娘面前,自请留在这里镇守。   当时,他的爹娘说:“吾儿出息。”   再比如,九重天每隔些年岁就要办选妃宴,一开始大家还会邀请凤曦去选妃,后来直接不告诉他了。反正他也没兴趣,还会嗤那些选妃的仙神们不务正业。   蘅芜看到这里时,窥了凤曦一眼。   当初嫌人家不务正业,现在他比人家更甚。   想着想着,她就……被凤曦忽然偷袭亲了一下。   凤曦喑哑道:“小蘅儿,你好香啊。”   蘅芜:“……”   唉,是她输了。 第92章 并蒂本命花   就在这时, 房间角落里一个博古架,忽然震动起来。   蘅芜一惊,望去, 见是博古架上一个长条形锦盒正在剧烈震动。好似锦盒里有什么东西活了, 在挣扎着要冲出来。   凤曦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他冲着博古架一挥袖,用法力掀起锦盒盖子。   蘅芜只看见一个修长之物如疾风般飞过来,带着一身金红色刺目而凛冽的光。   它飞到凤曦面前,蘅芜这才看清,是一把剑。   她放下手中史书,眼前剑刃蓦地从剑鞘中飞出,凛冽剑光大现,映得满室金红。   剑刃悬浮在两人面前, 向凤曦做出一个施礼的动作。浑厚剑鸣声轻响, 听来颤动魂魄。   蘅芜明白了, 这就是凤曦的佩剑。   ——孤鹜。   古剑寒黯黯, 铸来几千秋。   刚刚蘅芜还在史书里看到关于凤曦佩剑的记载。   古剑“孤鹜”,是凤凰一族的铸剑师,取昆仑之巅的雪水、都广之野的玄铁、不周山下的淬火, 费尽心力铸就而成。   据说剑成之日,寒光四射, 与月色交相辉映,竟是令月色都黯淡几分。   这把“孤鹜”,比九重天多少正神年岁都大。凤曦从前斩妖除魔,都是用此剑。孤鹜饱饮妖魔之血,杀气凛凛,又不失正气。   蘅芜又看了看适才盛放孤鹜的那个锦盒。这五百年间, 因凤曦抹杀了存在,孤鹜也成了无主之物,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朝凤殿的一角。   孤鹜大约也忘记了凤曦的存在。   今日,孤鹜与主人重逢,心里定是感慨万千吧。   凤曦握住孤鹜的剑柄,眼中含笑,很是熟稔的摸了摸剑刃。   他将剑往蘅芜面前递一递:“小蘅儿,你要不要摸摸?”   “好。”蘅芜小心抚摸上孤鹜的剑刃,她的动作很爱惜,手指在剑刃上轻轻滑过,滑到剑柄,在剑柄上打了个圈。   凤曦看着蘅芜摸剑的动作,怎么觉得和每次摸他鸟毛时候有些相似。   小蘅儿这是把他的剑当他的毛一样爱惜了?   凤曦将孤鹜收回剑鞘,然后将剑隐去,说道:“孤鹜随我赴汤蹈火多年,挺不错的一把剑。”   蘅芜点点头,听着凤曦“赴汤蹈火”四字,忍不住去想他从前经历过的那些浩劫与战斗。   蘅芜越想越心疼,眸中蕴起雪亮,定定道:“往后不论是水里火里,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即使会去危险之处,我也不再害怕什么了。”   凤曦宠溺的摸摸蘅芜的头,对她的话感到窝心。接着他想到什么,眼底深了深,眼角很快攀爬上一丝浓稠的暗灼。   “小蘅儿,火里我们还真去过了。”凤曦的手顺着蘅芜的头,落在她脸上。   蘅芜清亮的眸子直视凤曦,是啊,火里还真去过了,九幽之下的纯粹业火呢。   凤曦用手扳起蘅芜的下巴,低头抵住她鼻子,幽幽笑道:“水里还没去过……”   蘅芜感觉到凤曦语调奇怪,特别不怀好意。再看他的眼神,这不是对她来劲儿的眼神吗?   不等蘅芜说话,凤曦就一把抱起蘅芜。   他使了个瞬移,瞬间后,蘅芜就发现周围水汽弥漫,温度升高。   她惊讶的一瞧,娘啊,凤曦竟然带她瞬移到浴池了!   浴池里的水正是温热适宜的,凤曦直接搂着蘅芜,跳进水里去了。   他眼角兴奋的张扬,如欲飞的翅膀:“小蘅儿,来,在水里试试!”   蘅芜:“……”   蘅芜被溅了一身水,凤曦在浴池里站稳后,就放蘅芜下来。   蘅芜刚一站稳,就被凤曦低头吻住。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双臂忙搂住凤曦,支撑自己,一面热情的回应他。   “好、好的……”   蘅芜轻轻的回答声,很快就被吞没在一片娇泣中。   情浓时分,空阔的浴室里满是那股醉人的花香味。   蘅芜就像是一条在沸水中起伏的鱼,被煮得头昏脑涨,明明身在水里,却极度渴望水分和清凉。   她越是情浓,挥洒出的汗水就越是香。   浓郁的情花香味,兜头兜脑的包裹凤曦。他怀抱柔软的身子,嗅着让人痴狂的香味,周遭水汽氤氲如梦似幻,凤曦只觉他又该发疯了。   他的小蘅儿,怎么就能这么迷人呢?   凤曦把头埋在蘅芜发丝间,陶醉的闭上眼,呢喃道:“小蘅儿,你真的好香啊……”   “凤曦……”   过后,蘅芜累得半点力气也没有。   她像是一只濒临干涸的鱼,柔软无力的,被凤曦抱出浴池擦干净。   凤曦明明可以用法术轻松把蘅芜擦干的,但他偏要持一块布巾,像是人类男人擦拭妻子那样,自己动手把蘅芜一点点擦干。   凤曦不是个耐心足的人,但如今做这种事,多了不少耐性。   他抱着蘅芜回寝殿,把她安置在床上,要她休息。   他走之前,低头吻了吻蘅芜的额头,说道:“小蘅儿,九重天不少事,接下来我怕是要忙。我不在的时候你随便玩,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让岳母姨母还有兰絮仙子来陪你都行,朝凤殿伺候的人你尽管吩咐。”   蘅芜睡眼惺忪望着凤曦,乖顺道:“好。”她扯扯凤曦袖子:“你别太累,我也可以替你分担的。还有,早些回家。”   “呵,休息吧。”凤曦又拍拍蘅芜的手,这才离去。   蘅芜目送凤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心中泛甜,弥久不散。   随后的日子里,凤曦的确很忙。   他五百年没回九重天,大家的记忆又被鸿蒙之渊篡改过,总会留下一些东西需要凤曦去处理。更重要的是,凤曦打算和妖魔决战,需要布置许多东西。   蘅芜没有去打搅凤曦。与凤曦在一起时,她便尽可能多给他甜蜜和愉快;凤曦不在时,蘅芜便修炼提升自己,间或用玉符同姬桑、兰絮聊聊天。   得知兰絮没有回九重天,而是继续待在落日谷,蘅芜是有些担心的。   蘅芜担心兰絮是在楚宸大闹王宫那日,被楚宸的那口钟还有纯粹业火伤到了,不得不回落日谷养伤。   记得兰絮此前一直脸色不好,精神很差,好似是从为秦怀送来鹿活草时,兰絮就是那种虚弱状态。蘅芜隐隐觉得兰絮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可是,当她用玉符和兰絮对话时,兰絮又屡屡告诉她,没事的。   “我没事,蘅芜……只是最近修炼中身体确实不适,我已经和九重天告了半年假了。”兰絮是这样说的。   蘅芜几番询问,也询问不出什么,只好选择相信兰絮的话。她嘱咐道:“那你好好养身体,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还有,一定要多个心眼。”蘅芜说到这里问道:“王篱呢?你最近见到她了吗?”   兰絮回道:“阿篱姐姐早先出海去寻宝,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神州,我也许久没见到阿篱姐姐了。”   蘅芜也没法再追问什么,唯有一再嘱咐兰絮好好照顾自己,说得兰絮越来越纳闷。   兰絮很早就觉得,蘅芜与她说得话有些听来奇怪,就像是她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一样。而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兰絮不禁蹙眉,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时间悄然过去。   这段时日的九重天,所透露出的喜悦和紧迫的双重气氛,蘅芜都能感觉得到。   喜悦是因为,众仙神按凤曦的要求,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她的封后大典。大家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热烈,像是暖风般被吹到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   紧迫则是因为,众仙神同时在做和妖魔决战的准备。那种祥和背后的紧张,每每都在仙神们擦拭法器、神色肃穆的出入天都宫阙时,被窥见端倪。   这样的双重氛围,持续了几个月。   那种紧迫之感,越发像是拉满的弓弦,绷紧到极致,即将挽弓出箭。   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蘅芜也修炼提升了不少。   她的丹田之中,道台上那朵由灵力汇聚的花形,已经开出重瓣。她的内丹也凝结充沛的灵气,整体修为比她前世最巅峰时,要高出一大截。   在修炼期间,少室山的夜莺兄妹曾来过朝凤殿探望蘅芜。   从夜莺兄妹口中,蘅芜得知少室山近来的一些新鲜事。   少室山的妖精们都过得顺遂安康,还有件喜事,壁虎精生了。   壁虎精生得是个女孩,继承她的血脉,亦是壁虎。   听夜莺妹妹说,蝙蝠精喜得爱女,十分高兴,在自己的洞府办了流水席。   蘅芜听着,脑海里都能呈现出蝙蝠精春风得意的模样。再一想,蝙蝠精女儿都有了,凤曦又被比下去。凤曦若是得知此事,怕是又要阴阳怪气了。   除去夜莺兄妹来探望蘅芜外,姬桑与合欢仙子等人,也时不时来朝凤殿。   合欢仙子如今已回到她的无情崖,姬五娘也依然留在无情崖,随合欢仙子一起打理仙草、调制草药。姬三娘和姬六娘则各有各的去处。   她们总喜欢五人一起来探望蘅芜,她们围着蘅芜,两人握住蘅芜的手,两人坐在她两侧,还有个姬桑坐在蘅芜正对面。   这日,蘅芜又同娘亲和四位姨母说话。她提到一件事,一件这段日子始终盘桓在她思绪中的事。   “娘、姨母,我族传闻,并蒂花能填山海、能引领族人新生,这个说法具体是怎样的?”蘅芜想了想,定定道,“我该怎么做?”   姬桑与几个姐妹互相交换了眼色,几人皆眼中含着疼惜,凝睇蘅芜。   关于并蒂本命花的事,因着只是族中传说,并不真切,是以,姐妹几个这段日子四处查找典籍。   她们将各自查找来的内容拼在一起,终于凑成关于并蒂本命花的全貌。   合欢仙子告诉蘅芜:“开出并蒂本命花的仙子,可以由她的爱人在阳气最重之日,摘下并蒂花中的一朵。仙子和爱人要共同许愿,将愿力凝结在本命花上,以本命花为祭,为我族所有被摘去本命花而死之人聚魂。”   聚魂,便能重生。   蘅芜只觉心中窥见一丝光明,不由有暖意涌上四肢,她问道:“那我的其他几位姨母,都能回来吗?”   提到这个,便见姬三娘和姬六娘露出一种欣慰的神色。两位姨母眼中含着泪水,姬三娘说:“蘅蘅,我们前几天,发现七娘已经有聚魂的前兆了。”   “什么?”蘅芜讶然,不能控制心中漫出的喜意。   姬六娘接口道:“我和三姐,那日正好去七娘魂飞魄散之地走走,不想竟在那里,发现一株小小的花苗。虽然很微弱、脆弱,但我们却从那株花苗上,察觉到七娘的魂魄气息。”   姬桑道:“三姐和六姐将七姐的那株花苗存进了法器里,送到天帝的百草园里养护。我们都在想,也许过上一些年岁,七姐就能回来了。”   “对了,还有大姐的夫君。”姬五娘也开口说起来,口吻里有着一丝痛快,“大姐的夫君当初摘掉大姐的本命花后,用本命花之力,让自己飞升为散仙,并拥有极高的修为。我们姐妹想为大姐报仇,却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但就在半个月前,听说大姐的夫君忽然走火入魔,一身修为废尽不说,还为心魔所控,人几乎是疯了。”   姬五娘说到这里,唇角漫出一丝冷笑,有些悲哀的喃喃:“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拿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于是终有一天,都要还回去的。”   几个姐妹沉默下来,每个人心里都为情花一族的宿命而悲哀,却又忍不住期盼,百味陈杂。   这一刻,蘅芜忽然间想起许久之前,在天衍宫时,临亭与她说过的话:   “天道轮回,有因便有果。你情花一族魂飞魄散既是果,也是因,因能再结果。”   “死亡不是终点,你们另有归途。”   彼时的话语,回响在侧,如远方的钟声渺渺。   蘅芜怔忡的想着,是否七姨母有聚魂之兆,便是临亭所言的“另有归途”。   更是否大姐的夫君忽然失去一切,沦为疯癫,便是天道轮回,有因便有果。   她怔怔的想了许久,才凝聚目光,重新看向合欢仙子。   “二姨母,你刚才说,摘下并蒂花为我族所有枉死之人聚魂,是需要在阳气最重的一天是吗?”蘅芜问合欢仙子。   “是。”   阳气最重的一天,是每年的夏至日。   算算时间,今年的夏至日很快就要到了。   蘅芜吸一口气,决然道:“我会告诉凤曦的,我想为族人聚魂重生!”   姬桑欣慰的点头,与姐妹们交换温暖而哀戚的目光。   她们握紧蘅芜的手,紧紧交握。   却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会有负责传令的仙君忽然高呼着“蘅芜公主”,冲进房间来。   蘅芜一怔,和姬桑、合欢仙子等人齐齐向那仙君看去。   只见仙君气喘吁吁,脸色有些惊慌,俨然不是来传递好消息的。   合欢仙子没好气道一句:“你冒失什么?吓着我们蘅蘅了!”   仙君忙赧颜的向几人行礼赔罪,说道:“是这样,凤曦帝君让我来通知蘅芜公主,南辰宫出了点事。凤曦帝君要晚些回来,公主要是愿意去找他也可以。”   南辰宫,蘅芜记得楚宸被他师父南辰宫宫主关押在宫中的禁室。   蘅芜下意识问道:“是楚宸做了什么事吗?”   仙君齿根发冷,难掩失望和怒意:“南辰宫少君欺师灭祖,重伤宫主,逃去下界!”   蘅芜大惊,不由倒吸一口气。   姬桑与合欢仙子等人同样震惊不已。   现在再追究楚宸是怎么逃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蘅芜站起身,决定这就去南辰宫。凤曦在那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也要过去的。   很快,蘅芜和姬桑五人,就到了南辰宫。   在南辰宫,蘅芜看到凤曦,也看到九重天好几位正神。连素来不和仙神们同来同往的临亭,都到了南辰宫。   南辰宫宫主伤得很重,五名仙医围着他治疗,才堪堪稳住他的伤势。   听仙医说,宫主伤到元神,怕是要闭关百年才能将伤养回来。   仙医们边说,边流露出对楚宸的深恶痛疾。   一个连教养他的师父都能对之下此毒手之人,还称得上是仙神吗?众人甚至怀疑,楚宸怕是已经入魔,沦为与妖皇商烁他们一样的邪祟了。   南辰宫宫主躺在那里,明明虚弱不堪,却还在低低哭着。   蘅芜看着他的样子,心口揪痛,大是不忍。   她能够体会南辰宫宫主的悲痛难过。被一手带大的徒弟打成重伤,这种背叛与绝望,大约和被爱人摘去本命花的情花仙子们差不多吧。   蘅芜走到凤曦身侧,默默陪他。   凤曦看一眼蘅芜,眼中流过一丝暖意,他抬头抚了抚蘅芜的脑袋。   却就在这时,又有闯入者到来。   闯入者凌乱的脚步声,那种六神无主的姿态,就和刚才闯入蘅芜房中的仙君一样。   所有人朝闯入者看去,蘅芜眼前,闯入者一身狼狈,样子比刚刚那位仙君还不如。   更甚者,闯入者是天兵的打扮。蘅芜顿时明白,此人怕是在下界看守封印的天兵一员。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直觉告诉她,是封印出事了。   在场其余人也皆想到此节,不觉变了脸色。   仿佛是印着大家的猜想,那天兵跪在凤曦脚下,染血的一双手握成抱拳,向凤曦道:“帝君,大事不好!余芒大人差我来九重天报信!兰絮仙子闯入封印法阵,破坏封印,邪祟们即将倾巢而出,我等快坚持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肥章。 第93章 送花人是我   这一瞬, 仿佛九重天雷落在天灵盖,击得蘅芜满脑空白,灵魂都似要惊飞出窍。   她整个人僵住, 几乎不能相信所听到的话。脑中乱嗡嗡的旋转着, 又猛然间回想起前世的事。   前世!前世兰絮也是因为破坏封印,被视作背叛九重天,落了个囚禁冥海底牢狱万年的结局!   这一世因着自己重来,无意间引发不知名的变数,致使很多事都比前世提前。除此之外,很多事的走向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蘅芜恍惚间想起临亭曾说,他怀疑,这一世的变数,其实是出在兰絮身上。   可是兰絮为什么又做了和前世一样的事?   兰絮是瞒着她, 再次接触上妖皇了吗?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丝什么, 被蘅芜狠狠的抓住了。她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 忙揪住凤曦的袖口道:“是王篱!王篱有问题!她可能是妖皇商烁!”   凤曦伸手握住蘅芜的手, 用暖烫的掌心,安抚她的惊急不安。   他一把拉过蘅芜,把她揽进怀里。他看着四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清润的嗓音回荡在空阔的南辰宫中:“像不像是被蛊惑了?”   蘅芜不由一个激灵,看向凤曦。对, 蛊惑!商烁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她猛地又惊觉,莫非前世的兰絮,并非是将一颗心都扑在商烁身上,而是被商烁蛊惑了神智,才会做出背叛九重天的事?   临亭这时开口,语调淡如白水:“应是蛊惑。”   蘅芜一阵齿冷。她忽然忆起前世那个疯癫的兰絮, 在被九重天的天兵们押送去冥海时,还在疯狂的喊着:“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答应过我!”   若前世和今生一样,前世的那个兰絮又是否是有些无辜的,不该在冰冷孤独的冥海底待上万年?   答案已经不得而知了。   蘅芜心下刺痛,夹杂着惊慌,不由咬住发白的唇。   “小蘅儿。”凤曦搂着她的臂膀紧了紧,低低安抚她一声,随之对众人道:“几个月下来,可都准备好了?”   众人在方才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定下神来,纷纷回道:“是。”   凤曦眯起眼,眼底漫起冷意,斩钉截铁道:“走吧,去和他们做个了断。”   蘅芜听明白凤曦的意思了,既然封印已经被破坏,武神余芒那里快要抵挡不住,那么就直接与妖魔们做最终的决战,你死我活吧。   五百年前没有结局的事,该了断了。   蘅芜吸一口气,平静下思绪,看向她的娘亲和四位姨母,向她们投去坚决的眼神。   她又看向凤曦,轻声却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凤曦。”   凤曦眉宇间漫上一丝犹豫,但被蘅芜清亮的眸子注视,不由自主就做了让步,说道:“好。”   他的女人,随在他身边赴汤蹈火也好,共享锦绣也罢,总之他保护她。   当蘅芜再见到兰絮的时候,隔得远远的,蘅芜立在一朵云上,看见兰絮就在封印法阵外围不远处,和余芒手下的几个天兵打了起来。   那封印法阵就在兰絮身后,不断向外散发邪祟的气息,裹挟黑红色的妖光。那是从九幽之底破出来的邪祟气息,撼天动地。   一道又一道邪祟的身影,从封印里冲出来。余芒手下的天兵天将们在忙着抵挡邪祟,双方杀得天昏地暗。   蘅芜听到余芒在喊:“别伤兰絮仙子!制住她!”   兰絮明明脸色苍白,元气不足,却疯了般的和那几个天兵厮杀在一起。她像是彻底辨不出敌我,甚至砍倒了一个天兵。   蘅芜看到这一幕时,喉间险些冲出惊呼声。   兰絮一定是被蛊惑了才会这般!一定是被商烁蛊惑!   凤曦眼神一沉,对众人道:“去帮忙!”   九重天众仙神已然全体出动,腾云驾雾,列于阵前。凤曦命令一下,众仙神便加入战局。   秦家人也都来了,秦思站在蘅芜身边,抱着自己的武器琵琶“白雪”,保护蘅芜。   秦怀、秦离、秦殷都已佩剑出鞘,身影如虹与邪祟斗法。   蘅芜紧张的看向爹和哥哥们,又看向整片战局,不由握紧拳头。   猛地,她看见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那人像是邪祟们的主心骨,法力极高,将好些仙神打伤,而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妖魔。   蘅芜明白了,那人就是妖皇商烁!   她克制不住胸中翻涌的恨意,一手拉住凤曦。   就是商烁,就是这个人,利用楚宸,想要算计九重天和凤曦两败俱伤!   蘅芜不会忘记,商烁给楚宸的宫绦,蛊惑得九重天仙神们敌我不分,一如他五百年前便是这般引得仙神们自相残杀。   她更牢牢记着商烁弄来的纯粹业火,想要将众人一并烧死。   这样的恨意,让蘅芜眼角都化作猩红,她召唤出九节鞭“向阳花”,一边对凤曦道:“一定要除掉他,一定!”   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九重天众仙神们经过这数月的准备,都已宛若破釜沉舟。没有惧怕,只有凌厉。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封印还未完全被毁,趁着这个时候狠狠对妖魔们发起反攻,尚还能多些胜算。   蘅芜紧张的望着兰絮。   随着几位仙神包围兰絮,兰絮不是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天兵们随之要抓住兰絮,却又遭到她奋力的抵抗。   兰絮在抵抗间一下子逃出好远,竟是向着别的仙神攻击起来。   一切越发的混乱,蘅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混战越发扩大,不知不觉,双方都远离了封印法阵所在之地。   蘅芜在半空中余光朝下一瞥,忽然倒吸一口气。   她看到了一片海,正是冥海。没想到封印法阵距离冥海这么近,双方激战之间不知不觉就离冥海越来越近。   北地的冥海,这是个令很多人望而却步之地。   修为高深的人会来冥海历练,修为低下的人却一旦走进这里,怕就难以再出来了。   据说冥海连通地狱,海中有许多上古的魔兽和一些神秘力量。而正因冥海这一特征,九重天在冥海底建立起一座牢狱,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人。   就包括前世的兰絮。   蘅芜想着想着,脚下的云朵随着战场移动,到了冥海上空。   下方就是深蓝色的海,看似平静,却像是能吞噬人的巨物。   蘅芜收回望向冥海的目光,继续望向战局。忽然,她看到诡奇的一幕!   她看到兰絮猛地攻击起武神余芒。而余芒明明能轻易制住兰絮,却束手束脚,任着兰絮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而即使如此,余芒依旧不敢对兰絮出手,甚至还喊着其他的仙神不要伤害兰絮。   不对,这不对。余芒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余芒的优柔寡断,也引起其余人注意。一个被余芒拦了一下的仙神朝他说道:“兰絮仙子失去理智,无论如何得先制住她,余芒大人怎么犹豫起来了?”   余芒素来如骄阳似的面孔,此刻充满隐忧,他摇头道:“兰絮仙子怎会完全沦为商烁的傀儡!”   那个当初送给他纸花,鼓励他要好好战斗下去的粉衣仙子,是他的启明星,是他的光。   她应当心智强大,并没有完全被商烁控制!不能因此伤了她!   蘅芜越看越奇怪,正要开口问凤曦,这时听见凤曦左侧,临亭的声音。   “余芒与兰絮仙子,怕是真有私。”   蘅芜一怔,这话临亭从前就和她说过。她还问过兰絮是否和余芒有私交,兰絮却否认了。   蘅芜急急道:“兰絮说她和余芒大人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她的口吻不似作假,这到底是……”   几乎是蘅芜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余芒向兰絮呼喊道:“兰絮仙子!你忘记曾经送给我纸花的事了吗?那时我浑身是伤,你和我说,邪不胜正!如今你自己却被邪术操控,你为何不能清醒过来?!”   纸花?   这个词叩在蘅芜心口,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又仿佛没有,这瞬间是怔愣的。   再接着,“纸花”“浑身是伤”“邪不胜正”,这些字眼一一又在蘅芜脑中回旋而过。   她忽而接触到凤曦睇来的目光,他深深看着蘅芜,眼中有着惊讶也有着猜测。   对上凤曦的眼,蘅芜只觉心中轰得一下,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明白了,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当初,她将纸花送给一位伤痕累累的小将军。那人不是别人,却是今日的武神余芒!   而余芒却将她认作兰絮,所以才对兰絮优柔寡断!   蘅芜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为什么商烁前世今生都选择兰絮来操纵,果然是因为兰絮对余芒来说是不同的,会让余芒束手束脚。   这么一想,兰絮能够破坏封印,怕也是因为余芒对她不设防造成的。   全明白了。   这一瞬蘅芜对商烁的恨意达到顶峰,更被一股莫大的愧疚自责吞没心潮。   是她害了兰絮!两世!   她朝前腾云几步,冲着余芒高声喊道:“余芒大人,制住兰絮!只有制住才能救她!”   蘅芜用法力将自己的声音扩大,清晰传入余芒耳中。   就连商烁也听见蘅芜的声音,一时不由悬浮在半空,从容却不怀好意的望向蘅芜。   就在余芒刚回道:“会伤到兰絮仙子!”时,商烁忽然之间发动他的迷心术。   这蛊惑人心之法,总是能钻到空子,控制住几位仙神的。被控制住的几位仙神与迷心术一边抗争,一边被驱使着向自己人发起攻击。   还有一位仙神和兰絮一起,斩向余芒。   危机关头,凤曦眼底一沉,道:“临亭。”   临亭不语,手中却飞快化出一卷竹简。   临亭手持竹简,竹简上立刻绽开金色的光芒,像是雾气般洒向战局。   而临亭的瞳孔也亮起金色的光,只刹那的功夫,那几位被操纵的仙神连同兰絮,都停下手中的攻击,变得茫然起来。   商烁脸色一变,他意识到,是有人在牵制他的迷心术。他的迷心术竟然被人压制了。   是谁?商烁立刻就想到五百年前,在前线与他斗了半个多月的天衍宫端逢神君。   端逢神君已经魂飞魄散了,那么,此刻在与他相搏之人,便是端逢的那个徒弟吧。   商烁阴冷的目光看向临亭。   而蘅芜,趁着这空档,继续向余芒喊道:“昔日送给你纸花的人不是兰絮,是我!”   “你说什么?!”余芒下意识的不信。他记得清楚,当日送他纸花的仙子,穿着粉色的裙子,裙角有着一朵铃兰花的绣纹。   整个九重天的仙子里只有兰絮是铃兰花,怎么会是蘅芜公主?   蘅芜急坏了,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余芒坚定下来,制住兰絮把她先送出战场。   她从珠链中召唤出八卦轮,一把抛向余芒。   在八卦轮抵达余芒附近时,八卦轮将昔日的画面投射在余芒眼前,迅速的演进而过。   余芒看见画面里,还不到一百岁的蘅芜,尚且没学会用法术穿衣。   那日,蘅芜的衣衫破损了。仙酒苑临时有任务,蘅芜来不及再去弄一件新的衣服。兰絮便将自己的衣服借给蘅芜穿。   蘅芜穿着兰絮的衣服,见到坐在树下,几乎丧失斗志的他。   她十指翻飞,叠出一朵纸花,亲自放入他掌间,鼓励他坚持下去。   到这里,一切都清楚了。八卦轮迅速回到蘅芜手上,徒留余芒震惊难当的眼神。   原来他弄错人了,一直都弄错了。   余芒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却很快找回他该有的心性和他该做的事。   余芒眼神锐利起来,向几个天兵下令:“制住兰絮仙子,送她离开战场!哪怕是伤了她,也要制住!”   蘅芜听见“伤了她”三字,心中是刺痛的。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兰絮无法脱离危险!   谁想就在这时,被控制的兰絮忽然向后飞去,拉开与余芒的距离。   蘅芜愤怒的看向商烁。   只见商烁唇角勾着,笑得邪恶无比。他从容却无情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啊,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换个思路吧。”   “蘅芜公主不会想看兰絮仙子出事吧?那就让你们的人都停下,乖乖束手就擒,不然的话……”   商烁说着,眼中绽放出浓郁的灰墨色光芒,那些光芒将兰絮裹住。   “兰絮仙子,如果我让你自杀,你愿不愿意?我是你的阿篱姐姐啊,我是不会欺骗你的,你要相信阿篱姐姐,是不是?”商烁谆谆善诱,“兰絮仙子,自杀吧。”   兰絮大脑中一片混沌,潜意识告诉她,她好像被蛊惑了,不要再这样下去。可心底里却有道道声音不断叠加,填满她的心,驱散她的意识:   自杀吧。   自杀吧。   听阿篱姐姐的话。   兰絮双眼空洞的抬起右手,手中幻化出一支匕首,瞬间把匕首架到自己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 15:43:53~2020-09-12 09:3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2瓶;我是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双双坠海   “兰絮!”蘅芜急得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   兰絮将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割下去,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兰絮又忽然僵住,匕首在距离脖颈不到一厘的位置硬生生刹住。   蘅芜吓得脚一软, 差点跪在云朵上。凤曦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将她接到怀里。   蘅芜猛地回过神,下意识转头看向临亭。   临亭手里的竹简放出的光芒更盛,他眼底的金色也更为浓郁。   此刻兰絮好似陷在一片沼泽中,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却只听见心中有两道声音在不断拉扯她。   一道声音谆谆善诱,温柔的说着:相信阿篱姐姐,自杀吧。   另一道声音淡如白水,唤道:兰絮仙子,放下匕首, 听话。   她被拉扯着, 在沼泽里挣扎, 彷如窒息之人艰难想呼吸到最后一口空气, 却脑中唯有眩晕麻痛。   她握着匕首的双手在颤抖,寒锃的刀锋数次从脆弱的脖颈前划过,只差毫厘就会出血。她双手僵硬的要放下匕首, 下一瞬却又抬起匕首,然后再放下, 再抬起,如此反复被拉扯着……   蘅芜看在眼里,心都要碎了,急得流出泪水。   “兰絮!”蘅芜低呼。是她害了兰絮!如果她当年没有穿兰絮的衣服,这些事就都不会有!   两世的兰絮都不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渐渐的,兰絮喘息紊乱起来, 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她的脸色苍白到极点,商烁和临亭对她心神的干扰和控制权争夺,带给她的拉扯越来越猛烈。   她像是被两只手向两边撕,从心神被撕裂,再到身体的痛苦。   兰絮痛苦的颤抖,头痛欲裂。潜意识令她张开唇哭着呢喃:“停下……停下……”   商烁这会儿也不好受。他没想到端逢的这个徒弟比端逢还要厉害,竟然逼得他必须使出全力。   商烁因全副心神与临亭对抗,便无法分心再蛊惑旁人。那几个适才被蛊惑的仙神,很快回过神来。他们忙稳定道心,小心接近兰絮。   看着兰絮那样痛苦,蘅芜心如刀割。而就在这时,商烁忽然支撑不住,捂胸吐出口血来!   兰絮顿时恢复清明,她一手摸上疼痛欲炸的头,听见临亭喊她:“兰絮仙子,快过来!”   兰絮下意识就要过去。   蘅芜见状松口气。   然蘅芜这口气尚未松完,对面,商烁忽然从旁抓过他手下的两个妖魔。   商烁一把将两个妖魔杀死,妖魔们的鲜血和尸块飞了满眼,他视若无睹,飞快将两个妖魔的三魂七魄吸入自己身体中!   这一幕只在瞬间发生,过于突来的血腥,惊得蘅芜几乎没能反应过来。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她被凤曦一把蒙住双眼。   一股作呕的感觉后知后觉抵达蘅芜胃里,她胸口起伏,又颤抖着拿下凤曦的手。   她知道商烁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吞掉自己人的灵魂,提升力量!   下一瞬,商烁眼中灰墨色的光芒再度出现,他全身都张牙舞爪的发出光芒,蔓延半边天阙。   兰絮正要飞向临亭的身形僵住,她双眼再度空洞,她举起匕首就朝自己心口刺!   临亭立刻飞身朝前一掠,掠入战场,同时青色与金色交织的光芒亦从他身上散出,占领另一半天阙。   临亭赶在兰絮即将刺到自己心口前,拉扯住兰絮的心神,令她动作再次刹住!   连番较量,看得蘅芜心脏狂跳。   只见天空中,灰墨色的光和青色的光亦在互相搏击、吞噬,像是在争夺占领整片天空。   吸收自己人力量的商烁,迷心术实力大增。临亭蓦然支持不住,亦是吐出血来。   他一口血滴在竹简上,触目惊心。临亭脸色苍白,蘅芜见状,一颗心绷到最紧。   商烁见临亭伤到元神,不由翘起唇角,他道:“蘅芜公主,兰絮仙子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不劝着凤曦让你们的人退下吗?”   凤曦眯起双眼,不语。   他环紧蘅芜的身体。   而下一刻,商烁脸上从容自信的表情便僵住了。   临亭倏然间浑身爆发出更猛烈的灵力,青色光芒像是条游龙般,从他身体蔓延到四面八方!   头顶的青色光芒像是骤然疯狂,吞噬掉灰墨色光芒,迅速冲向整片天空。   商烁不能置信的瞪着临亭,然后倏然口吐鲜血,整个人栽倒飞出去。   他输了,竟然输了。   五百年前赢了师父,五百年后却输给徒弟。   这一击下来,他元神大损,竟是不能再用迷心术了!   临亭刚才那一下是爆发出最后潜力的,一瞬之间废了商烁的迷心术后,临亭自己也因透支,而伤到根骨。   临亭险些跪倒,他晃晃悠悠立住,喘息着唤兰絮:“兰絮仙子,快过来……”   兰絮终于摆脱商烁的控制了。   她怔怔的,望着一切。她有些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却知道她做的是罪大恶极的事。   周围全是混乱与仓皇,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倏然面对这样的局面?她觉得自己好似刚刚从地狱爬出来,头痛欲裂,止不住惶然颤抖。   手里的匕首是什么时候被她化去的,她都没注意。直到她听见临亭的声音:   “兰絮仙子,快过来……”   兰絮猛地回神,慌忙就朝临亭飞去。   见此,蘅芜终于松了口气,欣慰道:“太好了,太好了,兰絮终于没……”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然之间,化作一声惊呼。   蘅芜惊恐的看见,妖魔们在接住重伤的商烁后,商烁忽然扬起脸,满脸不甘的朝着兰絮背后挥来一箭!   那支由商烁法力凝聚而成的光箭,就这么射.入兰絮的后背,穿心而过!   “兰絮!!”蘅芜的喊声尾音几乎嘶哑。   兰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射穿她的光箭在命中她后,便化作烟雾散去。她低头看着自己前胸迅速被鲜血染红,汩汩而出的鲜血迅速带走她体内的温度。   她在剧痛中,被箭的冲击余力带着,栽向临亭。   临亭伸手拉住兰絮,却被那股余力继续带着,从云上坠下,同兰絮一起跌落。   蘅芜嘶声力竭:“兰絮!!”   下面是冥海!   她隐约间听见商烁冷笑:“没用的女人,那就消失吧。”   众人惊呼着看向下坠的临亭和兰絮,这一切发生得太急,连给人反应去捞他们的时间都没有。一个眨眼间,两人就要坠入冥海。千钧一发时,临亭蓦地稳住,堪堪拽起兰絮重新飞上来。   临亭脸色已苍白如雪,透支得厉害,几乎是吊着灵力才带起兰絮。   秦离和秦殷连忙使出瞬移,要接应两人。兄弟俩转眼就现身在临亭近处,正要搭把手。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暗处忽然飞出一道剑风,直扫向临亭和兰絮!   那道剑风裹挟着冰蓝色的淡光,从战场外某个方向倏忽而来,隔开秦离秦殷,狠狠打在临亭和兰絮身上!   临亭已是虚透的人,兰絮更是挨了商烁一箭,濒临死亡,哪里能扛得住这一击?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两人直直落入冥海中!   这刹那,随着溅起的水花,蘅芜只觉心口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狠狠的掼住,掼得她瞬间双耳嗡鸣,脑仁剧痛,眼前昏花。   心好似被捶打得骤然破裂,霎时血肉模糊。蘅芜控制不住声嘶力竭的喊出声:“兰絮——!!!”   尾音到最后嘶哑如哀鸣,喉咙里几乎尝到鲜血的味道。那下面是冥海!是令众仙神望而却步、充满杀机和诡秘力量的冥海!   兰絮伤成那样,临亭神君又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掉进冥海,还能活着回来吗?   而战场上还在厮杀,修为高深的神祗们无法离开战场,去冥海中寻人。   兰絮要怎么办?已自顾不暇的临亭神君又要如何?!   蘅芜眼中红了起来,那是剧痛的猩红和仇恨的怒火。下一刻,她猛然甩头,看向方才那剑风扫来的方向。   那剑风裹挟的冰蓝色淡光,她太熟悉了,众人也都能认出来。   蘅芜恨到极致的目光,落在那个卑鄙偷袭之人的身上。   楚宸。   欺师灭祖逃出南辰宫的楚宸,竟持着冰蓝色的流霜剑,将兰絮和临亭神君暗算进冥海!   此刻楚宸的样子已然大变,原本存于他周身的浩然清气,不知何时变成乌黑色的浊气,像是一团焚烧产生的黑烟般,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张牙舞爪。   楚宸披头散发,眼睛的颜色也被黑红色染透。他持着流霜剑,冷笑着望向冥海面上残留的涟漪波纹,咧开嘴,露出残忍得逞的笑纹。   再看楚宸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黑又长。有仙神猛然间倒吸一口气,指着楚宸道:“南辰少君这是入魔了!入魔了!”   “南辰少君,你连最后一点良心都找不回来了吗?你背叛九重天,欺师灭祖,连临亭神君你都不放过?!”   楚宸冷笑着掀起眼皮,看几眼那些控诉他的仙神。他仿佛根本听不见,亦或是完全不在意,只在低头看见冥海水面已平静时,咧出的笑容变得更大。   临亭活该。他落到一无所有被众人嫌恶的下场,何尝不是因为临亭多事,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他的宫绦是妖邪之物。   要不是临亭多事,他也不会被揭穿勾结了妖皇商烁。他就不会身败名裂,不会被押送到南辰宫的禁室里受苦。   凤曦和蘅芜毁了他,临亭同样是帮凶。   他们活该,他们都该死!   临亭不让他好过,那就去冥海里自生自灭吧!   “凤曦。”   蘅芜蓦然唤出凤曦的名字,她颤抖着握紧向阳花,手关节汹涌溢出的法力,闪出几道噼啪的电花。   “小蘅儿。”凤曦一手搂着蘅芜,低低回她。   蘅芜从齿根挤出一字字:“我想亲手杀了楚宸。”   凤曦眼底幽沉,冷光自楚宸脸上一扫而过,眸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鄙夷。他再看向蘅芜时,神色温柔下来,低头在蘅芜额头上快速一吻。   “去吧,随便杀,现在的你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凤曦说罢,于掌间汇聚起一团自己的灵力,一把将法力拍入蘅芜背心,借她力量。   “呵,我的女人要杀谁,谁就必须死!小蘅儿,我许你亲自动手杀了这王八蛋。不管你打成什么样,都有我给你兜着,尽管去!”   下一刻,蘅芜从凤曦怀里瞬间掠出,手中向阳花闪着条条电光。   她满眼恨意灼烧,发丝飞舞,整个人如疾风骤雨般扑杀到楚宸面前。   “楚宸!”   蘅芜咬牙切齿,她扬起手中向阳花,狠狠一鞭子抽向楚宸。   “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09:37:08~2020-09-12 20:2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楚宸的下场   在鞭子抽向楚宸的那一刻, 蘅芜眼前,好似倏忽之间看到很多。   前世今生,跨越两百年的怨恨, 宛如无数蝴蝶向她扑杀而来, 飞了她满眼,掀起无数眼花缭乱的一幕幕。   前世种种,已在她开出本命花时,便仿佛昨日事昨日死。凤曦给予她的爱,超脱生死,将她前世那些绝望和恐惧滤一作一场已醒来的梦。   前世在蘅芜眼前飞快掠过,她看见更多的是今生的恨。   楚宸对她大哥做的事,楚宸勾结商烁想要置凤曦于死地……   楚宸连养育他的师父都要重伤,还有兰絮和临亭神君!蘅芜满脑子倏然间, 被兰絮坠海时的画面填满。   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兰絮, 前襟全是血的兰絮, 像是被风吹落的残叶般, 就那么被冥海吞噬……   向阳花狠狠抽在楚宸脸上,楚宸顿时脸上见血,不由哀嚎出声。   他疯了般的, 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抬起流霜剑和蘅芜对打起来。   蘅芜眼角赤红, 眼中腥风血雨,豁出一切,不要命般的将鞭子再度抽到楚宸身上。   兰絮若回不来了,就算拿楚宸一条命又怎够还?!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兰絮,是从她到仙酒苑起,一直和她同心的兰絮。   莫大的恨意, 让蘅芜浑身都掀起强大灵力。丹田处滚烫无比,凤曦借给她的力量也在源源不断的冒出,她狠狠的打。   说不出是更恨楚宸,还是更怨自己害了兰絮两世。此刻蘅芜心中只有一道念头,那就是诛杀楚宸!魂飞魄散!   秦思在蘅芜杀出去时,就已跟在后面,随时保护蘅芜。   秦思的手指始终按在琵琶弦上,严阵以待。但凡看见楚宸的攻击要落在蘅芜身上,秦思便拨动琵琶,弹奏音攻,在蘅芜面前形成一道无形的保护屏障。   凤曦手持孤鹜剑柄,双眼眯着,一面看顾战场,一面盯紧蘅芜。   他的女人要亲手拍死那只王八,就尽管去,一切他给兜着。   若她实在拍不死,他就帮她把那王八剁成渣,给她解恨!   蘅芜和楚宸在战场之外,越打越激烈。   鞭风与剑风不断交锋,炸开一簇簇电光。周遭树木落叶分崩,一片飞沙走石。   楚宸身上渐渐出现一道道红色,血在不断冒出。楚宸本就因上次在太华山被凤曦暴揍而重伤,这次闯出南辰宫禁室,再度消耗巨大。加之他道心损毁入了魔,体内气息紊乱。渐渐的,楚宸支撑不住。   楚宸沙哑着嗓子,暴怒吼道:“秦蘅芜,你逼我至此!害我被九重天遗弃,是你!是你和凤曦!!”   “死不悔改,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蘅芜又一鞭子,抽在楚宸腿上。   霎时楚宸衣裳下摆多出一道血痕。   因体内气息紊乱,那些在楚宸体内乱窜的灵力,纷纷从他伤口往外溢出。   楚宸就像个四处漏气的鼙鼓般,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暴躁。   “啊啊啊!”他忽然狂叫着,将法力聚集到流霜剑上,朝蘅芜打来致命一击!   蘅芜抬起向阳花招架,然则凤曦与秦思更快。   凤曦一挥袖子,一道风刃袭来,以绝对实力暴力化解楚宸那一击。同时秦思用音攻做成防护屏障,挡住蘅芜。   蘅芜毫发无损。   恨意越燃越烈,蘅芜握紧九节鞭,说道:“向阳花,帮我,杀了楚宸。”   向阳花被蘅芜的恨意所影响,霎时间如点燃一般,整个鞭子变成火一般的颜色。   蘅芜扬起向阳花,使出浑身力量,飞身而起,灌注所有的恨意劈向楚宸——   “去死——!!!”   向阳花化作一条九节火蛇,在挨到楚宸的一刻,猛地化作焚身烈焰!   烈焰在楚宸躯体上炸开。   只听楚宸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挣扎着,在爆炸中猛然裂成碎片!   肉身已毁!   蘅芜狠狠喘着气,看向面前楚宸冉冉升起的魂魄。他怒不可遏,张牙舞爪的瞪着蘅芜,恨意令他满面扭曲、龇牙咧嘴。   蘅芜眼也不眨,冷笑着再一鞭子上去。   这一刻,她看见楚宸眼底的惧怕和绝望。   楚宸的魂魄转身就要逃走!   可凤曦怎么会给他机会?   在楚宸魂魄刚要转身的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强大的、他根本不能揣测的力量,将他定在原地。   不、不!楚宸的魂魄疯狂的想要逃走,他的表情是那么恐惧,那么狰狞。他不要消散!不要消散!   “绝望吗?害怕吗?”九节鞭迎头劈来,在最后一刻,楚宸听见蘅芜染满怨恨的冷笑。   “你在暗算兰絮时,可曾想到她也是这般绝望害怕?”   九节鞭劈在了楚宸的魂魄上,这一刹,撕裂的剧痛让楚宸痛苦得宛如被凌迟。痛觉一瞬间湮没他,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了。   在魂魄消灭的那瞬间,他好似听见蘅芜低低的呢喃:   “这也是前世的我,所体会到的感觉。有因便有果,报应。”   向阳花恢复了平常模样。   天地之间,仿若有一瞬万籁俱寂。向阳花察觉到蘅芜的情绪,鞭子悄然凑过来,卷一卷蘅芜的手指,提醒着她楚宸已魂飞魄散。   一滴泪水从蘅芜眼角流下,她抽抽鼻子,尔后抬起手将泪水抿去。   前世种种譬如前世死,她是今生的秦蘅芜,是凤曦的小蘅儿。   蘅芜提着向阳花,飞速掠向凤曦。凤曦用法力向着蘅芜一卷,便把她卷到了自己怀里。   战场上,九重天仙神、天兵天将们和邪祟们正在激烈拼杀。   封印法阵处,还有源源不断的邪祟从地底下冲出来,而凤曦身边的仙神们则一个个迎上那些邪祟,与之搏命。   凤曦立于云朵上压阵,他的怀里抱着卷过来的蘅芜。   蘅芜依在凤曦怀里,抱着他的腰,把脸整个埋在他胸膛。   向阳花已经回到她的珠链里,她身躯微颤,不知为什么一到凤曦怀里,就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很早以前她在这个人面前,哭不敢哭,心里再委屈也要装出满足和欢笑;而现在,在他的怀里,她不必独吞任何情绪。   他正轻拍她的背,安抚道:“都过去了,小蘅儿。等把这帮道貌岸然的东西了结,就全都过去了。”   他顿一顿,眯起眼,摸了下蘅芜后脑勺:“兰絮仙子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   蘅芜啜泣几声,眼泪流得更肆意。心中的沉重却好似轻了一些,随着眼泪流出,越来越轻。   有种坚定的念头在胸臆萦绕:快些结束这一切,便能去找兰絮和临亭神君。   他们会没事的!   不知过去多久,蘅芜已平静心绪。   耳畔尽是杀伐声,唯有她被凤曦的温度裹住,像是身处一个安全温暖的港湾。   就在这时,她听见凤曦轻语:   “小蘅儿,我该去了。”   蘅芜一震,忙从凤曦怀里出来,看向他。   凤曦道:“给这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准备了一份‘大礼’,是时候送给他们了。”   他说这话时眼中有毅然的光,更有属于他的高傲恣肆。蘅芜看着凤曦,沉静一瞬,依依道:“好。”   凤曦唇角轻勾,搂过蘅芜,低头在她唇上狠狠的一碾而过。   “在这儿等着。”他快速吻过便放开蘅芜,眼角残留着不舍和没餍足的不满。   他又向秦思和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道:“都护好小蘅儿!”   说罢,凤曦持孤鹜,衣摆一扬掠入战场。   朱红色洒金边的凤尾袍张扬而起,被风灌满,宛如凌厉的鸟翼。   一剑绝尘。   蘅芜望着凤曦的背影,袖子下的手暗暗握成拳。她的身边,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一起架设起结界,将蘅芜保护在结界中。   秦思来到蘅芜身边,抱着琵琶对她说:“小妹,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嗯,我相信凤曦。”蘅芜眼神清亮,定定道,“他可是凤曦,是凌驾于众生之上、无所不能的凤曦啊。”   后来,很多很多年以后,蘅芜回想今日,仍能清晰记得凤曦是如何领着大家获胜的。   她和孩子们讲起这段时,孩子们眼里都似有星光,纷纷憧憬的呼出声。   一柄孤鹜剑,斩妖除魔,独而出群。   已元气大伤的商烁,无法再施展迷心术。九重天仙神们憋了一肚子气,越发不要命的打。   渐渐的,局势开始倾倒,邪祟们显露败相。而蘅芜也惊觉,他们打着打着就离开了冥海上空,重新回到封印法阵处。   霍然,孤鹜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仿佛是号令一样,还能打的九重天仙神们立刻变换位置,将邪祟团团围住在封印法阵上方。然后,齐齐双手结印,所有人的法力汇聚成一道封印图腾,压向被包围的邪祟!   蘅芜知道,这就是凤曦给商烁他们准备的“大礼”。   这几个月,众仙神们一直在按照凤曦的吩咐,准备这道合力封印。每个人的位置,都是精心推算过的,能够将封印力量发挥到最大。若人死了,便有另一个合适的人顶上。   所有人在今日来临之前,都已做好阵亡的准备。   封印图腾闪烁着耀眼的清光,一点点将邪祟们往下压。   邪祟们爆发出痛苦的惨叫和不甘的嘶吼,一时之间,他们破釜沉舟,反抗得犹为厉害。   商烁更是一把抓住四五个手下,撕裂他们的肉身,吞吃他们的魂魄,在补充了自己的力量后,便要死要活的想要破掉头顶这一封印。   邪祟们的拼死反抗,让好些仙神撑不出。封印图腾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蘅芜看着这一幕,心提到嗓子眼。   她捏住秦思的手,咬唇道:“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她看着那封印图腾,一会儿变得稳固,一会儿又被邪祟们的反抗击打得差点破碎,蘅芜的心也跟着反复颠簸。   她紧张的口干舌燥,冷汗已将亵衣都汗湿了。   僵持,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蘅芜忽然听见远方传来无数破风声。好似有许多人、或是生灵,在向这边靠近!   蘅芜一怔,忙看去,一下子她惊住了。   她看见远远飞来的山鸡男,还有麻雀、鹩哥、画眉、相思鸟。与他们同来的是许许多多精怪、妖仙,有少室山的夜莺兄妹、蝙蝠精、苍蝇精,还有许多蘅芜没见过的面孔。   “主子!”山鸡男的喊声远远传来。   凤曦悬在半空,眼尾视线扫去,唇角扬起:“呵,来得好!”   精怪妖仙们腾云驾雾,在众仙神诧异的目光中,冲入战场,将各自的力量灌注进封印里。   霎时间封印力量大增。这凝聚所有人力量的封印图腾,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狠狠将邪祟们往地下压去!   蘅芜听见山鸡男在对一个元君说:“我们可不是为了帮你们,是为主子出力的!”   鹩哥说:“虽然你们挺讨厌,总爱端着,但比那帮伤天害理的邪祟强。五百年前他们也没少残害我们,我们是不想让他们再出来的。”   蘅芜和秦思不由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欣慰。   仙神们选择飞升入九重天,精怪们选择在下界自由自在,彼此间总是互相看不上。仙神视精怪为“未得道”,精怪视仙神为“做牛做马还清高”。   但今日,双方合力,对付这方天地的敌人。   蘅芜不由看向位于封印图腾正上方的凤曦,满眼蜜意与崇拜。   正因为凤曦,因为他,才有今日这真正的万人合力!   邪祟们再也扛不住了,他们一个一个的,不甘心的被压回地底!   商烁仪态尽失,那困兽犹斗的不甘姿态,就和楚宸死前一样。   商烁不甘,凭什么五百年前他们功败垂成,五百年后又要输给九重天!他明明安排好一切,将所有人算计在股掌之中,只待今日让兰絮破坏封印,他们邪祟就可以重见天日。   他有信心只要他们倾巢而出,就能杀死所有反抗他们的人,接管这方天地。   但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凤曦!   商烁的视线淬毒,与半空中的凤曦视线交接。   自己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眼看着封印图腾越来越低,一个个邪祟被压回九幽,商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忽然,商烁想到什么,他纵声笑起来。   “凤曦啊凤曦,你怕是忘了,我们先前借助赤阳水晶,可是打开了通往冥府火山地狱的通道啊。你把所有人都带到这里,通道那边守备空虚,殊不知我的另一路手下,已然从那里通往人间了!你在这边耗到透支了,那边你要怎么办?你失算了!”   “呵呵,是么?”凤曦笑得愉悦,眼底却只有冰冷。   商烁不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远方霍然响起两道龙吟声。   天地震颤,蘅芜望去,在遥远天际,两条龙自地下蜿蜒冲出,并行游走而来!   商烁面色大变。   眨眼间,两条龙便飞到封印法阵。他们在凤曦身后停住,齐齐化出人形,竟是天帝与天后。   天帝真身为应龙,天后真身为烛九阴。凤曦看也不看他们,而是向着商烁冷冷一笑:“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呵,就是你说的通道。想从那儿跑出九幽?想得美!你派往那儿去的手下,已经全被天帝天后带人杀干净了!”   商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他不甘的咆哮挣扎:“凤曦,你不会笑到最后的!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   “你回不来的。”凤曦一字字,斩钉截铁。   他猛然一发力,压着封印图腾狠狠向下!同时,所有仙神与精怪妖仙们同时发力,将浑身力量齐齐注入封印之中!   封印图腾如活了般,裹挟斑斓光芒,压在商烁头顶。   “不!!”   商烁半截身子被压入地底,他声嘶力竭吼着。   蘅芜一扯秦思的手:“三姐,我们也去!”   “好!”   几道身影飞掠而下,蘅芜、秦思,还有朝凤殿的仙君仙子们,亦加入战局。   所有人再次一发力。   随着商烁的惨叫,所有邪祟彻底被压入九幽之下。   那还未散去的凄厉声音,是商烁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凤曦冷嗤一声,扬起孤鹜,一剑插.入封印图腾最中心。   随着剑鸣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宛如波浪般,以孤鹜为中心,扩散至整个封印法阵。   封印成!   凤曦袖袍一挥,低头冲地底道:“有我在,永远都别想再出来,都给我老实在九幽下面待着吧!”   众人徐徐而降,落至封印四周。众人精疲力尽,却皆是那般高兴、那般欣慰。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还有人拉着旁人说:“结束了,我们赢了,终于赢了,世间不会再有腥风血雨。”   凤曦微平复一口气,忙转头向离得最近的余芒道:“你,快带人去冥海,把临亭和兰絮仙子找回来!”   余芒连忙领命。   余芒前脚走,蘅芜后脚就跑向凤曦,抱住他。   “凤曦,你没事吧?” 第96章 尘埃落定   凤曦搂住蘅芜, 对上她担心的目光,凤曦心里很受用。   蘅芜上下打量凤曦,左右伸着脖子, 还伸手去撸他袖子, 想看他受伤没。   凤曦大方的任蘅芜撸,蘅芜把凤曦检查了半天,确认他没受伤,她才放心下来。   凤曦笑吟吟看着蘅芜,特别享受被自己的女人关怀的感觉。尤其是当周遭有视线望来时,凤曦更得意了。   他一把搂住蘅芜,低头吻住蘅芜的唇,无视周遭有人低低的呼声。   蘅芜本来有话说,就这么被凤曦以吻封缄。她嘤咛一声, 忙搂住凤曦, 开始回应他。   被那么多人看着, 虽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但蘅芜还是脸上烧得慌。面颊红了,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   凤曦吻得热切, 仿佛怎样也索取不够似的。他一沾上香软的唇,就被勾得沉迷不已。   这般至情至性的吻, 带着点担心伤到蘅芜的怜惜,时而还恶劣的勾一下她。这也是蘅芜喜欢的吻,是她不能抗拒的。   一吻结束,蘅芜星子眼眸里涨满水雾,柔媚而无奈。湿漉漉的唇娇艳欲滴,凤曦就看着她张开双唇, 对他说:“一切都了结了,凤曦。”   “是啊,小蘅儿。”凤曦摸摸蘅芜的唇,眼中涌动渴望和宠溺。   蘅芜好似听见秦殷阴阳怪调的一声:“诶呀——”   她又看向余芒远去的身影,已有好几个修为高深的正神,同余芒一起去冥海找人。蘅芜满腔担心不能化去,她喃喃:“兰絮……”   “只能先搜着。”凤曦拍拍蘅芜的头安抚她。   这厢,秦怀与秦离、秦殷、秦思都过来。   蘅芜又连忙和秦思一起,查看父亲和哥哥们是否有受伤。   万幸父子三人都没什么事。   接着,大家便看向山鸡男那些精怪们。   精怪妖仙们素来随意,一股脑的涌向凤曦和蘅芜,就像在少室山那样,把他们包起来。   蘅芜这才有功夫仔细看他们。来此的精怪妖仙们除了少室山的,应当还有别处的,大概是看山鸡男他们一路过来,便途中自愿加入的。   蘅芜向他们福了福身,由衷道:“谢谢你们。”   山鸡男一撩头顶那缕白发,笑嘻嘻道:“夫人客气!我们都盼着早点解决这些事,去参加夫人的封后大典呢。”   蘅芜不由面露羞色,心中涌动甜意。   凤曦摸摸下巴道:“既然你们这样期待……好啊,那就都来吧,小蘅儿会希望看到你们的!”   精怪妖仙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光明正大去九重天耍!   众仙神们见状,有人露出无奈好笑的神色。还有人道:“你们也好好修炼,找人点化登仙,来九重天多好?”   鹩哥拍开那人的手:“去去!我就要在少室山玩,别骗我去给你们当牛做马!”   那人被拂了好意,气得鼓起腮帮道:“觉悟甚差!”   旁人看着不由笑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了,只剩下一些善后事情。   凤曦自然是懒得料理的,直接搂着蘅芜回朝凤殿去了,善后的事一概丢给天帝天后他们。   此番大战,九重天仙神亦有牺牲的。   除去败类楚宸,阵亡的仙神有五十六位。他们都是肉身损毁,只需要修炼一阵重塑肉身就好。这对仙神来说不是大事。   除此之外,就只剩失踪的临亭和兰絮。   蘅芜在回到朝凤殿后,一直在担心他们,晚上做梦还梦见兰絮再也回不来了。蘅芜因此被吓醒,凤曦搂着她哄了半天。   余芒一直带人在冥海里找寻临亭和兰絮,还有好些修为高深、不惧冥海的正神也加入了。   他们没日没夜的找。   可是一连三日,得到的结果都令人失望。   当听到凤曦用传话的纸凤告诉她,依旧没能找到人,蘅芜忽觉得一股眩晕冲上脑海。   凤曦亲自去冥海附近了,蘅芜留在朝凤殿,扶着桌案稳住身子。   她很焦急,很恐惧,胃里不知怎的也起了反应,像是有一股力量把胃绞住,那股感觉一路传到喉间。   蘅芜以手捂嘴,干呕出来。   不舒服,想吐,昏昏沉沉的。   她一定是太焦虑了。   可是兰絮,你到底在哪里啊?你还……活着吗?   一个进殿的仙子正好看见蘅芜干呕,忙过来搀扶她,担心道:“蘅芜公主,您怎么了?要不要传仙医过来?”   “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好。”蘅芜咽了咽喉头,压住那股恶心感。她道:“我想去找凤曦,去冥海附近看看。”   不多时,蘅芜就在两名仙子的陪同下,腾云到冥海附近。   她看见凤曦与几名仙君在不远处。   两人会合,凤曦眯起眼打量蘅芜,问道:“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我就是太焦急。”蘅芜咬唇,靠在凤曦臂弯里。   凤曦没再问,只说道:“余芒还在找着,再等等。”   “嗯。”   冥海实在广大,深不可测。修为不够高的仙神不能下海寻人,免得自己也回不来。九重天修为高深的正神就那么些个,要在如此广阔的区域里寻两人,的确好比大海捞针。   蘅芜望着冥海,无法不想起前世,兰絮被关押在这里的种种。   她自责的按住胸口,泪意丛生。   她不明白,兰絮从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何前世今生都被她所累、被商烁利用,为何两世都未逃过陷入冥海的结局?   蘅芜多想撕开这片平静却狰狞的海,看看兰絮到底在哪个角落!   时间流逝,又是一天过去。   天将黄昏。   余芒和所有去搜寻的正神们回来了,每个人都是失落的神色,看见凤曦和蘅芜便摇头。   蘅芜忍不住落下眼泪。   “小蘅儿。”凤曦抬手为她擦眼泪,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想到临亭的师父端逢神君。当年端逢就是在他眼前魂飞魄散的,如今临亭同样在他眼前消失。纵然他们身处这个位置,有牺牲的觉悟,但总归是心中沉重。   接着凤曦就想到楚宸,那该死的王八蛋,魂飞魄散都是便宜他了!   “小蘅儿,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凤曦道。   蘅芜流着泪点点头。她还能怎样呢?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凤曦揽着蘅芜的肩要走时,忽然冥海下传出一阵震动。   众人俱有所感,相继望去,下一刻就见远处海面倏然激起水花,一条青色虬龙破海而出!   蘅芜霎时倒吸一口气,脑中有一瞬空白,紧接着莫大的狂喜填满。   她看见虬龙背上,缀着一抹浅粉色的身影。   是兰絮!兰絮没事!   蘅芜激动的呼出声:“兰絮!临亭神君!”   凤曦忙搂着蘅芜,带着余芒等人飞过去。   那厢,虬龙在飞出冥海后,一头扎向海岸。   随着虬龙扑在一片白的沙滩上,兰絮从虬龙背上滚落,摔倒在旁。   “临亭神君……”兰絮伸出手指,却未能够到虬龙。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勉力爬起些,跪行着来到虬龙身边。   虬龙浑身是血,处处伤痕,还有十几瓣龙鳞没有了。缺失龙鳞的部分血肉模糊,又因沾到沙子,红色的血肉间便掺着白色细沙,观来令人心惊。   “临亭神君……”兰絮低泣着唤。   虬龙伏在那里动也不动,双眼阖着。兰絮凑近他,想要听见喘息声,可满耳都是海风的声音。   她心下一凛,连忙右手化出一支匕首,照着自己的左腕砍下去!   她砍掉自己的左手,身体因剧痛直抽搐。掉落的左手化作一枚鹿活草叶子,兰絮拾起叶子,送到虬龙口中,教他吞下。   虬龙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道:“不必……”   兰絮捂着新长出的半透明左手,抽泣:“临亭神君……”   临亭叹了口气,气若游丝:“兰絮仙子,本君只能送你到此……帝君他们,很快会来……”   “临亭神君,”兰絮啜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临亭没答话,他已力竭,半睁的眼睛又缓缓合上。   “抱歉,我睡一会儿……”   话落同时,虬龙身躯急速缩小、退化,变成一条小蛇。   兰絮满面泪痕,因泪水而红肿的眼,与她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眼前修为耗尽、失去知觉的青蛇,哽咽着伸手将它抱起来,小心收进怀里。   她站起身,眼前一片金星。兰絮努力吸进几口夹杂着腥气的空气,然后沿着沙滩,向远离冥海的方向走。   凤曦和蘅芜就在这时赶过来。   “兰絮!”蘅芜落在沙滩上,冲向兰絮。   兰絮还活着,还好好的,太好了!   蘅芜喜极而泣,抽着鼻子迎到兰絮跟前。   喜极同时,心也被兰絮狼狈的模样刺痛。兰絮就像是刚刚解冻的人,浑身湿漉而惨白。她妆容早已不存,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处伤痕,头发里还沾着海草。   兰絮虚浮的样子,仿佛随时会碎成云烟散去。蘅芜忙扶住她,也是在这时,看到兰絮白的透明的左手。   “兰絮,你的手……?”蘅芜惊心道。   “没事。”兰絮惨惨笑了,眼底有着劫后余生的欣慰,和一种蘅芜看不懂的泪意。   莫名的,蘅芜觉得兰絮哪里不对。旋即,视线落在兰絮的胸口,兰絮正双手捂着胸口,胸口处的衣衫有着被海水冲刷的残留血迹。   蘅芜记得商烁那一箭,将兰絮穿心而过。蘅芜欲问兰絮的伤势,却看见兰絮的后背。后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还好、还好……   蘅芜又问:“临亭神君呢?”   “……在这里。”兰絮放下捂在胸口的手,露出藏在衣下的青色小蛇。   蘅芜一时震惊失语。   凤曦与余芒等人跟过来,亦看到变成蛇的临亭。   凤曦眼神一沉,余芒吓了一跳。   任谁都看得出,临亭这是已快要灯枯油尽,连虬龙形态都无法维持,退化成他最原始的姿态。   凤曦立刻下令:“送他回天衍宫,立刻召集仙医。”   余芒抱拳领命,他从兰絮怀里接过青蛇,将之收进一件法器里,随即带人离开。   余芒临走前,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兰絮,想了想,还是冲兰絮行了拱手礼。   兰絮歉意的啜泣:“余芒大人,对不起……”   余芒摆摆手离去,而兰絮就在这时,亦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蘅芜连忙抱住兰絮。   她看着怀中晕倒的兰絮,心疼得像是被密密匝匝的针刺过。   虽然不幸中的万幸,兰絮和临亭神君都回来了。可是,一个奄奄一息,另一个……   蘅芜的视线在兰絮苍白的脸上徘徊,她总觉得兰絮哪里不对。   她和临亭神君,这几天在冥海里,都经历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整理一下结局。   后天周四下午发结局上篇,周五结局下篇。 第97章 结局(上)   不得而知。   兰絮什么也没告诉蘅芜。   即使是蘅芜将兰絮安置在朝凤殿, 叫来仙医,中途兰絮醒了一回,也只是默默垂泪。   蘅芜想, 冥海那般凶险之地, 怕是给兰絮带来心理创伤。兰絮不说,她就不问,若兰絮想说,自会说的。   次日,兰絮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蘅芜将兰絮留在朝凤殿,她乘坐凤曦的天车,去太华山探望爹娘。   正好合欢仙子新调配了些滋阴养颜的香膏,亲自送来朝凤殿,却与蘅芜错过。   凤曦亦不在, 合欢仙子便打算在朝凤殿坐坐, 等蘅芜回来, 这时却看见兰絮。   兰絮披头散发, 衣衫随意裹在身上,一路往外跑。   兰絮没看路,合欢仙子又正好迈步, 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   合欢仙子手快,扶了兰絮一下。   兰絮懵懂看向合欢仙子, 恍然歉疚的眼尾都红了,行礼道:“对不起……”   她说罢转身跑出朝凤殿,是以没留意到合欢仙子一瞬紧缩的瞳孔。   合欢仙子看向兰絮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待到一个时辰后,蘅芜回来,瞧见合欢仙子,笑着唤道:“二姨母!”   合欢仙子将香膏送给蘅芜, 仔细讲了使用效果,末了说道:“兰絮仙子跑出去了。”   蘅芜一惊:“什么?”兰絮虚成那般,这才一醒就跑出去?   正好被蘅芜派去伺候兰絮的一名仙子,在听说蘅芜回来后,立即就过来了。   那仙子对蘅芜道:“蘅芜公主,兰絮仙子一醒来就说要去天衍宫,她让我知会您。”   天衍宫……兰絮是去临亭神君那儿了?   蘅芜挥退仙子,转头道:“二姨母,我去天衍宫看看。”   合欢仙子道:“我和你一起去。”   在腾云去往天衍宫的路上,蘅芜将探望爹娘的事说给合欢仙子。   秦怀和姬桑他们自然都好,合欢仙子听言也放心了。   蘅芜说着说着,思及兰絮,蹙眉喃喃:“兰絮的状态不好,我有些担心她。”   合欢仙子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兰絮昨晚醒来一次,只是哭。我试图和她说话,她也只说没事。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听了蘅芜的话,合欢仙子开口:“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和你说吧。你和兰絮仙子好歹是朋友,换成别人,我肯定只字不提。”   “什么事?”   合欢仙子道:“她元阴失了。”   蘅芜猛地一震,脑中有瞬间空白。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二姨母会冒出这样一句话。这话就像是在蘅芜头上打了一棒,她少顷才猛地回神。   “二姨母,您说什么?”   “蘅蘅,我弄不错的,别忘了我是专司阴阳合和的仙子。”合欢仙子道,“兰絮仙子差点撞到我,我扶了她一下,发现她元阴失了。而且……不像是正常失的。”   蘅芜更加心惊:“二姨母,什么意思?什么是……不正常?”   “我也说不好,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合欢仙子说到这里,哼一声,“还有那个破了她元阴的男人。”   合欢仙子没说那个男人是谁,可答案显而易见。   兰絮是和临亭神君一起坠入冥海的,又一起回来。那个男人除了临亭神君,还能有谁?   蘅芜惊呆了,无法想象为什么会这样。   一颗心惊颤颤的,就这么到了天衍宫。   天衍宫素来空荡荡的,只有临亭和他那两个仙童,三人住着偌大宫殿。   蘅芜与合欢仙子走入天衍宫正殿,正殿里空无一人,唯有天衍命盘在静静流转。   两人从正殿后门出去,走向后殿。就在这时,后殿门开了,兰絮走出来。   兰絮没有看见两人,她在关上殿门的一瞬,泪如雨下。   她快步走开,像是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哭声似的,兰絮双手捂住嘴,试图将哭声封住。   可泪水停不下来,这样克制的抽泣,更显得肝肠寸断。   蘅芜在兰絮出门那一刻,瞥到了殿内的情形。   她看见一张挂满纱幔的床上,翻滚蠕动的蛇影。   蘅芜又看向兰絮,心疼无比。   兰絮终于注意到蘅芜和合欢仙子,她一怔,眼中随即有慌乱闪过。兰絮手忙脚乱擦着眼泪,强笑道:“蘅芜,合欢仙子……”   蘅芜四下一望,望到一副石桌椅。她走到兰絮面前,轻柔拉过兰絮的手,带她在石桌前坐下。   蘅芜吸一口气道:“兰絮,你要是有什么心里话,别憋着,可以说给我的。”   “没什么,我没事,蘅芜……”兰絮摇摇头,一边擦泪,强颜欢笑。   蘅芜不敢提合欢仙子说的事,只能道:“兰絮,你相信我。”   兰絮摇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串,垂泪无言。   蘅芜任她哭了会儿,才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兰絮捏了捏袖口,道:“我……我想留在天衍宫。”   蘅芜心里更是惊疑,她拉住兰絮的手,劝道:“兰絮,你听我说,仙医让你好好静养,你别乱跑,我们回朝凤殿。要是不好好静养,万一维持不住人形怎么办?”   蘅芜只是这么一说,却不想“维持不住人形”这几字,正好踩在兰絮最惧怕之处。   兰絮一哆嗦,垂头道:“……我回去就是。”   蘅芜这才松一口气。   兰絮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心,回到朝凤殿后,蘅芜又拨了三个仙子,让她们好好照料兰絮。   晚上就寝时,凤曦拥着蘅芜,一边玩她鼻头,一边问她:“有心事?”   蘅芜正躺在凤曦怀里,两人共枕一个枕头,共盖一床被子。蘅芜心房微颤,清亮的眸子注视凤曦:“凤曦,我……”   凤曦好看的丹凤眼眯起,修长手指将蘅芜的一缕青丝,缓缓绕着。   “担心兰絮仙子?”   “你怎么知道?”蘅芜怔怔反问。   凤曦撇撇嘴:“呵,你这两天眼睛都黏在她身上,只有没带脑子的才会看不出来。”   蘅芜讪讪笑了一下,往凤曦怀里拱了拱,随后抬眸看他。她想了想,决定说出:“今天二姨母来给我送东西,发现兰絮她……”   蘅芜将事情经过都说出来。   凤曦静静听着。   待蘅芜说完,凤曦若有所思,沉吟道:“唔,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蘅芜忙支起上身,炯炯盯着凤曦:“怎么回事?”   “想知道?”凤曦抓起旖旎在自己胸膛上的,蘅芜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凑近鼻尖嗅了嗅,眼中墨色浓郁下去。   “想。”蘅芜狂点头。   “呵呵。”凤曦眯起眼眸,“想得美。”   “啊……?”蘅芜稍怔。   凤曦道:“你眼睛都黏在她身上,心也扑在她身上。你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只在意我吗?呵呵,这是把我当成随意糊弄的傻子不成?”   蘅芜:“……”   凤曦道:“想知道怎么回事?呵,你老老实实让我宠着,别去掺和人家的事,我心情好了再考虑是不是告诉你。”   蘅芜:“……”   不是,现在是你吃醋的时候吗?   更令蘅芜无奈的是,这人怎么连兰絮的醋都吃?   她家这傻鸟可真是……要完。   蘅芜扯一扯凤曦的头发:“我只是担心兰絮,你就不在意临亭神君的事?”   凤曦不以为意的一嗤:“他要招惹女人,关我何事?反正他也没死,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去,我才没兴趣掺和。”   他说到这里,环在蘅芜腰上的手一用力,将蘅芜紧紧搂到怀里,鼻尖抵上她的。   “小蘅儿,你刚才说,合欢仙子给你送东西了。”凤曦强行拐了话题,他幽幽看蘅芜,眼底如海如渊,“呵呵,送得什么啊?”   蘅芜感受到凤曦眼神有点可怕,她虚咽了咽,笑道:“就、就是些香膏。”   “哦?”凤曦眼神更幽深。   蘅芜道:“她说是滋阴养颜的方子,给我用的,能让我气色变好。”   凤曦听完不乐意了,小蘅儿气色还不够好吗?   滋什么阴?有他天天滋润她还不够?   心里明明清楚,有合欢仙子这些姨母们宠着蘅芜,他也为此高兴,但一想到合欢仙子这做法仿佛挑衅他身为男人的能力,凤曦就心里不爽。   小蘅儿这几天满心满眼都是兰絮不说,合欢仙子还无视他对小蘅儿的滋养……   凤曦越想越膈应,一双眼也越沉越深,眼底像是染起了火簇般,恨不能将蘅芜烧化了熔进怀里。   他搂着蘅芜翻了个身,将她压在柔软的褥子里,低头吻了上去。   灼热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蘅芜吞没。蘅芜嘤咛着抱住凤曦,玲珑的身子贴着他,毫无保留的迎接他、接纳他、包容他。   朝凤殿点着一盏又一盏灯,即便暮色四合,亭台廊下也灯火通明。   从寝殿的窗户可以看见点点灯火,宛如星辉,与殿外那些远远近近的星子交相辉映,宛如一幅绵长梦幻的画卷。   蘅芜躺在凤曦怀里,就好似躺在这幅美好画卷之中。殿外有月色、有星河、有晚云;殿内有醉人的花香气,有爱人的怀抱,有她的娇羞轻啼和他疯了般的低唤。   蘅芜粉面染汗,双眸迷离,素日狡黠灵动的面孔被暖成了娇媚动人的模样。   凤曦抱着这样的蘅芜,根本没法松开。他将头埋进她香喷喷的头发里,嗅着令人疯魔的情花香气,粗喘道:“小蘅儿,你好香啊……怎么能香成这样……”   蘅芜脸色酡红,娇羞不已。被凤曦这般喜爱着、需要着,她的心也充满爱意和柔情,只想在凤曦怀里永远的依偎下去,再也不想放开他、离开他。   只是她也知道,凤曦仿佛是因为吃醋且不满二姨母送她的香膏,便要狠狠占有她,夺走她全部的心神和注意力,并向她证明他的能力比滋阴养颜的香膏要好。   蘅芜隐隐猜到凤曦的想法,不由无奈。果然神经病人思路开阔,想法总是这么奇特,她该说什么好……   “小蘅儿,你真的好软……”   又听到凤曦在她耳边念叨这话,他说了好几遍。蘅芜迷迷瞪瞪,正不知她该说他什么好,结果就没带脑子的来了一句:“嗯,你一点都不软。”   话说完,她反应过来了,脸顿时红成煮熟的虾子,只想找个墙缝遁进去。   不是,她在胡说些什么啊?   再看凤曦,似也没料到蘅芜忽然来这么一句。   一派安静如鸡。   凤曦僵硬一瞬,下一瞬便浑身肌肉都叫嚣起兴奋和疯狂。他的嗓音无比幽抑而危险,低沉到谷底。   “小蘅儿,你这是在点火。”   蘅芜想说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可凤曦不给她说话的时间。   她只能抱紧凤曦,像是在巨浪翻滚的大海里抱紧一根浮木,全身心依偎着,一会儿被浪头推到高处,一会儿又被浪头淹没到喘不过气。   恰恰莺啼,哭得低低细细,似棉絮破碎。   蘅芜:果然自己点得火,哭着也要扑灭呢!   把她折腾得精疲力尽,凤曦才勉强满意。他打量着怀里蘅芜雪白的皮肤、玲珑有致的身段、灵动妩媚的脸颊,心中分外满足。   心尖烫烫的,看着她就觉得心口被牵着,心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凤曦蓦然想到从前的自己,总是瞧不上男女情爱,还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情爱所掌控。   如今却是为了她,连命都豁出去,死里走一遭,涅槃重生。   更是为了她,变得比他岳父还要为情所困、不可救药。   算了。   他甘之如饴,不是吗?   凤曦忽的想到什么,脸色有片刻转黑,他闷闷道:“我不想要小黑鹊了。”   说罢他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大黑鹊,遂改口纠正:“不想要小凤凰。”   “为什么?”蘅芜躺在他臂弯里发问。   甘甜的嗓音,听得凤曦浑身舒适,再看她美好的笑颜,他又有些来劲儿了。   凤曦无声嗤一声。要是她怀上小凤凰,他晚上就只能抱着她睡觉却不能碰,漫漫十月都要这般度过,这怎么行呢?   忽然就不想要小凤凰了。   他撇撇嘴,搂着蘅芜换了个姿势,说:“睡觉。”   实在是凤曦表现得太明显,蘅芜想不窥知他的想法都不行。   于是蘅芜在心里:“……”   不是,她家这傻鸟是真的……真的完了,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评论区了,开始发红包   本章留言打2分,发红包一个,72小时内有效,逾时不发   明天结局下篇继续发红包   感谢在2020-09-15 08:16:57~2020-09-17 16: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结局(下)   幸福美好的日子,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每天看着太阳从扶桑树后升起,再落回到扶桑树后,月升月落, 周而复始。   变化的每一天, 不变的恬淡惬意。   解决了妖魔这一心腹大患后,整个九重天原本的紧张氛围,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失。   众人对封后大典的期盼,那种紧锣密鼓筹备时的高兴,取代了原本的紧张。   蘅芜就在这样的气氛里,享受悠闲生活。凤曦带着她四处玩耍,他们去看露桃花,去天河畔戏水观星,去种植仙果的园子里摘果子吃。所行之处,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退让行礼。   大家恭敬的态度, 让蘅芜想到她从前抱凤曦大腿的情形。   那时, 仙神们对她的态度是:宁可惹妖皇商烁, 也不能惹蘅芜仙子!   而现在,她被所有人尊敬着、捧着、宠爱着。   蘅芜觉得自己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好。   可这样安详的日子里,也有让蘅芜烦心的事。   便是兰絮。   蘅芜虽将兰絮留在朝凤殿, 但兰絮始终心事重重。   这段日子,蘅芜弄来不少仙丹给兰絮, 总算把兰絮的身体养好了。可兰絮的气色仍然不好,总是忧心忡忡,会躲着蘅芜偷偷垂泪。   好几次蘅芜都撞见兰絮在偷偷哭,而当兰絮一发现蘅芜,就会赶忙擦掉眼泪,忐忑的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挤出笑颜。   这样反而让蘅芜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只好多陪兰絮聊天,和兰絮一起喝仙酒苑的贡酒,一起聊从前的琐事。   渐渐的,兰絮开朗了一些,重新有了笑容。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会陷入阴霾,然后抹着眼泪离开朝凤殿,跑去天衍宫。   这日,兰絮又去天衍宫了。蘅芜细细算了算,兰絮到朝凤殿住这半个月,每天都要跑去天衍宫。   蘅芜咬唇叹一口气。   倒是她的封后大典,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昨晚凤曦和她说,会让鸾台妙法元君等人今天过来,将封后的礼服和头面送给她试试。   蘅芜正想着礼服头面是什么样的,这时便有仙子通报,鸾台妙法元君一行人来了。   当鸾台妙法元君端着礼服,走到蘅芜面前时,蘅芜瞳孔张大,望着礼服微微倒吸一口气。   她没想到,竟然是……红嫁衣。   火红的嫁衣,浓烈的像是盛放的海棠花,嫁衣上飞丝走线,绣纹极其精妙。整件衣服都散发着强烈的灵力。   蘅芜心尖颤抖起来,不由抬手触摸上嫁衣。是上好的天蚕丝织就的布料,而嫁衣上的绣花,竟然是情花的形态。   绣着情花的嫁衣,凤曦为她准备的红嫁衣……   蘅芜整颗心颤抖,眼眶发热,泪盈于睫。   红嫁衣、姻缘殿、红烛树,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这么多年,尽管背负情花一族的命运,她还是向往着能穿上红嫁衣,风光出嫁,与夫君携手去掌管姻缘的后土娘娘面前,聆听教诲,接受祝福。再两人一起,点亮姻缘殿前的红烛树,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约。   其实仙神们缔结婚约,很少有穿嫁衣礼服的,大多只是去姻缘殿走一遭,仪式感可有可无。   但蘅芜是情花一族啊。   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渴望那种海誓山盟的仪式。   这些话,她从没和凤曦提过。她还想着,爹娘已经将她许给凤曦,凤曦给她办封后大典,她已该无比满足了,其他的没有就没有吧。   却没想到,凤曦他,竟然为她准备了红嫁衣。   眼泪不能控制的落下来,一滴一滴,尽是感动的热潮。   蘅芜又看向头面,头面同样是出嫁用的,华丽而精致,钗、笄、簪、步摇、一样不少。   她直抽鼻子,看得鸾台妙法元君等人又是关心又是着急,纷纷问蘅芜:“这是怎么了?”   “小蘅儿,你怎么又哭了?”   蓦然听到凤曦的声音,蘅芜泪眼模糊的望去,看见熟悉的身影逆着日光,大步踏入朝凤殿。   蘅芜忙擦擦眼泪,笑道:“凤曦,你回来了。”   凤曦来到蘅芜跟前,动手继续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你怎么总是哭?难道谁欺负你了?”   鸾台妙法元君等人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祸从天降,被凤曦怪罪。   蘅芜摇摇头,使劲眨眨眼,把眼角泪珠挤回眼底。她说:“礼服和头面我很喜欢,还没试穿呢。凤曦,我穿给你看。”   蘅芜说罢,使出法术。托盘上的嫁衣和头面一下子飞起,一个瞬间,就穿在了蘅芜身上。   蘅芜眼中含泪,唇畔带笑,看着凤曦。   凤曦瞳孔狠狠缩了一下,蘅芜知道,他那是惊艳的表情。穿着嫁衣和头面的她,就像是一道突来的灿烂阳光,刺得凤曦不得不眯起眼睛。   “小蘅儿。”凤曦悠悠笑着,召唤出古镜映心,虚空一抛。   古镜映心飞到蘅芜面前悬空,镜身变大,照出蘅芜的样子给她自己看。   蘅芜望着镜中自己,一想到这样的美好盛放都是凤曦给她的,她便又没忍住,眼泪串串滑落。   凤曦看不下去了,自己的女人总哭,这怎么行呢?   他打发鸾台妙法元君她们走人,接着就把蘅芜搂到怀里,问她:“哭什么?”   蘅芜抽着鼻子,满眼感动,她抬手搂住凤曦:“谢谢你,给我红嫁衣,我真的很感动。我没想到一直向往着的,竟然成真了。”   凤曦拍拍蘅芜,心里忽然变得很软很软。   他看了眼古镜映心,说:“是映心镜灵告诉我的。”   蘅芜微怔,凝视凤曦:“什么……?”   凤曦道:“你忘了从前在镜中空间的事了?映心镜灵能照出我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隅,便能照出你心中最渴望的。要不它为什么叫‘映心’?我曾问过它,你有什么执念愿望,它说,你想穿红嫁衣,和夫君去姻缘殿聆听教诲,再一起点亮红烛树。”   蘅芜的双眸慢慢睁大,她怔怔看着凤曦,只觉肺腑酸热无比。   她颤颤问:“什么时候?”   “呵,就是知道你是情花的时候。”   那时,知道她彻头彻尾都在利用欺骗他,他愤怒痛苦之余,又不知如何是好。   在与蘅芜和好前,他避着蘅芜兀自纠结,却又不由自主拿出映心,问起镜灵关于她的事。   他便是在那时,知道蘅芜的渴望。   蘅芜只觉莫大的感动要将自己融化了,她哽咽着紧紧抱住凤曦,再不愿松开他分毫。   原来,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将她的心愿放在心上。   他去见她的爹娘,帮助爹娘破镜重圆,向爹娘求娶她,再到筹备封后大典……他一步步的,将她最向往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哪怕他不是凤帝,蘅芜知道,他也一定会给她最好的。   而如今他归位了,便要整个九重天都为她见证、为她祝福,要她得到天地间最隆重、最美好的婚契和誓言。   她怎么就阴差阳错,和这样一个男人相爱了啊?   情花一族的宿命,因他而打破。她获得了全族的希望,更收获了天底下最好的伴侣。   她何德何能?   “凤曦……”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满含爱意的轻唤。   蘅芜抱紧凤曦,她只知道,她要倍加珍惜这个人。不论水里火里,都陪伴他,爱重他,永远不放开他的手。   十五天很快过去,终于,蘅芜迎来了她的封后大典。   就如她无数次向往的那样,她穿着红嫁衣,像是风光出嫁的新娘,被家人与仙神们簇拥着,走出朝凤殿。   她的爹娘,她的哥哥姐姐,还有凤曦专程挑选的傧相,都热切的围在她身边,高高兴兴的。   她娘姬桑更是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说:“蘅蘅,我的蘅蘅,娘舍不得你。你苦尽甘来了,往后一定要好好的……”   “娘,我们都会好好的。”蘅芜看着把姬桑抱在怀里、一脸爱重之色的秦怀,心里热热的。爹对娘的爱,同样跨越生死。苦尽甘来的不只她,她们母女都是。   “还有二姨母、三姨母、五姨母、六姨母,还有我们成千上万的族人,都会苦尽甘来的。”   凤曦在朝凤殿门口等蘅芜。   当蘅芜走出来时,众人一阵欢呼喝彩。   蘅芜看着和她一样,身披艳烈红袍的凤曦,不由眼眶发热。   他的打扮,就像新郎官一样。   这是她最爱的人,她的郎君。   凤曦牵过蘅芜的手,领着她走下朝凤殿前三十六层台阶,带她坐进天车。   进天车的方式当然是凤曦把她先送进去,然后自己再上来。   八只千年丹雀拉起天车,朝姻缘殿的方向飞去。   蘅芜的家人和傧相们紧随其后。   所行之处,仙乐飘飘,露桃花飞舞如梦。   待天车到了姻缘殿,这里已围满了九重天仙神们。今日九重天成了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来参加封后大典,为凤曦和蘅芜见证祝福。   少室山的精怪们也来了,正与仙神们非常和谐的站在一起。   蘅芜下车时,仿佛听见山鸡男他们发出的“啧啧”声。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凤曦在牵着她下车后,就光明正大摸着她的手说:“小蘅儿,你这张脸、这副打扮,真是迷人,还浑身都香。”   这话一出,山鸡男他们不“啧啧”才怪。   蘅芜咬唇,脸红的厉害,只觉得头昏脑热。   放眼望去,恢宏的姻缘殿被装点得更加喜庆热闹。空中飞舞着一只只红色纸凤,皆是为迎接凤曦和蘅芜准备的。   他们的脚下,红毯已经铺好,红毯的尽头就是等在殿前的后土娘娘。   蘅芜满腔激动,恍惚间,竟想起上次她来姻缘殿时,满心都是落寞与酸涩。那时她看着殿前一对对缔结婚约的新人,是多么羡慕。她还在这里揭穿了柳郎的心思,阻止五姨母和柳郎在一起。   恍若隔世啊。   如今的她,却在一步步走向后土娘娘。   他们停在后土娘娘面前,后土娘娘向他们行礼。   旁人缔结婚约,是要跪在娘娘面前。而他们,是这天地间唯二立于娘娘面前,聆听教诲的。   后土娘娘慈祥的说出那些美好的话。   教诲、祝福,一字字仿若千钧的分量,缀入蘅芜心中。   再之后,她和凤曦一起,来到红烛树前。   合欢仙子取来雕刻着凤纹的红烛,蘅芜和凤曦一起点火,将一对红烛点燃,再由合欢仙子将这对红烛施法送到树上。   这缀满红烛的树,是许多对爱人一生一世誓言的证明。   而蘅芜和凤曦的红烛,处在树上最高处,凝结着他们的誓言。   凤曦忽然偏过头,问蘅芜:“小蘅儿,你许得什么誓言?”   蘅芜定定道:“永远和你在一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的人给你,心给你,一切都给你。我还要、还要……”她小声说:“还要给你生一窝蛋。”   前面那些话,凤曦听着分外愉悦,最后一句虽然也愉悦,但莫名就有点不太爽。   他不都说了,不想要小凤凰了吗?   算了,小凤凰迟早要有。凤曦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会从小蘅儿腹中降生,就愉快得飘飘然。   他扬起下巴,得意万分,就差要当场开屏。   看着这样的凤曦,蘅芜眼中是遮不住的爱意。   他把最好的都给她了,她曾经希冀的、遗憾的,如今都成了弥足珍贵的。   能和他在一起,便是宿命之苦、轮回之痛,回首望去,竟也似蜜糖。   怀着感动、喜悦、责任和誓约,蘅芜随凤曦坐上天车,回朝凤殿。   回他们的家。   在回家的路上,蘅芜靠在凤曦肩头,对他说起并蒂本命花的事。   再过几天就是夏至日了。   她想在那一天,为情花一族枉死之人聚魂重生。   “凤曦,到那天,你摘下我本命花中的一朵,我们一起许愿让情花一族的死难者归来,好吗?”   凤曦清润的声音如明珰相撞:“好。”   穿越漫长的黑暗,情花一族,也将迎来光明了。   回到朝凤殿时,正好是正午。这会儿太阳光最盛,将整个朝凤殿照得宛如耀眼的琉璃世界。   蘅芜的家人们也跟着回来,凤曦牵着蘅芜走上台阶。就在两人即将进殿时,蘅芜忽然觉得怎么身体沉甸甸的,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她倏忽意识到,这种胃里搅合的感觉,前阵子出过一次。还没等她细想,就有一股恶心感顺着胃袋爬上喉咙。   蘅芜微弯腰干呕了几声。   难受,她皱眉。   凤曦一把搂过蘅芜,拍拍她的背:“小蘅儿,怎么了?”   蘅芜压了压这种恶心感,回道:“我没事的,估计是前些日子兰絮落入冥海时,我太焦虑,落下的后遗症。”   凤曦眼中不悦的光芒一闪:“那怎么不告诉我啊?呵呵。”   蘅芜讪讪道:“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在意……”   凤曦给了蘅芜责怪的一眼,转头冲众人道:“去传仙医。”   “等等。”合欢仙子快步走过来,说道,“我先给蘅蘅看看。”   蘅芜一时没明白她二姨母能给她看什么,但在场一些妇人,却纷纷有了猜测。   姬桑更是难掩惊喜,盯着合欢仙子:“二姐,蘅蘅她是不是……”   姬桑喜悦的目光又落在蘅芜身上,眼眶一下就湿了,连带秦怀也一阵欣喜。   蘅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会吧,难道是……   合欢仙子说出蘅芜的猜想,她朝凤曦福一福身:“帝君,恭喜了,蘅蘅有孕了。”不等凤曦说话,就没好气嗤道:“您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蘅蘅都有孕快两个月,您没察觉吗?!”   这一瞬,周遭是安静的。   凤曦竟有些怔,这是蘅芜第一次见凤曦发怔。   蘅芜忽觉得自己真粗心,原来她上次犯恶心,便已经是害喜的症状了啊!   霎时一股狂喜冲上心头,蘅芜激动的扯过凤曦的手,晃着他说:“凤曦,我们有小黑鹊了!”   她说完,发现周遭众人皆露出程度不同的尴尬,才惊觉自己说错了。   蘅芜:“……”   都怪以前总提小黑鹊,提顺口了。   凤曦回神,搂着蘅芜狠狠亲了两口,轻笑:“是小凤凰。”   虽然不想小凤凰这么快来,可来都来了,值此一刻,凤曦心里的狂喜不亚于蘅芜。   生个小凤凰,陪他和小蘅儿一起开心,多好啊。   凤曦一把抱起蘅芜,踏进正殿,走路时透露出的气质,宛如尾巴翘上天。   其余众人都识相的没有跟进来,就连蘅芜的家人,都暂时离去,不打扰凤曦和蘅芜分享喜悦。合欢仙子则回无情崖去,为蘅芜准备些孕妇用的仙草、丹药,打算稍后送过来。   正殿里,凤曦把蘅芜放在一张小榻上。   他的动作很耐心、很小心,蘅芜能感觉到他这种小心翼翼,这让她心中蜜甜。   凤曦张口就对殿里的仙君仙子们道:“你们,去收拾一间幼童房!等我儿子出来了住进去。”   仙君仙子们连忙行动。   蘅芜无奈瞧着凤曦:“你怎知就一定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   “女儿也行啊,臭小子皮实,哪有女儿乖巧可人。”凤曦愉悦的说着,说到这里却又想到什么,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喃喃,“好像还是先生儿子好,有哥哥在先,可以保护后头的妹妹……”   他忽然就陷入离奇的纠结:“到底是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呢?”   凤曦摸摸下巴,蓦地笑道:“抛铜钱吧,正面就是儿子,反面就是女儿。”   蘅芜:“……”   凤曦变出一枚铜钱,当着蘅芜的面,抛了起来。   铜钱落地,咕噜咕噜滚动,定格。   是正面。   凤曦歪头看着地上的铜钱正面,皱起眉头,丹凤眼中似有不满。   蘅芜刚想说什么,就听凤曦道:“三局两胜吧。”   他又变出一枚铜钱抛起来。   蘅芜:“……”   三局后,呈现的结果是,两反一正。   ——第一胎生女儿。   凤曦又不满了,好看的丹凤眼眯成弯月。   蘅芜:“……”   凤曦摸着下巴,幽幽道:“五局三胜也可以。”   蘅芜:“……”   帝君我真是服了您嘞!   蘅芜啼笑皆非,没忍住嘀咕一句:“不管是男是女,等蛋生下来了,都是你孵。”   凤曦停下抛铜钱的行为,眼尾扫向蘅芜,缓缓道:“哦?”   蘅芜摸一摸平坦的肚子,讪笑:“我不是鸟啊,只能你孵蛋。”   凤曦笑两声,看向蘅芜的眼神是宠溺的,语调却阴恻恻。   “呵呵,孵就孵。”   他说罢,蓦地想到什么,叮嘱蘅芜道:“先把小凤凰生下来。给你们族人聚魂的事,等你生完养好了再说。”   他这些天没察觉到小蘅儿怀孕,还折腾过她,凤曦想着就有些心有余悸。反正在她生下孩子之前,是不能再操劳了,他得护着小蘅儿。   蘅芜知道凤曦的担心,她柔顺道:“好。”   凤曦满意了,他回到小榻前,徐徐跪下,近距离看着蘅芜。   莹白的额头,灵动的双眸,小小的鼻子,粉红的唇,一如初见,却美得让人心旌摇曳。   他将亲吻落在甘甜柔软的唇上,得到的是蘅芜柔顺的回应。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和她的幸福,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