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霎紫明嫣】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m.jjxsw.com--久久小说网手机版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系统)万人迷养成手册 作者:初云之初 文案: 女主是棵桃花树系列,苏遍天下无敌手! #女主盛世美颜,美美美!# #所有男人都爱她,美颜无敌# #男主情敌满天下,真忠犬# #苏炸天,囧雷囧雷,1V1,双C# 扫雷: 1、架空时代历史废,无脑苏, 慢热, 2、甜甜甜,绝对不虐 3、有分结局,不喜误入,谢谢合作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异能 系统 主角:阮琨宁 ┃ 配角: ┃ 其它:女强 ====================== 第1章 穿越 庆裕六年,七月初九。 盛夏的阳光撒在街上,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街边的梧桐耷拉着,满目的无精打采。 永宁候府的门房抽了口烟,磕磕烟袋后,无意间抬了头,禁不住吃了一惊,推推一边酷暑难耐昏昏欲睡的几个人:“都别挺尸了,看外头!” 那几人哼哼唧唧着起身,揉了揉眼,向外头一望,却着实吃了一惊。 方才还晴空万里,热浪袭人,如今却骤然起了风,不知何时起,日头便被黑压压的乌云掩起,暗沉沉了起来。 似乎只是瞬间,骤雨便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 不过,外头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永宁候府。 永宁候夫人崔氏于今日午后,顺利产下府里头了一位姑娘。 行六,该当称一句六姑娘的。 阮琨宁被红绸被子包住,软萌萌的躺在床上,感知着新的人生。 既安然,又平静, 前世的她身处末世,且是罕见的六级双系异能者,却也因却身中变异植物烈日灼阳花之毒而死,堪称一句命运无常。 再度转醒,人便自崔氏独子里出来,成了永宁侯府的六姑娘,也不得不说是她的造化。 侯府嫡出,天生的享用一切锦衣玉食,比之前世,可是好得多。 只除了,自己脑海里多了一个东西。 【叮咚!】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无等级) 战斗力:待定 宅斗技能点:60 原始积分:1000 桃花指数:1 自身携带标签:无 宿主请加油,为成为风情万种万人迷而努力哦(≧ω≦)】 阮琨宁静默一会儿,便试着以意识同脑海中的东西交流:“你……是什么?” 【是一只萌萌哒万人迷养成系统呢,能够成功帮助宿主在新的环境下大杀四方,迷倒万千男女……】 “……喂。”阮琨宁:“……战斗力跟宅斗技能又是什么?” 【一个优秀的万人迷怎么可能无力自保?你要知道,很多人会出于对你的迷恋而做一些哔哔哔哔的事情……至于宅斗技能嘛,是你这个世界的必备生存技能。】 阮琨宁:“……” 【叮咚!当前任务一激活:木系异能一级,限时半年,任务完成奖励金陵大地图一份,属性抽奖一次,积分5000,每1000积分就会使别人对宿主产生一点好感度哦,这可是无敌利器,绝对超值哦,做一个万人迷的姑娘,不要大意的上吧,宿主加油么么哒。】 阮琨宁想了想,真诚的道:“……我可以拒绝吗?” 【宿主菌如果拒绝的话,会被遣送回原世界呢。】 阮琨宁(#‵′):“……” 总感觉,安静的日子似乎离我远去了。 崔氏今年二十有六,生产后便觉筋疲力尽,只闻一句是个姑娘便昏昏的睡了过去,直到黄昏时刻醒来后,才在床边见到了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阮琨宁刚刚出生,还是粉嫩嫩的一团,用红绸的被子包了起来,崔氏在陪嫁嬷嬷李氏的帮助下侧侧身子,俯首打量女儿眉眼。 爱怜的摸摸阮琨宁小脑袋,崔氏道:“额头和下巴像夫君,别的地方像我。”温婉的声音里透着母亲的温柔,摇曳的灯光下格外的温情脉脉。 阮琨宁也就着灯光打量了崔氏。 许是生产完方起身的缘故,崔氏并未梳妆,只简单的束起头发,闲闲梳起的发髻上插了两枝芙蓉玉簪,玉色莹润,衬得面色皎皎如月,清婉娇妍,如同工笔的牡丹,娴花照影,格外柔和。 母亲是个美人呢,自己将来也不会差吧。 阮琨宁正胡乱想着,便听李嬷嬷在旁附和崔氏道:“像您才好呢,这么俊秀,不知将来会便宜谁呢。” 崔氏笑了笑,又问道:“老夫人呢?” 一边的侍女玉蝉连忙道:“老夫人瞧过小姐,见您无碍,便回荣松院去,说是要回去谢谢菩萨呢。” 过来看了自己与孩子,给足了脸面,可见并不介意自己生的是女孩子。 崔氏点点头,心底对婆婆的善意很感激,道:“老夫人上了年纪,今日也累了,明日记得请大夫来瞧瞧。” 一侧的玉蝉连忙应了。 阮琨宁的眼睛半睁着,却正好对上了崔氏温柔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崔氏也微怔,随即便柔柔一笑,看的阮琨宁心头一软。 现在她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啊。 有机会重活一世,何不顺应本心,让自己快活一点呢。 李嬷嬷端了荷叶百合粥过来,摸摸碗底试了试冷热,双手将碗递给了崔氏:“才刚刚醒,夏日里头又热,吃这个消暑养身最好不过。” 崔氏一手接过,另一只手握住阮琨宁的手轻轻捏了捏,也微微笑了起来。 一阵珠玉相击的泠泠声,是几个侍女拨开了外室的玉帘,更远处传来男孩子的喊声:“阿娘,我们来看小妹妹啦。” 崔氏的长女——八岁的阮琨烟在几个侍女随同下走了进来,步伐稍急,压衣的玉佩却不曾作响,身后跟着的二子阮承瑞却全然没有姐姐那般娴雅,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来。 崔氏抬头先瞧了长女,粉色的齐腰襦裙上头用银线勾了俏生生的素心兰,裙角缀了淡色的云纹,腰间是素色的腰封,系了银色的宫绦,配了青玉坠子压衣,因为母亲处在月子里胞妹又是新生,便只选了最清淡的竹叶素兰香,整个人都透着名门闺秀的矜贵,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崔氏仔细打量后,心里添了几分满意,当下点头赞道:“我这些日子难免顾不上你,阿烟自己做得很好。” 随后看着面前的男孩子,轻声斥道:“忙什么,急匆匆过来出了一头的汗,仔细夏日生病。”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复问道:“这几日可曾胡闹惹祸,嗯?” 阮承瑞连新出生的小妹妹都来不及看,喏喏了两声,才试探着问道:“大抵没有吧。” 崔氏微笑不语:哼。 阮琨烟微笑不语:呵呵。 你的智商不支持你点亮撒谎这个技能点,并向你扔了一只崔氏和一只长姐。 阮琨宁:其实你撒谎的时候,完全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别那么心虚啊。 在系统协助下,阮琨宁对永宁侯府有了初步认识,关系其实并不十分复杂,在金陵城的权贵之家中算是很简单的了。 老永宁侯有永宁侯阮文徳并二老爷阮文修、三老爷阮文成三子,前二者为嫡妻王氏所出,后者侍妾尹氏所出。 尹氏因病于阮文成六岁的时候过世,所以阮文成自小也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 阮琨宁在侯府姑娘中行六,其中大姑娘即她的胞姐阮琨烟,二姑娘阮琨玉是二房庶出,三姑娘阮琨碧是三房嫡出,四姑娘阮琨思二房嫡出,五姑娘阮琨宜三房庶出。 男孩子的话就更简单了,大少爷三少爷是长房所出,二少爷阮承峻是三房庶出,二老爷年过三十却只得了两个女儿,也是着急得很,三房虽是只有庶子,好歹也有人支撑门楣,总比自己要好,为此颇有些惆怅,对正妻很不满意,如此一来,倒是闹得夫妻之间很有几分不如意。 三老爷只有一子,且是庶出,却也比二老爷好多了,为此颇有几分得意,阮承峻是侍妾秦姨娘所出,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待他格外温存小意,人又正是二十一二岁,花一般鲜艳的年纪,分外娇妩。又因儿子,一月之间竟有大半时间歇在秦姨娘那里,只把正妻方氏气了个倒仰,索性不去管他。 阮琨宁:“……感觉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2章 重生 长乐宫,椒房殿。 内侍总管何安自从知道六皇子不知所踪之后,如遭雷击,遣了心腹去回禀皇后,便随内侍们四处搜寻。 七岁的六皇子是陈郡谢氏与皇后的最大指望,也是最有希望问鼎之人,与他同胞的八皇子才一岁,当不得事,倘若找不到六皇子,皇后非生撕了他不可。 因着这一层考虑,当听闻内侍找到六皇子时,何安直欲喜极而泣。 他随内侍急匆匆赶过去时,六皇子正倚坐在湖边的岩石上,从来不苟言笑的面上竟挂了笑,只是眼睛里的水光与微红的眼角,却清楚的昭示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安虽奇怪六皇子为何不去亭子里头避雨,反而呆坐在岩石上,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以及这位尊贵的中宫嫡子为何独自垂泪,却也知道宫墙之内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最好。 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殷勤向前,恭恭敬敬的递了帕子,请六皇子擦面,一言不发。 韦明玄性情本就沉稳,自是无意多言,只是黑沉沉的眼底,却或多或少的透出几分微亮的光。 抹一把面上雨水,他接过那张帕子拭面,随即便扔在了地上,怔然出神。 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的事情。 他从隆宏三十七年,回到了庆裕六年的七月初九。 真好。 一切都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他还是昭仁殿的六皇子,不曾登上那个至高之位;她还是永宁侯府的六姑娘,还没有嫁作他□□。 这一世,你会以怎样的眼光看我呢,阮阮。 ~ 鎏金凤首在帘后袅袅吐烟,室内似乎升腾起一层淡淡的,含着花香的雾气。 北侧雕了牡丹花的窗半开,夏日雨后的清风裹挟着不知名的清新气息入内,无端叫人心生畅然。 皇后谢氏依旧雍容清贵,九尾凤钗坠了长长的流苏,与耳环上的东珠相映,更觉贵气逼人,她声音柔婉,伴着微风,更觉轻柔:“如今之势,你有什么打算?” 韦明玄注视着皇后,心中不由自主想到的,却还是前世,二人求仁得仁,但也失去了很多,到了最后,竟不知究竟是得是失。 再一次见到年轻的母后,他心中欢喜淡淡的,反而充盈着不知名的感伤。 韦明玄在心底叹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皇长子无非是依仗外家,不必理他,倒是二皇子有陇西李氏扶持,不得不防。” 皇后微微笑了。 她似乎是很柔婉爱笑的,唇角已生了淡淡纹路,不令人觉老,却觉安然,那是岁月洗礼留下的柔和。 作为皇后的儿子,韦明玄却不像她。 他天生一张冷硬的脸,像开了刃的剑,透着凛冽的寒光,以至于压制住面容的俊秀英朗,让令人望而生畏。 皇后身边的宫人雪琅悄无声息的走进来,隔着帘子,在外小心回禀:“娘娘,容妃娘娘说身子不爽利,请陛下过去了……” 八皇子已然烧了五日,皇帝只打发太医过来瞧,却不曾踏入长乐宫一步。 皇后不得宠也非一日,皇帝如此下皇后脸面,却还是头一遭,苏贵妃这几日每每见了皇后,便要含笑刺几句,容妃更是毫不掩饰眉目间的嘲讽。 在皇帝就是风向标的皇宫,只要是不得帝宠,哪怕是皇后,日子也不会很好过。 然而皇后的声音依旧平静,似是早有预料:“知道了,退下吧。” 她轻轻叹口气,语气中带着淡淡感伤与若有若无的失落,对韦明玄道:“你且放心,阿玦已大好了……” 韦明玄静静的坐在一侧,没有搭话。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皇帝的心肠有多硬,自然也不会如容妃那般不识抬举,非是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皇帝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自讨苦吃。 他骨子里的冷血与残忍,才是最像皇帝的部分。 独得恩宠的容妃娘娘,千万千万珍惜这几年,毕竟六年后,那一位便要入宫,届时……只怕连站的位置,都不会为你留半寸。 只是……他目光隐晦的落在皇后面上,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前世皇帝大行,皇后一夜之间,竟苍老憔悴的妆粉都遮不住,他才知素来风轻云淡的皇后,原来是深爱着皇帝的,只是掩在平静无澜的面容下,从来无人可知。 也许,他自嘲的笑一下,自己的痴心,便是像了皇后吧。 ~ 在穿越之前,阮琨宁便在系统的帮助下对这个时代有了基础的了解,这是一个架空世界,世家仍存,新贵势力也在崛起。 先帝自晋朝末年起兵于西北,一番混战后夺得天下,于金陵建都,国号齐。 今上是先帝嫡出长子,在先帝在时便被册立为太子,既嫡又长,没有任何争议。 等到了这一辈儿,下一任帝王的角逐,便不是那般简单了。 元后出身陇西李氏,生皇二子,皇长女,可惜天不假年,今上登基前一年便病逝了,而皇帝对这位发妻深为悼念,登基后便追封了元后,对元后所出的一子一女也颇为宠爱。 继后出身陈郡谢氏,生皇六子,皇八子,温婉贤淑,亦颇有声望。 其余皇长子皇三女皇四女苏贵妃所出,皇三子许昭仪所出,皇二女何淑仪所出,皇五女容婕妤所出,淑仪夫人宋氏所出皇四子早夭,皇五子成贤妃所出,七皇子季容妃所出,早夭。 皇帝并未册立太子,其中皇长子居长,皇二子元后嫡出,皇六子继后嫡出,各有春秋,难免成为呼声最大的三人,在前朝上各成一派,为储位拼的你死我活。 世家之中诸如晋阳王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温氏等,都是传承数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新贵之中宰相苏氏、定国公徐氏、安国公宋氏、镇国公狄氏、永宁侯阮氏、平远候何氏等则是追随先帝起兵于乱世,以战功得封。 因世人多重世家而轻新贵,所以新贵多有迎娶世家女,而世家也很乐意与新贵联姻以维护他们的地位,双方都是一拍即合,是故在权贵之家乃至皇帝后宫,多聘世家女为妇,皆以此为荣。 对此,阮琨宁并不觉奇怪,。 大唐宰相薛元超晚年曾自述平生有三大憾事,其二就是未能娶山东五姓的女郎为妻,可见时人如何钦慕世家之风。 永宁侯夫妇的结合,便是新贵跟世家融合的典范,日子过得也很好。 对于阮琨宁而言,目前这个生存环境,已经是很好了。 ~ 在皇后含蓄的满意笑容中,韦明玄走出了昭仁殿。 晚风这样轻柔,令他觉眼前一切皆似梦——叫他不想醒来的梦。 梦中他不是威仪天下的帝王,可以睥睨天下,他还是继后所出的皇六子,还要仰仗父皇在皇宫里喘息,有嚣张的皇长子,隐忍而狠毒的皇二子,心怀鬼胎的后妃们,一切都压抑的令人发狂。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有他的阮阮在,有他们的未来可以改,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要一起度过,他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直到韦明玄在宫门处,遇见了丰神俊朗的荣王,才终结了他的好心情。 荣王是皇帝胞弟,韦明玄的皇叔,更是韦青柯的父亲,阮阮前世的公爹。 荣王妃是清河崔氏嫡长女,永宁侯夫人的胞姐,也是在她的一力促成下,阮阮最终嫁入了荣王府。 平心而论,韦青柯是个很好的人。 从始至终,他既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曾辜负阮阮。 他们夫妻相得,儿女双全,平安喜乐的过了很多年,是金陵夫妻的典范。 可即使如此,韦明玄还是压抑不住心里那头叫做不甘的凶兽。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阮阮的欢喜,并不是我给的吧。 ——明明最早阮阮是属于我的,不是吗? 这叫我如何甘心呢。 荣王毕竟是长辈,处于出于礼节,韦明玄上前见礼,扫一眼荣王前去的方向,道:“皇叔可是要回府?” 皇六子平日忙于功课骑射,从不懈怠,似这般闲逛还是很难见的,荣王颇有几分吃惊遇见他,但还是随和的笑道:“是呀,今日无事,便举家一道入宫了。” 举家? 韦明玄微微一怔:“叔母与堂弟……” 荣王不觉有什么不好答的,便道:“永宁侯夫人添了位姑娘,王妃挂念,便急匆匆去了。” 韦明玄面容有转瞬的僵硬:“——青柯堂弟?” “听说姨母家添了小妹妹,他倒高兴的很,嚷要去见,还打发下人回府,取他的玉蜻蜓,预备讨小妹妹喜欢呢。” 荣王不曾察觉出韦明玄眼底异色,云淡风轻的答了一句。 第3章 打脸 阮琨宁关注三房,并非无缘无故。 崔氏求了母家,在阮承瑞三岁时,重金聘一位族叔为西席,指点阮承瑞识文断字、诗书仪礼。 三房庶子阮承峻同阮承瑞年纪相仿,很能玩到一起去,阮承瑞待他极亲近,便求了崔氏一起进学,耐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崔氏便应了。 阮承瑞是标准的顽劣性子,每每惹是生非,进学不过两年,先生的手板都被打坏了极快,连连摇头,只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相反的,阮承峻却颇有天分,崔先生提起他时,每每赞誉有奇才。 或许是阴谋论了,阮琨宁总觉得,阮承峻是踩着阮承瑞搭建自己的好名声。 虽说自己表面上是一个婴儿,里子却是活了近三十年的成年人,恶意揣度一个六岁幼童或许有些过分,但想想其中蹊跷,实在是容易让人多想。 许是因为经历了末世的残酷,几乎是下意识的,阮琨宁习惯用最阴暗的思想揣测别人。 这个阮承峻,同生母秦姨娘一般,素来都是走小白花路线的,人前楚楚可怜彬彬有礼,至于人后? 早早的小白花能在主母眼皮子底下过得这般滋润,生三房唯一的儿子,还养的结结实实,这般受人称赞? 比如眼下,阮承瑞在崔氏暗含威仪的目光下终于承认,半月前自己被崔先生罚抄《礼记》十遍,实在是抄不完、苦恼不已的时候,阮承峻体贴的用了他的字迹帮他抄了五遍。 那么厚一本,怎能让五岁的阮承瑞不感激。 虽然最后还是被戳穿,而且将崔先生气走了,但阮承瑞依旧很感激阮承峻。 阮承峻当然向崔先生澄清了,这是他自愿的,并非受到逼迫,却也并无什么用处。 崔先生只觉是阮承瑞偷懒,逼阮承峻去代写——就他们的身份来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阮承峻素来又会说那些含含糊糊暧昧其词的话,便更纠缠不清了。 阮承瑞说完之后,颇有几分气短。 他虽年幼,却也知崔先生是母亲回外祖家求的,就这么被自己气走。却不知日后会如何令母亲蒙羞。 到底是五岁的孩子,说完便垂头不语了。 崔氏笑了笑,并没有责备他,只含笑道:“不是来看妹妹么,怎么低着头?”说着,便令奶娘将阮琨宁抱低一些,好叫姐弟俩仔细瞧瞧妹妹。 阮琨烟长眉妙目,鼻梁高挺,云髻低垂,一支金崐点翠梅花簪斜斜插就,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柔柔关怀,温婉却不显软弱。 阮承瑞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一见就是那种爱惹祸的坏小子。 阮琨宁看了看,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阮琨烟一些, 这么想着,她眼睛看着阮琨烟眨了眨,十分可爱。 崔氏道:“呀,阿宁更喜欢阿烟。” 阮琨烟是长女,前头照顾过年幼的阮承瑞,是故对于照顾新生的孩子很有经验,轻轻将阮琨宁抱起亲了亲,才对崔氏打趣道:“怎么,阿娘竟吃我的醋不成?” 崔氏轻斥了一句“你这丫头”,也同屋里侍女们一起笑了起来。 男孩子发育的晚,阮承瑞比长姐矮许多,瞧不见被抱起的阮琨宁,当即拽了拽长姐衣袖,撒娇道:“我还不曾见过阿妹呢,你们都瞧了,总该轮到我了吧。” 阮琨烟瞥了他一眼:“你才几岁?哪里抱得起来?” 再者。弟弟一向都是欢脱性子,失手摔了幼妹如何是好? 只是这种话直接说出来却是令弟弟脸面上不好看,阮琨烟自不会说出来。 崔氏将阮琨宁接回了怀里,冲着她柔声道:“阿宁,我是你阿娘。”随即又示意道:“那个大一些的是你阿姐,小一点的是你三哥,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阮琨烟还未答话,阮承瑞便眼神亮晶晶的喊道:“阿宁,哥哥是很厉害的哦,会好好照顾你的那种!” 崔氏笑了笑,又继续道:“你叔公过世,阿爹回河西奔丧,却是不在,你长兄承清在衡山书院念书,要过两日才能回来——前几日他写信,还问起你呢。” 正说着,便有外头的仆妇掀开帘子:“夫人,秦姨娘带着二公子来了,正在院子外头候着呢,您见是不见呢?”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间。 崔氏不曾言语,只神色微凝,烛光下竟带有一丝利器的冷锐。 李嬷嬷微微低头,掩住目光里的鄙夷神色:“夫人累了,还是不见为好,奴才去打发了她?” 崔氏淡淡的笑开了,灯光下,她面容格外柔和雅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不得。” 顿一顿,她道:“叫他们进来吧。” 却向阮琨烟、阮承瑞姐弟俩缓声道:“天色晚了,都回去歇了罢,夜里虽热,也不要贪凉吃冰,第二日要肚子疼的。”二人连忙称是,各回自己院子了。 明明是笑着说的,阮琨宁却听出不容置疑的语气来——喂喂喂,她忍不住兴奋了起来,这是要放大招了吗? 阮琨宁正想入非非呢,一只素手便摸摸她的脸,道:“抱小六睡去吧,夜里注意些。”一旁的奶娘应了声,上前作势要抱住阮琨宁。 阮琨宁才不想走,她要看热闹,拉住崔氏衣服,她呀呀叫了起来。 崔氏神色一动,伸手替她紧紧被子,道:“阿宁不想走吗?” 李嬷嬷打趣道:“姑娘才刚刚出生,自然跟阿娘最亲了。” 这句话却真真是说到了崔氏心坎上。 崔氏原本有些凉的目光柔和了起来,嘴角悄悄也翘了起来:“那便留下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却见秦姨娘偕同阮承峻已进了内室,秦姨娘行了个万福,阮承峻也随之行礼道:“给大伯母问安。” 要想俏,一身孝,说的一点也不错。 阮琨宁躺在床侧,第一时间打量了秦姨娘母子。 秦姨娘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平日里却从来都穿的素净,整个人如同一朵徐徐开放的水仙一般清新动人,却又因生了孩子,平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 头上只随意挽了发髻,斜斜的插了两只白玉芍药的钗子,格外的楚楚动人。 阮承峻今年刚刚六岁,也穿了一身浅色衣袍,他生的俊俏,剑眉秀目,年纪小小倒是真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样子。 秦姨娘向前一步,再次行了一礼,再开口时,眼圈儿便红了,声音里也带上了淡淡的哽咽之声:“今日本不该来的,但若不向夫人请罪,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夫人叫峻儿同瑞儿一同进学本是好意,却因峻儿淘气,硬是把先生气走了,却叫我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大嫂素来温良,我却不能不知礼,今日带了他来,请大嫂责罚。” 大概是为了配合秦姨娘,阮承峻随之跪拜在地:“请大伯母处罚。” 说的这么好听,可阮琨宁还是觉察出其中恶意。 秦姨娘虽叫阮承峻将此事揽下,他日传到外头去,大家只会说阮承峻维护幼弟,有大家之风。 更加会觉得,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弟弟下的了台,却不会认为真相就是如此。 表面上揽下了所有的错,只是为了彼此脸面上好看,也让崔氏承二人一个人情。 更不必说,秦姨娘早早便夸赞崔氏性情温良,岂不是在提醒崔氏注意维护形象,不要过于追究吗? 几句话软硬兼施下来,崔氏若是咬着不放,反而是无理取闹、折辱秦姨娘了。 崔氏却并没有因为秦姨娘的话流露出恼意,语气仍是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左右:“光看着做什么,还不扶峻儿起来。”又向秦姨娘语重心长道:“峻哥儿一向都是个守规矩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你这是做什么呢。” 秦姨娘莫名觉得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崔氏微微一笑,继续道:“你同峻儿平时是什么人,难不成——真当我不知道?” 秦姨娘莫名感觉,脸上似乎又挨了一记耳光。 秦姨娘勉强在僵硬的脸上挂了笑,道:“我是个破落人家里头出来的,只些许识得几个字,远不若大嫂出身名门,识文断字,诗书通达。” 崔氏低头看看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阮琨宁,轻轻地拨她头发,“你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不知晓,在这个府里头,我知道的事情,可是多得很呢。” 秦姨娘有点气闷,又不知为何郁卒,心口哽的生疼,许久,才勉强应一声 第4章 前夫 阮承峻见秦姨娘面露尴尬,脸色发青,心中也是发急,目光却正瞥见榻上的阮琨宁,不由含笑岔了话头:“还不曾恭喜大伯母新得贵女,现下倒是赶到一起去了。这是我们宁妹妹吗,一看便知是有福气的。” 永宁侯的族叔过世,不得已于今年六月前往河西奔丧,而崔氏当时却也是八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免于孩子出生之后却无名字的尴尬,便在出发之前定了“宁”字,生男就是“阮承宁”,生女便是“阮琨宁”,是故府里人倒没有不晓得阮琨宁名字的。 说到小女儿,崔氏面上笑容也添几分真意:“倒不求她荣华富贵,只盼她一生平安顺遂,那就很好。” 正说着话,玉蝉却入内通报道:“夫人,荣王妃带了世子来瞧,已到了前厅,正朝咱们这儿来呢。” 崔氏同荣王妃差了两岁,还未出阁时感情便极好,闻听消息后,面上笑容便深了几分,转向一侧的李嬷嬷道:“去迎了阿姐同柯儿过来,举灯的也都小心着,不要唐突了贵人。” 李嬷嬷是崔氏奶娘,也是看着这姐妹俩长起来的,对荣王妃也是极熟悉,应了声便退出去了。 秦姨娘知情识趣,不然也不能如此讨三老爷喜欢,甚至隐隐压了三夫人一头。 今日过来也不过是全个面子情,心知此刻崔氏也无甚心思招待她,再待下去反倒没意思,倒不如索性直接离去,免得讨嫌,当即便福身道:“我屋子里还有些琐事,夫人既有客,不便叨扰,我同峻儿这就告辞了。” 崔氏含笑应了几句,便打发她们母子去了,只等着荣王妃过来。 秦姨娘带了阮承峻出了门口,一条青石板路铺就在修剪整齐的花木之中,挺拔秀直的竹子密麻麻的植在了院北,风一吹,今日新积的雨水簌簌落下。 夜色正浓,喘一口气似乎都带上了雨后的清新与花草的香气。 她忍不住回头望去,明亮的烛光罩了东海的鲛凌,散发出珍珠一般柔和的光芒,水晶的门帘在夜风的浮动下微微作响,帘内的紫檀木桌椅摆放有致,桌上的摆件是和田玉的麒麟送福,墙上悬的是前朝名士周昉《簪花仕女图》。 秦姨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一阵暗恨,一向楚楚可怜的脸也忍不住扭曲了起来。 就因为嫡庶之别,大房有这么富丽堂皇的院子,手握永宁侯府的中馈,子女得到的是最好,有什么便宜都是第一个,也只有等他们都吃饱了,才有那份伪善给三房一口汤喝。 而自己呢,同一群妾室挤在一起,手里头更是见不到什么好东西,峻儿这样好的孩子,明明比阮承瑞那个小杂种好多了,凭什么什么事都排在他身后呢,连进学都要去巴结阮承峻才行,明明都是老侯爷的子嗣,现在日子却天差地别。 等着吧,总有一日也叫你们尝尝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总有一日……如此想着,充分发挥了阿Q精神的秦姨娘才觉得堵在嗓子里的那口气散去了不少,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阮琨宁心满意足的看了一场戏,正要闭目养神,却猛地被吓了一跳。 【叮咚。系统友情提示,秦姨娘黑化值开启,现综合数值如下。】 【宅斗技能点:84 武力值:50 黑化值:30 对宿主友善值:-5】 阮琨宁:“……黑化值什么?还有,我不是有1000积分吗,按理说秦姨娘应该对我有一点的好感度才对吧。” 【与你站在对立面的以及天生就对你抱有恶意的人不受本系统影响,同样你的至亲乃至感情深厚之人也不受影响,么么哒。】 阮琨宁:“……那你还有什么用?” 【……刷脸?】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时间腹诽了,下一波观众已经来了。 李嬷嬷已迎了面露期盼的荣王妃偕世子韦青柯过来。 阮琨宁抬头打量眼前的荣王妃,月色的翠烟衫,配了水红色牡丹落蝶百褶裙,近香髻上斜插了两只如意芙蓉簪,落梅妆之下,在高挺的额头上细致的描了朱红的梅花,修眉妙目,顾盼生辉,如一朵怒放的牡丹一般高贵典雅,袅袅吐香。 大方典雅,不失贵气。 荣王妃本就是为着阮琨宁来的,自然是先看了她,见她眉眼同妹妹生的像,珠圆玉润可爱得紧,全然不像别的小孩子一般红彤彤的,心里更添几分喜欢,出言赞道:“真真是个美人坯子,刚出生脸皮儿就这么白嫩,五官也生得好,不若,将来给我当媳妇儿吧。” 阮琨宁:“……” 许是崔氏感受到了小女儿幽怨的脑电波,竟笑着回绝了:“哪里用的着这般早,若是他们长大之后不喜欢,岂不是反而成了一对怨偶?我可舍不得。” 荣王妃见妹妹不愿,倒也不觉生气,只抱怨道:“随口提一句罢了,怎说得这般扫兴。” 却转向一侧的韦青柯道:“带了你宁妹妹去内室玩,我同你小姨母说几句话。” 无聊的要数蚂蚁的韦青柯连忙应了。 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小妹妹啦! 他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平日里也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终于有一个软糯糯萌萌哒小妹妹可以做伴啦。 嗯,我要当个好哥哥,好好照顾她。 韦青柯心满意足的跟着奶娘去了内室,崔氏也遣散了左右,许久不见的两姐妹说起了悄悄话。 阮琨宁仰着头,打量了一下韦青柯,许是因为阮承峻的对比作用,她真是觉得面前这个五岁正太真是萌萌哒。 明亮的大眼睛扑闪闪的,上挑的眉毛英气十足,鼻梁高高挺挺,轮廓很是英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有!酒!窝! 阮-挚爱酒窝-琨宁受到致命一击。 所以,当韦青柯低下头同她说话的时候,阮琨宁完全没有听他在讲什么,眼珠子只是呆呆的盯着他的腮看,对于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韦青柯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宁妹妹她一直呆呆的,好像是……有点傻? 阮琨宁:喂! 不不不,宁妹妹长得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傻呢,一定是错觉。 对的,错觉。 韦青柯皱起眉毛,正纠结的不行,努力想将自己的想法抛出脑外,却被脸颊上却传来柔柔地触感吓了一跳。 阮琨宁终于把持不住伸出手,往韦青柯脸颊上的酒窝戳了一下。 真的好萌好萌啊。 咦?我刚刚干了什么?! 韦青柯低下头看的时候,阮琨宁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那只小手,小小的脸上一幅“糟糕,被发现了怎么办”的可爱神情,爱萌妹的韦青柯遭受致命一击。 而阮琨宁眼里的韦青柯呢,因为突然被戳了一下,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简直像是不小心被踩到的小猫炸毛了一样,微抿的嘴角带起了浅浅的酒窝,大大的眼睛鼓鼓的,整个人呆萌呆萌哒。 两个人都被对方萌到了,给彼此留了一个非常满意的第一印象。 初来乍到的第一天,阮琨宁的桃花树徐徐的结了第一个花苞。 韦青柯开心道:“我们阿宁,也喜欢哥哥吗?” 阮琨宁看着他的酒窝,简直要醉死在里头了,也顾不上口水流出来了,连连的点着头。 韦青柯伸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口水擦掉,柔声道:“我也喜欢阿宁。” 阮琨宁朝着他吐了一个爱的泡泡。 最后,荣王妃连拖带拽才带走了身上不停地散发着粉红泡泡的韦青柯,他也是在母亲承诺允许他隔三差五来看望萌萌哒宁妹妹后,才终于依依不舍的随母亲离去了。 韦青柯:阿宁妹妹等着我!我一有空就会去看你哒! 作者有话要说:  韦明玄:楼上的男配你够了!给我滚远点!!! 第5章 来客 崔氏虽是顺产,却还是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荣王妃母子离去,她也随之睡下了。 阮琨宁被奶娘抱进内室,轻轻地放在有围栏的小床上后,总算是可以对今天做个总结了。 接触了自己兄姐,见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崔氏手撕白花母子,与高贵冷艳的姨母荣王妃以及萌萌哒正太韦青柯进行了一场友情会面,以及系统发布的木系一级完成任务。 这行程,还真是密密麻麻的紧。 一说到任务,阮琨宁不由陷入了深思。 末世里她从最基础开始,为了把木系异能提升到六级,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 不过现在看来,那些苦总算是没有白吃,如今也算是很有好处了——她的基础打得很牢,经验也是不缺的,对于重新修炼来说,简直是事半功倍。 不过如今却有一个难题。 在这里,可不像末世一般,四处都是易于取材的丧尸,随手拍死一个就可以——这里没有可以提供能量的丧尸晶核。 幸而,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她测试过空气里木系能量的多寡,结果令她很满意。 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雾霾以及尾气排放更没有末世的毒气之流,所以空气中的木系能量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而且能量相当纯净。 卧室外头就有亭亭的竹林,风一吹带出了簌簌的声音,她心中一动,尝试着运行木系法则——果然是可以的! 若有若无的雾气从空气里游走到她的身边,随即化为虚无。 而她的丹田之内,终于缓缓地产生了一丝绿色的微波。微波缓缓地流动,终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浅绿色的丸形。 阮琨宁大喜,代表木系异能的绿色原核终于成型了。 原核的大小、颜色深浅受异能等级的影响。现在不过米粒大小,薄薄的覆着一层绿罢了。不过阮琨宁相信,假以时日,自己必将恢复前世的实力。 木系异能用起来不打眼的,毕竟古代装饰的花木那么多,掩人耳目也容易一些,倒是一件利器。 如此想着,阮琨宁很快就释然的进入了甜美的梦乡zzzzzz 然而事实上,阮琨宁降生后的第一个晚上并没有睡好。 并不是她认床,也不是因为发现可以修炼木系异能而欢喜难眠,更不是因为换了新地图激动地彻夜难眠。 而是……我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既没有武功秘籍又没有稀世珍宝,年纪太小不能劫色,所以你这么好的身手半夜到我房间来干嘛! 姓名:未知 性别:男 年龄:未知 目的:未知 衣着:黑衣,只露了一双寒光毕露的眼睛 事发原因:半夜点晕侍女奶娘出现在宿主卧室 战斗力:95(爆表) 以上数据均为系统菌友情提示…… 阮琨宁:! 隐一心里也很崩溃。 殿下,我师傅是前朝暗卫首领罗睺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暗卫二代你知道吗?我被谢家送到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之外再干一点隐秘大事的你知道吗?所以你让我来看一看卫家刚出生的六小姐并画给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技能点不应该用于勘探地方战略布局什么的吗?原来还可以这么用吗? 韦明玄表示:要不是我年纪小身手不到家夜探香闺(……)这种事能轮到你?还有啊你给我放老实点不要动手动脚(……) 所以事情的发展就变成了韦明玄指使隐一潜入永宁侯府,夜探刚刚出生的六小姐。 该说不愧是前朝暗卫之首的弟子,隐一很顺利的潜入侯府并找到了阮琨宁的卧房,随即点晕了侍候的仆妇,而阮琨宁在系统的提醒下顺利的醒了过来,阮-起床气Max-琨宁上线…… 隐一遭遇了他隐卫历史上最坑爹的一次任务,然后遇见了最无法预测的任务对象。 所以当他走近内室的嵌丝木床,首先对上一双睁着的眼睛时,很是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的婴儿不应该都睡了吗!这什么情况! 您的好友阮琨宁,在你来的的时候,发起了恶意卖萌攻击╮(╯▽╰)╭ 对着那双秀气可爱的眼睛,隐一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柔软,不自觉的点亮了奶孩子技能:“你乖乖地,不要出声哦。” 阮琨宁静静的看着他。 面前的男子对她并没有杀意,在末世摸爬滚打多年的阮琨宁对于这个还是判断的出来的,所以她心里也不是很害怕。 话虽如此,这种把一切都交到对方手里的感觉实在是不妙,这也更坚定了阮琨宁尽快修炼,赶紧变强的念头——她才不要做一个整天无所事事依靠他人的小屁孩儿呢。 计划好第二天去掏鸟的阮承瑞(#‵′):……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隐一可不知道不喊不叫是阮琨宁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所以在他眼里:小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讨人喜欢得紧,而且还很乖巧(大雾)嘛,真可爱。一点也不像宫里头的熊孩子没事儿就又哭又闹责打宫人,吵得整个宫里头鸡犬不宁。 当下就取出了家伙什儿,开始了他今夜的任务——肖像画。 隐一很快就着月光进入了工作状态,而一旁的阮琨宁表示她有点方…… 所以说大哥你是为了找个人画人物像吗?我招谁惹谁了,莫名被你选中了? 这也太巧了吧,我才刚到这里啊! 韦明玄:不巧,就是你。 三更半夜,一个衣着诡异的男子围着你转圈打量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见他画完了却迟迟不离去,阮琨宁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有隐隐冒头了。 隐一毕竟get了暗卫的基本技能,作画过程还是很流畅的,画完之后便四处打量室内——这也是任务之一…… 隐一表示:暗卫的高冷人设已OOC……师傅救我…… 韦明玄重活一世,就想着要知道心上人的所有。 她儿时的模样,闺房的摆设,身边的仆役,成长的点点滴滴。 很多事情错过就不会再有,有机会倒带重来他怎么会不珍惜? 他同永宁侯府没有私交,永宁侯府是保皇派,手上又有兵权,也忌讳同所有皇子交往过密,这一点上,他同韦青柯无法相较,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更何况韦青柯还有荣王妃的扶助。 嗯,他还不知道有一种荣王妃队友叫神助攻…… 总之,重活一世,他就不想要遗憾存在,占了先机还一败涂地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他身边发生? 韦明玄痴汉脸:阮阮刚出生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吧? 如果隐一能够听见他的心声的话,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是的。 阮琨宁这个皮囊的确很好,肥肥的萌萌哒小婴儿粉雕玉琢,更难得的是,虽然一直醒着但除了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外,一点熊孩子吵闹的样子都没有。 从小接受铁血训练心肠冷硬的隐一也不由添了几分柔意,所以在打量完四周后便弯了腰微微好奇的跟阮琨宁对视,真是萌萌哒小公主有没有! 阮琨宁:……你该走了啊! 她将嫩嫩的小手含在嘴里,身上的起床气简直要具体化的翻滚了,蕴含着深深地不满目光也瞪向了隐一。 再看,再看我就要把你吃掉了! 隐一本来也没有想别的,却看见阮琨宁眼睛圆圆的瞪了起来,像柔软的小猫在撒娇一样,更萌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真可爱。” 阮琨宁小嘴一张:…… 隐一:萌萌哒小公主朝我吐口水吐口水吐口水!怎么能这样对我!!! 阮琨宁:妈的智障! 深受打击的隐一捡起碎成渣的玻璃心发现怎么都拼不好,最终捂着心口带着画像化作一缕烟遁走了。 这坑爹的一夜终于掀过去了。 第6章 齐聚 阮琨宁洗三前夜,永宁侯终于自河西风尘仆仆的赶回金陵,而另一头,崔氏估计着丈夫归家时间,事先叫在书院长子阮承清赶回,一家齐聚。 阮琨宁见齐了这一世的家人。 永宁侯是标准的北方男人,身材魁梧,面貌英挺,看着粗枝大叶,对崔氏这个妻子却很是柔情脉脉。 再者,只看在京中国公侯爷身边都姹紫嫣红,而他的身边却干干净净这一点,这就足够让阮琨宁喜欢这个父亲了。 至于大哥阮承清,阮琨宁就更喜欢了。 嗯,他充分的满足了所有兄控妹妹的幻想。 眉目之间有五分永宁侯的英挺影子,又另有崔氏的柔和矜贵,武能提刀上马,文能出口成章,整个人清俊不可言说。 在阮琨宁心里,这个哥哥的靠谱程度可是比哈士奇三哥好多了。 阮承瑞:……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她懒洋洋的躺在阮承清怀里,圆鼓鼓的肚子露在外头,乌亮的眼睛打量着这个自带清风拂面特效的美男子哥哥,手指无意识伸到了嘴巴里,连顺着小手流下来都没有察觉。 可阮承清一点嫌弃她的意思都没有,脸上还是挂着温煦的笑容,轻轻将她的小肥手从嘴巴里取出来,又取了帕子替她擦脸,声音是春风一般的温柔:“阿宁喜不喜欢大哥哥,嗯?” 阮琨宁看着他清俊的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整个人酥酥的都要拧出水来,可惜她不能说话,只能用满含小星星的眼神表示自己心情:——喜欢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永宁侯夫妇见他们兄妹友爱,相处融洽,对视一眼,眸底暗含欣慰。 于世间父母而言,没有比孩子们彼此相得更好的了。 碍于年纪,他们必定会走在儿女之前,只盼儿女日后能够相互扶持,互助互爱。 阮琨宁出生才三天,身上骨头都软得很,崔氏生怕不小心伤到她,叫几个孩子挨着见了,便小心翼翼的自阮承清怀里接过来,抱着给永宁侯看:“这是我们阿宁,身上带着一股子机灵劲,眼珠子整日里转个不停,小小年纪不知都在想什么,也不嫌累。” 永宁侯有儿有女,对于孩子的性别倒也不在乎——但凡妻子所出的孩子,他总是会喜欢的。 前头毕竟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他抱起阮琨宁的姿势便要标准的多,细细瞧瞧小女儿眉眼,脸上刚硬的线条也柔和起来:“是个漂亮娃娃,不止漂亮,瞧着还机灵。” 阮承瑞跳起来了:“难道比我小时候还机灵吗?” 永宁侯好笑的斜了幼子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轻轻亲了一下小女儿脸颊:“我们阿宁这么好看,将来提亲的人,一定会踏破门槛的。” 他的长相是硬汉一路的,此刻脸上的神色却是很温和,低下头亲她脸颊的时候,阮琨宁感觉到他硬硬的胡渣刺着自己的脸,带着一点轻轻地痒,又有一丝奇异的温暖。 她也很喜欢这个父亲,嘴里轻轻地哼哼了几声,崔氏及阮琨烟见了也忍不住笑,阿宁真是格外会撒娇呢。 阮承瑞却撇撇嘴,道:“妹妹眼珠子老是转,万一成了斗鸡眼呢,那还有人要娶吗?” 阮琨宁:……我是听的懂的哦,阮承瑞。 她正怒火中烧之际,一只手似乎听见了她内心深处的呼声,“啪”的拍在了阮承瑞头上,一个清澈的声音传过来,轻声斥责道:“你也是阿妹的哥哥,怎么能这么说?既然比阿宁大五岁,就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是阮琨宁的大哥,永宁侯府的世子阮承清。 阮琨宁:大哥好帅,大哥最棒~ 永宁侯抱了阮琨宁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戳她脸颊,话却是对着另外几个孩子说的:“多跟着你们大哥学学,阿宁出生了,你们便都是兄姐,要相互友爱才对,可不许自己内讧。” 阮承瑞知道这话是专为自己说的,轻轻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我会好好照顾阿宁的。” 阮琨烟戏谑的看看阮承瑞,这才笑道:“说是不喜欢小妹妹,可前几日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送到阿妹那里去,他呀,从来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阮琨宁(╬):往我被子里放玉蟑螂的人找到了!没错,就是这个人! 阮琨宁眼睛愤愤朝着阮承瑞瞪了起来,但到底是年纪小,表达不了什么情绪,落在阮承瑞眼里格外的可爱,他上前去伸手盖住了阮琨宁的眼睛,煞有介事的道:“阿妹这样小,眼睛大睁会忍不住,流眼泪的。” 阮琨宁:……你走开! “不早了,别熬夜,你们父亲同阿清连夜赶回来,且让他们早些休息吧。”崔氏扫视了一周,又向几个孩子叮嘱道:“阿烟同瑞儿也一样,明日会有客人来,虽说多是亲眷,却也不要无精打采的,你们都是永宁侯府的脸面,不要叫人看不上,且早些歇下吧。” 崔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复杂,柔弱且刚强,在几个孩子听来,她的话甚至比永宁侯的话更具几分威慑,当下便拜别永宁侯夫妇,各回自己院子了。 几个孩子一走,屋子里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永宁侯不必端着父亲的严肃架子,整个人也松快许多,也有心思同妻子说说话了。 瑞儿同承峻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看起来,竟比同他大哥更亲近几分,不合适。” 崔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见小女儿困得眼皮子都耷拉下去了,还竖着耳朵听自己两夫妻夜话,禁不住轻轻捏她耳朵一下,笑了起来:“到底还小呢,且由他去。” 孩子要做什么,哪里是大人教几句就可以的? 在承瑞这个年纪,越是说教他便越是拧着来,倒不如顺其自然来得更好,硬逼着他反倒是同亲生骨肉离了心,得不偿失。 永宁侯也低头看了看阮琨宁:“罢了,你心里头有个章程就好。” 崔氏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自信与矜傲:“你且放心吧。” 到底是新生的孩子,阮琨宁格外缺觉,听着永宁侯夫妇说了一会儿话就困得不得了了,眼皮子也懒懒的合上了,崔氏见她如此,便吩咐了乳母:“抱阿宁下去吧,夜里头注意点,不要着凉。” 一众侍女见乳母抱了阮琨宁下去,夜已深沉,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崔氏闲闲的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散了头发,随手梳了几下,便被永宁侯上前拥住了:“只念着阿宁,却忘了我这夫君。” 崔氏噗嗤一笑——自己还在月子里呢,糊涂夫君一路辛苦,只怕全然忘了。 她心里觉得好笑,只拿梳子敲敲他手背:“也是,只顾着同夫君许久未见,却忘了更重要的。”微微抬高声音,崔氏又向外头吩咐道:“李嬷嬷,记得在书房多放一床被子,夏日里虽热,却也勿叫侯爷着凉。” 永宁侯:“……”讨厌。 第二日是阮琨宁洗三礼,她很早便醒了。 洗三礼,在民间也被称为大吉之礼。 在这个时代,新生儿真正开始见客,开始他的一生,也是从洗三礼开始的。 这预示着洗去婴儿前生的恩怨秽污,使其洁白入世,今生平安喜乐,也是为了洁身防病。 崔氏不欲大肆操办惹人注目,却也不愿委屈小女儿,便请了定国公府老夫人来做吉祥姥姥,辈分与诰命使然,在金陵也是极体面了。 然而阮琨宁表示不开心。 说的那么多,还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裸浴。 好羞耻。 然而弱国无外交在哪里都是说得通的,她在屋子里连哭带叫扑腾好半天,最后还是筋疲力尽的被抱走了。 永宁侯府没有大办,只请了定国公一家与崔氏娘家人,再加上永宁侯府二房三房,虽听起来少,可实际上,也已经很多了。 崔老夫人一行人一来,差人问候永宁侯府老夫人后,就被李嬷嬷迎到崔氏院里,见了还没有出月子的崔氏与刚刚出生的阮琨宁。 仔细打量了崔氏白里透红的脸色,崔老夫人满意道:“倒是养得好,气色瞧着也不错,可见阿宁是个乖的,没折腾她阿娘。” 崔氏在家是最小的,比两个嫂嫂小了近十岁,未出阁时,同两位嫂子王氏李氏关系颇近,二人见了崔氏脸色也觉宽心:“阿妹一向都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也是如此。” 几个人随意的说了几句话,崔老夫人才想起今日的正题来,忙不迭道:“我外孙女呢?怎么不给我见见?” 又见了一旁的阮琨烟,含笑问道:“阿烟,可喜欢你妹妹吗?” 阮琨烟笑着温声道:“阿妹很可爱,外祖母见到也会喜欢的。” 阮琨宁被红缎被子包了起来,圆滚滚的抱到了几人面前,崔老夫人一见便眯着眼笑起来,向崔氏道:“果然可爱,我看着,倒是像你阿姐小时候多些。” 崔氏还未答话,便闻荣王妃声音便传了过来:“我瞧着也像我,模样比别人俊多了。” 都说是隔辈亲,至少崔老夫人第一眼看见的是萌萌哒小正太韦青柯,而不是自己的大女儿荣王妃,可见这句话还是有理论依据的。 韦青柯显然是点亮了讨好中老年妇女这个技能点,乖巧的开口叫了一圈人,得到了一群人的爱抚,随即才道:“小妹妹呢?今日不是要洗三吗?” 阮琨宁(#‵′):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老惦记我年轻的肉体(?)做什么,不开心。 韦青柯:Excuse me? 第7章 洗三 见了永宁侯府一家人后,阮琨宁表示——完全有必要实行计划生育,且举双手双脚赞同。 老夫人王氏面相严肃,人却极慈善,从崔氏言谈中也可知,这位老夫人是极可敬的。 阮琨宁降生那日便见了这位祖母,并无重男轻女之意,在后世或许没什么,但放到这个时代里,还是很难得的。 二夫人苏氏性情温和,相貌是偏向温婉的中人之姿,待人接物颇令人觉如沐春风,她身边的四姑娘阮琨思也是自己母亲,一双温柔眼睛扑闪闪的,分外文静秀气。 阮琨宁隐隐的听人提了一耳朵,因为没生出儿子来,二老爷对这个正妻不太喜欢,连带着女儿也不受宠,不由得暗暗摇头。 三夫人方氏一看吊梢眼,薄嘴唇,面相上便不讨喜,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进门后看见韦青柯眼睛就亮了,当即就拉着自己女儿阮琨碧嘱咐:“别傻站了,你也是主人家,还不带了世子出去走走?你们年纪相仿,想必也说得来。” 韦青柯是皇帝嫡亲侄子,又是王府世子,顶尖儿的尊贵,好容易两家沾着亲,怎么能不拉一下? 总该叫女儿结识一二,培养一个青梅竹马才对。 阿碧家世稍不如意,却是永宁侯府的嫡出姑娘,再者,若是世子喜欢,想来荣王妃也说不出二话。 ——到底两家沾亲带故呢。 自然,三老爷的庶出身份以及干巴巴的六品官地位,皆被她自动忽略了。 李嬷嬷在侧听三夫人日常用语,面上不动声色,目光中却展露出几分不屑。 大家都是人精,哪里有不明白的,不过是给彼此留脸,没宣之于口罢了。 三夫人对一众隐晦投来的视线浑然不觉,越看自己女儿便越觉得有希望,如此乖巧可爱,同世子站在一起,可不就是一对儿金童玉女?瞧起来般配得很呢。 荣王妃将茶盏合上,瞟一眼三姑娘阮琨碧,表情淡淡的:“柯儿素日里在府里皮得很,在家恨不能将王府给拆了,如何敢叫他在别人家里头胡闹?” 点点韦青柯额头,她叮嘱道:“你可别在这儿乱来,倒叫主人家脸上抹不开。” 荣王妃那句“主人家”咬的略微重一些,显然是在讽刺三夫人冒充大尾巴狼摆谱,不给她留脸了。 三夫人脸上讪讪的,尴尬的笑了两声,心知荣王妃厉害,而大嫂崔氏也不是面团性格,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阮琨宁觉得,也许是古代女人被局限在后院的原因,所以她们的娱乐活动就是撕逼撕逼再撕逼,所以几乎产生了撕逼等级,并且直接关系到她们的生活质量。 像崔氏那种明显拿到撕逼黑带的,过的就要轻松一点,而三夫人这种入门级别的显然就会辛苦一些┑( ̄Д  ̄)┍。 不一会儿,定国公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与嫡亲孙女徐云姗到了。 永宁侯府既然折柬相邀,崔氏身为主母本该亲迎,此时是在月子里,便由李嬷嬷替她迎客于门外。 崔老夫人同定国公老夫人是旧交,见面少不得互相打趣了几句,年轻的小辈儿不时插几句嘴,阮琨烟与徐云姗是闺中密友,自去一边说悄悄话,一时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在这次的餐桌上,阮琨宁再度见识到了来自贵族之间的严谨。 食器饮器的摆放,仆从端菜的姿式,重点菜肴的位置,乃至于菜肴的摆法,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够看出一套标准来。 主食是黍饭,虽然对于如今没牙的阮琨宁来说什么都是吃不到,但她还是很愿意躺在一边看个热闹。 三姑娘阮琨碧大概是有些饿,拿着筷子扒了两口饭,两位老夫人神色微变,随即恢复过来,阮琨烟不动声色的执起匙子,动作轻缓用一口饭。 三姑娘看懂了阮琨烟的暗示,一双秀眉便不悦的皱起,不平阮琨烟拿自己做筏子摆谱,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重重的放下了筷子,不肯再用了。 阮琨烟在心里摇摇头,神色如常的继续用饭。 三夫人也不高兴阮琨烟落自己女儿面子,见席间不闻一声,自己也不好开口,她撇了撇嘴,随之放下了筷子。 “洗三”仪式是在午饭后举行,香案神像之类的,却是昨日便已经准备得当,在外厅正面摆设整齐,也供奉上了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阮琨宁本打算誓死抗争,然而当她知道“添盆”这个美好风俗后,便对此持默认了。 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珠宝钱币,谓之“添盆”。 看清楚了吗?这是可以赚钱哒! 按照尊卑长幼的顺序,由主持洗三的定国公老夫人领头,率先往里头放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阮琨宁的嫡亲祖母王氏放了一颗夜明珠,外祖母崔老夫人放的是红宝石…… 两眼冒光的阮琨宁:发、财、啦! 阮琨烟在李嬷嬷陪同下,先后送了两位老夫人,目视两家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回府。 定国公老夫人端坐在马车里,等车帘合上,拐过了这条路,方向徐云姗道:“云姗这个朋友交的很好,阮家姑娘的规矩很是出类拔萃,颇有其母风范,难得,难得——可惜你没有兄长,否则,我非要厚着脸皮去求,娶进来做孙媳妇才好。” 这个阮家姑娘,显而易见是指阮琨烟。 徐云姗听得祖母赞扬自己的密友,也觉与有荣焉,大喇喇的承认,只含笑颌首,没有说话。 阮琨宁懒懒的躺在美人娘亲身旁,□□着圆鼓鼓的小肚皮,便听见崔氏轻声问道:“阿烟今日宴席上怎么会那么做?可还见到了有什么不妥?” 阮琨烟脸庞上微露凝神之色,细思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饭黍毋以箸,而三妹妹用筷,客人面前失礼,此其一;客未用完,主人家率先停箸,亦是失礼,此其二。我身为长姐,可以在客人面前暗示幼妹,却不能立即呵斥,惹别人笑话,三婶做法失礼,我身为晚辈,却不能在客人面前制止,否则也是失礼。” 阮琨宁竖着耳朵在一边听,汗颜的冒了一头黑线——这就是我和名门贵女的差别吗? 崔氏轻轻颌首,含笑赞扬道:“阿烟很出色,没给阿娘丢脸。” 阮琨烟脸微微一红:“还有的学呢。” 崔氏一笑,低头对竖着耳朵听得正欢的阮琨宁道:“不晓得我们阿宁将来会怎样。” 阮琨烟伸手捏捏阮琨宁的小耳朵:“有阿娘看着,怎么会差的了?” 阮琨宁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闭上眼睡觉…… 夜晚很快来了。 夜晚的天空是碧蓝色的,明月高悬,银辉漫撒,星子密布,比一片昏黑几乎见不到星星的末世要好多了,偶尔甚至会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拉出一道明亮的长线…… 什么?你说阮琨宁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因为她现在就在外面啊! 她眼看着黑衣人带自己离了永宁侯府,将自己交给一个八九岁的俊朗男孩子,便无声退下,心里又开始喂喂喂着波涛起伏了——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男孩子轻轻接过她,小心翼翼抱住了,好像襁褓里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需要用尽他一生的柔情去对待一般。 阮琨宁一双眼睛睁着,迷茫的看着他。 他也同样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如秋日的湖水,那里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阮琨宁咬着手指:有点懵.jpg 他微微笑了,随即缓缓低下头。 阮琨宁(っ°Д °;)っ:我的初吻! 韦明玄抬起脸,见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珠圆滚滚的,瞳孔漆黑明亮,不由笑了起来。 手指温柔的摸摸她脸颊,半晌,终于又忍不住低头吻她额头,似是在喃喃自语般,他道:“真好。” 阮琨宁被吓到了:一点都不好! 毕竟年纪还小,胳膊上头没有力气,远不如前世一般气力。 韦明玄抱着心上人一会儿,便觉得胳膊发酸,生怕自己不小心摔了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随意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开始同她脸对着脸说话, 当然,是他在说,阮琨宁在听罢了。 韦明玄声音很轻,落到夜色中格外有一种低迷温柔,仿佛是怕惊醒天上的云:“阮阮,再见到你,我好高兴。” 阮琨宁:…… “有多高兴呢,大概比我前世得到皇位还要高兴。” 阮琨宁:……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阮琨宁:对不起,我有点方…… “凭什么韦青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看你,我却只能偷偷摸摸的?不公平。” 阮琨宁:你也知道这是偷偷摸摸吗? “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知道吗?” 阮琨宁:不知道伐…… 她很想将耳朵合上,然而晚风还是将他的声音送过来:“阮阮,我心里满满的,全都是你。” “——虽然你如今什么都不明白,可我还是想同你说。” 第8章 黑化 第二日,阮琨宁鸟叫声唤醒,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还是在永宁侯府。 昨夜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过于真实而又荒诞的梦。 苦恼的凝思半晌,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 昨夜,有人带自己去见了一个男孩子——他好像是重生的——他前世是皇帝——他前世还喜欢自己。 想了又想,阮琨宁还是决定做一个真正的婴儿,当做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别的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最靠得住,也最不会背叛自己。 她应该好好修炼了。 阮琨宁的天赋堪称卓越,当然,同她勤勉的努力也脱不了关系。 降生之后,她花了四个月时间,将木系异能成功提升到了一级,委实是又惊又喜。 前世,她花了半年时间才升到一级,而这一世事半功倍,相较而言,怎能让她不欢喜? 【叮。宿主棒棒哒,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一。任务奖励金陵大地图及5000好感度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当前数据检测结果如下。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一级) 战斗力:30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6000 桃花指数:6 自身携带标签:无】 阮琨宁:感觉……路漫漫其修远兮。 已是十一月,外头瑟瑟的飘起雪花,北风一吹,登时纷纷扬扬了起来。 屋子里头烧了银霜炭抗寒,崔氏怕屋子里头炭烧久了,闷坏了阮琨宁,便叫伺候的侍女趁着中午暖和,记得开窗透气。 外头雪已然下了起来,崔氏予阮琨宁的侍女玉蝉便吩咐道:“外头雪下起来了,将西窗关了吧,勿要冻着姑娘。” 顺英应声,伸手取了顶窗支棍,抬手将窗合上,再见自家姑娘已沉沉睡了,便放轻脚步,携了另几个侍女出去了。 待出了门口,她才低声道:“我见过诸多小孩子,似六姑娘这般玉雪可爱的,却是头一遭见,明明才几个月,却叫人觉这样好看了,将来还不知要出落成什么样子。” 另几人显然深有同感,纷纷应道:“很是呢。” 几个月大的阮琨宁终于暴露了她桃花树的本质,添枝接叶之后终于又开始招蜂引蝶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总的来说,阮琨宁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有吃有喝,没事升级,还有韦青柯小可爱时不时来陪她玩儿,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相比阮琨宁的神仙生活,韦明玄的日子也还不错。 他的贴身太监贾兴正在汇报这些日子的探查结果,收到命令时的莫名其妙,已变成深深崇敬之意。 “殿下如何知道皇长子殿下,同苏姑娘之间有猫腻呢?” 收到下属汇报时,贾兴根本无法想像,素日里看着毫无往来的两个人,怎么会暗地里勾搭在一起? 这两人捂得可真是严严实实,若不是这次会面被探子瞧见,还不知多久之后才会被发现。 皇长子乃苏贵妃所出,十四岁时出宫建府,如今已过两年。 而这位跟他有首尾的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族苏家的庶女苏梨。 这位苏姑娘一点也没有辜负她的名字,真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动人至极。 苏贵妃对这桩姻缘本该乐见其成,毕竟若真的成了,既可以提携娘家,又可以将苏家在皇长子船上绑得更紧,一举两得。 可惜,苏梨的父亲是苏贵妃的庶出二房哥哥苏恪,同苏贵妃天然的不对盘。 她的生身母亲程氏因是扬州瘦马出身,素来不为嫡母苏夫人所喜,更因为阴私诅咒嫡母嫡子的缘故,被苏夫人下令杖毙了。 至于苏梨生母究竟是含冤而死,还是罪有应得,其实都不重要了。 既然已经盖棺定论,就不会改了,否则,岂不是打了苏夫人的脸?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房同苏夫人可是绑在一起的。 她要真跟了皇长子,庶房庶出的身份太低,虽做不成王妃,但是侧妃之位还可以勉强一试。 ——毕竟跟皇长子流着一点相同血脉,又容貌姣好,讨人喜欢。 可谁让她有一个被祖母处死的母亲? 苏夫人跟大房可不敢让她搭上皇长子的船,不然到时候大房去哪儿站? 谁又晓得她会不会记恨生母之死,反而吹耳边风反坑自己一把呢? 偏她生了一副狐媚子像,婉约娇媚的很,更让人觉得心疑。 而苏贵妃,实际上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名义上的侄女。 她同长房三房都是苏丞相嫡出,素来都是同仇敌忾,自然看庶出二房不顺眼——想必二房也是如此吧。 天底下真的有能够和睦相处的嫡庶吗?反正她是不信的。 再者,苏梨母亲程氏之死,不只是苏夫人手笔,苏贵妃也在里头掺了一脚。 那时候她已经生育了皇长子并两个公主,年纪不轻了,却发现自己再度有了身孕,实在是意外之喜。 宫里头的孩子从来没有嫌多的,欢喜之余,她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安胎,但饶是如此,还是不明不白的流下了一个男胎。 她早已在诡谲的后宫争斗中得到历练,自己宫里把持的水泼不进,也成功成为生下孩子最多的宫妃,可到底还是失了孩子。 一番彻查之下,却没发现任何下药的痕迹,太医院里也验不出什么门道,这个孩子没的真是不明不白——活见鬼。 恰在此时,母亲进宫说了程氏在家里搞巫蛊害人的事情,怎能让她不多想? 焉知不是程氏这个贱人诅咒,害她母子性命? 她失去的 ,可是自己的嫡亲骨肉,能给予自己无限荣耀的,一个正经的皇子! 苏贵妃心念及此,当下就恨声要母亲索性处死程氏,给二房一点颜色看看,以儆效尤,免得他们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全然不知尊卑。 苏夫人顺手弄死了程氏,算是为苏贵妃间接出了口气,饶是如此,苏贵妃从此还是更加深恶二房了。 二房显然也知道这点,每每夹着尾巴做人,被压着十几年不敢抬头,在嫡支面前唯唯诺诺的像奴才一般,也是可怜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打破了这种局面。 苏梨苏姑娘在很不愉快的后宅境遇中终于破茧成蝶,长成了一朵口吐毒液的高级食人绿茶婊。 如果她是主角的话,无疑是一部主角卧薪尝胆,最后打脸贱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后宅复仇记吧…… 大房也不是没有弄死她以绝后患,她却快了一步,赶在他们动手前主动提议去金陵外的庵堂清修,替自己罪孽深重的母亲赎罪,也是求饶示弱的意思。 去了庵堂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一年到头饭菜里都见不到一点油头。 流离在外只怕要孤苦伶仃一生,哪里成的了什么气候? 苏夫人见她倒也识相,省了自己下手,也觉得满意,为了一个小贱人,便毁了自己贤德的名声倒是不值,便难得的发了善心放她去了,自此便不再管她,随她自生自灭去了。 苏姑娘很聪明,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她选择同鳄鱼一般潜伏下来,姑且避其锋芒,自请出府退居庵堂,忍下心里的滔天恨意,自断一臂静静地蛰伏等待时机,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的敌人是谁呢? 很多很多,她的祖母乃至于相府的嫡出们。局限于情报,她并不知道苏贵妃也掺了一脚,却饶是如此,并不阻碍苏姑娘仇视她。 毕竟,苏贵妃才是大房最大的靠山,不是吗? 若是没有苏贵妃在,大房怎敢如此嚣张? 有鉴于此,苏贵妃妥妥的被拉到黑名单上头了。 而已经青春不再的苏贵妃手里最重要的底牌,无疑就是皇长子了。 她乘着破旧的马车带着旧衣幼仆离开相府的时候,他们连维持一份面子情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晦气东西一样避之不及,见了她的狼狈神态,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得意而矜傲的神态深深地刺伤了她,也使得她心里的愤恨几乎要沸腾了。 仇恨宛如无尽的深渊,将苏梨吞噬了进去。 她跌坐在破旧的庵房里,孤零零的抱着母亲的排位垂泪,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霉气与烟尘味,她忍不住恨恨的想:那群人是不是还等着做皇帝外家,满门荣耀呢?真真是做的一手好梦啊。不知道如果她将皇长子毁了,他们还抖得起来吗? 哈哈哈哈,真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啊! 进化中的食人绿茶婊,人生目标get√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她在寺庙里静静地蛰伏了下来,宛如一个看透俗世纷扰的少女一般念经诵佛,不问世事,只依靠母亲留下的积蓄度日。 这般的谨言慎行也成功的打消了苏夫人的疑虑与顾忌,终于有了活下去的资本。 四年后,她十五岁了。 她的脸庞比她的母亲还要出色,比庵堂外的桃花还要娇艳,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情;腰肢像春风一样柔软,挟着四月的轻风。简单的僧袍反而给她添了几分别样的清冷与禁欲的诱惑,再加上一个精心设计的邂逅,若即若离的态度与恰到好处的示弱,足以打动一个血气方刚心高气傲的男人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这句话总结的相当到位,皇长子对她的迷恋与日俱增,多次要接了她入府,都被她婉拒了。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皇长子反而愈加殷勤。 她轻轻地拨动手里的佛珠,不够,还不到时候。 韦明玄前一世知道这个女人时,一切都已经落下帷幕。 成王毁了,苏贵妃疯了,曾经门生遍天下的苏氏树倒猢狲散,就这么败落在一个女人手里了。 这可是皇长子心心念念的人呢。 我只是帮了一把而已,皇长兄会感激我的吧? 我可是一腔好意呀。 冬日里的月光似乎也带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透过未关的窗照到了韦明玄脸上。 年轻的脸还带着孩子气的稚嫩,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散发着独属于寒夜的光,隐隐的,叫人不寒而栗。 第9章 公主 岁月的年轮转了六圈,阮琨宁已经六岁了。 小时候萌萌哒婴儿已经长大,变得……抱歉,年纪太小所以还是萌萌哒…… 一岁之前,那个疑似重生的皇子还曾将自己带出去几次,但是过了一岁,便不曾再来了。 大概是怕自己年纪渐长,能记住事情了也会说话了,将来记住或者说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吧。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对于现在的阮琨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时间的变迁还是有好处的。 她的个子抽高了,头发长长了。 眉眼还没有长开却已经隐隐带了倾城的影子,嫩生生的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像一朵徐徐绽开的花骨朵。 更让她满意的是,经过六年的沉淀,她的实力也有所上升。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二级) 战斗力:50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26000 桃花指数:26】 阮琨宁的第一批脑残粉(永宁侯府众人)表示:我家小姐棒棒哒什么都好,长得好看待人和气聪慧大方,就连我家小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长得比别人那儿的好呢。 相对于升一级时的轻而易举,二级所需的能量似乎比一级多十倍有余,所以格外不易,阮琨宁心知这是急不来的,也不因此急躁。 至于桃花指数什么的,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任务升到了26点,具体作用是……总有熊孩子愿意来找她玩,总有乱七八糟的成年人莫名其妙的来捏她的脸。 永宁侯与夫人崔氏已经收到了好多来自同僚/战友/基友(!)/手帕交/闺蜜/亲友的娃娃亲请求,尽管内心忧伤,却仍然脸上带笑的坚决拒绝了。 永宁侯虽赞同永宁侯府由武转文,内心深处却还是期望有个孩子继承先祖雄风,征战沙场的。 长子承清虽颇有天赋,却志不在此。 长女琨烟是崔氏的翻版,名门之范十足。 二儿子聪明倒是聪明,可惜没用到正路上。 衣钵失传,永宁侯心里头难免怅然,所以当他发现小女儿点亮了战斗力属性,从小就对舞枪弄棒感兴趣时,与大惊失色的崔氏不同,很有几分老怀安慰的感觉。 ——毕竟天下刚定,对女子的束缚并不严,名门风范当然很好,稍稍跳脱一点也会被称为“魏晋遗风”,倒是不必担心大环境的苛责。 崔氏是正经世家贵女出身,对此本是反对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去学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可是,等她发现阮琨宁格外讨小正太小美眉怪蜀黍怪阿姨喜欢之后,就悄然转变了想法。 我女儿讨人喜欢的近乎可怕,幸亏她喜欢学武,不然将来遇见骚扰都没办法! 有鉴于此,崔氏对此也默许了。 今日,崔氏要偕她与阮琨烟去赴兰陵长公主的赏花宴,特意要顺英早早唤她起来,以免耽误了时辰。 阮琨宁在侍女服侍下穿了水仙烟纱碧霞罗衫,下着散花荷叶裙,头发只束上去几缕,斜斜的插了只穗尾玲珑簪,其余的便柔顺的垂在了头后,既玲珑可爱又清新别致,宛如观音坐下的玉女,精致漂亮的紧。 阮琨烟十四岁了,同崔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端庄大气,相貌静美,在金陵也是很抢手的儿媳妇预备役人选,好些个人家都来打听过崔氏的意思。 崔氏也有趁此赏花宴透透口气看一下女婿人选的意思,此时女子多十五后出嫁,现在就开始看着虽然有些早,但早一点相看总是比晚了被人抢走好。 世子阮承清今年十六,他的妻子将是永宁侯府未来的当家夫人,更应谨慎对待,所以崔氏也打算早早看起来。 此次设宴的兰陵长公主乃今上胞姐,年长皇帝十余岁,加之太后早逝,颇有几分长姐如母的味道,是故在京中十分有脸面。 她成长于先帝起兵之时,性格泼辣,甚至曾经提刀上马,率军作战。 战时觉不出什么,毕竟那时候去玩大家闺秀那一套什么用都没有,枪杆子里出政权才是真的。 但到了和平时期这性子就相当……嗯,不可描述。 今上初登基之时,便有追随先帝打天下的老臣张谦倚老卖老,颇不买账,在朝会之时给皇帝一个难堪,兰陵长公主听说后,连鸾轿都不曾用,翻身上马去宫门口把张谦给堵住了。 张谦一出体元殿宫门,一条鞭子就带着凶光挥到了眼前,毕竟是打过天下的武将,一个驴打滚就轻松地躲了过去,饶是如此,诸位同僚面前,简直把脸丢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劈头盖脸挨了一通骂:“张二狗,你这老货!给你几分脸面便不知自己是谁了不成?竟敢欺负到我韦家头上!父皇赐你‘谦’字为名,你如今自己撒尿照照可还配得上! ‘张二狗’这名字倒是好,配你绰绰有余!” 张谦起于草莽,家里头也没什么文化,年轻时颇以有这样一个耻度爆表的名字为耻。 周遭同僚多是出身名门,再不济也是小康之家,不像自己放牛娃出身没个正经名字,还在军中时,中帐点卯之际,每每轮到他就画风突变。 阮琨宁颇有些无奈的表示,其实也怪不得别人。 比如你去上课点名的时候,老师点明说:“王成斌、何宇、董昇、张二狗……” 嗯,懂了吧。 这个画风清奇的名字是张谦一生黑历史,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文质彬彬的怼,哪有直戳痛处来的痛快? 打天下的男人多是糙汉子,可没几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张谦心里头气恼,却也无计可施,直到有一日同人吵起来,硬生生被对方拿着这名字怼哭了,先帝也颇觉无奈,这才给他赐了名。 如今,此事却被兰陵长公主明晃晃点出来,当众一通斥骂,尤其是他如今资历够老,周围大多都是后辈,简直羞愤欲死。 情急之下,竟一口气没抽上来,直通通的倒在了一边苏丞相身上,二人摔在了一起。 无辜的苏丞相毫无防备的从看戏的变成了演戏的:夭寿了!杀人了! 事后,皇帝肯定是训斥了兰陵长公主,阿姐大庭广众怎可如此,实在是有(干!)失(的!)体(漂!)统(亮!)云云,并赐下诸多赏赐对张谦及苏丞相加以安抚。 经此一战,兰陵长公主的Max战斗力却广为流传,颇有盛名。 去岁,兰陵长公主自云州得了一株十分妙的十八学士,花朵层叠交错,花瓣典雅有致。 更妙的是花色粉白相间,如工笔仕女的裙裾交叠一般,曼妙的很。 如此奇花,她也不曾开宴相庆,却不知这次是得了何等妙物,竟广邀京中女眷设宴以求炫耀。 阮琨宁正奇怪着,突然听见系统“叮”了一声,她隔着脑电波,都能感觉到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恶意:【警报,警报。前方高能预警!重点任务‘降妖除魔’已上线,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哦。】 “……”阮琨宁:喂,妖妖灵吗?这里有妖怪啊! 【来嘛;来嘛,别怕啊】 阮琨宁:“这么坑爹,我才不干!” 【可是你穿越时空维度之后,灵魂还不稳定呢……】 阮琨宁:“……嗯?” 【唔,大概就是,万一哪天一个时空震动,你可能不太妙呢。】 阮琨宁:“……” 【宿主菌灵魂的稳定程度,可是同桃花指数成正比的呢……】 阮琨宁:“……” 【呵呵呵呵,宿主菌怎么不说话了呢。】 阮琨宁:“……” 【来啊,互相伤害啊~~~】 阮琨宁(#‵′):“……小婊砸!” 第10章 偶像 先帝建国之后便玩儿了一把杯酒释兵权,解除了跟他打天下的定国公徐氏、安国公宋氏、镇国公狄氏三人兵权,补偿性的给予他们国公之位的尊荣,许诺世代袭之。 这也是难得,除这三位外,其余的国公都只是传承五代。 更不必说,先帝也规定,凡是后朝皇帝封的国公,只得传三代。 如此一对比,堪称仁至义尽。 三位国公也不是傻的,不然也混不到如此高位。 兵权当然是个好东西,却也是个烫手山芋。 再者,开国太/祖这种奇妙物种大多都是武力超群,心机狠辣之辈,可没什么善茬。 同甘共苦说起来容易,嘴皮子上下一点就可以,真正做起来可就难了。 他们可不敢拿全家的性命,去赌皇帝那有一点可能的“不正常”,倒不如索性解除兵权,两下里都安心,自己也是满门荣耀。 却也不是所有兵权都从老臣手里卸走了,像永宁侯卫氏、平远候何氏乃以及另几个伯爵,都被允许保留了部分兵权,爵位五世袭之,而后降爵。 这其中既有皇帝的信任与对边疆战争局势的考虑在,也掺杂有几位家主的谋略。 照阮琨宁来看,还是后一种好一些。 国公之位世世代代传下去固然很好,荣耀也是真真的,但那得是见证过你辛辛苦苦打天下的皇帝还活着的时候。 不然让后世皇帝一看,这几个瘪三明明身无寸功,却恬居高位打秋风,不收拾他们收拾谁? 后世的皇帝可不像他们的先祖,同诸位国公有着战友之义,传个几代下去,谁还晓得你是哪颗葱。 这时候,诸位国公手里头没兵又没权,还不是任人宰割? 这么简单的道理几位国公都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们在战场之上锋芒毕露,难免会被忌惮。 总不能怕后代会被弄死,所以现在干脆死了拉倒吧! 所以阮琨宁觉得,自己没见过的祖父虽说是草根出身,但见识一点也不浅薄嘛。 虽说自己出身侯府,但因永宁侯府缘故,含金量可比公府小姐还要强一些。 许是因为如此,今日永宁侯府的马车到达兰陵长公主府时,长公主身边的得力嬷嬷赵氏已经在候着了。 赵嬷嬷五十上下的年纪,穿了件石青色锦褂,下身是同色的马面裙,油亮的头发用几根银簪盘起,脸上淡淡的皱纹缀满了精明与锐利,一看就是府里头真正管事的嬷嬷。 见了崔氏,连忙向前福身道:“夫人可算是来了,殿下早上就盼着呢。” 又瞧见崔氏身后的阮琨烟与阮琨宁,赵嬷嬷连声赞道:“真该叫夫人说说都是怎么□□府里姑娘的,一个赛一个的出色,竟是不叫别人家里的出头了不成。” 阮琨烟微微向赵嬷嬷颌首,笑不露齿,端的是风仪迷人。 阮琨宁也仰起头向赵嬷嬷甜甜一笑,既软萌,又可爱。 赵嬷嬷心里一跳,本来平静的眼睛顿时明晃晃的亮了起来,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她的心里在疯狂的刷屏:“啊啊啊好可爱啊好想抱回去养怎么办!” 兰陵长公主也是上过战场的,同永宁侯也曾经并肩作战过,逢年过节的,两家也多有走动。 再者,崔氏胞姐是兰陵长公主弟媳,算是沾亲带故。 所以崔氏同赵嬷嬷也是相熟,才能如此说的上话。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何况两个女儿着实出色,崔氏心里头欢喜,脸上却不曾流露出来,只谦逊道:“嬷嬷说的哪儿的话,都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抬举。” 崔氏这么说是自谦,赵嬷嬷却不能应和,当下一头连声说崔氏过谦了,一头引了崔氏往越春园兰陵长公主那里去了,眼睛却若有若无的往阮琨宁身上瞟。 崔氏默默地让阮琨宁走在里赵嬷嬷远的那一侧,不露痕迹的让阮琨烟站到了赵嬷嬷那边,脸上却还是风平浪静的同赵嬷嬷寒暄。 赵嬷嬷见状,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神情也不像刚才一般欢喜了——没摸到胖团子,不太高兴。 崔氏来的不算晚,越春园的亭子里头零散的坐了几个贵妇,正围坐在一起说话凑趣儿,兰陵长公主也在其中,一群人倒是很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味道。 可是等崔氏带着阮琨宁过去,画风瞬间变了。 年轻一点的心里疯狂的刷屏: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怎么办我也要生一个! 年纪大一点的也疯狂在心里刷屏: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怎么办我也要生一个(划掉)!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怎么办我要让儿媳妇/女儿也生一个! 崔氏&阮琨烟:喂喂喂诸位夫人你们高贵冷艳的形象破灭了,真的不打算拯救一下吗! 阮琨宁:金手指有点可怕,我有点方怎么办…… 在一众蠢蠢欲动的贵妇中,还是兰陵长公主拔得了头筹,率先向前弯腰一把抱起了阮琨宁,周围一众贵妇眼睛亮亮的随之望了过去。 兰陵长公主年过四十了,却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三十妇人。 明红色的牡丹穿蝶衫,下身是褐色镶银边的百褶裙,芙蓉髻上配了赤金石榴花头面。 常年的养尊处优造就了她风华明艳的□□,戎马生涯使得上挑的眉梢似乎天然就带了无上的威仪,在岁月的打磨下格外的迷人。 然而这个贵气威仪的长公主,是阮琨宁的金陵城脑残粉大头目。 对,你没有看错,大头目! 兰陵长公主没有女儿,所以在阮琨宁周岁宴时,兰陵长公主便一眼相中了。 也是在她的宣扬下,阮琨宁的牌子如聪慧呀可爱呀,都一下子打了出去。 本来很多贵妇表示兰陵长公主可能是碍于永宁侯的脸面,这才为阮琨宁刷脸,但在见了真人之后,终于全数进入了这个黑暗组织(……)。 一网打尽。 轻捏阮琨宁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兰陵长公主道:“几月不见,阿宁想我了不曾?你母亲也是,每日都拘你在家里,怕被人偷了不成。今日我这儿设宴,必叫你玩个痛快。” 阮琨宁表示:此时她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静静的保持微笑就好。 果然,兰陵长公主话音刚落,便被崔氏截了话头去:“咱们说话,留个孩子做什么,且叫她自己去一边玩吧。” 今日之宴,赏花为其一,更重要的则是为金陵广大单身男女搭建一个相亲平台(……),家中有适龄子女的夫人之间也可以相看一下人选。 毕竟对女方来说,嫁人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投资,要是遇见不靠谱的虽说也能和离,但终究是不圆满。 而对于男方来说,娶一个不安分的进门,简直是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是故也很需要添几分谨慎。 对此在京中每每有盛会之际,不仅仅是一番热闹,更是相亲的大好时机。 毕竟婚前见一见,总比成婚之后一问三不知,揭开盖头才开始了解要好得多。 萧家二房的嫡长女今年也十四了,便委托到兰陵长公主头上,盼着给选个如意郎君。 其实永宁侯府的大公子阮承清就很不错,年纪也算是合适,不过兰陵长公主心里头总转着一个念头,到底没有同崔氏提这茬。 反正今日各家的公子都有过来,有的是人慢慢挑,只怕会挑花眼呢。 在场的夫人们品评各家小姐,阮琨烟毕竟年长应该看起来了,多见识一下也是好的,留在此还不觉有什么,阮琨宁一个小孩子在此听了确有几分尴尬了。 兰陵长公主心中一动,便唤了自己身边名叫碧桃的侍女,叫带着阮琨宁去后头瞧一瞧她新得的奇花。 “现下那里头还没人呢,阿宁只管去摘个头筹,那般鲜艳的奇花,宫里头也没有呢。”见阮琨宁乖乖的点头应了,软软的糯糯的像一只可爱的汤圆,一双锐利的凤眼便冒出了星星,终于忍不住在她圆滚滚的脸蛋上又摸了一把。 阮琨宁&崔氏:喂喂喂我忍你们很久了啊!都给我收敛点! 阮琨宁迈着小步子偕了顺英,跟随碧桃穿过走廊,终于到了奇花所在地,公主府后院。 当她看见所谓的奇花时,她的表情是这样的——(⊙o⊙)! 这!不!是!烈!日!灼!阳!花!吗!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科学! 第11章 旧识 更加要命的是,恰在此时,阮琨宁耳边一声响。 【叮咚!宿主已发现本次任务目标,请及时完成系统任务哦。】 阮琨宁要抓狂:“我前世都折在它手里了,现在才多大,你就想让我去“降妖除魔”?” 【……虽然你现在还很废柴,但烈日灼阳花也不是当初的它了呀。】 什么叫——也不是当初的它了? 阮琨宁暗暗吃了一惊。 仔细打量眼前这株烈日灼阳花一番,她才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烈日灼阳花花开九朵,其叶蓁蓁,色烈烈如火,灼灼如日,而它真正成熟之后,也会点亮发光发热毒气弹等技能,所以才得了烈日灼阳花这个名字。 此花是末世里变异而成,至少此地土著想必是不曾见过的,又因此花外形昳丽,很是新奇难得,所以才被云州刺史当做有吉瑞象征(大雾)的奇花,进献给兰陵长公主,以求在京中贵人面前露个脸。 而现在园子里的这一株,看起来块头比当初阮琨宁所见那株小了一倍多,不只是大小,就连实力也差了不少。 大概,是末世那一株的种子长成的? 显然是还小,不然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送到兰陵长公主府呢? 只要再给它几年时间,就会完全进化到前世母株的狰狞形象了,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异能者,此物长成后又水火不惧,真不知届时会把这个土著时代祸害成什么样子。 至于那个云州刺史嘛,想必不怀好意乃至于意图谋逆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呵呵。 阮琨宁只能默默地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云州刺史:我冤呐……送个礼还有错了? 烈日灼阳花:Excuse me??? 阮琨宁想,大概是自己穿越的时候不慎带了一粒种子过来? 自己是魂穿还记得前世的修炼法门,可以慢慢来,而这株烈日灼阳花看样子应该还没有吃过人(!)吧,不然气息也不会如此弱小了,果然。没有前辈的经验自己慢慢摸索还是很辛苦的嘛。 【你总结的重点好像不太对吧……】 阮琨宁一直蹙着的眉头终于散开,既然它还没有真正长成,也就不足为惧,或许这件任务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棘手,反而是一个机会…… 这株烈日灼阳花虽然开了灵智,但打死了也不过三岁。 看着眼前的这株烈日灼阳花,阮琨宁心中一动,忍不住垂涎起来。 此花不仅有攻击力,花粉更是一味奇毒,前世她正是一时不慎,才中招殒命。 阮琨宁心里念头动了动:你妈把我坑到了这里,你母债子偿卖身给我,也是应该的吧。 烈日灼阳花:——这里好可怕,妈妈救我!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便指了园子里的烈日灼阳花,一幅天真可爱的样子道:“我要同它说说话,你们先退下,不许偷听。” 碧桃&顺英:恶意卖萌什么的真是够了! 饶是如此,两人却也只阮琨宁的行为当成小孩子的一时童趣,大概是要同花朵说什么小秘密,含笑对视了一眼,随即福身道:“那奴婢们就在院门那儿,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唤我们便是,我们即刻便来。”见阮琨宁乖巧的应了声,便相偕退下了。 阮琨宁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并没有什么人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拉了拉裙子,让裙摆不要垂到地上,以免脏了衣服回家挨训,越过观赏用的低低围栏,到烈日灼阳花前蹲了下来。 围栏里对自己不幸一无所觉的烈日灼阳花懒懒的摆了摆叶子:这只蠢人类想干嘛……不过她闻起来好香的样子啊,好想咬一口…… 阮琨宁对这些一无所知,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木系异能,同烈日灼阳花进行友的善沟通:“你好呀。” 显然是对于这个人类居然能跟自己沟通感到吃惊,烈日灼阳迟疑了一会才用童音回答:“你好。” 果然,沟通是行得通的。 阮琨宁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毕竟在她眼里,如果能够将它收服,面前的这株烈日灼阳花假以时日必定会成长为人间凶器,而她身边也将多一个黑奴(划掉)打手(划掉)同伴get√。 她苍蝇似的搓搓手,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往自己的声音里加了一层温柔后才缓缓开口:“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是不是很无聊?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阮雷锋琨宁的错觉,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烈日灼阳花似乎一下子兴奋了很多,灿烂的花瓣也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即一个萌萌哒声音带着孩子的天真无邪传了过来:“——可以给我吃一口吗,你好香啊。” 阮琨宁:“!!!” 果然还是干脆宰了你来的比较痛快吧! 对阮琨宁恶意无知无觉的烈日灼阳天真花:“你怎么不说话呀,是默许了的意思吗?”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婊砸! 阮琨宁冷哼了一声,随即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荷叶裙裙角的青纹。那青纹竟像活了一般,自裙面上缓缓地伸了出来,最终长成了一根幼儿手掌长的青藤。 这青藤灵活的扭了扭,便直直往烈日灼阳花的方向去了,顺着它垂在地上的枝叶蜿蜒着爬到了烈日灼阳花的主干上,随即附了上去。 那是阮琨宁无意中得到的吮血藤,呈现为藤蔓状,往往会将野外的小型动物绊住缠绕腐蚀后吞掉,有点像捕蝇草,但威力更大一些。 阮琨宁用木系异能使其进化,消化速度与杀伤力都大大加强。 木系植物被收服后便可以具有简易的化形能力,阮琨宁往往让它们化为衣服上的纹路,毕竟谁会想到,简单的一件衣服上也会暗藏杀机呢? 嗯,实在是杀人放火外出旅行以及居家必备之物。 烈日灼阳花的确是战斗力很强的异植,甚至前世的阮琨宁也拿它没办法,但那是在前世烈日灼阳花完全成熟的时候,而眼前的这一株因为年纪问题,许多技能点都没有点亮,除了具有灵智外与其他花草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现在阮琨宁收拾它简直是轻而易举。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烈日灼阳花显然没想到阮琨宁是个拔屌无情的耿直boy,一言不合就出手,吮血藤的触手深深地扎进了它的躯干,开始吮吸自己身体内的生机与养分,如果有游戏界面的话,一定瞬间就掉了不少血。 阮琨宁正隐隐为失去了打手一只感到可惜,便听见烈日灼阳花带着哭泣声的声音响起:“嘤嘤嘤你欺负人!不要让他咬我了好疼啊!我不吃你了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阮琨宁听得满脸黑线。 这株烈日灼阳花真是没节操的家伙,抱大腿抱的毫无羞耻感啊。 第12章 玉奴 阮琨宁也只是吓唬它,不会真弄死它的。 今日毕竟是打着赏花名头的宴会,若是还没开始,要赏的花如果被弄死了……而且还只有她自己带着人过来看过…… oh,no! 抱歉,那画面太美,阮琨宁不敢想。 所以现在,烈日灼阳花能够主动臣服,免于各种麻烦缠扰,对阮琨宁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输送异能进去引导,你只将自己凝聚起来顺着我的异能化形便可以了。” 烈日灼阳花嘤嘤嘤,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答应了。 阮琨宁伸手扶在烈日灼阳花的主茎上,轻轻地将木系异能导了进去,随即便觉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枝条一路游走到了顶端的花朵上,终于停住不动了。 伸手将顶端的花朵轻轻摘下,刺阮琨宁破手指将血滴了上去,便觉丹田一动,仿佛一阵清流注了进去,凉凉的很是舒爽,手中花朵却干瘪变小,最终化成手指头大小的浅色花纹,坠入了荷叶裙上,似是裙上印染的花朵,很是融洽。 阮琨宁心中一喜。 虽然过程略坎(坑)坷(爹)的,但结局总是圆满的嘛。 只是,眼下虽收服了烈日灼阳花,却也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烈日灼阳花之所以被当做吉兆,不仅仅是因为颜色灿烂若金,更是因为花开九朵,很有几分长长久久的味道,才被人引以为奇,得以进献。 可现在呢? 烈日灼阳花化形于一朵花,被阮琨宁收入囊中,好好的花被她看完了,就由九朵变成了八朵,兰陵长公主或许不会生气,但是她一定会被当成熊孩子的! 所幸,这并不是不可解决的。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运行木系异能就可以重新催生出一朵来,如果是异植烈日灼阳花的话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毕竟阮琨宁如今也只是二级异能,但现在烈日灼阳花的异植意识与精华都已经从植株中抽离了,现在的烈日灼阳花也不过是一株普通的花罢了,想要做到便是轻而易举了。 所幸这里还没有什么人,碧桃与顺英两个侍女也被支出去了,没什么人打扰,在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阮琨宁在原先长有花朵的枝头上的催生了一朵花,灼灼如火,又是九朵,瞧起来圆满的很。 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她正准备功成身退,却听身后传来轻轻一道抽气声,炸雷一般响在耳边,惊得险些变了脸色。 她很清楚,自己刚刚所做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究竟有多令人惊异。 这是一种他们未知的能力。 而很多情况下,未知对于人类来说,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恐惧。 她一直都很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所以对方应该不是在她收服烈日灼阳花的时候过来的,而当她成功之后,才放松了警惕时到的。 因此,想必对方也只是看见她催生出枝头上的一朵花而已,情况也并非不可挽回。 阮琨宁定了定心,心里头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最终平静的转过了身,面对着来人。 ——是个异常文弱而秀美绝伦的女孩子。 一身素净的白衣,看起来也就是比她大个两三岁,手上简直是皮包骨了,柔柔弱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阮琨宁一见她,心底便隐隐松了一口气——孩子的话就更简单了,想糊弄过去也容易一些。 她还没有说话,那女孩子便娇怯怯的开口了,神情似乎很害羞,眼睛里的光芒却闪闪发亮:“你……你是怎么让那朵花长出来的?你是神仙吗?”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带了几分欢喜与期盼的味道。 故事里说有仙子,原是真的吗? 面前这个神仙能不能只好自己的病,让自己见见外头是什么样子? 事情的解决比阮琨宁想的简单,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杀人灭口,可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气度又不像是无名之辈,能不惹麻烦最好。 在心里沉吟了一下,她轻轻开口:“我不想叫别人知道,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听了她暗含肯定的话,女孩子似乎很吃惊,但更多地是欢喜。 当下便指天发誓道:“玉奴对天发誓,今日之事绝对不与人言。若违此誓,便叫我身染之疾不得康复,一生踏不出此地。” 女孩子心里头甚至有一份静悄悄的甜蜜,这算是自己同仙子两个人的小秘密吗? 她虽不曾发什么“我若说出去就天打五雷轰”之类的空头毒誓,缺反而更让阮琨宁相信。 阮琨宁打量她的周身,发髻简单,衣衫素净,手腕上配了一串极精致的紫檀佛珠,轻风一过,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带到了鼻子里。 她迅速的给玉奴打了个标签——出身富贵但身染沉珂的可怜白莲花。 不是秦姨娘跟阮承峻那样伪装的白莲花,而是真正身体不佳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就此来看,刚刚她发的誓,真是很有诚意的。 如今古人大多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只看她澄澈透明的眼睛,就很难让人不相信她。 再者,只要她现在不说出来,过了今日再说又有谁会信呢? 如此一想,阮琨宁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心里头顺理成章的想起另一节来——她是什么身份? 既然说自己没出过府,想来并非客人,那边只能是兰陵长公主府的人了。 阮琨宁心思转的飞快,兰陵长公主有二子,且都已经成婚,所以,玉奴八成是兰陵长公主的孙女。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到后院来,外头的两个侍女却不曾出声——毕竟人家可是主人家,哪有向客人通传的道理? 兰陵长公主在别人眼里或许远在天边不可触及,但在阮琨宁心里,却是真正的将她当做尊敬濡慕的长辈,是以此刻对着兰陵长公主的后辈,语气里颇添了几分友善。 “你叫玉奴吗?我是永宁侯府的六姑娘阮琨宁,嗯,你也可以管我叫一声姑姑,你是身体不好吗?” 阮琨宁在这个世界真是受够了做后辈的痛苦,所有人都是她的长辈,等她的大哥阮承清成婚生子还要很久很久,现在忽然发现眼前的玉奴比她矮上了一辈,还是很高兴终于有人比她辈分小了。 听了阮琨宁的话,玉奴澄澈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走上前去握住阮琨宁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我父母都管我叫玉奴,我可以叫你阿宁吗?我身体不好,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阮琨宁低头看玉奴手指,苍白而微凉,再打量玉奴白衣下的单薄身体,便知道她身体恐怕真的很差,心里更添了几分心疼,也没好意思板着脸硬装长辈。 ——毕竟论起年纪,玉奴一看就比自己大呢。 “当然可以了,除去家中的姐妹,玉奴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呢。” 玉奴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庞似也微微染一层粉:“果真吗?我身体不好,从来都很少有机会见外人的。” 稍稍一顿,她才迟疑着问道:“你是神仙吗?怎么会到人间来?是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好奇吗?” 阮琨宁毫无疑问的点亮了撒谎这个技能,厚着脸皮道:“是呀,做久了神仙,也会觉向往烟火人间的生活。” 玉奴似乎觉得有些难以想象,顿一顿才道:“做神仙多好,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岂是凡间可以比的。” 阮琨宁随即笑了笑:“凡间的喜怒哀乐,油盐酱醋才有味道,不然在天上凄凄冷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看见了玉奴脸上难言欣羡,便知她是向往神仙的无病无灾,木系异能也有治疗作用,阮琨宁不着痕迹的将木系异能顺着玉奴手指探进去。 稍一入内,她就发现玉奴的身体极差,内脏似乎先天衰竭,眼下只有二级木系异能的阮琨宁是没有办法的,至少要四级才行。 她心里沉了沉,没有再细探,很快就将那丝异能收回,心里的难过却忍不住扩大起来。 现代都没办法的病,真不知在医疗落后的古代是如何让她支撑到现在的。 相处的时间如此短,阮琨宁却是真心心疼这个纯净的女孩子。 再者,兰陵长公主对她真心实意,有能力的话,她实在是很想帮帮玉奴。 在心里想了想,阮琨宁轻轻拽玉奴的衣袖,让她弯下腰来,才凑到她耳边道:“玉奴信我吗?只要玉奴坚持三年,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玉奴吃了一惊,随即欢喜道:“果真吗?” 迟疑了一瞬,玉奴面上的喜意便压了下来,她放低了声音,似乎怕别人听见一般,轻轻凑到阮琨宁耳边道:“会不会犯了你们的天条,连累到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表说女主圣母或者不能杀人灭口之类啦,我只想给她添个同盟而已,别脑补太多啊,么么 第13章 碰瓷 阮琨宁委实不曾想到,玉奴不仅没有为此欢喜忘形,反而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受罚。 如此赤子之心,实在是难得。 她这样诚挚可爱,阮琨宁更觉得自己应该帮她一把,正不知怎么找个由头,却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红楼里宝黛奇缘。 想着吓她一吓,她便踮起脚来,含笑附到玉奴耳边去:“却是我前世欠了你,玉帝叫我下凡来还你这一世。” 玉奴果然吃了一惊,清澈的眼睛凝住,连声音都有些结巴:“却……却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阮琨宁带着一点得逞的得意,娓娓向玉奴讲了红楼的宝黛奇缘,玉奴听罢,一个人怔怔的呆住了。 正担心是否吓到了她,阮琨宁却见玉奴憔悴秀美脸庞上缓缓浮起一层红,自面庞至耳根,又似活了一般,蜿蜒着到了脖颈。 阮琨宁:这个进展……好像不太对…… 玉奴明亮的眼睛似乎散发着琉璃的光彩,抬起绯红的脸,难为情的问道:“果真么?阿宁莫要欺我。” 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阮琨宁:“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玉奴伸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确定:“那我们拉钩好不好?” 阮琨宁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随即也伸出了一只小肥手来…… 远处隐隐有交谈声传来,似乎远远地飘来一朵嘈杂的云——想是赏花宴的客人来的差不多,便一起往这边来了。 阮琨宁不由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成功的完成了系统任务,收服了烈日灼阳花,又新认识了一位柔弱的白莲花闺蜜,对阮琨宁来说今日过得实在是不能再圆满,此刻,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应对一波很有可能是她粉丝(……)的生物。 玉奴看起来似乎比她更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芙蓉面上很有几分不情愿。 轻轻拉了拉阮琨宁,她道:“阿宁,我要走了,我阿娘不许我见生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别人说见过我?” 不许见生人? 阮琨宁吃了一惊,这算是什么规矩? 转念一想,或许因为玉奴自幼体弱,外人见了少不得说三道四,母亲为此担忧怜惜,所以才这样安排的吧? 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这么想着,阮琨宁便握住玉奴的手点点头:“好,我不会说的,你也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一把年纪的宿主菌不觉得卖萌可耻吗?】 然而此刻,玉奴显然并没有和系统一样的想法,反而脸上添了几分欢喜,稍微用力捏了捏阮琨宁的手:“我会的。” 迟疑了一下,她又承诺道:“我会好好吃药的,若是有机会,我就去找阿宁玩。” 见阮琨宁笑着应了,玉奴再三看了看她,终于掩住脸上的失落之色,依依不舍的从院子的后门处离去了。 见玉奴走了,阮琨宁对接下来的赏花宴相亲大会也不怎么感兴趣,索性叫了外头的两个侍女过来,让碧桃带着自己往花园里随意转转。 兰陵长公主府里的园子是专门请苏州工匠设计的,小桥流水江南风情。 如今又是四月,各种各样的花朵齐放,热闹芬芳得很,木系能量也很是精纯,吸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阮琨宁在园子里头四处走走看看,诸多花木也不易察觉的蹭蹭她,向她表示自己的友善,这样一来也很有几分乐趣。 突然,一个男孩子从一侧扑出来,直直的撞到了她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止阮琨宁意始料未及,身边的两个侍女也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阮琨宁便觉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如遭受此重力之下的一撞,便顺势摔在了地上。 今日到兰陵长公主府的无一不是权贵之家,伤了哪个主人家都不好交代,所以当阮琨宁被碧桃与顺英扶起后,便令二人将那个莽莽撞撞的男孩子扶了起来。 虽然知道不能给主人家惹事,但突如其来的受了无妄之灾,阮琨宁也难免心里窝火:“你是谁?怎么如此莽撞,所幸我没事,不然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又添了句:“你可摔伤了不曾?” 七岁的韦明玦一直到被推出去,乃至于摔倒了趴在地上时,脑子里都是懵的。 为什么走得好好的,六哥突然把阿玦扔出去了? 难道是因为阿玦不乖所以不要阿玦了吗? 可是阿玦明明一直都很听话啊! 这么想着,韦明玦漂亮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腾起了一层雾气,眼眶也红了起来,再加上眼泪将落不落的样子,整个人宛如一只被狠狠踩了一脚的小猫,看起来格外可怜。 阮琨宁:……受害者难道不是我吗? 一旁伪装隐形的韦明玄:“……” 本来想把阿玦推出去制造一个意外,顺理成章的认识心爱的姑娘,没想到产生了另一个意外…… 人生真是不可估计,阿玦给你六哥长点脸好吗? 韦明玄今年十四岁了,人也高挑挺拔起来,一身深紫色的云缎袍服细致的绣了竹叶,玄色的腰封将腰部曲线细致的勾勒了出来,英挺的五官还没有长开,一双眼睛却肃如寒星。 然而此刻他心里正跑满了草泥马。 ——明明事先打听了阮阮会来,明明事先特意装扮了自己,明明选了个阮阮落单(……)的最好时机,然而这三个明明都被一个猪队友轻而易举的毁掉了…… 韦明玄咬咬牙,终于走上前去,含笑问道:“我同家弟到此一游,不知发生了什么?” 阮琨宁:碰瓷团伙?你明明一直呆在拐角那儿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韦明玦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六哥的泡妞利器,并且很有可能会被弃车保帅,所以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带着哭腔转向韦明玄:“好好的走路,六哥推我做什么?是不是阿玦不乖,六哥不想要我了?” 韦明玄:“……” 阮琨宁:“……” 韦明玄脸上的笑容终于被扯下来了,他上前扶起韦明玦,几乎是一字一顿、明晃晃的暗示道:“素日里走路就这般毛躁,怎么样,绊倒了吧?” 然而韦明玦显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自己的哥哥,抓紧时间捅出了最后一刀:“明明是六哥推我的,平日里不是教我敢作敢当吗,怎么自己不敢承认?” 阮琨宁:“……” 韦明玄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一阵无声的沉默后,他默默揉了揉发僵的脸,终于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下:“姑娘可曾伤到?此事是我们的不对,还请告知芳名,改日我们上门赔罪。” 阮琨宁断然拒绝:“我并不曾受伤,公子还是看一下令弟是否无恙吧。” 这对兄弟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以后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比较好吧…… 韦明玄正盼着来个人打破目前的僵局,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一道男孩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玄表哥,你们在干嘛呢?怎么不带上我?” 声音的主人无论是阮琨宁,还是韦明玄韦明玦都很熟,这不是酒窝小正太/阮阮她前夫(?)/友善小表哥吗? 他来的真是太好了/日狗了(……)/太好了…… 韦青柯本来是只看到韦明玄的,毕竟有草木遮挡,而阮琨宁同韦明玦又是矮矮的三头身,所以当他走到跟前看见阮琨宁是着实吃了一惊,随即却是心中一喜。 阮琨宁也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韦青柯,转念一想,兰陵长公主可是他正经的嫡亲姑母,她设宴韦青柯在此再正常不过了,心念及此心里又是一紧,韦青柯会叫表哥的,也只有兰陵长公主家的两个儿子以及皇帝的诸皇子了,但如今兰陵长公主的两个儿子都成年了,所以眼前的兄弟俩,原来是两位皇子? 年幼的称呼年长者为六哥,想必这两位是中宫嫡出的六皇子与八皇子了? 传说中聪敏睿智的六皇子跟活泼可爱的八皇子,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韦明玄挣扎着伸出尔康手:……阮阮,我可以解释的…… 第14章 错认 到底是几年时光,韦明玄年纪尚轻,正是身高五官飞速变化的时候,以至于阮琨宁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他,只觉得有几分相熟罢了。 她的目光不易察觉的凝在六皇子身上,静静地打量一会,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这个六皇子是谁。 这他妈不是夺走她初吻的家伙吗?! 看起来,今日这场意外未必是意外。 能让传说中敏锐聪慧的六皇子犯傻,可见确实对前世的自己情根深种,在皇家里头,真真是难得。 短暂的感触动容之后,冷静的理智开始回炉,冷冷的抹杀了她心里刚刚产生的那一丝温情。 如今皇长子、二皇子与六皇子三派在朝堂上斗得同乌眼鸡一般,直拼的你死我活好不热闹。 而皇位之争这个漩涡太深太猛,无论是阮琨宁还是永宁侯府,都实在不该跳下去趟这个浑水。 阮琨宁并不打算同面前的六皇子发展处什么深情厚谊,来一段跨越前世今生的爱恋。 虽然她的人生没有为家族增光添瓦的觉悟,却也不打算打碎自家的饭碗。 这是她的底线,在这方面阮琨宁一向很有分寸。 反正面前的这两位皇子也不曾点明自己的身份,她又何必眼巴巴的凑上去来一个跪拜大礼。 至于这位烫手山芋一般的六皇子,她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毕竟是重活一世,心机深重,韦明玄只一眼便将她的想法猜了个□□成,心头便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无奈。 阮阮,我只是想好好结识你,如此而已,同永宁侯府半分没有关系。 韦明玄也不知怎么,明明自己做别的事情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唯独在她面前总是屡屡出错,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还是搞砸了。 他原先还想着今生早早的见到阮阮来一段青梅竹马,现在看来,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只怕是连前世都不如了。 阮琨宁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照这样来看,韦青柯来的还真是及时。 及时的打破了自己同两位皇子的尴尬,破除了刚刚那种诡异的氛围,自己也可以有个人说话,并且转开话题了。 韦青柯十一岁,比韦明玦大了四岁,素日里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表弟,看了看韦明玦脸上未干的泪痕,忍不住心疼道:“阿玦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韦明玄:韦青柯,闭嘴! 韦明玦脑海里那根长长的反射弧似乎终于起到了传输作用,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六哥有点扭曲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搞黄了六哥的事。 他看着韦明玄,脸上表情略带惶恐:“没什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韦明玄:“……” 傻弟弟,你能不能不要一边说没事一边偷偷打量我,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韦青柯显然想到了也想到了这个方面。 韦明玄作为韦明玦的胞兄,往往会对韦明玦的诸多事务进行教导,这其实很正常。 而素日里韦明玄也是一位真正的严兄,韦青柯也不是没有见过韦明玦做错事,被自己胞兄处罚的情况,所以便以为韦明玦做错了事,被罚了不敢说,甚至怕阮琨宁误会这位表兄为人而主动解释。 “表哥素日都是耿直的脾性,人其实很好的,阿宁不要怕他哦。” 韦明玄:韦青柯,你这碧池一定是故意的吧…… 阮琨宁:呵呵? 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本次赏花宴终于圆满的(韦明玄:并不是!)落下了帷幕,与会的客人都相继拜别长公主,陆陆续续离去了。 阮琨宁今日遇见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饶是她不同于一般孩子,此刻也有几分累了,上了马车后就懒懒的靠在阮琨烟身上合上了眼。 阮琨烟见她一向活泼的性子,此刻却蔫蔫的,也有几分心疼,也顾不上说她坐姿不端,轻轻抚抚她的脸,没有做声。 阮琨宁却是有了机会同系统沟通:“我的任务完成了,奖励在哪儿?” 【宿主不是对这次任务很抗拒吗?这不是很快完成了嘛。】 阮琨宁:“哪来这么多话,奖励拿来!” 【宿主不要那么暴躁,我只是在为宿主的撩汉能力而吃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你嘛╮(╯▽╰)╭】 阮琨宁:“撩汉是什么鬼!不就是新认识了两个有点傻的皇子吗?你从哪儿看见我撩他们了?!” 【不是很清楚了吗?从玉奴小可怜到那个皇子,乃至于后来到青柯小宝贝,统统被你一网打尽了哎,请宿主注意维护所剩无几的节操,我们可是正经的万人迷桃花树养成系统,不是让你走后宫种马流路线的……真是羞羞(*/w\*)】 阮琨宁:“后宫种马流是什么鬼!等等……玉奴小可怜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被分进去……” 【你居然还没有发现吗?那个玉奴呀,那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啦……】 阮琨宁:“……!” 阮琨宁挨了一记天雷,简直把脑袋都劈懵了。 ——这是什么进展,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呵呵,宿主您还好吗?】 阮琨宁:“……你走开!” 宴会圆满落幕,曲终人散之后,兰陵长公主才松了口气,也有了闲心同身边人说说话:“玉奴呢,可用过晚膳,今日吃药了吗?” 赵嬷嬷脸上带了几分欣慰,一边帮兰陵长公主卸去鬓发上明晃晃的宝石头面,一边道:“碧荷前头来禀报,三公子今日早早吃了药睡下了,难得没要人劝,也不曾耍脾气,可见是年纪大了,晓得心疼娘亲。” 兰陵长公主闻言,摘左耳珍珠坠子的手停了下来:“果真吗?” 她抿了抿唇,这个荣华半生、素来刚强的长公主竟隐隐带了几分哽咽:“许是我前半生造了杀孽,老天竟不找我,做什么反倒算到玉奴身上去,这样小就要受这些罪。”一头说着,一向犀利的眼睛里忍不住落了泪。 赵嬷嬷连忙劝慰道:“长公主哎,不是都好起来了吗?三公子也必然不想让您如此担心的。” 兰陵长公主收了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心伤:“玉奴都十岁了,看起来还跟七八岁一般瘦弱,永空大师虽说让扮作女孩子养可以稍稍留住,可只怕……只怕留不住几年了。” 停了停,又继续道:“我年过四十才生下他,眼见着他两个哥哥都成婚生子了,他却还这个样子,倘若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叫我怎么办。” 赵嬷嬷也是眼看着玉奴长大的,刚出生时像一只孱弱的小猫,连哭声都弱弱的,一口气要出不出的,她想着永空大师说的,终于也做不出坚强样子,同兰陵长公主一起红了眼圈。 不同于兰陵长公主的心伤,此时玉奴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是父母的幼子,从生下来就太医被断定活不过五岁,父母去寒山寺求有活佛之称的永空大师救命。 永空大师也没什么法子,只说若是自小扮作女装,不见生人,或许可以留得住几年。 听起来虽然荒诞,但说这话的人却是活佛永空大师,救子心切的兰陵长公主夫妇也顾不上那么多,有一丝办法总比没有要好。 就将他扮作女孩子养在后院里,除了至亲的几个人其余竟一无所知,也难怪阮琨宁会以为是女孩子了。 许是永空大师的法子确实有用吧,在无数奇珍药材的堆积下玉奴竟硬是熬到了十岁,如此已经很让兰陵长公主夫妇欣慰,可玉奴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他已经十岁了,从小都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连每日的膳食都是御医精心准备的药膳,身上无论熏什么香都盖不住满身的药味,时日一久,每每闻到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作呕。 有时候他也会绕着后院走几圈,也能听见墙外的说话声,商贩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闹声,那种俗世的繁华更让他心生愤愤。 怎么会有这么不公的事? 难道我来人世间一遭,就是为了受一通罪,再挣扎着在病榻上咽气吗! 可是直到今日,他终于的到了最好的回报,玉奴一下子觉得,比起阿宁来,都不算什么。 原来以前吃的苦,是上天为了送阿宁到我身边吗? 以往灰蒙蒙的生活,似乎全被她照亮了,他只要想起就觉得开心。连苦味的汤药,锁了自己十年的院子看起来也顺眼了起来。 真是个迷糊的神仙呀,竟以为我是两个哥哥的孩子,要我管她叫姑姑呢。 她还说,可是有前世的情缘,要今生再续呢,玉奴伏在床上,手指不自觉的揉着被角,玉白的脸又忍不住泛起了一片樱花的粉。 第15章 亲事 阮琨宁挨了一记来自系统的天雷,整个人都被劈懵了。 好好的中国好闺蜜画风突变成了男孩子……真是让人抑郁不已。 唯一一个好消息大概就是在回到永宁侯府不久,她收到了系统的奖励发放通知。 【恭喜宿主完成重点任务‘降妖除魔’么么哒,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已发放,请注意查收,获得抽奖机会一次,宿主要现在使用吗?】 阮琨宁略一沉吟,道:“抽吧。” 【叮,一个万人迷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怎么能最好的迷惑人心呢?恭喜宿主抽取‘洞察人心’功能,限时三个月,请慢慢享用。】 阮琨宁:……什么鬼…… 【宿主现在系数如下,请注意查看。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二级) 战斗力:55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46000 桃花指数:46】 阮琨宁:不知为什么对这个桃花指数总觉得不放心呢…… 【都是错觉啦,宿主最棒啦\\(≥▽≤)/】 阮琨宁:“你这个样子,我更不放心了……” 以此次赏花宴为契机,崔氏相看了定国公徐家的嫡长女徐云姗,雍容大气又不失温婉贤淑,很是不俗。 徐家家风一向严谨清正,两家素来交好,这些都很符合崔氏对于永宁侯府下一任女主人的要求,权衡再三,便隐隐的向定国公夫人透了想结亲的意思。 阮承清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仅凭这一点在金陵的官二代子弟中便是鹤立鸡群,妥妥的潜力股。 定国公夫也多次见过阮承清,人品端方,相貌清俊,最重要的是房里头干净,家风有口皆碑。 这一点对于一个想要嫁女儿的母亲来说,真是相当有吸引力。 崔氏与自己相熟,老夫人王氏也不小气,女儿嫁过去婆婆太婆婆都不会磨人,而两个小姑性情都是极好的,瞧着不是会生事的。 在一众条件的累加之下,在宴上听崔氏暗示性的提起有结亲的念头,徐夫人心里头也是意动不已。 徐云姗在旁听得母亲同永宁侯夫人说了几句,也听出了其中真意,念及阮承清年少清俊,功名有成,心里也很有几分喜欢,秀美的面容缀满了红霞,只羞答答的拉了拉母亲衣袖,没有说话。 崔氏见了徐夫人与徐云姗神色,便知此事已成了一半,余下的便是让女方先表态,寻个时机见上一面,此事也就基本上定了,如此想着,心里头也算是定了一半。 果然,崔氏携了阮琨烟、阮琨宁二人回府后不久,方吃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收到了定国公徐夫人使人的下的帖子,相约崔氏下月初九,一同往金陵城外寒山寺上香还愿。 名义上虽说是上香,实际上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打着这个名头,两方各带了儿女去见一面,若是没什么问题,基本上就定下了,男方便登门求亲,定下婚事。 崔氏接了帖子,嘴上不曾说什么,喜意却盈上了眼底,毕竟是永宁侯府下一代当中第一个亲事有谱的,又是长子,难免高兴些。 阮琨宁见证了这场在双方父母赞同下的约会,忍不住拽了拽阮琨烟的衣袖,仰起头问道:“阿姐,我们是要有嫂嫂了吗?” 大哥也才十六好吧,古代人成婚未免太早了吧。 阮琨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又年长阮琨宁许多,对于古代风俗之事显然比阮琨宁要了解的多:“还早着呢,大哥才十六,要娶亲最早也得十八,不过是先挑好定下罢了。” 阮琨宁想了想也是,徐家姑娘比大哥还小一岁,可十五岁的姑娘现在懂什么呢,说白了,都是先挑一个潜力股定下罢了。 “大哥的事情有了眉目,阿姐呢?阿姐可有喜欢的?” 阮琨烟怔了一下,微微垂下头,眼睛里却隐含着温柔的期盼:“我还在等那个人出现呢。” 说着,一向清冷的面容也不由得泛红,低头看了眼阮琨宁,又嗔道“真是的,同你说什么,你还这样小呢,哪里懂这些。” 从前的从前没有胭脂,女子的脸只为情郎红。 看着阿姐,阮琨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她也不由得去想,将来会叫自己脸红的那个人,如今在哪里呢?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他要有高高的个子,不然对下一代身高很不好。 长相也要好看,自己长得这么好,配一个磕碜的男人不是赔了嘛。 还要对自己很好很好,至少要有阿姐和两位兄长那么好,不然才不要嫁过去呢,嗯,还要向父亲对母亲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 阮承清从前院过来时,只看见软软糯糯的小妹一个人坐在地上,两只小手捧着绯红的脸不知在出神的想什么,眼睛也弯成了两轮新月,粉雕玉琢的一团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楚楚可爱。 虽然阮琨宁实际上皮糙肉厚,但在家人眼里却是个易碎的瓷娃娃,阮承清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她,便刻意压重了步子,见她耳朵动了动,显然是听见有人过来了,才上前去一把将她抱起:“这么晚了,阿宁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一边说着,一边也像方才阮琨宁一般,挑了个干净的地方随意的席地而坐。 阮琨宁觉得,自己的大哥阮承清简直是一个自带清风拂面特效的美男子。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这分明就是阮承清的真实描述啊。 嗯,果然美男子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席地而坐这样失礼的事他做起来,也还是很潇洒风流啊。 “今天我同阿娘阿姐赴兰陵长公主的赏花宴了,也见了徐家姐姐,阿娘有意为哥哥求娶呢,哥哥知道吗?”阮琨宁问道。 阮承清浅笑着抬起头,望向空中半圆的月亮:“知道的,阿娘事先同我提及过,徐家姑娘确实很好。阿宁刚刚就是在想这个吗?” 阮琨宁毕竟披着个六岁的娃娃壳子,实在不好意思告诉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大哥刚刚自己思春了,便顺着他的话头乖巧的点了点头。 却不想阮承清却主动提起了:“阿宁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喂喂喂你跟小孩子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转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阮琨宁没有接话。 阮承清见她神情却吃了一惊:“怎么,阿宁听懂我的意思了吗……原来还真的想过吗?” 原来本来你就没打算听我的答案只是问着玩玩吗?! 大哥你再这样我就不粉你了! 深感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的阮琨宁捂住脸不说话了,阮承清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我们阿宁想的这么远吗?不要害羞啊,同哥哥说说,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阮琨宁感觉老脸都要丢尽了,这么小就思春,果然会被人觉得很奇怪吧,便随口扯了一个:“想找一个不会管着我吃糖的人!”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啊。 阮承清轻轻地吐了口气,摸了摸阮琨宁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在末世,糖果是绝对的奢侈品LV,至少在那期间,阮琨宁是一次都没尝过,重活一世,难免会偏爱些,而崔氏为了几个孩子不长虫牙,限制了糖果在侯府的流动,所以现在糖果在侯府可是管制品,阮承清也是知道阮琨宁对糖果的珍爱的,却不想阿妹连未来执手一生的人都用糖果来考量。 直到阮琨宁第二日才发现,这个“洞察人心”很有几分妙用啊。 阳光懒懒的洒在窗户上,永宁侯府也开始了新的一日。 当阮琨宁起床后洗漱后发现,在给她挑选衣裳的顺英头上居然有好几个□□气泡一样的东西浮起,并且还带着“小姐这么可爱穿粉色一定好看”“顺华居然跟新来的护院好上了真没眼光”“昨晚见到大公子了呜呜呜大公子真好看但我还是最喜欢小姐了”这样的字体,想起大概这就是那个“洞察人心”功能,老司机阮琨宁感觉,整个人跟吃了一斤白/粉一样,飘飘然起来…… 有如此利器行走天下还害怕什么,岂不是所有人在我面前都无所遁形吗? 如此想着,清晨用早膳时阮琨宁欢喜得多吃了一碗米饭,人也比平时精神了好多。 永宁侯气泡:能吃是福,阿爹有钱,使劲吃。 崔氏气泡:今日阿宁好像格外高兴?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阮承清气泡:果然是恨嫁了吗? 阮琨烟气泡:吃这么多阿妹一会儿,会不会腹痛? 阮承瑞气泡:阿妹再胖一点吧,胖一点捏起来才好玩啊! 一众仆从侍女气泡:小姐好漂亮好迷人真是萌萌哒! 阮琨宁:愉快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呢…… 第16章 教育 阮琨宁已经六岁,启蒙教育问题被崔氏提上日程。 权贵之家的贵女们自幼就要接受极为严苛的教育,琴棋书画乃至于品茶调香着妆祀礼等等,都是必备之物。 后世有一句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经常被用来攻讦女性,这里头其实有很大的误区,也很容易叫很多人误解。 《礼记内则》载:“子能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 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学书记。衣不帛襦袴。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 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於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 也就是说,无论男女在十岁之前接受的教育大致上都是相同的,直到十岁之后,男孩子就会求学在外,女孩子也要接受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四德乃至于家礼祭礼的教育。 看清楚了吗,各自有各自再教育的领域好吗,才没有什么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此时新朝初建,礼崩乐坏之下对于女子的束缚就更松了,社会环境还是很宽松的。 没有什么三从四德缠足,乃至于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出嫁后和离改嫁也是受到法律支持的,对于未出嫁的闺阁少女束缚也并不严苛。 街道上有时甚至会有贵女们骑行而过,也无帷帽遮蔽,玉颜大方展露也不是什么稀奇,风气还是称得上开明的。 阮琨宁自小就很有几分聪明劲,学东西也很快,但对于诗书之类的却委实提不起兴趣来,对于找个地方念书这种苦差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崔氏倒不是打算培养出一个才女来,只打算叫她认了字,随便学一下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随意挑一样学也就差不多了。 但对于老师的人选,却是要斟酌再三的。 最终,崔氏选择了鳏居金陵的谢氏宜昉。 谢宜舫才高八斗,也并非籍籍无名之徒,他出身陈郡谢氏,是当今皇后的族兄。 说是鳏居,其实他也不曾娶妻,甚至连婚约都不曾有。只是于年少之时与一女子心心相印,可还未来得及提亲,那女子便因病故去了,他当时伤心数月,言及此生不复再娶,家人也只当他伤心过度说胡话罢了,却不想一直到了而立之年,也不见他有成家之意,这才急了起来。 亲友轮番相劝,谢宜舫只说了句“她先我而去,地下孤单,我身处尘世,又缘何不能为她守身?”便将一众人堵死了,直至今日年过三旬,仍然孑然一身,与三四仆从、一群白鹅于金陵城西教书度日。 人品端方,才高八斗,名门之后。 基于以上三点,崔氏在诸多考量之后选择了他——这是崔氏对阮琨宁解释的。 阮琨宁把谢宜舫想象成一个广袖飘飘,相貌俊美不凡,气质风度翩翩的超级帅大叔。 当然,阮琨宁在崔氏头上的气泡里难得的看到了崔氏的少女心,也知晓了真相:“一定要阿宁到偶像的学堂去看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好男人呢,免得将来看走眼!” 阮琨宁:“……” 没错,崔氏出阁前,是谢宜舫的超级迷妹。 想想也是啊,出身名门,年轻气盛,相貌堂堂,又有才华,又愿意为一人相守,简直是深情男神的标配嘛,会讨闺阁少女喜欢也就不奇怪了。 阮琨宁对谢宜舫很好奇,也很想去见一见这个人,毕竟这种男人,别说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在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也很少啊! 稀世好男人啊。 所以对于崔氏的这个选择,阮琨宁欣然接受了。 然而晚饭时永宁侯似乎不是很高兴,一直沉默着不吭声,手里的筷子冷冷的戳着碗里的饭,四周弥漫着显而易见的低气压。 阮琨宁小心的看了看他的气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阿宁去谢宜舫那里,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小心思吗,我只是不说而已,不说而已!” 阮琨宁:所以老爸你是吃醋了么╮(╯▽╰)╭ 崔氏取公筷给永宁侯夹了菜:“去者不可追,当然还是现在最重要了。” 然而你的气泡不是这么说的啊阿娘,“谢宜舫辣么好仰慕他怎么啦,又不是心悦他,我们阿宁将来一定也会喜欢他哒,算了不跟你计较,反正你这么好哄……” 阮琨宁:“……” 永宁侯听了崔氏的话,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却还是把崔氏家的菜吃掉了,然后阮琨宁&阮琨烟&阮承清&阮承瑞四只单身狗,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俩散发着粉红泡泡,默默的深情对视起来…… 阮琨宁&阮琨烟&阮承清&阮承瑞默默地放下了饭碗:强行被喂了狗粮,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终于还是阮琨宁忍不住了,还让不让单身狗吃饭了! 当然因为她最小,所以也最适合做这件事了。 便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桌子,她声音里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与无辜:“阿爹阿娘你们怎么不吃了呀?” 永宁侯淡淡的的看了一眼伪装无辜的阮琨宁,然而他的气泡并不是如此淡定:“没看见我跟你们阿娘气氛这么好吗?围观狗请出门回窝睡觉,顺便把门带好,感恩有你好人平安……” 阮琨宁:喂喂喂阿爹你怎么能这样! 崔氏羞涩一笑,道:“不要欺负你阿爹。” 永宁侯也轻轻笑了,两个人再度含情脉脉的对视了起来。 阮琨宁:“……”谁快来戳瞎我! 显然她的怨念是没有机会发泄出来了,阮琨烟与阮承瑞利落的放下碗出去了,似乎身后有猛兽在追赶,阮承清因为手里还提了一只呆呆的阮琨宁所以走得慢了一下,但还是紧跟在他们后头撤离了…… 被拎起的阮琨宁:大哥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四只被遗弃的流浪单身狗在冷风中打颤,发出哀哀感叹:天地之大,竟没有没有我们几条咸鱼的容身之所…… 然后嘛,大概就是春宵一夜值千金吧…… 然而,阮琨宁还没有开始她的学堂生涯,就被府里新出的幺蛾子打断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阮承瑞今年已经十一了,马上就可以像阮承清一样进衡山书院,但那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最起码也得有两把刷子才行,哪怕仗着永宁侯府的身份,顶死了也得拿一把刷子过去。 崔氏这些日子,也在考虑阮承瑞的将来。 他是嫡次子,将来成家后总是要被分出永宁侯府的,尤其是现在阮承清的婚事已经考虑起来了,就更让崔氏心忧了。 阮承瑞将来若是文不成武不就,将来分出去了怎么办?眼看着他坐吃山空吗?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崔氏对于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自然也要为阮承瑞打算了。 狠了狠心,崔氏厚着脸皮往娘家回了信,好说歹说请回了永宁侯府之前被气走的那位西席。 崔氏又叫阮承瑞好好写了文章,托阮承清好好修改了,叫他以后凡是为文,都得照这个标准来,自己写了出来再叫人修改,总要知晓自己比之他人不如意之处在哪儿才好。 阮承瑞自从上次气走崔先生之后,也收敛了几分,不必崔氏逼迫也开始自行念书,倒叫崔氏心中很是安慰,大房诸人也多有称赞,之前的事也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事情就是在崔先生回来之后出的。 崔先生虽然回来了,较之前看阮承瑞却更加不入眼,动辄便会言及“你外祖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如何如何,你母亲也是被人称颂有咏絮之才如何如何,你外祖家的表兄也是如何如何,你却如此丢他们的脸面”之类的言语,阮承瑞听后很是不忿,每每都是阮承峻在旁相劝,才稍得几分心宽,耐下性子来听课。 直到有一日回房生闷气时,伺候笔墨的小厮顺安便提议道:“三公子不妨拿了大公子帮您改的那篇文章去,给那老儿耀耀眼,叫他知道您的才气,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不可如此称呼,再讨厌他也是长辈。不过,你倒是机灵,想得这好法子。” 阮承瑞觉得是个好主意,虽然是大哥修改后的,但是大体上也算得上是自己所做嘛,便取了素纸认认真真的誊抄了一份,第二日交给了崔先生,嘴里说是“请崔先生掌掌眼,不吝赐教”,实质上却还是孩子心性,想着讨几分夸奖罢了。 不想却是捅了马蜂窝了,蜜没吃上一口,倒惹了满头包。 崔先生一看便火冒三丈:“之前你叫承峻帮你受罚,我便不说什么了,此事揭过,今日居然偷了承峻之作来糊弄我,真真是不知廉耻,贻笑大方!” 阮承瑞大惊失色,连忙辩解道:“这明明是我所做,怎么会莫名变成二哥所作呢?” 崔先生冷哼一声:“你素日里摸鱼抓鸟,如何做得出这等文章?承峻欲入衡山书院,前些日子便拿了此文来叫我替他修改,你倒乖觉,窃了别人的东西来我这卖乖!” 阮承峻在一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阮承瑞一直是真心拿阮承峻当二哥的,他虽不知事,却也不傻,崔先生如此一说便明白了三分,只是心里头对阮承峻仍存了几分期盼,不相信他会做出这般事来,便向阮承峻看了过去:“是这样吗,二哥?” 自从阮承瑞交了那篇文章上去,阮承峻脸色便青白不定,骑虎难下,心知如今要遭,只怕今日崔先生与阮承瑞只能取信于一人了。 他不是不知跟阮承瑞交好的必要,但此时却也只能舍弃阮承瑞。 崔先生的师兄,便是衡山书院如今的院长岳鈡伦,若是承认了自己窃取阮承瑞的文章,哪怕崔先生去岳鈡伦那里随口说一句,只怕自己此生就摸不到衡山书院的门了。 至于阮承瑞,他还是了解的,只要自己咬死了这是自己写的,他是绝对不会当场便撕破脸的,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脸面,也是整个永宁侯府的脸面,抄袭总比兄弟倪墙要好听一些,崔先生碍于崔氏情面,想也不会四处张扬。 事后左不过是自己花些心思,再去哄哄他,此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大伯母,却不必担心事后她告知崔先生,虽说崔先生是她的族人,但是想必她也是不愿叫外人看见府里内斗如此难看的,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阮承峻打定了主意,便定了定心向崔先生施了一礼:“家弟年幼,难免有行为不到之处,还请先生不要计较。” 这就是承认阮承瑞窃取了自己的文章了。 崔先生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转向了阮承瑞:“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承瑞只白着脸望着阮承峻,身子无力的晃了晃,嘴唇哆嗦了几下才道:“没有了,学生身体不适,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崔先生显然也不太想搭理他,摆摆手叫他退下了。 阮承瑞走到屋外,便听见崔先生的声音淡淡的传了过来:“总算还有几分羞耻心,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 阮承峻和气的声音也隐隐的传了出来:“到底还小呢,先生不要生气了,承瑞想来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阮承瑞不由得闭上了眼,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簌簌的落了下来。 阮琨宁在崔氏的屋子里看阮琨烟做刺绣,听顺安说了此事便火冒三丈,连阮琨烟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崔氏自己倒是淡淡的:“他人呢?” 顺安像是吃了一斤苦瓜一般愁眉苦脸道:“公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奴才们怎么叫都不答应呢。” 崔氏精心画起的眉梢轻轻抬了抬,便轻描淡写道:“由着他去,不必管他。” 阮琨宁却是急了,她虽偷偷管阮承瑞叫二哈,但骨子里却很喜欢这个三哥,此时听了学堂的事,很有几分不平:“阿娘,怎么能看着三哥受委屈!” 崔氏看了看她,却转向阮琨烟:“阿烟怎么看呢?” 阮琨烟眉头皱了皱,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轻轻笑道:“未必不是个好事。” 崔氏心里添了几分满意,点了点阮琨宁的额头道:“你还有的学呢。”便不再说话了。 阮琨宁:“……” 第17章 霸气 这事儿闹的不小,府里头不说是沸沸扬扬,但是正经主子却全都心知肚明。 三夫人欢喜的晚饭都多吃了一碗,朝着身边的陪嫁嬷嬷张氏志得意满道:“你瞧瞧,往日里我就说那贱人与她那小贱种不是个好的,老爷竟不相信,反倒是说我没有正妻肚量,不懂得爱惜后辈,眼见着今日打了脸,叫他瞧瞧他好儿子的德行!” 张氏见了三夫人神色,眉头动了动,试探着问道:“夫人,到底是错在三房,咱们要不要去大夫人那里说一声?好歹是表个歉意?” 三夫人嗤笑了一声,随手扭了扭自己腕上的镯子,闲闲的道:“事情又不是我干的,做什么眼巴巴的凑上去找骂赔笑脸,大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且看他们狗咬狗去,咱们是不必管的,一切照常也就是了。” 张氏嘴唇动了动,想着劝一劝,可到底也知道自己主子不是个能听得了劝的,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索性就由她去了。 当天夜里,秦姨娘就惨白着脸,带了阮承峻跪在了正堂前,对于阮承峻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却也只说阮承峻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为了自己声名,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种事情,还请大嫂尽管责罚,自己与阮承峻绝无二话。 秦姨娘说的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母子相拥着在月色里流了一地的鳄鱼眼泪,把阮琨宁恶心的不行。 大房里头一众仆从侍女目光里的鄙夷,简直要化为实质,直直砸在他们身上了。 阮琨宁在屋里冷冷的看着这对母子唱戏,加个琵琶什么的演奏工具,简直可以吹拉弹唱来一场演唱会了。 真是好笑,现在说的这么好听有什么用? 阮承峻诬陷阮承瑞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态。 现在跑到这里摆出这副姿态做什么,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不成! 阮承峻知道身上罩着窃文之名不好听,传出去叫人看轻,难道这个名头落在阮承瑞身上就是光环了不成?! 再者,秦姨娘这个贱人头顶上的气泡明晃晃的:“我只管先做了求饶的姿态再说,崔氏难道真敢打死我们母子不成,还不得乖乖吃了这苦果!素日里仗着出身名门在我面前摆谱,且看她还能嚣张几时!” 简直是反了天了,你们两个碧池! 不屑的哼了一声,阮琨宁忍了又忍,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两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念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二哥总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难道这些话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秦姨娘抽泣了两声,保持跪着的姿势朝阮琨宁俯下身,哽咽着开口:“都是我素日里教导不周的缘故,峻儿才做了糊涂事,六姑娘为自己的兄长抱不平,只管朝着我出气就是了,只要能消气,我绝无二话。” 阮琨宁嗤笑了一声,闪身避开了秦姨娘的礼:“秦姨娘这话说的真有意思,要是谁做错了事,都可以这样轻飘飘的说几句空话掀过去,那牢狱恐怕只能用来养猪了。” 秦姨娘现在才上门,无非就是觉得这总是家丑,张扬出去是损了整个侯府的名声。 崔先生也是崔氏族叔,自然也是崔氏去吃瓜落儿,总是坏不到三房头上。 大房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吞了这个苦果,最后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 这份险恶心思,阮琨宁想想就觉得恶心。 好处都叫他们得了,现下却来做出身不由己的样子,而且还是踩在自己头上得的,着实是让人生恨。 秦姨娘被噎了一下,索性继续搂着阮承峻,梨花带雨的抽泣了起来,身子也不由得战栗,不知情的,还以为别人怎么欺负他们了。 阮承峻抬起头来,话里头带了几分谴责,向阮琨宁皱眉道:“六妹何须如此咄咄逼人?总不过是我的过错,你心里有气也只管朝我发,我受着便是了,何苦牵连阿娘,叫她平白承受这无妄之灾?” 阮琨宁冷笑一声,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火气,刚刚损秦姨娘的那几句话,只是把她的气门芯拧开了而已,爆发还在后头呢,听了阮承峻的话便炸开了。 “原是我的不是,竟然不知二位今日要驾临,以至于委屈你们跪在地上。 你们提前几日给我通个风,我也好叫下人们在门口搭个戏台子,再雇几个人给你们敲锣打鼓,免得没有场地也没人伴奏,倒叫你们一身武艺施展不开,平白给浪费了。” 略顿了顿,她又嘲讽道:“二哥想是气糊涂了,你的阿娘可是三夫人,秦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叫不得娘的。 这一次也就罢了,再叫人听见一个尊卑不分的帽子扣上,你温文知礼的皮就要掉了,再穿可不容易。” 打嘴炮吗?阮琨宁自问还没有怕过谁呢! 阮承峻被阮琨宁一通话顶过去,却是无话可说,身子气的哆嗦了两下,终于斥道:“我再不济,你也要叫我一声二哥,我既然做了错事,自有长辈训诫,何时轮到你越俎代庖,到这里对着我指手画脚?你如此作为,不过是欺我庶出罢了,又可有几分尊卑?” 阮琨宁呵呵了两声,这才道:“哎哟喂,真是吓死我了,二哥好生厉害,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庶出所出的庶出呢? 我看不起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总不是今日才知道吧? 知道自己出身卑贱,就好好地夹着尾巴做人,到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阮承峻眉头一拧,脸上的神情简直恨不得上前咬阮琨宁一口,张张口刚刚想说什么,却被秦姨娘轻轻拉住了。 秦姨娘眼眶含泪,颤声道:“本就是我们的错,哪里敢再说什么呢,六姑娘只管教训,我们是不敢说什么的。” 阮琨宁冷冷一笑:“秦姨娘这是做什么,竟好像我要逼良为娼一般,倒是叫我不知所措了!” 三老爷顶着阮琨宁的炮火赶了过来,自知理亏,一见这场面便先向着阮琨宁赔了个笑:“阿宁也在呢,你二哥办的糊涂事啊,叫我脸上难堪,你阿娘与三哥呢,我自给他们赔罪去。” 秦姨娘在侍女搀扶下勉强站起来,好像略微用点力,就能折断她的腰一般。 拿帕子柔柔的擦把脸,道:“本就是我们的错,倒叫老爷为我们吃苦,大嫂只怕是生我的气了,不想再理我们了罢。 只求大嫂看在终究是一家人的情分上,别……别为难峻儿……” 她说的可怜,阮琨听得无语,简直要大笑三声了。 ——难道,这是大房在为难阮承峻吗? 妈蛋的,叫秦姨娘一说,倒像是大房揪着不放穷追猛打一样,怎么不说说自己干了什么呢?! 三老爷见了秦姨娘惨白的脸色与一边惴惴不安的阮承峻,心里的火气便先灭了一半,虽然这次干出来的事上不得台面,但是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跟唯一的儿子,当下叹了口气,转向阮琨宁软声道:“阿宁,大嫂呢,好歹叫我去告个罪。 阮琨宁对这个三叔感情倒不是很反感。 虽是庶子,但从没有起过什么不该起的野心,除了好色点,耳根子软一点,也倒也算是忠厚老实。便想如实回答,却被一声怒斥打断了。 永宁侯府的最大号boss,战斗力堪比航空母舰的老夫人王氏,在崔氏与阮琨烟的搀扶下,带着一众侍女婆子浩浩荡荡的驾临了。 阮琨宁抬头,远远地就看见了祖母王氏的霸气专属气泡——“这两个贱人反了天了!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狗皮!” 阮琨宁默了默,决定替秦姨娘跟阮承峻点上一根蜡。 秦氏与阮承峻听了王氏的声音,大惊失色,本就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他们惊恐之下流露出的神情,甚至叫阮琨宁想起了前世一幅名叫《呐喊》的名画。 王氏是老永宁侯的原配,真正的糟糠之妻,在老永宁侯出去打天下的时候上顾公婆,下理叔姑,再加上拉扯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天下大乱的大环境,还要砸锅卖铁给老永宁侯筹措军饷,真真是不易,连先帝都曾称颂过她的贤德。 不过男人嘛,情谊三千不如胸脯四两,老永宁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得毛病,外头忍不住彩旗飘飘了起来。 王氏辛苦养家维持生计,好容易老公混上了国家级公务员接她进京时,她才发现老公身边已经多了个花枝招展的美人,也就是三老爷的生母,侍妾尹氏,见两人的孩子都会叫娘了,当即就炸开了,当场扇了这对狗男女一人一记耳光,抄起菜刀就要砍死他们。 她的公婆也并非不明理的人,儿媳照顾自己很是尽心,儿子却在外如此花哨,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对王氏也很是维护。 再者,他们见了尹氏弱柳扶风的样子也很是不喜。 他们只喜欢膘肥体壮能生养的那种…… 因此,在永宁侯府里,尹氏及三老爷的日子并不好过,没隔多久尹氏就去世了,三老爷也就抱到了王氏那里养着。 王氏虽不喜欢尹氏所生的三老爷,却也不至于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只是叫人照顾,素日里也不怎么搭理他。 说到底,也只是面子情罢了。 可今日有人告到她面前去,三老爷的庶子偷了瑞儿的文章,反而在先生面前倒咬了瑞儿一口,王氏如何忍不了了。 阮承清阮承瑞是她唯二的嫡亲孙子,在她看来,阮承清相貌好,人也有能力,还中了解元,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是个好孩子。 阮承瑞呢,虎头虎脑的,像极了大儿子小时候(永宁侯:喂!),男孩子调皮一点怎么了,现在还小呢,能看得出什么? 皮一点才好呢,也是个好孩子! 没错,我的孙儿都是好的! 可阮承峻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也难怪了,小娘养的,都上不了台面! 秦姨娘同当年的尹氏很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也是她能够得三老爷多年宠爱的原因之一。 王氏每每见了,都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楚楚可怜惺惺作态的尹氏,也就想到了自己在老家吃糠咽菜,尹氏却在京城锦衣玉食的那段灰暗日子,心里更是恨得慌,每次见了秦姨娘便会给她几分颜色,对于阮承峻这个庶孙,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时日一久,这二人每每见了王氏,心里便开始打哆嗦。 没办法,王氏才不会跟你去玩这些文字游戏话里打机锋呢,她已经是府里最大的那一个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法施展的。 阮琨宁默默地为秦姨娘和阮承峻掬一把同情泪。 王氏带着来自阶级斗争的严酷笑容,在崔氏与阮琨烟的搀扶下走上前来,目光如刀一般不屑的打量了一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秦姨娘,抬手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秦姨娘被打的一个趔趄,被阮承峻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脸上水嫩的皮肤几乎是瞬间就浮起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阮琨宁:……干得漂亮! 似乎是被王氏的威势震慑,阮承峻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暂时保全自己,躲在了秦姨娘身后,脸上也没有了刚才在阮琨宁面前为秦姨娘出头的风采,开始蜡黄起来。 王氏可不是后宅那些柔弱无力的夫人,她的父亲是前朝的六品武官,也是追随先帝造反的功臣,当年她跟老永宁侯的结合,其实还算是下嫁的。 她年幼之时便习武防身,以备不测,如今才年过五十,体力很好,难怪秦姨娘吃不消。 秦姨娘咬咬牙,掩住眼睛里的恨意与羞耻,心里恨得要死,却还是极力克制住了。 她扶着阮承峻的手抬起头来,甚至耍了个小心机让自己被打肿的那边脸对着王氏,好叫王氏心软,放过自己一马:“老夫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王氏突然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如果王氏是霸道总裁的话,显然此刻是要来一个壁咚了,但很可惜她不是,所以…… 王氏将秦姨娘的脸扭到了一边,又朝她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脸,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王氏打量了一下秦姨娘两记耳光下对称的脸,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甚至很有闲情逸致的从侍女手里抽了条帕子,细致的擦了擦手。 将帕子扔了,她才徐徐道:“你这样,可比刚才那副德行好看多了。” 秦姨娘抬起已经肿起了的脸,眼睛里含着泪,语气里却带着一向的柔婉:“老夫人喜欢就好。” 王氏微笑道:“你喜欢吗?” 秦姨娘噎了一下,然而还是快速反应道:“妾身喜欢。” 王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突然抬手又一记耳光重重的扇了过去:“喜欢?喜欢的话怎么不笑啊?!” 阮琨宁&阮琨烟&崔氏:祖母/婆婆的抖S之气简直要炸开了!虽然很解气但我也有点怕怎么办! 第18章 智商 阮琨宁表示:比起前世那些二流演员演得三流偶像剧里的伪霸道总裁,祖母才更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啊! 秦姨娘显然被霸道总裁老夫人的威势搞懵逼了,连手指都忍不住抖了起来,似乎是想笑一个,但肿起的脸部肌肉显然不支持这个表情,所以她只是抽了抽脸:“妾身……妾身……” 老夫人挑挑一边的眉毛,语气中带着无形的威慑:“你?你怎么了?结巴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秦姨娘宅斗能力再高,面对老夫人这种等级上的优势也没什么办法。 刚刚那三记耳光,似乎对她大脑CPU的运转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破坏,以至于一向能言善辩的秦姨娘此刻也喏喏了起来。 阮承峻咬咬牙,看看喏喏无言的秦姨娘,又看看躲在一边不敢吭声的三老爷,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废物! 为什么自己偏偏投胎到这个蠢货肚子里! 像阮承瑞那个为无能之辈,仗着是永宁侯的嫡子,就处处比自己高一头,每每都要自己哄着他,若不是投胎投的好,他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就算是比起阮承清来,也差不了什么! 只恨自己出身不够好,不然哪里轮得到这群贱人在自己面前嚣张?! 等自己飞黄腾达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只看着自己怎么收拾这起子小人! 阮承峻正愤愤的想着,一只带着老茧的手轻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王氏瞥见了他眼里的恨意,嗤笑道:“这就是那个别人说有状元之才的峻儿吧?” 阮承峻是属于典型的心里想的美,现实中却没任何用的那种人,不然怎么会抄阮承瑞的文章,而不是自己写? 先头见了秦姨娘下场,又听了老夫人的话,他不免心中惴惴不安,只怕一记耳光扇过来落在自己脸上。 勉强自己带了笑,他道:“回祖母的话,那都是别人谬赞,当不得真的。” 老夫人收回了那只在阮承峻眼里宛如魔爪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我猜也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不过是小人杜撰的罢了,再怎么扑腾也只是只野鸡,你说是吗?” 虽然没挨打,但这句话却比一记耳光更叫人抬不起头来,迫于形势,阮承峻也只能强笑着点头:“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面上带了笑意,又问秦姨娘:“你说呢?” 秦姨娘被老夫人三记耳光一收拾,现在哪怕老夫人说月亮是方的也会点头,哪里敢否定老夫人的话,当即便点头称是。 老夫人得了这二人的回答,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了起来:“既然如此,咱们也该说说今天的事了,峻儿怎么看啊?” 现在才开始说吗?! 阮承峻的胸膛一阵起伏,简直要当场发狂咬人,幸而他的理智还是叫他克制住了:“今日之事,原就是我的不是,请老夫人责罚,承峻绝无二话。” 老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我是个土埋半截的人,也不晓得如今世道是个什么章程,但在我年轻的时候,” 她若有所思的顿了顿,才继续以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道:“衙门里抓到偷东西的人呢,都是要剁掉一只手的。” 老夫人的话刚落,现场就静默了起来。 但是阮琨宁看见了他们气泡里都疯了:“啥啥啥!我刚刚听了个啥!”“刚刚一定是我听错了吧一定是”“呵呵年纪不大居然幻听了哎”。 在场的人都想过老夫人会出手收拾秦姨娘与阮承峻,却不想老夫人下手会如此狠辣。 真的被剁了一只手,身有残疾,阮承峻这辈子这怕就完了。 念书、科举、入朝为官,一切的一切只怕都会变成海上的泡影了。 再者,一个被处家法,剁掉一只手的人,只怕是行为有失,哪家好好的姑娘肯嫁给他? 阮承峻自从老夫人话音落地就如遭雷击,似乎有一头来自黑暗的巨兽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了,他木然的张开口,想说什么打消老夫人的想法,但是没办法,刚刚他自己才说“请老夫人责罚,承峻绝无二话”,现在就马上自己打脸,老夫人一样不会放过自己。 自己的生路,之前就被自己堵死了。 所幸秦姨娘终于发挥了她的队友作用,不至于让阮承峻下不了台。 “老夫人不能啊,峻儿是做的不对,可您若真的剁了他一只手,可叫他怎么活啊,好歹……好歹峻儿也是三房的独苗啊……” 秦姨娘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现在总算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真情流露了。 她又转向三老爷,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泪珠,哀哀的求道:“老爷老爷,好歹峻儿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求求您劝劝老夫人……求求您了……” 三老爷很明白自己这位嫡母说一不二的性子,但阮承峻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秦姨娘也是自己珍爱的妾室,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了:“求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一家子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说一说年轻时的旧事,峻儿到底也是我的孙儿,总不会这么对他的。” 秦姨娘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也是湿淋淋的,但一向注意仪表的她,此时显然什么也顾不上了,拉了阮承峻跪在老夫人面前连连磕头,再三感激,又转向崔氏致歉,只说往后必定好好管教阮承峻,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 老夫人的声音在夜风中传了过来:“剁手是不必,处罚却是免不了,你们母子一人挨上三十棍子——既然昏了头,总是要清醒一下的,是不是?” 阮琨宁听后吃了一惊,随即又平静了下来。 三十棍子可不是好受的,尤其他们一个弱女子,一个半大孩子,只怕有苦头吃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既然敢给别人挖坑,就要有自己也掉进去的觉悟,世事不都是一啄一饮,公平的很。 老夫人见秦姨娘与阮承峻应了,徐徐地说:“日后,可莫要再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了。” 扶着她的阮琨烟轻轻笑了笑,柔婉端庄的面庞似乎带了清晨的朝露一般明媚,她轻轻眨了一下眼,劝慰道:“到底还小呢,祖母不要生气了,承峻想来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阮承峻良好的记忆力告诉他,这句话不是别的,正是阮承瑞灰溜溜走出学堂时自己劝慰崔先生的话,此时却被阮琨烟说了出来,暗含的嘲讽简直叫他想要发狂,手上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此时似乎也不觉得痛了。 阮琨宁:阿姐好记仇,不过好可爱……\(≥▽≤)/ 这次的乱子就这么顺利结束了,她同阮琨烟跟在崔氏后头,棍子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声与秦姨娘同阮承峻的痛呼声不时地被夜风送进耳朵里,这场闹剧似乎就这么圆满落幕了。 可不知为何,阮琨宁总觉得,似乎有哪里隐隐的不对劲,但左思右想,直到睡觉前想的脑袋都疼了,却还是觉察不出来, 是你阿娘啦,傻瓜。】 “关我阿娘什么事?” 【你不觉得你阿娘一直都很平静吗?自己的儿子被陷害了,怎么会毫无表示?你不觉得,她甚至有点乐见其成,推动整件事发展吗?】 “也没有吧,阿娘平时无论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啊。” 【……阮承峻身边的贴身小厮,也就是鼓动阮承峻拿你三哥文章的那个小厮,是你阿娘的人,你三哥身边的顺安,也是在你阿娘的示意下,才让你三哥拿文章去找崔先生的……】 “不会吧,阿娘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反而会降低崔先生对永宁侯府的观感,更会伤三哥的心啊……” 【如果你阿娘事先同崔先生通过风呢?】 阮琨宁突然领悟了。 捧杀。 崔氏一直纵容阮承峻的好名声,由着他踩着阮承瑞上去,甚至暗示崔先生去对阮承峻大加赞扬,就是在等着今天罢了。 叫阮承峻身边的小厮鼓动起他的贪心,叫他去窃取阮承瑞的文章,然而在他交给崔先生之前,崔氏就预先跟崔先生通风,随即阮承瑞也拿了一样的文章去,崔先生顺水推舟的将二人文章撞了,申斥阮承瑞,如此一来阮承峻就骑虎难下了,只能为了保全在崔先生面前的形象,亲手撕裂他同阮承瑞伪装已久的关系,却不知道自己一心讨好的崔先生,早就知道真正的窃取者是他自己。 他只想着维护在崔先生面前的形象,却不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 “可阿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收拾秦姨娘跟阮承峻吗? 【大概是想狠狠心,叫你三哥看清楚他一心信任的二哥,究竟是什么人吧……至于收拾那两个人,大概只是顺手?】 阮琨宁默默了良久。 确实,阮承瑞太相信了阮承峻了,以至于被他坑了太多次。 长此以往,对于阮承瑞,乃至于整个大房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崔氏此次出手,逼迫阮承峻自己撕掉了那层伪善的皮,将那个具有贪婪与野心的阮承峻残忍的暴露在了阮承瑞面前,短时间内,阮承瑞的确对很伤心,但长远来看,未必不是好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人总是要长大的,而长大难免伴随着伤害。 阮承瑞是个男人,这就决定了他必须走出崔氏与永宁侯的保护,去直面世间的善恶,真正的立起来,而不是躲在家人铸造的象牙塔里。 阮琨宁终于明白,崔氏听说阮承瑞躲在了自己房间里不出来时,说的那句“未必不是个好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先鼓动阮承峻动心,随即以他为磨刀石,让阮承瑞成长起来,阮承峻若是不上当也没什么,顶多是亏了一个剧本而已,而阮承峻上当后,便一举两得,及一盆水泼醒了阮承瑞,也能收拾一下一直利用阮承瑞的阮承峻和秦姨娘,最后叫老夫人出面申斥三房,成功的把大房从中摘了出来,从头到尾都是以受害者身份出镜。 阮承瑞同阮承峻交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为了今日这一幕,崔氏只怕准备了好几年吧? 阮琨宁忍不住想:如果有一个人处处给自己别扭各种恶心人,还带坏自己孩子,只怕自己当场就会砍死他吧。 可崔氏选择了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悄悄地解决了一切,甚至自己都没有沾手过,就干脆利落的收拾干净了。 这对于阮琨宁来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大概就是所谓的——智商流? ——阿娘你智商这么高,跟你在一起我压力有点大怎么办! 第19章 忧虑 无论怎么说,在老夫人的雷厉风行之下,这次的风波就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阮承瑞便如同往常一般出现在了早饭席位上,眼眶里隐隐瞧得见血丝,眼下一片乌黑,整个人瞧起来也憔悴了许多,但浑身的那股精气神也如同崔氏所愿,成熟稳重了许多。 永宁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神色里是隐含的激励之意。 崔氏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点小菜,眼里也是无声的安抚,夫妻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去安慰阮承瑞——其实他此刻根本也不需要。 这是他的成长,尽管很痛苦。 这一日的早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然而上午的时候阮琨宁通过金陵大地图发现,前一夜还被三十棍子打的昏过死去,硬是下人抬回了自己院子的阮承峻,第二日就在两个书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到了阮承瑞的院子时,阮琨宁整个人就呵呵哒了。 “这是去干嘛,玩苦肉计吗?” 【八成是吧……这府里头尊卑分明,他只是一个庶出老爷的庶出,通过你三哥这条线,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现在一下子断了,怎么能甘心?】 “只怕这一次他要失望了吧……”阮琨宁眼珠一转,冷冷的哂笑。 果不其然,阮承峻本以为如从前一般,只要好好地哄哄阮承瑞也就罢了,却不想阮承瑞这个素日里蠢得冒泡的东西居然一下子精明了起来,对于他口中的难言之隐全然不理,只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真真是不识好歹! 阮承峻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之前觉得阮承瑞好骗,不过是因为阮承瑞以真心待他,所以才愿意相信他,每每有所维护,哪怕是吃一点亏也没什么。 可是,当阮承峻那层伪善的着装被撕掉,血淋淋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时,两个人又哪里还有什么情分? 阮承瑞是仁善,却也不是逆来顺受之辈,没有反手去收拾他已经是情面,阮承峻哪里还有资格奢求其他? 都是侯府里头出来的,哪里有真的傻的。 阮琨宁在崔氏那里描红,一笔一划很是认真,阮琨烟斜靠在软榻上,凝着眉在同崔氏对弈,所以当李嬷嬷进屋回禀的时候,几个人同时得到了消息。 阮琨宁抬头看了看,崔氏头顶的气泡是“瑞儿果然没叫我失望”、阮琨烟头顶上的气泡是“终有这一日了,真是痛快”、李嬷嬷头顶上的是“哈哈哈阮承峻这小婊砸也有今天中午我要多吃一碗饭”。 阮琨宁:哎呦,看透了一切的感觉有点微妙呢…… 崔氏脸色还是淡淡的,像一幅淡色的水墨画,纤长的手指与白玉棋子衬映着格外好看,她轻轻捏了捏手中的棋子,似有意似无意的道:“阿烟都看明白了吗?” 阮琨烟微微低下头,面上流露出沉思之色,手指无声的搓了搓衣角,似乎有些犹豫,终于沉吟着开口:“穷巷追狗,巷穷,狗咬人。” 崔氏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语气里隐隐的带着一丝引导:“不妨因势利导,借势欺人。” 阮琨烟眉头拧了个结,但很快就舒展开了,轻轻颌首道:“阿娘说的是。”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们的气泡同说的话是一样的,所以阮琨宁……嗯,所以她什么都没听懂。 崔氏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将手里的棋子落下,这才幽幽的开口:“以往不过是投鼠忌器,如今却是不必。李嬷嬷,把阿娘带来的新茶往三夫人那里送一点,劳你亲自走一趟罢。” 李嬷嬷带着一点得偿所愿的味道,喜笑颜开:“有老奴在,夫人只管放一百个心。” 阮琨宁看了看她头上的气泡“总算是腾出手来收拾秦氏那小贱人了,贪污了三房那么多私产总是要还的,且叫三房狗咬狗去……” 阮琨宁:所以说是打算让三夫人收拾秦姨娘吗?阿娘同李嬷嬷谈笑间总有种皇后与容嬷嬷的味道,一定是我的错觉,对吧。 玉蝉却在这时入内,道:“夫人,兰陵长公主府里差人送了帖子和七巧斋的点心来,说是给府里尝尝鲜。” 崔氏没有说话,只继续观察着棋局,仿佛摆在面前的不是一局棋,而是一副旷世名画,需要聚精会神的鉴赏一般。 阮琨烟放下手里的棋子,笑吟吟的道:“我们只怕是沾了阿妹的福气,取了牡丹饼与重阳糕给阿妹的院子,其余的嘛,花糕、蜜糕、糍糕拿去祖母院子里,其余的便分三份,各房都有也就是了。” 崔氏这才缓缓地问了一声:“是什么帖子?” 玉蝉打开了封,看了看才道:“是给六姑娘下的,邀姑娘三日后出去玩呢。咦?落款是……玉奴吗?奴婢知道的少,不知道这是兰陵长公主府上的那位主子?” 崔氏微微拧了拧眉,伸手道:“给我吧,你且退下,不该说的不要对外说。” 玉蝉眼睫轻轻眨了一下,到底是知事的侍女,明白崔氏的意思,小心的赔个笑,便退下了。 崔氏拿了帖子,细细的看了会儿,才向阮琨宁道:“阿宁同兰陵长公主府的三公子认识吗?怎么没有同我提起?” 阮琨宁看崔氏脸色倒是还好,便实话实说了:“认识的,就是上次赏花宴的时候见到的,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当时他是女孩子打扮的,又说家里人不叫他见外人,外头人也不知道他,所以才没有对阿娘说。” 阮琨烟在旁听了,神色不由惊奇:“在金陵如此之久,竟第一次知道,兰陵长公主府还有一位三公子。” 崔氏一笑:“这位公子打小就身体不好,一直小心养着,不好叫外人知道,你不晓得也是正常。不过,既然人家邀请了,阿宁就去吧。” 摸摸阮琨宁散着的头发,崔氏信手替她顺了顺:“玩的高兴点。” 阮琨烟听崔氏说的含糊,便知道这大概是兰陵长公主府里的私隐之事,这种事家家户户都有,心里明白,便不再问了。 阮琨宁纠结了一下:“可玉奴似乎身体不好呢,如今可以出府了吗?” 崔氏轻轻笑了起来,像一朵魏紫徐徐绽开:“前几日听长公主提过,近些天已经好多了,饶是如此,你还是要多多照顾人家,不要莽撞。 明日叫顺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出去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看着买,有什么新鲜的,也别忘了给我们带一份回来才是。” 阮琨宁一听,便欢天喜地的应了,说了声回房准备,便急匆匆的出门了。 见阮琨宁出了门,小小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之后,崔氏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像一片阴云遮住了阳光,略带几分阴郁。 她脑海里想起了前些日子见兰陵长公主时,兰陵长公主说的话。 “这几日玉奴整个人看起来好多了,饭菜用的多些,喝药也不发脾气,脸色瞧起来,比之前也是好多了。 我只觉得菩萨还是瞧见了我们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大概终于肯把玉奴还给我们夫妻俩了,兴冲冲的去找永空大师,大师却说玉奴只怕是遇见他此生的贵人了。 我唬了一跳,连忙去问他,再三之下才说是赏花宴当日遇见了阿宁。 阿崔,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可怜我们玉奴罢了,若是方便的话,叫他们两个孩子多见见吧,总别叫玉奴……在我还睁着眼的时候就没了……” 兰陵长公主同永宁侯府的关系一直很好,因着荣王妃的关系,同崔氏也算是沾亲带故,一把年纪说的声泪俱下,全然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只是一个心疼幼子的可怜母亲罢了,崔氏眼见着,也是于心不忍。 崔氏也有儿女,也明白子女之于父母意味着什么,都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眼见着长到这么大,怎么会不心疼? 可是无论崔氏对于这位三少爷怎么心疼,却总不会越过自己的孩子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两个孩子都是年纪小的时候,若是相处多了,难免会日久生情,若是将来真的有一方动了心,有了天长地久的心思,那可如何是好? 兰陵长公主的确会是个好婆婆,从来都很喜欢阿宁,想来不会磋磨媳妇,另外两个儿子的妻子也都是良善的,很好相处,妯娌间也不会有什么间隙,照此来看,阿宁在兰陵长公主府里头也受不着什么委屈。 这个玉奴又是三公子,不必有主家管事支撑门楣的劳累,只凭着阿宁的嫁妆与兰陵长公主的私库,这对小夫妻就可以富贵荣华终生。 看起来当然很好,但是都比不过一件事。 说的难听一点,谁晓得这个三少爷会活到什么时候? 凡是就怕有个万一,年纪轻轻就守寡,可不是哪个女人都受得了的。 现在看着他身子是好多了,可将来的事情谁又敢打包票? 崔氏实在是不敢拿自己女儿的未来去赌。 她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对几个孩子的未来也早早的有了规划。 长女性情同自己很像,是个心里有算计的,又有着永宁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一般来说,会嫁入高门,做当家主母。 自己的幼女呢,性子欢脱,直来直去,权谋之术只怕到死都学不透彻,索性叫她一路明快下去,不去沾惹这些事,倒也是福气。 家里头最小的孩子难免会偏宠一些,更何况阿宁如此玉雪可爱,崔氏只打算找个清贵之家的嫡次子将她低嫁了,不必有管家理事的种种烦忧,但是还可以富贵荣华。 有了委屈娘家人可以去撑腰,永宁侯府也是她永远的港湾,而兰陵长公主府太高,很明显不符合崔氏的要求。 罢了,崔氏轻轻揉了揉额头,失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么杞人忧天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自己又何必上赶着,去做这个恶人。 阮琨宁对于外出一游也是很期待的,再者,对于许久未见的玉奴,她也有几分挂念,想着他的身子,心里也有几分担忧,为着这个缘故,连带着对木系异能的修炼也勤快了许多。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一大早,玉奴就乘着马车到了永宁侯府外,他的气色明显比上一次阮琨宁见他时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很精神,不再是无力的苍白,反而是淡淡的带了一点红润。 阮琨宁着实吃了一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了一下,才发现他的状况居然好了很多。 不过想想倒也放下心来,中医确实有许多现代医学无法比拟的妙处,谁又能全然吃透呢。 玉奴被她这么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怎么啦,阿宁?” 阮琨宁轻轻一笑:“没什么呀,许久不见,我想你啦。” 玉奴抿着嘴,微微一笑。 他是很清冷的长相,人看起来也弱不禁风,宛如一尊和田玉的雕像一般明透,带着几分淡淡的矜傲,可一笑起来,又叫人觉得和善可亲,春风拂面。 他没有解释当初为什么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阮琨宁也没有问,虽然两个人很喜欢同彼此相处,但是有些敏感的话题都会避开。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个人只乘了马车到近一点的地方,随即就下车步行,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盛的金陵,终于正式的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第20章 游览 阮琨宁之前也在父亲与大哥陪同下来过金陵的大街上,但也只是隔着马车的帘子,大略上瞟过几了,真正仔细逛逛,却是没有的。 这对于一个经历过现代商场时代,逛街技能点满格的女人来说,简直是罪无可恕。 如今的金陵城,跟史书上两宋的汴京很相似,市坊瓦肆都已经出现,贩卖东西的商贩五花八门,说书杂技等等表演也已经出现,大众的娱乐生活堪称丰富多彩。 严格来说,阮琨宁与玉奴两个人都算是第一次出门,这两个人简直像是山炮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四处张望个没完。 两个人甚至蹲在街头,看了半天贩卖新鲜活鱼的小贩。 较浅较宽的木桶,将带叶儿的柳树枝浸泡在装鱼的木桶里,沿街出卖。 那鱼吐着泡泡,时不时的蹦两下,活泼极了。 甚至于,他们还在西角门那里见到了来自西域的骆驼商队…… 繁华热闹而又属于中下层民众的世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处处都是新鲜而具有十足吸引力的。 两个漂亮异常的孩子,总是格外吸人眼球的,衣着打扮又贵气不凡,加之身后的一众仆从以及阮琨宁这个吸人的bug,自然也招来了密密麻麻的目光。 只是看得出他们出身不俗,倒是也没人敢过去招惹。 从阮琨宁的目光来看,满大街是都是密密麻麻的气泡,简直是逼死密集恐惧症,想了想,反正今日也用不着,她索性就关上,敞开怀的玩儿去了。 在街道上,他们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行业,姜行、纱行、牛行、马行、果子行、鱼行、米行、肉行、大货行、小货行、布行、邸店、酒楼、食店、茶坊、客店、馒头店、面店、煎饼店、瓦子、杂物铺、药铺、金银铺、彩帛铺、染店、珠子铺、香药铺、靴店。 临街的高层酒楼明暗相通、珠帘绣额,彩楼相对、绣旗相招。 勾栏院里头有杂技、舞蹈、说书、皮影戏,以及算卦、赌博、剃头、字画、古玩之流,人群熙熙攘攘,三教九流混杂,同阮琨宁与玉奴平日里接触的那个高贵矜持,而又脱俗傲慢的圈子完全不一样,充满了人情味儿。 给他们的感觉大概就是从天上到了人间一般,恨不能安上八只眼,三百六十度旋转,四处看个不停。, 玉奴虽然比阮琨宁年长几岁,但身体的底子却比她差远了,不一会儿脸上就浮起了一层汗。 阮琨宁看了看玉奴额头上带着的汗珠,想着他身体素来不好,心里有些担心,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了他:“你感觉怎么样?走了这么久,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玉奴轻轻摇了摇头。 他走动了许久,确实有些气力不继,面色也有些苍白,整个人像是一桩没有血色的玉像,但神色却是欢喜中带着一丝向往,紧紧地握住阮琨宁的手:“阿宁,我从出生到现在,除了遇见你的那一日,再不曾如此快活过。” 阮琨宁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头有一股欢喜的泉眼正汩汩往外冒,她也忍不住为他高兴:“反正你身体好了,以后每一日都可以这么快活。” 玉奴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注视着阮琨宁,无限欢喜的样子。 长安也算是同玉奴一起长大的,知道的玉奴身体状况,见他们说的高兴,也笑着插了一句:“阮姑娘今日说得对,公子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离得远见不着,源河那边儿才真叫热闹呢,摆摊的人很多,往来的船只也热闹,有新打的鲜鱼,吃食也多。” 阮琨宁也很向往,可惜离得太远,今日是没办法走到那里了,坐马车的话又太过折腾,便对玉奴道:“有机会咱们去瞧瞧。” 玉奴见她喜欢,也含笑应了。 两个人闲逛了许久,也是有些饿了,便打算歇一歇,往小吃街里头走走,找个干净铺子祭祭五脏庙。 就小吃街来说,阮琨宁同玉奴都是自幼锦衣玉食的,对于外头那些所谓好的吃食都不怎么感冒,只是看个热闹,开开眼罢了,因此二人对所谓的酒店食品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很喜欢去找一些底层百姓的吃食。 两个人在各种街道里来回穿梭,竟真的找到了这样的一条饮食街,各种各样的食物并不十分精细,却也是别具特色的,也是市民阶级最常光顾的地方。 正如《梦粱录》记载,“有专卖血脏面、斋肉菜面、笋淘面、素骨头、麸笋素羹饭,又有卖菜羹,饭店兼卖煎豆腐,煎鱼、煎鲞、烧菜、煎茄子,此等店肆乃下等人求之粗饱,往而市之矣”。 玉奴从来没出过府,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乌黑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简直要用不过来了。 虽然都对于这些都很感兴趣,但阮琨宁可不敢叫玉奴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自己吃了或许没什么,但玉奴这种皮薄血脆的吃了,指不定就出什么篓子。 自己一个人吃的话,他在旁边看着反倒不是滋味,索性自己也不吃了。 这么想着,阮琨宁也就没说要吃,玉奴也明白她的担心,心里很是熨帖,最后两个人只看了看,过了一把眼瘾后,便相偕着走了。 除去小吃之流,街上夏日里的暑汤冷饮也是五花八门的,瞧起来都是很吸引人的,有甘豆汤、豆儿水、香薷饮、椰子酒、漉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等等,直看得人眼花。 两人逛了一会儿,都有些渴了,差遣了下人去干净铺子里买了沉香水,喝了下去才慢悠悠的继续闲逛。 他们只打算找家干净馆子吃饭,转了许久却都不满意——直到在街道深处远远见到了一家叫做“汇春居”的面馆。 二层的小楼并不算出众,店门前的旗帜是一副秀丽的水墨山水,很是古色古香,一看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店面,远远望过去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小广告之间,堪称鹤立鸡群。 阮琨宁有了几分好奇,心里头又饿得很,便急急跳起来:“玉奴玉奴,我先过去占位子啦。”也不等玉奴答应便小跑着过去了。 玉奴在后头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微微一笑,到底身子不是太好,不敢像她那么欢脱,摇头失笑,只默默地走过去。 阮琨宁蹦蹦跳跳的到了店门口,反正自己年纪小,装一把嫩也没关系嘛,进门的时候太欢脱,直直的撞到了人身上,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致歉。 对方很和善的摸摸她的头便走了,也没有生气。 面馆并不大,看起来整洁有致,招呼客人的小二衣衫整齐,不像是招客的服务生,倒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她打量了一圈的工夫,玉奴这才赶过来。 这里头一共就只有四个小包间,取用春夏秋冬四景的屏风隔开,很有几分古韵。 掌柜没有要招徕她们的意思,大概是让她们自己选地方。 两个人溜达着看了看四个房间,其中一扇门上挂了“槐叶冷淘”的木质牌子,两个人瞧着都觉得很有几分野趣,便推开屏风进去了。 杜甫曾在《槐叶冷淘》一诗中写道:“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 这个所谓的“槐叶冷淘”,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感觉是文艺青年的玩法,然而实质上其实就是一种夏日特有的冷面罢了。 取用槐叶汁和面后做成面条,将其放入锅中加入底料煮熟,随后再放入凉水中冷却,加入适量的调料配料,夏日里吃起来既凉爽,又别具风味。 阮琨宁打量一下这包间,对玉奴道:“倒是雅致的很。” 玉奴微微蹙起眉头,思量道:“的确,此间主人怕是不简单。” 阮琨宁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她如今年纪小,个子不高,大长腿还没有发育出来,但是架不住有一双5.3的眼睛,火眼金睛之下,发现仿得居然前朝名家周沭河的成名之作《夏雨舒荷图》,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轻轻的吐了口气:“要挂就挂副真的,搞一副假的沽名钓誉。” 玉奴被她的动作吸引,也走过去并排在一起抬头看,半晌之后才轻轻开口:“是真的。” 阮琨宁正在打量桌子上的盆栽,一时之间没搞明白玉奴说的是什么,很有些懵懂:“什么是真的?” 玉奴回过身来,脸上带着仿若春日的微笑,微扬的嘴角上仿佛落着一只蝴蝶:“我说的是,这幅画是真迹,不是仿的。” 阮琨宁:“……” 【呵呵,我仿佛听见了“啪”的打脸声呢。】 阮琨宁:“滚!” 【呵呵,玉奴小可爱,你这个样子直接戳穿别人,会做单身狗一点也不奇怪了啊】 阮琨宁:“马不停蹄的滚!” 【吐艳,宝宝不爱你了……】 玉奴对于阮琨宁的心情还是很敏感的,觉得刚刚她的神色很明显的晴转多云了,想了想又道:“阿宁不信这是真迹吗?我可以确定的。” 尽管阮琨宁觉得脸被打的有些酸爽,可心里也觉得难以置信,玉奴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会看出来真假呢? 根据阮琨宁看过的鉴宝类节目,这种事向来不是一个让坐在高台上的老爷子来说的吗? 再者,自己两世加起来可是活了三十多年呢,怎么可能输给他? 努力控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阮琨宁才缓缓开口道:“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这是真迹的?” 玉奴温声开口,道:“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所以爹娘给我找了很多名画呀,所以才会知道这是真的。” 阮琨宁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是真的,又一直挂在这里,你之前不曾见过,又怎么确定这是真的呢?” 玉奴想了想,试探着道:“大概是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书画的假货吧,所以一见这画就能感觉到感觉这是真的。” 前世见惯用惯假货的小市民阮琨宁:“……” 好在此时店家端了两碗槐叶冷淘进来,阮-小市民-琨宁终于可以一边吃面,一边在心里头抹抹眼泪了。 因为取用槐叶汁和面的缘故,面条上自带着一股浅绿,夏日里看起来格外清新,面上整齐的放了切片的羊肉与鲜红辣椒,配上冰裂的瓷碗,看起来很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 用筷子挑起一缕尝了尝,两人竟觉这制面的手艺,竟然不比府里的厨子失色,用起来可口的很,夏日里本来消弱的胃口一下子也开了,连面带汤一起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阮琨宁擦拭了一下嘴角,忍不住赞道:“夏日里吃一口这个,真是舒服。” 玉奴取出帕子轻轻擦汗,附和道:“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出来玩,可以再来吃。 二人正说着,店家又端了西瓜大小的瓷盘来,内置一个更小一环的瓷盘,新鲜的果子与蜜藕切碎,浇了葡萄汁之后摆放有致的放在内里的瓷盘上,冰块却是在外头的盘子里围了一圈,一股子清凉之气凉凉的袭来,心思之精巧,实在是难得。 色映金盘分处近,恩兼冰酪赐来初。 玉奴甚至忍不住抬头对阮琨宁低声道:“我觉得,不比宫里头的差,难不成是宫里头谁在外开了这个馆子不成?” 阮琨宁哼一声,轻声道:“宫里头那群人,成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到街上开个面馆。” 玉奴被她逗笑了,抿了抿嘴,没有搭她的话头。 两个人对于今日的一日游都是很满意的,吃饱喝足之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了,直到长安脸上带着蛋疼菊紧的笑容走到了两人面前,才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少爷,阮姑娘……稍微出了,嗯,那么一点意外……” 阮琨宁与玉奴同时一皱眉,彼此对视了一眼,才转向了长安:“怎么啦?” 长安低着头,像一只沮丧的熊:“我们……好像付不起饭钱,老板说,要么让我们回家取钱,要么留下刷碗……” 阮琨宁:“……” 玉奴:“……” 第21章 宜舫 阮琨宁吃惊道:“怎么会,一共多少钱?!” 玉奴于金银一道上并不上心,听了这个可能并不觉有什么,但阮琨宁有一个精明强干的阿娘和一个同样精明强干的阿姐,所以她对现在的物价水平很明白。 光是她自己就足足带了五百两呢,怎么会不够。 同样的,她也相信玉奴带的也不会少,难不成两个人加起来,还付不起吗? 听了阮琨宁的问话,长安脸上的蛋疼神情加深了一层:“一千两……” 阮琨宁:——当她是不知道物价水平的傻白甜吗? 十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年花销,就吃了一顿饭,居然敢要一千两? 平复了心里的怒意,阮琨宁缓缓开口:“这一千两是怎么花的,可问了吗?” 长安的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掌柜的说,您二位吃的东西只值十两……可是您刚刚以那幅画非议老板的眼光,还被老板听见了,老板说他的眼光值一千两……加起来一共一千零十两,便宜我们把零头抹了,一共一千两……” 阮琨宁(`д′):谁都别拉着我,我要炸了这个违章建筑! 她恨恨的咬牙,拉着玉奴到了柜台前,气势汹汹的问:“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说话!” 掌柜看看气势汹汹的阮琨宁……身后的长安长平,抹了把汗,赔笑道:“老板在二楼……” 阮琨宁凉凉一笑:“在二楼?不应该吧。” 眼见着掌柜的要辩解,她交叉着手,悠悠吐出一口毒液:“照他这个本事,应该上天才对啊,在二楼未免屈才。” 掌柜:“……” 玉奴:“……” 两下里正对峙的时候,二楼缓缓走下来一个青衣小童,似乎没看见目前的剑拔弩张,只向着阮琨宁与玉奴施礼道:“我家先生请这位姑娘上楼一叙,姑娘这边请。” 阮琨宁:“我不去!” 青衣小童神色如常:“我家先生说,客人如果上去了,之前的账目一笔勾销。” 阮琨宁:“我姑且上去看看。” 掌柜:“……” 玉奴:“……” 喂,节操呢? 听见对方说只见阮琨宁一个人,玉奴难免有些不放心,拉拉她的衣袖,眼神制止。 阮琨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描淡写道:“不碍事的,你在这儿喝杯茶,稍等一下,我一会儿就下来。” 直觉告诉她,此地没什么危险。 更不必说,她也不是什么善茬了。 安慰了一番玉奴,阮琨宁从容的跟着青衣小童上了二楼。 上楼之前,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脑满肠肥獐头鼠目的猥琐大汉,早早的做好了辣眼睛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二楼端坐着的居然是一个宽袍大袖,丰神如玉的美貌大叔! 这颜值,如果秀色可餐是真的的话,起码可以养活一城人! 饶是阮琨宁,也盯着他看了很久。 美貌大叔见她目露吃惊之色,并不以为仵,直到她终于收回目光后,才抬手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美貌大叔笑吟吟的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矜傲:“我观你面相,适宜拜我为师。” 他微微扬眉的样子,是仙鹤一般的优雅,可阮琨宁不为所动,只轻轻撇了撇嘴。 美貌大叔疑惑道:“拜我为师有很多好处,为什么不接受?” 阮琨宁:“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美貌大叔问道:“——你确定不接受吗?” 阮琨宁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如果你就是要说这些,我并不感兴趣。”说完,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便兴趣缺缺的转身,伸手去开门,准备下楼了。 “咚”的一声闷响,一支筷子带了尖锐的破空声,在穿透房门后将其钉在了门框上! 美貌大叔的语气淡然:“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阮琨宁:“……” 【叮咚!无偿赞助对方数据如下。 姓名:谢宜舫 性别:男 年龄:未知 战斗力:99】 阮琨宁:“……” 谢宜舫?是我想的那个谢宜舫吗? 传说中的谢宜舫,不是走的深情才子路线的吗,为什么会崩坏成这个样子? 阿娘你快醒醒吧,谢宜舫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病娇啊! 阮琨宁在心底腹诽几句,终于还是笑着转过身来,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坐的我腿疼,起来走两步果然好多了。” 谢宜舫保持微笑:“是吗?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阮琨宁想了想,道:“这个事哪里是短时间能决定的,总要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 还是找个由头先离开这里为好,回家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打消掉崔氏让她拜师的念头! 谢宜舫听了她的话,竟没有反对,而是点了点头,很是善解人意的道:“的确,这种事情当然要慎重考虑的,你要一点时间也是应该的…… 唔,十息够不够?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开始数了?” 阮琨宁:“……” 【宿主菌的无耻,似乎是少见碰见对手了呢……】 阮琨宁:“……” 谢宜舫好像是没看见阮琨宁愤然的神情,目光清冷平静,似是绝尘:“我开始数了……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现在,同我说说你的答案?” 阮琨宁对着手指,心底还是有点踌躇不定。 谢宜舫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道:“如何?” 阮琨宁:“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我以为宿主菌多有骨气,真是羞羞(//▽//)】 阮琨宁:“……闭嘴。” 谢宜舫摸摸她的头发,淡然道:“我叫谢宜舫,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傅了。” 他示意她起身,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琨宁傻了才会说自己真正的名字呢,当即就随口扯了一个:“二妞。” “是吗?”谢宜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语气轻飘飘的:“我怎么记得叫阮琨宁啊。” 阮琨宁:“……”这就尴尬了。 她吸了一口气:“二妞是小名儿,不熟悉的都不知道。” 谢宜舫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随即一锤子决定了阮琨宁的不幸命运:“既然如此,二妞啊,那就等端午过后,叫你家人送你到我那儿吧。” 阮琨宁:“……” 谢宜舫似乎很喜欢自说自话,也不看阮琨宁大势已去之后生无可恋的神情:“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阮琨宁:“……” 谢宜舫看她一眼,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把拽下她今日才取出压衣的玉佩:“也不必送什么拜师礼了,二妞啊,你姑且用这个充一下吧。” 阮琨宁:“……” 你滚开,我这玉佩值好多好多钱呢! 谢宜舫看看她神色:“怎么,你对师父的安排不满吗?” 阮琨宁:“……师父收了拜师礼,便没有回礼吗?” 谢宜舫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若不提,为师竟险些忘了这一茬,阑仪去取我的礼物来。” 那青衣小童在门外应了一声,轻轻的脚步声渐渐地微弱了起来,然后是嘎达嘎达下楼梯的声音,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谢宜舫一幅不舍的样子:“二妞可是占了大便宜,那东西可是珍贵着呢。” 见他一幅肉痛的样子,阮琨宁的心里奇异的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试探着问道:“很珍贵吗?” 谢宜舫凝神想了想道:“举世无双。” 第22章 貔貅 莫名的,阮琨宁感觉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不管怎么说,能从谢宜舫手里掏出东西,总算不是亏得血本无归。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头就觉快意,脸上的笑容刚要勾起,想到二妞这个坑爹的名字,随即就落下去了:“师父还是叫我阿宁吧,听起来亲切些。” “阿宁?” 谢宜舫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嘴角一弯,摇摇头,坚持道:“为师还是觉得,二妞要亲切许多。” 阮琨宁内心深处流下了自作自受的悔恨泪水:“如此不堪入耳,如何能叫仿若天人的师父叫出口?” 谢宜舫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间,目光微微泛亮。 阮琨宁发誓,她的确从那里面看到了幸灾乐祸。 他抿抿唇,状若思虑,轻轻沉吟起来:“这样啊……” 阮琨宁本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见他如此情状,突然福至心灵,随手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玉镯递过去:“弟子孝敬师父喝茶的。” 谢宜舫笑吟吟的接了过去,眯起眼睛,轻轻对着阳光看镯子的成色:“这怎么好意思呢……” “……”阮琨宁:“弟子心甘情愿的,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谢宜舫眼睛斜斜的瞥着她,双目里流光溢彩,淡淡的笑了。 阮琨宁正满心狂暴思想,便听阑仪声音自门外传来:“先生,已经取来了。” 这声音简直是一股清泉,瞬间平复了阮琨宁那颗想要报复社会的扭曲心灵,想着总算是能够捞回来一点,她也算是有了几分精神。 ——少赔一点是一点。 谢宜舫应了一声,微微一抬手,那深深插进门板上的筷子,便直直的向着他手里过去了。 阮琨宁看着反科学的一幕上演,对于谢宜舫的暴行,就更加的不敢反抗,鹌鹑一样的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阑仪推开门进来,恭谨的将精致的雕花盒子放在了谢宜舫面前,再一施礼,便退下了。 谢宜舫并没有打开,只是将那盒子向阮琨宁的方向一推:“打开看看,可还喜欢吗?” 阮琨宁瞧瞧那个木盒,心里一阵意动。 是紫檀木的呢。 这东西本就稀少,成色如此之好更是少见,这让她对于盒子里的礼物,隐隐的有了几分期待。 这下子,她甚至对于自己之前的腹诽,感觉到隐隐的歉意。 ——之前感觉谢宜舫贪财,许是自己的错觉? 能够在天下享有盛名的才子,岂会是浪得虚名呢 阮琨宁明亮的眼睛闪了闪,心里头开始纠结了。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呢? 夜明珠?首饰?还是玉雕孤本之类的? 唔,千万不要是孤本什么的啊,她才不喜欢那些。 算了,如果真是名书古籍什么的,就送给大哥吧,反正他喜欢这些。 她这么一想,也就放心了,伸手过去,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师父,”阮琨宁嘴角僵硬的一扯,强笑着问;“阑仪是不是,放错了东西啊?” “放错了东西?”谢宜舫似乎吃了一惊,凑过去看一眼,带着几分谴责的看向她:“不曾啊。” 阮琨宁看看盒子里的木牌,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不要把它甩到谢宜舫脸上去。 这不是楼下包间门前挂着的,那个刻着“槐叶冷淘”的牌子吗? 你当我是鱼,记忆只有七秒,看完就忘吗? 谢宜舫你做事能不能走点心! 阮琨宁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就是师父给我的礼物吗?” 谢宜舫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阮琨宁拎起那个木牌,无助的眨眨眼:“说好的举世无双呢……” “我亲手雕刻而成,世间找不出第二个。” 阮琨宁:“……” “那给了我之后,四个包间岂不是少了一个?” 谢宜舫皱起眉,一幅为她的智商感到心累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再刻一个也就是了。” 阮琨宁:“……” 说好的独一无二呢?! 谢宜舫的声音像是温柔的刀子:“怎么,阿宁有什么不满?” 阮琨宁委屈的笑:“没有,满意的很。” 她一下子消沉了起来,将木牌放回了盒子里,准备一起带走,没想到却被谢宜舫打断了。 “放下。” 阮琨宁:不是说送给我了吗? 谢宜舫拿过那只紫檀木盒子,将槐叶冷淘的牌子丢到她怀里,随即将盒子收起来了。 抱着那只盒子,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我只说牌子给你,何曾说过盒子也一起给你?” 阮琨宁:“……” 谢宜舫似乎有些累了,向阮琨宁一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端午过后,再去找我。” 阮琨宁心累的不行,听他让自己走,简直求之不得,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下去了。 同他共处一室,她的语言似乎都只能用省略号来表达,这种滋味真是相当之不美妙! 玉奴俊秀的眉拧着,面带担忧之色,正坐在靠窗位置忧心忡忡的喝茶,见了阮琨宁楼,才放下心来。 阮琨宁看看他们,只觉自己是从一个貔貅嘴里活生生逃到了人间,也不由舒口气:“咱们回去吧。” 玉奴心细眼尖,一眼看过去,就觉察出她压衣的玉佩与手腕上的镯子不见了,眉头顿时拧了一个疙瘩,:“阿宁……” 阮琨宁活了两世,玉奴又不曾掩饰情绪,立即就明白他是误会了。 此地人多眼杂,不好多说,她安慰的握握玉奴的手,道:“放心吧,咱们待会再详说。” 玉奴低头看看两人还握着的手,甜蜜蜜的笑了,同她一道出了门。 他们累了大半日,带了几个仆从,正准备回府去了,还没出店门,却被掌柜拦住了。 “留步啊二位,您们是不是……把账目结了再走?” “账目?”阮琨宁吃惊道,“不是说,不要钱的吗?”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中掺杂着淡淡的怜悯:“之前的账目一笔勾销,但是,见我家先生一面,就是一千两啊。” 玉奴:“……” 阮琨宁:“……” 真的够了哦! 她正要冒烟的功夫,二楼窗户却被悠悠推开。 谢宜舫朝掌柜摆摆手,仿佛来自天上的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遍身出尘之气:“不必了,姑且算是给徒弟的见面礼吧。” 阮琨宁:谢谢你哦! 玉奴被她脸上神情惹得一笑,也不多说,便拉着她往马车去了。 到了那上头,阮琨宁才向玉奴讲自己遇见的事情。 她无意恶意欺瞒,却也隐隐的感觉到,谢宜舫找上自己只怕不是偶然。 恍惚之间,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为何产生,如何化解,自己又在其中占据了什么位置,她统统一无所知。 犹豫再三之下,阮琨宁还是决定把这当成自己的秘密,压在心里头,不同任何人言及。 还是那个道理,外边多少外在条件,都比不上自己实力的强大,更加叫人来的安心。 现在同玉奴讲了,不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反而会叫他劳心。 这样一想,阮琨宁就自己做主,润色出一个话本子一般的故事。 嗯,大体内容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谢宜舫深感高处不胜寒,孤独寂寞冷,所以就在闹市里开了一家馆子,想找一个颇具灵气的孩子传承所学,阮琨宁被选中拜师的故事。 这样一个逻辑不通,条理不顺的三流脚本,阮琨宁发挥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将玉奴给糊弄过去。 玉奴似乎被糊弄住了,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 阮琨宁松一口气,却没有注意到玉奴眼神深处的疑虑,与一抹若有所思。 第23章 宫嫔 韦明玄信手取下宫灯上的护罩,随手去拨上头忽明忽暗的烛火,眼见着那烛光渐渐地明透起来,这才有了兴致说话:“卢氏人到了吗,分到哪儿去了,什么位分?” 贾兴恭敬的俯首,尽管书房里没有别人,他的声音却还是压得很低:“昨日晚间到的,安排在凝翠宫了,封了宣妃。” 宣者,天子宣室也。 果然,这女人,还是像前世一样得宠啊。 韦明玄心里嗤笑一声,脸上却无波无澜:“我叫你查的,都查到了吗?” 贾兴看不透六殿下在想什么,却也知道他的辣手无情,话语间愈发的小心翼翼:“奴才仔细查了,卢氏出身湘西,其亲被当地知府所害,她与小妹自幼随同母亲度日,是二殿下帮她父亲沉冤得雪,赡养孤母幼妹,于她有大恩,所以如今才会为二殿下所用,任他驱使,入宫伴架。 不过,这些事情都被二殿下的人抹了去,是奴才花了大力气,去她原籍才查到的,不细心的人,一定注意不到这二人的联系。” 见韦明玄神色如常,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贾兴才继续道:“卢氏入宫,既是二殿下安排,咱们要不要透露给陛下那边知道?” 韦明玄眼睛里掺了几分笑意,淡淡的道:“不必了,由着她去。咱们知道的,父皇没理由不知道。 稍后你再去回了母后,对这个宣妃娘娘,只断了她的念想就是了,命要留着,我自有用。” 贾兴连忙点头称是,想了想,又试探着建议道:“殿下,咱们是不是也在陛下那里安排个人伺候?若是有事,也能同咱们通个气。” 韦明玄冷冷一哂:“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在父皇那里安插人,还不会被发现? 他可不是只知女色,不问其他的君主,若是被发现了,一个勾结内宫,窥视帝踪的帽子扣下来,叫你上去顶吗?” 贾兴额上直冒冷汗,没敢继续言语。 在心里想想前世,韦明玄摇头轻叹:“我这个父皇啊,天地之大,只怕还找不到他狠下心肠,不敢做的事呢。”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六皇子可以说,却不是奴才可以说的,甚至于连听都不行。 贾兴只在一旁装聋作哑,隐形人一般,等着他过去这一阵。 韦明玄也没有等着贾兴同自己搭话的意思,略微顿了顿,又道:“我叫你找的东西,可有眉目?” 贾兴在旁陪笑:“在二殿下那里安排的人说,卢氏对她母亲感情很深,而其母临终留下的一对钗子,珍惜的很。” 韦明玄眼里头的笑意终于扩散到了脸上:“照着之前吩咐的安排,叫这位宣妃娘娘好好享受一下,三千宠爱在一身是什么滋味。” 贾兴躬身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等贾兴离去,韦明玄才冷冷的笑了出来。 这个卢氏,前世可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在皇帝微服时来了一场邂逅,在一众刺客追杀救驾,本人又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玩的桥段虽然老套,但是却极有效。 韦明玄有时候也在奇怪,这个卢氏凭何能得皇帝盛宠多年,甚至于隐隐压皇后一头。 看脸吗? 后宫里算是最不缺绝世美人的地方了,卢氏那张脸,不说是同阮阮相比,就是同后宫诸妃相较,也只算是中人之姿。 看头脑吗? 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有人是真正简单的? 弯弯绕绕起来,只怕心机再深的人进去也会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卢氏的确聪慧,却也称不上聪明绝顶。 再者,皇帝会真心喜欢这种调调吗? 想到这里,韦明玄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救驾之功? 自己都能看出卢氏出现的蹊跷,在各种心计之中浸淫多年的皇帝,难道会看不出吗? 韦明玄不相信。 难不成皇帝真的是动心了吗? 不会吧,阅尽人间国色的皇帝,最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在前世,这个女人硬是靠不怎么硬的硬件,得了近十年的盛宠。 在皇帝对她格外的纵容之下,一向志得意满的苏贵妃跟倾国倾城的容妃都败在了她手里,就是自己与母后千般算计万般小心,也曾经吃过她的暗亏,还是机缘巧合,才得知她愿是二皇子安插的人。 “二哥,你这枚棋子,埋得倒是真深。” 只可惜,人心这东西,向来都是最难猜的,哪里能被看透呢。 宣妃进宫三年,便生下了皇九子,更是以此进位贵妃,与苏贵妃并尊。 盛宠,有子,这样好的土壤培养,宣妃自己的野心,也难免膨胀了起来。 这也难怪卢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与其卑躬屈膝的巴结二皇子,还不如打着九皇子的旗号,自己另成一派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笑二皇子自己身在局中,却看不透。 宣妃这个棋子,用起来有多得手,反噬起来就有多要命,上一世二皇子一下子就被打懵了,元气大伤,连韦明玄都大吃一惊。 可这一世,却不会同前一世一般了。 他早早知道一切,也有了心思去布局,宣妃前世的荣耀,只怕要被折掉一半。 叫母后断了宣妃的念想,一碗秘药下去,再也生不了孩子。 既然膝下无子,她也就不会再想着掺和夺嫡,只能牢牢地靠紧二皇子。 苏贵妃是因为有皇长子在膝下,且苏家扶持皇帝登基有功得封,诸高位后妃都是出身名门,在最底层发光发热,然后才是生子生女之后,一年一年熬上去的。 ——可这个卢氏又凭什么? 只凭入宫就是高位这一点,就足够拉到整个后宫的仇恨了。 宣妃没有足够的家世支持她立足,在后妃面前就没有底气。 此生不会有子嗣傍身,就没有对未来的指望。 如此一来,她只能去增加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争夺那份荣宠,以此来在后宫里拥有一席之地。 只可惜,按照韦明玄的计划来看,她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越重,最后的下场反而会越凄惨。 韦明玄在心里忖度再三,没有发现有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来,端起一边的茶碗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隐一悄无声息的进来:“主子,六姑娘拜陈郡谢氏的谢宜昉为师了。” 韦明玄心中一惊,连一贯的平静未曾保持,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茶水四溅,甚至湿了衣袍的下摆,他却浑然没有在意。 外头的宫人听见书房内的异声,生怕室内有变,试探着问了一声,便被韦明玄怒气冲冲的喝退了。 隐一见一向滴水不漏的六皇子神色大变,心里也是不解。 ——不过是六姑娘拜了个师罢了,怎么殿下如此惊慌失措? 再怎么说,谢宜昉也是皇后谢氏一族的人,如此一来,这位六姑娘,岂不是同殿下更近几分? 韦明玄脸上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阮阮怎么会拜谢宜昉为师呢? 谢宜昉此时怎么会在金陵呢?! 前一世,阮阮的母亲崔氏也曾经想让阮阮拜谢宜昉为师,可谢宜昉当时出门远游,不知所踪,指不定要多少年才回来,此事也只好作罢了。 后来,还没来的及重新找个学堂,阮阮便被选做公主的伴读,这才得以入宫,并结识自己,今生怎么会完全不一样呢? 原本,他只等着阮阮在公主选定伴读时顺理成章的入宫,两个人如前世一般结识相知,最后两情相悦,再求母后赐婚。 可是如今,阮阮拜谢宜昉为师,岂不是不会入宫做伴读了? 难道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许多,所以阮阮的命运,也有诸多不同吗? 不应该的,卢氏之流乃至于后宫前朝的诸多事宜,不都同前世一模一样吗? 韦明玄怔怔的,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阮阮原本的轨道会同前世完全不一样呢? 他犹疑一会儿,心中陡然一惊——难不成,还有别人像自己一般,重生一世吗? 刻意改变了阮阮原本命运的轨道,倘若真的有整个人,他可是同阮阮有什么牵连? 只可惜,直到现在,自己才发现这一点同前世的不同,也无法看出这一点改变于阮阮来说,究竟凶吉如何。 又或者,这个人可能别有所图,阮阮只是被不经意的影响了一下吗? 还是说,阮阮根本就是受到自己之前布局的无意间影响? 揉着额头,他苦恼的笑了一下。 ——还真是扑朔迷离啊。 第24章 名寺 回府之后,阮琨宁将同玉奴讲的故事稍一改编,说与崔氏听。 崔氏吃了一惊,但转即就是欢喜:我们阿宁是最可爱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永宁侯见了崔氏神色,心里很有点不痛快,一把将阮琨宁抱起后,状似无意的问:“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谢宜昉好,还是阿爹好?” 在见到谢宜昉之前,阮琨宁就是举双手偏向永宁侯的,在见到谢宜昉,幻想破灭之后,简直是举双手双脚的喜欢永宁侯。 凑到永宁侯脸边狠狠地亲了一口,她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阿爹好!那个谢宜昉,连阿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万万没想到见过谢宜昉之后,女儿还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永宁侯很是生出几分志得意满,对着崔氏得意的笑了笑,里头的意味不言而喻。 崔氏见了他们父女神色,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曾说什么。 晚饭时一家齐聚,崔氏向着几个孩子道:“明日初九,我约了定国公夫人往寒山寺上香,你们也一道去。” 阮琨宁早就忘了这一茬,眼睛转了转,才想到那是大哥相亲的日子。 她笑嘻嘻的朝着阮承清眨眨眼,目光里的揶揄bulingbuling。 阮承清含笑揉揉她的头,倒不扭捏:“不只是我相看,你们也要看,该说的就直说,不必有顾虑。” 崔氏微微颔首,目光中隐约有赞许之色。 ——这也是她叫几个孩子一起去的原因。 阮承清既是世子,正妻便是永宁侯府的下任女主人,不仅要主持中馈,管理家事,同弟妹之间的关系也是头一等重要。 毕竟,另外三个孩子或嫁或娶,都要这个世子夫人在旁扶持协助。 女儿送多少嫁妆,儿子出多少聘礼,分家时是几几分,都是需得慎重的事情,若是嫡亲骨肉之间为了这些失和,不只叫外人看笑话,也叫永宁侯夫妇伤心,阮承清身为长兄,夹在中间也最难受。 阮承清毕竟大了,崔氏可以暗示,却不能明晃晃的指出来,这话叫他同弟妹们说,比起崔氏提出来,才更显骨肉之间的情谊。 阮琨烟性情沉稳,同徐云姗又是手帕交,言语中便含几分褒扬之意:“徐家姐姐温婉得当,进退有度,很好。” 崔氏听得颔首——她也是觉得徐家姑娘好,才叫儿女去相看,照她的眼光来看,此事已然成了一半。 自从出了阮承峻的事情之后,阮承瑞人也稳重许多,年纪虽小,却隐隐有了阮承清身上的厚重感,完全是能担起责任的模样了。 他近来勤于读书与武艺,脸也瘦了下来,崔氏看的心疼,却也暗暗感动。 ——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上进。 向阮琨烟一笑,他道:“阿姐眼力素来极佳,想必徐家姐姐确实好。” 阮琨宁眨眨眼:“明日且去看看,再说别的吧。” 崔氏微微点头,见时间已晚,便催着几个孩子去睡,总不好明日对着定国公府的人哈欠连天,叫人觉得永宁侯府不重视这桩亲事,轻慢她们。 侯府诸事,永宁侯一贯不插手,见几个孩子各回院子,这才问了一句:“你似乎很喜欢徐家的孩子?” 崔氏莞尔:“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很稳重,同清儿很配,同几个小的,也能相处得来。” 永宁侯点点头,没有再说,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得意了起来:“怎么样?阿宁今日见了谢宜昉,可还是最喜欢她阿爹,夫人觉得,阿宁说的对不对?” 崔氏颇觉好笑的看着他,心中像是盛了棉花一般,软软的,柔柔的。 她知晓他厚重绵远的深情,也从未想过辜负他,远在天边的谢宜昉是很好,但是,又如何比得过朝夕相处的丈夫? “阿宁说的很是,侯爷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无人可同你相提并论。” 永宁侯心里头更添几分得意,见了崔氏在烛光下柔婉端丽的脸庞,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叹:“在我心中,夫人也是世间最好的,任谁都比不上。” *** 寒山寺位于金陵城外山林之中,取“寺在山中,佛藏心中”之意,颇有些恬适淡然之意。 这是当朝大寺,历经几代,风雨百年。 寺内周围墙垣缭绕七百余丈,绀殿绮云,金身撑汉,以致藏阁僧廊,诸天佛祖,莫不宏丽俱备。供食之丰洁,法席之华焕,时一大会,朝饭千众,累茵敷座,未有一物,爱假外求。 寺内建筑庄严敦肃,堂殿甚多。 历任主持也都是言峻机悟,明悟清远之辈,也都数次为皇帝说法,甚至于,寺内至今仍然保留着历代皇帝的御赐之物。 今日一见,饶是阮琨宁这个没有信仰的人,也觉巍峨浩大,敦肃生威。 阮承清一身青色的曲水纹衣袍,腰系玉带,清正竣秀。 美词气,有风仪,芝兰玉树,天质自然,不过如是。 阮琨宁打量两眼美男子哥哥几眼,偷偷的流了一嘴口水,趁人不注意,赶忙擦了。 这么好看的哥哥,如果娶了妻,只怕自己就没法像之前一样,每天去他院子里蹭吃蹭喝,占美男子的便宜了。 毕竟嫂子进了门,小姑子总要收敛一些,有些事情,大哥也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总得顾着嫂子的意思啊。 阮琨宁忽然有点沮丧,也没有刻意隐藏。 阮承清心性通明,一看小妹原本兴高采烈的,这会儿却消沉起来,隐隐也能猜出几分为何。 失笑一声,上前将她抱起,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无论我娶不娶妻,都是最喜欢我们阿宁。” 阮琨宁被大哥看透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由得老脸一红,轻轻应一声,就将脸埋在阮承清怀里,不再出声了。 阮承瑞近来成熟许多,对着阮琨宁却还是小时候般,嘴上贱贱的,唯恐天下不乱:“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抱,羞不羞,大哥小心点,万一她尿坏了你这身衣服,叫定国公府见了,可不像话。” 阮琨宁瞪他:“就你话多!” 崔氏宛如古画上的端娴仕女一般,只静静地站在一边抿着嘴笑,阮琨烟则轻声斥责阮承瑞一句:“怎么同这样妹妹说话,拿出你作为兄长的气度来。” 这个长姐素有威仪,阮承瑞哼了两声,还是乖乖的低了头。 她们来得早,此时不过是日头初升,路边的草叶上尚且带有清晨的露珠,轻轻一碰,就扑啦啦的散开,沾在身上凉凉的,很是清爽。 阮琨宁虽年幼,却也算不得轻,不好意思总是叫阮承清抱,便自他怀里下去了。 清晨的空气极清新,她缓缓吸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心中大喜。 进入寒山寺之后,她体内木系能量的运转速度居然奇迹般的加快了。 弯下腰,她深吸口气,这才发现此处草木似乎颇具灵性,蕴含的木系能量与永宁侯府相较,简直是天地之别! 如此宝地,难怪天下闻名的寒山寺,会坐落于此。 丹田内的原核告诉阮琨宁,右手一侧的山林里有好东西。 重活一世,她对于实力抓得很紧,木系异能虽然已是二级,但是于她来说,还是不够! 面对着谢宜昉时的无力感,受制于人的无奈,直到现在阮琨宁都忘不了。 ——虽说当时他对于自己没有恶意,但是之后的事情,又有谁可以说得准? 也是凑巧,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似是刚刚睡醒,很几分晕头转向的感觉,轻颤颤的在阮琨宁面前飞过,正是飞向了阮琨宁右手边的山林里。 她跳起来去抓那只蝴蝶,却没捉到,便气呼呼的道:“阿娘,我去抓它啦。”随即就蹦蹦跳跳的,朝着林子里去了。 崔氏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却也不是很担心。 毕竟临近寒山寺,林子里没有什么虎豹野兽,向着身后的护卫看一眼,她吩咐道:“跟着六姑娘去,可别出什么岔子。” 三个护卫走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第25章 大师 茂密的丛林里头是属于木系异能者的天下,阮琨宁轻而易举的感知到身后的几个护卫,知道是崔氏安排过来的,也没太在意。 她发觉,这片区域的灵气并非先天所有,而是由什么东西后天发散出去的,按照寒山寺灵气的浓度来看,想必离此不算近。 ——至少,现在的自己是无法轻易得到的。 四下里一番探查,她大致猜到那东西应是在寒山寺西侧的断崖下,如此险峻之地,也难怪没人会发现,这是好事。 坏的是,因为这缘故,阮琨宁只怕短时间内拿不到了。 她此行就是为了查探那东西何在,既然有了结论,也就不必久留,再不回去,崔氏几人该心急了。 她抖落身上不慎沾上的泥土,准备往回走。 正在此时,身后却有人低低的念了一声佛号。 阮琨宁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就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位老僧。 清癯如鹤,僧袍泛白,慈眉善目之中,有种难言的肃穆。 她轻出一口气,弯腰回礼:“大师有礼。” 那老僧打量阮琨宁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贫僧永空。” 阮琨宁挑挑眉,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同自己自我介绍,但是她的好奇心没那么强,也不想知道,便轻描淡写道:“哦,永空大师有礼。” 老僧对他态度颇感讶异,摸着胡子,含笑道:“贫僧乃是寒山寺的永空。” 知道啦,你叫永空,你来自寒山寺,你没完没了的说什么。 阮琨宁有些不耐烦,搞不清楚这老僧到底想干什么,便耐着性子道:“好吧,来自寒山寺的永空大师,有礼了。” 永空大师被称为活佛几十年,从没有遇见过像眼前小姑娘一般,对他不耐烦的人,心里有几分好笑。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头吗? ——就算她不知道,难道身后的几个护卫也不知道吗? 恬淡的笑了笑,永空大师驻足不语,只等着被信徒们认出,然后默默享受那种被瞻仰的目光。 只可惜,不止阮琨宁没听过他的名头,几个护卫更是如此。 甚至于,几个护卫互相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这里山林如此空寂,这老僧怎么会孤身在此? 只怕是……有不轨之心。 几个人对视一眼,暗暗警惕了起来。 永空大师极力保持住世外高人风范,眼见面前几人无动于衷,一幅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的神态,终于为难着再度开口:“贫僧是寒山寺的永空……” 阮琨宁:“……”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你是复读机吗,怎么没完没了的?! 看着永空大师为难的神情,她福至心灵——穿的如此素朴,神情又如此为难,这老僧……大概是想要化缘吧? 也是,这种事怎么好直接开口呢。 她想着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便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拉过永空大师枯瘦的手,放了上去:“这种事是有点丢人,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做什么扭扭捏捏的。”说完,便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一般,绕过永空大师走了。 ……绕过永空大师走了。 ……走了。 永空大师:“……!” 那几个护卫也松口气,毕竟能够解除危机,也是极好的。 两个护卫跟上阮琨宁,另一个走得慢些,自怀中掏出三个大钱,随手扔到永空大师手里:“拿去买个馒头吧,看你饿的这么瘦!” 永空大师:“……” 阮琨宁刚刚走出去十几步,便被永空大师叫住:“施主且慢!” 深感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见永空如此不识趣,她口气也不耐起来:“大师还有何贵干?” 永空大师捻须一笑,悠悠道:“相见既是有缘,人世间无数烦扰,哪里比得过遁入空门,更得几分幽趣? 贫僧愿助施主一臂之力,永离俗世烦恼,施主何不剃去三千烦恼丝,入我空门?” 阮琨宁:“……” 你没毛病吧? 她深感莫名其妙,忍着气问:“你不是和尚吗?难不成……还兼职带带尼姑培训?” 永空大师见她这般问,心中一喜,只以为她也有意:“寒山寺东侧的宁悲庵同我有交,施主尽可以到那里去清修。” 阮琨宁冷笑——团伙? 永空大师趁热打铁:“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 然而他的话,被阮琨宁冷冷的打断了。 阮琨宁一掐腰,冲着护卫甲道:“打他!” 永空大师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贫僧只是… 然而护卫甲一记拳头,已然奔着永空大师的脸去了:“啊打!” 永空大师——KO√ 看着倒地不起的永空大师,阮琨宁心头憋着的那口气总算顺了许多,冷冷扫一眼永空大师,对着几个护卫道:“搜搜这骗子的身,他的东西都是你们的。”说完,也没兴趣再看,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寒山寺去了。 永空大师遭到了最残酷的洗劫,这大概是他此生最难以启齿的回忆了。 但是,他素日里都呆在寒山寺里头,身上哪里会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几个护卫在他身上摸了半天,也只有刚刚阮琨宁给他的一点碎银,与大汉给他的三个大钱罢了。 护卫甲愤愤不平的朝他唾了一口,道:“这老东西,浑身没有三两油水,平白生了一场气,当真是不值。” 护卫乙劝道:“生什么气呐,只看他瘦的皮包骨,便知平日里只怕也吃不上饭,理他作甚。” 护卫丙也嗤笑道:“行骗能把自己饿成这德行,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护卫乙又劝了两句,几个人这才顺着原路追上阮琨宁,一齐回去了。 倒在原地的永空大师:“……” help! 佛祖救我! 阮琨宁回到寒山寺门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徐云姗面似胭脂,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阮承清身上,暗含无限情意。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崔氏同定国公夫人执着手,对于这一桩姻缘都极满意,相处起来,也更亲近几分。 定国公夫人轻叹一声,颇为遗憾道:“只可惜不曾见到永空大师,不然也可以请他为这两个,测测姻缘如何。” 崔氏道:“很是……不过那小沙弥说,大师今早出去之后,至今未归,我们却不好一直叨扰。” 定国公夫人也是豁达,倒没太在意这个:“本来就是天作之合,去找永空大师,也不过是求个锦上添花罢了,日子还不是自己过出来的。” 崔氏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遭受重击,躺在树林里的永空大师:“……” 老衲真傻,真的。 老衲就不该离开寒山寺,独自出来玩耍! 一桩姻缘打成,定国公夫人再去打量阮琨宁,就更觉喜爱了:“许久不见阿宁,这是去哪儿了?” 阮琨宁大言不惭:“本来想着捉只漂亮的蝴蝶送给徐姐姐的,到底是人小力弱,竟未能如愿,真是可惜。” 定国公夫人笑意更深一层,莞尔道:“阿宁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以后有机会,尽管到我们府上来玩,只当是自己家好了。” 崔氏打趣道:“可别这么惯着她,这下子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阮琨宁一吐舌头,对于崔氏这样嘲笑自己有些脸红,到后头同未来的大嫂说话去了。 崔氏同徐夫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永空大师:老衲不会轻易地狗带! 第26章 宫乱 韦明玄抱着韦明玦,端坐在椒房殿的椅子上,面上平静如湖面,心中却是兵荒马乱,看看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内殿,只无力的揉揉额头。 太吵了。 宣妃卢氏如今进宫将近一个月了,堪称专房之宠,皇帝除了会在初一与十五这两日给皇后几分颜面,到椒房殿留宿之外,其余的时间竟全都留在凝翠宫中,就苏贵妃与容妃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谁都知道,什么苏贵妃啊容妃啊,都已经过去,这位宣妃娘娘,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皇宫大概是世间最易抬高踩低的地方,一旦失宠,连奴才都敢给脸色看,如今,宫里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是把宣妃排在皇后之后,苏贵妃之前的。 韦明玄见识过宣妃宠冠后宫的样子,对现在也就不觉得吃惊,比起宣妃以后的得意来,如今只不过是毛毛雨呢。 反正他老早就把宣妃的死路安排好了,也就没有同前世一般插手,反而劝说着皇后不必理她,谢皇后并非不能忍,听了儿子的章程,也就没有对宣妃的诸多出格行为有所干涉。 中宫避让,不想理事,但苏贵妃与容妃以及其他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刚刚进宫就骑在她们头上的女人放肆,只恨不能把她砍成薯片蘸酱吃。 皇帝到底护着她,每回有事也是偏着她,这可就不好办了。 毕竟,敢在皇宫里同皇帝对着干的人还没出生,因此,诸后妃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每日来皇后这里请安的时候,刺宣妃几句罢了。, 宣妃很清楚二皇子送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只要自己的妹妹在二皇子手里一日自己就只能乖乖的听话。 再者,二皇子到底也是于自己有恩,几番权衡之下,她才答应二皇子入宫,为他做一个暗探。 她到底也只是平凡女子,也期盼能有独属于自己的良人。 只是,在答应二皇子入宫时,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哪里都有可能得到那份深情,唯独皇宫里是不可能的,而皇帝,就更不可能了。 她有救驾之功,替皇帝挨了一刀,直到在宫外养好了身子才奉旨入宫。 入宫之前二皇子与她自己也曾经猜想过位分,虽说是救驾之功,但到底出身微贱,朝中又无人扶持,能进宫已是大幸,所以也不敢奢望高位。 因此在接到圣旨时,她简直是大吃一惊。 ——入宫就是妃位,又有着彰显帝王宠爱的封号,当真难得。 以至于,宣妃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欢喜:难道九五之尊的那个人,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情意吗? 然而事实证明,大概只是她想多了。 皇帝对她很好,叫她入住了仅次于未央宫的凝翠宫,珍宝赏赐不断,更是给了她无上荣宠,甚至隐隐的甩了苏贵妃一头。 但是,女人对于男人的情绪是最敏感的,宣妃不笨,看得出皇帝对她没什么深情厚谊,每每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在权衡什么,又像是在得意什么。 每每同皇帝深沉的眼睛对上,宣妃都不敢直视,皇帝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近一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在隐约的试探之下发现,皇帝虽然称不上有多喜欢她,但还是愿意给她脸面的,甚至于在她同苏贵妃乃至于皇后发生争执时,都会扶持自己一把。 她想,得到这个,可比得到皇帝无望而又虚伪的爱好多了。 她也算是个灵透的人,懂得随遇而安,得不到的,就不会去奢望。 既然入宫就遭到了所有宫妃的仇视,就不必选择伏小做低委屈自己,反正有皇帝给自己撑腰,为什么不嚣张一点? 她很明白应该提早为自己打算,毕竟,谁知道皇帝的这种纵容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万一日后皇帝厌弃她,只怕后宫那群女人会活生生磋磨死自己。 入宫前她就想好了,在后宫里立身,最重要的就是子嗣。 有了孩子,再不济将来也会有一条路可以走,现在不趁着皇帝对自己还热乎着要个孩子,更待何时? 二皇子也曾经将太医院里安插的人同宣妃说过,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在打定主意之后,宣妃就叫贴身宫人去,请了太医前来,看看能不能给她调理身子,尽快有孕,满心期待之下,却不想太医的话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太医在把脉之后就跪地请罪,只说自己无能,却不敢再说别的了。 宣妃一看他言行心里就是一沉,只怕是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当即就叫太医直言,随即就知道了自己曾经服用秘药,此生都不会有子这个噩耗。 靠着皇帝的所谓宠爱,简直就像浮萍一般不确定,孩子是宣妃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得知有人已经从根子里断了她的希望,宣妃怎能不恨? 她动用二皇子留给自己的人手去查,这才发现,苏贵妃与容妃竟都在里头插了一手,她毕竟刚刚在后宫立足,同在后宫争斗中浸淫多年的宫妃完全没有可比性。 聪慧是一回事,但很多时候除了聪慧之外,丰富的经验也同样重要,所以一进宫就吃了这样大的一个暗亏,若不是今日召了太医入宫,怕不知何时才能知道! 宣妃很明白自己的不足,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后默默了良久,等这种入骨的悲凉转化成沉重的恨意,并且能够牢牢地压在心底之后,这才遣人暗中联系二皇子,询问下一步应该如何。 二皇子对于宣妃被下了药,不能生育这件事的态度是:喜大普奔! 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宣妃生下自己的孩子来。 若是皇子,宣妃心思缜密未必不会扶持他同自己作对,若是公主,宣妃也未必不会有自己的打算。 女人这种奇妙的生物,一旦有了自己亲生的骨肉,自然而然的就会开启为母则强模式,谁晓得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到时候自己手里捏着的妹妹,怎么可能比得过她的亲生骨肉? 可惜宣妃也不是个傻的,入宫前,就她苦苦哀求着留一个自己的孩子,传承一丝血脉,也算是抚慰她后半生的孤苦,反正她也没有外家扶持,这孩子怎么成的了大气? 二皇子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楚楚可怜,逼急了只怕会同自己鱼死网破,索性便答应了。 再者,孩子就算真有了,是男是女还不一定,说的难听一点,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何必老早就杞人忧天,却不想后宫里的女人们这么善解人意,替他料理了这个难题。 尤其是二皇子知道苏贵妃也插手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头就更加的兴奋了。 ——能把皇长子的母妃牵扯进去的事情可不算多,用的好了,指不定可以好好地挫一下皇长子的气焰。 明明自己的母后才是原配,皇长子不过是一个妾的庶出子,竟然敢同自己叫板! 再者,若不是自己的母后早逝,皇六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自己的母后在父皇登基前就过世了,身为父皇的原配嫡妻,竟不曾在椒房殿住过一日,倒是便宜了谢氏那个贱人,入宫就是皇后,捡了个大漏! 二皇子的计划很简单,也很有效,叫宣妃带着自己查出的证据,告到皇后那里去咬死苏贵妃,撇开容妃的事情不讲。 这样一来,容妃为了自保只会对苏贵妃落井下石。 苏贵妃到底是后宫的第二号人物,皇后绝不敢擅自处置,只怕会交到父皇那里去,一个无能的帽子是跑不了了,至于苏贵妃那里,按照宣妃的得宠程度,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既然没有了生儿育女的希望,宣妃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就只有抱紧二皇子的大腿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她心如死灰的在凝翠宫里一个人流了许久的泪,最后才眼圈儿通红的带着宫人去了未央宫,求皇后给自己主持公道。 接下来的进度就如同二皇子所料一般,宣妃状告苏贵妃,皇后就令内侍传召苏贵妃前来,两下里当堂对峙了起来。 韦明玄与韦明玦来的不巧,刚刚坐下吃了一盏茶就被宣妃堵住,被迫听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之后,反而不好马上离去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宣妃声泪俱下的同气势汹汹的苏贵妃对峙。 韦明玄韦明玦兄弟俩全程冷漠脸看着面前的这场撕逼大戏,韦明玦甚至事不关己的打了个哈欠。 韦明玄看起来风平浪静,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茶碗的杯沿,心里头却对此很有感触:到底是不一样了。 或许因为他与另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的重生,今生的许多事情都同前世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原本的那些人,但经历的事情却完全不同了,时光的进程在这里奇妙的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另一条轨道奔驰而去,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 他低下头,不易察觉的的笑了,带着隐隐的自信与矜傲。 前世的自己能成功,今生自然也是可以的,不同就不同吧,也没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这里有阮阮啊…… 有这道光照着前方的路,那些艰难险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27章 任务 阮琨宁全然不知,自己在韦明玄心里已经等同于探照灯。 她正无奈的躺在床上,惆怅于系统发布的坑爹任务。 【叮咚!系列任务之“白花撕×大战”发布,一个毫无撕逼技能的万人迷如何在恶劣的后宅中生存?请连续十次在手撕对手的战斗中获胜,系统奖励积分两万,属性抽奖一次,这次的任务难度有点大,宿主菌加油哦~】 阮琨宁(#‵′):“……成天什么都不干,专门去找人撕逼吗?你是不是太黑了!” 【相信自己嘛~你可以的……】 阮琨宁断然拒绝:“我不干!” 【要不,告诉你一个捷径?】 阮琨宁:“……” 这也可以! ——节操呢? 她有了几分意动:“……说说看。” 【只要有另一个人为你出头打垮白花,也算作你的战绩。】 阮琨宁瞬间领悟:“也就是说,就是有个人能够帮我撑腰,手撕对手也是可以的吗?” 【理解正确】 白花这种奇葩物种,三房那里一次性豢养了两只呢,倒是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阮承峻&秦姨娘<(`^′)>:我们还躺在床上养伤呢,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阮琨宁想的很好,事实却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第二日就被崔氏打包送到了荣王府。 哦,顺便还带着一只阮承瑞。 阮承清的亲事有了着落,崔氏一颗心算是放了一半,也开始安排着修整阮承清的院子,着意的添一些东西进去,。 如今已是四月了,清河崔氏十年一次的家祭,也即将要开始了。 崔氏作为嫡支的嫡女,虽然已经出嫁,却打算回去看看,阮承清与阮琨烟年纪大一些,想着叫他们增长见识,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回清河去了。 阮承瑞与阮琨宁两个到底尚小,不好叫他们独自留在家里,永宁侯素日里公事繁忙顾不上,老夫人那里吃斋念佛,只怕这两个孩子过去反而打扰,二房三房那里乌烟瘴气,崔氏更不敢把孩子托付过去。 想了想,还是将他们送到胞姐荣王妃那里去,姐妹俩感情深厚,想必荣王妃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一对儿女,自己也得个安心。 崔氏叮嘱了管家府中诸事,命他多多看顾几分,做不了主的只去请示老夫人即可,再将离家期间各房的份例都安排妥当,便带着两个孩子踏上了前往清河的马车。 崔氏:咦?总感觉仿佛忘记了什么? 空巢老人永宁侯:呵呵。 阮琨宁bug一样的孩子总是格外讨人喜欢,刷荣王妃的好感度简直是不要太轻松。 在阮琨宁的四岁生日后隔一日,荣王妃就被太医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就更加让她觉得外甥女是命里带福的,这种感情在她生下一对双生子之后达到了顶峰,甚至于连带着荣王也格外的喜欢她。 这对儿男孩子才两岁,怕早早夭折,还没有起名,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因此荣王妃才没有同崔氏一道返回清河祖宅,此刻见了阮承瑞与阮琨宁过来,自是欢迎。 而阮琨宁也发现,荣王府堪称风水宝地,她的“白花撕×大战”系列任务,奇迹般的在这里刷了好几个。 “白花撕×大战”系列任务之一:文家表妹 韦青柯对于表弟表妹来自己家小住,持欢迎态度,他同阮承瑞算是青梅竹马(?),同阮琨宁关系也很好,两个弟弟虽然萌萌哒很可爱,但是毕竟太小,暂时没有办法一起愉快的玩耍,每日同他做伴的也只有阮承瑞兄妹了。 文家表妹登场的时候,这三个熊孩子凑到一起,正在无所事事无聊得蹲在一起数蚂蚁呢,可巧得了她这个乐子。 这个文家表妹不是韦青柯的表妹,而是荣王的表妹。 皇帝与荣王的生母,过世的皇太后出身文家。 借着这股东风,文家在先帝时期便一跃成为金陵名门,很有一些人买账。 按理说,一下子达到这种地步,对于这个家族而言,至少是少奋斗了几十年,很是可以知足了。只可惜,文家家主是个拎不清的,总要文家同几大世家并肩才肯满意,所以对于如今文家的地位很是不忿。 先帝当年也是草莽,得人赏识参军,才慢慢爬了上去,最终称帝。 文家当年虽然只是中等之家,境遇却也比创业之初的先帝好得多,对于先帝很是看不起,只随意的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庶女,还险些结了仇,在先帝打天下的时候,不仅没有支持这个便宜女婿,反而是追随了先帝的对手,简直是坑爹至极。 所幸文太后生性宽厚,贤良淑德,为先帝劳心劳力,时常劝说先帝善待文家,所以文家才得以保留至今,而不是先帝一上位就抄了家。 今上是知道当年旧事的,所以对于文家这一伙子人很不感冒,也因此,直到如今文家在上流社会里头其实也混的平平。 ——可是架不住文家人作死能力6到飞起。 这时候,就看出沟通的必要性了。 文家人想的是,皇太后出自我家,皇帝都应该管我叫一声舅舅,先帝死了,皇太后死了,天老大老子就是老二啊。 皇帝想的是:你算个蛋! 文家人想的是:皇帝外甥的原配死了,哎呦喂真是太好了,叫我们家闺女嫁过去就是了,我们都不嫌弃你之前娶过,你看,我们多大度! 皇帝想的是:滚,不滚搞死你! 文家人想的是:什么?居然娶了谢家的姑娘?有没有把你舅舅放在眼里?! 皇帝想的是:朕说话算话,说搞死你就搞死你! 文家家主想的是:有没有把你舅舅我放在眼里?! 皇帝想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搞死你! 文家家主大概只能勉强算是个半脑残,但皇帝绝对是个十成十的真鬼畜,做事干净而又狠辣。 你不是给自己家的姑娘求姻缘,缺男人吗? 朕这就成全你,当即就下令把文家嫡出姑娘都嫁到了朝中的低阶官员里头。 有多低呢,最高的是布政司督事,从七品。 搁在现代也是处级干部,但是在文家的对比之下,绝对是低嫁的不能再低了。 在文家家主不可置信的眼光中,皇帝冷笑着下令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皇宫的杖责可不是闹着玩的,硬生生打断了文家家主的骨头,回家躺了几年才好起来。 以至于此后文家家主每每见了皇帝都抖得跟鹌鹑一样,皇帝指东他绝不敢向西,皇帝让打狗,他绝不敢撵鸡,一连过了几年卑躬屈膝猪狗不如的日子,文家才渐渐地得以被启用,在朝堂上占了一个位置,重新抖了起来。 他们当然再不敢去皇帝面前抖,试试多年之后皇帝的心肠有没有软,只好跑到荣王这个看起来是软柿子的外甥这里,来刷刷存在感了…… 这个文家表妹并不是嫡出,不过想想也是,嫡出的那一波都被皇帝辣手摧花了,留下来的只能是后来长起来的庶女。 近年来,眼见着皇帝对文家的态度好了几分,文家的小心思不可避免的又生出来了。 皇宫里头他们是不敢奢想了,不过荣王的后院还是很空旷的嘛,空寂了这些年,如今总该热闹一些,所以就叫文萱萱前去走动一下,就算是当不了正妃,侧妃之位也该有。 ——荣王总得顾忌他母家的脸面。 文萱萱年方二八,正是一朵嫩花儿的年纪,眉如墨画,肤光胜雪,鹅黄色的云烟衫粉嫩如芽,苏缎的千水裙摇曳生姿,明艳不可方物。 一行人到了荣王府门口便被拦下,文萱萱坐在轿内,心头暗憋口气,向侍女送一个眼色过去,那侍女便上前斥道:“好大狗胆,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那可是荣王正经的表妹,文家的大姑娘,你们王妃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在这儿拦着!” 门房生性谨慎圆滑,一听这话,当即就陪着笑道:“不知是姑娘来了,未曾迎接,是小人的过错,只是还请叫我们通报一声,也好叫里头人出来迎不是?” 这个“迎”字,极大的取悦了文萱萱。 自己的身份,就是荣王妃也要高看一眼,哪里有就这么进去的道理,自然是要她出来迎的。 她抬起头,向那门房吩咐:“去吧。” 那侍女看着门房进去,向着文萱萱愤愤道:“真是没有规矩,姑娘嫁过来之后,很应该整整这府里的风气。” 文萱萱点点头,也很以为然:“自然是要好好管的,不然叫外人看了,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门房进了王府通报,迎面却见韦青柯三人正无聊的数蚂蚁,见他行色匆匆,韦青柯眉头一皱:“如此张皇失措,像什么样子!” 第28章 骗子 门房见了世子,也就有了主心骨:“王爷的表妹,文家的姑娘在外头,还请世子吩咐。” 当年文家搞得那些烂事,韦青柯也知道。 生在王府的孩子哪有真傻的,傻也是装傻罢了。 一听文家姑娘上门,他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暗骂一句好了伤疤忘了疼。 ——哪家上门的时候,不晓得提前送拜帖过来,偏偏文家不把自己当外人,一顶小轿就过来了,来的还不是当家太太,而是未出阁的姑娘,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为了攀高枝,竟全然不顾自己脸面了。 文家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传的满城风雨,所以阮承瑞对于个盛产奇葩的文家也是知道的,一听门房过来禀报,便隐隐的知晓了文家是什么意思,不屑的一撇嘴。 永宁侯没有妾室,几个孩子都是嫡出,对于送上门去做妾的人都很看不起,见一侧的阮琨宁懵懵懂懂,便低声向她科普当年文家的盛举。 阮琨宁:这个皇帝干的……真是深得我心啊! 韦青柯正在思量如何处理,阮承瑞却已经跳起来了:“姨母午后便带着两个弟弟歇下了,这会儿还睡着呢,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惊扰姨母的道理,且叫咱们去会会她。” 阮琨宁想了想,提了一个直冒坏水儿的主意,向着韦青柯道:“文家到底是姨夫的母家,教出的姑娘必定都是温文知礼的,怎么会做出这种直接上门的丢人现眼之事?不如我们去会一会外头那个假冒认亲的女子,再遣人知会文家一声,免得有人打着他们家姑娘的名头行骗,坏了他们家的名声。” 韦青柯与阮承瑞迎风一抖,决定离阮琨宁这个心机婊远一点,生怕那一天被下了黑手。 韦明玄:就这么轻飘飘的击败了自己最大的对手,真是有点开心不起来呢…… 但饶是如此,两个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极妙。 谁让这个女人不知道送个帖子过来,谁知道她是哪颗葱,打了也是白打。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头,三人暗搓搓的制定了行动方案。 文萱萱正在外头翘首以待,等了好一会儿,见那门房还没有回来,也不曾有其他人过来请安,心中便有了几分不耐,柳眉一竖,正要轻斥几句,那府门便开了,那门房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文萱萱嗤笑一声,觉得荣王妃故意敷衍,不想叫自己入府,便拿着几个孩子来打发自己,不由更生怨愤。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贱人,阮琨宁也不想同她客气,直奔主题道:“你说你是哪家姑娘?” 文萱萱见她同自己说话失礼,毫无恭谨之意,心里头也不是很痛快,到底是有几分顾忌,当即冷冷道:“你又是谁家孩子?”荣王妃只有三个公子,没有姑娘,这她还是知道的。 阮琨宁笑嘻嘻道:“我是永宁侯府的姑娘,你呢?” 听她说是永宁侯府的姑娘,文萱萱连表面上的那份客气都懒得装了,说白了也是荣王妃的亲戚,何必给她什么好脸。 主人家都没有说话,一个客人就过来,可见是没有规矩的,永宁侯府虽然也是权贵之家,但是在文家面前可是不够看。 那可是皇帝的母家,皇帝都得管自己父亲叫舅舅呢,真论起来,自己就算不是公主,也是同郡主差不多的。 哦,对于当年皇帝把舅舅骨头打断这件事,她选择忽视了。 轻蔑的剜了她一眼,她傲气道:“我是文家的姑娘,荣亲王正经的表妹,你年纪小小也忒没规矩,主人家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就等着她自己说出身份呢。 韦青柯与阮承瑞终于可以他们出场了,当即喝道:“还不把这个骗子拿下!” 荣王府看着是无限荣耀,但实质上却是在走钢丝,毕竟,先帝嫡子的名头,委实不是那么好担的。 荣王夫妻唯恐皇帝顾忌,只恨不能将自己变成秃子,好叫人抓不到什么由头生事,也是因此,荣王妃治府极严。 这样的强压之下,目前在府里能够发号命令的也就是荣王,荣王妃,世子韦青柯三个罢了。 令行禁止,韦青柯一声令下,护卫当即就上前将文萱萱并两个侍女按倒,马车的车夫也随即被控制住。 文萱萱摔倒在地,大惊失色,想跳起来叫骂,却被人按住,根本无法起身。 她奋力抬起头,声音尖锐,冲着韦青柯斥道:“放肆!你可知我是谁?竟敢如此行事,毫无尊卑!” 顿了顿,她喝道:“是不是荣王妃叫你这么做的?!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我!叫表哥知道,定然饶不了她!” 韦青柯本就对她心生厌恶,听她如此言语更是火冒三丈,嗤笑一声,冷冷喝道:“掌嘴!” 荣王府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壮年男子,一个耳光过去,就是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惨叫,一张明丽的俏脸即刻就肿了起来。 那护卫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一连几十耳光狠狠甩下去,脸肿的比原先大了一倍,巴掌脸也变成了南瓜脸,全然不见之前的美感,微微一抬脸,便见嘴角一道血痕蜿蜒着留下。 韦青柯的确打算收拾这女人,却不打算杀她脏了自己的手,见打的差不多了,便示意左右停手。 上前一步,他蹲下身来,打量一下文萱萱此刻的惨象,心满意足的道:“看看这张脸,多可怜呐。” 文萱萱眼睛肿成一条缝,连视线都被挡住一多半,只隐隐看见一个人影,脸上似乎还隐隐的带着笑。 她心里头的恨意翻滚不停,简直恨不得即刻叫这几人去死,刚刚想张口斥责他们自己,嘴角就是一痛,几颗牙齿顺着微张的唇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韦青柯低头见了,没忍住就是一笑,笑声初落,便觉文萱萱目光中的愤恨更加了一层,怨毒之色直要凝成实质,狠狠捅死自己一般,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文家可是我父王外家,一向得皇伯父亲自教导,规矩的很。 你这婆娘连个帖子都没送,就敢冒充文家的姑娘上门?文家姑娘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在外颐指气使这种事,想必是做不出来的。” 他细细的观察着文萱萱神色,见她表情更加狰狞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你以为全天下,都是你这种无耻之辈不成?” 文萱萱眼睛划过一道厉色,只恨不能射出刀子来,真真是目眦尽裂。 韦青柯见她如此情状,心里反而更痛快几分:“你虽恬不知徒,我却不打算赶尽杀绝。” 他微妙的停了停,这才带着无限恶意的道:“来人,把这几个人一起捆了,送到文家去,叫他们来处置这骗子去,总不好脏了我的手。” 文萱萱心知他们必不敢杀她,最后还是得乖乖地把自己送回去,挨打的时候也是想着这一茬才忍下去,只等回了文家告了父亲,到时候再收拾他们。 ——若是叫父亲去皇帝表哥那里告一状,只看你怎么收场! 届时,必定要荣王表哥休了荣王妃那个毒妇才是! 可韦青柯说,要直接把自己捆着送回文家,这怎么可以?!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自己岂不是再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丢了文家的脸,父亲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而家里那群庶妹从来都是抬高踩低的,自己素日里待她们也称不上友善,结怨甚多。 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活生生折辱死自己?! 她心中大惊,眼泪顺势就流出来了,端的是楚楚可怜的风姿,想着叫韦青柯心软,不要如此绝情。 只可惜她忘了,在那张脸还完好的时候做出那些神情,会叫男人产生保护欲,可是按照如今她那张猪头脸,只会叫人觉得恶心。 韦青柯对她本就深恶痛绝,更不必说现在了,见她此刻还有心思动心机,心里就是一哂,当即就对护卫之首道:“你亲自走一趟,务必要把人送到,只说咱们找到一个冒充文家小姐的骗子,生怕坏了文家姑娘的清誉,便送到文家,叫他们看着处理也就是了。” 侍卫点头称是,带了几个护卫麻利的捆了文萱萱几人,往文家的方向去了。 阮琨宁&阮承瑞表示:天啊,我表哥霸气起来,简直简直要爆表了! 她正想着,便听见系统发声了。 【叮咚!白花撕×大战当前进度十分之一,宿主菌速度真是蛮快嘛。】 阮琨宁:“……这还只是做助攻罢了,撕了一场就身心俱疲。” 【就当是热身运动嘛,接下来还有九场硬仗要打呢……】 阮琨宁:“心好累!积分真的不能再加一点吗?!” 【给宝宝可以你爱的抱抱。】 阮琨宁:“……滚!” 第29章 挑衅 阳光下并排站了三条咸鱼,韦青柯、阮承瑞、阮琨宁。 文家的事就这么了了,文家再怎么气恼,也不能对人说:没错,这个不规矩的就是我家姑娘。 如此一来,也就只能硬生生吞了这枚苦果,心里有多恨那几条咸鱼乃至于暗地里给咸鱼身上抹盐的荣王妃就不必说了,但凡有机会,便会回敬的。 荣王妃虽不将文家看在眼里,但也不打算纵容他们的自作主张。 ——不然,日后岂不是更爱捅娄子了? 所以就叫他们三个去太阳下站三个时辰,期间不许吃东西,不许喝水,也不许交头接耳。 三个时辰,整整六个小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阮琨宁到底是女孩子,年纪又小,而且最得荣王妃疼爱,荣王妃只看阮琨宁摇摇晃晃的似乎要站不住就心软了,不过一刻钟,就被叫过去高床软枕的伺候着了。 再者,荣王妃主要还是觉得,这次的鬼主意是两个男孩子出的,只是怕叫他们兄妹之间生了嫌隙,这才叫阮琨宁随着一起过去受罚的,所以此刻对她也很容易心软。 韦青柯:想哭,难过。 阮承瑞:想哭,也很难过。 这两个倒霉孩子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过难兄难弟的含义,在外头站了三个时辰,最后腿都动不了,是叫人抬回屋里的。 荣王回来见了两个孩子的惨象也是心疼,听荣王妃说了事情的始终之后就更加支持他们了,可是一想妻子顾虑的也有道理,也就没有抱怨下去,只阴森森的去了两个孩子屋里头保证道:“明日我就进宫告他们一状!眼见着消停了这些年,却不想他们稍一恢复元气就马上复发,反了他了!” 荣王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便入宫向皇帝哭诉,皇帝对于这个弟弟很有几分同胞之情,至少不会为这种小事拂了荣王面子。 当皇帝这种生物真心想搞破坏时,效果必然是毁灭性的。 皇帝下旨申斥文家,所有出仕的子弟官职都被撸了——反正本来的官职也不高。 另外派遣文家嫡系前往皇陵,为先帝尽忠守墓去,出手就断了文家的根,狠辣至极。 围观群众表示:皇帝的杀伤力堪称bug级别的,万万不要得罪。 阮琨宁坐在屋里,看着面前并排躺着的两个小宝贝,小脸粉嫩嫩的,头发乌黑,眼珠明亮,圆鼓鼓的小肚子挺着,眼睛灵动的四处转,她突然有了当初韦青柯面对着她时的感觉:真的好萌好萌啊! 荣王妃脸上带着母亲的柔和,向她笑道:“阿宁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 阮琨宁得意的哼了一声:“那是当然啦。” “明日安国公太夫人六十大寿,阿宁同我一道去吧,金陵的贵女们,你总该见见了。” 阮琨宁眼珠转转:“表哥跟哥哥呢?也去吗?” 荣王妃好笑的点点她:“他们两个两条腿都站不住,哪里敢出门去?” 那三个时辰的罚站,对于那两条咸鱼的双腿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一天过去了还是不行,大夫看了之后说,只怕要歇几天了。 荣王妃便叫他们两个在屋里老实呆着,这两日不必请安了。 阮琨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发笑,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同荣王妃说了一声,便往那两只的院子里去了。 她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正哀哀的躺在软榻上叹气。 阮承瑞见她来了,心里头的不平就冒出来了,顺手就把手边的书本扔过去:“你这叛徒,有没有同甘共苦的自觉!” 韦青柯在一旁躺着没说话,只默默地用无声的眼神谴责她,等待她的忏悔。 阮琨宁灵活的躲过了那本书,嬉皮笑脸道:“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嘛。” 韦青柯呵呵一声:“如果你能够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我或许会安慰一点。” 阮琨宁:“你们就当成没有看见嘛,不然心里头多难受啊。” 阮承瑞&韦青柯:你赶快滚! 第二天阮琨宁起的很早,为今日的出门做准备。 ——我可是要成为万人迷的女人,怎么能随随便便? 浅紫色衫裙上绣了小朵的连枝丁香,发丝挽成小髻,上头簪了几只水晶琼花钗,瞧起来清新秀美的很,一眼看过去,小姑娘宛如紫丁香一般俊俏雅致,荣王妃见了,也是赞个不停。 金陵权贵之间的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一家往往牵扯许多家,如此球滚球,简直能跟全城的人家七拐八拐的扯上关系,宫门口的侍卫,闹不好还能管着苏丞相叫一声叔祖呢,所以每每请客就是一大拨人,七大姑八大姨的上门。 阮琨宁随着荣王妃到场时,便发现安国公府果真是热闹非凡,名流广聚。 初级万人迷阮琨宁很自然的收获了一众的目光,萌萌哒三头身简直是如同聚光灯一般,将一众贵妇的目光密密麻麻的吸引了过来,让她很有点羊入狼群的感觉。 荣王妃作为皇帝胞弟的正妻,在一众命妇中算是领头羊,又因清河崔氏嫡长女出身,很得清贵之家的好感,双重身份之下,到场之后,是安国公夫人丁氏亲自迎了出来。 这位夫人出身商贾巨富之家,在重农轻商,商贾为末的时代,能够从商家女进化为国公夫人,简直可以写一部女性传奇逆袭小说。 ——至少在目前,还是无法复制的传奇。 大喜的日子里,安国公夫人一袭水红色的衫裙,上头金织银缕的绣了大簇的魏紫,倭堕髻上嵌珊瑚绿雪含芳簪,人还没有走到荣王妃面前,笑声便先过来了,声音也是和气:“哎呦,王妃娘娘竟能舍了两位小公子亲自前来,府里头真是蓬荜生辉,怪不得大清早便听见外头喜鹊在叫,原是为了这一桩。” 荣王妃顺着她的话头,笑吟吟的道:“老太君过寿,做晚辈的怎么好不来?你倒说的我不好意思。” 荣王妃如此给面子,言语里也给了婆婆体面,安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轻轻一抚手,道:“我竟糊涂了,只顾着同王妃说话,却不曾请进去喝茶,罪过、罪过。” 荣王妃也是一笑:“哪里的话,如今也不算迟。” 安国公夫人后退一步,请荣王妃先行,荣王妃略一推辞,两人相持不下,并排着向前厅去了。 不经意间一低头,安国公夫人这才注意到一侧的阮琨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殷勤的上前一步道:“六姑娘也来了,也是,永宁侯夫人回清河了……” 她眼睛更亮了,甚至忍不住兴奋的搓了搓手,目光闪闪的直叫阮琨宁心里发寒。 踌躇了一会儿,安国公夫人还是捏住了阮琨宁的小肥手:“六姑娘可要好好玩啊,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 遍地粉丝的阮琨宁,被一只粉丝捉住了! 平日里同崔氏出门的时候,都是崔氏来拦截这些狂蜂浪蝶(?)的,如今崔氏一走,却是苦了阮琨宁。 荣王妃虽然战斗力同崔氏一样强悍,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远比不上崔氏的身经百战,所以只能站在一边讶异了。 阮琨宁:“……” 阿娘救我! 姨母你别干看着啊! 荣王妃:好像有点明白阿妹素日里的感受了呢……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荣王妃总算是帮她摆脱了这个大龄迷妹,拉着依依不舍的安国公夫人往前厅去了, 那里往往都是上了年纪的命妇,她一个小孩子过去反而枯燥无聊,荣王妃便将阮琨宁托付给徐云姗照料。 当然,这其中也有叫她们姑嫂多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的意思在。 徐云姗知晓荣王妃的善意,心里头暗暗感激。 她同阮琨烟交好,又同阮承清有了婚约,对着阮琨宁也是格外和善,见她似乎对于一众人疲于应对,便善解人意的带了她往后花园的凉亭去,好歹是喘口气。 凉亭里影影绰绰的坐了几个姑娘,却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其中一个的声音似乎格外尖锐,透过郁郁葱葱的花木传到了两个人耳朵里:“年纪小小的就这么不安分,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同她那个姐姐一般勾三搭四,眼看着就不是个正经的,这样的门户还敢说是懂规矩的,真真是贻笑大方!” 阮琨宁:“……” 我日啊,这婆娘说的是我和我家阿姐吗? 谁给你的狗胆? 小婊砸,论撕逼本宝宝还没有怕过谁呢,你知道吗?! 第30章 脑残 徐云姗心底亦是忿忿——阮琨烟是她密友,永宁侯府将是她的归宿,听人这般诋毁,哪里能不生气? 见阮琨宁也听出对方是在指桑骂槐,她便压住心中火气,向她低声解释道:“那是安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丁丹黎,素日里就张狂得很——出身商贾,小家子气十足。” 两个人正咬耳朵,就听一个平和柔婉的声音隐隐传来:“背后议论人长短,委实称不上光明磊落,丁妹妹勿要如此。” 徐云姗会意的继续解释:“是镇国公家的嫡出姑娘,狄琴苏。” 阮琨宁点点头,也不躲避,拉着徐云姗,径直走进凉亭。 里头坐了三个姑娘,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也许是来自彼此的敌意太强,阮琨宁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右手边着明蓝色衣裙的姑娘,心里估计着她大概就是那个丁丹黎。 【叮咚。系统友情提示,丁丹黎黑化值开启,现综合数值如下。 宅斗技能点:74 武力值:30 黑化值:20 对宿主友善值:-10】 阮琨宁:“……” 【这个黑化值不容小觑,请宿主注意安全。】 阮琨宁:“我都没见过她,怎么平白的友善值拉的这么低?” 【友情科普,她喜欢她的表哥。】 阮琨宁无辜脸,冤枉极了:“我又不喜欢她的表哥,哪里来的阶级仇恨?” 【可是,她的表哥喜欢你阿姐……】 阮琨宁:“……我阿姐才多大,就有追求者了?” 【这个没节操的世界十三岁就允许结婚,娃娃亲也是有的……】 阮琨宁:“……哦” 凉亭里的姑娘见有人来,中间跟左侧的两个姑娘连忙起身,施了一礼,只丁丹黎静坐着不动,被中间的那姑娘拉了一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草草行了一礼。 徐云姗与阮琨宁二人,也随之还施一礼。 那两人只见阮琨宁的模样,便知道是刚好被正主儿碰上了,不免有些尴尬。 徐云姗同另两人也都是相识,心中几分不满,对她们的尴尬之色只作不知,神情淡淡的。 几人站着都不言语,气氛颇有些凝重,阮琨宁在心底一笑,向几人再施一礼,缓缓道:“家父永宁侯,阮氏琨宁有礼了。” 这话是对着那三个姑娘说的,先压低自己去问别人,也是知礼,向着几人表了善意。 站在中间的姑娘身量最高,十四五岁的样子,体态匀称,袅袅扶柳,一身牡丹翠绿的烟纱碧霞罗裙,如云的秀发梳起了同心髻,白净的面庞上只淡淡的覆了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向着阮琨宁回了一礼,脸庞上似乎泛着珍珠一般柔和的光彩,声音也是珍珠一样柔和:“家父镇国公,狄氏狄琴苏有礼。” 阮琨宁记得她的声音,是刚刚制止丁丹黎的姑娘,对她印象蛮好,见她如此彬彬有礼,也冲着她甜甜一笑。 【叮咚!系统友情提示,狄琴苏黑化值开启,现综合数值如下。 宅斗技能点:82 武力值:30 黑化值:50 对宿主友善值:-20】 阮琨宁:“……” “啪”的一声,打的她脸疼。 阮琨宁:“……她也喜欢丁丹黎的表哥吗?这个表哥是不是太讨人喜欢了一点?难不成,也有个万人迷系统跟着他?!” 【那倒不是……金陵每三年都会评选四姝,你阿姐是这一届的榜首。】 阮琨宁好像隐隐的明白了什么:“那她呢?” 系统言简意赅:【万年老二。】 阮琨宁:“……” 左手边的姑娘比狄琴苏小一些,长相同狄琴苏有几分相似,却不如她出彩,一袭月白色的衫裙,中规中矩的梳了垂髻,眉毛弯弯如同新月,很秀气。 她神色局促,似乎有些尴尬:“家父镇国公,狄氏琴溪有礼了。” 她的装束远不如狄琴苏,在后者面前也有些唯唯诺诺,想必是庶出,她对于庶出不怎么喜欢,但是也不讨厌,脸上未显示出异样,同样报以一笑。 丁丹黎见另外两人都说了,自己不好例外,只好向前马马虎虎的行了一礼。 毕竟是商贾出身,对于自己的家世难以启齿,在官家千金面前,天然就矮一头,丁丹黎脸色变幻不定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提自己出身:“丁氏丹黎有礼了。” 阮琨宁神色不变,笑盈盈的向丁丹黎再施一礼:“原是右督御史丁大人家的千金,还请恕我眼拙,竟不曾认出来,在家的时候,阿爹便说同丁伯父交好,叫我若是能遇见,无论如何都要来给姐姐问安的。” 话音一落,凉亭里便安静了一瞬,狄琴苏眉头微动,又随即平复了起来,脸上挂着笑,却不像刚刚那般自然。 ——这个六姑娘,原来也不是善茬儿。 丁丹黎只觉这话是“啪”的一声,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耳光,脸色瞬时就涨红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眼神怨愤的瞪着阮琨宁,却见她一派天真浪漫的样子,似乎对于自己所说的话又多招人恨一无所觉,便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强笑道:“妹妹搞错了,我并不是右督御史家的千金,只是同样姓丁罢了。” 阮琨宁的声音更无辜了:“呀!原是我认错了,既然如此,姐姐想必是通政司参议府上的千金?哎呀呀,一时认错,委实糊涂,姐姐只管罚我罢,我是绝无二话的。” 丁丹黎神色里遗漏出一丝狰狞之色,到底顾忌着她身份,只咬着牙道:“妹妹又搞错了,我也不是通政司参议府上的姑娘,家父丁平之。” 阮琨宁转向徐云姗,语气里全是淡淡的疑问:“我见识少,竟不知这位丁伯父在京中出任何职?难不成,是巡牧地方的封疆大吏吗?” 这幅无辜的神情直看得徐云姗想要发笑,顾忌着眼前的形式,却也只好生生的忍了。 本来,她是想着自己找丁丹黎理论的,却被阮琨宁拦住,只说这种事交给她便好。 徐云姗知晓她的好意——自己虽然同阮承清订了亲,可到底是没有嫁过去,如今堂而皇之的替永宁侯府说话,难免被人议论,有失清誉,由阮琨宁开口,维护自家颜面,要好一些。 可阮琨宁毕竟年纪尚幼,纵然有她在一边看着,却也怕吃亏。 毕竟,闺阁的千金们最是擅长四两拨千斤,软刀子伤人,却不想阮琨宁战斗力如此强悍,短短几句,只撕得丁丹黎哑口无言,说不上话来。 听了阮琨宁的问话,她心里头也是好笑,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只作对于丁丹黎家世不知一般:“我却是不知的,还是叫丁姑娘自己说罢。” 丁丹黎恨恨的瞪着阮琨宁,只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肉下来,但是被人逼问到头上,却是不好不答,她眼圈一红,看向了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徐云姗是同阮琨宁一起来的,金陵中也流传着她同永宁侯府世子阮承清订婚的事,想必是不会帮自己了,所以丁丹黎的目光直直向着狄琴苏去了。 狄琴苏眼看着丁丹黎被一个小孩子问的哑口无言,心里头就不打算帮她了,谁愿意要一个猪队友! 再者,为了商贾丁家的女儿——撑死算是安国公府的侄女罢了,去得罪了定国公府与永宁侯府的嫡女,她又不是脑子有病。 定国公有好几门强而有力的姻亲,永宁侯府连着的是清河崔氏与荣王府,实力对比如此明显,她还没有这么蠢,主动去为自己树两个强敌,掉到这个泥坑里头,于是便懒懒的垂下眼睑,对着丁丹黎哀求的目光视若无睹。 狄琴苏是镇国公府嫡出,尚且都不敢搀和进去,更不必说狄琴溪一个庶女,躲都来不及,怎么敢自己一头撞进去? 因此,狄琴溪也是低着头,只作不知。 见指望不上狄琴苏,丁丹黎不由得心中暗恨。 ——素日里姐姐妹妹说的好听,用上了却屁都不放一个! 她咬了咬牙,再次强笑着道:“家父是关中巨贾丁平之,并非官身,妹妹谬赞了。” 她特意点出了巨贾这个词,含蓄的提示自己身份不容小觑,再者,也是想着自己已经被这般下了面子,阮琨宁也该适可而止,不要做得太过分,却不想,径直遭到了阮琨宁的迎头痛斥。 “好生大胆!既是商贾出身,便该知晓士农工商礼不可乱,方才竟敢生受我的礼,你哪里来的底气? 先帝时编纂的《大齐律商贾令》第二十一条有载,贾人不得衣绸乘轿,虽富无以芳华。你这一身杭州苏锦,一寸一金呢,你是从哪里借的胆子,将先帝视若无物,将朝廷法度视作耳边风? 难不成这便是你们家的教养?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家风如何!” 阮琨宁可不打算轻饶她,说几句话就轻飘飘过去。 她不是圣母,可没有这么大的善心,再怎么也要把她讽刺自家的话回敬了才是! 此话一出口,不只是丁丹黎愣住了,就连一侧看戏的狄琴苏也是一怔。 果然呢,阮家的姑娘,真是没一个软的,这个阮琨宁也是一样,同她姐姐一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难对付的很。 丁丹黎脸色大变,脸上的红润瞬间退却,一下子惨白起来。 这个条例的确是有的,只是近年来查的没有那般严苛了,所以底下才松泛了起来,只不叫人捉住,便没什么大碍,可如今她却是被人明晃晃的指出来了,怎么能不心惊肉跳。 她再轻狂,却也知道此事的严重,万万不敢给家里扣上一个不尊法度的帽子,到时候无论她在家多得宠,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下,朝着阮琨宁颤声道:“我素来粗莽,妹妹千万不要同我计较,今日原是我的不是,明日自当登门向妹妹赔罪,还请妹妹放过姐姐这回吧。” 阮琨宁也没真的要弄死她,若是真把她投进牢里,只怕就是同安国公结仇了,也是叫安国公老夫人晦气,但心里却也不想就这样轻轻放过,只笑道:“毕竟是老夫人的寿辰,不好闹出许多事情来,,登门赔罪便不必了,只是丁姑娘想来累了,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我这个人呢,素来最讲究规矩,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若是犯到了我头上,我也是不怕事的,明白吗?” 丁丹黎此刻哪里敢不应,甚至于对于阮琨宁的放过隐隐带了一丝感激,当即就谢道:“原是我的不是,自然唯妹妹的话是从。” 她此刻只想着回家去撕了这身晦气衣裳,慌慌张张的说完,生怕阮琨宁拦下她,便急匆匆的带着侍女离去了。 【叮咚!白花撕×大战当前进度十分之二,宿主果然是最棒的,请继续加油么么哒。】 阮琨宁:“借你吉言。” 轻轻舒一口气,她唤了顺英一声:“去向安国公夫人告罪,将方才之事言明,扰了她的娇客,是我的不是,还请夫人勿怪。” 狄琴苏眯着眼睛看丁丹黎远去的背影,本就对阮琨宁颇有忌惮,又听她行事如此缜密,心里头对她的警惕就更加提了一层。 收拾丁丹黎这个废物没什么难的,反而叫安国公夫人感激,这才是本事。 年纪如此小,心机就如此了得,真是不得不防。 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看起来应该做一点什么了,不然,岂不是叫她太得意了。 年纪轻轻的,总该受一点挫折,才能知道天高地厚,她可不介意帮她一把。 第31章 恶毒 韦明玄表示他很不爽。 前世的这个时候,阮阮已经做了皇五女的伴读,同自己结识,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今生的这个时候,阮阮已经在荣王府住了好些日子,每日同韦青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谁晓得韦青柯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会占阮阮什么便宜! 伐开心。 前几日,后宫里的那场撕逼大战在皇帝的主持下总算是有了结果,后宫里少了一个宣妃,多了一位宣贵妃,少了一位苏贵妃,多了一位苏昭容,表面上有了很多不一样,但是点名表上的人数还是没有变化的。 卢氏逆袭踢掉了苏贵妃,一跃成为后宫的二号人物,位分仅仅在皇后之下,这个进度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饶是韦明玄重来一世也不得不暗自庆幸,幸亏卢氏于子嗣有碍,不然,接下来的几年无论是皇后还是自己,恐怕都会很难熬。 当然,比起容妃与苏昭容来,自己这边的日子已经是非常好过了。 宣贵妃在得知自己不会有机会生儿育女之后,一夜之间解锁了所有攻击方式,对着容妃与苏昭容这两个明面上的罪魁祸首就是一阵猛轰,闹得两个前任宠妃灰头土脸,苦不堪言。 宣贵妃入宫时日尚短,根基不稳,也搞不清皇帝如今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暂时还不敢把手伸到前朝上去,也无法为二皇子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但是只扳倒了苏贵妃,叫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昭容这一点,就足够叫二皇子兴奋不已了。 皇长子最大的依仗有三。 其一是序列居长,占据了长子的名头,其二是生母尚在且身居高位,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其三就是苏丞相作为外家的扶持。 对于二皇子来说,第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除非他能穿越回多年前把苏贵妃干掉,否则都是无济于事。 第三点也不是很重要,有能力去夺位的,无非就是皇长子,二皇子,六皇子罢了。 皇长子有苏家,自己有陇西李氏,六皇子有陈郡谢氏,这几个外家大致上旗鼓相当,完全可以忽略这方面的影响。 而唯一能够下手的,也就只是第二点了。 苏贵妃毕竟只是是一个人,而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找到一个由头,就能把她拖下贵妃之位,无形之中削弱皇长子一系实力,釜底抽薪。 他等了许多年,都未曾等到这个时机,而卢氏入宫不过一月就做到了,怎能叫他不由衷的兴奋。 这几日上朝时,每每见到大皇子那张青白不定的脸,就能叫他宽慰好些呢。 他心里甚至有点隐秘的庆幸——幸亏卢氏自己生不了孩子,若是叫她生一个皇子出来,那还得了? 岂不是养虎为患了吗。 韦明玄此刻正站在安国公府上的假山旁,视线对着的便是阮琨宁所在的凉亭,亲眼见证了阮琨宁手撕丁丹黎,他表示:阮阮还是那么强悍,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么么我阮! 他并不是会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既然命运的轨迹把阮阮送离了他身边,那就由自己主动追上去好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永宁侯府的位置决定了他无法直接去结识阮阮,只好迂回一点,在这种广邀宾客的日子里,多多来几次偶遇。 他远远地望着阮阮走出凉亭,心里也有几分激动。 ——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怎么会不忐忑呢。 嗯,上一次在兰陵长公主府上的坑爹经历被他从脑海里划掉了,这种操蛋的记忆就应该清空后再格式化才对…… 狄琴苏唇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宛如半开的茶花一般清雅,向阮琨宁道:“丁家妹妹也是不严谨,阮妹妹不要同她计较。” 阮琨宁还没有说话,徐云姗便轻轻笑了:“哪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阿宁也只是担心丁妹妹轻狂,给家里招惹灾祸,好心提醒罢了,姐姐这么一说,不知情的,还以为阿宁不能容人呢。” 狄琴苏眼底闪过一抹不快,转瞬恢复自然:“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向妹妹赔罪了。咱们在这里待久了,也是乏得很,前头的碧落湖景致清韵,咱们一同去瞧瞧?” 徐云姗深知狄琴苏对阮琨烟素来不喜,只怕对阿宁也连带着没什么好意,只是不好撕破脸,拂了她的面子:“狄姐姐有心,哪有不从的道理?” 狄琴苏笑道:“几位妹妹先行,我且去更衣,稍后便至。” 徐云姗与阮琨宁对视一眼,笑着应了。 目送着一行人往前头去,狄琴苏脸上的笑意终于落下,换为一片阴翳,低声笑道:“这小贱人也忒嚣张了些,同她那个姐姐真是一丘之貉!” 她身后的侍女碧书道:“届时叫莫淑到我们后头去,叫她下湖里喝几口水,再张狂不起来。” 莫淑是镇国公夫人为狄琴苏专门培养的侍女,一手暗器用的格外好,她凭着这个侍女,很是给了许多贵女苦头吃,偏偏这种事又来的机隐,一般人抓不到证据,也只好自认倒霉。 碧若心里有些顾忌——万一事败,狄琴苏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最差也不过是弃卒保车罢了,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侍女吗? 再者,这位阮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善茬,未必能够如愿,万一发觉,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如此一想,她心里就更是忐忑了,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有把握?奴婢看着,定国公家的姑娘也在边上,她素来都是个精明的,阮姑娘又是她未来的小姑子,若是被发现了……” 碧若的本意是叫狄琴苏有所顾忌,将此事不了了之也就是了,却不想更加狄琴苏起了异心。 徐云姗是永宁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不是叫永宁侯府一同蒙羞? 那时候,阮家姑娘的名声还能好到那里去? 那个素来装模作样的阮琨烟还能那般得意吗? 若是徐云姗出事,有失清誉,这桩亲事永宁侯府是认呢,还是不认呢? 认了的话平白叫人恶心,不认的话岂不是开罪了定国公府? 倒不如自己顺手推他们一把,且看他们如何头疼去。 今日倒是个好日子,把这些看着不顺眼的东西一并收拾了,省心。 狄琴苏笑了,轻声问道:“李家表哥,今日可来了吗?” 镇国公夫人出身李家,并不是陇西李氏的李家,而是朝中的中等之家。 这位李家表哥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夫人嫡亲大哥的庶长子。 李夫人对于这个庶子很不待见,但是为了自己贤德的名声倒是一直留着他,饶是如此,却还是把他给养废了才放心,素日里只知道眠花宿柳,没个正行,还没有娶妻房里头就有几个姨娘了,通房更是不少。 他自己也浑不在意,如今正妻还没过门,已是儿女双全,这样一来,也没有几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废话,心得有多大才愿意嫁过去啊。 碧若一听狄琴苏打听这位李家表哥,就知道她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当即就劝道:“姑娘三思,那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姑娘,还是同永宁侯府订了亲的,若是出了事……” 狄琴苏冷笑一声,看着这个几乎要吓破胆的侍女,冷冷嗤笑道:“若是出了事?出了事又怎样?难不成还要怪到我身上去不成!” 碧若则赞同道:“姑娘的打算好得很,早就该收拾一下这几个东西了,李家公子来了,刚刚奴婢还见着他呢,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同他说一声?” 狄琴苏先是剜了碧若一眼,这才有心思搭理碧书:“去吧,叫他守在碧落湖一旁,听见有动静就赶快过去英雄救美,记得提醒他,成亲前,不要忘了给我送谢媒礼。” 碧书会意的笑了:“奴婢这就去安排,保管叫您满意!” 第32章 崩坏 韦明玄正懒懒的等着阮阮朝这边过来,余光瞥见了一侧正往这来的人影,心里就是一惊。 ——她怎会在此?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可架不住他对于这个女人太熟悉了,只怕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 今生发生了那么多变化,她早早出现也是有可能的。 韦明玄的手指,不自觉的捏了起来。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外祖母母家的姑娘,出身晋阳王氏的姑娘,王扶婈。 若只是如此,韦明玄是不会如此印象深刻的,可架不住她还有另一层身份——造成前世自己与阮阮决裂的引子。 自己半生孤苦,皆由她起,此生再见,又怎么能不生恨? 阮琨宁正闲闲的走着,远远的看见一个风姿绝美的妹子弱柳生风经过,好奇之下,向徐云姗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好生出众。” 徐云姗对于王扶婈有所了解,才情不凡,出身虽好,身体却不佳,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才没有在金陵四姝上占据一席之地:“是晋阳王氏的姑娘,王扶婈。” 阮琨宁眨眨眼,来了兴趣:“左右顺路,咱们且去看看吧。”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徐云姗自然不会反驳,笑着应了她,一道过去了。 韦明玄见王扶婈楚楚可怜的走过来,似乎走几步路就格外辛苦一般,就觉心里格外不痛快。 ——事实证明,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时,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不顺眼的,韦明玄便是如此。 他不打算过去扶她一把,闹出来一堆男女授受不亲之事,目光随意的处一扫,只作没有看见,如此一来,却望见了阮琨宁一行人。 王扶婈本就是冲着这位表弟过来的,见他只是自顾自的站在那里,竟不想着搀扶自己一把,心里便多了几分哀怨,挣开身边的两名侍女,上前一步:“表弟……” 韦明玄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一脚把她踹开,喝道:“有刺客,护驾!” 王扶婈:“……” 他一声令下,随行的侍卫才不会管是不是一个姑娘,文文弱弱呢,当即就冲上前去拦在了王扶婈面前。 王扶婈被韦明玄一脚踹出去,面色登时惨白了起来,一听韦明玄的话,又见了一窝蜂涌过来的侍卫,更是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喘不上来,脸色难看的简直随时都要昏过去,随行的两个侍女也是急得不行,向着韦明玄泣道:“殿下怎可如此,我们姑娘素来体弱,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阮琨宁与徐云姗以及狄琴溪远远见了始末,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节奏,也没听清楚王扶婈说了什么,但是都不影响她们的判断。 阮琨宁&徐云姗&狄琴溪<(`^′)>:可恶,居然打女人! 韦明玄:这一次……似乎又搞砸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可我只是打算防患于未然啊。 ……等等!阮阮你这是要干什么! 阮琨宁见王扶婈面色惨白,眼看要喘不上气,隐隐猜到她可能会有心疾。 她素日里出门之前,崔氏都会叫她带一点诸如消食药、解暑药、肠胃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一味养荣丸,倒是很适合她,便走上前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你们姑娘是不是身有心疾,可有带药?” 韦明玄:“……” 那侍女见自己如此,早已六神无主,见有人能过来帮持,心里很是感激,哽咽着道:“姑娘小时候有的,原本已经痊愈,谁知今日又犯了,却不曾带药在身边。” 阮琨宁微微一笑:“我这儿有一味药,或许有效,你们可愿试一试?” 韦明玄:“……” 那侍女打量阮琨宁一番,便知大概是哪家贵女,没有把握也不会说这种话。 再者,王扶婈若是出了事,第一个死的就这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当即就感激道:“有劳姑娘。” 阮琨宁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取出丸药,轻轻送到王扶婈嘴边,见她服下了,这才握住她的手,不易察觉的输送了一点木系异能进去。 这可是晋阳王氏的姑娘,若是吃了她的药出了事,自己自然要吃瓜落,但是如果自己救她一命,那晋阳王氏岂不是欠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她才没有那么傻,去做一个不留名的雷锋呢。 药一入口,王扶婈便觉心口堵着的那口气顺了,慢慢缓了过来,纤长的眼睫轻颤几下,睁开了一双明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仿佛观音座下玉女一般玲珑剔透的女孩子,她方才只是一时气闷,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察觉的,向阮琨宁报以感激的一笑,道:“多谢姑娘今日相救,扶婈感激不尽,还请告知姓名,来日必当相报。” 阮琨宁这么折腾就是为了这句话,表面上却只微微一笑:“报恩却是不必,举手之劳罢了,我是永宁侯府的六姑娘,姐姐便叫我阿宁吧。” 王扶婈见她一派天真纯然,丝毫不求回报的模样,心里更是感动不已:“阿宁的举手之劳,于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如何能忘怀?不要我回报,是阿宁心善,我却不能忘恩负义。再而,今日一事,也算是叫我看透了有些人的狼子野心。” 韦明玄:“……” 怎么办,总感觉事情往一个不可言说的方向崩坏了呢…… 阮阮,你管她做什么吗。 阮琨宁道:“姐姐试一下,可还能起身?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先回府休息吧,遇着这种事,总得静养些日子才是。” 两个侍女将她扶起,见总算是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一口气。 王扶婈向阮琨宁深施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妹妹,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谢,如今仪容不整,便先行离去了。” 阮琨宁轻轻一摆手,还了一礼:“姐姐说的哪里话,帮一把是应该的,哪里敢求谢。” 王扶婈见她如此谦虚,也没有再说什么,向徐云姗与狄琴溪轻施一礼,对方回礼后,便带着两个侍女离去了,连余光都没有给韦明玄一眼。 阮琨宁自然也注意到了罪魁祸首韦明玄,也认出了这个智商诡异的重生皇子,对于一个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她此刻也没有什么好感,既然他不曾特意点名身份,也就不必上杆子去凑上去行礼了,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云姗姐姐,琴溪姐姐,咱们走吧,可别叫狄琴苏姐姐等急了。” 韦明玄:“……” 另外两人也是姑娘,对于同是姑娘的受害者王扶婈自然也是同情态度,尽管认出韦明玄的身份,却也对他不耻,碍于身份,到底还是轻轻施了一礼,随即便避之不及的带着阮琨宁离去了。 韦明玄:“……” 我只是提前防范,难道做错了吗? 总感觉……剧情好像崩坏了呢。 第33章 报应(上) 一行人到碧落湖时,狄琴苏已经候了一会儿了,心中隐有不耐:“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竟比我到的还晚。” 毕竟牵涉王扶婈的私事,又有六皇子牵扯其中,徐云姗等人也不好拿到人前说嘴,只含笑敷衍过去了:“些许小事罢了,倒累琴苏姐姐久等。” 狄琴苏也只是一问罢了,见她无意多说,也就转了心思。 略想了想,她向阮琨宁笑道:“安国公夫人有心,引了温泉水到这湖里,不过是四月,湖里莲花便开了,绿粉相映成一片,格外好看,阮妹妹要不要过去看看?” 【叮咚!狄琴苏对宿主菌散发恶意,第三场撕逼大战开启,请宿主菌做好防范工作么么哒~】 阮琨宁:“……有这样的外挂,何愁撕逼不胜!”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法施展,她也不在意狄琴苏的恶意,顺从她的意思,向前走了几步。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湖里的莲花密密麻麻的迎风招展,远远地望过去的确是美不胜收。 徐云姗对于狄琴苏有防范之心,见阮琨宁独自向前几步,叮嘱道:“阿宁小心脚下,那里青苔多,可不要摔下去了。” 狄琴苏觑一眼徐云姗神色,面上是深以为然,心里头却是冷笑:“与其去顾别人,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阮琨宁在湖边游览了一圈,心里却只等着狄琴苏下手,正无聊的时候,一阵异动自身后传来。 一颗小孩子手指大的石子,直直向她身后袭来,若真打中了,饶是会水,只怕也得掉进湖里去走一圈儿。 狄琴苏身边竟有这种高手,虽然不入流,但是收拾这群闺阁少女,却是足够了。 只可惜,她们碰上的是自己。 似是无意一般,阮琨宁向一边一闪,另一头,却朝着那个方向将烈日灼阳花放过去了,跟了自己这般久,它还不曾吃过什么东西,总该开开荤才是。 狄琴苏毕竟是闺阁小姐,身手平平,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见阮琨宁只是晃了晃,以为莫淑的力气不够,心里暗骂了一声废物,转头一看徐云姗,心里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收拾不了阮琨宁,总该收拾得了这个徐云姗,便向着她道:“阮妹妹那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不曾,咱们且去瞧瞧吧。” 徐云姗也瞧见阮琨宁身子一晃了,心里头有些担忧,见狄琴苏如此殷勤,不由暗添几分警惕,随着狄琴溪三个人一同过去了。 湖边郁郁葱葱的种了好些金桂,遮了好大一片阴凉,还不到开花的时候,枝叶却也茂密繁盛,不知已经有多少年头了,甚至隐隐的生了神智,那金桂用垂下的枝叶轻轻动了动阮琨宁的肩,提醒她道:“那边……有一个……男的……坏人……” 它的神智并不强,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并不阻碍阮琨宁的理解能力。 草木是天地之精华,对于人的善恶感应的最是明显,说是坏人,就一定不是夸张。 这里只对女客开放的,也是男子不小心怕冲撞了哪家贵女的意思,一个男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明摆着是不安好心! 阮琨宁皱起眉,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对于狄琴苏的用心恶心的不行! 这种贱人,老天不收她,那就叫我来收好了! 轻轻摸了摸那株金桂的枝干,她在心里头同它默默地交流:“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那三人过来时,便见阮琨宁低头扶在一棵金桂上,徐云姗不放心,急忙上前拉住她:“阿宁这是怎么了?吓我一跳。” 阮琨宁抬起头,可怜兮兮:“我刚刚贪玩,把头上的琼花钗子弄丢了,正在找呢。” 徐云姗失笑一声,摸摸她的脸:“我道是怎么了呢,之前大家都在一起,掉了必定能瞧见的,想必是在此地丢的,我们为你找找也就是了。” 狄琴苏暗自想着,要莫淑对徐云姗出手,那就得叫她走出这片金桔遮挡,自己也得离徐云姗远一些才是,免得被牵连到。 倒是狄琴溪这个庶妹,可以做这个替罪羊,如今一并收拾了,岂非一箭双雕? 如今听徐云姗要帮阮琨宁找钗子,便主动提议道:“既如此,阮妹妹在此地稍等,琴溪与徐家妹妹去右侧,我带着侍女往左也就是了。” 徐云姗与狄琴溪对视一眼,挑不出什么毛病,也都点了点头。 狄琴苏带着一丝暗笑,往左侧去了,到底是要做一做样子,便向着侍女道:“且分开找一找吧,若是找到了,” 她顿一顿,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想着徐云姗的命运,面上就掺了淡淡怜悯:“我自给你们赏。” 碧若面带担忧,看看志得意满的姑娘,到也不敢说什么。 狄琴苏见两个侍女也分开了,便一个人悠闲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挂满嘲讽的嘴角还没有落下,便觉身后一阵大力袭来。 她也只是弱质女流,重力之下,一个踉跄,就顺势栽进湖里去了。 也是赶得巧,她掉进去的地方较别处格外深,又不会水,一落下去,扑通了几下,便开始向下沉。 突如其来的掉落,没顶的湖水,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心里甚至有了一丝奇异的冰冷。 原来,这就是我原打算叫徐云姗承受的吗? 徐云姗在一侧沙地上捡到了阮琨宁的钗子,正拿了给她,重新簪到头上时,却猛地听见了“扑通”一声,阮琨宁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惊慌道:“是琴苏姐姐那边,难不成,是有人落水了吗?咱们赶快过去看看吧。” 她这样一说,几个人登时花容失色,尤其是狄琴溪,面色马上就惨白起来。 镇国公夫人素来凶悍,若是知道自己的独女出事,自己这个庶女是绝对跑不了的,连带着自己姨娘也要受许多磋磨,她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当即就朝着传来落水声的地方跑了过去,其余几个人也是面色凝重,随着狄琴溪一起,向着事发地走了过去。 狄琴苏不通水性,落水之后下沉也不曾觉得有异,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不对。 ——她怎觉得,似乎有一只有力的手在将她往下拖! 难不成,水鬼的说法,竟是真的吗?! 但是转瞬,让她想要放声惨叫的事情发生了,似乎是一只柔软的手,缓缓地伸到了她的腰身上,解开了她的腰封! 腰封一开,水流的作用下,衣衫瞬间就被打开了,那只手竟开始轻轻地将她往上托! 她突然想起了被自己安排在湖边的李家表哥,若是自己就这般衣衫不整的被他救上去,那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难不成,竟真要嫁给那样一个恶心的东西吗? 那还不如叫自己去死! 第34章 报应(中) 狄琴苏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没有点亮游泳技能点, 叫人来救又来不及,对着湖里头的狄琴苏,自然是束手无策, 又不能自己也跳进去陪她, 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沉下去。 匆匆赶来的狄琴溪也不会游泳,心中又是绝望,又是无助,只瘫坐在一侧, 面如死灰。 狄琴苏无论是淹死了还是出事了, 对于这三人而言, 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徐云姗几个人过来的时候,三人正毫无仪态的在湖边垂泪。 素日里这两个侍女都是瞧不上这个庶出姑娘的, 但是倘若狄琴苏出事,连这个庶出姑娘带着两个侍女,只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此刻几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徐云姗看一行人里头少了狄琴苏, 心里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远处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冲过来,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去,似乎是个会水的,心里就安了几分。 狄琴苏能救上来就是, 别的谁顾得上去管:“你们且先别哭了,已经有人去救狄琴苏姐姐了。” 可是对于两个侍女来说,这句安慰比什么都可怕。 她们都很清楚这个人是谁,家里头是个什么光景,以及姑娘被救上来之后有什么不堪的下场。 当然——在狄琴苏有什么下场之前,肯定会让她们的下场更难看的。 对此,她们毫不怀疑。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脸上的粉润之色尽褪,苍白之余,甚至隐隐的带上了一层死灰的惨淡。 徐云姗是定国公府精心栽培的嫡长女,对于女儿心机颇为娴熟的,一看这两个侍女此刻神情,以及那个此地不该出现的陌生男子,心里头就明白了大半。 无论是谁,叫这陌生男子衣衫不整的救了,只怕就是要么死,要么嫁过去了。 今日此地的适龄贵女不过就是自己、狄琴苏、狄琴溪三个人罢了,既然不是自己出手,那就必然是狄家的姑娘。 狄琴溪自幼胆小温诺,怎么敢动这种心思,便是动了这份心,她也没有条件找人去做这种事。 ——那就只能是狄琴苏动手,针对的只怕就是自己。 徐云姗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心里便直发凉。 狄琴溪再怎么也只是镇国公府的庶出姑娘,狄琴苏要收拾她,多得是机会,何必在外头落人口舌,坏了镇国公府姑娘们的名声。 如此一来,今日的局,岂不是专为自己设的吗?! 她真是好狠毒的心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与永宁侯府有了婚约,却出此毒计毁自己清白,叫定国公府与永宁侯府蒙羞。 这么一想,狄琴苏找的那个男人,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能叫她自己生受了,这大概就是自食恶果? 徐云姗心里原本的关心之意一扫而空,转而是满心的鄙夷之情,只怕接下来,就会有人引着一群人过来,见证姑娘当众失身的事儿了。 她在心里讥讽的忖度,狄琴苏,你可要好好品味一下这滋味啊。 得知了狄琴苏的险恶用心,徐云姗也没了心思在这里看几个镇国公府的女人哭天抹泪,冷冷的站直身,讽刺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怪得了谁呢……” 那两个侍女也不是傻的,听徐云姗的话,便知她多半已经是知晓了自家姑娘的计划,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惶惶之色更深了一层。 狄琴溪能在不能容人的嫡母面前平安度过那么多年,心机也不是白给的,当即就明白了只怕是嫡姐想算计别人,却被别人给收拾了,她低头想了想,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午在前头得了碧书的消息后,很是振奋不已。 因为他很清楚,能叫自家身为镇国公府嫡女的表妹算计的人,想必身份也不会太低,闹不好,也是一个国公之女。 有这样的便宜从天而降,刚刚好砸到他头上,哪里有不接着的道理? 当即就安排了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过来,叫他们届时去起一起哄,免得被对方依仗着家世逃过去。 嘿嘿,就算对自己不满意又能怎样? 身子都叫自己碰了,且看她敢嫁到哪家去! 一个名门贵女上门,再怎么寒酸,只靠嫁妆也足够他吃上一辈子了,等到那时候,还不是得乖乖的任由自己拿捏? 如此想着,在安排好了后续工作之后,他偷偷躲过安国公府的护卫,施施然的到了碧落湖畔,等着馅饼从天而降,掉到自己嘴里去。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听见那头儿有呼救声传了过来,他心中一震,果然瞧见水里头有人在扑腾,也顾不上多想,一下子便跳进了湖里去。 开玩笑,这可是他后半辈子的金山银山呢,哪里能放走了。 一入水,李午便瞧见里头儿有一个穿了碧绿色衫子的姑娘在扑腾,虽看不清脸,但是稍一打量之下,身段却是凹凸有致的,心里头便多了几分火热。 再近了一看,却见那姑娘头发散开遮住了脸,身上的衫子却开了,露出了里头浅碧色的牡丹肚兜,甚至连雪白的起伏都已经隐隐的能看出来了。 李午眼见着就是一阵心热,过去揽住那姑娘,顺手就伸进去捏了几下,到底是顾忌着岸上的人,也想着早晚都是自己的跑不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搂着上了岸。 徐云姗一回过味儿来,就立即叫侍女去请了自己母亲并荣王妃、安国公、镇国公几位夫人过来,此刻也只是冷冷的等在岸边,眼睁睁看着那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抱着衣衫尽开的狄琴苏过来,心里头就是一阵快意。 狄琴苏,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人,如今倒是自己消受了,果真是报应不爽,痛快! 一阵熙熙攘攘自远处传来,是李午找好的群众演员上场了,他显然也知道做戏的重要性,当即就在脸上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上头的焦急浑然不似作假,怀里却还是紧紧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狄琴苏,担忧道:“姑娘,姑娘,你怎样了?” 碧颖碧书脸上一片死灰,竟都忘了拦住他。 毕竟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拦呢。 李午想了想,还是打算看一下这姑娘的脸,不然谁晓得到时候他们家会不会随便找个侍女嫁过去,蒙自己一把? 他轻轻地撩开聚在那姑娘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一张出水芙蓉般的面容,明明是少有的美人,却登时叫李午如遇厉鬼一般大惊失色。 怎会是表妹呢?! 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纨绔,但是还是很清楚自己这个表妹的为人的,醒过来知道出了这样的篓子,只怕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是,他哪里敢粘上去? 可是这么走了,他心里头又有一点隐隐的不甘心,难不成掉进嘴里的肉就这般飞了不成? 李午正踌躇着,却听一旁有人轻轻开口:“这位公子,做事可要想清楚,你一下子走了,下场也未必好,倒不如……” 李午抬头去看,是个秀美若晚樱的姑娘,贵气异常,他见了眼睛就是一亮,心里头虽痒痒的,却也知道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肖想的。 他略微想了想,觉得这姑娘说的很对,反正事已至此,如果自己现在回头,狄琴苏不会感激自己,反而会宰了自己灭口。 倒是不如将错就错,娶了她也就是了,同自己原先的打算一般。 顶多,也就是挨几个白眼罢了,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嫁给自己吗? 李午打定了主意,心里头就稳当了,当即就将狄琴苏紧紧的拥住:“琴苏妹妹,琴苏妹妹,你快醒醒啊……” 几个纨绔子弟在湖边正正的遇见了荣王妃与三个国公夫人,几个贵妇当场就变了神色,安国公夫人万万不想自己筹备的宴会竟出了这种篓子,脸面上通红一片,当即就斥道:“还不把这几个狗东西给我拿下!” 立时就有护卫上前将一众纨绔子弟按住,道,荣王妃一皱眉:“云姗不是说湖边有事,求咱们做主吗?且先去那头看看。” 荣王妃的身份是几个夫人里头最高的,众人自然都是惟命是从,定国公夫人听自己女儿的贴身婢女来报出事了,心里头就咚咚直跳,眼下更是巴不得直接飞过去。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就见几个女孩儿或站或坐的在湖边,一个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姑娘。 虽然没有瞧见脸,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镇国公夫人一眼就认出那姑娘正是自己女儿,更认出了那青年就是自己娘家的庶出侄子,心中一震,眼前就是一黑,当即就扑上去拍打着李午叫他滚开,另一头却是开始摇晃自己昏过去的女儿,好叫她赶快醒过来说清楚。 荣王妃与定国公夫人的目光在阮琨宁与徐云姗身上游走一圈,见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徐云姗拉着阮琨宁走到定国公夫人身边,声音极小的说了句“自作自受”,便不再言语了。 定国公夫人是宅斗高级班出来的,一听这几个字,登时就明白了,目光如刀一般冷冷的划过还昏迷不醒的狄琴苏,心里暗恨,当下就对着荣王妃施礼道:“平白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外男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请王妃务必要好好查查,如此歪风,决不能涨!” 荣王妃也不傻,一看定国公夫人的态度,便隐隐明白几分。 无论怎么说,徐云姗也是同阮承清有婚约在身的,此事一出,打的不仅仅是定国公府的脸面,连带着永宁侯府也会受到影响。 一侧的安国公夫人自问问心无愧,随即便跪下身,向着荣王妃徐徐道:“此事出在安国公府,也是我管教不严的缘故,还请王妃恕罪,只管彻查此事,我绝无二话!” 她此刻开口,也是向着众人保证,安国公府清清白白,绝没有在其中插一手的意思。 荣王妃目光冷冷的落在镇国公夫人身上,冷笑一声便弯腰将她扶起,温声宽慰道:“谁还没有个疏忽大意的时候,今日事情如此繁多,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总架不住小人生事。” 她瞥了一眼呆呆的站在镇国公夫人身边的李午,命令道:“去,把他带过来。” 镇国公夫人隐隐的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也是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恰在此时,狄琴苏咳出几口水,终于缓缓地苏醒了过来,刚刚一睁眼,便看见站在自己一侧的李午,再低头一看自己凌乱的衣衫,面色瞬间惨白了起来,当即就厉声尖叫道:“阿娘,还不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打死!” 定国公夫人不屑的嗤笑一声:“狄姑娘好大的威风,这位公子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便是这般回报吗?” 她转向李午道:“你且看看,这是救了个什么人啊。” 狄琴苏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连一贯的平和矜持都不想保持了,只急着弄死李午了事:“此地不容男子出入,他却公然在此,可见其心不轨,就该拖出去打死才是!” 李午心里头门清,狄琴苏此刻只怕只想着叫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她都不顾自己了,自己又何必去管她。 眼见着眼前几个贵妇都是不怕镇国公夫人的,他心里头也就有了底气,向着看起来地位最高的荣王妃跪下道:“贵人容禀,此事的确有异。您想,若是没人通知我,我哪里能知道何时何地会有人落水? 更何况,这里头是不许外男进来的,我哪里会这般傻自己找过来?” 镇国公夫人只看了自家女儿神色,又想了想李午同自家的关系便隐隐的猜到,只怕是自家的姑娘算计别人不成,反叫别人算计了,一听李午要将狄琴苏吐出来,当即就高声厉斥道:“住口!李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父亲的颜面你都不想要了吗?” 镇国公夫人是李午父亲的嫡妹,嫁的又是镇国公,所以对自己大哥的影响力不言而喻的,在他耳边吹吹风,只怕是再简单不过,对于靠着家里养活的纨绔而言,是真正的命脉。 这样明晃晃的威胁,不止李午听出来了,定国公夫人也听出来了。 李午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被另一声厉喝打断了。 定国公夫人怒道:“你只管说,我保你没事! 谁不晓得心疼自己家的孩子,难不成自己家的是亲生的,别人家的都是捡的不成! 有人敢害你,你只管去定国公府上找我,总有你一口饭吃!” 第35章 报应(下) 李午也是鬼精, 心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开罪镇国公府,眼见着有定国公府这条大腿伸过来,哪里有不抱着的道理, 当即就道:“夫人心善, 今日里我也是猪油蒙心,才坐做下这等糊涂事。 前头有人透话给我,说是要与我做媒,只叫我到这湖边上守着也就是了, 届时把那姑娘从湖里救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 怎么着也只能跟了我。 如此一来, 我才早早的守在这里啊。” 镇国公夫人额头青筋暴起,怒声喝道:“你少信口开河, 诬陷别人,不要以为我没有法子收拾你!” 荣王妃微微一哂,道:“镇国公夫人且慢, 他连同他密谋的人都不曾说出来, 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呢。” 镇国公夫人见荣王妃帮着定国公夫人说话, 这才想起同徐云姗定亲的, 可不就是荣王妃胞妹的长子, 当下心里头就是一凉,还没有来得及再度开口,李午却在此时道:“同我密谋的,不是别人, 就是这位琴苏表妹。 镇国公夫人也不必咬着我,说我信口开河,我来之前,便同几个狐朋狗友说了此事,届时一问便知。” 荣王妃向着身边人示意:“去问问那伙人,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顿了顿,又向着身边一个侍女道:“我记得,你是懂医的,带了狄家姑娘去内室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很明了了,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害自己罢了。 定国公夫人愤愤的盯着镇国公夫人母女,只恨不得过去生撕了狄琴苏。 谁想到素日里无冤无仇,狄琴苏竟做出这种逼自家女儿去死的事情来,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荣王妃与安国公夫人心里头也是暗自恼火——徐云姗也算是荣王妃未来的侄妻,怎么能够容得了这样被人欺负到门上来? 至于安国公夫人,因为不过是商贾出身,所以几个弟媳妇都会暗暗地拿出身刺她,嘲讽她小家子气,难等大雅之堂。 如今在老夫人六十大寿上生生搞出这种事情,岂不是叫人觉得她无能? 再则,若是徐云姗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与定国公府与永宁侯府交恶? 这么大的帽子,将来还不是要扣到她这个操持者头上去? 镇国公夫人此刻却不曾想那么多,满心都是自己万般教养的女儿毁了,而且还要嫁给李午那么个恶心东西,心里头委实是堵得慌。 念头一转,她倒是想到了别处,向徐云姗愤愤道:“你既不曾有损,可早就知道琴苏计的,既是知道了,只管点出来,叫琴苏与你赔罪也就是了,竟如此蛇蝎心肠,叫琴苏受辱于这等小人之手,真真是歹毒至极!” 定国公夫人听了,简直要呵呵哒了,冷下脸来,口气清厉:“我呸!你哪里来的歪理! 自己不去说说你这蛇蝎心肠的女儿,反倒是怪到我家头上,你算是哪颗葱哪头蒜,又是哪来的脸面! 你哪只眼睛又看见我女孩早就知道了,焉知不是天理昭昭,你这恶毒女儿遭了报应!” 镇国公夫人恨恨的瞪了定国公夫人一眼,刚刚张口想要反驳几句,却被荣王妃打断:“好了!都是名门公府的夫人,如此吵闹,成什么体统!” 荣王妃话音刚落,几个人便陆陆续续的到了面前回禀,侍卫男子恭声回道:“启禀王妃,奴才将分开他们审问,那伙纨绔子弟说的供词同李午是一样的,可见李午并不曾说谎。 另外,奴才在湖边金桂树下的草丛里,捡到了这个荷包,瞧起来里头都是暗器一流,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这上头还带着镇国公府的标识,想必镇国公夫人应该认识。” 镇国公夫人一见那荷包,心里就是一惊,暗暗猜想是不是莫淑出手失败。 可既然莫淑的荷包在此,她人又哪里去了呢? 如此一想,短时间倒是不曾再开口。 荣王妃轻轻哼了一声,将那荷包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银针之类的小巧暗器,乃至于孩子手指大小的石子,当即就道:“果然是个不入流的东西,做出这种肮脏事情来。” 安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走过来,在众人面前深施一礼,道:“奴婢查问了前头,狄姑娘进来的时候,身边应是三个侍女才对,此刻怎么只有两个呢?却不知,另一个在何处呢?” 定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另一个,只怕在暗处拿了这些脏东西害人呢,哪里敢出来?!” 方才带了狄琴苏进屋的侍女到荣王妃面前轻施一礼,缓缓道:“狄姑娘落水应该不是意外,奴婢在她背后见了印痕,应该是被击落入水的才是。” 定国公夫人闻言一哂:“哎呦,镇国公夫人倒是在自己女儿身边安排的能人呢,真真是了不得,最终这场反噬大戏,真是精彩至极。” 镇国公夫人一直没能细想,如今定国公夫人一说才想起,在这场戏里头最重要的莫淑呢? 难不成,真是她害了琴苏不成?! 人就是这个样子,当发现敌人太强,无法对付时,就会将自己的仇恨转移到能够被自己轻易揉捏的人身上,莫淑此刻,就成了镇国公夫人心里的软柿子。 镇国公夫人的神色狰狞起来——是了,一定是这个贱人出手害了琴苏。 不好,那小贱人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做下了这等事,只怕早早的逃逸了,必不能放过她! 荣王妃也是明白,向着安国公夫人道:“有劳夫人费心。” 安国公夫人晓得厉害,向着镇国公夫人道:“只叫个认识她的随着找一找罢。” 阮琨宁适时的跳了出来:“姨母姨母,我曾见过这种小石子的。” 几个人登时都是一惊,荣王妃惊问道:“何时呢,可曾伤着没有?” 阮琨宁略略沉思一会儿,道:“就是刚刚我来看莲花的时候,我中途发现钗子掉了,低头去看,一颗石子刚刚好落在我身边了。因为光滑的很,我才注意到的。” 荣王妃冷笑起来,捏着阮琨宁的小手,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可不是神佛保佑吗? 若不是那时候阮琨宁刚刚好弯下腰,只怕下场不会比狄琴苏好多少。 小孩子可不像大人一样能扑腾那么久,稍稍救得晚了些,就能要命。 狄琴苏对着徐云姗下手,荣王妃虽然会生气,却不会对着镇国公夫人穷追猛打,到底不是从小到大的情分。 可是阮琨宁是她眼见着长大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她怎么容忍得了? 所幸吉人天佑,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且叫自己怎么同妹妹交代? 荣王妃目光清冷如刀,径直落在镇国公夫人身上,声音暗含着无数暗流:“去那头找找,有没有姑娘说的石子,若是找不到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了……” 见镇国公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荣王妃这才道:“且看我如何收拾她!” 阮琨宁在心里摇头:这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尽管镇国公夫人在心里头不停的祈祷着叫人别找到,只可惜来自她的信号不在服务区,短时间内不被漫天神佛所接受。 很快,一个侍女就拿了阮琨宁所说的小石子走到近前,递到了荣王妃手里。 荣王妃将那石子放在手里头上下打量,仿佛那是什么不世出的宝物一般,需要细细的鉴赏才行。 镇国公夫人冷汗都惊出来了,心里头也是咚咚咚跳个不停。 她素日里在自己府里头张狂,不过是因着自己在府里头说一不二罢了。 而所谓的张狂,也得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才行。 可如今面前的三个人,没一个身份比她低下,最大的差别就是两个深恨她,一个恨得稍轻一些罢了。 敌我态势如此明显,镇国公夫人还是很识时务的,当即就跪倒在荣王妃面前哀求道:“王妃恕罪,琴苏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到底是年轻不懂事,我替她给两位姑娘赔罪了,且饶过她这一回吧,我保证回去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荣王妃轻轻一笑,拉了阮琨宁到身前来给她看:“你且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才叫年纪小还不懂事呢! 她也是眼看着要出嫁的姑娘,也敢腆着脸,说是年纪小不懂事? 一句年纪小,不懂事,便可以毁人清誉,害人性命吗? 若是如此,我倒是也做个年纪小小的人,何苦当这个大人,成日里受这些乱气! 没什么好说的,拿了我的名帖,且送到京兆府里去,看看大齐律对于此等人,是如何分说的。” 要是真拿着荣王妃的名帖,以害人性命的由头告到府衙去,狄琴苏这辈子就算是毁了,绝对是凶多吉少。 就算不死,此生也没有颜面苟活于世。 再者,镇国公府教出一个害人性命的阴毒姑娘,世人会怎么想? 府里头的姑娘们怎么找婆家? 就连镇国公府,只怕也会颜面扫地。 镇国公夫人听出荣王妃这是不打算放过狄琴苏了,心立即就乱了。 她此生只一个女儿罢了,所以才会把她当仙女儿一般娇养,也造成了她如此的性子。 心中一急,镇国公夫人眼泪都出来了,打花了她脸上的妆容,看起来格外狼狈:“到底是两位姑娘洪福齐天,不曾有事,琴苏如今又是……也算是受了罚,且饶过她这一回吧……” 荣王妃还不曾说话,定国公夫人便嗤笑道:“可笑,难不成她的苦是我们按着脖子给的吗?还不是自作自受。 你知晓心疼自己的女儿,难不成我们都是木头人不成,眼看着自己女儿受罪也没有感觉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怎么做人都要人教不成!” 镇国公夫人连身子都在哆嗦,脸上也是狼狈不堪,膝行两步到了定国公夫人面前泣道:“我知道琴苏罪无可恕,可我到底是她亲娘啊,怎么能不管她! 我此生只她一个女孩子,她若是没了,却叫我怎么活,我把她带过来,几位想着怎么罚便怎么罚,好歹留一条命,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啊……” 定国公夫人也有女儿的,见她如此情状不由得有些不忍心,但是再怎么不忍心,却也越不过自己家女儿身上去。 ——难不成就这么轻轻放下吗? 可转念一想,镇国公同定国公也是多年交情,以后到底是要见面的,到底是自己女儿不曾吃亏,且饶她一命罢了。 饶是如此,这宽恕的话,她却是说不出来,只向着荣王妃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妃看着罚罢,我们是没有什么话说的。” 荣王妃冷冷的注视了镇国公夫人一会儿,这才道:“好吧,安国公老夫人大喜的日子,也别向着见血。既如此,我有三点要求。” 镇国公夫人只听了可以不死,心里头便是松了一口气,胡乱的抹了把泪,道:“全凭王妃吩咐。” 荣王妃缓缓地道:“其一,既然于你家姑娘清誉有亏,便将她下嫁给李午吧,表哥表妹,倒是般配的很; 其二,既然李家是你娘家,李午年纪也是大了,便由你去说,叫他们分家吧,狄琴苏嫁过去就可以做当家太太,也没有辜负了,再者,” 她转向定国公夫人道:“你既然答应了要给他口饭吃,便叫他去定国公麾下效力,总得言出必行才是。” 见几人都没有意见,荣王妃这才徐徐的道:“第三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她带出来,当场给她三十板子,叫她长个教训——总不能叫几个姑娘白白委屈了,是不是?” 镇国公夫人心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心疼狄琴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含泪应了。 定国公夫人也是觉得荣王妃所说甚是,既惩处了狄琴苏,不叫姑娘们白白的受委屈,也没有过分的对待镇国公府,几家情面上总算是过得去。 李午到了自己家麾下,也避免狄琴苏仗着镇国公府作威作福,绝了她的念头。 就连安国公夫人也是隐隐的松了口气。 ——若是从自己府里头出事告上了金陵府衙,那乐子可就大了,日后谁还敢登门呢。 如此一来,对着荣王妃也很是感激。 倒是皆大欢喜了。 第36章 曲终 这件事情就这么落幕了。 莫淑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即使是在安国公夫人大开绿车一路畅行的前提下,也一无所获。 几位贵妇估摸着,多半是逃出府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来的客人如此之多, 跟着的侍女仆妇也多, 总不能每个人要出去都去查一下,无论怎么说,也怪不到安国公府头上去。 镇国公夫人看着血肉模糊昏迷过去的狄琴苏涕泪纵横,连妆容花了都顾不上。 这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 怎么能不心疼! 再想着过几个月, 她就要嫁去李午那个狗东西那里, 镇国公夫人心里头更是恨不得将莫淑剥皮抽筋, 来一遍满清十大酷刑。 本来,她对此究竟是不是莫淑动的手脚, 尚且有几分怀疑。 可狄琴苏告诉她,当时确实是有人击中了她的背,这才失足落下湖的, 而当时自己身边谁都没有, 只可能是莫淑干的! 莫淑也是镇国公夫人自幼就养着的, 毕竟做的是私隐之事, 不好将她放在别人那儿, 万万没想到,她竟做出这等背主之事来,一时间,镇国公夫人对莫淑恨得牙痒。 若不是那小贱人作怪, 琴苏怎会有如此不堪的结局! 镇国公夫人没能在安国公府找到她,却并不代表她打算就这么放过莫淑,暗地里吩咐了许多人去探查,总要找到那个贱人,手刃了为琴苏报仇才是! 只可惜直到过了许久许久,都没能得到莫淑的消息,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烈日灼阳花默默地打了一个饱嗝:Excuse me? 这件事闹得太大,狄琴苏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镇国公那里是怎么都瞒不过去的。 镇国公夫人想着女儿的将来,本就是满心伤感怨愤,却不想丈夫晚上见到自己不仅没有安慰,反而迎面就是一记耳光,厉声呵斥她素日里把琴苏教坏了,以至于在外头替他结仇。 说着,又提起了自己无子的事情来,竟一气儿纳了好几个姨娘入府,叫自己在全府里头没有脸面。 这个没心肝的东西,自己辛苦为他操持府中诸事,任劳任怨,他竟全都浑忘了吗?! 果然,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女儿即将嫁给李午,镇国公夫人也得为着她的将来打算。 李午是庶出长子,分家总算占据了一点优势,自己又是公府夫人,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是叫李午得了甜头,分出来了。 这可惜,如此一来,她同娘家嫂子也算是撕破脸了,连带着自己的哥哥都不太满意,娘家也是没了盼头。 这群王八蛋,靠着自己谋了多少好处,如今竟全然忘了,真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镇国公夫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怜的女儿,又想着丈夫的绝情,娘家的埋怨,忍不住又是垂泪不已。 阮琨宁眯着眼打量面前的烈日灼阳花。 九朵金花依然是灼灼生辉,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不少,更加的绚丽夺目了。 阮琨宁在心里默默地赞许一句。 ——烈日灼阳花,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必备良品,你值得拥有! 【叮咚!恭喜宿主菌白花撕×大战完成十分之三,看着这进度,宝宝就能多吃一包辣条呢~】 阮琨宁:“折腾了一天,心好累……感觉身体被掏空……” 今日之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是简单的很。 狄琴苏不是要害别人吗? 那就叫她自己尝尝这滋味。 她自以为将徐云姗等人离得远远的,出了事也找不到她身上去,却不知这样倒是叫别人也有了机会,同她出事撇开梁子。 那莫淑早就尸骨无存,自然不会去害人,只怕狄琴苏死也想不到,推她一把的不是别的,就是自己身后的金桂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她不是想着毁坏徐云姗的清白吗? 那阮琨宁就叫她自己也来一遍,叫水下的藻类缠住她,顺便在身上弄个印子,伪装成暗器所致,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阮琨宁操心了,毕竟狄琴苏自己已经把事情的后续安排好了啊,她只等着顺其自然就是了。 这场寿宴就这么表面圆满的落幕了。 至于镇国公府的嫡女身体不适,要人抬着才能回去,也没人去注意。 或许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但那都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事,所以也就视若无睹了。 而紧随其后,镇国公府嫡女与李家庶长子的婚约,却是叫人议论了几个月,很是生了一番波澜。 狄琴苏是金陵有名的贵女,身份品貌论起来,嫁给皇子做正妃也使得的,她自己素日里也是心气极高的,却不想最后跟了这么一个人。 表面上看起,来这桩婚事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是高门大户里头对这种事都太有经验了,八成是这两位之前有了什么苟且,这才有了这桩婚事。 不然,仅凭李午这个人,拍马也娶不到镇国公府的嫡女。 但是说归说,镇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一众人也不过是背地嘀咕几句罢了,真的明晃晃点出来,还是不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到婚礼过去,此事也渐渐的平息了。 寿宴的第二日,阮琨宁收到了四份礼,一水儿的丰厚。 第一份是安国公府送过来的,大概是为了阮琨宁救了王扶婈之事致谢。 王扶婈是晋阳王氏的嫡女,若是在安国公府的地头上出了事,即使是六皇子干的,安国公府也吃不到什么好儿。 柿子要挑软的捏,安国公府同六皇子比起来,无疑就是那个软的,这是其一。 其二,大概就是为了丁丹黎与狄琴苏之事有所安抚,两件事加在一起,这份礼倒是诚意十足。 第二份是晋阳王氏送过来的,作为救了自己嫡女的感谢,都是成套的珠玉首饰,精致异常,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连带着适合崔氏与阮琨烟的都有,倒叫她很是感动。 第三份是丁家送过来的,算是对丁丹黎的不当言行致歉,也是为了阮琨宁能够放过一马的感激,这个同前两个比起来倒不是什么大恩,但是到底丁家是巨贾出身财大气粗,所以送过来的东西也是很不错的。 第四份是六皇子送过来的,一匣子东海珍珠,颗颗都有拇指肚大小,饱满浑圆,色泽莹润,称得上极品。 大概是为了…… 呃,阮琨宁也猜不出为什么他会送东西给自己。 是为了今日之事,还是为了前世的情分? 她想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头绪。 她对于前世的事情一无所知,今生也不打算同皇家扯上什么关系,实在不必同他有什么牵扯。 最终,她还是打算以后离他远一些。 ——韦明玄哭晕在厕所。 到底念着阮琨宁是女孩子,礼物之中首饰布料很多。 阮琨宁随意的捻起一只盘凤玉镯看看成色,又将脸埋在了柔滑若云的青烟缎上,看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兴奋的要飘起来了。 素日里没事,果然应该出门好好地刷一刷任务,出一次门就赚的盆满钵丰,整个人简直是被幸福感笼罩着,不能再好了! 崔氏本来还忧心忡忡,只怕自己两个孩子适应不了新环境,会憔悴什么的。 直到回家见阮承瑞与阮琨宁都是红光满面,这才放下心来,打发仆从去定国公府送份礼,安抚了徐云姗后,才有心思好好教教阮琨宁。 “你有善心,自是极好的,可那药经了你的手给王家姑娘,倘若出事,你又如何摘得干净? 记住,在保全自身之后再图其他,那才是正经。” 阮琨宁倒是没有反驳,老老实实的点头应是,一幅受教了的可怜样子。 崔氏见了也是心疼,想着她也是在狄琴苏那里受了委屈的,便不再说什么了。 没过几日,永宁侯府便收到了王扶婈的帖子,请阮琨宁前去赴宴,怕她尴尬不便,也没有说是特意为她而设的,只说还请了其余几位金陵贵女,于端午后五日相聚。 阮琨宁到底经验少,便将帖子给了崔氏把关。 崔氏仔细的端详了半晌,这才道:“有心了,阿宁届时且收拾好,叫你阿姐带你吧。” 阮琨宁眼珠转转,问道:“府里头其余的姐妹们呢,要不要一起呢?” 崔氏将帖子轻轻合上,徐徐道:“她们想请的是你,表个谢意罢了。王家姑娘年纪同你阿姐相当,叫你阿姐去往来也是方便,你以为晋阳王氏会请一帮庶女旁支去不成?岂不是打了咱们的脸?” 崔氏戳了戳阮琨宁的胖脸,解释道:“你叫府里其他人去了,是你的善意,可她们同你比起来,到底是身份不足,万一受了轻慢,岂不是结仇?你固然是好心,到最后,却也落不到什么好。” 阮琨宁吐吐舌头,感觉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 话说,阿娘的脑容量好像比自己大了好多啊…… 已经是四月末,眼看着就是端午,而端午过后,阮琨宁就要去谢宜昉那里,开始苦逼的上学生涯了。 阮琨宁表示:不开心。 五月初五,传统节日端午很快就到了。 早在前一日五月初四,永宁侯府就以艾草与蒲,用红纸配上蒜头、石榴花等植物花朵,编织成人形或剑型的“艾人”、“蒲剑”,插于门眉或悬于厅堂之上,以防蚊虫叮咬,并祈祷消除毒灾。 薰苍术以及白芷等香草、悬挂钟馗图、插菖蒲与艾叶以驱鬼等等诸项活动也热火朝天的举行着。 府里的公子姑娘都得一个香囊,其内有艾草、菖蒲等香草,以及朱砂、雄黄等物,再包以丝布,配上五色丝线制成。 崔氏还亲手为几个孩子编制了红、黄、蓝、绿、紫五色的合欢索,以“辟兵厌鬼”。 而金陵的街头巷尾里,既有货郎在贩卖用五色丝线编结成,戴在孩子手腕上的长命缕,也有绸、纸、香药之类做成的艾花与刻制的石榴、萱草等,以及会讨小孩子喜欢的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女子往往将艾花簪戴在头上祛邪辟恶,祈求平安。 这些纯粹的古色古香的活动与气氛,是阮琨宁前世完全没有感受过的,既觉得很好奇,也很新鲜,对这个节日期待的不得了。 比起混吃混喝的阮琨宁来,阮琨烟就惨多了。 作为府里最年长也是最尊贵的姑娘,眼看着她的婚事就要提到日程上来了。 崔氏有意培养她当家主母的主事能力,于是苦哈哈的被抓了壮丁,同崔氏一起准备今年的端午事宜,不算是挑大梁,但是也开始试着自己做事了。 而对于阮琨宁以及一干吃货来说,对于这个节日的感觉就是:又到了吃粽子的时候了好开心╭(╯3╰)╮。 阮琨宁表示:只有经历了末世食物短缺树皮都抢着吃的苦楚,才能体会到做吃货有多幸福。 这个架空世界最让阮琨宁满意的一点,就是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等复杂的烹饪技术,都已经成熟起来了。 在冬季的时候,甚至出现了梅尧臣的“百物冻未活,初逢卖菜人”,也就是所谓的反季节蔬菜,简直是吃货的天堂啊。 粽子此物,自古有之。 南北朝时,南朝梁代吴均编撰的《续齐谐记五花丝粽》记载:“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贮米,投水以祭之……今世五月五日作粽,并带栋叶五色丝,皆汨罗遗风也”。 阮琨宁也不得不感慨,古人对于吃的智慧,其实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少,反而更加精细,花样百出。 不说别的地方,单单在永宁侯府里的粽子,她就见识到了许多种,中药做成的的“益智粽”,莹白如玉的“迷你”型粽,“蜜饯粽”,“枣粽”,以及“角黍包金,香蒲切玉”的金色粽,诸此种种。 未经污染的原料以及古代特有的配方,食用人阮琨宁表示很爽。 然而,生活从来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伴着粽子的香气,她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今日上午,她要同崔氏以及自己家的兄弟姐妹们出门,往北山上采摘艾草,以祈求一年的安康,当然,以她现在的能力,估计就是去凑个人头了。 而对于此事,历史上也是有记载的,南朝梁宗檀在《荆楚岁时记》中记载:“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祛毒气”。 中午则要作为大房的一份子,出席永宁侯府的人民代表大会,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顿饭,喝雄黄酒与菖蒲酒。 下午则要作为大哥阮承清的拉拉队,为他参加的赛龙舟鼓劲加油。 阮琨宁表示:这行程真是密密麻麻的,还能不能好好地做一个吃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资料是查的,觉得蛮有古风~ 第37章 宫宴 端午时节, 宫里也熏了艾草,风一吹,那气息烟雾一般游走, 使得一向具有天家威仪的连绵宫阙, 总算也有了几分民间烟火气,很有些与民同庆的味道。 今年,皇帝突然起了一家相聚的念头,令内侍请了兰陵长公主与荣王夫妇入宫, 又叫了诸皇子公主一起, 一大家人齐聚一堂, 举行家宴。 谢皇后的入场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当她雍容华贵的在一众宫人簇拥下,到达举行宫宴的启明殿时, 除去皇帝与兰陵长公主及荣王未到,宫妃与一众皇子公主已经是齐聚了。 既不失母仪天下的气度,太过小家子气, 也不会叫人觉得不敬叔姑, 在兰陵长公主与荣王面前摆谱。 韦明玄见了, 甚至忍不住想, 如此行为有度, 上辈子母后及自己会笑到最后,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宣贵妃梳着贵气的盘恒髻,繁密发髻上簪了一对点翠嵌珍珠步摇,细小的珍珠坠成几穗, 行走时摇动起来格外动人。 她身上水红轻衫绣了活灵活现的水仙,下身玫瑰紫的撒花长裙,一双丹凤眼媚意天成,眼睁睁见着皇后凤驾到眼前了,这才懒洋洋的福身行礼,语气也不怎么客气:“皇后娘娘好大架子,臣妾们在此,都要等不及了呢。” 她是皇帝宠妃,姿态傲气些也是有的,其余人却不敢,还是规规矩矩的起身向皇后行礼。 一众宫妃与诸皇子公主都肃然起身,原本热闹的内殿,一时间倒觉秩序井然。 宣贵妃在后宫里头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同她来往最多的大概就是皇帝了,所以也就造成了当下宣贵妃在后宫里奇异的交往模式。 #后宫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 #拉仇恨到无敌也是一种寂寞# #就是皇后,本宫也敢撕# #想撕谁就撕谁,好痛快# 皇后看看宣贵妃玉面上毫不掩饰的不耐之意,以及眼底的那丝对任何宫妃都隐含着的仇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在宫人搀扶下,到了中间的位子上坐定了,这才笑着轻轻开口:“倒是累了你们,本宫已经叫人准备了蜜粽,权当给诸位开胃了。” 自从降位之后,苏昭容就憔悴了许多,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去十几岁。 她是后宫之中跟着皇帝时间最长的妃嫔,一直以来,也是除了皇后之外最有脸面的宫妃,却不想竟栽在一个根基尚浅的卢氏手里,落得如此田地。 到底是多年情分,哪怕是养只猫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她对着皇帝是真的有心,骤然遭遇如此明晃晃的喜新厌旧,整个人都差点被打垮,只是想着儿子,才坚持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宫里头全在暗地里笑她,宣贵妃对她也很是不假辞色,降位以来的艰难,是她此生从未尝过的,真真是度日如年。 遇见今日这般的境况,若是当初的她,也会像宣贵妃一般这么刺一刺皇后,可如今境况急转直下,站在高处骄傲不已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她了。 她在一边看着宣贵妃做着自己之前做的事,心里头反而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在流转。 她自嘲的笑了笑。 到底是花无百日红,当初那个明艳动人的苏贵妃早就被人忘了,如今当道的已经是千娇百媚的宣贵妃了。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再不济,她还有儿子呢,总比卢氏那个贱人好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对着皇后格外的恭谨有礼,全然不似素日里的张狂:“到底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气度,叫臣妾们惭愧。” 皇长子今年十九岁了,还未册立正妃,这在权贵之家乃至皇族都是很少见的。 苏昭容自己也很明白,皇长子的优势无非就是占了长子名头,与其他皇子相较,也是更有可能最先生下皇长孙的,不能成婚又怎么办? 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了这个先机? 为此,苏昭容之前也专门求过皇帝,然而皇帝的态度很暧昧,只说届时公开来一次选秀,为适龄的诸皇子一起选妃,皇长子也不好例外。 苏昭容再三恳求,皇帝皆未应允,且每每提及此事,神色都是阴晴不定,苏昭容心知皇帝心意已决,便自觉地闭嘴了。 直到今年春,皇帝下圣旨由皇后主理选秀之事,这是国母的权柄,妃妾是没资格说什么的。 苏昭容虽然早有看好的人选,但皇后若是此时趁着职务之便,给她使绊子,只怕也是有苦说不出。 若她还是贵妃之位,倒是可以说两句,如今不过是小小昭容,怎敢置喙? 只能好好地巴结着皇后,总不要害了自己的儿子才是。 皇后嘴角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不露痕迹的往殿内扫了一眼,曼声道:“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礼,都起来吧。” 皇宫的生存守则就是,无论怎样各怀鬼胎,大面儿上都要有天家仪度,是故在平身之后,大殿里马上恢复了热闹而不实严谨的气氛。 公主们一边姐妹情深,一边用含蓄的言语的毒针互相刺几下,诸皇子也是言谈之间连连打着机锋。 饶是如此,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很是祥和的。 而兰陵长公主与荣王一家协同入场后,气氛不由得更加的热烈几分。 这二位皆是皇帝的同胞血亲,对皇帝及宗室的影响力不言而喻,与之交好,绝对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所以,当皇帝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对此,无论心里面这么想,至少皇帝在表面上还是很满意的。 韦明玄在旁冷冷的看着皇帝神色,心里却想起前世的许多事情来。 同前世一样,皇帝选择叫皇长子,皇二子以及自己三人角力,暂时性的使朝堂势力保持平衡。为了稳定自己的椅子,连亲儿子都能算进去,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不错。 这三个人里头,可没一个善茬,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都是天家富贵里头长大的,谁又敢说对那把椅子毫无念想。 也许,他无奈的想,所以流着皇家血脉的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寒冰的冷锐残忍吧。 在一众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大环境下,气氛倒是颇好,主人家心满意足,客人们宾至如归,一场第一家族的家宴,非常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在宴后,皇帝留下了兰陵长公主与荣王。 皇帝、兰陵长公主以及荣王三人一母同胞,兰陵长公主年纪稍长,如今连孙子都牙牙学语了。 皇帝次之,按理说照皇帝的年纪来说也是该有孙子了,可因为他的一些考虑,诸皇子尤其是年长的几个皇子,或许身边有侍妾通房之流,但是因为尚未赐婚,都还没有子嗣。 毕竟正妃没嫁过来,你就有了庶子,谁晓得你的位子会给谁。 万一辛辛苦苦扶持着你登基了,拥有自己家的血脉的却没拿到皇位,又有哪家会甘心。 荣王是三人之间最小的,膝下只有三子,均为正妻崔氏所出,身边也没有侍妾通房之流,同其他宗室子弟来说,简直是一股来自昆仑山的清流。 皇帝相貌同兰陵长公主有几分相似,棱角分明,眉眼深邃,五官锐利,气息却很平和。 年少时的尖锐棱角似乎被岁月磨平,反而带着淡淡的安稳与不易琢磨。 皇帝在宴上喝了许多,此刻看起来有几分醉意,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蹒跚,还是在内侍总管隆德的搀扶下,才摇摇晃晃的坐下,一双深邃的眼睛亮的惊人。 宫人恭谨的上前,端了解酒汤上来,皇帝几口喝了之后,才向着兰陵长公主与荣王自嘲道:“真是比不上当年了,喝了几杯就不行了,脑子里直发昏。” 皇帝可以自嘲说自己不行,但别人却绝对不能说皇帝不行,对从事皇帝这个职业的人来说,凡是顺着毛摸事半功倍。 反之,不堪设想。 兰陵长公主轻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我比你年纪还大,皇弟这么说,那我成什么了。” 荣王笑了起来,随之附和道:“阿姐说的是呢,皇兄龙马精神,正当其时。” 皇帝微微一笑,神情很是轻描淡写:“今日,咱们一家人说说心里话,朕已经年近不惑,如今却尚未建储,近来,朝中也多有提起立储之事,朕想着偏听则暗,今日也想着听听你们的看法。” 他说的平淡,低沉的声音落在另外两人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兰陵长公主与荣王皆是心头大骇,脸色倒还平静,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随即错开了。 脸上不显,两人心里头却是苦笑连连。 储君之事,哪里是他们可以言及的? 平日里避讳都来不及,如今哪里敢往前凑。 皇帝似乎没有看出两人的为难,淡淡的道:“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如此倒是生分了。” 兰陵长公主与荣王皆是在心里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同为先帝嫡系血脉,主动往这上头凑,岂非是取死之道? 兰陵长公主早年也曾带兵打过仗,为人又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在军中很有威望。 在皇帝登基后,为避免骨肉相疑,产生惨剧,她便利落的斩断了自己同军中的联系,只在家相夫教子,享受寻常的世间荣华。 同长姐比起来,荣王更加要谨慎了。 无论怎么说,兰陵长公主都只是个女人。 即使是真的想要更近一步,也无法登基称帝。 最起码,女子是身份限制,阿塔永远不会坐上那把椅子。 毕竟,像武曌那样的女人,翻遍了史书,也只有一个。 可是荣王呢,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同皇帝一样,都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皇帝年长几岁而已,他要小一些而已。 说白了,他也是先帝与文太后的嫡子,正经的嫡系血脉。 换了别人,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早几年出生,所以就得到了至尊之位,那只怕会恨得去撞墙。 再者,荣王也曾经被先帝议储,并且是在皇帝已经做了多年太子的情况下。 ——不能忍系列之兄弟要抢朕的位子。 虽说自己同皇帝是亲兄弟,但历朝历代,哪一朝争夺储君的不是亲兄弟? 不管皇帝心里如何想,荣王是不愿叫骨肉至亲之间,生出疏离来的。 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后院干净得很,只有正妃崔氏一人。 这也是荣王有意向皇帝表示,自己的确对皇位不感兴趣。 毕竟,子嗣不丰对于一个想当皇帝的人来说,还是很要命的。 而在此刻,荣王的表态,显然比兰陵长公主更加重要。 他笑了笑,劝慰道:“皇兄还未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里用得着考虑储君? 再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弟不过是个闲人,向来愚钝,哪里看得懂朝堂上的事,万事都要仰仗皇兄的。” 皇帝微微笑了,看起来,似乎很满意。 或者说,不管心里面是不是满意,表现出来的神情是很满意的。 兰陵长公主适时的给皇帝顺毛:“皇弟要保重身体,这万丈江山都在你肩上呢。” 皇帝摆摆手,但语气里还是高兴的:“但只尽力罢了。” 略微顿了顿,他又向兰陵长公主道:“这些日子,玉奴是不是好多了?朕见你们府里这些日子请太医的次数都少了,这孩子,也是真不容易。” 兰陵长公主舒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实许多:“是啊,长大了,也晓得不要叫大人担心了。” 荣王也宽慰道:“阿姐放心吧,有了起色就好,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兰陵长公主点点头,语气有些疲惫,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个希冀的笑容:“但愿吧。” 第38章 教学 已是端午后三日了。 端午第二日, 崔氏便令仆从带了拜帖,前往城北谢宜舫的住处去了。 永宁侯虽是心中不爽,但是对于谢宜舫的实力, 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对此也是默许了。 谢宜舫很快就回了帖子,只说后日带阮琨宁前来也就是了,以后每日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五日一休, 节假日放假, 瞧起来倒是松紧有度。 崔氏见了, 也很以为然, 对于谢宜舫的认知更好了一些。 按理说,阮琨宁第一次过去, 总得有个人带着才是,一个小姑娘带着几个丫鬟仆从过去,难免会叫人觉得永宁侯府失礼。 可永宁侯无论如何也是不想登谢宜舫的门的, 崔氏女流之辈也是不便。 倒是赶得巧了, 阮承清刚刚好书院有几日假, 恰好可以带着阮琨宁前去。 他又有心思在下一届的科举上前一搏, 对于谢宜舫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儒, 心里头也是仰慕的很,崔氏见此,也便顺水推舟的叫他去了。 阮承清骑马,阮琨宁带了顺英顺华两个侍女乘车, 身后几位护卫,这日一大早,一行人就出发了。 一直出了西角门,北行半里路,阮承清便望见了谢宜舫的庭院。 一个青衣小童——也就是阮琨宁上次见过的阑仪,正静候在院外,显然是在等候他们。 果然,问明身份后阑仪便将他们引了进去。 庭院外很刷逼格的种了许多绿竹,亭亭直立,一进去便觉得阴凉舒适。 院落没有修建围墙而是用了木制的篱笆,很有几分野趣,里头种植了亭亭的花木,一片姹紫嫣红,在夏日里格外夺目。 院落东侧居然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池塘里是香远益清的莲花,一群白鹅在里头优哉游哉,很自得的样子。 阑仪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温和的笑意,叮嘱道:“那可是先生的宝贝,从来都是最重要的,至少在这里,是除了先生外地位最高的了,姑娘平日里小心点,不要伤着它们。” 人不如鹅? 阮琨宁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声,嘴上却还是乖乖的应了:“……明白了。” 阮琨宁四处打量一番谢宜舫的老窝,不由得想到了陶渊明,这两个人其实还蛮像的。 随即,她又将这种想法抛出脑外——陶渊明是花中君子,真隐逸者也,至于谢宜舫? 嗯,他大概是动物中的貔貅,只进不出吧…… 院落里头大概十几间屋子,阑仪引了阮琨宁与阮承清,往居东的一间去了,进去之后,两人才发现这里头别有洞天。 不同于外头的野趣,里头居然很严谨,常见的厅堂家具在里头一应俱全。 翘条几、供桌、八仙桌、长书案、罗汉床、茶几、香几、博古架、落地屏、插屏、镜屏、太师椅、圈椅…… 虽然物件很多,但是因为摆放错落有致的原因,只叫人觉得庄严沉静,端正平稳,而不是呆板僵硬。 阮承清环顾四周,这才摸了摸阮琨宁的头,轻轻叹道:“如此不拘于外物,谢先生真隐士也。” 阮琨宁:“……” 无知真好,无知最幸福了。 谢宜舫一袭杏色衣袍,依旧是广袖飘飘,风采若仙,全然不似那日面对着阮琨宁的鬼畜气质,一派清淡平和之姿,颇有些隐士高人的味道。 阮承清敛衽行了一礼,以示尊崇之意。 阮琨宁到底不是这个时代里混大的,对于他们的脑回路也不够理解,见阮承清行礼之后,才亡羊补牢的跟着施了一礼,对上谢宜舫笑吟吟的眼神,莫名的有点心虚,默默地别过脸去了。 阮承清环顾四周,见此处并没有别人,有些惊奇道:“谢先生在此开学,怎不见有其他幼子呢?” 谢宜舫浑不在意的一笑,道:“本来已经打算出门云游,也就遣散了他们,却见了这姑娘,” 他一脸长辈的慈爱之意,摸摸阮琨宁的头发,道:“钟灵毓秀,见猎心喜之下,便打算再收一个弟子了。” 阮承清叹道:“阿妹果真是有福之人。” 阮琨宁:“……” 谢宜舫同阮承清天南地北的说着,倒是相谈甚欢的样子。 谢宜舫不吝赐教,阮承清也是不耻下问,二人一问一答,倒是默契的很。 如此说了一会儿,谢宜舫面上平和之意忽的一收,轻轻叹道:“早知如此,该收你为徒才是。” 阮琨宁:“……” 所以我算什么呢?悔不当初吗? 阮承清难得没有注意到阮琨宁的小情绪,也轻轻叹道:“是学生没有福气。” 阮琨宁:“……” 不不不大哥别这样,是你福气爆棚才会这样的! 阮琨宁的学习生涯就这么开始了,然而第一天谢宜舫就给了她一个大雷。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的,习字描红,书法训练,谢宜舫穿插着一些四书五经中的句子,彼此倒是算得上其乐融融。 描红的字帖是谢宜舫自写的,平整规秀的颜体,也适合女孩子用。 一个时辰后,谢宜舫随手翻看了她的作业,赞许的点了点头:“很不错,总算不是我想的那么差。” 阮琨宁:……我只是照着描了描吧,所以,你是把我想象成一个智商低到多么令人发指的地步啊…… 谢宜舫将手里的字帖抛开,微微一笑,道:“接下来,为师将传你毕生所学精华,你要认真一点。” 阮琨宁莫名的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想了想,好像往往是武侠小说当中才会出现的。 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有危险,所以她婉拒道:“不必了,弟子何德何能,远不能继承师父衣钵,师父还是另寻他人吧。” 谢宜舫微微一笑,神色淡然的问道:“——你是在拒绝我吗?” 阮琨宁:“……只是谦虚一下。” 谢宜舫:“既如此,为师便传你毒经,助你行走天下。” 阮琨宁:“……师父,你也玩剑三吗?” 谢宜舫:“那是何物?” “没什么,弟子一时说笑罢了。” 谢宜舫轻轻哼一声:“那就好,你且拿去看看吧。”说着,便随手扔了本旧书过去。 阮琨宁苦哈哈的接过,翻了翻内容这才大吃一惊:“师父,这是什么啊?!” 谢宜舫轻描淡写道:“毒经啊,不是同你说过吗?” 阮琨宁艰难的咽口唾沫:“我一个女孩子,学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谢宜舫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好得很啊,怎么,”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点上挑的弧度,缓缓地道:“你、不、愿、意、吗?” 阮琨宁默默地保持微笑:“……我的荣幸。” 谢宜舫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去了一侧的书案前,怡然自得的开始翻书。 阮琨宁看了一上午的毒经,大大的涨了见识。 她竟然还发现了一种奇异的怪虫,这怪虫有一奇特之处。 ——雌雄同体。 啊,所有以为它是自攻自受的邪恶人类统统滚去面壁哦,呵呵。 其实它是有雌雄之分的,只是差别不大罢了。 它们的奇异之处就是每每只有两只同□□配,才能产子。 ——这是一个多么大而奇妙的脑洞啊。 #论搞基的合法性# #论同性与同性的美好生活# 后来,邪恶的人类发现了这种虫子的异常,并且有了一个可以获得至高荣誉的发现。 ——如果把他们碾成粉末交由人类服下,效果等同于□□,而且只有同性可解。 注意到了吗?是同性啊。 阮琨宁默默地想:做这个实验的人真乃奇才也,大脑构造极有可能异于常人。 她揉揉脑袋,将满脑子的腐朽落后□□思想抛之脑后,向着谢宜舫问道:“师父,这本书是哪里来的,上头的东西说的靠谱吗?” 谢宜舫轻轻笑道:“我师父留给我的,自然是靠谱的,我都试过,怎么会有假?” 阮琨宁Σ( ° △°|||)︴:“……” 她给自己鼓了鼓气,这才装作不经意的道:“真的全试过吗?” 谢宜舫淡淡的道:“师父刚刚传给我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的,就挨着试了试,发现原来都是真的,我当初留下的药还有,你若喜欢,就一起拿去吧。” 阮琨宁:“……你有没有考虑,找个别的活动,消耗一下你多余的精力?” 对这种危险分子放任自流,真是太不美妙了! 谢宜舫还真的想了想:“我这不是收你为徒了吗?” 阮琨宁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建议道:“师父,你应该娶妻了,这么下去容易内分泌失调,这很不好。” 虽然不明白内分泌失调是什么鬼,但是并不阻碍谢宜舫对阮琨宁恶意的理解,他懒懒的翻书,连余光都没给她,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且忙你的吧,哪里来的这般多话。” 阮琨宁这才隐隐的想起,他好像曾经有个心仪的姑娘,只是已经过世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一茬。 不管这个人如何,他的情意都值得被尊重。 她想了想,又建议道:“要不然,师父还是出仕吧,您这种人才,就该为国效力才是啊。” 谢宜舫抬起头来,赏她一个冷淡的眼神:“少而寡欲颜常好,老不求官梦亦闲。” 阮琨宁犹豫一下,道:“……师父还是说白话吧,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我听不太懂。” 谢宜舫在她的连番骚扰之下,终于鬼畜了起来,随手抄起一只毛笔的杆,顺手打在了阮琨宁肩上。 阮琨宁只觉肩膀一麻,动了一下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张口想要说话时,才发现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般。 她说不出话了。 ——话说,这里真的是古代后宅小说,而不是武侠吗?! 如果一个人能说话,但是选择不说,可能不会有多难受,但是能说话却说不出来,简直是难受透顶。 阮琨宁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无能为力,终于放弃了。 她无声的“呜呜”了两句,暗骂了一声谢宜舫不地道,换了一张可爱的笑脸,走到了谢宜舫的书案前,想着叫谢宜舫发一发仅有的善心,给她把穴道解开。 谢宜舫连头都没有抬,声音像是腊月的寒冰:“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叫你连动都动不了,不信的话,就尽管试试看。” 阮琨宁心底流着泪,默默地缩回去看书了。 直到中午回家的时候,阮琨宁才得到了解放。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个画风清奇的系统桃花指数——明明很多人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啊,为什么谢宜舫好像完全不受影响,真是奇怪。 谢宜舫见她发呆,嫌弃道:“想什么呢,看起来更呆了。” 阮琨宁小心的问了一个有些羞耻的问题:“——我不可爱吗?” 谢宜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探探她额头:“脑子是个好东西,出门还是带着比较好。” 阮琨宁:太过分了,谢宜舫你怎么能这样! 谢宜舫全然没有把她的愤慨看在眼里,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阮琨宁眼见着他如此,心里更是愤然,趁他不注意朝着他吐了吐舌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想恰在此时谢宜舫转过身来,将她的搞怪全然收入眼底了。 阮琨宁:“……” 麻麻救我! 谢宜舫居然没有要生气的迹象,神色里反而有些讶然。 他毫不顾忌形象蹲下身,与阮琨宁平齐,像是第一次见到阮琨宁一般,仔细的打量她的面容周身,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阮琨宁:“……师父,你还好吗?” 谢宜舫默然了片刻,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与无助:“原是我想错了……怎么可能呢,罢了罢了,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搞不清状况的阮琨宁决定,什么都不说。 谢宜舫低下头看她,难得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舒缓:“早些回去吧,晚了,家人会担心的。”便转身离去了。 阮琨宁眼珠转转,终究还是不明白谢宜舫犯什么神经,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自顾自往外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4145 第39章 赐婚 皇帝的声音隔了金漆宝座的屏风, 消散在香炉冒起的淡淡青烟中,再落在人耳中时,便隐隐的有些模糊。 皇长子望着书案旁的仙鹤烛台怔了一瞬, 才恍然反应过来, 赶忙回答:“是,儿臣与她两情相悦,却也是情深缘浅,没有夫妻之份, 今日只恳求父皇开恩, 愿以侧妃之位, 迎她入府, 全儿臣一点心意。” 前些日子的选秀已然结束,各家王府的正妃花落谁家, 也是新鲜出炉。 兵部尚书许琨的嫡长女被皇帝赐婚于皇长子,以之为正妃,于今年九月在王府成婚。 不同于苏昭容的欣喜若狂和得偿所愿, 皇长子倒是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之意。 此时, 他心里头想的全然都是自己的表妹苏梨。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 少时的初遇, 几年的情深, 蜜语的欢喜,交颈的缠绵,又哪里是轻易抛得下的? 眼见着正妃入府,皇长子却不愿叫苏梨在庵堂孤苦伶仃。 他并非不知母亲对于苏梨的不喜, 可一生一次的爱恋,总是不想轻易辜负,到底还是瞒着苏昭容,自己求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御案上的垂恩香筒与紫檀雕花架几案上,一言不发,似乎那上头落了一只蝴蝶,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一般。 皇长子已经在屏风后跪了近一个时辰,两腿早已是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 只是想着苏梨,才努力克制住两腿的颤抖,稳稳地跪在地上。 皇帝无形的威仪与冷漠也叫他喘不上气来,内着的衬衣被汗水打湿,额头也渐渐地浮起了一层薄汗,饶是如此,却也只坚持着静静地跪在原地,等待最后的审判。 皇帝的声音稳稳地传来,带着隐隐的考量试探之意:“你可知道会有如何后果?” 一般按照惯例而言,王府的侧妃入府多是在正妃入门四月到半年之后,这样做既是利于叫正妃早一些诞下嫡子嫡女,也是给正妃足够的时间掌控府中中馈诸事,以应对接下来的莺莺燕燕,算是这个时代给正妃的特有支持。 而皇长子选择让正妃与侧妃同时过门,简直是叫正妃颜面扫地,更是打了兵部尚书的脸面,若是处理不当,绝对会影响到翁婿乃至于夫妻的关系。 皇帝很难想象会有人为了所谓的一点心意,做出这般自损根基的事情来,对于皇长子的请求,也很有几分兴趣。 皇长子听得出皇帝暗含的意味,顿了顿,也只是闷声道:“儿臣知道。” 皇帝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趣,直起腰身,轻轻问道:“即使如此,你也要迎苏氏入府吗?” 顿了顿,皇帝又继续道:“等几个月再叫她入府,不也一样吗?” 皇长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说了:“苏氏身份低微,做不了正妃的,可若是做侧妃,只能从侧门入,同进士,如夫人,也是人生一大憾事。儿臣也是想着,趁着正妃入门,叫她随在后头,也算是明媒正娶了,父皇,就当……” 他低下头,声音也压小了,带上了微小的恳求与叹息:“就当可怜儿子一片心吧。” 皇帝透过屏风望着皇长子,许久,眼睛才轻轻地眨了一下。 他目光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徐徐的问道:“不后悔吗?” 皇长子抬起头,声音铿锵有力:“不后悔!” 皇帝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乎在沉思什么,许久,才淡淡的出了口气,道:“罢了,隆德,去给他拟旨吧,叫他得偿所愿。” 皇长子急道:“儿臣只是求父皇应允,并无求旨之意,如此,岂不是叫父皇为难?” 哪里有刚刚给儿子赐了婚就同时赐妾的?岂不是叫人觉得皇帝插手儿子府中内帷之事? 皇长子本来也只是想着求得皇帝应允,不叫母亲乃至于正妻为难苏梨罢了,倒是真没有动这份心思。 皇帝靠在椅子上,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算是朕全你一片心意,你也来此甚久了,跪安吧。” 皇长子心里一热,向着皇帝叩了头,到底是长跪难支,便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出了御书房。 他一走,皇帝反而没心情去看折子了,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凝眉不知在细思什么。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宣贵妃从紫檀边框红漆地嵌花卉纹的围屏后款款走出,浅施了一礼。 她今日穿了清新的凝绿衫,下身是浅月色的罗裙,抛家髻上懒懒的插了和田玉的栀子花钗子,手里头妩媚的摇着蜀锦的八宝宫扇,整个人看起来像海棠花一般清新娇艳,透着夏日里的慵懒。 皇帝仿佛是被她从虚幻中惊醒一般,神色反而更加凝重,定定的望着她,不知在思虑什么。 宣贵妃想着二皇子的叮嘱,上前轻轻推了皇帝一把,如同妩媚的家猫在撒娇一般,假装不平的道:“陛下如此可是不公了,难不成就只对着皇长子有慈父情怀不成?总得一碗水端平才是,您除了皇长子,还有其余几位皇子呢,只给皇长子赐了侧妃,却叫另几位皇子孤零零的,臣妾可替他们不平。” 皇帝眼睛里闪过一丝微澜,又很快消失,微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朕应该如何?” 宣贵妃微妙的察觉到皇帝的不悦,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自然是马上见好就收,她也一直很小心的把握着同皇帝相处的分寸。 皇帝话音刚落,当即她就嗔道:“臣妾不过是妇道人家,哪里晓得这些事情?此时不过是随口说一句罢了,自然是应该交予陛下拿主意的。皇子之事,岂容臣妾置喙?” 皇帝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也添了一层笑意:“刚刚皇长子的话你都听见了,怎么看?” 宣贵妃尽管同皇长子立场不同,为了二皇子素日里也每每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可在此事上却是由衷的赞叹。 即使她此刻身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也还是忍不住对那个在庵堂清修的苏氏心怀艳羡。 女人这一辈子,能够有一个男人心里念着,也算是圆满了。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了,眼见着别人圆满,其实也是好的。 她想了想,语气了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道:“若臣妾是那女子,心里必定会感念皇长子的真情,此生也是圆满了。” 皇帝在这里头抓了一个词,望着宣贵妃额间精致的芙蓉花钿自语道:“真情吗?” 皇帝的神色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着宣贵妃的,还是对着那“真情”二字的,直叫宣贵妃心凉。 他的目光也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锐利,像是淬了毒的利刃,直直的划在了宣贵妃脸上,无形的锋芒逼得她脸上生疼,强笑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装作娇羞不胜的样子,用团扇遮了脸,错开了皇帝的目光。 韦明玄听说皇长子去了御书房之后,就隐隐的有了一个猜想,只叫贾兴去打探,自己自顾自的在书桌前练字。 不过半个时辰,贾兴走了进来,施礼道:“陛下将苏家的庶女赐婚给皇长子了,此刻圣旨已下了。” 对于前世发生过的事,韦明玄倒是没有太惊讶,神色还是淡淡的:“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苏昭容当场就直斥苏氏无礼,秽乱佛门,乃是不敬之人,没资格入府伺候,就算是入府,也不该如此高位,一个侍妾之位也算是抬举了,同皇长子大吵了一次;宣贵妃那里倒是赏了不少好东西过去,看起来倒是在给苏氏做脸;其余宫妃也有些幸灾乐祸的,大致便是如此了。”贾兴条理分明的将自己探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倒是没有出乎自己预料,韦明玄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前一世,苏梨入府就遭到了苏贵妃的大力反对,就连皇长子也挨了她的申斥。 按大齐律:王府不过有正妃一,侧妃二罢了,都是要用来拉拢权臣,结交姻亲的,硬是叫苏梨这样的庶女占了一个位子,苏贵妃怎么能甘心? 这一世她连贵妃都不是了,只是小小昭容,对于后宫的掌控力一落千丈,不比从前,自然更希望为皇长子找几门强有力的姻亲,看苏梨自然也是更加的不顺眼。 至于其他人就更好理解了,自己的敌人自己削弱了自己的势力,还隐隐的得罪了岳家,她们哪里有反对的理由呢? 只怕恨不得普天同庆吧。 不过,韦明玄暗暗地想,这个大哥,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他低着头打量自己刚刚写的字,向着皇长子的姻缘,脑海里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隐一。”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也柔和了起来:“阿宁最近怎么样,我送她的礼物她喜不喜欢?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隐一(/Д)/:“……” 完全没有想你的样子,而且估计已经忘了你这个人了,我能说吗?! 她连续同各种小鲜肉老鲜肉(?)约炮(划掉)约会(get√)我能说吗?! 见他久久没有回话,韦明玄蹙起了眉头,寒声道:“怎么,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是阿宁病了吗?还是……那群烂桃花(……)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嗯……”隐一稍微沉吟了一下,开始构思自己的语言。 “阮姑娘这几天过的很开心……” 每天不是出去跟形形色色的小鲜肉约会逛街就是在学堂跟帅大叔玩课堂play,丰富多彩的很,怎么会不开心? “您送她的礼物,她都是很喜欢的……” 所以从来都是收起来舍不得叫别人瞧见,而自己也是一眼不看…… “您待阮姑娘如此情深意重,她怎么会不想您呢?” 呵呵呵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想呢! 陷在爱情里的人往往都是瞎的,毕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韦明玄也不例外,此刻对于隐一所说深信无疑。 他轻轻笑了起来,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这样只能找机会见的日子,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他低头凝思了一会儿,才自语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也便是了。” 韦明玄缓缓地道:“烈女怕缠郎啊……” 第40章 王 王扶婈的母亲, 晋阳王氏的宗妇郑氏今日起了个大早,正吩咐着叫嬷嬷将新鲜的瓜果点心送到女儿院子里,又叫仆从们仔细伺候, 万万不要怠慢府里娇客。 郑氏身边的嬷嬷陈氏在旁笑道:“瞧瞧夫人急的, 比自己请客都要上心几分,咱们姑娘素来都是个精细的,哪里用得着您去操这个心,且好好歇着吧。” 王扶婈是幼女, 上头还有三个已经成家的嫡亲哥哥, 母亲又是晋阳王氏的当家主母, 加之她身体素来柔弱, 难免的会得到家里最多的怜惜。 郑氏想着自己女儿素来都是个玲珑剔透的,看事也明透, 行事更是落落大方,在金陵也是称得上拔尖儿的,就暗自觉得欢喜。 只可惜, 到底是叫自己拖累, 生下来就是先天不足, 常年多病。 这么想着, 郑氏就忍不住的咬牙, 心中一阵怨愤翻涌,怎么也压不下去。 若不是当年自己一时不慎,后院那贱婢怎么会在自己的催产药里做了手脚暗害,扶婈身体又怎会如此不堪?! 饶是后来她将那侍妾杖毙, 却也无法弥补自己女儿先天不足的身子了,如今每每想起,就叫她不得不生恨,只想将那女人从坟墓里拖出来挫骨扬灰! 最最叫她心凉的是,自己九死一生的产下女儿后,将证据摆在了丈夫面前,他竟浑不在意,反而还在一味地袒护那贱人! 如此行径,却将自己与儿女放在何地? 郑氏也是世家名门出身,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就请了婆婆过来,当着他的面杖毙了那贱人,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只可惜,虽是解了一时之气,可夫妻俩到底是有隔阂了。 她冷冷的一哂,那又如何呢? 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也已经是宗子了,眼看着熬死他就成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且看谁耗得过谁! 陈嬷嬷见了郑氏神色,便知她是想起了当年旧事,眼底也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疼惜与遗憾,心里也是是替自家夫人不平。 夫人出身荥阳郑氏,门楣之高,比之晋阳王氏也差不到哪里去,可风气却是天差地别。 郑氏非四十无子不得纳妾,每个老爷房里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像这里这般烟红柳绿、乌烟瘴气? 当年晋阳王氏去提亲时,老夫人就满心的不情愿,生怕自己女儿受不了后院磋磨,活生生熬死,怎么也不肯应声。 可夫人那时候与老爷两情相悦,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哪里会顾得那么多,只拿着剪子架在脖子上逼着老夫人,到底也是嫁过来了。 可如今呢,又是什么光景? 陈嬷嬷每每见着这对相敬如冰的夫妻,就是忍不住叹气。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毕竟是跟了郑氏多年的老人了,陈嬷嬷虽然心中难受,却也知郑氏心里只会更难受,便劝道:“夫人也该想想好的,三位公子都已经成家有子,姑娘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这可是别人家求之不得的。” 郑氏看懂了陈嬷嬷眼底的担心,强笑道:“嬷嬷说的是,是我着相了,待会我便不过去了,倒叫那几个孩子不自在,你去取了我那串佛珠予阮家姑娘,到底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人家不求回报是知礼,我们不吭声却是忘恩负义。” 她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失落道:“崔家妹妹真真是有福气的,儿女双全,夫君体贴,婆婆和善,教养的姑娘也是这般出色。” 陈嬷嬷看着郑氏如此情状,心中就是一阵刺痛,宽慰道:“夫人且等着吧,您的福气在后头。” 郑氏收起脸上的怅然之色,微微一笑,“但愿吧。” 阮琨烟着了一身玫瑰红的衫裙,发髻上两只银镂缠枝并蒂水仙簪子,耳畔是东海明珠坠,不同于往日里的端娴典雅,宛如盛放的玫瑰,很是鲜妍夺目。 阮琨宁一袭碧色的衫裙,头发简单的挽了小髻,额发上插一只翡翠华胜装点,很是精致漂亮,粉嫩嫩的,也是格外玉雪可爱。 王扶婈自里头迎出来,气色瞧着比之前好多了,面上也有了几分粉润之色,又是风姿绝世的美人儿一个。 饶是身姿依旧清瘦,看起来却也不叫人那般担心了,她虽少在金陵走动,对于阮琨烟却是认识的,含笑上前招呼了起来。 “阿烟今日真是艳光夺人,倒是衬得我们黯然失色了。” 阮琨烟上前执了她的手柔柔一笑,吐气如兰:“哪儿的话,扶婈也是风姿楚楚,格外动人。” 王扶婈还没有搭话,便听另一道声音笑着传来:“徐妹妹,崔妹妹,快看那两个不知羞的,在那儿互相吹捧,很是自得其乐。” 那姑娘顿了顿,又打趣道:“我自觉也是容色出众,哪个快来夸夸我?” 迎面走出了三个各有千秋的姑娘,刚刚说话的走在中间,浅蓝色的窄袖衣,下身素色的裙,眉目之间不见矜柔之气,而是那种英气勃发的美,颇有些男子的干脆利落。 一边着黄裙的是阮琨宁熟悉的徐云姗,另一侧紫色衣衫的文秀姑娘是崔家的表姐崔静姝,年长阮琨宁五岁,两个人素日里也是处的很好。 阮琨烟扫了一圈四周的人,便知王扶婈的确是用了心的,叫的姑娘都是好相与的熟人,向着阮琨宁示意那蓝衣姑娘,道:“那几位你都是熟识的,这位想必是没见过,这是靖远将军顾家的阿晚姐姐,还不过来见礼。” 阮琨宁很是知礼的上前施礼,却被顾晚一把拦住腰抱起:‘阿烟这是做什么,没的倒是生分了,” 又捏了捏阮琨宁的脸蛋笑道:“这就是你那个格外讨人喜欢的阿妹么?果然是可爱得紧。” 阮琨宁侧过脸去躲避她的手——手劲好大啊喂,阿姐快来救我! 王扶婈适时的插了句,“这日子真是热的过头,我这身子又是个没用的,万万不敢用冰,只连累诸位陪我一同往前头凉亭那儿坐坐。” 一众人口里都连连客气道:“哪儿的话,自是应当的。” 早有丫鬟端着描金莲纹的银盘过来,王扶婈起身将上头的香薷饮一杯一杯取下,挨着递给几位姑娘,温声道:“这香薷饮最是宽中和气,益脾温胃,我们家厨娘做的还算不错,只委屈诸位姐妹与我这病秧子同饮了。” 凉亭内的石桌上摆了精巧绝伦的雕花蜜煎,杨梅、哈密瓜、鲜姜、嫩笋等,雕成甜酸的花梅球儿、清甜的哈密瓜鱼、微辣带甜的花姜,在荔枝、枇杷上头雕出各色花样,碧青的梅子被雕成了莲花状在银盘边上摆了一圈,这般精细,御宴也是上得的。 崔静姝一见便笑了,向着阮琨宁道:“倒是借了阿宁的光,叫我们也见到了这般的好东西。” 王扶婈接过丫鬟的帕子擦擦额头,回身笑道:“什么话,难不成你们来我便舍不得吗?那我成什么人了。” 顾晚却促狭道:“是是是,我们扶婈妹妹向来都是个好客的,改日我们来蹭饭,可要记得还是如今日一般接待才是。” 王扶婈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一般:“你既然敢来,我这里自然有好东西来招待的,岂有怠慢贵客的道理?” 几个人性情各异,说起话来倒是相得益彰,很是投的来。 阮琨宁最喜欢的就是顾晚了,许是因为出身武家,说话毫无矫揉造作之气,很是利落,比起之前她手撕过的白花们真是好太多了。 ——如果不爱掐自己的脸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崔静姝在一侧道:“李家老夫人驾鹤西去,我听闻,李家二姑娘回陇西守孝去了,只怕要三年再回呢。” 徐云姗也说了一句:“所幸他们家大姑娘是早早的同二皇子定了亲的,倒是免了守孝三年之事。” 顾晚倒是很耿直的性子,直言道:“我可没有搬弄是非的意思,那两位可都不是什么善茬,明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还是离得远些好,如今一个即将出嫁,一个返乡守孝,于我们却是好事一件。” 徐云姗拿着帕子一掩嘴,嗔怪道:“快别这般说,人家可曾害过你?” “那倒是不曾,只我毛病多,看不惯她便是了。” 阮琨烟也劝了句:“左不过也是走了,何必为此生气,咱们只管玩咱们的就是了。” 时间倒是过的飞快,眼见着日头高了,王扶婈建议道:“外头这般热,咱们午膳便在这里用吧,也免得出去叫日头晒了。” 一众人倒是客随主便,哪里有不同意的理? 饮食摆上来了,阮琨烟眼见着,王家今日真真是下足了心思,就连菜肴都是一等一的。 摆的倒是不多,只两件金陵时下的河鲜——河豚与螃蟹,在当下也是极珍贵的。 梅圣俞曾赋《河豚鱼》诗一首: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 河豚之目并其子凡血皆有毒,食者每剔去之,其肉则洗涤数十遍,待色白如雪,或用荆芥煮河豚三四次,换水则也可袪毒,手续繁琐,寻常极为难得。 其虽然制作困难,处理起来也是极为繁复,可是河豚味鲜肉美,柔嫩异常,饶是苏东坡这位饮食大饕也曾道:“也值一死!”可见其风味如何。 至于螃蟹的味美,也是有诗赞扬过的:紫髯霜蟹壳如纸,薄萄作肉琥珀髓。主人揎腕斫两螯,点醋揉橙荐新醴。痴祥受生无此味,一箸菜根饱欲死。唤渠试与釜底,换取舌头别参起。 将黄熟带枝的江南橙子,截顶去瓤后少许汁液,再将蟹黄、蟹油、蟹肉放在橙子里,仍用截去的带枝的橙顶盖住原截处,放入小甑内,用酒、醋、水蒸熟后,用醋和盐拌着吃。其肉香鲜异常,食之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加之之前的果盘,亦是精巧至极,可见主人家真真是花了十二分精神,这才叫几个姑娘为这份心意感动不已。 阮琨宁是这里头最小的,也最是讨人喜欢,王扶婈也是先将蟹肉捡到她的碗里去的,阮琨宁正两眼冒光的看着,只等着下筷子了,却听着外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今日妹妹有客人,我岂有不来拜见的道理,不然岂不是没规矩?你们却这般拦着,难不成,是妹妹不想见我吗?” “三姑娘这话真真是折煞我们姑娘了,也是怕累着三姑娘才拦着您呢,您如今病中,不好好休养,对您身子可是没什么好处,且回去养着吧。” 王扶婈毫无瑕疵的丽容闪过一抹恨色,这个庶姐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抹黑自己跟母亲,为着母亲杖毙了她姨娘,这些年在父亲面前不知道给母亲上了多少眼药。 可她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母亲容得下别的妾室,独独处死了她母亲? 还不是自己作的,又怪得了谁! 说的这般好听,哪家里妹妹有客人还得姐姐出来拜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与母亲素日里是怎么磋磨她的呢! 阮琨宁见她气的发抖,自己坐的又近,便主动的握了握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顾晚也道:“你真真是个好性的,换了我早八百年就打死她了,轮得到她这般嚣张!” 王扶婈苦笑一声:“总得顾忌着我父亲……” 这个三姑娘是她父亲当年所谓的真爱产下的孩子,母亲当年杖毙了她生母后,父亲便同母亲相敬如冰了,连带着这个庶女也不叫母亲插手,竟是自己教养了。 有此依仗,也难怪她如此嚣张。 她想了想,还是道:“请三姐姐进来吧。” 三姑娘穿了一身云水缎的衣裙,日头底下波光潋滟,华美至极,瞧着竟比王扶婈身上的料子还要好上几分,亭子内的几个姑娘见了都是暗暗地皱眉。 一个庶女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压着嫡女一头,也忒不知礼了,果真是没规矩。 不说别的,她眉眼生的倒是极好,眉如新月,面若明珠,鬓边簪的兰花吐艳,很有几分清雅绝尘,较之王扶婈的美人倾城也只差一线,面色却是略带几分苍白,可见身体也不是个好的。 阮琨宁以为这种人往往都是没规矩的,可谁知这位进去便先向着几位客人施礼,八面玲珑:“是扶卿的不是,扰了诸位的雅兴,扶卿向诸位赔罪。” 还不等几人回应,她便向着王扶婈再度施礼,道:“妹妹千万别生姐姐的气,我这些日子病着,也想着出来透透气,说说话,刚好听闻有几位娇客前来,这才不请自到,坏了妹妹的雅兴,还请妹妹勿怪。” 到底是碍着自己的父亲,一边又有几位金陵的贵女,不好丢了王家的脸面。 王扶婈的神色很是平静,也向着王扶卿轻施一礼,迎着她落座,道:“姐姐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如此岂不是见外了,倒是叫别人以为我素日里苛待庶姐呢。” 王扶卿听得王扶婈缓缓地吐出“庶姐”二字,嘴角合乎仪度的微笑就轻微的僵硬了一瞬,眼睛里也飞速的划过一丝异样神色,面上却还是含笑道:“妹妹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 到底王扶卿也算是主人家,几个人也不好太冷落她,还是崔静娴率先道:“三姑娘素日里足不出户,却是金陵城的损失了,竟失了如此明珠。” 王扶卿羞涩的一笑,宛如徐徐吐艳的兰花一般清雅动人:“妹妹说笑了,我生母早逝毕竟不好言说,年幼时便染了病身体有恙,委实是不好出门丢人现眼,今日却是叫几位见笑了。” 阮琨宁缓缓地挑起一侧眉毛,这才真正的认真打量这位三姑娘, 明刀明抢直通通的人,无疑是最傻的。 在各种斗争之中,这类人无疑都是炮灰替罪羊之流,段位低得很,称不上什么人物,不过搏人一笑罢了,不足为惧。 真正厉害的,是那种佛口蛇心的货色,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刀子捅的比谁都开心,这才是真正最具有威胁的。 代表人物:狄琴苏,王扶卿。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罢了,硬是勾勒出了一个生母去世后为嫡母所害,毁了身体的可怜庶女形象。 什么都没有直接说出,但言犹未尽之处,却极为惹人遐思。 一众人的面色都是如常,对于王扶卿话里头的歧义仿佛恍若未觉,只不理她也就是。 王扶婈见众人都未曾流露出什么异样,心中便是一定,随即就是一暖。 为着王扶卿的身子,父母本就相敬如冰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母亲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名贵药材,耗费了多少心力。 哼,她如今做出这幅可怜样子,又是给谁看呢? 王扶卿取了帕子掩唇,也不打算追着不依不饶,市井妇人一般姿态尽失。 有些话只说几句已经是足够了,说多了反倒是惹人怀疑,如今的分寸,就拿捏得刚刚好。 第41章 师傅 近来, 永宁侯府喜事有了一个大井喷,进入了飞速发展阶段。 先是阮承瑞对于衡山书院的入学申请通过了,叫大房欢喜了好几日。 其次, 是二房的苏氏有了身孕, 并且据大夫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子。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就使得二老爷夫妻关系进入了破冰期,一时间二房里头简直是春暖花开。 老夫人对此也很高兴,亲自去寒山寺求了护身符给苏氏,只盼二房能够添丁, 不再那么冷清。 二夫人也是很感动, 她嫁过来也有些年了, 刚开始生了四姑娘一个女孩子, 还可以说是先开花后结果,可这些年过去了二房里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男丁, 就连二老爷话里头也很有几分不满,可老夫人从来没有说过她什么,也没有硬塞几个侍女过来伺候, 二夫人嘴上不说, 心里头却很是感念。 第三件喜事, 是对于大房乃至于阮琨宁来说的。 ——阮承峻没考中衡山书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你过得不好, 那我就放心了。 阮琨宁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 在自己院子里笑了一天,很有些大仇得报的滋味,以至于到了谢宜舫的地盘,尽管外头下着雨, 回家的路想来也不好走,她脸上也依旧带着笑。 谢宜舫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终于从书卷里头拔出眼,问道:“今日为何这般欢喜?” 阮琨宁:“我在听外头雨声啊。” 谢宜舫凝神一听,疑问道:“怎么说?” 阮琨宁坏笑着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道:“啪啪啪啊。” 谢宜舫显然是不明白阮琨宁的猥琐脑回路:“……” 这孩子脑子不太好。 过了一会儿,竟还是谢宜舫主动同她说话了。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变好了,轻轻地眯起了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声音也很轻柔,宛如悠扬的琴声:“我旧友如素夫人,于琴艺舞蹈一道很是精通,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阮琨宁一怔,在脑海里想这个如素夫人是何方神圣,恰在此时,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声了。 【叮咚!一个合格的万人迷,怎么能没有窈窕缠绵的身姿?舞林高手长期任务发布,宿主菌得到如素夫人肯定即为任务成功,么么哒。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一万,宿主菌加油,宝宝由衷的祝福你……】 阮琨宁:“……你要不要这么见缝插针?我撕逼那个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放过我好吗?!” 【ε(> <)з宝宝最爱宿主菌了么么哒】 许是阮琨宁沉默的太久,谢宜舫有点迟疑着问道:“不想去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见到你应该会喜欢的。” 阮琨宁定了定心,抬头给了谢宜舫一个甜甜的笑;“当然愿意了。” 谢宜舫点了点头道:“回去收拾一下,我明日带你前去拜访。” 阮琨宁默默地点头应了,拜别了谢宜舫,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回家后,阮琨宁同万能百科崔氏讲了今日谢宜舫的话,当然,也有着旁敲侧击看看这位如素夫人是什么人的打算。 崔氏沉吟一会儿,才徐徐开口:“这是件好事,这位如素夫人是当世的舞技大家,于琴艺也有很深的造诣,你哪怕能够学十分之一,也足够受益终生了。” 阮琨宁想过这位如素夫人会很厉害,却没想到连崔氏都如此推崇。 看崔氏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里的雷达敏感的探测到了八卦的味道:“阿娘,还有什么别的吗?你也知道我素来都是莽莽撞撞的,万一犯了人家的忌讳多不好呀,我在外头代表的可是整个永宁侯府的脸面呢。“ 崔氏看了看浑身散发着求知欲的阮琨宁,嗤笑一声:“为了一点好奇心,硬是能编排出这么多,还扯到什么永宁侯府的脸面上了,也是难为你了。” 阮琨宁一听有门,心里更多了几分期待,拉了拉崔氏的衣袖,撒娇道:“阿娘说说嘛,说说嘛。” 崔氏舒口气,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如素夫人其实同谢先生差不多,青年丧夫,独居至今,到底是别人的伤心事,你去了,千万莫要问起这些。” 末了,崔氏又点了点阮琨宁额头:“你倒是有福气,不只有多少名门贵女盼着跟她学一手,她都是一律不应的,哪知最后竟便宜了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阮琨宁得意的一笑:“运气来了,挡也顶不住嘛。” 说起舞之一技,在历朝历代的宫廷之内乃至于上层社会里,都是很受重视的。 秦始皇生母是善舞的“邯郸姬”,汉高祖宠妃戚夫人善为“翘袖折腰之舞”,汉武帝的李夫人妙丽善舞,母仪天下的赵飞燕更是身轻如燕,能于水晶盘作“掌上舞”。 周朝《六代舞》、《六小舞》等雅乐,在儒家确定了思想的正统统治地位之后,以法定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汉代的乐舞也是出现了“鸣竽调瑟,郑舞赵讴”的热潮,权贵子弟常常是“罗钟磬,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甚至有的会做出“与人主争女乐”的出格行为。 唐朝的梨园就更是不必说了。 直到本朝,善舞的女子在权贵之间,也都是特别容易受到追捧,对于舞蹈的接受程度也是相当高的,甚至有的大儒在授课讲学时,居然会“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在歌声舞影中讲学论道,儒林不以为耻,以之为儒士风流。 阮琨宁学舞,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条件,她自幼习武又有木系异能滋养身体,所以柔韧性、灵活性乃至于平衡性都很好,别人做起来可能很困难的动作,她却是轻而易举。 再者,颜值的加持也是一个很大的加分项,美人跳舞,只要大体差不多,都是会得到追捧的。 所以在阮琨宁看来,系统的这个任务并不算是强人所难,姑且当做给自己加了一个娱乐活动。 如素夫人的听月小居与寒山寺遥遥相对,阮琨宁见了就是一阵心动,原因无他,之前探知的未知宝物就位于听月小居北侧的断崖下,这个位置比起寒山寺来说,可是方便多了。 谢宜舫将她送到了门口便自行离去了,只说早已知会如素夫人了,叫她自己进去也就是了。 院里种着几株梨树,高大繁盛,雪白的花缀满了枝头,仿佛落了一片梦一般的积雪,不似人间。 如素夫人正姿态娴雅的坐在树下,风姿十足,一眼望过去,便觉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丰韵。 大概三十上下的模样,面上敷了白妆,身着垂地的袍服,并非本朝样式,而是仿照汉时衣着,衣襟盘旋而下,髻后垂梢,簪了银质的步摇,清冷利落的很。 白妆者,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阮琨宁见了她素净妆容,心里就隐隐的带了几分叹息,如此惊采绝艳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见了阮琨宁之后,她微微怔了一瞬,目光里似乎透过她见到了什么人,嘴边绽开了一个笑,使得她身上的平冷之气缓和了很多。 她伸出手来,带着几分期待:“过来,叫我看看。” 阮琨宁走了过去。 如素夫人素白的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轻轻打量了几瞬,眼泪就顺着白净的脸庞簌簌落了下来,见阮琨宁一怔,她自觉失态,慌忙伸手去抹,可是眼泪怎么都是止不住,自然是怎么都抹不干净。 阮琨宁只觉谢宜舫送自己过来,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地,见如素夫人如此伤心,心里也有些难受,想了想,便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还没有伸过去,手便被捉住了。 如素夫人将她的手贴在脸上,柔声问:“好孩子,是不是吓着了?” 阮琨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如素夫人将她搂到怀里,声音哽咽:“我有过一个女孩子,她去的时候,也同你这般大,也是这般好看……” 阮琨宁怔了一下,默默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并没有出言安慰。 她两世下来虽然都没有做过母亲,却也知道对于一个失子的女人来说,无论什么安慰都会显得无力,实在是不必要说什么了。 如素夫人轻轻将她松开,这才问道:“好孩子,你叫阿宁吗?” 阮琨宁乖巧的点了点头。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宛如一朵木槿:“愿意同我学舞吗?我学识浅薄,也就是对于琴舞一道有几分研究罢了,教你倒是尚可。” 阮琨宁再度点点头。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以后可没机会再找。 再者,就算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也得答应啊,更不必说此处的位置离那处险崖如此之近了。 而且,看着她眼底的淡淡哀伤,阮琨宁也有点心疼。 她就这么有了第二个老师。 对于阮琨宁而言,如素夫人可以称得上第二个母亲了,或许是将对于她已逝幼女的感情转移到了阮琨宁身上,但是阮琨宁还是很感激。 世界这么大,没人有义务要对你好,所以,每一份善意都很珍贵。 听月小居下头有一片山谷,如素夫人为其取名为回音谷,阮琨宁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妙的地方。 那溪水顺着崎岖嶙峋的岩石缓缓地流下,底下的岩石也是崎岖不平、错落有致。 水滴落下的声音参差不齐,听起来竟如琴音入耳一般,天然无痕,毫无匠气,真正的妙不可言。 谷前有一块平整宽阔的巨石,如素夫人便将其视为教学之所,有空暇便会带着阮琨宁前去。 如素夫人要作的是汉时的袖舞,也合乎时宜的着了一身汉时的衣裙,衣袖飘然宛如壁画上的翩跹仕女,纤腰一束,绰约多姿,曼妙至极。 袖舞自战国时期便已出现,有“长袖善舞”一词,便是自此产生,汉朝画像壁画的乐舞图之上的舞者,也往往是以袖舞的姿态出镜。 汉代崔骃《七依赋》说:“表飞縠之长袖,舞细腰以抑扬。”可见其风行之广。 阮琨宁也曾见过人跳舞,但是如同如素夫人这个级别的,还是没有见过的,所以难免很有几分期待,目光也直勾勾的盯着看了起来。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道:“袖舞有独舞、双人舞、三人舞乃至于多人舞,你如今嘛,还是只学一人舞足以,我今日要教的,叫‘花前月下’,我跳一遍,你且看着。”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如素夫人的神色有几分黯然,低声自语道:“这一支舞本来是要两个人一起跳的,可如今我只有一个人了。” 她抬起头,哀伤的一笑,轻轻摸了摸阮琨宁的脸:“愿你将来也能找到一个同你跳这支舞的男子,花好月圆。” 如素夫人的舞姿轻盈如烟,优雅似鹤,双袖轻颤如初荷经风而过,身形灵动似蝶翼拂花而去,拧腰,甩袖,回身,遮面,仿若回雪之纷舞,又似流光之璀然,仿佛要乘风而去,羽化成仙一般,尤其是最后抬袖掩面的欲说还休,真真是勾人心魄,动人至极。 阮琨宁星星眼,道:“师父好棒啊,我以后也能这么厉害吗?” 如素夫人额头上带了一层薄汗,阮琨宁眼疾手快的递了帕子过去,她接了才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阿宁资质脱俗,定然会胜过我许多。” 阮琨宁凝眉想了想,自己远胜如素夫人的时候会是什么画风,终于摇了摇头,完全想象不出来怎么破。 如素夫人笑道:“阿宁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如此讨人喜欢,将来求娶的男子必定不会少的。” 阮琨宁:“不不不,师父谬赞了。”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阮琨宁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拉拉如素夫人的衣袖:“我在谦虚呢,快反驳我啊!” 如素夫人:“……” 第42章 钟情 今日是个放晴的好天气,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为了进行准确的形容,文盲阮琨宁只能把前世运动后必用的形容词用上了。 她与阮承瑞一道并立在源河岸头, 望着烟波浩渺的源河不做声, 背景是一众今永宁侯府的仆从。 二人今日大清早就起身,早早的等候在了此地,至今也快一个时辰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之色, 反而是满满的期待盼望之情。 他们素日里都不是有耐心的人, 可是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阮承清一家外放归来, 能耐得住性子, 也就说得清了。 阮承瑞今年十四岁,个子已经拔高了, 眉目也长开许多,舒朗而明阔,在一众人之中很是出挑。 他的相貌像永宁侯居多, 不同于阮承清的清俊难言, 反而是英挺俊朗, 颇有几分相貌堂堂的男子气概。 这几年里, 他一扫儿时的颓废散漫之态, 开启了奋斗模式,也有了几分要支撑起门楣不叫人看轻的样子。 他天赋也不差,又有着良好的师资力量,所以书念得也只比阮承清差一线罢了, 同儿时的人嫌狗厌不同,时常得先生夸耀,至少在京中已经是很不错了。 勉勉强强,算是很出众的青年俊彦。 阮琨宁九岁了,头发柔顺若云的垂在身后,飘然出尘,唯美得很。 几年的习武生涯下来,她的身姿笔直的像一株杨树,毫无孱弱媚骨之态,很有些清冷利落。 她的相貌也更长开了些,见过她的无不说钟灵毓秀,灵气逼人,很是讨人喜欢。 崔氏眼见着,觉得再过几年,必会是倾城的美人,想着她将来不知要惹多少烂桃花,就难以控制的有些头疼。 阮琨宁表示:这是系统加持的效果,而且,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好吗? 三年过去了,经过、孜孜不倦的努力,她的数据随之有了很大的变化。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四级) 战斗力:84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67000 桃花指数:67 自身携带标签:无】 唔,大致上就是变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吧。 而且,还是个战斗力高强的小美人。 阮承清的仕途之路在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乃至于清河崔氏的加持下,以他自己的才干精明为底蕴,走得很顺,叫一众亲朋好友很是欢喜安慰。 庆裕十六年,年仅十六岁的阮承清大魁天下,以殿试第一甲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状元,如此青年俊彦年少有成,震掉了不少围观群众的眼珠。 谁能想到,此届的状元不是出自那些簪缨世家、名门大族,而是出自武将前几代还目不识丁的永宁侯府呢? 殿试之前,也曾有人讨论过今次状元花落谁家,看好阮承清的倒是有,只不过是不多罢了。 毕竟他是出身武家,缺少那份传承多年的诗书底蕴。就好像卖油条的举办了油条大赛,获得冠军的居然是卖烧饼的,当然会叫人吃惊了。 文臣表示:啊啊啊武将居然居然抢我们饭碗了,简直不能忍! 武将表示:哈哈哈你们文臣也没有多了不起吗,你看状元都是我们这头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永宁侯这些日子过的很是滋润,每每上朝出门之际享受了太多艳羡的目光,他表示:这酸爽,简直不可描述! 一举成名天下知,阮承清出身永宁侯府,是将要袭爵的世子,人又生的俊秀不凡,加之状元这个明晃晃的光环,不知道撼动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三甲游街时,他被无数姑娘的香帕砸了,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香气,回家连洗了一个时辰那味道都没有消了去,晚上一同用饭时叫阮承瑞与阮琨宁两个笑了好久。 这么好的青年才俊,眼见着前途远大一片坦途,自然也会有人暗搓搓的打听。在一众人打听到他早已定亲,而且还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时,便都偃旗息鼓了。 可饶是定国公府势大,阮承清的未婚妻徐云姗也难以避免的遭了好多闺秀的嫉妒。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叫人家眼光好,早早的就定下来了呢,到底还是同自己没缘分罢了。 自从得知阮承清中了状元后,定国公夫人就喜不自禁,一连好几日脚下生风,面上含笑,为自己眼光出众,给宝贝女儿早早的订下了这么好的潜力股得意不已,欢喜之余还在自己府里头赏了三个月月钱,叫自家仆从沾沾喜气。 徐云姗心仪阮承清,对此心里也是欢喜,可到底是年轻脸皮薄,又想着到底是还没有嫁过去,如此却是显得自己不矜持,难免惹人非议,便羞答答的劝道:“到底是还没有……没的叫人议论轻狂。” 定国公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笑道:“已经被我家订下了,难不成还会跑了不成,有什么庆祝不得的,叫人知道是我女婿才好呢。” 又向着一旁自己的幼子徐定嵘道:“你且好好看着,也同你姐夫一般给阿娘挣个状元回来,叫阿娘也得意一回。” 徐云姗听了脸色绯红,羞得直跺脚:“什么姐夫,还没影儿的事儿呢,您倒是说的这般有声有色!” 最要命的是徐定嵘也随之认真的点头道:“这是自然,阿娘且等着吧,自有您得意的一日。” 徐云姗羞得不行,索性回了自己院子,不去理会这对自吹自擂的母子了。 琼林宴后,阮承清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正式踏入了仕途之路。崔氏欢喜的整整放了一个时辰的鞭炮,连带着府里下人都赏了半年月钱。 虽然品级不高,只是一个从六品官,在金陵一个砖头就能砸到好几个,但是翰林院却是最为清贵的。 ——非翰林不入内阁,只凭这一点,就足够叫永宁侯府一众人心满意足了。 崔氏也是个利落的,之前怕阮承清成家了耽于男女之情分心,便同定国公府说着阮承清得了功名再求亲,两下里面上都好看,眼见了儿子折桂,随即就遣人去定国公府登门求亲了,那头也没有摆谱,很痛快的答应了。 男女两下里都是有情的,又都是彼此府里头第一个成婚的,所以永宁侯府世子的婚事办的很是热闹,郎才女貌的结合,在京中很是传扬了些日子。 阮承清初任翰林院修撰,年轻俊秀的面容在一众老油条里头简直是一股清风,可在官场里头是不怎么看颜值的,毕竟几十岁考中状元的才是比比皆是的大流。 而翰林院多得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哪个都曾经是一甲的前三,状元实在是不怎么稀奇,一砖头能拍到好几个呢,反倒是因为他年少得志,意气风发,家中又是权贵,隐隐的被人孤立了。 阮承清倒是不以为然,他也不是那种浮夸聒噪的人,只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待人谦和有礼,处事落落大方,被为难了只要不过分也是一笑置之,过了一阵子终于得到了上司的认同,隐隐的融入了他们的圈子。 第二年,在上司的推荐下涨了一级——升任从正六品内阁侍读。 虽说只是升任了一级,而且在金陵仍然只是个芝麻官,可这也叫永宁侯很安慰了,至少证明自己家产业转型这条路是成功的啊,二儿子也可以走这条路啊。 而且这也证明自己儿子的确是个有本事的,翰林院的前途在后头呢,哪里能只看这一时呢。 同年,在朝堂上皇帝偶然问起永宁侯的时候,才知道阮承清竟是永宁侯之子,也是做了人情,直接给他跳了两级,升任正五品宁波同知,外放去了。 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两下里虽然都是不舍,却也知道知过地方对于官员履历来说,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也就同意了,只各自叮嘱了儿女,带了几车东西才放走了,虽是如此,崔氏在家也常常不放心,常有忧心之语。 如今阮承清外放也是整整两年了,带回的消息也只是家书年礼罢了,而今终于结束了吏部的考评,得以回京了,实在是崔氏惊喜交加。 更叫人欢喜的是,徐云姗终于在成婚三年之后有了身孕,这可是永宁侯府的第一个孙辈,就更叫崔氏欢喜了。 徐云姗嫁过来几年一直都没有消息,她同定国公夫人也是心急如焚。到底是有个孩子傍身才安稳些,夫妻之间也能有个连接的纽带,不然岂不是水中浮萍,毫无根基? 崔氏不是个磨人的婆婆,对于子嗣也没有做出急切的样子来,可是徐云姗以己度人,怎么会不急。 阮承清可是长子,将来要承爵的,对此就更加要急了。 所以当徐云姗在返京前诊出一个月的身孕时,初为父母的两个人都是欢喜不已。 阮承瑞到底是个子高一些,眼神也锐利许多,朝着阮琨宁急道:“阿宁,好像来了呢!” 不一会儿,阮琨宁也瞧见了远处官船的行船白帆,更是看清了站在船头的阮承清。 两年不见,阮承清瞧起来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眉目清俊如画,华光内敛,可细微之处却是有所不同。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与虚浮,更增添了几分青年的沉稳与豁达,外放磨砺的干练与严肃之气十足,初显了能臣干吏的严正风范,官服加身,很有些清正端严的禁欲气质。 以至于颜狗阮琨宁&阮承瑞都看呆了一瞬。 #这个看脸的世界# #有颜走遍天下,无颜寸步难行# #这是颜狗的胜利# 不只是这二人,就连在一侧等候自家兄长的李瑶钰,都忍不住失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玉面上也是染上了明霞,心里头砰砰的跳个没完。 她怔了怔,对着身后的丫鬟道:“那是谁家儿郎?看起来好生不凡,竟比金陵的一众纨绔好上百倍不止。” 阮承清前两年在金陵也称得上是风云人物,所以那丫鬟只看了看,就回答道:“是永宁侯府的世子。” 李瑶钰也是听说过阮承清名字的,只是没有将名字与人对应起来罢了,丫鬟一说,便知晓了阮承清诸事。 三年前的状元,永宁侯府的世子,此时已是正五品的官位,相貌又是如此的...... 她在心里想了想,便是意动不已,面上绯红不已,春心暗动。 能在闺秀身边呆的丫鬟都没一个简单的,见她神色便知她只怕是芳心暗许了,想了想自家姑娘心许的这位主儿已经是成婚了,却是不好谋算了,便不动声色地劝道:“定国公府的大姑娘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嫁了如此丰神如玉的公子,饶是几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世子也没有添个通房妾室,真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 李瑶钰心中一动,面上的神情微微阴沉起来,眼睑微垂,没有吭声。 七出之条,无子乃是其中之一,哪有这样自己生不了孩子还压着丈夫不纳妾的,可见是个心性嫉妒的。 如此,七出之条便是犯了其二,也就是世子心善,侯府仁厚,这才留她在府。 换了她,这种女人就该赏她一纸休书回娘家,竟还有脸面耗着世子,不知羞耻! 那丫鬟本是想叫姑娘知难而退的,却不想倒叫李瑶钰找到了攻讦世子夫人的理由,到底是跟了李瑶钰多年,虽说她不曾出言,却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此刻心里急得直出汗,想劝解又怕惹主子生气,只讷讷着低头不说话。 李瑶钰心思明透,见了便道:“你且放心吧,我自不会鲁莽行事,当然要同阿姐说一声,叫她帮我合计,难不成……” 她嘲讽的动动眉尾,带着无声无息的傲慢:“我陇西李氏,还怕了定国公府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3982 第43章 大醉 崔氏拉着阮承清的手, 仔细打量着他浑身上下,几年的思念牵挂之情总算是有了出口,明眸里也是忍不住眼泪涟涟。 定国公夫人也知晓今日是女儿女婿回京的日子, 彼此之间也是相熟的, 不必拘着那些礼节,早早的便到了永宁侯府,同崔氏一道翘首以待。 此刻见了女儿几年后成熟娇媚的模样,想着她终于有了身孕, 又眼见着崔氏如此情状, 眼眶里也是一热, 眼泪禁不住簌簌的流了下来。 阮琨烟也是十七了, 出落得越发的出色,宛如五月的牡丹一般端秀绝伦, 她的亲事也是定下来了,正是晋阳王氏宗妇郑氏的嫡亲侄儿,荥阳郑氏的宗子郑轻恒, 也是阴差阳错了。 郑氏门风极好, 郑轻恒也是一表人才, 崔氏与永宁侯都很是满意。 她见了二人神色, 此刻也是在一侧殷殷劝导:“您二位这是做什么呢, 几年不见,正是该高兴的时候,怎么如今倒是垂泪起来了,难不成是不想瞧见大哥大嫂么?” 崔氏与定国公夫人都是掏出帕子抹了脸, 这才徐徐的道:“阿烟说的很是,正是这个道理。”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自己心疼,崔氏这才想起徐云姗来 ,连忙拉了她的手问道:“云姗也是还不到两个月的身子,一路上可还顺畅?乘船可晕不晕?胃口可还好么,可有想吃的?” 顿了顿,有向李嬷嬷道:“倒是糊涂了,忘了最重要的,先去回春堂请何大夫过来瞧瞧,可别累着了,” 她拍拍徐云姗的手:“这位如今可是最珍贵的呢。” 这些话定国公夫人已经是问了一遍,可到底是婆婆的一番心意,徐云姗心里头也是热热的,所以还是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了一遍:“都是很好的,却是我的福气,并无什么不适,胃口也是很好,劳阿娘挂心了。” 崔氏温声道:“哪里有什么有劳的,这可是我的乖孙呢,最是金贵不过的,什么都得给他让路呢。” 阮承瑞与阮琨宁在一侧站着,充分享受着被忽略的快感,默默地在角落里长蘑菇。 阮承瑞向着阮琨宁努努嘴;“看见没,大哥大嫂一回来,我们就成了没人要的咸鱼了,好可怜。” 阮琨宁呵呵一笑,完全无法反驳呢……【手动拜拜】 一家人齐聚自是欢喜异常,请了老夫人并二房三房一道,很是热闹了一番。 二夫人求仁得仁,五年前生下了二房唯一的嫡子,叫二老爷与老夫人都欢喜坏了,夫妻之间也很是相得了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大房里和和美美的味道,老夫人眼见着,也是欣慰不已。 三房里还是如以前一般乌烟瘴气,三夫人掏出了秦姨娘拿了三房的份例中饱私囊一事. 三老爷到底是顾念着阮承峻这个唯一的儿子,三夫人为人又不讨喜,便只自顾自护着秦姨娘母子,同三夫人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阮承峻自诩才华过人,连着考了三年衡山书院,皆是以落榜终结,哪里不明白是有人从中作梗。一番探查之后,却是三夫人的娘家兄弟在京里头散布他不悌兄弟,不敬嫡母的流言,一怒之下更是同三夫人斗得你死我活,好不热闹。 阮承清一家回京,一众人都是欢天喜地,只除了三房里头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酸话,其余的一切倒是都好。 三房一众人被老夫人冷冷的训斥了一通,这才消停了起来。 午后时分,阮琨宁在家无事,也不耐烦听一众人家长里短,同崔氏那里说了一声后,索性去了谢宜昉那里躲个清静。 阑仪见她来了,也不复往日里的那副淡定脸,而是被攻略之后的热切:“阮姑娘来了,先生往湘西去了,叫您自去看书也就是了。” 谢宜舫出门去了,这倒是意外,阮琨宁微微一笑:“知道了,有劳你了。” 阑仪素日里平淡的神色里带了一丝狂热,含情脉脉道:“不敢,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阮琨宁:“……” 内室的书案旁站了一个少年,挺拔如竹,沉厚如松,双目肃若寒星,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深紫色的衣袍格外沉稳庄重,周身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在触及阮琨宁的时候却自动消散,宛若春水融冰,万物复苏了。 “阿宁,你来了?”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他几瞬,目光清亮似乎能直接照到人心底,也看懂了他眼底深藏的柔情,微微挑了挑眉,上前缓缓施礼道:“师兄有礼。” 韦明玄脸上的笑意温和,浑然不似别人面前的清冷,微微笑道:“不是说了吗?都是同门师兄妹,不必搞这些虚礼的。” 阮琨宁表示,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你以为我很愿意吗? 要不是几年前你莫名其妙的跑来拜谢宜昉为师,怎么会这样? 最重要的是,自己明明入门比他早,为什么还是得管他叫师兄?所以说谢宜昉你个王八蛋不贪钱会死吗?! 更叫她心塞的是,系统提供给她的数据。 【姓名:韦明玄 性别:男 宅斗技能点:90 战斗力:96】 阮琨宁:我夜以继日都没有刷到这个数据,凭什么他轻而易举的刷到了,这不科学! 不过阮琨宁还是表示对于自己前世的魅力很臣服,为了把妹,这个六皇子还真是千辛万苦的追过来了啊…… 阮琨宁心里充斥着种种集暴力、色情于一体的思想,呵呵了两声,没有搭韦明玄的腔。 韦明玄很能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经历了前世,哪怕见她满脸的郁闷之色也觉得欢喜不已。 他眼底划过一丝柔色,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凑到阮琨宁面前道:“师妹是不是不喜欢师傅?他短时间是回不来了,只把这里托付给我,不如趁他不在,咱们好好让他出一回血如何?” 阮琨宁:矮油,不错哦……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嘛…… 谢宜昉(#‵′):小婊砸当初你是怎么求我的全都忘了吗?! #爱情的巨轮面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我把我家托付归你你却用来约炮#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阮琨宁心中一动,眼珠子转了转,顾盼神飞,明媚至极,斜着他道:“这话怎么说的?” 因为低声说话的缘故,二人挨得极近,韦明玄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独有的清冷香气,仿佛冬月的清霜一般,格外沁人心脾。 她的面庞迎着光,带着日光的明亮,韦明玄怔怔的看着她纤长的眼睫,眨了一下又一下,如扇的睫毛似乎带起了无形的风浪,直直的吹在了他的心上,叫他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愣了几瞬,韦明玄这才轻轻道:“他不是喜欢饮酒吗?他历来收藏的名酒都被收在了竹林后的地窖里,师妹有没有兴趣去尝尝?” 前世的阮琨宁也是好酒的,无酒不欢。 她是自己孤零零长大的,对于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黄昏后的一壶酒,在桌前独酌,父亲的酒量很好,一个人能喝一整壶白酒不醉。 许是像了自己的父亲,前世她的酒量也是很好的,无事的时候也很喜欢喝一杯,到了末世之后,酒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珍稀产品,阮琨宁就很少见到了。 古人可不像现代一般,抱起瓶子说喝就喝。 他们认为:饮酒,非饮食之事,乃文化之事也。像谢宜昉这种名士往往矫情得很,每每选取最是诗情画意之际饮酒。 清秋、新绿雨、雨霁、积雪、新月、晚凉,饮酒之地每每也是花下、竹林、高阁、画舫、幽馆、平畴、名山、荷亭等等刷爆逼格的地方,同友人饮酒之际,往往多有联吟、清谈、焚香、传花、度曲、围炉、投壶、登高、垂钓乃至于依韵赋诗,或相邀散步,或欹枕养神,诸此种种,极尽龟毛之能事。 像唐朝的文人墨客,以诗仙李白为代表,每每饮酒之际都会随之赋诗,赫赫有名的考试比背《行路难》《将进酒》两篇,都是在饮酒之后所作。 这一世自己到底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酒这东西崔氏素来都是不许她沾的,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之际尝几口果子酒罢了,真正的高浓度酒是不曾饮过的,被韦明玄如此一说,倒是被勾起了馋虫,一下子也有了几分意思。 前世的自己堪称千杯不倒,想必今生也不会差吧,阮琨宁想了想,很是意动。 如此一来,她便兴致盎然的道:“自然是有的。” 整个竹舍里也不过阑仪与仆从三人罢了,韦明玄随意的找了个由头,打发他们走了,另一头却带着阮琨宁暗搓搓的到了地窖。 尽管阮琨宁对谢宜昉的为人充斥着冷冷的吐槽,但是对于他的眼光还是深信不疑的。 谢宜昉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地窖里多是陈年的美酒,兰陵美酒酒色呈琥珀光泽,晶莹明澈,香气浓郁袭人,酒质纯正甘冽,乃至于荥阳的土窟春,云安的曲米春,杭州的梨花春,郢中的富水春,种种名酒,举不胜举。 阮琨宁甚至还见到了珍藏的西域葡萄酒。 如李白曾在《襄阳歌》中写道:“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以蒲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千金骏马换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车旁侧挂一壶酒,风笙龙管行相催。” 此时葡萄酒也是传入了中原,不说是普及,但是至少在上层社会里也是屡见不鲜的,如此琳琅满目,怎能叫阮琨宁不怦然心动呢。 韦明玄只见她双眼闪闪的仿若夜星,就知晓她的心意了,二人倒是默契十足,一齐抱了几坛子,自顾自去竹林里去了。 【(*/w\*)一言不合就钻小树林,真是羞羞……】 阮琨宁:“……怎么哪儿都有你!” 【宿主菌还小,不是做某项羞羞事情的年纪呢……】 阮琨宁:“……乖,没事时把你那颗塞满了马赛克的大脑格式化一下,净化世界环境。” 【吐艳,怎么可以这么不温柔的说宝宝……】 阮琨宁:“么么哒,滚远点好不好?你高兴了没?” 【……】 两个人随意的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扫了扫地上的落叶,便没什么顾忌的席地而坐,也没有在意什么形象,便各自开了一坛,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后来……阮琨宁喝醉了,不省人事。 她想象中自己的千杯不倒,完全没有出现呢。 有鉴于九岁这个花骨朵的年纪,所以第二日阮琨宁醒的时候,没有出现什么一男一女恢复了人类原始状态,OO××后躺在床上的少儿不宜情况,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也还正常,于是自然也就省略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感受,比如下半身像是被车碾过一般连路都走不了,再比如一个汉子正含情脉脉的揽着她的腰之类的天雷滚滚。 然而事实比这要无耻无聊无理取闹多了,以至于第二日阮琨宁以为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唔……事实上,她是被冻醒的。 清晨的早风带着宿夜的寒意,一丝一缕的渗进身体里,简直是冷到骨子,毫不温柔的直接把沉溺在梦乡的阮琨宁唤醒了。 她睁眼一看,嗯,面前正对着的是冷硬的树干。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这才发现她正坐在院子里的高高的梧桐树杈上。 这也就罢了,她面前还摆着一只死状很是无奈的白鹅…… 嗯,她有点胆战心惊的看出来,就是谢宜昉养的那种…… 阿门。 如此枯坐了一夜一夜,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又僵又疼,难受的很,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呼出一口浊气,连忙运行木系异能,活动一下筋络。 这样过了一小会儿,她向下看了看,也是活动一下脖子,这才看见站在树下一脸无奈,一身鹅毛眼下青乌,脸上还带着一个巴掌印的韦明玄。 天啦撸,信息量好大的样子,我一时间竟接受不来。 阮琨宁:总有一种一夜过去,我错过了全世界的感觉。 不只是她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韦明玄心里头的感觉比她还要崩溃。 事情从阮琨宁开始喝醉后,就不可阻止的进入了崩坏模式。 刚开始的气氛还是很好的,两个人闲闲的对饮,偶尔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倒是其乐融融。 韦明玄到底是男子,素日里在宫宴之上饮酒的机会也是很多的,久经磨练之下,酒量自然比阮琨宁好得多。 两个人喝的不快,时不时还说两句,硬是在竹林里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眼见着天色将暗,韦明玄这才发现阮琨宁的神色不对。 不必说别的,韦明玄只看阮琨宁满面绯红云霞满靥便知道她大概是喝醉了,一时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前一世他并没有同阮琨宁饮过酒,是以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如此之浅,只看她素来行事清厉干脆,方才又答应的痛快,才以为她是好酒之人,此刻见她酒后如此娇憨之态,心里怦然心动之余却很是后悔,饮了这般多,酒醒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头疼。 他无奈的笑了笑,这般不自律,没人管着怎么行? 总有一日要上天。 眼见着她手里还捏着酒坛,韦明玄便伸手去夺了过来,温声劝道:“阿宁是不是喝多了?不可再饮了,我叫顺英顺华来,接你回家可好?” 他的眼底闪着温柔的情意,趁着阮琨宁喝醉,心里也是痒痒的,轻轻将她垂下的鬓发挽回耳后道:“酒量如此之浅还敢贪杯,难怪要受罪了,记得叫人煮上醒酒汤,不然到了明日,可不知会如何难受呢。” 阮琨宁醉醺醺的抬起头,皱着眉,冷冷的将他的手拨开。 韦明玄手一僵,只当她不愿自己碰他,怨自己冒犯失礼,倒是不曾多想,缓缓地将手收回,掩住心里的失落,道:“可还能起身?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阮琨宁冷冷一笑,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韦明玄见她不做声,便耐着性子柔声问道:“可起得来?” “啪”的一声,阮琨宁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速度实在是太快,韦明玄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她冷冷道:“贱婢!好大狗胆,竟敢如此同本座说话!” 瞬间懵逼随之默默捂脸的韦明玄:“……” 阮阮,你给自己脑补了一个多么霸气侧漏的醉中世界啊?! 阮琨宁见他呆若木鸡,冷哼了一声,重重的推了韦明玄一把,厉声喝道:“傻愣着作甚,还不把本座的屠龙刀取来!” 韦明玄:“……” 第44章 崩坏 静默了半晌, 韦明玄终于接上了脑海里断掉的那根弦。 他揉了揉火辣辣发疼的脸,觉察出只这一会儿就肿起来了,顶着这张脸, 明日还不知如何回宫呢。 无奈的清了清嗓子, 他准备开口说话,却见阮琨宁纤细素白的手再度朝他伸了过来。 到底是有刚才那一记耳光的阴影存在,想着那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韦明玄心里头就有些打怵, 刚刚想着往后一仰躲一躲, 却被阮琨宁捉住了下巴。 阮琨宁瞧起来文弱, 但毕竟是自幼习武长大的, 又有异能加成,韦明玄一时之间竟没有挣开。 她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了, 全然不复方才的酷帅狂霸拽,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他已经肿起的脸颊,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柔情与担忧, 歉然问道:“怎么样了, 还疼不疼?” 韦明玄见她似乎是恢复正常了, 一颗心也是落下了一大半, 他有着几分想要激起阮琨宁怜爱(?)的意思, 便顺水推舟道:“嗯,可疼了。” 阮阮,快来亲亲我啊。 阮琨宁轻轻一笑,明明是流水一般清澈的声音, 在夜色中却隐隐有点渗人。 韦明玄突然觉得有些冷,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果然,下一刻危险突至,阮琨宁带着霸道总裁专有的笑意道:“小婊砸!知道疼还不快去干活,想挨抽了吧你!” 韦明玄 (||| ° △°)Σ:“……” 他动了动嘴唇,想着劝一下阮琨宁,刚刚张口,唇上却突然被阮琨宁的手指抵住了。 阮琨宁向前伸了伸下巴:“嘘。” 韦明玄:“……” 小祖宗哎,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阮琨宁脸上带上了一丝迷之微笑:“你听见了吗?” 韦明玄见她一本正经,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曾察觉到的事情,一时间心里头也有了几分好奇,耐着性子竖起耳朵听了听,耳畔里只有风声鸟叫声乃至于虫叫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想不明白,便不耻下问的摇摇头:“没听见,可是有什么异常?” 阮琨宁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兴高采烈的道:“钱发出的声音。” 韦明玄:“……” 我就知道,她根本就是不能相信的。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难免的就带上了几分,阮琨宁喝醉后,精明程度与察言观色的能力发生了非常好的进化,一眼就看出了韦明玄的心思,心里头很是不痛快,声音也冷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韦明玄两辈子加起来,见过许许多多醉酒的,醉酒之后的情状也是百般不同。 有呼呼大睡的,有呕吐难受的,也有撒泼骂街的,更有失声痛哭的,就是没见过眼前阮琨宁这么难伺候的。 他深知此刻的阮琨宁只能顺毛摸,便温顺的摇摇头,一幅“大王万岁”的神情,道:“怎么会呢,自然是相信的。” 阮琨宁满意了,像嫖客一般掐了掐韦明玄的脸,站起身来,道:“走走走,大爷带你去发财!” 韦明玄:“……” 我对于这笔财不报什么希望,真的。 阮琨宁走在前头,手里拉着他的衣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后院——谢宜舫心爱白鹅的聚居地。 这群可怜的家伙浑然不觉大难将至,正悠悠然的在池边梳理自己的羽毛,还有几个不时神气的叫几声,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 韦明玄再次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今夜他的预感异常的准。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强笑着问道:“大爷,钱在哪儿呢?” 阮琨宁笑嘻嘻的,指了指那群白鹅问道:“瞧见了吗?” 韦明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扫了过去,随即点点头。 阮琨宁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扬道:“好奴才,见了这么多银子都不骄不躁,是个好苗子!” 韦明玄:“……” 我早该想到的。 阮琨宁志得意满的指了指最肥的那只道:“去吧,皮卡丘,去把它拿过来!” 皮卡丘又是什么鬼。 韦明玄看了看那只对厄运毫无察觉的鹅,它正自顾自的同旁边两只母鹅调情,一幅沉浸爱河的样子。 韦明玄想了想谢宜舫对于这群鹅的热爱程度,以及出事后的不良后果,还是决定试着反抗一下:“阮阮听话,姑且饶过它一次,如何?” 阮琨宁想了想,又看了看韦明玄,面目突然狰狞了起来:“小婊砸!休要讨价还价,要么他死,要么你亡,你自选一个吧!” 韦明玄:“……” 对不起,师傅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韦明玄深谙不要同醉酒之人顶着干的道理,迟疑了一下,终于挽了挽衣袖,无可奈何的上前了。 呵呵,虽然我很同情你们,但是在我死与你们死之间,当然是后者了。 一群鹅里头掺了一只人形的不明生物,惹得它们顿时不满了起来,“呱”“呱”“呱”叫了起来,几只凶猛的甚至冲到了第一线,对着来者就是一阵猛啄,最凶悍的领头羊就是阮琨宁挑中的那只最肥的。 鹅窝里的斗士韦明玄:“……” 这么彪悍你不死,焉有天理昭昭! 韦明玄不想伤了谢宜舫的心肝宝贝,只好徐徐图之,扑腾了一身毛,终于抓住了那只鹅,带着几分请功的意思,殷勤的将它递给了阮琨宁。 阮琨宁果然很满意,一手捏着那鹅的翅膀,另一头却将韦明玄拉到了自己身边,像是终于认可了这个贴身大太监的身份,要说什么秘密一般絮絮道:“你知道吗,我知道好多好多事情呢。” 韦明玄此时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思,只想着赶快哄她睡了送回家,便随口附和道:“阿宁好厉害呢,知道这么多,可知道我的什么秘密吗?” 阮琨宁歪着脖子想了想,这才笑眯眯着肯定的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呀。” 一个雷正正好砸在了自己头上,劈的自己头晕眼花,这就是韦明玄的感觉了。 来的太过突然,竟劈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心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像是苗疆的鼓声,就连素来冷硬的面容,也是难得的红了。 原来她知道吗? 这些年梦里的辗转反侧,白日里的千般情思,六年来的朝夕相处,平素里的点点滴滴,原来她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吗? 她心里头是怎么看我呢? 有没有像我喜欢她一般的心意呢? 哪怕……哪怕只有一分也好呀…… 好叫我知道,到底是我顾影自怜自作多情呢,还是青山见我应如是? 韦明玄没有说话,阮琨宁沉浸在自己霸气侧漏的世界里,一时间院子里寂静一片,只闻若有若无的风声与虫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安谧与温柔,叫韦明玄止不住的心思连转。 他到底不是君子,也想着趁阮琨宁醉酒之际套一套话,便试探着道:“那阿宁你呢?心里头可有我立足之地吗?” 阮琨宁迟疑了起来,嘴巴微微一鼓,陷入了沉思当中,就连眉毛也拧了起来,似乎在犹豫什么,急的韦明玄心里像是一万只猫爪子在挠,痒的不行,便催促道:“如何呢?” 阮琨宁想了想,终于得出了结论,将韦明玄的衣袖向下扯了扯,示意他低一下身子附耳过来,韦明玄此刻自然是惟命是从,当即顺从的俯下身子。 阮琨宁见韦明玄将耳朵凑到了自己嘴边,乖得不得了,眼里也有了几分满意,这才道:“你可知道,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被迫听了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答案的韦明玄:“……是什么?” 阮琨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韦明玄聚精会神才听清楚她说的话:“你真傻,当然是想上天啊。” 韦明玄:“……。” 讲真,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可以眷恋的了。 太宗,你来带我走吧。 阮琨宁一把推开他,皱着眉,面带不满的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满吗?” 韦明玄勉强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悲愤,温顺的道:“……并没有。” 阮琨宁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选定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到底是轻功不错,尽管带着那只大鹅,一跃之下还是轻若浮云的上了树杈。 韦明玄:“……” 他顿了顿,感觉叹尽了这一生的气,这才温声劝阻道:“师妹快下来,天都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阮琨宁将那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唇上:“嘘。” 韦明玄突然又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阮琨宁拍了拍那只已然懵逼的可怜白鹅,向着韦明玄道:“你且回去罢,我要同它谈谈心。” 韦明玄:“……好师妹,听话,这鹅不能杀,师傅养了多少都是有数的,出了事咱们可没好果子吃,你若是喜欢,改日我给你买一院子,什么花色的都有,好不好?” “去去去,”阮琨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我要同它谈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净化它的灵魂。” 韦明玄:“……” 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它吧。 无辜的白鹅扇扇翅膀:“……嘎?” 韦明玄实在是没有法子,去找了顺英顺华过来,瞧瞧能不能劝一劝已然崩坏的阮琨宁,然而冷酷的事实证明,那统统都是没用的。 阮琨宁只自顾自的呆在树上,对树下的所有人浑然不理,仿佛那只鹅是她的全世界一般,对着它妙语连珠喋喋不休。 韦明玄到底是不放心,便叫人通知了永宁侯府,自己却在树下等着,也就亲眼见证了阮琨宁醉酒之后的可怕战斗力。 半夜时分,那只鹅终于在满心的无奈与绝望之下咽了气,满怀遗憾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见证了案发现场的韦明玄:我此生再不叫你喝酒,我发誓! 韦明玄以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事情了,然而事实冷冷的扇了他一耳光,用冷酷的现实告诉他:不是的,还可以更凄惨一些哦。 谢宜舫是在阮琨宁酒醒后第二日突然回来的,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更不幸的是,他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他心爱的白鹅少了一只。 韦明玄过去的时候,谢宜舫正冷若冰霜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子很不高兴你们都给我小心点”的气息,叫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他也是眼力见极好的,见了气氛不妙,心里想着那白鹅死不瞑目的样子,就忍不住闭了闭眼,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运转,应该如何叫阮阮不被谢宜舫惩罚。 他不是没想过找一只差不多的顶替,但是哪里有那么容易? 那一群鹅都是谢宜舫自己亲手养大的,身上有什么花纹,羽毛有多长多宽都能分得出来,哪里作得假? 韦明玄正满心苦恼,却见阮琨宁端了檀木刻如意纹的茶盘到了谢宜舫面前,笑容清甜明净若菩提,格外静美。 韦明玄只看着她,就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似乎有五月的暖流在涌动,对于鬼畜师傅的恐惧瞬间下滑了无数个点,走上了前去。 阮琨宁见他过来,似乎轻轻吃了一惊,急忙道:“师兄怎会过来?” 韦明玄见她吃惊神色,心里的柔意简直要往外涌,壮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不必担心,我……” 阮琨宁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师兄这几日还是不要过来了,刚刚惹了事还来见师傅,岂不是戳师傅的伤心事?” 韦明玄:“……” 这个进度……好像不太对…… 难道那只鹅不是你害死……的吗? 阮琨宁充分发挥了虚伪白花的楚楚可怜,一边暗暗地握了握韦明玄的手,一边向着谢宜舫赔笑道:“师傅别生气,我已经骂过他了,师兄也保证不会再犯了,您就饶他一马吧。” 韦明玄:“……” 谢宜舫嗤笑了一声道:“今日饶你一马,明日放他一马,那我还教书做什么,干脆去放马好了!” 顿了顿,谢宜舫转向韦明玄,缓缓问道:“是她说的这样吗?” 阮琨宁背对着谢宜舫,连忙双手合十向韦明玄求情,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眼睛也是扑闪扑闪的,格外惹人怜爱。 二人到底是身份不同,如果是韦明玄干的,顶多说几句就得了,如果是她干的,只怕得年年给那鹅扫墓献花圈了,阮琨宁表示她才不要呢。 韦明玄自然看得懂阮琨宁的暗示,直直的望进了她星光闪闪的眼睛,明明知道她是只会吃肉的狐狸,却还是自己把手伸到她嘴里去由着咬,不吃亏才怪呢。 到底是见不得她如此哀求,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只怕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他安抚的笑了笑,这才道:“是弟子酒后误事,才……嗯,误杀了您的白鹅。” 谢宜舫神情平静无澜,随意合了一下茶碗的盖子:“是吗?” 韦明玄肯定道:“是。” “原来如此,”谢宜舫顿了顿,又问道:“可那鹅周身并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你是如何杀死的?” 韦明玄:“……” “说话呀,为师很好奇呢。” 韦明玄:“弟子喝醉了,委实是记不清了。” 谢宜舫垂下眼睑,缓缓道:“果真吗?” 韦明玄的声音铿锵有力:“果真!” 谢宜舫许久没有言语,室内的气息凝滞了起来,韦明玄与阮琨宁二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等待着最后的裁决,终于,谢宜舫轻轻道:“罢了,出去吧,日后引以为戒,切勿如此了。” 居然如此轻易的过关了? 韦明玄与阮琨宁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是既然谢宜舫准许他们走了,自然也没有留着的道理,阮琨宁在前,韦明玄在后,向谢宜舫轻施一礼,退出了内室。 谢宜舫独自坐在内室,久久不做声。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身影,楚楚的,狡黠的,灵慧的,他重重的合了合眼,才勉力把它赶出了脑海,不叫自己去想。 室内的香炉徐徐的吐着烟,隐隐的有香灰落下的声音,室外的七丈处有一只黄鹂在叫,再远一些的地方,阑仪同阮琨宁正在说话,种种声音或嘈杂或婉转或流畅或喑哑,皆落入了谢宜舫耳中。 他独坐了许久,修长如玉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已经凉却的茶杯,终于幽幽叹道:“痴儿!” 第45章 公主 正是四月里, 春回大地百花齐放的时候。 在柔和的春风中,金陵每年一度的牡丹会终于开始了。 明惠台是皇家的地界,每年此时都会由最得体的一位公主来主持牡丹会, 广邀京中贵女, 共赏游园之乐。 今年是皇五女熙和公主拔得头筹,给金陵的贵女们下了帖子,于四月二十日前往明惠台同游。 阮琨烟婚期将至,准备各项事宜以及嫁妆单子陪嫁仆从之类的, 已经是忙得脚不沾地, 实在是无暇前来, 其他姑娘又是年纪不够又是身份不够, 种种原因叠加起来,永宁侯府便只阮琨宁一人孤身前来了。 阮琨宁穿了素净的水绿色衣裙, 长发梳了简单的单髻,随意的簪了三对和田玉钗,平简素美, 本来应该只是清汤挂面的装扮, 在她颜值的加持之下, 硬是有了几分素颜倾城, 美人不可言表的风韵, 一路走来收获了无数的歆羡目光。 饶是如此,她还是遭到了系统的怨念。 【宿主菌为什么不好好地打扮一下,还有没有要当万人迷的自觉了!】 阮琨宁:“谁爱当谁当去,我才不要管。” 【你的职业素养到哪里去了!】 阮琨宁:“上天了。” 【你再这样敷衍, 宝宝就要生气了!宝宝一生气,就要强行帮你把素养找回来!】 阮琨宁:“你以为自己私人飞机,有飞行许可证呢。” 【……】系统终于沉默了。 阮琨宁╭(╯^╰)╮:每日斗嘴,有益身心健康。 牡丹会上各家贵女都是会前来的,玉容花貌比比皆是,看上去可是比满园的牡丹春色要妙上许多了,这些贵女们有的像阮琨宁一般孤身一人,有的却三三两两结伴,姹紫嫣红的好不热闹。 阮琨宁既也不喜欢同人搭腔,也不喜热闹,只自带着顺英顺华,四处打量姿态各异风采灼灼的各式牡丹,正是怡然自得的时候,便有两个身着规整宫装的宫人过来,向她盈盈一拜:“阮姑娘有礼,熙和公主请您往前头一叙。” 阮琨宁眼睑微垂,心里划过一丝微澜。 这个熙和公主同自己并不相熟,怎么会请自己过去? 她心中嘀咕一声,只怕是来者不善。 这么想着,阮琨宁面上浮现出一个温婉得宜的笑容,试探着问道:“公主可还邀了别家姑娘不曾?” 见她展颜一笑,那宫人神色微妙,掩住自己神色里的惊艳神色,笑不露齿:“并不曾,”说完便侧身一让请她先行,是不容拒绝的姿态:“姑娘请吧,可不要叫公主等得久了。” 阮琨宁见她态度坚决,禁不住眉梢微挑,躲不过去倒不如直面,免得叫人轻看,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这位熙和公主还能杀人抛尸不成,便施施然一笑,道:“前头带路吧。” 那两名宫人见她愿意前往,神色也就松了一霎,一人在前带路,一人在后跟随,几人一道往前头的屋里去了。 直到进了屋里,行过礼后,阮琨宁才有机会见一见这位熙和公主。 熙和公主瞧起来比阮琨宁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宫里头的孩子没几个丑的,她又刻意的描眉画目,妆容精致,看起来格外清贵出众。 但凡事都怕比较,饶是熙和公主披金挂银天家气度,但是在阮琨宁这个走刷脸流的bug面前——不好意思你只能当土豆了。 熙和公主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注意到了哪怕是自己身后的宫人也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到阮琨宁身上。 她冷冷一笑,话里头的意思也就不怎么和善,讽刺道:“果然是个不俗的,年纪轻轻便如此姿容出众,将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阮琨宁淡淡一笑,清浅如莲的笑意叫熙和公主也是忍不住窒息:“公主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神助攻系统菌很快发声了。 【叮咚。系统友情提示,熙和公主现综合数值如下。 宅斗技能点:80 武力值:40 黑化值:5 对宿主友善值:-20】 阮琨宁:“这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熙和公主显然没想到阮琨宁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自己讽刺她的话当成了好话,还一本正经的致谢了,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 她暗暗地憋了口气,维持着公主的尊贵仪态,缓缓地踱步到了窗前,望着外面的杨树道:“女子的闺誉何等重要,阮姑娘还是好好约束自身,不要同诸多男子牵扯不清为好。” 阮琨宁:??? 到底是皇权世界,她也不想与一位公主为敌,便平心静气的道:“臣女不明白公主何意,还请殿下直言。” 熙和公主面上的神情冷了下来,她觉得阮琨宁未免太不识抬举,竟非要她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才好。 哼了一声,她嘲讽道:“既吊着我六皇兄,又霸着玉奴表哥不放,你的胃口还真是大的可以,本宫只怕你得不偿失,鸡飞蛋打,可不要自己什么都捞不着,反倒坏了别人的名声!” 玉奴表哥? 阮琨宁黑线了一瞬,有点明白熙和公主为什么针对自己了。 ——大概是出于朦胧的爱情,所以对同性相斥? 可是我才九岁啊,这你也要针对未免太过未雨绸缪了吧。 许是被阮琨宁脸上无可奈何的神情刺到了,熙和公主也顾不上自己端持的姿仪了,声音也尖锐了起来:“放肆!本宫同你说话呢,你可听见没有?做什么装聋作哑!” 平心而论,阮琨宁是不想开罪一位公主的,这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永宁侯府都算不上什么好事,可是这并不代表她被人堵到了门上,还是缩头乌龟一般的不敢出声,那她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的。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阮琨宁到底还是正面对上熙和公主,玉奴他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件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出去? 再说,她又不是玉奴的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把他让出去? 难不成为了这个熙和公主不找麻烦,自己就要平白失去一个好朋友不成? 呵,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阮琨宁素来都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她又不是抖M,既然一定会撕破脸,又何必卑躬屈膝叫人作践,自己再如何也是侯府嫡女,熙和公主难不成敢杀了自己不成。 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便被人打断了。 玉奴自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着了一身雪白衣袍,只袍边绣了曲水纹,衬着腰上系的水绿色宫绦,格外清冷出尘,他面容生的泠然若寒玉,板着脸时却格外端肃严苛。 他已经十三岁了,生的又格外高挑,站在阮琨宁身边要比她高一个头,已经初显了男子的气度。 玉奴平静的望着熙和公主,目光里闪过微不可查的一丝厌烦,缓缓道:“是阿宁先去谢先生那里,几月后六殿下才前往的,难不成这是阿宁逼着六殿下过去的不成?与阿宁有什么关系? 至于我,同阿宁相交也是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公主又是以什么身份,替我报的哪门子不平?” 熙和公主万万没想到,表哥不仅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反倒是帮着阮琨宁说话,甚至于如此客气而生疏的称呼自己“公主”,却将阮琨宁的名字叫的那般亲热。 她心里一酸,眼睛也随之涩涩的,说起话来也不像方才流利了:“可是……她明明就是脚踏两条船!” 阮琨宁:并没有,好吗? 眼见着这位公主一幅要哭了的神情,她张了张嘴,试着解释道:“其实,我同他们真的没什么别的关系……” 至少直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对吧? 熙和公主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什么感激的意思,侧过身,朝她狠狠一瞪眼:“本宫面前,哪里轮得到你说风凉话!谁晓得你是不是想着攀高枝,利用别人?本宫可听说,六哥就是你在表哥家里认识的呢,哪个知道你是不是抱着利用的……” 玉奴冷冷的打断了她,话里的意思像是冬寒的冰刃刺在熙和心上:“那哪怕阿宁要利用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这同殿下有什么关系?要您在这里伸张正义?我现在便可以告知你,大可不必。” 熙和公主的眼泪这下是真的出来了,她不可置信的道:“表哥,你拒绝我们的婚事,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阮琨宁:“……”信息量好大,我还是装没听见比较好。 玉奴神色凝重,一字一句的道:“殿下只知道,无论是谁,总不会是你就可以了。” 熙和公主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受伤,很快就克制住了,她咬了咬牙,努力叫自己克制。 可是看着阮琨宁同他站在一起,似乎是浑然天成的一对儿,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烧,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待你如何,你竟半分都……” 她身后的教养嬷嬷轻轻拉了她一把,向着玉奴与阮琨宁轻轻施礼,姿态放得很低:“殿下也只是伤心失意罢了,所以才有些口不择言,冒犯之处,还请二位贵人勿要计较,老奴在此向二位赔罪了。” 感情的事情哪里是能勉强的了的,这二位一个是兰陵长公主的爱子,一个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伤了哪个磕了碰了都不好,若是撕破脸,难免会闹出或小或大的问题。 公主虽然称得上得宠,但在朝堂上论,真正的分量可比不上这二位加起来。 再者,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要徐徐图之的,哪里能这般生硬,如此咄咄逼人,反倒是会惹得萧公子反感,得不偿失。 熙和公主虽养尊处优,少有遇到什么挫折的,但是正常的智商还是有的,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勉强收拾了面上的神情,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失礼了,二位见谅。” 玉奴站在那里,极为傲娇的不出声。 阮琨宁到底是臣女,总不能说“不行我不原谅你”这样的话,便含笑退让了一步,一时间屋里头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和缓了许多,全然不辞方才的尖锐。 玉奴不想在屋里多待,拉着阮琨宁便往外头去了,阮琨宁也不想留下来看熙和公主的冷脸,向她施礼告罪后,同玉奴一道出去了。 【叮咚!宿主菌棒棒哒,“白花撕逼大战系列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两万,属性抽奖一次,是否立即抽取?】 这个任务的战线拉的太长了,前后持续了几年之久,到了临了,阮琨宁反而有一种“终于结束了反而有点舍不得”的感觉,她按了按额头,觉得自己真的是病的不轻,道:“抽吧抽吧。” 【叮咚!恭喜宿主抽取时空属性‘逆转乾坤’一次,请谨慎使用】 【宿主菌当前数值如下。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四级) 战斗力:84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87000 桃花指数:87 自身携带标签:逆转乾坤(一次性)】 阮琨宁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这个逆转乾坤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做任务的大杀器,抽到的机会很少,没想到会被宿主菌抽到呢。】 阮琨宁:“……所以呢?说重点。” 【就是可以在付出一定代价的前提下,让时光倒流,避免某件的发生,这本身是违抗时空维度的,所以每个IP只能抽到一次,并且抽到的概率低的吓人,所以说wuli宿主菌真是福星高照……】 阮琨宁:“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准确的说,是在付出一定代价之下的重来一次。】 阮琨宁原本蠢蠢欲动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试探着问道:“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吗?” 【很大,宿主菌请谨慎选择,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阮琨宁:“……好吧,那就先收着呗,反正目前我是没有遇见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阮琨宁这才有机会问一问玉奴:“你们的婚事,是怎么回事?之前竟一丝风声也无呢。” 玉奴神色中闪过一丝欢喜的异彩,方才一直凛若冰霜的面容终于柔和了起来,神色很认真的道:“那是舅舅提议的,母亲问我的意思,我回绝了。” 阮琨宁恍然大悟:“哦。” 玉奴觑了觑她的神色,解释道:“我不喜欢她的。” 阮琨宁:“……你刚刚表现的很明显了。” 手撕她比我撕得还狠,说喜欢我也不信啊。 玉奴微微一笑,如同天山上的雪莲般不惹尘埃,摄人心魄:“你信我就好。” 阮琨宁:“……哦。” 我又不是捉奸的正室,你这么解释,总感觉气氛有点怪啊! 所幸玉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是那种只要想,就可以同人聊得很好的,同阮琨宁就着满园的牡丹兴致勃勃的开始谈天说地,走走谈谈,时不时的聊一点奇闻异事,一时之间倒是也很有几分意趣,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竟还是觉的依依不舍。 熙和公主再出现时,已经是一派天家气度,清丽贵气难言,眼下的几分红肿却是妆容难掩,瞧着倒有几分可怜,阮琨宁见了她面容,也是忍不住暗叹一声。 熙和公主敏感的感觉到了阮琨宁的目光,她生性骄傲,又是皇家贵女,尽管情场失意,却也不愿叫人笑话,仍然维持着自己高高在上的仪度,骄傲的抬着下巴。 玉奴到底还是不喜欢这种嘈杂的饮宴,也只是为着阮琨宁才会巴巴的前来,此刻眼见着一众贵女阔少,目光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厌烦,为什么周围总是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蠢货! 只是想同阿宁好好说几句话,竟不得片刻清净! 他心里头有了几分不耐,阮琨宁到底是与他相熟,眼睛也尖,对他的情绪很敏感,见他面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啦,不碍事吧?” 玉奴眼见着她对自己的关心,心里头甜甜的暖暖的,微微摇了摇头道:“无妨,”他打量了一下阮琨宁的神色,话里也是柔情满满,全然不像是对待别人的清冷:“刚刚见你在那里打瞌睡,可是昨夜没睡好?是不是又不听话熬夜了?” 阮琨宁禁不住眉尖一抖。 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可爱温柔的玉奴,会变得这么爱管人了呢?你这样只会叫我想到我高中的教导主任啊。 熙和公主终于有了机会插一句话,朝玉奴笑道:“表哥是骑马来的吧,如今既然身体不适,便乘着我的马车回去吧,也免得劳累。” 玉奴俊秀绝伦的玉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终于对着熙和公主有了好脸色,建议道:“阿宁也是骑马前来,此时也有些累了,劳请公主相送,可否?” 熙和公主:“……” #约了心上人同行可他要带上他的心上人怎么办# #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为什么这么嘴贱# 阮琨宁一点拒绝意思都没有的表示了拒绝:“这怎么好意思呢。” 熙和公主:“......” 好生气哦,但心上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微笑。 阮琨宁见了熙和公主满脸的便秘神色,在心里微微一笑,顺水推舟道:“有劳公主了。” 熙和公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无妨,顺手之劳罢了。”另一头,却是叫侍从带路,几人往府外去了。 阮琨宁目光落在那马车丝绦上悬的明珠,面容上带上了一丝惊奇,笑问道:“真真是规整豪华至极,我听说,这车驾连车轮都是嵌银的,分量十足?” 到底是碍于玉奴尚在,熙和公主总要保持住自己的形象,按捺住把她推到车轮底下狠狠地碾两下的想法,矜持的笑笑,没有搭腔,只表面上云淡风轻的送了她回府。 第46章 相投 这一日, 阮琨宁起了个大早,往如素夫人的听月小筑去了。 说也奇怪,如素夫人也是年近四十徐娘半老了, 面容竟未见老态, 反倒是愈见娇艳,未曾傅粉也是面若三月桃花,格外灼灼动人,叫阮琨宁格外的啧啧称奇。 她随意的着了一系宽袍, 未曾束腰, 倒也是风情楚楚的很。 阮琨宁过去的时候, 她手里还持着花锄, 懒懒的看着半开的梨花。 梨花树下有挖开的痕迹,脚边却是摆了两个酒坛, 两个侍女正在一侧擦拭上头沾染的泥巴。 如素夫人见阮琨宁过来,面上盈盈一笑,俯身拾起地上的酒坛:“我有一壶酒, 足以慰风尘, 阿宁要不要试一试?” 阮琨宁也是个经历了上次, 才晓得自己是个饮不得酒的, 酒量浅的很, 如今半分都是不敢沾的。 嗯,唯一一次喝酒的经历还是历历在目,委实是不敢再来一次了。 讪笑了两声,她便老老实实的推拒道:“我是个不中用的, 万万不敢沾惹的,只看看便好了。” 如素夫人大笑了起来,指着阮琨宁道:“好吧,醉了一回,总算是长教训了?” 阮琨宁一惊,面上难掩惊诧之色,听如素夫人这意思,竟是知道自己前些日子之事了? 如素夫人见了她神色,便猜出了她心思,仰首饮了一口,笑道:“谢宜昉那个人简直是要成精了,你这微末道行,可是骗不住他,那皇子倒是难得,甘愿为你背黑锅。” 被人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了,阮琨宁一张老脸都不好意思了,很有几分羞意,只捂脸道:“这个谢宜昉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如素夫人状似无意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情之一字,从来也最是伤人,阿宁心里头可要有个分寸。” 阮琨宁知晓她话里的深意,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的,”想了想又忍不住吐槽道:“您二位这关系可是真好,这个他都同你说。” 如素夫人笑了笑,眉梢都是岁月的风情,带着出众的风采,令人心折,却又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失落之意:“自然是好的,他失了心仪之人,我自也是少年丧夫,两个可怜人,互舔伤口罢了。” 阮琨宁本来只是调侃两句,却不想反倒惹了如素夫人的伤心事,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呆呆的站在一头不说话。 幸而如素夫人似乎也不想提起这些旧事,很快就恢复了情态,笑吟吟的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做什么。一醉解千愁,酒可是最好的,阿宁吃不得真真是可惜了。” 阮琨宁苦着脸:“这有什么办法,个人体质罢了。” 如素夫人一笑:“谁都有心中泛苦的时候,我这梨树下还有三坛酒,便都予了阿宁,何时想要痛快一番了,便只管来取罢。” 阮琨宁笑了笑,表示此生可能再也不想饮酒了,那一夜已经是够够的好吗? 心里想着到底是如素夫人的一腔好意,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素夫人却向着自己的侍女春芳春漪道:“你们二人这是说什么呢,絮絮叨叨了这般久,倒不如说出来,叫我与阿宁也听上一听?” 春芳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金陵内都在流传着刑部尚书明大人,同他嫡妻侍妾的事儿呢,真真是满城风雨呢。” 这事儿如素夫人与阮琨宁倒是都知道,刑部尚书明胜的母家被抄了家,男子斩首,女子发卖,他嫡亲的舅舅被砍了头,舅母一头吊死了,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表妹,碍于亲戚与自己母亲,便一顶小轿将这位孤苦伶仃的表妹纳进府里了,可刚刚进门不过一月,就同正室夫人闹得势如水火,一时间竟成了京城坊间广为流传的笑料,惹人非议。 阮琨宁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冷冷笑了一声:“我将来找的男人,若是胆敢跟我玩这一套我就砍死他,最起码也要阉了他。” 如素夫人也是个豁达的,听了这番话,倒是不觉大逆不道,反而笑道:“偏你这样大的气性。” 阮琨宁愤愤道:“气性大怎么了,我便是这般性子,受不了的只管别上门就是了。如今外头说出来,倒是都说那正妻不能容人,是个善妒的,可别人也不去想想,凭什么委屈的一定要是正妻呢?那男人竟说是对自己母家有愧,又怜惜自己家的表妹孤身一人,这才收到自己府里的,我呸!贱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便是他了。” 如素夫人笑笑,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阮琨宁不屑道:“他倒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深明大义很有情分的样子了,可他也不想想,他可曾亏了什么东西?没有!既平白的得了一个好名声,床上又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表妹伺候,自己母亲面前还落了一个仁孝的名声,简直是美死他了。” 顿了顿,阮琨宁又愤愤不平道:“可委屈是谁受了?还不是他妻子,平白的家里头多了一个贵妾,偏偏又有婆婆丈夫撑腰打不得骂不得,态度又不见恭敬,她心里头的苦楚又向着哪个说?稍稍有一点不如意,哪怕斥责一句,一个善妒的大帽子就往头上扣,真真是比什么都难受,既恶心,又叫人怄得慌。” 阮琨宁是来自一个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对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根深蒂固。 到了这里之后,身边又有着永宁侯与谢宜昉这般洁身自好的例子,就更加不会动摇了。 既然有人能做到,并且善始善终,那么我未来的那个人凭什么做不到? 她将来才不会委屈自己呢,不求高嫁,也不入宫门,只求一个一心人也就是了。 韦明玄:“……”那天的黑锅白背了,白背了!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阿宁说的对,若是嫁了人之后反而要委屈自己,那嫁的还有什么意思。” 阮琨宁惊问道:“师父不觉得我有失恭顺吗?” 如素夫人冷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只求一心人,难不成竟是登天之难了?我找的是这种男人,谢宜昉也是多年孤身,你父亲也是与一人相守,有什么做不得的!” 阮琨宁一拍大腿,深有终于觅得知音之感:“正是这个道理呢。” 想了想,阮琨宁又愤愤的补充道:“那表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家道败落,那就要认命啊,到底也是千金养出来的贵女,姿仪还是有的,求姑母配送自己几分嫁妆,叫表哥撑腰,自己找个小户做正头妻子多好,也不是活不下去。 你若是个有志气的,家里头是冤枉的便去滚钉板翻案告御状,家里头不是冤枉的就找个男人入赘,生了孩子科举入仕光耀门楣,上杆子贱到自己表哥床上去了,还装什么可怜人呢,我呸! 无非是两个贱人凑到一起罢了,也有脸面说什么深情厚谊,感人至深呢,一对儿狗男女罢了!说出来都觉得脏了我的口!” 如素夫人也很以为然,道:“正是这个理儿呢!以往不曾说过,今日一谈,方知阿宁同我如此志趣相投,可惜你饮不得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阮琨宁正想接话,便听外头一道柔婉悦耳的声音传来:“妹妹这般爽快人物,我却不曾得识,今日方得一见,真真是可惜至极。” 阮琨宁回身去看,迎面走来了一个风华明秀的女子。 上身是蜜合色的如意云衫,下着娇红色的灵鸟穿花百蝶裙,梳了精巧的离家髻,上头簪了一套水晶打磨的头面,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娇秀之余却自带一股妩然,在阮琨宁见过的美人儿之中,也是数得上的了。 阮琨宁见她已然是梳了妇人头,便知是已嫁的,又见她对听月小筑如此熟悉,可见同如素夫人也是旧识,只在心里暗暗地奇怪,何以自己这几年里竟不曾见过,如此想着,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夫人过誉了,几分浅薄之见,叫您见笑了。” 如素夫人也朝那女子笑道:“你可是大忙人,今日如何有空暇到我这山头来?” 那女子微微一笑,媚光四射,说不出的勾魂摄魄:“也是去上香罢了,这些年里多得夫人关照,很应该来看看您呢。” 又向着阮琨宁道:“都是女儿身在这红尘里打滚儿,已经是为此所苦了,哪里有什么见笑的?” 阮琨宁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日之间竟遇见了两个志趣相投之辈,也起了几分结交的意思,轻施一礼道:“永宁侯府阮氏琨宁有礼了,夫人如何称呼?” 那女子眼睛一闪,这才轻笑道:“有心相交,何必碍于外物,身份又有什么要紧的?说了反倒是失了本真呢。” 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欣羡,向着阮琨宁道:“你母亲是个有福气的,在金陵也是难得的,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到呢。” 阮琨宁想了想,这才缓缓地道:“说的也是,夫人便叫我阿宁吧。” 那女子也是一笑,光彩四溢:“我名苏梨,阿宁叫我一声梨姐姐吧。” 待阮琨宁与苏梨皆离去了,春芳才笑道:“侧妃娘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如今倒出嫁后知晓来瞧瞧您呢,总算是不辜负了您待她一片心意。” 如素夫人眉头微蹙,面上有几分黯然,眼睫无声的眨了一下,静默了许久才叹道:“我倒是情愿她不来,毕竟……我当日助她,本也没什么好意的,如今一看,终是对不住她。” 第47章 习俗 五年之后。 隐世坊的几间雅室临街坐落, 上下两层,正正好位于金陵最热闹的地方,推开窗就可以望见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是因此, 此地取“大隐隐于市”之意——隐世坊,以示文人墨客的清高自诩,隐者风仪。 此间待客之道也极为风雅,每每有丝竹之声, 管乐之妙, 翩跹之舞, 柔婉之歌。 清倌才女的言笑晏晏, 侍茶博士的无双茶艺,金陵七宝斋顶尖的点心, 各种硬件都是大齐顶尖的,在金陵之中,称得上是十分的妙地了。清贵名流常常集聚于此, 甚至于就连赫赫有名的大儒谢宜昉, 也常常于此地清谈讲学, 所以此地在士族眼中, 是十分的清高之所。 当然, 他们并不知道这几件雅室的产权就是归谢宜昉所有,所以他才会来撑场子的,更不知道那坑爹的价格也是谢宜昉定的,甚至于在大部分人眼中, 谢宜昉就是一个不拘于外物的隐者君子……【手动拜拜】 隐世坊里头的客人有三种,言谈精妙的名士,名门世家的公子,顾盼生辉的清倌。 当然,虽然是清倌,但学识必定是顶尖的,才情也得是掐尖的,这才能够得到隐世坊的邀请,到这里头来或清谈一席或抚琴起舞。 也是因此,这类清倌在隐世坊里头,都是很受追捧的。 姜俞,籍贯南平州,年十九,今朝是特意前来金陵参加此次科举的。 临时抱佛脚毕竟是见效甚微的,所以他也没打算玩临阵磨枪那一套,而是协同了几个同期考生,慕名到了隐世坊来,想着到底是到了金陵,总该见识一下最出众的地方才是。 刚刚上了二楼,姜俞几个人便迎面遇上了一个清倌,柔桡轻曼,妩媚纤弱,不过如是也。 几个人也很有些来个艳遇的念头,便推着姜俞打头阵,叫他上前去结(搭)交(讪)一二,看一看是否有幸结识一番,也是一桩妙缘。 姜俞被几个人一推,已是站在了最前头,心里头也隐隐的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期待,到底是少年慕艾,他回头看了看,还是红着脸在几个好友的鼓励之下走了上去:“敢问……” 那清倌却是急匆匆的往一侧去了,并不曾搭理这几人,中途遇见另一个颜若明霞的清倌,神色中倒有几分羞赧之意:“如霜姐姐且看,我花钿如何?可失色了不曾?” 那叫如霜的清倌也是羞涩不已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才道:“好得很,我呢?发髻可是凌乱了?是否要重新梳过才好?” 另一个答道:“也是好得很呢,光彩照人,不可直视呢。” 又拉了拉她衣袖道:“咱们且快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呢……” 说完,两人便相偕往二楼上去了,竟将一旁的几人无视了过去。 姜俞几人的少男心“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有人失落道:“原是另有贵人么?怪不得倒轻慢我们几个呢。” 他的好友秦钧也不满道:“我当此地是真名士之所,却不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竟如此摧眉折腰事权贵,罢了,也不过如此。” 姜俞也是不住的摇头,随之叹了句:“世风日下,追名逐利之事日渐盛行,也是难怪了。” 几人都是摇头叹息,其中一人道:“罢了,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倒叫咱们心里头不舒坦,我们且随意找个地方喝酒去,何必在此受气呢。”另外几人也很以为是,便相偕着准备走了。 隐世坊的规矩极严,每日里接待的客人都是有数的,每每有人入内,也都是取了特制的牌子才可,几个人正打算着过去将牌子归还,便见一个通身贵气的青年眼睛发亮的上前冲着姜俞道:“兄台这就要走了吗?” 姜俞:请不要用这种目光盯着我,我不搞基谢谢! 秦钧扫了他一眼,问道:“兄台有何贵干?” 青年指了指他们手里的牌子,一脸的殷勤向往之色:“可否将其转让与我?我可以出双倍价格的。” 姜俞与秦钧几个人对视了几眼,面上都有几分狐疑之色,正想着开口,却听另一人道:“郑戎你他妈不地道,我们都是在等候,你却偷偷插了队。” 几个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他见了几个人手里的牌子,眼里头也是火热了几分:“诸位别理他,我出三倍的价买就是了。” 先前的青年还击道:“四倍!” “五倍!” “十倍!” “抱歉了两位,这牌子我们不卖的,还要在此地多呆上一会儿,见谅见谅。”姜俞到底是经验多些,眼见着他们如此情状,心里头也是隐隐的多了一层思量,便拒绝了那两人的要求。 既然他们能够开到五倍六倍的价格,可见这隐世坊里头有什么特别能够吸引人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另外几个人也不是傻的,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到了老板那里,询问今日的牌子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柜台那儿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精干老头,面容清癯,一双眼睛锐利的很,脸上的神色却是苦答答的,抬眼的时候姜俞甚至有种他随时能哭出来的感觉,他恶寒的抖了抖,心里默念着一定是错觉吧,还是上前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老头蔫耷耷的看了看他们,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不怎么愿意说话,听了他们的问题才徐徐道:“因为今日上午,阮家六娘与她的兄长会替祖母去寒山寺还愿啊。” 完全搞不懂逻辑关系的姜俞:“所以呢?” 老头道:“我们这儿可是必经之路,二楼是最佳观望点。” 秦钧好像隐隐约约的get到了重点:“这位阮家六娘,生的很美吗?” 提起阮家六娘来,老头诡异的精神了许多,眼睛里也开始冒星星:“啧啧,虽神仙不及也。” 秦钧几个人撇撇嘴:“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呢!” 老头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今日才知道阮家六娘去上香,这二楼的牌子早早的就没了,哪里轮得到你们来。” 姜俞道:“既如此美,你何不去看?” 老头顿时像点燃的爆竹 ,不拉着简直要蹦上天:“老李头个王八蛋,早我一步知道了消息,装着旧疾发作吐了几口白沫被抬上了二楼,只好叫我来顶着了,个老王八,不得好死!” 姜俞&秦钧&其余人:“……” ——该说红颜祸水吗?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真是,至少刚刚就有两个人愿意高价争着买自己的牌子呢。 姜俞问道:“这位阮姑娘,是乘轿去上香吗,那又如何瞧得见?” 老头有气无力的道:“她出身武将世家,骑马出行,戴帷帽。” 秦钧几乎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到,简直不可置信:“也就是说,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是看不到的吗?那还有这么多人要看吗?” 老头点点头。 金陵还真是人傻钱多啊。 得到了答案,几个人反而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到底是年轻人,又不是缺钱的主儿,心里头也隐隐的有几分好奇,便到二楼自己包间坐下了,清谈饮酒,只等着这位驰名的美人出现。 不过半个时辰,便听见外头人群熙熙攘攘了起来,秦钧推了姜俞一把道:“姜俞啊,去吧,看美人的机会给你,我们就不去了。” 姜俞摇摇头,微微一笑:“当真不去了么?可别后悔。” 秦钧几个人道:“世人吹捧起来的美人,有什么可看的,花架子罢了,还不如一本论语能吸引人呢。” 姜俞也笑了笑,浑不在意,便自己过去了。 接下来大概是他此生最难忘怀的事情了,他只望了一眼便呆住了,也叫他庆幸自己的一时好奇,否则,真真是要遗憾终生。 楼下远远地过来了一男一女,前后骑行而至,一队护卫在后。 大概是在闹市的缘故,二人并未疾行,这才有机会得以看清。 男子身着玄衣,面目英朗,轮廓分明,明明是轻描淡写的姿态,却有着宛如出鞘利刃的锋芒,叫人不敢直视。 而他旁边那女子,才是叫姜俞痴狂的原因。 云青的衣裙带着别样的清冷,素白的帷帽带着欲说还休的风情,明明没有看见她的脸,甚至连身段都掩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可姜俞却觉得心如鼓擂,魂游天际。 他看了一会儿,只呆呆的吟道:“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古人诚不欺我也。” 秦钧几人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也是笑着起哄道:“姜兄,如何?这位姑娘可美么?” 对于姜俞来说,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与女神两个人,其余的路人甲(?)发来的消息统统自动被屏蔽,所以他并没有搭理那几人,而是继续呆呆的做石雕。 另外几人见他呆若木鸡,心里头也有了几分好奇,便起身向着阳台走去,一边调笑道:“姜兄是不是红鸾星……”声音戛然而止。 三瞬后。 一排人并立在阳台上,一手支在栏杆上,一手撑在下巴上做痴汉状,只恨自己不是蜻蜓,没有好几双眼睛,看不了太多。 春风是如此的解风情,轻轻地吹起了那姑娘帷帽上的白纱,露出一段优雅的脖颈,只可惜她已经走到了他们所在包间的前头,看不见她的面容,所以一群人只好尽力的将脖子死命的向一边斜,以至于在最边上的姜俞脑袋都被挤到墙上了,压的生疼。 但是很可惜,此刻没有人注意他。 那姑娘的身影渐渐地远了,直到看不见了。 几个人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热烈气氛,都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消化刚刚那一幕。 过了许久。 秦钧惆怅着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孱弱的像一只小猫,生怕养不活,也顾不上坐月子,就亲自去拜求佛祖,护佑我一生平安,即使是后来落下了病根,老来体弱也是丝毫不悔。” 他突然插了这么一杠子,好好地旖旎气氛一下子变成了感恩母亲,几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一茬来。 还是姜俞试探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秦钧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好友,目光闪闪发亮,似乎确定了一个远大的目标,神情坚定地道:“——我要做一个孝子,去寒山寺替我娘还愿!诸位见谅,今日怕是不能同饮了,我这就告辞了,咱们来日再续啊!”话音一落,秦钧转身飞速的离去了。 姜俞:“……” 一众人:“……” 包间里诡异的安静了几瞬,还是姜俞率先试探着开口了。 姜俞:“……在下曾经听说,科举和拜佛更配哦。” “……其实,我们那里也有这种说法呢。” “总该去试试啊……又误不了什么事。” “左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罢了,快得很嘛。” “就是说啊,眨眼就到了……” 所以,你们的节操呢? 第48章 骂战 阮琨宁并不知道自己出门一趟, 身后就跟了几个痴汉,毕竟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两回熟,她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五年过去了, 阮琨宁身边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对此, 阮琨宁表示很满意。 古代宜居环境get√ 四年前,徐云姗总算是瓜熟蒂落,顺利的生下了永宁侯府的嫡长孙,两年前, 又有了嫡次孙, 阮琨宁身边也有了两个萌萌哒小正太。 对此, 永宁侯夫妇都很是满意。 阮琨烟也是四年前出阁的, 她素来都是精明强干的,嫁过去很得公婆欢心, 同丈夫也是相敬如宾,几年下来,膝下也是有了一子一女, 一个“好”字凑起来了, 叫人欣羡的很。 老夫人年近七十, 许是年轻时候习过武的原因, 身子还是很硬朗, 不必人扶也可以自己出门晒太阳,每每眼见着儿孙满堂,以及同龄来客的眼馋目光,心里头也是暗暗得意的。 阮承瑞也是十九了, 却全然还没有成家的念头,为着永宁侯祖辈也有着二十多乃至于三十才成婚的这个不怎么优良的传统,崔氏倒是也没有催他,只随他去了。 如此一来,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很。 古代五好家庭get√ 阮琨宁十四岁了,终于长成了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万人迷,有很多很多粉丝的那种。 每每出门在外,必定会有粉丝围堵,回到家里,必定会收到礼物,每每出席什么宴会,也是收到一众人灼灼的目光。 对此,阮琨宁表示也很满意。 直到有一日,没有一点点防备,阮琨宁突然登上了热搜榜,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网红骂战。 通过万人迷桃花树养成系统的加持,阮琨宁在金陵拥有超乎想象的人气,搁在现代都堪称天后了。 而近年来,不止在金陵地区,甚至隐隐的有了要向着其他地区扩散的趋势。 不过人嘛,从来都没有真正八面玲珑,能够讨得所有人喜欢的。 就像月亮有明亮的一面,自然也有阴翳的一面一般,虽然阮琨宁有着数量及其庞大的粉丝群,得到了诸多人的钦慕,但是也难以避免的有了黑粉。 虽然目前阮琨宁黑粉的数量不算多,淹没在一众粉丝中并不显眼,但是一黑顶十粉,依照他们的战斗力有而言,有时候突然爆发一把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而俗话说得好,人红是非多。 阮琨宁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这句话的诠释者。 这次的糟心事情,是一个叫温昊禹的愤青搞出来的。 起因就是这个官方认证的三都才子温昊禹,写了一篇鼎鼎大名的文章——《洛神赋》。 这是个架空世界,在这里,相对于阮琨宁之前那个世界里拥有的历史来说,有的是存在的,有的却是完全不存在了,阮琨宁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但是这并不妨碍阮琨宁想起前一世看过的这篇赫赫有名的文章,而且更加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居然成为了文章的女主角。 文章的前半部分同她的记忆是差不多的,满满的褒扬赞美之词,不过到了后半段就完全变味了,这么说吧,这篇文章走得就是先扬后抑路线,刚开始的时候赞颂美人,后半段却急转直下,极尽冷嘲热讽之能是,把这个所谓的美人从头到脚嘲笑了一遍。 虽然那上头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来老子骂的就是那个谁谁谁,但是各种条件指向的却很明显,稍稍有点常识的就能够看出来说的是阮琨宁。 对此,阮琨宁表示很无辜,什么冤什么仇要这么黑我…… 更要命的是系统菌对此表示了强烈愤慨:【(`д′) 什么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什么叫做沽名钓誉!宝宝给的金手指绝对是名符其实的好吗好吗好吗!!!】 阮琨宁:“……你冷静一点。” 【<(`^′)>啊啊啊简直不可原谅!胆敢侮辱本宝宝的尊严!这个温昊禹必须死!!!】 阮琨宁:“……”喂喂喂,当事人不是我吗? 【宿主菌去攻略他吧,把他玩完再扔好不好……给你双倍积分怎么样?】 阮琨宁:“……” 【啊啊啊这个温昊禹千万千万不要叫宝宝找到他!不然……嘿嘿嘿嘿……】 阮琨宁:“……” 虽然我很好奇温昊禹会怎么样,但是听着系统的笑声,她决定什么都不问…… 而三都才子温昊禹的这篇《洛神赋》一出世,就产生了巨大反响,在金陵地区简直就是一瓢水泼到油锅里一般,一下子炸开了锅。 温昊禹相貌清奇俊美,才高八斗却不曾出仕,性情桀骜不驯,为人浪荡风流,很有几分魏晋之风的感觉,无论什么东西看不顺眼都会过去喷两口,兴致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放荡不羁的很。 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看的顺眼的人,另一种是垃圾。 这设定听起来似乎很带感,但是你要知道在他眼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都是后者的时候,想必也就不那么带感了。 也因此,时人往往称他为送了他一个“小嵇康”的诨号,也算是褒扬之意。 当然,若不是受他家世的影响,就凭那张嘴,恐怕他早就被砍死一万次了。 认真说起来,这个人其实同阮琨宁,还有这那么一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虽然有点淡。 他出身太原温氏,是当代家主的嫡次子,而阮琨宁的外祖母崔老夫人,也同样是出身太原温氏,是当代家主的嫡亲姑母。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也是常见的,照这样一扯,这两个人倒是沾亲带故,有那么几分香火情。 但是结果很显然,温昊禹并不打算顾念着这一点子所谓的亲戚情分,对于阮琨宁这个正当其时的网红,也是照撕不误。 太原温氏的当代家主并没有出仕,而是固守在太原祖宅,因此,这个温昊禹其实并没有见过阮琨宁本人。 他之所以对着阮琨宁开撕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觉得外界吹得太厉害了,居然有人连“阮氏六娘,喜着素衣,其形飘飘,人望之以为神仙也”这样的酸话都放出来了,真是贻笑大方。 放出这个话的人阮琨宁也认识,就是她大舅舅家的嫡次子崔博弦,他放荡不羁的程度也就是比这个温昊禹差一线罢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善茬罢了。 这两个人同样是出身名门世家,同样是嫡次子出身,又同样的恃才傲物不喜官场,相貌也都是称得上风流无匹,最重要的是都是官方认证的SSSVIP的超级喷子,所以难免会被人拿来相互比较,评头论足。 既然是比较嘛,就必须要论出来谁强谁弱,不然比了做什么? 照这样一看,其实他们之间的阶级仇恨也是很好理解的。 比如有个人跟你撞衫了,你会觉得心里头可能有点不舒服,但是脸上却不会光明正大的表示出来,顶多在心里头有点不爽罢了。 但是当你听见围观群众说“她穿着比你好看多了”“你比他差远了”之类的话,那就真的让人火冒三丈了,更何况温昊禹同崔博弦这两个人撞的可不仅仅是衫,而是许许多多的东西。 因为这个操蛋的缘故,他们将彼此引为此生的夙敌。 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个宴饮敢同时请这两个人列席,不然,妥妥是火星撞地球的节奏。 所以,当温昊禹得知,崔博弦这个夙敌说了这样称颂自己家表妹的酸话之后,立即将其阴谋化为崔博弦是为了叫自家表妹出一把名,才写出这样酸溜溜的东西来,于是他当即就写了一篇《洛神赋》来讽刺阮琨宁。 说白了,阮琨宁也算是无辜中弹,成为他们这对夙敌之间斗法的炮灰了…… 尽管温昊禹嘴炮无敌,但是阮琨宁在金陵经营多年,也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阮琨宁的一众脑残粉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发起了反击。 以阮承清、崔博弦、乃至于金陵城中的一干权贵子弟,乃至于混杂着韦明玄暗搓搓插上的人手为主流,同以温昊禹为主流的黑粉们开始一场大战。 甚至于谢宜昉居然也插了一棍子,站在这一头帮她说话。 阮琨宁表示我没有送礼啊,怎么他会帮我,果然还是太讨人喜欢了吗? 本来事情还是很顺利的,但是随着局势愈演愈烈,就变成了东西两派文人之间的交锋,彻底的歪楼了。 饶是如此,还是以东侧一派取得了最大的胜利,毕竟他们身处金陵,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望族,就像是一群网络大V去手撕一个大V,那么毫无疑问人多势众的会胜利。 温昊禹也很光棍,败势一出之后,他对于东边一派提出的公开道歉一事置之不理,自己背了个包袱出门游学去了…… 人家都删号不玩了你还能怎么办?雇个强盗去把他砍死吗?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这么随之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但是,通过这场上流社会的大规模撕逼,阮氏六娘的名声却一下子打出去了,通过这件事情,一下子红得发紫。 而对于一夜爆红全国这件事,阮琨宁表示她有点方…… 这场撕逼大战,给金陵人民在茶余饭后增加了许许多多的话题,整整刷了几个月之久,乃至于阮琨宁去参加金陵贵女茶话会的时候,还是有人阴阳怪气的提起。 丁丹桂似乎没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阮琨宁一行人,声音不大却足够叫人挺清楚:“所以说呀,做人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不然闹得满城风雨的,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也害了自家姐妹名声,叫人瞧不起,往后啊,还是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吧。” 对于她这种撕逼档位的选手,阮琨宁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傲慢,状似无意的回身向着顺英问道:“这是哪家姑娘?” 她掩唇一笑,眸子里的艳光似乎连阳光都被晃了一下:“我怎么不曾听说过呢?” 世间有一种对于敌人的蔑视叫做——我是你此生大敌,可你在我心里只是浮云而已。 呵呵呵,小婊砸有种你咬我啊! 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围观群众立即不怎么友好的笑了两声,至于丁丹桂则是立马就脸红脖子粗,瞧起来恨不能跳起来咬她一口了。 顺英被阮琨宁浅浅的一笑晃得失神,定了定心才道:“是丁家的姑娘。” 阮琨宁想了想,恍惚想起一个人,便向着丁丹桂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丁丹黎可是你什么人呢?” 丁丹桂狐疑的打量了阮琨宁几眼,显然是没想到阮琨宁会知道自家姐妹:“是我阿姐,你可识得她吗?” 阮琨宁轻轻一笑,这就对了嘛,道:“有机会找你姐姐打听一下我,别每次傻呵呵的被人推出去当枪使。” 呵呵,想当年本座手撕你姐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也敢到本座面前放肆! 她身后一个穿绿衫的姑娘上前一步,缓缓而备有深意的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阮姑娘如果自身堂堂正正,又何必畏惧别人如何说呢?” 阮琨宁表示呵呵哒。 难道我不站在那里让人骂就是心里有鬼吗? ——你这是哪里来的狗屁理论! 阮琨宁轻轻掩了口道:“这位又是哪家姑娘?” 没等到顺英说话,系统菌就自动发声了。 【叮咚。系统友情提示,太仆寺卿常家嫡出二小姐常嘉影黑化值开启,现综合数值如下。 宅斗技能点:84 武力值:36 黑化值:45 对宿主友善值:-40】 阮琨宁:“……我艹,对我的友善值怎么这么低!” 【呵呵,这是来自万人迷的必备躺枪技能——别人的心上人都爱你么么哒……】 阮琨宁:“……所以呢?” 【她的心上人是你的迷弟啊,这还要什么所以?】 阮琨宁:“……躺枪的感觉好酸爽。” 常嘉影见阮琨宁没有作声,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得色,远远地瞟见一群清贵子弟过来了,更是有了几分昭显自己德才兼备的意思,徐徐道:“实话好说不好听,可我们到底也是没什么恶意,姑娘家到底是应该温良恭谦才是,哪里能成日里同男子混在一起呢,免不了坏了清誉,阮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如此了。” 阮琨宁:呵呵哒! 天地之大,从没有本座撕不了的小婊砸,从、来、没、有! 不过本座不打算跟你撕逼,因为这是降低本座格调,懂吗?降低本座格调! 你且好好看着,本座是怎么用盛世美颜把你打垮的! 常嘉影能够知道有人来了,阮琨宁凭借着异能者的身份去发现他们,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她在心里笑了笑,面上却是蹙眉不胜之状,眼眶泛红长睫微闪,泪珠将落未落,道不出的动人之态:“我刚过来,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姐姐这顶大帽子便扣了过来,倒是叫我不知所措了。” 常嘉影懵了一瞬:刚刚你不是还霸气侧漏吗?现在秒变白花你不觉得违和吗?!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人气势汹汹的上前冲她道:“阮姑娘素来都是端娴大方的,常姑娘何以如此咄咄逼人?” 路人甲:“是啊是啊,此女真真是凶悍至极。” 路人乙:“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红口白牙诬陷于人,可知无人私时又是何等作风了。” 路人丁:“只是可怜了阮姑娘,平白遭此大难……” 路人戊:“唉,你看阮姑娘都要哭了,这毒妇如何忍心!” 路人戌:“女神(划掉)阮姑娘且拿我的帕子擦擦眼泪吧……” 路人甲:“滚吧你,当然是用我的了!” 路人乙:“胡说,要用我的……” 常嘉影(っ°Д °;)っ:“……” 你们这群该死的颜狗! 一日屠龙刀在手,杀尽天下众颜狗!!! 第49章 求婚 阳春三月, 正是万物复发、草长莺飞的时候。 春风带了融融的暖意,吹得人心里痒痒的,懒懒的, 直叫人忍不住的想眯起眼来。 阮琨宁与阮承瑞兄妹俩伴着春风, 踏上了前往清河外祖家的道路。 崔氏的父兄都在朝为官,久居金陵,清河的祖宅则有族老打理,按理说此时清河祖宅应该是没什么人的。 然而, 清河崔氏有家规, 族中子弟无论是京城做官还是游学在外, 每十年都需返回祖宅告天祭祖, 至于外嫁的崔氏女则不加强求,酌情相待。 虽然如此说, 但是实际上,大多数外嫁女都是很乐意回去的,往往也带着自己的子女一同归宁。毕竟清河崔氏的家祭, 展示的是一个延续了几百年的家族底蕴。 不说别的, 单单在子女的教育与仪礼规范上, 哪怕是建立几十年的皇朝也无法与此相较。 甚至如今还有人在说一句俗语——“流水的皇朝, 铁打的世家”, 所以大多数崔氏女还是希望让自己的子女接受正规的世家熏陶,长长见识,以便于养成世家名门的矜贵风范。 阮琨宁十三岁了,这样的盛况也只经历过一次罢了, 上一次的祭祖盛况是在她三岁的时候。 因为年幼的缘故,崔氏只带了阮承清与阮琨烟前去,她和阮承瑞都不曾一见,这一次却打算两人一起去看看了,就当是开开眼。 而此时,老夫人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离不得人,所以崔氏留在了永宁侯府内主持大局,只遣了阮琨宁与阮承瑞前去。 对于清河,他们俩都不是头一次去,但是像这次一样,真正没有监护人偕同,自己带人过去的,还算是头一遭, 金陵至清河需一路南下,路途遥远。 如今天下初定,还不是很太平,路上每每有山匪劫路之事。为安全计,永宁侯特意为他们配了三十护卫。 这三十人都是真正跟随永宁侯上过战场的亲卫,人数只有三十,听起来虽不多,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一行人上了马之后,便如同开刃的利剑,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悍勇肃杀之气令人胆寒,震慑山匪却是足够了。 永宁侯又特意从军中自己的粉丝群里(划掉)所辖帐下,调了自己的脑残粉都尉莫恒来带队,总管这支小队。 而莫恒此人骁勇善战,对于指挥作战很有两把刷子,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把一双儿女交给他自己还是很放心的。 至于如此安排之下,还会不会有不怕死的山匪嘛,永宁侯表示:那三十人都没什么,我闺女才是大杀器好吗?如果真的有人不识相,我只好默默为你们点上一排【蜡烛】…… 沿路的无辜山匪们:怎么回事,总感觉不太妙呢…… 阮琨宁本来是打算同阮承瑞一般男装骑行的,这样不仅方便行事更可以加快行程,也可以好好欣赏沿路的风光,但是这个提案毫无疑问的被崔氏一票否决了……【手动拜拜】 崔氏一直以来,都深为阮琨宁这个永宁侯府的变异基因苦恼:琴棋书画你一点都不会怎么破? 阮琨宁傲娇表示:我可以刷脸╮(╯▽╰)╭ 崔氏冷漠脸:贵女的仪态一点也没有怎么破? 阮琨宁仍然傲娇的表示:能用颜值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还是可以刷脸╮(╯▽╰)╭ 崔氏的冷漠脸终于隐隐有了裂痕,变成了【绝望脸.jpg】:你出嫁后夫家不满怎么破?! 阮琨宁表示:我可以吊打他们呀。 前辈兰陵长公主:真是催(喜)人(大)泪(普)下(奔)呀…… 崔氏卒。 系统菌表示:【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手动拜拜】 阮琨宁在崔氏的泪眼下与额头的青筋下,最终还是妥协了。 顺从崔氏的意愿勉强换了女装,携了顺英顺华两个丫鬟上了马车,伴着三哥阮承瑞与莫恒和三十护卫,悠悠的踏上了前往清河的道路。 在阮琨宁看来,莫恒是一个很好地统领/向导/护卫/打手(!),除去他偶尔向她投来的含蓄的不赞同目光,以及披着一幅高冷皮一言不发之外,真的没什么可以挑剔了。 不同于永宁侯对阮琨宁习武的赞同,其实还是有很多人隐隐反对的,就连崔氏也是对此持有一种矛盾的态度。 目前阮琨宁毕竟是处于一个相对原始的封建时代,对于女子的束缚还没有后世那么大,三从四德程朱理学神马的也还没有出现。 但是归根结底,这也是一个男权社会,希望女子贞淑娴雅的舆论,还是随着封建统治的稳固,占据主流位置的。 大多数男人都希望女人安分守己,在家老老实实看家生孩子。 比如眼前这个莫恒。 其实阮琨宁觉得,像莫恒这种人如果放在现代的话,只要两个标签就可以概括出来——直男癌+冰山男。 统领莫恒属性get√ 不过阮琨宁也并不打算做什么。 她也不是什么圣母,没有怀抱着什么解救天下女同胞,提高女子地位之类不切实际的念头。 有好些个穿越前辈都会去改变世界,建立一个平等的国家或者制度神马的。 她表示自己又不是洪秀全难道要建立一个太平天国吗? 至于有些教育丫鬟神马的不必行礼啦大家平等啦之类的想法更不会有,对于怀有这种想法的人她表示——妈的智障吧。 这是一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个人的力量硬是同一整个社会对抗,只会被时代的巨轮碾死,她的确有做过很多跳脱的事,却都是在时代允许的范围下。 重活一世,她既不打算搞变革拯救世人,当一个救世主,也不想做一个发明家或者大文豪剽窃后世文明成果,做一个知名学者。 穷则独善其身,怎么看也还是先过好自己眼前的日子最重要。 至于直男癌神马的,她表示只要自己成婚前好好挑选,应该不会出遇见吧。 再者,阮琨宁傲娇表示:难道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土著吗? 哼╭(╯^╰)╮。 莫恒神马的,素日里又没有什么交集,索性不去理他,他爱看就看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直到他们抵达丹城境内。 此地素来民风淳朴,很是安泰。又因城外北山有一种奇树名为月脂,其叶常年不落,鲜红如血,枝叶天生带有异香,以此蜚声全国,是以此地称为丹城。 盛名之下,一行人很有些向往之情,阮琨宁同阮承瑞在进入丹城境内的北山区域后,对此也很有几分兴趣,便下令慢行观赏一下此地的奇景。 就在一行人很有几分野趣,怡然自得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哨声击碎了面前的平静,飞腾的尘土从远方一直杀到了眼前,似乎只眨眼间,近百人的精悍骑兵就冲到了眼前。 他们第一次遇见了山匪,而且还是在以安泰著称的丹城境内。 不同于以往遇见的土鸡瓦狗,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一支不逊色于永宁侯府的队伍! 我怎么会轻易放过阮琨宁这个会吸引奇怪物体的女主呢?太天真了! ——来自恶意的大宇宙客户端 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有遇见山匪盘踞的山寨,但他们显然都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见到他们大多都是精干铁血的青年男子,胯下强健的战马,以及收在鞘里的腰刀隐隐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便老老实实避开了 而此刻,看着面前的精干队伍,饶是莫恒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问号:面前的近百人真的是山匪吗? 还是说,是打着山匪名头,实际是侯府的仇人伺机寻仇? 也不晓得冲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心里头这般想着,莫恒在嘴上却毫不迟疑的安排其余人布阵,准备迎敌,再回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被活体摘走了一个肾。 喂喂喂我的战友们你们不要提不起精神来好不好! 有没有敌人已经站到眼前了有没有!! 你们的职业素质在哪里在哪里!!! 喂喂喂三公子情况如此危急,你赶快主持大局,说句话啊啊啊!!! 就在莫恒忍不住要崩掉自己的高冷人设之际,对方阵营的马匹训练有素的散开,让出了中间一条道路,一个骑白马的唐僧(划掉)王子(划掉)青年到了前方。 眉目英挺,一身玄衣,很有几分威仪。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目光锋利如刀,话里头很是带了几分不羁:“却是哪家路过?我也不同你们为难,只把你们马车里的小姐丫鬟留下给我做个压寨夫人便可,其余人便自行离去吧。” 永宁侯府一众亲卫们:天呐他想要抢我们的核/武/器……真给他他接得住吗……非一夜七次郎请谨慎使用! 阮琨宁<(`^′)>:都给我正经点! 是的,永宁侯府的亲卫们是亲身见证过阮琨宁战斗力的。 侯府的演练场是个充满了岁月回忆的地方,在那里见证了阮琨宁的付出,也留下了阮琨宁的汗水,以及张三被打掉的牙齿、李四被折断的肋骨、王五被扯掉的头发,以及赵六被踢碎的蛋蛋…… 赵六羞射脸ヽ(≧Д≦)ノ:喂! 因此,对自家妹妹/小姐战斗力有着真实了解的阮承瑞/亲卫们,会消极怠工也就不足为奇了。 阮承瑞以及这群外表严肃正直的汉子,甚至抽出时间怜爱玄衣男子一秒钟,默默为他点了一排【蜡烛】…… 阮琨宁:Excuse me??? 莫恒简直大惊失色:天呐,所以偶像(永宁侯)你带出了一只如此松散的队伍吗?你再这个样子我就要粉转黑了! 在玄衣男子眼里,则是这一支队伍被自己所震慑,已经放弃了挣扎对抗的念头,束手就擒了。 心里头隐隐对这支队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感到失望,原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对马车里本来就只是个幌子的小姐,更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当下不耐烦的一摆手:“罢了,大爷今日不同你们为难……啊!” 显然他的装逼被强制打断了,一声惨叫惊飞了栖息林中的群鸟,一侧的林子里扑棱棱的升起了一片阴影,只向远方去了。 “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鞭子偕了尖锐的破空之声击了过来,游龙一般自他的腰上环了一圈,一直甩到了脸上,随即将他拖下了马,并依依不舍的在他脸上留了个缠绵的花纹…… 阮琨宁冷冷的嗤笑一声,掀开马车的帘子身手矫健的跳了下来,纤细的手里还握着那条行凶的凶器,手里头微微用了三分力气,便将玄衣男子拖到了眼前。 莫恒大吃一惊:原来那个女的武力值这么高吗?! 众护卫幸灾乐祸:我就说你受不了吧…… 这种看着别人被姑娘虐,就停不了的快感是怎么回事?! 如果被兰陵长公主打过的张谦在此的话,一定对感慨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 同样是一个女人,同样是一条鞭子抽过来,同样的……丢人…… 段南修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突如其来的一条鞭子拖下了马,还是在诸多下属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在心里苦笑了声,这下可是丢人丢大了。 系统菌幸灾乐祸表示:【不不不你想的太简单了孩子……更酸爽的还在后头呢……】 段南修的身手还是称得上一流高手的,他自己也认为刚刚失手是因为自己一时不慎,所以摔下来之后便迅速反手抓住鞭子,想着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攻,但显然不能如愿了,因为他遇见了阮琨宁这个巨大的bug…… 阮琨宁察觉玄衣男子在鞭子末端用力,嗤笑了一声,手腕使了个巧劲,便将玄衣男子直直的拽到了自己眼前,随即收了鞭子,脸上冷笑着一脚狠狠踩在了玄衣男子脸上…… 段南修&其它下属:天啊这里好口怕父王/王爷我好想你…… 阮承瑞&莫恒&众护卫:天啊阿妹/那个女的/小姐黑化了怎么破…… 虽然已经将对方的脸面踩在了脚下,阮琨宁却尤觉不过瘾,腿上用力让玄衣男子翻了个身,让对方正对上她的脸,冷笑道:“你很嚣张啊,嗯?” 段南修被迫仰起头去看阮琨宁,许是因为正对着太阳,似乎有一层朦胧的光汇集她身上,叫人睁不开眼,抬手往眼睛上狠狠揉了几下,才顺着水绿色的窄袖衣裙望到了她的脸。 明月含露,霜花落雪,犹若惊鸿照影来。 明明是冰冷的语调,脸上也是不屑的神情。 段南修也不知怎么,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无知觉的将手放在了心口,只能感觉到心里也咚咚敲起了鼓,丘比特的箭来的如此突然。 段南修围观下属:世子好像被打傻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先跑路(划掉),同他们决一死战? 段南修索性忽略掉被拖下马的丢人现眼(划掉)意外,反正脸已经被踩在人家脚底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心里动了动,有了几分忐忑:“你……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好不好?” 阮琨宁:这个进展好像不太对? 一众下属吃惊脸:天啊,王爷快来看啊,你养的猪会拱白菜了! 阮承瑞吃惊脸:哪来的贼子,吃了狗胆,敢采我家养的霸王花! 可能是唯一一个正常人的莫恒:这男的脑子有病! 阮琨宁低头看着脚下的玄衣男子,许是太阳的缘故,他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一层红?! 阮琨宁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打开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兄台你这股抖M的感觉是什么情况啊喂!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你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头其实是有一个bug的。 金陵,其实就是现在的南京,而清河,其实应该在河北一带,他们去清河应该是北上才对,并不会遇见段南修一行,可是这里的剧情需要,我把清河的坐标位移到金陵以南了,亲们见谅啦,么么哒~ 第50章 世子 阮琨宁揉了揉额头, 让上面的青筋退下去,也努力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不要沸腾.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徐徐的道:“我们好像还不太熟吧?” 段南修心里像是覆了一层蜜, 甜的他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自动的点亮了撩妹技能:“不打不相识,现在不是认识了吗?在下段南修,敢问姑娘芳名?” 天啊,好紧张好羞涩有没有! 不知道在心上人心里我形象怎么样。 听他说完, 阮承瑞同阮琨宁对视一眼, 面色不变, 一颗心却也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段南修这个名字, 他们都是听过的,也还算是熟悉, 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平南王的世子? 怨不得眼前这群人如此精锐,不输于永宁侯府的亲卫, 如果是出自平南王麾下的话, 也就可以说得清了。 说起平南王的话, 其实要追溯到上一代, 也就是已经领了盒饭老平南王和先帝。 老平南王同先帝的关系, 其实就像是明朝的陈友谅跟朱元璋——相爱(!)相杀。 前朝末年,群雄纷纷割据一方,先帝于西北起兵之际,老平南王也于东南之地起事, 连地方都很对仗有没有!后来在各方混战之下,天下最终只剩下了先帝同老平南王两个大的势力。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山也不容二虎,本来这一战也是免不了的,但是老平南王却主动向先帝称臣, 而先帝当时虽然势力最大,却也因为连番征战元气大伤,其实也吞不下东南势力,硬是打一架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于是就将段氏封平南王,世代镇守东南,朝廷并不派官出任地方长官,给了平南王自治权。 说到底,也就是古代版的一国两制了。 从先帝开始,两边也算是度过了一段蜜月期。 但感情的事嘛从来都是说崩就崩的,哪个又能真正说得准,虽然说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还是很微妙的。 具体请参照我们大清朝的康熙老爷与三藩不得不说二三事…… 如今,平南王特意派世子入京朝拜,大概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臣服与诚意。 至于这个世子在丹城做山匪,谁晓得他是一时胡闹兴之所至,还是故意卖拙掩人耳目呢? 然而,无论是是前者还是后者,以永宁侯府目前的政治位置,都不该同他有所牵扯。 他既没有点明自己平南王世子的身份,阮承瑞与阮琨宁对视一眼,也就索性装作不知,不去提这一茬:“萍水相逢罢了,名字却是不必提了,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了。” 随即阮琨宁就撤了脚,示意一侧的护卫将他扶起,也不欲再同他言语,便转身欲回马车上去了。 阮琨宁侧身时却无意间瞥见莫恒的神色,心里又是一跳,喂喂喂大哥你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干嘛呢,不是一向不怎么瞧得上我吗?!这么多人在看着呢收敛一下好吗?! 自从出了各种幺蛾子以后,她就对这个总是吸引奇怪物种的桃花金手指敬谢不敏了…… 莫恒此刻心里确实很激动。 他之前的确不怎么喜欢阮琨宁,觉得不过是仗着自己出身尊贵,又有一幅好皮囊,所以才在京中广有赞誉。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是别人碍于永宁侯府夸奖罢了。 他是军人,出身也不算十分好,不同于那些去沙场镀金的二世祖,而是真正靠自己征战沙场出人头地的。 素日里最看不起依仗他人的二世祖了,先前也只觉得这个女人仗着家里为非作歹(大雾),而且还不安于室很有几分牝鸡司晨(?)的感觉,所以金手指好感度先天对他就是没用的。 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理解那个段南修的,甚至于隐隐的有几分羡慕他。 那一瞬间,少女脸上的神采似乎带了灿烈的阳光,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他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脸上却不自觉地带了笑…… 对于自己一鞭子就打出两个抖M一无所知的阮琨宁怔怔的走进了马车,忍不住将手扶在了额头上轻叹了一声,为什么自己总会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啊。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听段南修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总觉得,我们会再见的。” 他一说完,随即便是阮承瑞的声音朗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少年的蓬勃朝气:“我要是你,丢了这么大的人就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才不会喊这么大声丢人现眼。” 好大的狗胆,当着我的面撩我妹妹,当我死了不成! 段南修对着阮琨宁是抖M,对着其他人却仍然保持抖S风范,当下便毫不犹豫的反击道:“我们南人只尊重强者,我愿领教阁下的高招,要干一架吗?” 阮承瑞:“……”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真说起来阮承瑞也是将门之后,在看透秦氏与阮承峻的龌龊之后醍醐灌顶奋起直追,如今算是小有所成,在金陵京中的一众权贵子弟来说还是称得上出类拔萃的,但比起声名远播,威震东南的平南王世子段南修来说嘛。 ……呵呵,不说也罢。 段南修见阮承瑞不答话,轻轻笑了笑,毕竟是心上人的哥哥,他也就没有穷追不舍,重新上了马,行到马车外对着护卫在周边的侍卫道:“劳驾,我同你们姑娘说几句话。 莫恒冷哼了一声,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阁下自行离去吧。” 段南修&围观群众:她刚刚打我/世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阮承瑞&阮琨宁:干得漂亮…… 新晋脑残粉莫恒:发挥我护卫的作用,坚决不让不轨之徒靠近六姑娘半步,王五你退开,六姑娘的安全由我来守护! 段南修低声笑了笑,像是低沉的琴音,有一种磁性的气质。 他仰首看向阮琨宁,声音铿锵有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发乎情止乎礼,众目睽睽之下说几句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这话说的硬气,阮琨宁止不住心中一动。 这个段南修的性格倒是舒朗,不像金陵男子一般彬彬有礼,却比那些人好多了,最起码堂堂正正,不会让人猜不透。 只可惜,他毕竟是平南王世子,不能相交。 段南修转向阮琨宁大大方方的道:“分别在即,不要这么绝情嘛,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阮琨宁现在很想拍拍他的狗头,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乖,有空多嚼嚼核桃,补脑。” 段南修:“……” 他难得的被噎了一下,锋利的眉毛一抖,也看出了阮琨宁的态度,面上微微一笑,似乎也不打算在说什么了,只望了阮琨宁的方向声音有力的扔了句:“再会!” 随即便召集随从,打马自往金陵方向去了。 阮承瑞慢慢的行到马车边,想着遇见段南修却不知是福是祸,看了看阮琨宁,心里不由得隐含担忧:“阿妹……” 阮琨宁到底两世为人,经的事情也多一些,很快平静了下来,听了阮承瑞声音里暗藏的不确定,也只是抿了抿嘴:“三哥不必理他,走咱们的吧,耽误的时间够多了。”也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阮承瑞心里有了底,便吩咐一行人开拔,另一头却叫莫恒约束众人人前莫要提及今日之事——段南修的名字并不陌生,在场诸人都是军旅出身,更是相熟了。 至于余下的嘛,他揉了揉发疼的脑门,在心底叹一声,只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行人稍加休整,便继续按行程赶路了。 而另一头,段南修在暗自忖度,金陵口音,带着一众军汉,往南边去,只怕是京中哪家军中权贵省亲,却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他按了按额头,便按自己推测告知了吩咐副将安盛去打探:“到金陵后,给我个准话。” 一众心腹与安盛听了之后都很是吃了一惊:“世子,你这是来真的吗?真看中了那位小姐了不成?” 段南修悠悠一笑,阳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更为他添了几分男子气概,似乎对一群人的惊异不以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不对的?真是大惊小怪。” 一众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小伙伴的脸色,最终还是安盛哆嗦着勉强开口了:“可……可世子你不是……不是不举了吗?” 呜呜呜为什么这么羞耻,而且容易惹恼世子的话,要让我来问! 段南修:……什么时候不举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行了,信息量有点大我得缓一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铁青着脸,一字一句的斟酌着开口,向着一众人问道:“这么大的事,发生之前,难道不应该跟我通个风儿,稍微商量一下吗?” 一众属下&安盛:王爷你在哪儿,世子好凶,我有点怕…… 最终,安盛被一群抖得跟鹌鹑一样的同僚推出来了:“都是小燕娘说的啊……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只是不经意的听了一耳朵……而已啊……” 小燕娘?呵,难怪呢! 段南修恨恨的沉吟片刻,便下了结论,凝声吩咐道:“不必理她……日后如果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决不轻饶!” 安盛脸上带着讪讪的笑,小心翼翼的凑上去:“您……真的还好吗?” 段南修:跟我说话的时候,请务必直视我的眼睛,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谢谢合作! 他磨着牙,重重的哼一声,冷声道:“滚滚滚,难不成你想亲自试一试我行不行?!” 第51章 刷脸神技 清河崔氏祖宅前门。 几个过路人带着瞻仰的目光望了过去, 面上带着几分小心与谨慎,心里头是克制不住的欣羡,最终还是忍不住议论道:“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啊, 瞧瞧人家家祭这气派, 这几日往来的客人就没停过,都是各大世家的来使以及联姻的亲族,真是了不得。”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听了,附和了一声。 “咦?那里是哪一位, 看起来好生不凡!”一人吃惊的问道。 对方似乎有些看不起此人的孤陋寡闻, 嗤笑道:“他你都不晓得, 是崔氏嫡支大房的崔博弦呀。” 恍然大悟的声音响了起来:“呀呀呀, 原来是他呢,怪不得怪不得!” 崔博弦身着月白色的宽袍大袖, 腰上挂了羊脂玉的环佩,姿态闲雅,悠然若鹤。 清朗如月, 皎皎似雪。 他在此等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日头从初升到高悬, 对方却迟迟未到, 然而他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耐来, 神色依旧平和温煦。 一边的侍从看了看日头,上前劝道:“少爷已等三个时辰,想必也是累了,还是暂且入府休息片刻吧, 前头还有许多客人要您去一一相见呢。表小姐那头说是今日抵达,具体的时辰却不知晓,不如您先进去,叫奴才在此地等着,待表小姐到了,再使人去通知您如何?” 崔博弦低头看了看一侧俯首的小厮,蝶翼般的眼睫轻轻垂下又抬起:“前头的客人怎么同表妹相比?莫说是三个时辰,三天也是等得的。” 崔博弦内心:“怎么能回府里等?难不成叫表妹第一眼瞧见你这个俗物吗?!我要表妹来此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谁也不准跟我抢!” 阮承瑞内心:“在你们眼里原来我不存在吗……” 崔博弦心里正想着,侍从却望了前方突然道:“好像……好像来了呢。” 两队护卫骑马井然有序的分走两边,护卫着中间的马车,阮承瑞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骑马走在当前。 阮承瑞远远地望见了崔博弦等候在门口,面上便挂上了几分笑意,心里头也是熨帖的很。 他是真的觉得这个表哥像是诗经里的谦谦君子,也像他的大哥阮承清一般,都属于是【别人家的孩子】系列产品,虽然与人交往时身上难免会带着一点傲气,嘴巴又毒一点,不过对于天才来说,这都是难免的嘛。 比如现在,远远地看见表哥迎在了门口,阮承瑞心里就感觉之前那些说表哥纵意肆为,有失严谨气度的人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嘛,自己一行人只说了今日到此,具体什么时辰却无法确定,但表哥却一直等在这里,待人明明友善的很嘛,可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谣言这种东西在哪里都是有的。 这么想着,阮承瑞下了马便见崔博弦离了门口,心里很是熨帖了几分,也迎了上去,然后就见崔博弦直直的走到了自己面前……的马车旁,对自己视若无睹对着马车里的人却是轻声细语:“是阿宁吗?一路上可还顺当?府里已经收拾了院子,要不要先去看看?罢了,累了一路,我们还是先去用些东西,好吗?” 阮承瑞: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爱与关怀呢?! 莫恒&一众护卫:默默怜爱三公子一秒钟…… 马车的帘子分开了一个优雅的弧度,两个穿着青烟色罗裙的侍女率先下了车,一人侍立一侧,另一人则虚虚的伸出一只素手,预备扶住自家小姐。 马车里徐徐的探出了一只极美的手,手腕以上被描了玉兰花纹的水蓝色衣袖拢住了,十指如春葱,皓腕凝霜雪,带了帝王绿的镯子,可那肤色较镯子更加通透,一截小臂隔了苏云锦缎的衣袖,竟觉有玉色光亮隐隐透出。 一道袅袅如柳的身影就着侍女的手缓缓地走了下来,水蓝色的衣裙如垂莲清丽,宽大的腰封更衬得腰如细柳,风姿灼人,曼妙无边。许是日头太烈,所以覆了白缎的帷帽,只隐隐露出了玫瑰色的唇与精致的下颌。 就阮琨宁本人来说,其实是可以身手矫健的直接跳下来再来三十个后空翻的,然而崔氏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忘了名门闺女的逼格(划掉)风范(√),所以她最终还是在顺英的搀扶下弱柳扶风的下来了。 至于帷帽嘛,见惯了金陵一众迷弟迷妹的阮琨宁表示,此物实乃出门必备产物…… 阮承瑞&莫恒&一众护卫:虽然这幅姿态很美但是对于见过了真面目的我们来说有点辣眼睛…… 直到在顺英顺华陪同下莲步轻移到了崔博弦身前,阮琨宁才轻轻抬手掀起帷帽。 美人倾城。 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崔博弦年幼的时候读史书,知晓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褒姒一笑,那时候他觉得不可思议,世间竟会有君主荒淫至此,而此刻看着自己的小表妹,他又反而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的的嘛。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表妹相貌绝美,自幼就显出了征兆,却不曾想长大后如此绝色,宛如冰玉雕成的一般,直叫人担心日头太烈,她会不会叫太阳晒化了。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一口气将眼前的美人儿吹走了:“我方才说的,阿宁可有意见?“ 阮琨宁感觉得到他的真挚关怀,心里也柔和了起来,这才是真正表亲的正确打开方式嘛,如果遇见文家表妹那种…… 呵呵,真是惨不忍睹。 阮琨宁道:“路上好得很,没什么累的,还是按照表哥的意思,先去用点东西吧,诸位护从也是一路辛劳,还请表哥安排,有劳了。” 一向清冷不羁的崔博弦脸上带着痴汉的笑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阿宁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去找我……我妹妹叫我,我自会帮忙的。” 一侧的路人阮承瑞<(`^′)>:你都说是一家人了能不能不要忽视我! 路人阮承瑞以及一众人被晾在一边简直尴尬症都要犯了,忍了又忍,他们的代表阮承瑞终于对着沉于美色的崔博弦爆发了:“表哥我好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吃饭!” 崔博弦吃惊道:“啊!原来承瑞表弟也来了吗!” 阮承瑞(っ°Д °;)っ: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存在感吗!莫统领快快帮我打醒他! 莫恒:真是太丢脸了!都别看我,其实我不存在! 阮琨宁在进院子的时候遇见了她最不喜欢的一种生物——别人家的表妹。 这个新上场的表妹是崔氏长兄也就是崔博弦父亲崔启荥的美貌妾室赵氏的侄女——赵明芳。 好吧拐了好多个弯简直要叫人晕头转向,但总算是捋清了。 本来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崔家的,但是架不住赵氏的千磨万磨,美□□惑之下,崔启荥还是勉强答应了,只叫赵氏素日里好好约束她,老老实实呆在赵氏院子里,不要出来冲撞了贵人,跌了清河崔氏的脸面。 但是怀有一颗上进心想要傍大款的赵明芳很早就看中了崔博弦这棵大树,很有些投怀送抱的远大志向,崔博弦的生母,也就是崔启荥的正妻王氏出身琅琊王氏,见多了这种货色,自然看出了赵明芳的意思,也不轻不重的敲打过她几次,却没有排上什么用场。 目前崔氏一族一等的大事就是家祭,王氏作为宗妇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再者依照王氏的手段收拾一颗小白花简直同吃大白菜一样容易,她就索性先去顾正事,只等着此间事了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个小婊砸。却不想赵明芳还是趁机想要搭上崔博弦这根线,还遇见了阮琨宁一行人。 赵明芳能被赵家送进来去勾搭贵人,相貌自然也是不俗的, 月白色的碧烟衫,下身是如意纹云形千水裙,百合髻上插了绿松石的坠子,面容清媚如月,腰肢柔若春风,瞧起来勾人的很。 为了同崔博弦搭上话,她甚至事先打听了崔博弦的衣着,以求能来一个缘分的撞衫,所以今日同崔博弦穿了同色的衫子,却在一瞬间就被阮琨宁的脸给秒杀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再者,作为站在崔博弦身边的女人,阮琨宁也在第一时间就被赵明芳贴上了一个“敌人”的标签,怨愤的目光愤愤的射了过去。 这种抢人金主、砸人饭碗的事情,简直是不能忍! 阮琨宁也在第一时间里感应到了这股恶意,也注意到了这位娇媚诱人的姑娘。 然而阮琨宁表示:呵呵。 小婊砸,本座这盛世美颜可是征服过整个金陵的好吗?! 一切胆敢在本座前头刷脸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能靠脸在本座面前嚣张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你且睁着眼,看本座如何用盛世美颜把你秒成渣! 毕竟阮琨宁一行人是刚刚进门,周围往来的丫鬟仆从甚多,三三两两的客人也聚集在此,能够被清河崔氏用来待客的丫鬟仆从自然都是容貌姣好的,能够被各家派出去做客的也都是相貌堂堂,但是同阮琨宁一比,完全都不够看。 阮琨宁的脸在一众人里头简直像是黑夜中的聚光灯,美军中的萨达姆一样显眼,以至于她还没有出手,刚刚站在她身边的赵明芳就遭受了无妄之灾。 在这个看脸的残酷世界里,围观群众的想法都是“天啊好美好美啊!”“啊啊啊我看着她能多吃三碗饭!”“这是哪家的姑娘我要去提亲!”“喂喂喂旁边那个萝卜(!)给我滚开挡住我视线了!”“长这么丑怎么敢站在女神身边给我闪开让我来!”“站在一边简直破坏了女神的完美无瑕啊啊啊不可原谅!”…… 赵明芳:“……” 作为站在阮琨宁身边的唯二的男子,阮承瑞与崔博弦显然遭受了最多的炮火。 阮承瑞表示:我已经习惯了好吗?今天的他们对我爱答不理,明天的他们全都得乖乖地管我叫二舅哥!到时候我就傲娇的一个都不理,哼! 崔博弦表示:他们把我和阿宁当成爱人了吗?啊啊啊好高兴好高兴!阿宁也没有制止,难道阿宁对我也有一点好感吗?啊啊啊我要飞起来啦!!! 阮琨宁:“……”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干啊,果然是走得刷脸流吗? 无辜被各种各样的眼神戳的遍体鳞伤的赵明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她在脸上勾出了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声音也像是浸了蜜糖:“博弦表哥,这位姑娘是?有如此风采,你怎么不曾同我提过呢?” 短短的一句话,既点明了自己同崔博弦之间的亲戚关系,又暗含了自己同崔博弦很亲近但是他从没有同自己提起阮琨宁的意思,可见阮琨宁只是个炮灰的意思,赵明芳的软刀子修炼还是很到家的。 可惜崔博弦显然不怎么买账。 他正在阿宁可能对自己有一点好感的粉红泡泡里呆的好好地,可赵明芳一口唾沫把他的粉红泡泡搞没了,看了看面前这个女人,口气便不怎么高兴:“你是谁?” 赵明芳:“……” 阮琨宁&阮承瑞:“……”干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苏的捂脸,你们的评论呢,都不爱我了嘛~ 第52章 有颜任性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掀了面子, 赵明芳此刻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脸上恬淡的笑容也不是那么自然了,对于自己的家世也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豫了一瞬, 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光禄寺署正之女赵明芳……“ 崔博弦不悦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惊奇与怒意:“我崔氏一族的家祭居然连从六品小官都请吗?管家是怎么核对名单的!好大胆子,不想端我家的饭碗了吗?!” 难道自己在崔家呆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吗? 赵明芳心里一沉,似乎压了一块巨石,叫她隐隐的喘不过来气, 修剪秀美的指甲狠狠的攒进了手心里, 脸上却还是挂着合乎时宜的微笑, 看起来端庄典雅的很。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才缓缓开口:“因缘际会罢了。” 崔博弦可不想接她这种含混的话头,当即就直击要害:“哪里的因, 哪来的缘?再含糊其辞我就叫下人赶你出去了!” 赵明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被扯下来了,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尴尬:“我……我也是您父亲赵姨娘的侄女……所以才有幸……” 崔博弦是同温昊禹同等级的撕逼选手,才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呢, 也就是在阮琨宁面前才俯首作低罢了, 别人面前才不会呢。 所以他没打算听她说完, 便冷笑着打断道道:“哎呦, 我到底是见识浅薄, 竟不知连姨娘的亲戚都能登堂入室,厚着脸皮参加崔氏家祭了,真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赵明芳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自己也只是想来崔氏见识一下所谓的家祭罢了,又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何必做出这幅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自己,叫自己下不了台呢? 竟丝毫不顾自己未出阁的闺阁清誉! 自己的父亲再不济,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员,与崔氏又差着什么了,做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羞辱人呢,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出身低,就要这般折辱自己吗? 哼,崔氏也算是泱泱大族,不想眼皮子居然如此之浅! 她低下头掩饰脸上的不虞之色,却瞟见了阮琨宁手腕上的镯子,通体碧绿,看起来水头极好,不知值多少银子呢。 赵明芳眼睛一闪,心里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恨意。 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这般好的东西呢,如今的这一身装扮还是进崔家之前父亲特意安排置办的,叫家中姐妹羡慕眼红了好久呢。 可饶是如此,同那女人一比却也是天地之别,水头如此好的镯子在这个女人手里却只是寻常,竟不知是她家里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得来的,居然有脸这样带出来招摇,真是不知羞耻! 是了,崔公子之前明明很喜欢(?)自己的,可见了这个女人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是她,一定是她同崔公子说了自己什么崔公子才会这样对自己的,都怪她! 崔博弦:……怪我咯? 阮琨宁:……怪我咯? 赵明芳稳了温心神,收拾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宛如雨后的芍药一般动人,这才向着阮琨宁颤声道:“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何必要在崔公子面前坏我名声呢?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到底是德行有亏,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再做比较好,此次我便不同姑娘计较了,还望好自为之。” 赵明芳在心里冷笑,这种场面她可是见多了,自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家里的庶姐庶妹哪一个不曾输在这上头?最后不都是自己胜了吗,凭着自己的本事,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吗?! 阮琨宁表示:难道我点亮了招惹奇葩表妹的技能点吗? 但是经验之谈告诉她,她什么都不需要做,既不必同她当堂对峙,也不用直接驳斥,她只要做一个好的花瓶,保持自己清风朗月的名门贵女风度,静静地刷脸就好了,自然会有别人替她出头的。 果然,崔博弦第一个跳出来了:“你是哪里得出这种谬论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阿宁记到心里头?我只怕玷污了阿宁的冰清玉洁呢!” 阮承瑞随即道:“你这种货色阿宁也要污蔑,你也不照照自己的德行!” 路人甲出头道:“就是就是,这位姑娘一看便是不屑于背后说人的,清正的很,如何做得出此等事情。” 路人乙唯恐在美人面前被比下去:“那还用你说吗?谁看不出来呢,倒是这位赵姑娘,你又不是主人家怎么大庭广众之下指责主人家的客人?” 路人丙争先恐后:“你不曾听她说吗?家里头不过从六品出身罢了,小家子气也是难免的。” 路人丁争先恐后:“出身再低也是要知廉耻的好吧,一出门就含血喷人,家里头真不知是如何管教的,真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路人戊争先恐后:“只可怜那位姑娘,凭空遭受不白之冤……” 赵明芳简直要疯了:“……”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都瞎了吗?!我明明这么可怜啊! 为什么都反而帮着她呢? 这不科学!!! 前辈常嘉影:因为他们就是一群该死的颜狗!!! 阮琨宁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也随之刷了一把婊度,向着在场的诸人一福身,缓缓地道:“多谢诸位为我张目,不过赵姑娘到底是年纪小,情有可原,还请诸位不要同她计较。” 赵明芳挨了一通猛烈的炮火,简直要倒地身亡了,此刻听了阮琨宁的话,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当场火化了阮琨宁:“贱人!不必你装好人!” 阮琨宁做出伤心欲绝状:“我也是好意,赵姑娘何必口出恶言?罢了,我不说也就是了。” 美人伤心失落之下,围观群众的指向性更明显了。 路人甲:“竟如此不识好歹,叫女神啊呸这位姑娘伤心!” 路人乙:“可耻!平白糟践人家的好心!” 路人丙:“这种恶女真不知哪家会要!” 路人甲:“早便说她德行有亏了……真真是……” …… 赵明芳,卒。 阮琨宁眉头一蹙,面上做捧心不胜之状:“我有些累了。” 崔博弦立即道:“阿宁不必为这等浊物伤心,如此恶行,自有人来收拾她,倒是委屈你平白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去你院子里歇着吧,晚间再去拜会祖母。” 阮琨宁顺水推舟,带着轻而易举的撕逼胜利果实,施施然到了自己居住的蔷薇院。 阮琨宁作为清河崔氏的嫡次女所出,当代家主的嫡亲侄女,也是永宁侯府的嫡次女,在清河崔氏里头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之前阮琨烟来的时候,崔老夫人给她安排了离自己最近的蔷薇院,以示亲厚之意。此次阮琨宁前来,也是同样的待遇。 见阮琨宁只带了两个丫鬟,生怕叫人看轻了自己外孙女,便叫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秋妩前去伺候,又安排了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八人,以及婆子仆役数人在此,深恐有什么不如意,委屈了这个外孙女。 阮琨宁这一辈在这一次前来列席的也就是阮承瑞阮琨宁兄妹俩,韦青柯兄弟三个,以及崔氏嫡系大房的两子一女,以及崔氏嫡系二房的两个儿子,不过十个人罢了。 其余的崔氏分支也会前来,联姻的亲族,各大世家的代表,也算是一场世家贵族的大型见面会了。 阮琨宁感怀崔老夫人对自己的爱护之情,便同阮承瑞约定了稍加休整之后便一同前往宁安院给老夫人请安,好歹尽一尽自己的心意,等二人都收拾妥当之后,着装整齐之后,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崔老夫人出身太原温氏,是当代温氏家主的嫡亲姑母,所以阮承瑞阮琨宁二人去的时候,见太原温氏的宗妇温夫人也在,两个人说着话其乐融融,也不曾觉得奇怪。 阮琨宁这个坑爹货从来都是自带美颜特效的,所以在金陵出席各种盛会的时候,除了自家姐妹不得已之外,所有姑娘都对她避之不及,从来没有哪家的闺秀敢接近她三尺以内……【手动拜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无论哪家的闺秀都是有自己傲气的,哪里甘心把别人捧成红花而自己乖乖地在一边当绿叶呢?而且当她们站在阮琨宁身边的时候可不仅仅是当绿叶这么简单好吗?! 迫于现实,阮琨宁的宴会伴侣往往是阮承瑞,对的,阮承瑞! 万人迷桃花树养成系统表示:【所有胆敢在我大宿主身边花枝招展刷脸的女人都会被比成萝卜/土豆/大白菜好吗?!这叫做颜值的胜利你们懂吗?!】 当金陵贵女们得知阮琨宁前往清河去了,她们的感觉就是:喜!大!普!奔! 简直是大狂欢啊,整个金陵瞬间兴起了举办各种活动的狂潮。 以往举办活动的时候,只要阮琨宁在金陵就必须请她,不然居然都没有哪家公子愿意来!连自己家的哥哥都不捧场!真是哔了狗了有没有!后来就演变出了只有能够请到阮琨宁的宴会才是真正高大上的宴会这样的奇葩理论! 哼,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任性! 自从阮琨宁离开金陵之后,闺秀们顿时都感觉一阵酸爽,参加相亲会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只看着阮琨宁了,出门上香的时候也会有公子同自己偶遇了,出席各种活动时一众男子的目光也能叫她们有“啊原来我也是个美人会受到欢迎的那种吗?”的感觉,腿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 终于可以让她去祸害别的地方了有没有! 温夫人听下人来向崔老夫人禀报说表少爷与表小姐到了时,还在想是哪家的孩子,但是转念一想,崔氏嫡长女为荣王妃,只得了三个儿子,倒是嫡次女儿女双全,想必是永宁侯府的孩子了,再一想,心里顿时一阵激动,难道是那位极富盛名的六姑娘? 而且这个温夫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当初手撕阮琨宁与崔博弦的三都才子温昊禹的亲妈。 对于当年那场骂战,闹得两家原本好好地关系都有些尴尬,到底是温氏理亏,温夫人还亲自上门赔罪过,崔老夫人倒是真名士之风,一笑置之,温氏感激之余,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饶是如此,温夫人对于骂战的女主角还是很期待的,听说是她来了,温夫人暗搓搓的激动了起来。可见八卦的心,无论谁都是有的。 已经是黄昏时分,崔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纪,早早的就叫丫鬟点起了灯,映的室内一片通明,光彩熠熠。 阮琨宁进来的时候,室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明明是烛火通明,但是当那个丽影映入眼帘之后,却恍如明月入怀,清辉耀人。 温夫人张着口,呆了几瞬,这对于一个极其注重仪表的世家宗妇来说简直是大大的失礼,可是身后的仆妇也没有人去提醒她,因为——她们的嘴比温夫人张得还大…… 崔老夫人前几个月刚刚见过阮琨宁,只觉得外孙女数日不见,愈发的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了,倒是没有像温夫人一般吃惊,但是看着温夫人如此情态,崔老夫人也只是外表高贵冷艳,在心里头缺是暗搓搓的得意:呵呵,真该叫你们好好看看我们阿宁,回去好好洗洗你们家温昊禹那双瞎了的狗眼! 终于有机会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了真的好痛快有没有! 阮承瑞:只要是同阿妹站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被忽略有没有有没有! 温夫人过了好半晌才将下巴合上,这才上前拉住了阮琨宁的手,仔细端详着道:“哎呀呀,前一次表妹带着阿烟回来,我见了已经是觉得艳羡不已了,怎么如今……” 阮琨宁:手手手,给我拿开别摸了,本宝宝给看不给摸! 温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阮琨宁,很是不平的道:“天底下的钟灵毓秀都叫六姑娘占尽了,别人可怎么活呢……” 温夫人身后的仆妇们也是惊骇不已,早就变成了一群星星眼。世家大族哪家还没有几个出众的姑娘,可是像阮姑娘这般的……真真是神仙似得人物呢…… 她们甚至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严谨大气的人设,开始OOC了。 “o((>ω< ))o阮姑娘好美啊啊啊啊……” “o((>ω< ))o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神了!” “(>﹏<)为什么我是温氏的家生子呢?如果是永宁侯府的多好!” “┬_┬)是啊,祭礼结束就见不到了啊啊啊啊!” “(#°Д°)咦?二少爷之前是不是写文章骂过偶像?!” “(`д′)哼!那小子成天偷鸡摸狗(?)没个正行!” “(#°Д°)完了完了阮姑娘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们呢?” “(`д′)以后见到二少爷都不许理他!明天不许给他送饭!” “<(`^′)>不不不,往他饭里吐一口再送过去!” “(○’ω’○)说得好!就这么办!” 温昊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一苏起来就停不下来......今天更的粗长一点爱你萌~快来评论嘛 第53章 冤路窄 温昊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袍子, 眉目清旷,衣饰卓然,造成的视觉效果自然也是很好, 长身玉立, 面如冠玉,宽衣大袖,飘飘若仙,很能勾引几个思春小娘子。 但是这并不是他选择这件袍子的原因。 对于一个恃才傲物不拘于世俗的人来说, 他才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呢。 而实际上, 他选择这件袍子的原因是——便于隐藏。 没错, 一向肆意妄为的三都才子, 此刻正独自一人,暗搓搓的伏在宁安院前的那片竹林中, 像是东瀛的忍者一般潜藏着,静悄悄的不发出意思声响,生怕叫人发现。 清晨的露珠在竹叶上缓慢的聚集起, 然后翻滚, 翻滚, 最终“啪”的一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滴接着一滴, 慢慢的聚少成多,终于打湿了他身上的袍服,使其变成了一片深沉厚重的青。 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黏黏的,紧紧地贴在身上, 像蛇的芯子在舔,很不舒服,饶是如此,他还是平心静气的忍了。 经过他这两日的缜密查探,那位琼花玉树般的美人,每日的清晨都会往宁安院去,这可是他一日之内,唯一一次能够见到心上人的机会,绝对不容有失! 与能够见到心上人相比较,现在受的这一点苦算什么呢? 呵呵,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只是可惜,这里到底是清河崔氏的地盘,并不是他熟悉的太原温氏,难免施展不开手脚。 更重要的是,他的夙敌崔博弦也回到了这里,就更是碍手碍脚了,很多事情他做起来都不方便,只能暗暗查探,所以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以至于至今也不知那位姑娘是哪家的贵女。 不过,想来能够参加清河崔氏的家祭,就绝不是泛泛之辈,与自己家相配是可以了,哪怕是稍微差一点,也没关系,娶妻只求夫妻相得,两情相悦即可,别的都没什么卵用,他才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呢。 他在心里头暗暗地思量着,只等此间事了,就叫阿娘去提亲! 如果阿爹胆敢不同意,我可不给他留面子,照撕不误,哼! 昊禹爹:喂你这不孝子!!!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蹲在竹林里,背景是一群刚刚醒的鸣虫与时不时滴下几滴露珠的竹子,两手捂着自己绯红的脸,一脸痴汉的神情想了想接下来的美好生活,心满意足的笑了。 崔博弦与温昊禹对于彼此的重视程度,无疑都是SSS级别的。 有鉴于之前两人的战绩,崔博弦对于温昊禹也很是关注。 在得知自己的夙敌也到了崔家之后,就暗暗地叫仆从去注意他每日的言行举止,每日来向自己禀报,以防这个神经病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影响了这次的家祭,坏了清河崔氏的声名。 虽说这样有几分把人往坏里想,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不过按照温昊禹这个王八蛋的作风,干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崔博弦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觉得有多冒犯。 当仆从来报,温昊禹这几日每每都独自前往宁安院前的竹林时,崔博弦深感难以置信,完全理解不了温昊禹脑子里的回路,惊愕道:“他疯了不成,还是嗑药磕多了?” 仆从神色间动了动,稍稍有几分犹豫之色,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奴才看着……他似乎是对表小姐有意呢。” 崔博弦大吃一惊,话里带着一种惊奇道:“怎么会?!” 仆从连忙弯下腰道:“主子哎,奴才哪里敢瞎说,是有了几分把握才敢开这个口啊,那个温昊禹每日清晨过去,上午回来,不就是刚刚好赶着表小姐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工夫吗?只看他那副獐头鼠目的德行,便知道他没安好心!” 崔博弦被说得疑虑了起来,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深得他心,不能再触动他了,他在心里头估摸了一下,冷笑道:“他还真是敢想,癞□□想吃天鹅肉!” 仆从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奴才估摸着,他应该不知道表小姐的身份,不然,就凭着他那篇《洛神赋》,嘿嘿……” 崔博弦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是啊,我竟忘了这一茬,别人或许有可能,他?呵呵!” 冷冷的笑声中带着志得意满,隐隐的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崔博弦明亮的眼睛转了转,带着难掩的狡黠道:“走,咱们去瞧瞧这位三都才子,到了咱们这儿一回,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关照一番才是啊。” 仆从脸上也带着浓浓的不怀好意:“少爷说的很是。” 温昊禹默默地呆在竹林里一声不出,又穿了一身迷彩服,如此几日一来,往来的仆从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他在心里头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心上人差不多要到了,心跳就止不住的加速,激动地简直要蹲不住了,满腔的荷尔蒙不知道去哪里发泄才好。 突然,一颗石子带着轻轻的风声,“咚”的一声闷响,直直的打在了他身后的竹子枝干上。 竹子的枝叶上沉积的露水受到这一击,瞬间洋洋洒洒的向下落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湿身昊禹瞬间变成温—落汤鸡—昊禹,他吃了一惊,随即转过头冷冷的怒视着那个石子的发出者——崔博弦。 崔博弦脸上带着贱贱的笑容,似乎才发现温昊禹一般,刻意的拉大了嗓门:“哎呦喂,快来看看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三都才子温昊禹吗?偷偷摸摸的躲在哪里干什么呢?真是斯文扫地!” 这大概是崔博弦此生最爽的瞬间之一了。 有什么比在自己的夙敌面前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更叫人痛快呢?更何况现在还只是一个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呢! 崔博弦此时有多痛快,温昊禹此时就有多气闷,见到夙敌并且被他隐隐的压住一头这种事简直是不能忍! 温昊禹整了整衣袍,施施然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好像不是一身狼狈的被主人家嗤笑了,而是从高高在上的席位上走下来一般,他矜傲的挑起了一边眉毛,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心中有山则处处是山,心中有水则处处为水,想来也只有心里龌龊的人才会处处看人龌龊,这才叫贻笑大方呢! 崔博弦冷冷一哂,刚刚要开口还击,便听见有说话声隐隐的传了过来,他占了地利的优势,正对着来人,所以第一时间看了个明白,是阿宁过来了! 温昊禹也不是聋子,听到后也是心中一震,要死了要死了,偏偏现在心上人过来了,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可如何是好?崔博弦这个王八蛋,遇见他就没好事,真是晦气! 崔博弦一直在暗暗观察温昊禹神色,看他如此情状本来的九分肯定一下子就变成了十分,心里头对于接下来的戏码就更加的期待了。 他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温昊禹的衣袖,也顾不上温昊禹一幅还湿漉漉的,就一把搂住他做出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来,贴近他的耳边道:“哎呦,做什么这般慌张,难不成是红鸾星动了不成?” 温昊禹搞不清此刻崔博弦凑上来是想做什么,却也知道他绝对是对自己不怀好意,当即就要冷冷的甩开他,一摆袖道:“与你何干!” 却不想崔博弦此刻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哪里是他随意一挥之下可以甩开的? 崔博弦眼看着阮琨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里的不怀好意也越发明显了,他再度轻轻凑到温昊禹耳边道:“不会就是前边这一位吧?” 温昊禹自认是敢作敢当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即就铿锵有力的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崔博弦此时的神情语气简直贱出了一个高度,他似乎毫不在意温昊禹冷冰冰的态度,语气轻飘飘的道:“同我关系可大了呢,前边这一位啊,可是我嫡亲的表妹呢,你说与我有没有关系?” 温昊禹心头一震,看了看崔博弦得意的神情猛地有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他抽了一口冷气,连一直的淡定脸都隐隐的崩开了,额头青筋随之一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表妹吧…… 可崔博弦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像一条毒蛇缠住了自己的猎物,在戏弄许久之后,终于对着奄奄一息的猎物吐出了最致命的那口毒液。 崔博弦一双凤眼紧紧地盯着温昊禹神情,生怕错过了他神情的一分一毫,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她呀,是我姑母家的嫡亲表妹,阮氏六娘啊……” 温昊禹(╬):“……” #还没有见到心上人就被她拉到了黑名单怎么办在线等很急很急很急!!!# 温昊禹的神色像是生吃了一只□□一样可怕,脸上的肌肉无意识的抖动了几下,脑子里嗡嗡直响。 终于,“啪”的一声脆响,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崔博弦静静地打量着温昊禹神色,仿佛那是一幅失传已久的上古名画,需要用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细细的打量一般。温昊禹难看的神色极大地取悦了他,真正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对峙一来,第一次真正的有一方压倒另外一方呢…… 崔博弦的神情也地刺激了温昊禹,他在心里头流着泪默念了十几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先撤退再说,还是先找机会同心上人解释一下当年的误会(你确定?),努力洗白自己之后在出现在她面前吧…… 温昊禹打定主意,对着崔博弦冷冷的抛下一句“小人得志!”之后,便准备绕过此处,返回自己的院子了,然而崔博弦翘首以待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能轻易放过他? 眼睁睁见着温昊禹走了却没有拦住,只对着走到近处的阮琨宁道:“阿宁来的正好呀,过来,我同你介绍一人。哎?他怎么走了?哦,你别见怪,他那个人虽然不怎么好相处,也没什么礼貌,但人品其实还是可以的……”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温昊禹(`д′):“……”崔博弦你这小婊砸! 他在心里想了想,饶是知道前头是崔博弦布下的陷阱,温昊禹还是不得不跳下去,恨恨的咬了咬牙,折返了回去,重新走到了崔博弦面前,很是温文尔雅的对着光彩夺目的阮琨宁一笑。 阮琨宁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要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人:一身青袍被水湿透了,衣袍的底端还沾着草屑与泥土,不看脸的话很有几分老农老伯的味道,一张脸倒是风流韵致十足,只是……脑门上一个巴掌印? 这个人真奇怪! 饶是如此,到底也是崔博弦介绍的人,她还是礼貌的笑了笑,微微一福身,没有说话。 这还是温昊禹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心里正激动不已,见了她的笑容,就更是飘飘然不知其所了,简直连魂魄都要就地飞升了。 然而崔博弦轻轻笑了一声,明俊的面庞在温昊禹眼里比厉鬼还要可怕,他毫不在意温昊禹的变色,带着无限柔情的对着阮琨宁道:“我来给阿宁介绍呀,这一位啊……”他微妙的顿了顿,见温昊禹的神色更加难看,才吐出了答案:“就是大名鼎鼎的三都才子温昊禹啊,表妹可要好好地结识一番呢。” 温昊禹:“……”崔博弦你这小婊砸!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第一枚地雷,谢谢juicy抱抱啦,也感谢所有在看文的亲哦╭(╯3╰)╮ 第54章 疯魔粉丝 现场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尴尬,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阮琨宁内心:呵呵,撕逼对象出现眼前,我是一巴掌拍死他呢, 还是一笑泯恩仇呢? 崔博弦内心:啊哈哈哈哈温昊禹脸都绿了, 我要多看一会儿! 温昊禹:啊啊啊好尴尬好尴尬,谁快来一棍子打昏我! 阮琨宁等了一会儿,见另外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气氛也很有几分尴尬, 终于向着温昊禹含笑道:“三都才子, 久仰了。” 温昊禹也是很豁的出去, 并不是那种拘泥于世俗礼教的人, 从他当初在撕逼大败之后,宁愿背着包袱出走也不道歉, 就很能看的出问题。 他没有躲闪,直直的向着阮琨宁深躬一礼,歉然道:“昔日是我捕风捉影, 坏了六娘声誉, 六娘若是有气只管罚我就是, 在下绝无二话。” 阮琨宁呵呵哒表示:难不成我真能一棍子把你夯死不成吗, 除非我是不想混了啊, 所以你说这些屁话有何用啊,心里面如此想,然而表面上她还是云淡风轻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计较。” “相逢一笑泯恩仇, ”温昊禹独自沉吟了一声,眼睛就是一亮,向着阮琨宁扬声赞道:“如此妙句,可是六娘自作?” 阮琨宁:呵呵哒我能告诉你那是鲁迅先生说的吗我能吗?所以我只能含笑不语…… 在温昊禹的眼中这就是默认了,他抱着一种“啊,女神原来还是才女我们真真是志趣相投啊啊啊”的念头,眼睛亮闪闪的发射着幸福的光芒,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异常的状态,脸上的笑意看的崔博弦胆寒。 没错,就是在大街上被衙役看见就会被拷回去关进死牢那种。 阮琨宁:我似乎不小心又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啊……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她稍一迟疑,还是道:“我要去向外祖母请安……” 崔博弦还没有发话,温昊禹便抢先开口了,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扭捏(?)羞涩(?)的笑意:“去吧……路上小心些,当心脚下……” 阮琨宁:“……好的。” 崔博弦:“……” 总感觉似乎有哪里崩坏了,但是又说不出来,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温昊禹呆呆的盯着阮琨宁远去的背影直勾勾的看,那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在穿过回廊后掩在了郁郁葱葱的花木之间,再也见不到了,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有兴致同崔博弦说几句了。 崔博弦见他目光投了过来,毫不示弱的朝他一笑,那笑容里掺杂了“呵呵呵你瞅啥”“看什么看老子才不怕你”“你是不是傻了”等等一些列富含挑战的深意,将崔博弦的内心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 可温昊禹此刻全然没有要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他慢慢的摸了摸脸,笑容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一把将崔博弦抱起跳了个高,雀跃道:“她跟我说话了,她跟我说话了,好多个字呢,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去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来每天看一遍……呜呜呜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崔博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住了:“……喂,你……还好吧……” 温昊禹握住崔博弦的手,像只呆萌的大熊一般轻轻地往自己脸上蹭,一脸幸福值max的姿态:“啊,她还朝我笑了,笑了呢笑了呢,眼睛水汪汪的真好看,睫毛也那么长,眨得我心都痒了……” 崔博弦被他雷到了,也被他恶心的不行,第一次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想着把手抽回来却不想他力气用得格外大,只好一脸嫌弃的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啊……” 温昊禹对于崔博弦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恨不得当街跳一支广场舞表达自己的兴奋:“啊啊啊,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怎么能这么美啊啊啊啊……” 崔博弦╬:“……” 温昊禹兴奋地转了个圈:“啊啊啊她认识我呢,还说‘久仰’呢,一定是早就知道我了啊,啊啊啊好幸福啊……” 崔博弦:废话,你撕过她,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温昊禹继续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没救了啊……” “砰”的一声闷响,忍无可忍的崔博弦一个手刀劈在温昊禹后颈上,终于摆脱了这个黏黏糊糊恶心的不得了的温昊禹。 他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他蹭过的手,道:“我也觉得你没救了。” 顿了顿,才向着一旁惊呆了的仆从道:“将他送回客苑,小心照料,往后也打起精神来,别叫他往这边跑惊扰了女眷。” 仆从连忙应声,一躬身就要扶着温昊禹退下。 崔博弦叫住了他:“慢着!先去给我打水来净手,啊啊啊真恶心!” 他恨恨的瞥了温昊禹一眼:“你且给我等着吧!日后自有你哭的时候!” 韦明玄一手支着下巴,闲闲的望着窗外纷飞的柳絮,突然笑了笑,向着身后的贾兴漫不经心的道:“你说,钱武肃王给戴氏传书‘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时候,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贾兴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他是韦明玄心腹,虽然接触的只是宫内的谋划,但到底是心思机巧,对于他对于阮琨宁的心意也能猜到几分,想着阮姑娘往清河去了,这几日六殿下又是忧心忡忡的很,贾兴在心里寻味了一瞬,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说法:“以奴才拙见,无非是思念感怀之意罢了。” 韦明玄垂下眼睑,令人看不明他眼里的情绪,半晌才徐徐的道:“钱镠不过一武夫耳,竟能有如此之语,着实可叹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可饶是如此,他此言却是寄于自己妻子的,而自己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八字都没有一撇呢,连那层窗户纸都没有捅开呢。 以目前二人的关系,自己竟连往清河一封书信的资格都没有。 贾兴心思也是很明透的,见他面上难掩失落之色也能隐隐的猜到几分,便含笑劝道:“烈女怕缠郎,殿下情之所至,阮姑娘总非铁石心肠,总会感动的。” 韦明玄嘴角轻轻地牵起一丝微澜:“但愿,借你吉言吧。” 隐一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室内,贾兴晓得他的身份,也知道有些事情六殿下并不想让他知道,便自觉的施礼退出了,顺手将门关上,守在了外头。 韦明玄轻轻将窗合上,低声问道:“可有消息了?” 隐一恭声道:“北边事情闹得太大,陛下已经暗遣了锦衣卫指挥使顾如钦前往,昨日晚间便出发,连夜行军,此时只怕已经远出了金陵境内,到底是锦衣卫精英高手如云,属下委实不敢跟的过于紧,以免打草惊蛇,便退回了金陵。” 韦明玄颌首道:“你做得很好,反正也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自当不去理他,”他沉吟了一下,目光里泛起冷锐的微波,笑道:“北边这回可是捅破了天,不知二哥打算怎么把陇西李氏保住呢。” 隐一沉吟了几瞬,问道:“殿下,陛下如果知晓了此事,陇西李氏……会被连根拔起吗?” 韦明玄面上的笑意敛起,阴沉了起来,沉默了许久终于叹道:“不会,好容易才有了朝中三足鼎立的局面,父皇不会轻易毁了的……尽管如此,李氏一族伤筋动骨却是难免了。” 隐一有几分难以置信,愤然道:“即使是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陛下也会保住他吗? 韦明玄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语气里也难免的流露出失落之色,道:“会的。” 隐一道:“那我们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岂不是枉做小人?!” 韦明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对于未知的不确定,徐徐的道:“所以,我们才要试试看,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父皇才会容忍不了啊……” 隐一见他心情也称不上好,便换了话题,问道:“顾如钦离京,宣贵妃那里,要不要开始准备着呢?” 韦明玄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道:“宣贵妃,哼,这些年也是过的太痛快了,也该好好尝尝从天上摔下来是什么滋味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恶意:“叫他们准备着,你且去吧。” 隐一应了声,随即便退下了。 室内终于只剩了韦明玄一个人,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列异传》,想着阮阮还有半个月便可以回来了,面上也是不由得展露了几分笑意,难得的带了几分柔情。 皇后冷锐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你是自本宫肚子里出来的,也是眼见着你一日日长起来的,何以本宫竟不知,你自何时起,竟喜欢这类书籍?” 韦明玄心中一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随意的将那本《列异传》收起,这才躬身施礼道:“母后既然过来,何以竟不令人通传一声?如此突然,倒是吓了儿子一跳。” 皇后往日里的温和端淑似乎都远去了,声音也带着冬日的寒冷,厉声道:“如此突然?吓了一跳?呵,你竟还知道怕呢!” 韦明玄眉目中染上了一层阴翳,语气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儿臣听不懂母后的意思,还望母后直言。” 皇后眼睛一挑,端丽的面容上带着难掩的愤慨,呵斥道:“你居然不懂?!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叫你娶晋阳王氏的嫡女你偏不肯,反倒是开罪了人家,平白的得了仇人,叫人家告到我面前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好不难堪!这我也不说你什么,你且看看你都二十一了,皇长子皇二子都已是儿女绕膝了,你竟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韦明玄对于皇后的话平静的很,似乎遭到训斥的人不是他一般,依旧轻飘飘的道:“儿子的心意,难不成母后不知道吗?何必如此心急呢?” “我知,我自然知!就是知道我才更生气!永宁侯手握兵权,又是你父皇的心腹重臣,你去娶他家的女儿,会叫你父皇如何猜忌!若是那女孩儿是个好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连带着你,”皇后狠狠地将那本《列异传》自书架抽出摔在地上,“连带着你成日里做这些不三不四的,叫本宫如何容忍得了?!” 韦明玄弯腰将那本书捡起,轻轻地将上头的褶皱抚平,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同她并无半分干系。” 皇后冷笑道:“真真是经了大风大浪,既吊着你,还另牵着兰陵长公主府,脚踏两条船却如履平地,可见是个水性好的,只可惜,从来都是淹死会水的,你可记着叫她小心着些,待有一日掀了船,却不知她能否自保!” 韦明玄轻轻挑了下眉。徐徐的道:“母后多虑了,她并非朝三暮四之人。” 自己在阮阮身边也是几年了,朝夕相处之下尚且没有叫她动心,萧三公子又是哪里来的魅力令阮阮倾心。 阮阮的心思他也算是看了几成,只怕如今全然没有放在男女之情上吧,又哪里会想得这么多。 再者,韦明玄想起了前世那一堆狂蜂浪蝶,心里也是郁卒的很,现在我只看她同萧三公子相交便受不了,哼,饶是如此,只怕以后还有的受呢。 皇后知他素来主意大,不容别人左右,见他如此情状,也只得平心静气道:“难不成你真打算就这么孑然一身吗?却叫我如何同你父皇讲?” 韦明玄摇摇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讽刺道:“父皇?我只怕父皇也没有叫我成婚的打算,他若有心,早早的便赐婚了,何以看着我们像跳梁小丑一般四处张罗?”他直视着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母后,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皇后婉秀的面容隐隐的裂了一道缝隙,她强笑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韦明玄反倒是微微一笑:“母后,自欺欺人是最没有用处的。” 皇后额上的青筋跳动不停,面色变了数次,终于瘫坐在了椅子上,褪下了母仪天下的仪度,颤声道:“他……他不会的……” 韦明玄替她倒了杯冷茶,递了过去:“陇西李氏朝不保夕,苏丞相也是老迈不堪了,我们的势力已经足够大,再娶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只会叫父皇更加忌惮的。” 皇后尤有最后一丝希望,心中动了动,试探着道:“那你也大可以娶了王扶婈,晋阳王氏只有声望,于官场却是有心无力,你父皇也不会不愿的,何以你也不愿意?”不等韦明玄回答,她便继续道:“所幸她是个体弱的,年纪虽大了些,可眼看着也是没几年,你若是喜欢阮家的姑娘,何不等着日后,待王扶婈去了,教她做个续弦,倒也不算是辜负了,如何?” 第55章 旧识上门 韦明玄目光里蕴含着无形的锋刃, 锐利的似乎要将人撕碎,他冷笑了一声,道:“如何?不如何!” 他目光冷冷的落在了皇后身上, 说出的话如同剜心的利刃一般, 直直的刺在了皇后心上:“母后也是做人续弦的,自己想必是最有体会的,那滋味可还好吗?” 皇后仿佛是被刀刺了一下一般,嘴唇颤抖几下, 身子一下子哆嗦了起来, 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厉声道:“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韦明玄浑不在意, 随意的摸了一下出血的嘴角,笑道:“母后自己于心有愧, 大可以自己去还自己欠下的孽债,何必非要搭上儿子一生呢?”他笑了笑,声音很柔和, 落在皇后眼中却宛如催命的厉鬼:“母后, 你说是不是啊?” 皇后声音颤抖得厉害, 身子也在哆嗦, 她一手捧心, 似乎那心脏要随时跳出来一般,缓缓地道:“你都知道了?不不不……当初这件事很隐秘,你怎么会知道呢……” 韦明玄冷眼见了皇后如此,想着这些年母子的不易, 前世二人彼此的帮持,也是于心不忍,他平复了一下语气,道:“不会有人知道的,母后当初做的很干净,唯一留下的活口也被我处理掉了,而那个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扶住了皇后瘦弱的肩膀,在她面前跪了下去:“母后,儿子从没有这般喜欢过一个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这种滋味您也是知道的,求求您,成全儿子吧。” 皇后双手捂脸,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你是认真的吗?” 韦明玄的声音稳如磐石:“是。” 皇后咬着牙问:“若是我不许呢?” 韦明玄叩头到地上,一字一字的道:“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皇后静默了许久许久,久到韦明玄以为她不会答应了,终于开口叹道:“她比我有福气。” 皇后看着韦明玄暗含欢喜的眼睛道:“我曾做过许多错事,都已经是无法挽回了,这一生,竟说不出是欢喜多些,还是苦痛多些,”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韦明玄的脸,眼泪蜿蜒着流了出来:“你还年轻,不应该像我那样苦。” 韦明玄抬头望着皇后仿佛瞬间苍老的面容,真心实意的道:“多谢您。儿子知道会伤您的心,但是还……” 皇后掩住了他的口,不叫他说下去:“当初做下之后,就没想过不叫人知晓,却没想到,最终知道的人,竟是我的儿子,到底是……报应不爽。” 韦明玄握住了皇后的手,这双手曾经有力的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牵着他往四处去,此刻却不复他年小时的柔嫩如玉,岁月的痕迹或多或少的留了下来,他心里柔柔的触动,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另一头,阮琨宁期待已久的清河家祭,终于是开始了。 家祭的习俗,自古有之,祖宗虽远,而祭祀不可不诚。 此时的祭祀,可不是后代的烧几张纸,点几炷香就能草草了事的。 唐代起,即有专人制订家祭礼仪,各家相沿施行,而宋代的陆游也有“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之诗,世家大族的家祭相较民间而言,要更加的繁琐细致一些,极尽端肃之能事。 晋人陆机曾语:“存形莫善于画”,因而,崔氏的历届先祖皆是与不惑之年请当代知名画师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供于家庙灵前供养,以备后世观瞻。 这类画到底是保存不易,所以往往也只有家祭年祭之时才会由家主请出,供奉于家庙正中两侧,而正中的位子,则是留给神主碑的。 神主碑高尺把,镶木座中,以木刻成方头或圆头碑状。其碑之上往往细述此人平生,如“显考姓什么,公讳什么名”、“显妣姓什么,某某太君之神主”等字样,下款写立“神主”人之儿或孙立名,背面写祖先生卒年月日。神主碑平日收藏于壁龛之中,遇有家祭时,才取出供祭,称之为“请主”。 而正中高悬的位置,则是留来悬挂族谱图系的,其上按长幼嫡庶之分极为明确,素日里都是挂在上头,受香火朝拜的。 其下则是供桌香案,时鲜,干果,点心,酒樽,香炉,每一物都是严谨有序的,两侧则是鹤首的长明灯,终年不灭,家庙外也是翠竹青柏依依,整洁明净,气势非凡。 到了家祭当日,先由族中长者净扫家庙、摆设供品、焚香祷祝,再由清河崔氏的族长崔启荥领首,诵念祭文以告先祖,率儿女子孙,并庶出宗支向神主行“四叩首”礼,祭别,家主述先人行状、业绩,诏示子孙,以示不忘及效法,于后人展示“家训”或“祖训”,借使后代子孙勤廉自勉,为祖先争光,随后有族老奠酒遥敬,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阮琨宁也跟在其后累了一日,又因祭祖之故这几日都是不得荤腥,真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的,匆匆的吃了几口饭便倒头睡下了。 她睡下得早,自然也不知道,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在晚间抵达了崔氏一族的祖宅,带着对她的浓浓不善。 第二日一早,阮琨宁起身之后,顺英便匆匆地进了内室,瞧着未曾梳妆便明媚如霞的姑娘一怔神,才低声道:“姑娘,老夫人那头传话,说是,熙和公主昨夜驾临清河,已是入住了此处,教您心里有个准备呢。” 阮琨宁着实吃了一惊,险些从床上跌下来:“她?!她来此作甚?” 顺英摇摇头,道:“具体的奴婢也是不知,老夫人只透了这一句话过来。” 阮琨宁微微蹙起眉,随即又松开了:“不必管她,且自顾我们的也就是了。” 顺英知晓她素来都是有主意的,低低的应了声,便叫仆从们取了洗漱用品准备姑娘起身了。 用过早膳之后,在顺英顺华的陪同之下,不慌不忙的去了崔老夫人所在的宁安院,刚刚一入内,便听得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虽是清澈悦耳,话里话外却是带了几分挑衅之意:“阮姑娘有心了,明明是请安,自然是早早前来才更显心意,可你却是日头早起才至,是否不将崔老夫人放在心上呢?本宫瞧着,很应该改改呢。” 是熙和公主。 阮琨宁自从知道她来了,便知道她至少对于自己是没什么好意的,对于她的态度也不曾在意,向她深施一礼才道:“殿下容禀,昨日府中祭祖,今日接连之下难免相容有失,不免叫长辈忧心,只得整装梳洗后方敢前来,还望公主、外祖母见谅。” 熙和公主对于她的口舌之利也是见识过的,也没指望着一棍子便能把她打死,见她轻飘飘的掀了过去也没有太失望,瞧着她的施礼姿势也是优雅美观的很,心里头就是一哼,随口道:“罢了,你也是有心了,且起来吧。” 崔老夫人是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得出熙和公主无非是想趁机为难一下外孙女罢了,对于外孙女的实力她也是知道的,她并不忧心,再者公主面前不好抢话,也就没有插嘴帮阮琨宁,将她轻而易举的将这一局破了,也是满意的很,道:“你也是累了这些日子,哪里有不晓得的意思?且坐吧。” 阮琨宁这才抬起头来啊,款款生姿的走到了下首端坐。 饶是熙和公主前几月才见过阮琨宁,早就有了抗体,此时再见也是忍不住为她的颜色所夺,心里惊叹不已。 #有一种颜值可以横行世界# #美得我都不忍心和她撕逼了# #针对她的时候感觉自己好罪恶啊# 不止是熙和公主产生了这种感觉,就连在她身后的一众侍女也是在偷偷地交换眼神,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心情。 侍女甲:“好美好美好美!” 侍女乙:“加1。” 侍女丙:“加2。” 侍女丁:“加3。” 侍女甲:“公主为什么总是要针对阮姑娘呢,明明阮姑娘人这么好(?)。” 侍女乙:“加1。” 侍女丙:“加2。” 侍女丁:“加3。” 侍女甲:“唉,我的少女心不行了。” 侍女乙:“加1。” 侍女丙:“加2。” 侍女丁:“加3。” 熙和公主(#‵′):能不能立场坚定一点你们这群该死的颜狗! 阮琨宁落座后才打量了一下屋内,崔老夫人独据上首,其下则是熙和公主,随之则是王氏李氏,再最后则是阮琨宁这个小辈,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对于熙和公主略微有了几分改观,哪怕是做戏呢,至少是给足了清河崔氏脸面,不计较方才对于自己的针对,熙和公主态度也称得上谦和了。 阮琨宁的这份改观只维持了几瞬,便被冷酷的现实打碎了。 熙和公主掩嘴一笑,道:“本是求了父皇,想着前来见识一下清河崔氏家祭的,却是不巧路上耽搁了,总不好白走了一趟,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倒是可以出去跑马,”她目光里闪烁着淡淡的挑衅:“阮姑娘出身武家,也是半个崔家人,可愿尽一尽地主之谊,一同前往?” 阮琨宁的骑射身手是永宁侯亲手□□的,中间又有谢宜昉这个无双高手的加持,加上系统异能加持,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至少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她始终坚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所谓的运气与计谋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也只是用笑容晃花了一众人的眼睛,道:“敢不从命。” 熙和公主也是心尖一颤,当即强压下去,硬气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下午吧。” 阮琨宁长长的眼睫缓缓地眨了一下,顺应道:“臣女一切皆听从公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天下无敌,并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而是天下再没有你的敌人,你们猜到我想干嘛了吗? 第56章 野外遇袭 熙和公主穿了明红色的骑装, 手里握着玄色的马鞭,稳稳地坐在马上,阳光下的面容娇艳如花, 是格外热烈的明媚之色, 加之身上的尊贵仪度,令人不可直视。 可wuli琨宁表示:还没有人胆敢在本座面前刷脸呢! 对于这种人,本座只有两个字赠与:呵呵! 她随意的穿了浅蓝色的骑装,兜袋里带着防风的大氅, 乌压压的长发绾成简单的单髻, 只闲闲的簪了几只银钗固定发髻, 面上也是未曾施妆傅粉, 素面朝天,如此一来非但没有令人乏味, 反而有一种令人心折的素雅绝色,像是七月的日光,望一眼便足够将人灼伤, 美得惊心动魄。 一众仆从都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再看一眼, 还要小心翼翼的垂下头不叫人发现, 委实是辛苦的不得了。 熙和公主表示:魂淡啊又来了又来了! 无论她如何不喜欢阮琨宁, 也不得不承认,阮琨宁就是有这种魅力,叫所有人神魂颠倒,魂不守舍。 她似乎天然的带着魅惑众生的能力, 像是传说中的九尾妖狐一般。 所有人在她面前无论如何珠光宝气富丽堂皇,都会在她的脸面前黯然失色,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所谓气场,默默地变成萝卜/土豆/地瓜…… 系统表示:宝宝就是有金手指有种你打我啊。 阮琨宁表示:发生这些大家都不想的。 迷弟迷妹ε(> <)з:不不不,我们都是喜闻乐见的! 早有仆从牵了马过来,是产自西北的骏马,毛色乌红,鬓发长长,见了阮琨宁过来,亲热的蹭蹭她的手,打了个响鼻。 崔博弦前几年曾前往西北游学,同当地马场的主人有交,便大喇喇的顺了几匹回来,熙和公主与阮琨宁目前的这两匹,便是其中之二。 阮琨宁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它脖子上的绒毛,那马大概是舒服了,像狗一样的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熙和公主见了,再看看自己□□这号称万里无一灵动非常的骏马,对比之下更觉得呆呆的,心里忍不住恨恨的,连马都知道看脸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她心里不是很痛快,话也不是很好听:“今儿可是去赛马的,可不是在此看你玩人马情深的,还不上马却是在磨蹭什么呢!” 阮琨宁听出了她的不满,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动作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身手矫健如飞燕,全然不似闺中的娇小姐,饶是熙和公主看不惯她,且自诩骑术高明,也是不由得一愣。 顿了顿,这才没好气的道:“阮姑娘倒是好本事呢。” 阮琨宁一幅对于她的不善浑不在意的样子,轻飘飘的道:“公主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熙和公主也不理会阮琨宁这一茬,夹紧马腹,一勒缰绳,甩开阮琨宁,自顾自的往城外去了,阮琨宁笑了笑,也不同她计较,慢悠悠的随同一众宫中侍卫随在后头。 何必非要争一时之长短呢。 阮琨宁直到到了清河崔氏的草场,才见到了熙和公主,一众护卫都是远远地散开了,警惕的巡视着,以防不测。 熙和公主母家也是武将出身,素日里也称不上娇气,也不喜欢侍女随从,而阮琨宁简直是水泥做的,对于前呼后拥一群侍女围着这样的事情也很不感冒,所以今日二人都没有带侍女之流,再者侍女们也多是不曾习得骑术的,带了反而是累赘。 熙和公主向着阮琨宁抬起下巴,傲娇的道:“你且随我来。”说完,也不看阮琨宁反应,便自顾自往树林里头去了。 阮琨宁眨眨眼睛,心里瞬间浮现了一整套的杀人分尸就地掩埋计划,但是想了想熙和公主的身手计谋都不像是能做到的样子,还是笑着摇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子,打马跟了上去。 熙和公主难得的语气平和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表哥?” 阮琨宁:“……” 这个节奏有点熟悉啊。 所以接下来是要给我开支票吗? 或者说告诉我你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这位公主喂你是不是狗血偶像剧(划掉)话本子看多了! 她无奈的笑了笑,缓缓地摸了摸鼻子,道:“殿下是什么意思,臣女不是很明白。” 熙和公主似乎开启了冷静模式,也没有生气,甚至也没有回头看阮琨宁一眼,只平静的道:“我喜欢他,希望你能离他远一些,这样说,浅显易懂的很,你可明白了吗?” 阮琨宁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开门见山,她挑了挑眉,也就索性敞开了说道:“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臣女的朋友,不是说分离便分离,说让出去就让出去的,同他交好的人,不是臣女也会有别人的,殿下与其去纠缠这些,倒不如去同他说清楚,要个明白,至少,”她轻轻一顿,道:“比同臣女说这些要好得多。” 熙和公主冷冷的一哂,道:“这么说,你是拒绝本宫了吗?” 阮琨宁也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何况眼下也容不得她和稀泥,便直接道:“是,除非他对臣女说要绝交,否则,臣女是绝不会同他断了联系的,还望公主见谅。” 熙和公主的神色冷了下来,眼底闪着一丝锋利的光芒:“不识抬举!” “敬酒不吃吃罚酒,”阮琨宁轻飘飘的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熙和公主冷冷一笑,转了话题,手中马鞭指着远处道:“敢不敢同本宫赛一场?” 阮琨宁也一笑,语气轻快的像是去捉蝴蝶一般自在:“谁怕谁呀。” 熙和公主道:“好得很,就以那树丛为界,且看看谁先输一头。”说完,也不待阮琨宁反应过来,便一甩马鞭,纵身向前冲去。 阮琨宁为她的厚脸皮汗颜了一瞬,随即催马追了上去。 平心而论,熙和公主的骑术称得上出类拔萃了,只可惜她遇见了阮琨宁这个异类,所以只好退居其后了。 阮琨宁也没有要压住她一头的意思,稳稳地跟在她身后,眼见着那树林近了,才加快了速度,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终点,也算是叫二人脸面上都能够下的来。 为了叫公主脸面上好看而故意输给他丢自己的脸,这种事阮琨宁可做不来,她也是有自己傲气的,能够打个平手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熙和公主神色不怎么好看,也很有几分失意,倒不是因为看出了阮琨宁故意让着她,而是因为她自幼便习此术,很有几分造诣,原本是想着压阮琨宁一头,杀杀她的锐气的,却不想今日居然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同阮琨宁打了个平手,实在是大出预料。 她想了想,觉得大抵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四顾了一圈,这才发现远处绿树之上的高山上竟有皑皑积雪,不由大吃一惊。 她奇道:“明明已经是时近五月了,此处何以竟有积雪?” 阮琨宁是曾经数次到过清河的,对此也称得上是了解,抬头看了看,随口回答道:“此处为少松山,终年积雪不化,气候寒冷异常,其下有山谷连绵数里,也是夏日里头避暑的好地方,不过,此时前往,却是太过严寒了。” 熙和公主微微一笑,扬鞭一指道:“我们就以那少松山为界,先至者为胜者,如何?” 阮琨宁还未答话,一直跟着他们的侍卫统领便向熙和公主劝道:“殿下容禀,此处毫无人烟,又未被崔氏一族圈起,实在是危险,侍卫前往护卫也是不便,还是请移驾至马场吧。” 熙和公主冷冷一笑,道:“不过去一次罢了,还是马上便返回,有什么去不得的,再者,”她嘲讽道:“不是还有阮姑娘吗,难不成还保护不了本宫吗?!”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熙和公主打断了,她一鞭子抽在侍卫统领身上,大声向阮琨宁道:“本宫在前头等你!”便扬鞭前行了。 阮琨宁并不是特别爱同人一较长短的,对于熙和公主也不是很放心,到底是不敢叫她在清河出事,略一思忖,便扬鞭追了上去。 侍卫统领到底是不放心,二人虽骑术精良,却也难免会出点小问题,都称得上金枝玉叶,若是真出了事,届时倒霉的还不是这帮子侍卫? 当即便命令道:“来人呐!都死了不成,还不追上去!” 只是此处离少松山不是一般的远,熙和公主与阮琨宁□□的骏马又格外优良,加之二人骑术精通,一行侍卫很快便被二人甩下去了。 没办法,这就是法拉利与桑塔纳的差别......【手动拜拜】 阮琨宁骑行了一会儿,便望见了熙和公主的身影,此地虽无人,却也不敢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渐渐地,终于追了上去。 熙和公主见了她,也是暗暗鼓劲,不想叫她甩到身后去,马鞭一甩,更加奋力向前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阮琨宁明显的感觉到温度渐渐地降了下来,再近一些,总算是瞧见了少松山的积雪,她打了个哆嗦,将兜袋里的大氅取出,披在了身上,随即纵身追上了熙和公主,与她并肩而行。 熙和公主显然是明没想到阮琨宁能够这么快便追了上来,斜着她道:“你也……” 话音未落,也没有全然说出口,熙和公主便被阮琨宁一把按倒,压在了马背上,她还没来得及为阮琨宁的莫名其妙发脾气,便听“嗖”的一声,随即便是“咚”的一声闷响。 阮琨宁这才松开她,二人往发声处去看,一只羽箭深深地插在了树干上,那箭尾正左右轻颤,显示着其上蕴含的奇大力量,阮琨宁一见那箭尾制作精良,便知绝不是山间猎户所用,只怕是专门用来追魂索命的,当即便大声道:“走!” 只可惜,她反应虽快,却也是为时已晚,远处刷刷闪过十几道白影,鬼魅一般无声的落在二人面前。 这群白衣人动作训练有素,很是精干,绝非泛泛之辈,阮琨宁自己一人想要脱身自然不会有问题,可她还带着熙和公主这个累赘呢,即使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叫她死在清河,不然只怕连带着崔氏一族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群人缓缓地抽出了利刃,剑锋倒映着清冷的雪光格外叫人胆寒,带着冷酷无情的声势,向二人袭了过来。 阮琨宁的马鞭卷起熙和公主,稍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马上,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一手揽住熙和公主的腰身,一手的鞭子带着锐利的锋芒,向着那最近的两名白衣人甩了过去! 那二人显然没想到闺阁女子竟会有如此实力,本以为阮琨宁不过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罢了,却不想一鞭子下去竟生生的令二人魂归西天,空气里霎时间弥漫起一股血腥之气,其余白衣人也是目现惊骇之色,出手也是更加谨慎小心,尽力往熙和公主身上招呼。 阮琨宁也是心急不已,这几人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身手如此了得,又不知侍卫统领是何时前来,何时暂避锋芒为好,她心中一动,勉力在包围之中打开一个缺口,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径直冲了出去。 熙和公主骑术精良,但是真正的对敌之道却是不通的,眼见着一通厮杀下来,身上已是起了一身冷汗,手上也是冰凉,见二人出去了,这才颤声问:“结束……结束了吗?” 阮琨宁没心情去安慰她,只冷冷的道:“闭嘴!” 熙和公主被噎了一下,也知道此刻不容有失,乖乖地闭上了嘴。 忽的,阮琨宁□□的骏马一声哀鸣,猝然摔倒在地,阮琨宁一惊,揽着熙和公主一个回身,才险险的避开,没有摔倒在地。 阮琨宁低头查看,才发现马腹上深深地插着两枚飞镖,正缓缓地往外流着乌色的血,眼看着是不行了。 偏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身后已经是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熙和公主显然也听见了,喜道:“是不是咱们的人来了?” 阮琨宁冷冷一笑,打散了她的幻想:“你的侍卫们,所用马匹可打了马蹄铁吗?” 熙和公主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颤声道:“好像……好像不曾。” 阮琨宁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四顾了一圈周围,随即狠下了心,自语道:“拼了!”随即将熙和公主一起包进大氅里,顺着一侧的斜坡,直直的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上了七天课,终于可以休息~\(≧▽≦)/~啦啦啦 明天琨宁迷妹上线,爱你萌~ 第57章 蛇与老鼠 那坡称不上平缓, 尽管有厚厚的积雪,阮琨宁一路滚下来也是感觉身上磨得生疼,熙和公主就更不必说了, 运转了一番木系异能, 总算是好了一些。 她如此做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她又带着熙和公主这拖油瓶, 硬碰硬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倒不如退一步, 反正侍卫们很快就到了, 那群人就是知道自己二人滚下来了也不敢下来搜寻,只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阮琨宁想了想, 敲了敲系统:“这是什么地方,可有人家吗?” 系统幸灾乐祸道:【呵呵,宝宝恭喜宿主菌找了一个风水宝地, 方圆五十里毫无人烟呢】 阮琨宁:“……思想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吐艳, 宿主再这么粗暴宝宝就不喜欢你了】 阮琨宁:“……赶快滚!” 【……】 阮琨宁嘴上虽然说的硬气, 然而四处打量了周围许久之后, 探查了一番之后, 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不怎么让人高兴的现实——她们迷路了。 在此时,这可是会要命的。 现在可不是盛夏之际,外头气温很高,一个人在野外呆一晚身上除了几个来自蚊子赠送的包之外什么都不会有。 如今正值初春之时, 此地又是沟深壑险的谷底,常年的积雪深的已经没过膝盖,天寒地冻的,呵出气来很快就成霜了,她们又身处荒野,毫无人烟。 自己有内力在身又身为异能者,对寒冷有一定的抵抗力,将就着过一夜倒是没什么,可这个身娇肉贵的熙和公主只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阮琨宁甚至苦中作乐的想:妹的,要真是这样,被冻死的公主,也算是独一份了。 可她其实也很清楚,这只能是自己的一时乱想罢了。 一来,如果真让她冻死了,那刚刚自己救她的意义何在?一个公主死在了清河,无论得宠不得宠,皇帝责问下来,崔氏一族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二来,自己是跟她一起出来的,许多人都是知道的,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那别人会怎么想?无论怎样,熙和也是公主之尊。 再者,阮琨宁其实也不怎么讨厌她,虽然她有些针对自己,但是实质上毕竟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也并不算是太讨嫌。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可四处看一下毫无人烟,察觉到了她们的处境着实是不太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熙和公主终于也有了几分对于未知的畏惧,想着刚刚阮琨宁救了她,难免会产生几分依赖之感,此时望向阮琨宁的目光里也隐隐的含了一些不确定:“我们……我们怎么办?” 阮琨宁瞥了她一眼,凉凉的开口:“凉拌热拌都可以啊,呵,我忘了,照这个天气看起来恐怕只能凉拌了。” “你……”熙和公主显然没想到一向还称得上端和的阮琨宁会这么说,显然是在报复自己之前挤兑她,现在趁机回击罢了。心里头不平的很,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只能靠她,只好忍气吞声了,大不了等回了金陵再收拾她。 如此一想,熙和公主便气鼓鼓的闭嘴不说话了。 阮琨宁凝眉想了想,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现在恐怕也只能找个地方落脚,好歹度过今夜了,再次敲了敲系统菌:“你在吗?” 这股□□聊天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来自系统菌(╬ ̄皿 ̄):【不要叫宝宝,宝宝已经滚远了……】 阮琨宁(#-.-):“……附近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吗?” 【(>o<)宝宝不知道!】 “乖啦,你最棒了。” 【……呵呵,向南两里开外有一个古代版希尔顿大酒店呢,欢迎万人迷宿主菌携带小美人进行两日一夜游哦么么哒╭(╯3╰)╮】 阮琨宁(#‵′):古代版希尔顿大酒店和两日一夜游什么鬼! 【宝宝那么乖,什么都不知道呢……】 阮琨宁:“……” 咬了咬牙,阮琨宁还是决定过去凑凑运气,向一边的熙和公主道:“走吧。” 熙和公主一愣,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往那个方向走,眉间闪过犹豫的神色,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只能选择相信阮琨宁,跟了上去。 在末世的生活虽然不易,但却成功的帮助阮琨宁点亮了野外生存这个技能点,不至于出现路痴之类的脑残现象,所以,尽管积雪没过了小腿且道路坎坷不定,诸多困难加持在一起,两人还是在半个时辰内就到达了【古代版希尔顿大酒店】。 阮琨宁:“……” “系统菌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眼前这个屋顶塌了一半,墙壁长满青苔,山门腐蚀出几个洞的泥坯房破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版希尔顿大酒店】吗?!” 【宝宝听说,良好的修饰语比喻和人际往来更配哦\(^o^)/~】 “你再这样我真的忍不住要艹翻全世界了!” 【呵呵,宿主菌如此想法,世界知道吗?】 阮琨宁:“……” 显然还是熙和公主的表达方式更加简洁明了:“这地方是用来养猪的吗?” 阮琨宁:“……” 阮琨宁默默地伸手抚了抚自己刚刚发育的胸膛,闭上眼开始默念:“我是个男人我要有肚量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无论这个山庙如何不堪,她们还是要在此地呆上一晚的,熙和公主也不是个傻的,既然现实无法改变,也就只能接受了。 所幸此地尚有树木丛林,两人趁着天色尚可,一道去取了些枯枝,作为夜间取暖所用,随后阮琨宁让熙和公主留在破庙里,大体收拾出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而自己作为武力担当,负责外出觅食。 外头毕竟太冷了,风也越刮越大了,阮琨宁估计了一下她们的柴草数量,在掏了一窝老鼠两条蛇后就金盆洗手打道回府了。 此地只酷暑时节才会气温稍高,动物也才会出来活动,所以此地动物的冬眠期,相对于其他地方也是相对较长。 几只老鼠与两条蛇原本正在洞里做着等天暖了找个对象好好□□的美梦,然而祸从天降,他们的家在睡梦中被阮琨宁这个魔头强制拆迁了,本人(……)也随之被迫从冬眠中清醒了过来,终于发现了眼前很不美妙的境遇,反抗无果后终于认命了。 几只老鼠被绑在一起,两条蛇也被迫的打成结,作为难兄难弟被阮琨宁一手拎回了破庙。 熙和公主见了今晚她们的晚餐后很吃惊,看阮琨宁的神情像是看见了野生的奥特曼一般:“你放肆!居然敢叫本宫吃这个?!” 阮琨宁连打带杀的累了一下午,实在没工夫搭理这位炸毛的公主了,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蛇鼠去了皮,架到火上去开始烤,一边没好气的道:“臣女当然不敢了,这些粗鄙之物是臣女的晚餐,请公主稍候一夜,明日回府,自有山珍海味伺候。” 熙和公主从未见过这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放肆!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阮琨宁可没心情伺候,这位公主在崔家的时候,自己就够忍气吞声了,现在自己都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了,居然还在自己面前张狂,真真是白眼狼一只。 她当下就顶了回去:“怎么,公主难不成是今日被吓傻了,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老是这么毛躁可不好,下次投胎的时候记得带着脑子啊。” 熙和公主语塞,万万没想到阮琨宁也是嘴炮小能手,而她显然也知道此时不宜同阮琨宁硬碰硬,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却实在拿她没有办法,索性不去看她了。 蛇鼠在冬眠前似乎吃的很多,肉也算得上肥,没烤多久便有油香味伴着肉香味钻了出来,虽然中午吃了个饱,但一下午的打斗及运动下来,阮琨宁也是饥肠辘辘了,闻到这味道,忍不住享受的吸了吸鼻子,心里也期待了起来。 毕竟蛇鼠都算不上大,没多久,肉便熟透了,阮琨宁吹了吹热气,迫不及待的咬了一点在嘴里。 老实说,同府里厨子做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毕竟阮琨宁手头上既没有调料,也没有什么技术。末世里她虽然也经常在外这样吃东西,但那时候,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能吃,哪里顾得了烧烤技术这种东西呢。 味道虽是不佳,但总也是比饿着肚子睡觉好,谁晓得明天要多久才能回到崔家呢,等崔家来找的话,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阮琨宁始终坚信,无论什么时候,还是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比较好。 熙和公主也是累了一下午了,饿的也不比阮琨宁轻,她虽然转过头去没有看阮琨宁,但那肉香味却像是带了雷达一般,准确的定位后直直的往她的鼻子里钻,她伸手揉了揉肚子,实在是却拉不下脸来求阮琨宁,刚刚把话说得那么硬气,现在却不好再求人了,她委屈的哼了一声,愤愤的合上了眼。 阮琨宁看她举动,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还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轻声道:“再不吃的话可就凉了。” 熙和公主很有几分意动,但实在不想在阮琨宁面前低头,便硬生生的道:“我才不要呢。” 开始的语气很冲,结尾却忍不住用上了撒娇的调调。 阮琨宁心里暗笑,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叫我去哄吗? 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道:“过来吃吧,脸面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丢人也只有我知道而已。” 系统:【宝宝真的很怀疑她能不能在宿主的话里找到安慰……】 阮琨宁:“你奏凯!”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食物面前一切矜持都是装逼。 显然熙和公主还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阮琨宁递过来的……嗯,一条蛇和两只老鼠。 这大概是这位公主出生以来吃过的最不美妙的食物了。 经过这一下午的逃荒(……),熙和公主身为公主的矜持高贵显然已经碎成渣了,梳成髻的长发凌乱了,钗子也掉了几只,脸上的妆容花了,修剪整齐蔻丹鲜亮的指甲断了几根,剩下的尚且完好的几根里还带着泥土与草屑。 熙和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侧过头去打量坐在火堆旁的阮琨宁。 她懒懒的坐在地上,并没有保持世家小姐那种优雅如莲的矜贵坐姿,反而带着几分男子的洒脱,却奇怪的并不叫人觉得粗俗,呃,大概这就是长得好的优势吧。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了淡淡的阴影,火光在她的脸上闪耀不停。 明明是黄昏时刻的昏暗,庙里虽有火光,却不甚明亮。 但她只是坐在那里,却让人觉得宛如月光皎皎。 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再看了看依然一身清爽的阮琨宁,想着方才自己的惊慌失措,她的从容大气,熙和公主突然觉得,无论是玉奴,还是六哥,以及许多许多人,他们会喜欢阮琨宁一点也不奇怪了。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一颗无形的种子,在这一瞬间,悄无声息的吐了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怎么少辣,收藏也不变辣,你们都不爱我了吗?~~ 第58章 怦然心动 阮琨宁当然感觉到了熙和公主有些奇怪的目光, 但心里也没当一回事,不以为然的拨了拨火,又往里添了几根柴, 懒懒的看着燃烧的篝火。 目光一斜, 见熙和公主吃完了,阮琨宁才语气淡淡的道:“早些睡吧,明天就能回去了。” 熙和公主见她望了自己一眼,眼睛黑白分明, 灵动至极, 心里不由得有些痴, 突然想到了两个词——“明眸善睐”“顾盼神飞”, 她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阮琨宁说的话,有点木然的点了点头。 阮琨宁见她神色有些奇怪的呆板, 皱起眉头道:“怎么了?” 熙和公主脸色一红,心里也是一跳,嘴上却要强道:“要你管。” 阮琨宁瞟了几眼, 见她语气不善, 也没兴趣热脸去贴冷屁股, 只平静的转过头, 继续拨弄那一丛篝火。 熙和公主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噎了几下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见着阮琨宁神情淡淡的,心里也有了几分垂头丧气,索性自己躺在干草上睡下了。 夜晚终于还是来了。 山风带着凛冽刺骨的温度, 呼啸着在山谷里游走,吹起了地面沉积的落雪,那雪花也像是有了意识一般,纷纷扬扬的飘向了破旧的山庙,伴着山风的呼号,直叫人心里发寒。 山庙里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堆,明灭之间伴着凄厉的风声,很有几分恐怖故事的味道。 如果这是语文阅读理解的话,想必以上描写就是点明了故事发展的环境,塑造了幽深恐惧的气氛,营造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感觉,为下文的故事发展奠定了情节基础神马的…… 但在此刻,只会让人觉得内心深处伸进了一只利爪,无声的捏紧了脆弱的心脏,叫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饶是熙和公主这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此刻心里也有些打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在冷冷的注视着她,熙和公主忍不住拍了拍身下的稻草,带着几分颤音向阮琨宁道:“喂,你一个人怕不怕?怕的话我可以让你抱着。” 明明是你怕的哆嗦了好吧,阮琨宁撇了撇嘴,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熙和公主简直就像一只刚刚长出爪子的猫迫不及待的想要挠人,可惜爪子还太软,反而会伤到自己,其实也蛮可爱的。 熙和公主也颇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很有几分气短,便拧了拧秀眉愤愤的补充道:“我……我可不是害怕……只是可怜你罢了!” 阮琨宁倒也没有多讨厌熙和公主,虽然她不喜欢自己,也多有恶言,但真正背后下黑手的事情却没有做过,但好歹光明磊落,也只是个为了心有所爱的骄傲姑娘罢了。 阮琨宁看了看她暗暗发抖的手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呢,随手解下了身上的毛皮大氅扔给她:“不劳殿下可怜了……披着吧,我自幼习武,这点冷不要紧的。” 熙和公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神色间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接受了她的好意,默默地接了过来盖在了身上。 如此默默地过了小半夜,山里的夜风听久了也就觉不出什么可怕了,阮琨宁另外找了个地方,随便用枯草扫了几下积下的尘土便坐下了,随意的将头靠在柱子上合上了眼,明日还有的走呢,今晚好好养神是很有必要的。 夜渐沉,就当阮琨宁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划破了山庙原有的静谧,在空寂的夜晚格外尖锐刺耳。 阮琨宁动了动眉毛,睁开了眼睛,很有几分不耐烦的看着噪音制造者熙和公主:“你又怎么了?” 熙和公主自然听得出阮琨宁话音里的不善,但这几分不善比起她内心的恐惧来就算不了什么了,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盖着的大氅,脸色带着惊恐的青白:“你……你听见了不曾……好像……好像有狼叫……” 阮琨宁淡淡的挑了挑眉,奇怪道:“大概是不畏寒的雪狼吧,一个扁毛畜生而已,你怕什么?!”撇了撇嘴又道:“睡吧,明天我就能带你出去。”打了个哈欠,随即又合上了眼。 熙和公主见她神色冷淡,对于自己的恐惧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头似乎有一块石头沉沉的压了下去,闷闷的难受,嘴唇不自觉的动了几下,也不敢在说什么,眼圈却难以自制的红了起来。 阮琨宁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听见了熙和公主努力压抑着的哭声,似乎因为捂着嘴才听得模糊,可夜晚空寂,什么都能传的很远,阮琨宁又有异能武艺在身,五感灵梦,即使熙和公主再怎么压抑着声音,也一样能清楚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真是麻烦啊。 阮琨宁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腿,利落的起身拉开那扇破门,走出了破旧的山庙。 熙和公主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影子就已经离开了山庙门口。 打量了一下四周,熙和公主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去哪儿?喂……你还在吗?” 许是阮琨宁走远了,并没有回答声传回来。 熙和公主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破旧的空寂山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两个人在的时候,恐惧尚且不是那么明显,可熙和公主真正一个人呆在荒凉的山庙上时,呼啸的山风,破旧的古刹,庙外的野兽,黑寂的深夜,哪一样都会将她的恐惧放大百倍,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在缓缓收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直到此刻,这个骄纵的公主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阮琨宁……你死哪儿去了……呜呜呜……你快回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咚的山寺的门猛的刮开,寒风透过庙门冷冷的吹了进来,也一下子打断了熙和公主的哭声,累积了一夜的恐惧使然,她终于放声尖叫了起来。 一双纤细的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里,是阮琨宁。 可此时熙和公主也顾不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情敌了,只恨不得将自己此生的眼泪都哭出来,阮琨宁看了看自己被眼泪鼻涕弄湿的肩部衣服,暗暗吐槽了一句“我艹待会儿大概会结冰吧”,但看了看哭的可怜兮兮的熙和公主,只怕她此生都没遇过这种事,索性也不同她计较,只搂着她叫她哭个痛快。 熙和公主哭着发泄自己的恐惧情绪,但很快就被阮琨宁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打断了,连忙推开她,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道:“你受伤了吗,怎么有血腥味?刚刚出去做什么,不知道留我一个人很害怕吗?!” 阮琨宁看她明明担心自己却嘴上要强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是我的血。你不是怕狼叫吗,我出去把它宰了啊。” 许是她的神情太平淡,熙和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会,让大脑运转了一圈才尖叫道:“什么!你……你把它杀了?!” 阮琨宁看了她一眼,又回到自己收拾出的那个角落坐下:“是啊,你不是怕吗?” 熙和公主嘴巴鼓了股,似乎有几分不知所措,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就……就因为我怕吗?” 阮琨宁有点搞不懂她为什么一会哭一会笑,但还是回答了:“是啊。”到底是累了一下午了,说完,也不看熙和公主反应,便懒懒的合上了眼。 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种事。 他们只会不停地奉承着她,巴结着她,为她做一点小事就连忙跑到她面前邀功请赏,露出小小的伤口,似乎是为她付出了一切,拼了性命一般。 是啊。 明明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熙和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她说完后,心里头就像偷偷吃了一口糖,绵绵的,甜甜的,甜的嗓子似乎发不出声音了,脸颊也忍不住有些发烫,她克制的抿了抿嘴,但最终还是有点羞涩的笑了出来。 这种情况在现代其实很容易概括:被一个男友力MAX的人撩到了。 韦明玄/崔博弦/玉奴/温昊禹/无数人@熙和公主:我叫你去当反派你妹妹的你去搞我女人(?)?! 阮琨宁:喂! #呵呵,我妹妹/路人/前未婚妻/路人爱上了我女人(?)怎么办在线等很急很急!!!# 阮琨宁:呵呵……【手动拜拜】 第二日的事情便都是水到渠成了。 阮琨宁带着熙和公主走出去不过几里路,遇上了崔博弦与侍卫统领。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在她们滚下山破后没多久,那群白衣人便追了上来,见二人已经是逃至谷底了,又因追兵在后,便急匆匆撤退了,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牵涉甚大,眼下已经是交由此地的锦衣卫指挥所全权处理了。 那侍卫统领很有些胆怯,虽然熙和公主并无什么大碍,但到底是经历了大险,他作为侍卫统领,还不知要受什么处罚呢。 以至于他见了熙和公主也不敢往前凑,只默默地站在一边当隐形人,假装自己不存在,见最后终于问到自己头上了,这才跪下请罪。 阮琨宁见他额上汗珠都出来了,也是于心不忍,再者此事的确错不在他,便劝道:“哪里能全然怪到统领身上呢,不过是事发突然罢了。” 熙和-琨宁迷妹-公主顺从的点点头,柔情默默的望着阮琨宁;“嗯,阿宁说的都是对的。” 阮琨宁:“……是吗?” 熙和-琨宁迷妹-公主:“当然是对的。” 阮琨宁:“……”我感觉有点危险怎么办,我似乎又打开了一个奇怪的开关? 侍卫统领:阮姑娘不仅人美心肠也好,呜呜呜请收下我的膝盖! 崔博弦:嗯,阿宁果然是污浊尘世里的一股清流啊。 阮-人美心肠好-清流-琨宁:总有一点不太妙的感觉呢,一定是我的错觉,对吧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收藏评论啊啊啊......蠢作者打滚卖萌中 第59章 宫闱秘事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 手里正把玩着一只古旧的银钗,眼睑低垂着,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瞧不出喜怒。 那银钗并不是什么精致绝伦美轮美奂的饰物, 也并非价值连城,瞧起来也只是多年前民间的老旧式样罢了,没什么稀奇的也值不了几个钱,寻常百姓家都能找出来好几只呢。 再者, 照它的身价, 寻常哪怕便是掉在地上, 就连宫里头稍稍有些脸面的宫人想必一眼都不会看。 可此时皇帝正握着它翻来覆去的打量着, 似乎这上头藏着一张藏宝图,需要赶快看出门道来一般。 大总管隆德垂首侍立在一侧, 一言不发。 他是跟了皇帝多年的人了,真正的皇帝心腹,对于皇帝的神情心思都十分了解, 心思也是个通透的, 只看皇帝此状便知他此刻只怕是心思深沉诡谲, 便默默地退至一侧,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要惹上无妄之灾。 皇帝的声音低低的,在夜色中格外深沉,他的视线落在常凛身上,带着无形的审视:“你方才说, 这是在哪里得来的?” 锦衣卫副指挥使常凛跪在案前,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态,只沉稳的叩首道:“在……在二皇子府上书房的暗格里。” 皇帝缓缓地扬起一侧嘴角,似乎不以为意,问道:“那字条呢?又在何处?” 常凛道:“此钗中空,正位于其银柄之内,陛下打开便知。” 皇帝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染上了几分凝重,他缓缓地将那银钗旋开,果然见其中空泛,一张纸条折的细细的,紧紧地塞在里头,他缓缓地将那纸条抽出,轻轻地展开,看了看上头的两行字,脸色像是雷雨前的阴翳一般,瞬间坏了起来。 隆德站在他的身后,不易察觉的将视线投了过去,眸中闪过惊骇之色,无声的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更加恭谨的侍立,只恨不能挂个牌子说“我其实不存在”,瞧起来似乎是避之不及。 纸条上写的,既不是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牵涉到二皇子以及陇西李氏的西北贪墨案,也不是准备起兵谋反的大逆不道之言,更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的机密——只是辛弃疾的一句旧词罢了。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哦,很多文盲狗可能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很多文艺青年的一个城里人玩法,很小众。 一对鸳鸯分别时,将钗子分成两半,两人各执一半,直到两个人相聚时再合在一起,大体上同破镜重圆是一个意思,很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本来这也没什么的,撑死了也就是二皇子的一点风流韵事罢了,虽说上不得台面,却也无甚大碍,只轻飘飘就过去了。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隆德曾经在宣贵妃那里见过此钗的另外一只,这可就相当的耐人寻味了。 宣贵妃出身平平,又是年幼丧父,孤儿寡母苦巴巴的过日子,年幼时很是受了些人间疾苦。 她手里头没什么好东西,入宫时身边也没什么金玉之物,素朴的很,为此还很是遭了宫妃们的一通讥讽嘲笑,苦不堪言。 为了安抚她,皇帝倒是着意赏了许多下去,也是给她做脸面的意思,皇帝就是后宫里的风向标,态度摆出来,也就没什么人主动去触皇帝的霉头了,这些事也就渐渐地没人敢再提起了。 那日也是赶得巧了,皇帝无意间在宣贵妃的梳妆台上见到了那枚钗子,素朴至极的老旧银饰在一众珠玉金银玛瑙翡翠首饰之间格外显目,心生好奇之下,皇帝便顺口问了一句。 宣贵妃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开始向皇帝哭诉“那些年我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讲了自己年幼时候的奋斗史乃至于自己与母亲之间那些辛苦不易的岁月,生生的塑造了一颗自强不息的小白菜的形象,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好不动人,很得了皇帝一番怜惜,挣了好几日的侍寝。 以至于如今看着这枚钗子,隆德只在旁边站着,都替皇帝觉得脸疼,如此,便更不敢去看皇帝脸色了。 #八一八那个欺骗皇帝感情的女人# #有一种生物叫绿毛龟# #陛下不哭干巴爹,你还有后宫三千呢# 皇帝阴着脸,手里捻着那只钗子,缓缓地转了几下,这才冷笑起来,叫人不寒而栗:“好,好,好,这两个人,真是好得很呐。” 常凛感觉得出皇帝此刻的心情,也很能够理解,所以也就默默地不做声,乖乖地在一边当壁画。 平常男子遇见这档子事尚且都容忍不了,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呢,还是被自己下属告知的,只怕更是生恨不已,他已经被迫趟了这次的浑水,却也不打算叫自己深陷在这个坑里,远大的前途还等着他呢,哪里能折在这上头,所以此刻他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老老实实的为好。 皇帝并不是不知道二皇子同宣贵妃向来都暗搓搓的有联系,也知道宣贵妃入宫前同二皇子有关联,乃至于宣贵妃似有似无的帮二皇子拍戏说话,也会给其他皇子上眼药,他也统统看的明明白白,想着二人之间的联系,他对此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是这绝不代表,他可以容忍一枚绿帽子在自己头顶上发光这种奇耻大辱,不仅仅是他,世间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得了呢。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许久才轻轻地哼了一声,向常凛摆手道:“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常凛知晓皇帝此刻心情必定是不佳的,对此也是很能理解的,如果可以也不想再次留下做皇帝的出气筒,所以在皇帝示意他退下之后,便顺从的起身,恭谨的退出去了。 “等等。”皇帝突如其来的叫住了他。 常凛的心提了起来,回身重新跪下:“是。” “顾如钦,”皇帝沉吟道:“走了这些日子,似乎一直都没有消息?” 常凛的心放下了一半,随即又高高的提了起来,道:“回陛下,指挥使并无消息传回,锦衣卫内部行走也是严谨守度,不会四下联系,或许指挥使另有要事发现,以防泄密暂时断绝联系,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端起案上已经凉掉的茶,缓缓地喝了一口,似乎是压下了心里头的火气,这才喃喃道:“是吗……罢了,你且退下吧。” 短短的几瞬,常凛后背的内衬衣服都湿了,他缓缓地走出了内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今日知道的,决定把那些都忘到天边去,恨不得此生都想不起才好,他整了整衣冠,随手抹了把额头,往宫外去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雪琅缓缓地进了昭仁殿,向着皇后与韦明玄施礼,面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为难,声音也压得很低:“娘娘,陛下已下了圣旨与凝翠宫。” 皇后嘴角无声的扬起,优雅的端起了手畔的描凤琉璃杯盏,掩盖住眼底的胜利颜色,悠然道:“如何,可赐死了?” 皇后素日里人前都是温婉和善的样子,端的是一国之母的尊贵仪度,对于一众宫妃也是言笑晏晏,诸皇子更是一视同仁,无论实际上是如何,至少表面上是绝对不会叫人挑出错来,趁机攻讦她的。 连韦明玄都不得不承认,比起元后李氏来,或许她天生就是适合这个凤位的。 只可惜,女人在感情上永远都是无法真正的冷静的,尤其是当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 虽然皇后并没有宣之于口,但韦明玄却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皇后对皇帝所有女人的不喜,无论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 而在后宫三千佳丽当中,占据了皇帝多年宠爱的宣贵妃,无疑是最显眼的。 宣贵妃素日里很豁的出去,也不在乎得罪人,屡屡依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六宫里给皇后难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都被她三言两语信手打发了,却也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再加上彼此之间在皇位争夺战上的对立局面,以至于皇帝对待宣贵妃时,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特殊,宣贵妃无疑在皇后的仇恨榜上排在第一了。 皇后容忍了她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得见她的下场,怎能叫她心里不痛快?只恨不能额手称庆。 雪琅面露难色,见了皇后期待的目光,终于还是强笑着,期期艾艾的道:“陛下……陛下保留了宣贵妃封号、位分、乃至于印玺之宝……幽居凝翠宫,非死不得出。” 皇后面上全是不可置信,哆嗦着手指捏紧,面容扭曲了一瞬,终于“砰”的一声,将杯盏摔到了雪琅面前,恨声道:“混账,你当本宫好戏弄吗?你到底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没有打听清楚便敢来回禀吗?!” 怎么可能呢! 卢氏那个贱人可是给他戴了绿帽子呢,如此奇耻大辱,他竟也能忍得了吗?! 难不成、难不成,在他心里头,这个卢氏竟如此重要吗?! 殿内,皇帝正站在屏风一侧的窗边,斜斜的靠着墙,原本阴沉的面容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平和端肃,似乎方才的阴郁怒气都只是幻觉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伸手往窗外去,似乎要触摸外头的清风,过了一会儿,才唤道:“隆德啊。” 隆德微微一凛,心里加了小心,面上含笑上前了一步,道:“奴才在。” 皇帝并没有回头去看他,自顾自的瞧着窗外的景致,只轻声问道:“朕都已经记不清,卢氏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隆德到底头脑清明,不假思索便小心的道:“自庆裕九年入宫,至如今已经是十一年了。” 皇帝嘴角悄悄的抿了起来,眼睛轻轻地眯起,手指一轻一重的敲着窗棂,自语一般叹道:“啊,整整十一年了,居然这么久了。” 隆德不明白皇帝想说什么,索性便装作没有听懂,谨慎的没有回话。 皇帝也不在意,只轻轻将窗合上,回过身子来,面上笑意全无,话里头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味道继续道:“也是难为他,忍了这些年。” 隆德知道少说少错的道理,只继续低着头,当没听见皇帝的话。 皇帝凝眉想了想,才问道:“近日,永空大师可在寒山寺吗?” 隆德回道:“是呢,大师自安东讲学归来,已是有些日子了。” 皇帝轻轻一笑,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自得之色:“既如此,过些日子,提醒朕去瞧瞧他。” 隆德应了声是。 皇帝声音轻的若有若无,带着浅浅的嘲讽,落在空气中便很快消逝了,道:“也叫他知道,他说的,果然是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没有收藏也就算了,怎么连评论都要没有了!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要二更了! 第60章 大获全胜 除去前一次为着阮琨宁同韦明玄的争执之外, 这还是韦明玄第一次见皇后打破了面容上那层平静的壁垒,如此惊慌失措,乃至于勃然变色。 然而实际上, 对于此事的结果, 不仅仅是皇后,就连他自己心里面也很是惊骇,不过是面上克制住,没有表达出来罢了。 宫妃与皇子私通, 事关重大, 牵扯众多。 一旦事发, 为维护皇家的颜面与皇帝的体面, 按惯例而言往往都会赐死宫妃,圈禁皇子的, 严重些的甚至会被双双赐死,皇子死后甚至不得入皇陵。 韦明玄倒是没想过趁机叫二皇子一蹶不振,彻底打垮他, 瓦解二皇子一派的党羽的意思。 毕竟, 皇帝既然早早的设计好了三分鼎立的局势, 就不会容许他的布局被轻易的打乱, 坏了他的计划。 再者, 对于皇帝而言,二皇子留着还有大用呢,既可以看一下朝臣们的风向,又可以牵制住自己与皇长子, 到底是培养了多年的棋子啊,韦明玄在心底嘲讽的冷笑,怎么会忍心就这么废了呢。 说的深一些,就算是自己与皇后不依不饶,非要处置了二皇子,皇帝也未必不会在二皇子废掉后重新再选择一个皇子上位,继续顶替二皇子,进行夺位大战。 就此来看,还不如留着二皇子呢,起码他们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照着前世的经验,韦明玄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压制住他。 话又说回来,通过此事,即使不能把二皇子拉下来,好歹也算给给他加了几个浓墨重彩的污点,这辈子是洗不掉了。 不错,此事是自己一手设计的,把宣贵妃与二皇子一同推向了深渊,叫他们不得翻身,但是那又怎样呢?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似有似无的证据,以及宣贵妃以往为了二皇子吹过的枕边风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反而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东西,一盆污水泼过去,这二人无论如何也是洗不清了。 可是,即使韦明玄从没有想过趁此良机干掉二皇子,却也没打算放过宣贵妃。 前世,宣贵妃不知暗地里给他下了多少绊子,使了多少阴招,连带着皇九子一起,真真是膈应的慌,各种各样的计谋更是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哪怕是今生,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韦明玄与皇后都或多或少的吃了许多暗亏,实力也是折损了许多,既然她把事情做下了,就不要怕去担这个后果啊,难不成还奢望着自己就这般轻飘飘的放过她? 呵,世间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若是如此过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在宣贵妃刚刚进宫的时候,韦明玄就已经给她订好了死路。 在他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宣贵妃甚至于比前世还要得宠许多。 只可惜,她越是得宠,来日与二皇子东窗事发之时,便会越叫皇帝恶心,下场也只会更加凄惨。 事前,韦明玄同皇后也估计过宣贵妃的下场,大概就是白绫鸩酒一条死路了,最不济最不济也得是褫夺封号一撸到底,赶到冷宫去了此残生。 却不想皇帝居然如此轻飘飘的了结了此事。 虽心知雪琅不会就此事撒谎,韦明玄却也是难以置信,到底是想着谨慎一把,问道:“消息可确定吗?” 雪琅心知此事难以为皇后与六殿下接受,为谨慎计,也是打听了好几次消息确凿了才敢前来通禀,当即便回道:“确实如此。奴婢手下的宫人亲眼见了隆德公公前去宣旨,方才也送了陛下手札,往咱们宫里来。” 皇后终于缓了过来,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恨意被狠狠地压了下去,她眼角红红的闪着冷光,道:“呵,这般舍不得,还真真是情深意重呢!手札在哪儿呢?!且拿来与本宫瞧瞧啊,好叫本宫知道,陛下是怎么安置这位美人儿的!” 雪琅往自己身后的宫人那里递了一个眼神,那宫人会意,恭敬膝行两步,将手里的册子递了上去。 皇后一把夺了过去,恶狠狠的盯着那手札,似乎每一个字都潜藏着叫她厌恶的东西,皱着眉头,几乎是一字一字的细细阅览着,脸色也愈加难看了起来。 韦明玄见皇后神色不对,问了一句:“如何,父皇打算如何安置卢氏呢?” 皇后没有理会韦明玄的话,展着手札的双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自语道:“好啊,好啊,保留她一切的尊荣,还是按照贵妃的仪度来,除去不得出凝翠宫,本宫竟不知究竟是罚在了哪里!”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头磨出来的一般:“咱们陛下,真真是宅心仁厚啊!” 韦明玄也是吃了一惊:“怎么会?!” 皇后将那手札朝他扔了过去,歇斯底里道:“你且好好看看,看看你这宅心仁厚的父皇!” 韦明玄见皇后如此神态,便大致猜到皇帝手札里是如何言表的,也就不必再看了,他轻轻将那手札合上,上前劝道:“母后,且心平气和些。” 皇后一把将他推开,语气崩溃的道:“心平气和?你叫我如何心平气和?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任劳任怨,竟全然没将他一颗心捂热,可你看看,你看看,”皇后一把夺过那手札扔到地上,似乎恨不得过去踩几脚:“卢氏不过才多少年,便得他如此相护了啊!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韦明玄沉下脸,示意宫人们出去守着,自己冷冷的看着她。 太难看了。 无论是为了什么,堂堂的一国之母闹成这个样子,涕泗横流,发髻散乱,姿态尽失到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都太难看了。 他缓缓地道:“母后在进宫的时候便该清楚,你嫁的是什么人,要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从来都不属于你,从来没有,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皇后捂住脸,呆坐在椅子上,哀哀的流眼泪。 那眼泪缓缓地划过她面上的脂粉,两颊的胭脂,最终落在了她华丽精美的凤袍上,打湿了凤凰的尾羽,在那上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微微一笑,似乎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风华万千的皇后,眼底却弥漫着抹不去的哀凉:“明玄,母后知道你见不得我如此,可是……可是情之一字,从来都是没有办法的……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属于我,也从没有属意于我,甚至于他厌弃我,连带着对你和明玦也是淡淡的,可我没有办法。” 韦明玄知道她此刻大概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吐吐满心的怨气,也没有打断她,只静静地在一边听着,默不作声。 “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先帝千秋节之际,跟着母亲到宫里来,举手投足都严谨有度,生怕叫人轻看了,坠了陈郡谢氏的名声。路过承香馆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皇后缓缓地扬起嘴角,似乎还是多年前那个青涩纯然的怀春少女:“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连谨守的规矩都忘了,直到走过了那条路,还是忍不住回头去张望……” 她合上眼睛,泪如雨下:“可能再不会有人知道……我接到先帝赐婚旨意的时候,心里究竟……有多欢喜。” 韦明玄静默了一会儿,问道:“母后,可同他说过吗?” 皇后擦了一把眼泪,摇头笑了笑:“他总是很忙,哪怕是在大婚初期,也很少能见到人,宣室殿里有批不完的折子,储秀宫里有看不完的美人,”她一手撑腮,似乎有些自嘲的道:“这些年过来,除去宫务与你们兄弟两个,我同他之间,竟只剩下那些虚情假意的问候了……” 韦明玄低声道:“母后还是看开些吧,又何必如此苦着自己呢。” 皇后轻声道:“从锦婕妤,到蕙嫔,到苏贵妃,到容妃,再到宣贵妃,他的目光曾经落在那么多人身上,可是……独独不曾仔细看过我。” 韦明玄是亲眼见着皇后一日一日熬过来的,前世可能不懂,品不出什么滋味,今生却是瞧得一清二楚,听皇后说了这般久,心里也不是滋味:“母后……” 皇后抬了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道:“不必劝了……我委实是有些冥顽不灵,听不得劝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求我给谢宜昉说情,叫他收了你做弟子,如今想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只可惜我近些年才看明白。掐着指头数了数,竟不敢想你是何时动心的,知道你心思后,我心里便不甚欢喜,毕竟……” 皇后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缓缓地道:“先动心的那个人,总会过的苦一些。” 韦明玄轻轻道:“母后是心甘情愿,儿子也是甘之如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皇后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你且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韦明玄知她此刻必然心情不佳,也不必留下徒惹她心烦,向皇后施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第二日,皇帝开始了对于西北贪墨军粮私卖军器大案的处置。 此事发在西北地界,西北都护府与驻军都搅在里头,牵扯甚大,朝中已经是沸沸扬扬闹了好几日了,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西北素来是二皇子派系中坚力量,给他的支持也是最为有力的,此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叫诸皇子们都如同闻着血腥味的狼一般,恨不能扑上去生吃了二皇子。 而此案的主犯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的嫡亲舅舅,元后李氏的二兄,西北驻军副都统李元坤,此人身份之特殊一被朝臣得知,就更加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诸皇子的党派都恨不能趁此良机置二皇子于死地,这些日子以来参他搀和其中趁机中饱私囊的折子比雪花还要多,几乎要把宣室殿给盖过来。 二皇子忙得焦头烂额,急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连着喝了好些日子的中药败火,可饶是如此,也是起了满嘴的泡,面容瞧起来憔悴不堪的很,短短几日,已像是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陇西李氏也是苦不堪言,只好弃车保帅,放弃李元坤了。 自断一臂总比连根拔起要好些,定北大将军李元昌——先皇后的长兄亲自上书,自陈罪过,哀求皇帝看在李氏一族曾为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面子上,好歹不要搞株连那一套。 他知晓皇帝性情,也不敢拿乔托大,叫皇帝毫不追究,只好舍弃二房一众,保全整个家族,只等日后二皇子登基,再观后效。 可皇帝一直都是留中不发,瞧不出什么态度。 今日,总算是下了结论。 李元坤死罪难逃,连带着满门抄斩。 李元昌作为长兄,有失察之嫌,平调西南,此后不得返西北。 二皇子知情不报,有负君恩,被一撸到底,撤去所有职位,回府幽禁。 韦明玄对此事的最终结果也还称得上是满意的,唔,大概也就是所谓的东边不亮西边亮吧。 李元坤死后,二皇子算是元气大伤了,李元昌不得返西北,也就瓦解了陇西李氏的根基,冷眼看着,竟是翻不了身了。 虽说如此,也只是元气大伤罢了,却还是给二皇子留了一线希望,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 他冷冷的忖度着,如此一来,倒是比他最初估计的结果还要好一些呢,这一个回合,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下一章我要把男主男配一起宰有本事哈哈哈来打我啊~~~ 第61章 意外之敌 五月十二, 金陵城外。 韦明玄勒住马,打量了一眼对面丰神如玉的男子,抿了抿嘴角, 这才含笑道:“文澜表弟好兴致, 清晨到此,是要出门行猎去吗?” 玉奴也是微微一笑,他容貌生得极美,似乎有无边的春光在他唇角绽开:“阿宁今日自清河返回, 特意来迎她罢了, 我这幅身子, 如何敢出去野呢。” 韦明玄面皮抽了一瞬, 脸上的笑意也落了下来,随即才淡淡的道:“是吗,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来接阿宁的,不曾想竟遇见同道中人了。” 玉奴没有再继续搭腔, 面上的柔意也收了起来,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平添了几分尴尬, 二人的随从在一旁面面相觑, 也都不敢做声。 两人都称不上傻,许是处于雄性之间的本能,许是因为自己有这份心思才会对别人很敏感,二人对于彼此的心思也都是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皇家的亲兄弟都可以拼的跟仇人一样,同表兄弟又哪来的什么兄弟情分呢,见了也只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韦明玄低下头,目光隐晦的落在玉奴面上,又悄无声息的移开了。 前世的金陵,是没有这位惊采绝艳的文澜公子的,他也不曾见过面前的这个人. 倒不是无缘得见,而是此子先天不足,出生几月便殇了,为此,兰陵长公主为此大病了一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发丝也是添了几层白雪。 知晓此事的人极少,外人连兰陵长公主府有过一位三少爷都不知道,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来了世间几个月,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便是自己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此事的。 兰陵长公主为此缠绵病榻许久,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修养好之后皇后曾经请她入宫,好生宽慰了许久,当时他便在一侧,这才会知道此事。 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忍不住思忖着:“难不成,他同我一样也是重活一世的吗?我与阮阮今生的变化,是因他产生的吗?还是说,因为我的重生,才叫他也有了机会成功长大成人?” 还真是扑朔迷离啊。 不过……韦明玄目光中厉色一闪,带着坚定的信念。 自己已经生生错过了一世,就决不许自己再失去一次,为此,挡在自己前头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远处的马蹄声与马车车轮行驶的声音传入耳中,韦明玄与玉奴都是心中一震,终于回来了! 一个素来严谨,一个素来清冷,此刻面上却是不约而同的挂上了柔和的笑意,催动着马,一起迎了上去。 阮承瑞远远地便看见了六殿下与文澜公子,心里就是一阵鸡飞狗跳:为什么我妹妹的烂桃花这么多而且全都要我来打发呢! 因为阮琨宁的缘故,阮承瑞是整个金陵里头的最受欢迎男艺人(划掉)朋友(√),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圈子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所有青年才俊都对他敞开了自己的圈子,随时都欢迎他进入,对此,阮承瑞表示:这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脸皮厚者为王,韦明玄率先挤上前去,凑到了阮承瑞面前,玉奴一幅并不急切的神情,被他挤开了也没露出不悦的神色,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韦明玄的表现。 趁此良机,韦明玄首先对阮承瑞表示了友好:“许久不见,三公子一向可好?” 阮承瑞:“……呵呵。” 如果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而不是看着马车我会更好些,谢谢。 第一句问候语说完,韦明玄也不在意阮承瑞的态度,便迫不及待的进入了正题:“自然了,我看着也是极好的。师妹在里头吗?” 阮承瑞:“……呵呵。” 你还可以对我再敷衍一点吗? 马车里无人应声。 韦明玄眼神一黯,重新转向阮承瑞:“三公子眼下青黑,是否是连夜赶路,休息不够所致呢?此次一行,路途遥远,委实是太过辛苦了。” 阮承瑞:终于肯脚踏实地的关心我了!总算我还不是透明人啊好高兴! 啊,原来我的人生追求,居然已经低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哈哈笑了两声,想着同韦明玄客气几句:“不辛苦不辛……” 韦明玄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再次向着马车道:“阿宁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更是辛苦了,宫里的益气丸最是有用了,稍后我便叫他们送到府上去,可好?” 阮承瑞:“……”她在里头坐着,难道比我在外头骑马还辛苦吗? 人跟人之间的爱与关怀呢? 马车里还是无人应声。 韦明玄:“……”呵呵,这就尴尬了。 玉奴为人素来清冷,不喜与人相交,对于阮承瑞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他浅浅的一笑,语带赞叹的道:“早就听闻清河崔氏十年一次的家祭乃是一大盛事,竟不得一见,委实是可惜了。” 阮承瑞暗含赞赏的看了看玉奴,这才是正确的情商表现嘛,这会子他才有了机会长长的说句话:“无非是一家之事罢了,文澜公子若是有兴趣,下次大可往我家去讨个帖子,大的事情我不敢担保,此事还是可以的。” 韦情商min明玄:“……”哦,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吗? 玉奴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如此贸然之下,只怕是给三公子添麻烦了吧?” 阮承瑞摆摆手,道:“称不上什么大事,顺手为之罢了,文澜公子大才,舅父想必也是很愿意请过去,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如何当得起一句‘麻烦’呢。” 韦情商min明玄:“……”啊啊啊傻乎乎的呆在一边好尴尬啊。 玉奴含笑颌首,道:“既如此,再推辞反倒是失礼至极了,我便厚颜应下了。” 阮承瑞道:“哪儿的话,”他想了想,转头向着马车道:“阿宁,阿宁!文澜公子专程来看你啦,你快出来啊!” 韦情商min明玄:“……”喂喂喂待遇差别要不要这么大! 许是听见了阮承瑞的声音,一只玉手缓缓地挑开了帘子,送出一片胭脂色的衣袖,韦明玄与玉奴同时挂上了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即将出来的身影。 熙和公主灵活的跳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斥道:“吵什么吵什么,阿宁累了一路子,好容易才睡下了,若是被吵醒了算谁的?还不小点声!” 韦明玄与玉奴第一次同步了:“你怎么会在此?”——还同阿宁同乘一辆马车。 而且,说起话来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什么鬼啊,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阿宁的吗?! 装什么中国好闺蜜呢,谁不知道谁啊! 玉奴素来不喜熙和公主,只不过碍于皇帝与兰陵长公主的面上不得不敷衍罢了,心里头对她很不感冒,之前又见过许多次熙和公主对着阮琨宁不善的样子,见她此刻跳出来说话,阮琨宁却不曾做声,心中隐隐的有几分担忧,试探着问道:“公主不是素不喜阿宁的吗?怎么……这般巧和,二人同路而行呢?” 熙和公主一瞪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惊道:“你可莫要胡说八道,”她涨红了脸,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的,“我……我从来都对阿宁喜欢的不得了,才没有不喜欢她呢!” 玉奴(#-.-):“……”总感觉好像有哪里崩坏了呢。 熙和公主继续道:“表哥怎能因为不喜我在阿宁身边便出言诋毁于我,叫阿宁误会我的心意呢,如此小人行径,这岂是君子所为?” 韦明玄:皇妹,干得漂亮! 玉奴:“……呵呵?”你的画风,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曾经追着我说非我不嫁的女孩子哪里去了?! 韦明玄笑了笑,道:“文澜公子还是莫要多说了,瓜田李下的,反倒是叫人误会,坏了阿宁名声。” 熙和公主颌首附和道:“六哥说的是,阿宁已经很累了,你们还是赶快让开道路吧,莫要在一旁碍手碍脚。” 韦明玄:“……呵呵?” 熊孩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醒醒啊! 刚刚帮你说完话你转手就把我卖掉真的好吗?! 熙和公主转向阮承瑞道:“你还等什么呢,马车上哪里比得了永宁侯府舒适,还不赶快回去,阿宁定然呆的极不舒服,你且磨磨蹭蹭的在此地滞留做什么呢?” 阮承瑞:“……呵呵。” 怪我咯。 他想了想,突然回答道:“公主是因为马车坏了,才同我们本就是顺路而行的,既然已经抵达金陵,也遇见了六殿下,万万没有继续同行的道理,还是就此别过吧。” 韦明玄&玉奴:呵呵,干得漂亮! 熙和公主面上显露出惊诧之色,惊道:“你怎可如此行事?我既是阿宁挚友,眼见她身体不适,哪里有半道自行离去的道理,自然是要同去永宁侯府才不为失礼。” 韦明玄&玉奴&阮承瑞:编的一套一套的真是难为你了,听起来跟真的似的。 见三人岿然不动,熙和公主冷笑道:“怎么,要不然,我把阿宁喊起来,叫她赶你们走?” 玉奴:“……” 韦明玄:“……” 呵呵,男主与男配居然被女配轻飘飘的打败了,真是难以置信呢。 总感觉剧情似乎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一定是错觉对吧对吧…… 熙和公主见几人都不做声了,这才拍拍手,带着捍卫了wuli琨宁的心满意足,施施然的上了马车。 #哼,前些天我明明见到有宫人给六哥抛媚眼了你还在阿宁面前装什么情深似海!# #哼,明明之前还差点与我订婚萧文澜你装什么大头蒜!# #阿宁是我的,才不要见你们两个人呢# #呜呜呜可以跟阿宁回去见家长(?)了真的好幸福呢……# 阮承瑞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同韦明玄与玉奴道了别,入了金陵城门,往永宁侯府方向去了。 韦明玄与玉奴呆呆的在城门处静立了许久,仰着头带着四十五度明媚的忧伤,感觉手头上只缺个可以美图的自拍手机了,一阵微风吹来,二人齐齐的打了个冷战。 “表哥!” “表弟!” “天气好生冷!” “很是呢!” “咱们且回去吧!” “嗯,我同你一道!” ………… 阮琨宁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返回金陵的路上,居然触及到了木系异能六级的壁垒,终于有了要超越前世的征兆。 花了几日,她总算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正式进入了六层的领域,这趟清河之行,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异能的升级伴随着身体的不适,为此,她连着低低烧了两日,人也是昏昏沉沉的,听了熙和公主的声音,才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到哪儿了?” 到底是体力不支,阮琨宁的面上带着一层淡淡的苍白,瞧起来很有几分憔悴,真正的弱不胜衣楚楚动人,宛如一只娇怯怯的蝴蝶,熙和公主同她说话的时候都刻意的降低了声音,唯恐惊着她:“已经到了永宁侯府了。” 她伸手探了探阮琨宁的额头,担忧道:“已过了两日,怎么还是烧着呢,我已叫人拿了我的名帖,请了御医过来,你还是先去自己院子里歇一歇吧。” 阮琨宁脑子里乱乱的,也无什么精神说话,只顺着她点了点头。 崔氏带着徐云姗几个人迎了过来,搀住了阮琨宁,急急地问道:“这是怎么呢,阿宁从小倒是很少生病的,不过出了一趟门,怎么会如此呢。” 阮琨宁只想睡一觉,也没什么精神说话,只胡乱的点点头。 崔氏见她如此,反而更加心疼,一道和婉的声音及时的传了过来:“大概是路上受了风吧,伯母还是先叫阿宁妹妹去歇着吧。” 徐云姗也是连忙道:“儿媳竟是糊涂了,全然不曾想到,还是瑶钰想得周到,母亲先送阿宁回去歇着吧。” 想着有客,崔氏这才勉强一笑,道:“我也是糊涂了,还是瑶钰细心呢。” 李瑶钰抿唇一笑,掩住眼底的奇异神色,娇艳的面容上端的是名门贵女的矜贵仪度:“关心则乱才想不到罢了,瑶钰不过是局外人的一句话罢了,哪里当得了伯母的如此呢。” 第62章 红鸾星动 阮琨宁其实并无大碍, 只是依照这个时代的技术,哪怕是站在医术顶尖的御医,也诊不出这是异能升级带来的后遗症, 只能看出一些流于表面上的东西罢了。 得益于熙和公主的身份, 御医来的很是迅速,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也只得出是受了凉,邪风入体的缘故, 开了几剂药下来, 又耐心叮嘱了几句, 便向崔氏告辞了。 崔氏眼见着小女儿躺在床上无精打采, 不复素日里的活蹦乱跳,自是心疼不已, 难得的对着阮琨宁狠下心肠,按着御医开的药连着煎了半个月,日日准时送到阮琨宁房里去。 那汤药十分有中医特色, 味道苦的不行, 阮琨宁疑心自己舌头都被毒坏了, 一连半个月, 吃什么都是苦的, 只能尝到苦味儿,连带着脸色也是苦哈哈的。 接下来的几日,哪怕是异能升级的后遗症消失,烧也退下来了, 阮琨宁却还是被当成一级保护动物一样,关在家里,直到在家里待满了一个月,把她闷得几乎要挠墙的时候,崔氏终于大发慈悲,免了阮琨宁的□□生活,允许她出门去放放风了。 阮琨宁表示:这种生活真真是生不如死,此生绝对不想再来一次了,真不明白玉奴那么多年都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如素夫人的听月小筑。 如素夫人素日里都是呆在听月小筑,极少出门,唯一会去那里做客的人,也不过是谢宜昉与苏梨,以及阮琨宁三个罢了。 她还算得上年轻,要过的日子还如此长久,却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真正正的宅女一个,所以阮琨宁每每有了空暇,都会去坐上一坐,同她呆上一会儿,说说话。 如素夫人见了她,果然欢喜,一面吩咐人备茶,一面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阿宁回来了?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竟不能去看看,如今能过来,可是大好了?” 阮琨宁长出口气,道:“老早便好了,只是我阿娘不放心,才叫在家里多呆了这好些日子,再不出来,只怕闷得要发霉了。” 如素夫人掩唇一笑,拉着她往内室去:“那倒是好,快出来晒一晒吧,免得气味大,在家熏坏了屋子。” 春芳取了蜜煎的荔枝过来,向着阮琨宁笑道:“夫人去岁制成的荔枝,味道好得很,姑娘吃了这这些日子的苦药,且尝尝甜滋味罢。” 阮琨宁同春芳也是相熟,自不会去客气,取一个送到嘴里,便觉口味细腻柔滑,满口生津,确是精品。 她也没有客气:“师父可还有剩的吗?多给我一些吧,这些日子,总觉得嘴里头苦的厉害。”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一共也没有多少,前几日苏梨刚刚才拿了些去,如今你不想着贴补,倒还惦记着从未这里掏东西。” 她点了点阮琨宁额头,道:“还剩了一些,你既喜欢,便全拿了去吧。” 阮琨宁得了好处,嘴上自然也甜得很:“我就知道,师父待我最好啦。” 如素夫人偏偏很吃她这一套,伸手戳戳她的脸,含笑嗔道:“偏你嘴甜。” 阮琨宁嘴上的花样一个接着一个,嫣然一笑:“那是因为我对着的是师父啊。” 她生的美,笑起来的时候能将人的呼吸都夺走,饶是如素夫人,也是怔了片刻,示意春芳退下,这才低声问道:“阿宁十四了吧?” 阮琨宁低头又吃了一颗,嘴巴里甜甜的,满心的幸福感,随口道:“是啊。” “那么,阿宁可有什么喜欢的人吗?”如素夫人问道。 阮琨宁拿帕子抹了一下唇,道:“喜欢我的人很多啊,我喜欢的人嘛,暂时还是没有的,我阿姐还是十七出嫁的,我才多大啊,急什么。” 如素夫人看她一会儿,轻轻道:“我有几句话,说了,阿宁莫要嫌我啰嗦。” 阮琨宁见她面上的凝重之色,知道是要说正经话,禁不住正色几分,道:“师父见多识广,远非我所能比,若是有话,但请直言也就是了。” 如素夫人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如此容貌,既是福气,也是祸事,还是选一个能庇护你终生的男子为好,若是低嫁,将来怕是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阮琨宁知晓她的好意,想起来也是心烦意乱,道:“师父知道的,永宁侯府在朝中是个什么光景,若是真要找个能庇护我的人高嫁,只怕,也就是嫁入皇家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便被如素夫人否决掉了:“不可。倘若要加入皇家,你的身份与年纪必定是要嫁予皇子做正妃的,如今尚未建储,贸然选择只怕会吃亏,连带着整个家族受到影响。”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明明知道最终赢家是谁却不能说,真的好难过。 她一皱眉:“那师父的意思是……” 如素夫人轻轻一笑,道:“你的表哥,荣王府的世子,不就很好嘛。” 阮琨宁微微一挑眉,韦青柯? 她倒是不计较所谓的近亲结婚这件事。 在她看来,有什么好瞎矫情的,人类的古代史延续了那么多年,那么多表哥表妹表姐表弟成婚了,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你死矫情,一幅老子来自科学世界老子天下第一作天作地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看不惯。 她顿了顿,还是道:“可是,我们彼此之间没这个感觉啊,我是真的把他当亲哥哥对待的,要是一下子把他当成丈夫……” 她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可想象。” 如素夫人笑道:“我倒是没有一定是他的意思,可他到底是先帝的嫡亲血脉,无论将来是谁坐上那把椅子,都得以礼相待,不像诸皇子,还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阮琨宁:明明知道最终赢家是谁却不能说,真的好难过。 她随意用手指敲敲小桌,慢悠悠道:“我才不稀罕在王府宫门,外头天高云阔的不是好得多,”她突然惊道:“师父的眼界极广,说的话也极深远,同我阿娘有几分像呢。” 如素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微光,瞬间便恢复平静,淡然道:“我也算是大族出身,活了这些年,经的事情也不少,看东西的眼光总是有的。” 阮琨宁心里头乱糟糟的,也没有注意到如素夫人的不对劲,长叹了口气,烦躁道:“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如素夫人也叹了口气,目光里染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哀伤,徐徐的道:“你也是我眼见着长大的,我没有孩子,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眼看着就要……见了你如此出众,总觉得既宽心又担心,不免要多说上几句,阿宁别嫌我烦就是了。” “这是哪儿的话,”阮琨宁急忙道:“师父这些年如何待我,我看的一清二楚,哪里会不明白呢,师父说这话,却是折煞我了。”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端的是风华无双的气度。 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缓缓地道:“我的前半生,骄纵任性,唯一做对的事大概就是找到了对的人,我的后半生,真正的颠沛流离,半生孤苦,可如今,我回想我这一生,总觉得还是欢喜占多的。” 阮琨宁有些搞不明白她的意思,只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声。 如素夫人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人活着,无非都是不容易,所以啊,阿宁,你要找一个能叫你既能叫你欢喜一生,又能护你风雨之中的人。” 阮琨宁莫名的在她的话里感觉到了浓浓的别离伤感,沉声道:“我晓得的,师父且放心吧。” 如素夫人轻轻替她将滑落的发丝挽回耳后,缓缓地道:“我们阿宁这样好,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 阮琨宁不知为什么,心里也异常感伤,莫名的红了眼眶:“好好的,说些这个做什么呢。” 如素夫人压低了声音:“那个六殿下,待你可好吗?你,可喜欢他吗?” 阮琨宁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居然知道韦明玄对她的意思。 但是转念一想,韦明玄又没有遮遮掩掩的,天长日久相处下来,谢宜昉那般精明剔透的人,必然是能够看出一点端倪的,按照他同如素夫人的关系,同她说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如素夫人会知道其实也不奇怪了。 可如素夫人的话,却是叫她难以回答了。 阮琨宁微微皱起眉头,在心里偷偷想想,自己到底是喜不喜欢他呢? 答案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能够为了所谓的爱情去奋不顾身的人,那种燃烧掉自己去爱的行为只怕是到死都做不来的。 她就是这么自私市侩的一个人,哪怕披着一层倾城脱俗的皮囊,底子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 她,如果真的要嫁入皇家的话,大概,她还是会选择韦明玄的吧,毕竟他才是最终胜利的那个人,而且对自己情根深种,不是吗? 有现成的果实,哪里有不去摘的道理呢。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这不是趋利避害的天性使然吗? 可是想着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竟无法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 归根结底,她也是人,也有心,也会珍重别人的好意与深沉情意,也会小心不去辜负别人的真心。 那个人,会在自己闯祸之后主动给自己担起来。 明明自己宫里一堆事忙得不可开交,可只要自己去谢宜昉那里,他却一定会早早的等在那里。 出席各种宴会的时候,总会装作无意间遇见自己的样子,可惜演技太差,总会被自己看出来。 七宝斋时新的点心,兰翠斋新出的胭脂,灵昭楼刚打的首饰,一定会想着给自己带一份。 明明是最严谨端肃的一个人,可是为了跟自己找几句话说,总会逼着自己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明明不感兴趣还是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 明明是皇家子弟,身边兄弟都已经儿女成双,莺莺燕燕满府,可是知道她不喜欢,所以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低着头,心里有星星点点的甜蜜,脑海里却在苦恼的想,这么一个人,把一颗真心都给她,实在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啊。 怎么办呢? 第63章 命运无常 如素夫人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见她自顾自的想着什么,竟顾不上回答自己,目光中染上了笑意, 终于道:“傻阿宁, 当你没办法马上咬准自己不喜欢他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怀念与岁月的风尘:“其实,你就已经动心了呀。” 阮琨宁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道:“是吗?” 如素夫人缓缓地斟了一杯茶给她, 缓缓地道:“我倒是听苏梨提了一耳朵, 这位六殿下身边, 据说是极干净的, 姬妾通房什么的都没有,他又比你大那么多, 还能如此才真是弥足可贵呢,也难为他有心了,只他身份不同寻常, 未来还不晓得会如何……” 阮琨宁不假思索的道:“可我知道啊。” 如素夫人不明所以, 疑问道:“阿宁知道什么?” 阮琨宁自觉失言, 连忙打个哈哈敷衍过去:“知道他心意啊。” 如素夫人看了看她, 眉宇中带着几分疑虑之色, 终于还是道:“既然阿宁也有几分意思,便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要如何吧,此事上, 别人是做不得主的。” 阮琨宁低下头,道:“师父不是不希望我嫁入皇家吗?” 如素夫人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徐徐的道:“万事总大不过你喜欢,正当其时的年纪,总不要平白的……辜负了青春年少。” 她突地笑出来,朝着她摆摆手:“我不过是提一句,真正要拿主意的总是你自己,人生路还很长,你且好好想想吧。” 阮琨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这是要去哪儿?”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似乎还是初见时的样子,道:“阿宁与我同去回音谷,看看阿宁的舞技如何了。” 阮琨宁也随之笑笑,想着自己当初刚刚接触此道的时候,不由得自得道:“总不会叫师父失望的。” 如素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但愿你不是在说大话吧。” 飘飘若仙,一舞倾城。 无论是阮琨宁,还是如素夫人,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将这两个词用在这上头了。 如素夫人满意的赞扬道:“阿宁当年说,自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一看,总算是不曾辜负了自己的豪言壮语。” 阮琨宁飘飘然的道:“那是,我出口的话,鲜少有做不到的。” 安静了许久的系统菌突然发声了。 【恭喜宿主菌,舞林高手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一万,系统抽奖一次,是否现在抽取?】 这任务的战线实在是拉的太长了,以至于阮琨宁都要忘记它的存在了,如今突然有了积分,倒是很有些意外之喜了。 感觉现在不合适,阮琨宁便淡淡的拒绝了:“不了,稍后回府再说吧。” 【好哒。】 【现宿主菌综合数据如下,我wili宿主棒棒哒。】 【宿主:阮琨宁 异能:雷系(三级)木系(六级) 战斗力:96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84000 桃花指数:84 自身携带标签:无】 阮琨宁想着素日里的狂蜂浪蝶,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这个桃花指数……只适用于我一个人吗?” 【宝宝不明白宿主菌的意思呢。】 阮琨宁换了个说法,道:“你能不能检测到其他人的桃花指数?” 【当然可以啊,宿主菌稍等,让宝宝看看……】 【哦,除去宿主菌外,这个土著世界桃花指数最高的是16,还有问题吗?】 阮琨宁:“……!!!” 走在人类前列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呢。 本宝宝这么棒别说我妈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如素夫人见她怔了片刻,问道:“怎么了?” 阮琨宁嫣然一笑,似乎汇聚了天下的灵气:“没什么,随便想了点事情。” 如素夫人瞧了瞧天色,依依不舍的道:“已经是不早了,你去谢宜昉那里瞧瞧他吧,跟他说说话,这几年来,他虽嘴上不说,我却知道他过得极苦。” 阮琨宁是个粗神经,对此毫无察觉,闻言吃了一惊:“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如素夫人似乎也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的含糊道:“似乎是为了他那个心上人吧,前几年不知发什么疯,将那女子留下来的画像烧的一干二净,烧完便后悔了,很是大病了一场,你那时往清河玩去了,自然是不知道的。” 阮琨宁点点头应了一声,道:“那我走啦。” 如素夫人笑着颌首,柔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去吧。” 听月小筑与谢宜昉处离得并不远,阮琨宁步伐快,不一会儿便到了。 阮琨宁在谢宜昉屋外头迎头遇见了阑仪,他手里正捧着几块碎瓷,满脸的惶然之色,阮琨宁眼尖,认出那是谢宜昉素日里最喜欢的那套景德竹鹤彩瓷,竟是被摔得碎了,心里头不免有了几分疑虑,如此一来,面上难免的也是带了一些。 阑仪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见里头悄无声息,便悄悄地将她往外拉了拉。 “阮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阮琨宁一怔,看了看他手里头的碎瓷,又思及他神色,心里隐约的明白了什么,问道:“去见了如素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她叫我来看看师父,怎么,师父如今……可是不方便吗?” 阑仪面上加了几分小心,声音压得低低的:“姑娘来的可不是时候,先生喝醉了,正是生气的时候呢,屋里头的东西都摔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阮琨宁认识谢宜昉多年,素来都是清风朗月的闲雅姿态,还不曾见他真正的发过脾气,听阑仪这般说,越发的起了好奇心:“怎么了这是,发什么脾气呢?” 阑仪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昨日先生说今日会有旧友来访,叫我不必在此候着,我便出去了一趟,可方才我回来时,他便已经是如此了。” 旧友吗? 阮琨宁想了想,倒是不知道今日来得是谁。 谢宜舫是名士大儒,同他交往的好友多是出身世家的名士,风光霁月之辈,阮琨宁实在是想不出他是见了哪个朋友,才会变成这样。 知他此刻心情烦闷,阮琨宁也不想在此时触谢宜昉的霉头,便不打算久留了,道:“既如此,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阑仪笑了笑,做出送她的仪态道:“如此便是最好了。” 阮琨宁正打算离去,却被叫住了,似乎是她与阑仪的说话声传了进去,叫里头听见了,谢宜昉的声音便隐隐的从屋内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与不确定,似乎那里头带着潜藏极深的意味,声音轻缓地问道:“阿宁,是你吗?” 阮琨宁心中一惊,想着避无可避,便道:“是我,从清河得返,特来拜过师父,可方便进去吗?” 过了半晌,谢宜昉的声音才轻轻地传出来:“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且进来吧。” 阮琨宁轻轻推开门,方一入内,便嗅到一缕极淡的檀香气,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酒香气,浓郁的似乎要凝成实质一般,她轻轻用手煽动了两下,这室内气息对她这种喝酒废的人来说,挑战性委实是太大了。 谢宜昉并不在外间,她向内两步,缓缓地挑开了内室的帘子,这才看见面容憔悴坐在椅子上的谢宜昉。 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尽数被摔了,他的脚边扔着好几个酒坛子,眼眶通红,衣襟也被酒打湿了,松松散散的着在身上,屋子里瞧起来凌乱不堪的很。 她还不曾见过他如此潦倒的样子。 阮琨宁在心里吐槽,原来谢宜昉酒品比她还要差吗? 喝了这么多,满室都是散不开的酒气,谢宜昉居然还是很清醒,见了她神色,“砰”的一声将手里头的酒坛扔到了地上,那酒坛并不是空的,瓷质的坛身一下子碎开,酒水四溅,阮琨宁生怕被打湿了衣裙,连忙往边上躲了一下。 想了想室内的氛围,阮琨宁率先开口,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谢宜昉似乎很疲惫,抬手揉了揉额头,面容难得的带着几分木然,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大提琴的优雅低鸣:“阿宁,你可有过无可奈何的时候吗?” 阮琨宁一怔,虽不知他为何有此问,却还是仔细想了想,她这一生,真正的无奈,还真是不曾有过,便轻轻摇摇头。 谢宜昉一手撑额,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情,阮琨宁见他眼眶湿了,心里触动非常,只听他似哀叹一般木木的道:“我年少时曾经有过,真真是锥心刺骨,可是,却也远没有像今日这般难过。我已过半生,从未如此……痛恨命运无常。” 他如此说,似乎是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岁月身后掩盖住的风云,阮琨宁全然不明,也不好贸然插口,便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嘴上却不吭声。 谢宜昉似乎也不想深谈,如玉的手伏在额头上,似乎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又过了会儿,才淡淡的道:“清河的祭祀结束了吗?” 他神情如此凝重,气息又如此迫人,使得阮琨宁难得的有了一丝拘束之感,眼观鼻鼻观心,正经的不行:“唔,前些日子便结束了。” 谢宜昉点点头,似乎没有要深问的意思,继续道:“那你喜欢韦明玄吗?” 阮琨宁:“……!” 这个话题是不是稍稍有点跳跃,未免转的太生硬了吧! “我问你话呢。”谢宜昉神色冷凝,轻声道。 “呵呵,这个啊,”阮琨宁不知怎的,竟有些心慌,干笑了两声,终于犹豫这道:“现在……还不怎么喜欢……” 谢宜昉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什么,有过了许久,才自语道:“是吗。” 阮琨宁低着头,继续不说话。 “罢了罢了,”谢宜昉摆摆手,似乎疲惫不堪的样子,道:“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阮琨宁见他今日神情颇为奇怪,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敢多留,向他一施礼,缓缓退出去了。 第64章 玲珑心肝 是夜。 阮琨宁懒懒的躺在床上, 面上无波无澜,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连她自己也不知, 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了。 如素夫人同她说了许多, 她也是触动非常,那扇门,若是没有打开也就罢了,若是开了, 便是无论如何也躲不了了。 韦明玄那边,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如素夫人杂七杂八的说了许多, 她不知为何, 总感觉有些不安。 谢宜昉那边的态度玄妙的很,似乎是牵扯到许多年前的旧事, 她却全然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许是今日经的事情太多,想的事情也太杂,阮琨宁总觉得心里头惶惶然, 很是不安, 甚至于隐隐的有几分担忧。 【宿主菌尚有一次抽奖机会, 现在要使用吗?】 阮琨宁感觉自己有些心浮气躁, 她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使自己尽量的心平气和:“抽吧。” 【叮咚!恭喜宿主抽取万人迷属性标签‘一笑倾城’,距离征服世界又迈出了一个台阶呢,这是宿主菌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社会的一大步(ω` )】 阮琨宁有点不太好的感觉:“……什么意思?” 【唔, 就是当你一笑的时候,会对对方造成清空血条的效果,谁也无法避免,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利器呢。” 阮琨宁:“…………表这样,你说的我有点怕。”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宿主菌日后用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阮琨宁:“……是吗。” 【呵呵。】 阮琨宁:总感觉我一笑,便会发生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呢…… 第二日,许是身心俱疲的缘故,阮琨宁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日光透过窗棂与帷帐,隐隐的投到了床上,她才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 “顺英,”她轻轻地敲了敲窗边,声音带着早起的慵懒,像是春睡方醒的海棠:“什么味道呀这是,如此沁人心脾?” 顺英顺华一直候在外室,听她起身了,这才捧着她衣服躬身入内,替她将纱质的帘子打开,道:“是金桂花的香气呀,姑娘素来都是喜欢花木的,这回怎的竟糊涂了,全然觉察不出呢。” 阮琨宁微微一惊,挑起眉问道:“不过是六月时分,离八月还远着呢,哪里来的金桂花呢?” 顺英扶着阮琨宁起身,为她着衣。 顺华端了净面的水盆过来,抿着唇一笑,声音带着几分艳羡:“是李家姑娘差人送来的,李家在金陵外有一处温泉庄子,边上种着金桂,那儿气候适宜,所以年年都是开的格外早呢。” 阮琨宁站起身张开双臂,方便顺英系腰封,惊奇的问道:“李家姑娘?哪家的姑娘?” 李这个姓氏,实在是太多了,后世的百家姓也是排的“赵钱孙李”呢,金陵姓李的就更是多了,也怪不得阮琨宁有此一问。 顺华道:“还能是哪家,陇西李氏的李家呀。” “陇西李氏?!”阮琨宁惊道:“咱们府上怎么会同她扯上关系呢?” 为了避讳储位之争,永宁侯与崔氏素来都是谨小慎微,对丞相苏家,陇西李氏,陈郡谢氏这几个皇子外家都是避之不及,素日里也没什么往来,怎么会大喇喇的迎着这姑娘来自己家呢? 这心也太大了吧。 能在侯府嫡出姑娘身边做大丫鬟的,都不会是愚不可及之辈,至少顺英顺华绝对不是,只听此一句,便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顺英笑了笑,道:“姑娘误会了,李姑娘并不是夫人请来的,所以算不上永宁侯府的客人,而是世子夫人的客人。” “大嫂吗?”阮琨宁心中疑虑更深,问道:“似乎并不曾见过,大嫂与李家姑娘有什么交情呀。” 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交好,阮琨宁也算是对于徐云姗知根知底了,再加上阮琨烟的影响,对于徐云姗那些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都认了个差不多,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陇西李氏的姑娘。 定国公府同永宁侯府差不多,素来奉行中庸之道,对于诸皇子的争端也是不想搀和进去的样子,定国公夫人执掌内帷之事,也是心思谨慎之辈,定然不会如此失察,在徐云姗的交友圈子里,是安排进一位陇西李家的姑娘。 对此,阮琨宁深信不疑。 顺英面露犹豫之色,还是向着阮琨宁道:“奴婢不是替这位李家姑娘说好话,可依照奴婢冷眼瞧着,真真是个极好的人呢。” 阮琨宁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缓缓地将一支和田玉的木兰花钗斜斜的插入发髻,这才问道:“这是从哪儿说的?” 顺英道:“还是世子夫人怀着陵少爷的时候,往阜平候府里的婚宴去,不小心动了胎气,李家姑娘身边的嬷嬷是懂得医术的,这才救了过来,后来府里又请了大夫看,说是凶险的很呢。” 阮琨宁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才道:“原是如此认识的吗?却是于我们有恩了呢。” 顺英在首饰盒里找了找,取出一个颜色通透的镯子轻轻地套在了阮琨宁腕上,笑道:“若只是如此,那倒是算不上什么,可奴婢瞧着,这位姑娘真真是个玲珑心肝呢,陇西李氏……您也是知道的,许是为了避嫌,当时李姑娘连面都没露,大概便是怕咱们以为她趁此邀恩,还是前些日子里,世子夫人身边的回巧遇见了那嬷嬷陪在李家姑娘身边,才晓得当初救下世子夫人的便是李家姑娘呢,世子夫人这才赶忙请了过来赴宴。” 阮琨宁对着镜子看了看,见镜中人影皎皎,她微微一笑,道:“这位李姑娘……倒是难得的有心。” 顺华插了一句,道:“很是呢,世子夫人禀告夫人的时候,夫人也是如此说的,咱们不知道也便是算了,知道了却还是视若无睹,那才是失礼至极呢,明哲保身也万万没有这么做的,岂不是叫人冷了心,这才请了李姑娘过来。” 阮琨宁想了想,也觉得是难得了,她站起身来,淡淡的道:“有机会,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李家姑娘呢,如此金玉其质的姑娘,实在是很少有了。” 顺英道:“机会还多着呢,过些日子,不就是王姑娘的婚事吗?这位想必也是会列席的,总会见上一面的。” 阮琨宁心中一惊:“王家姑娘?哪位姑娘,可是扶婈姐姐吗,嫁去哪家呢?” 王扶婈今年整二十岁了,虽此时女子出嫁晚,却也是称得上大龄了,王夫人也曾多次催促过,可她自己不情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却不想此时却突然有了婚讯。 顺英道:“正是呢,奴婢听了一耳朵,似乎是琅琊王氏的嫡幼子,并没有出仕,是清谈的名士,人也是极出色的,琅琊王氏的本家并不在金陵,两家便商议着,索性就在晋阳王氏的府里办宴也就是了,那头倒是大气,竟应允了呢。” 在女方家中办宴这种事都能同意,可见这位嫡幼子倒是极为难得的。 阮琨宁低头打量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道:“这个时候,女子往往都是最不易的,全看她遇见个什么人了,扶婈姐姐如此好的人,但愿不要被辜负了。” 顺英见她神情低落,连忙道:“我们姑娘如此好,自然会遇见最好的男子了。” 顺华也道:“那是,不是最好的男子,如何能够与我们姑娘相配呢。” 阮琨宁知晓她们的心意,微微一笑,转眸看向她们:“借你们吉言吧。”说完,便往外室去了。 自己往清河去之前,祖母便是染了风寒,病了几日了,而自己自从回来后,还没有好好地拜见祖母,听闻病情已是大好了,阮琨宁也很喜欢这位慈祥的祖母,很应该去看看。 她自顾自的往外头去了,却只留下顺英顺华二人呆呆的留在屋内。 明明只是浅浅一笑,可却是如此叫人怦然心动。 二人木然的对视了许久,突然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你脸红什么?!” “胡说!明明是你的脸更红!” “讨厌,姑娘怎么笑的那么好看!” “都要怪姑娘……” “是啊,真是……讨厌极了!” “……” “……” 阮琨宁呆呆的站在院外的小路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着面前的阑仪惊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谁没了?!” 阑仪的眼眶也是红着,面容也有些青白,似乎刚刚才哭过,他见了阮琨宁如此,似乎也是不忍,终于还是哽咽着道:“如素夫人,昨夜去了。” 阮琨宁脑子里木木的,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不可置信的呆立在原地。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终于把她从呆滞与难言的惊惧哀伤之中唤醒了,阮琨宁几乎要跳起来一般:“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昨日……昨日还曾经见过她呢!” 阑仪同如素夫人也是相熟的,面色还带着几分凄惶,木木的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姑娘还是去问一问先生吧,他知道的大概会多些……” 话音刚落,阮琨宁便急匆匆的转身出门去了,阑仪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是难过,缓缓地叹了口气,向着一边的侯府护卫一施礼,也随之拜别了。 谢宜昉独自站在竹林外,背影清癯,莫名叫人觉得心哀。 阮琨宁慢慢的走过去,心里头隐隐的觉得不好,声音里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师父,阑仪说的,是真的吗?” 谢宜昉的手撑在竹节上,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回身,只淡淡的道:“是真的。” 阮琨宁一手捂口,忍不住泪流满面,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问道:“师父,且叫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谢宜昉转过身来,眼底是极深的哀凉:“不必了,她早有遗言留下,她同你,该说的,早便已经说完了,委实不必再见,徒惹伤心了。” 阮琨宁再也抑制不住心里头的酸楚,连仪容都顾不上,蹲下身子泣不成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与如素夫人多年的感情,又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够抹掉的呢。 阮琨宁来的时候,心里头慌慌的,她很想同如素夫人再说几句话,可是到头来,竟真的连应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愣在一边流眼泪。 谢宜昉见她如此,也随之蹲下身子,递了块帕子给她,口气淡淡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此,也是徒惹逝者伤心罢了,擦擦眼泪吧。” 阮琨宁一手撑额,眼眶含泪,声音也是哀痛不已:“话都是如此说的,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呢。” 谢宜昉没有继续这个话头,道:“她的丈夫埋骨东南,我应允了她将二人合葬,不日便扶棺南下,怕是要离京一些日子了。” 阮琨宁胡乱的点点头。 谢宜昉轻轻拍了拍她肩头,眸中流露出担忧之意:“你,还是且宽心些吧。” 第65章 成渊其人 阮琨宁回府后, 连着怔了好几日,才算是缓了过来。 崔氏知她只是伤心过度,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罢了, 也没有去请大夫, 只叫顺英顺华好好地陪着她,开解劝慰一番也就是了,别无他法。 如素夫人临去前将仆从都遣散了,把听月小筑留给了阮琨宁。 阮琨宁每每见着那盛放地契与钥匙的盒子, 心里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难过。 她很早就发现了如素夫人的求死之意, 却不想这一日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那还是在她几年前跟着如素夫人学舞学琴时候察觉到的。 如素夫人所学甚杂, 精通百家指导。闲暇之时也会教她调香之道与着妆之法, 坐在梳妆台前,她一眼就瞧上了粉白色芙蓉瓷瓶里的香露, 取用的时候却被如素夫人柔声婉拒了。 当时她只以为大概是不适合自己这个年纪用或者是太珍贵,并没有多想。 直到有一日,好奇驱使之下她偷偷地打开了瓷瓶的塞子, 在木系异能以及谢宜昉的《毒经》教学下, 很轻易的辨识出了这是什么——鸳鸯醉。 名字很缠绵悱恻, 却也掩盖不了它是一味奇毒的事实。 鸳鸯醉本身是一种极品的香露, 同时也是一种很奇妙的□□。 连续十年将其傅于脸上, 毒会随之一日一日加重,人却也会随之愈发美艳动人,用满十年之后停用,整个人还是会继续美下去, 人会在直到再三年后最美的时候死去。 如同一朵花开到了极盛,就直接死去,也将那一生都定格在了那一瞬。 阮琨宁捂住脸在心里想,她当日既然拒绝自己用,想必是知道有毒的,可她自己为什么要用呢? 如素夫人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埋了自酿的酒,阮琨宁在院墙便找了许久没用过的花锄,花了很久才挖出来。 已经是夏日了,木槿花的花瓣厚厚的落了一层,可主人家不在,竟也没人清扫了。 绵绵的秋雨缓缓地落下,素日里总是开着的小窗合上了,院落里的花草也枯萎了,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哀伤。 阮琨宁一个人坐在如素夫人生前居住的院子里,总觉得如素夫人还坐在屋子里看着她,目光里倾注了盈盈秋水,饱含着无限柔情。 她突然想起了如素夫人醉后说过的一句话,“他那样年轻就去了,我若是太老,只怕他便不认得我了”,阮琨宁很想哭,可是心里头闷闷的,堵得很,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到了最初学舞的那个地方。 回音谷的山石嶙峋不平,似乎还是昔年景象。 谷前的岩石平滑舒展,似乎时人仍在。山崖上的泉水叮叮咚咚落下,似乎还是旧时光景。 阮琨宁只觉眼睛涨的难受,时移世易,到底是不一样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站在山谷前的那块巨石上,独自跳了初见如素夫人时,她跳的那一支舞。 曾经如素夫人教她的时候神色怔然,喃喃自语:“这一支舞本来是要两个人一起跳的,可现在我只有一个人了。” 曾经阮琨宁也是一个人磕磕绊绊的跳完,现在她可以跳出令天下人惊艳的舞姿,自舞而步不扬尘,可最初教自己跳舞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在心里想,再跳也没有意思了。 成渊站在那里看了那个女孩子很久。 他见过许许多多美丽的人,男的、女的、年少气盛的、风韵犹存的。 艳如桃李的,冷若冰霜的,清新脱俗的,形形□□。 可是哪一个都远不如面前的这一个国色无双。 她似乎是喝醉了酒,如玉的面庞上覆盖着一层迷人的粉,像三月的樱花一般娇艳,但是却要人仔细珍爱呵护着,似乎稍不小心就会败落。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她似乎很伤心,秀挺的眉头始终蹙着,神色也是郁郁的,无端的叫人心里也一抽一抽的心疼,想伸手将她的眉峰抚平,叫她把心里头的伤心事说出来,好叫自己替她消愁。 他轻轻笑了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纹路,也平复了身上的凛然之气,显得柔和起来。 年轻的时候不曾遇见这让叫自己怦然心动的姑娘,如今光阴不再了,反而遇见了吗? 那姑娘跳完了一支舞,便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孤零零的,看起来惹人怜爱的很。 他突然心里痒痒的,很想过去抱抱她,摸摸她的脸庞,好好安慰一下她,叫她别那么难过。 成渊微微笑了笑,向着一侧的仆从道:“你们呆在这儿,我下去一趟。” 仆从跟从在主子身后,自然看出了主子对美人儿的心动,也不想去当电灯泡惹人烦,可到底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因此脸上还是很犹豫的道:“……万一出事呢可怎么办,奴才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成渊摆摆手,随意道:“你们还不放心我的身手吗?再说,世间事哪有这么巧,你们且在此呆着吧。”说完,也不理会别人的反应,便一个人悠悠的往那个女孩子的方向去了。 阮琨宁跳完后就一个人坐在岩石上,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心里头也是空空的,她顺势懒懒的躺了下来,想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冷不丁被人打断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阮琨宁闲闲的睁开眼,似乎有无声的艳光自明媚的眼睛里散出,成渊的目光不由的随之闪了一下。 她随意的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这才缓缓地开口:“我以为,在问别人的时候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比较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直通通的同自己说话了,成渊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亲切,也很新鲜,他柔声回答了阮琨宁有些失礼的问题:“我叫成渊。” 阮琨宁直起腰来,湖水一般淡淡的道:“是吗,我姓曹。” 成渊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那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与无声的威仪都是年轻男子所不具备的,听了阮琨宁暗含挑衅的话也没有生气,还是很和气的道:“这可不公平,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却只告诉了我你的姓氏。” 阮琨宁眼珠子斜了斜面前的这个男人,正面迎上了他明透的目光,她的眼神邪气的甚至戴上了一点恶意:“倪玛,我叫倪玛。” 倪玛吗? 成渊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却想不出这个有点奇怪的名字是出自哪部典籍,带了一点好奇的笑意试探道:“你的名字……很有新意。”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真难为他想出了有新意这样的话词来搭话,不过话说回来,草泥马这样的名字也只有wuli宿主能想出来哈哈哈哈……】 阮琨宁没有理会系统,她似乎是喝醉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对眼前这个成渊的好奇也视若无睹:“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母亲说起个贱名好养活。” 听了她的话,成渊大概是自行脑补了什么,脸上含蓄的带了一点怜爱,试探着温声道;“那我就叫你曹倪玛姑娘了?” 阮琨宁:“……” 【噗哈哈哈哈自食其果了哈哈哈哈……】 阮琨宁:“……闭嘴!” 成渊凝神想了想,道:“这个名字怪怪的,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 阮琨宁冷冷的扫了这个成渊一眼,在心里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这个人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说给别人改名字就改名字他以为自己是谁?! 她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顺便整理了有些乱的衣衫,这才淡淡的道:“我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成渊显然还没有get到对方走人的原因,刚刚同美人说了几句话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一下,怎么会让人就这么走了?他连忙伸手轻轻扯住了阮琨宁的衣袖:“什么事情硬是要急在这一时半刻呢,咱们再说一会儿吧。” 阮琨宁低头,将目光落在了成渊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上,无声的挑了挑眉。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是成渊直觉的感应到了危险,事实也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成渊:“我……” 阮琨宁利落的抬臂就是一个手刀,毫不留情的劈在成渊脖子后头,对方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我大宿主菌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威武雄壮!】 阮琨宁:“……闭嘴!” 躲的远远地,围观主子泡妞的一众属下Σ(っ°Д °;)っ:“……” 【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挖坑埋了还是杀了过年吃肉?” 【他看起来身份不一般啊……】 “那又怎么样,以后要是敢找上我,我就搞死他!” 【嘤嘤嘤宿主菌你这样好可怕……】 阮琨宁:“走了。” 成渊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落枕了,脖子里头住了一窝蚂蚁一样的痛痒,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仆从们颤颤巍巍的围了一圈,抖得像在筛糠。 他坐在地上,轻轻抬手按了按遭受重击的脖子,这才有了心情开口:“人呢?” 仆从勉强挤出的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好像是……走了?” 成渊看了他一眼,眉毛轻轻地挑了挑,眼神锐利如刀:“你是在问我吗?我好像也不知道呢。” 仆从扑腾一声跪下,颤声道:“奴才们离得远,您倒下后那位就走了……” 仆从在心里想了想刚刚那个姑娘可能的下场,怜悯的想了想,暗暗地咽了口唾沫,低眉顺眼的不敢开口了。 成渊却问道:“金陵姓曹的人家,都有哪几家?” 仆从愣了一下,在心里头琢磨了一下才道:“光禄寺少卿曹平之,翰林院修撰曹万里。” 成渊似乎有点疑惑,喃喃自语道:“一个正五品,一个从六品吗?”顿了顿又问道:“再没有高位的了吗?” 仆从擦了把汗,凝神想了想,终于确定道:“没有了。” 出自这两家吗?成渊凝眉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虽然最后是她抬手把自己打晕了,但通身的气度看起来,可不像是小家小户里头能够养出来的,难不成真的是鸡窝里头飞出了金凤凰吗? 在仆从搀扶下起身,成渊命令道:“去查查这两家的女眷,有没有差不多的。对了,姓曹的商户人家也找找,有了消息再通报。” 仆从听了,连忙躬身称是,向后一摆手,便自有人去探查了。 第66章 玫瑰唇脂 如素夫人的去世, 对于阮琨宁的影响很大。 她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茶饭不思之下, 面容清瘦了些, 身形也很是瘦削了几分,轻盈如风,瞧着似乎像是随时要羽化登仙一般,就这么度过了她十四岁那年的整个六月。 永宁侯府一众人知晓她为此心里苦闷不堪, 却也是没什么好的法子。 崔氏特意请了外头的杂耍班子过府, 她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崔氏没法子, 也只能够嘴上宽慰她, 别的却都是做不了的——别人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真正要看开还是要看她自己才是。 阮琨宁缓缓地抬手, 轻轻推开闺房的窗。 外头阳光正好,绿树如茵,七月的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 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长长的呼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往崔氏那里去了。 崔氏正在对府里头上个月的账目, 见她到了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再看她精气神大好,面上便添了几分柔意,伸手给她斟了茶, 笑道:“总算是不愿意在屋子里闷着了?瞧起来倒是好多了。” 阮琨宁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却还是不想叫崔氏太过忧心,勉强道:“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得过下去,哪里能整日里的愁眉苦脸呢。” 崔氏为着阮琨宁,很是担忧了几日,听她如此说,一颗心如今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目光温和的落在阮琨宁面上,赞赏道:“阿宁这般想才是真的呢,无论如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呢,你整日里苦着脸,反倒是叫夫人于心不安。” 阮琨宁轻笑了一下,道:“阿娘说的是,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心里头到底是迈不过这个坎,硬是过了这些日子才好些。” 崔氏见了她倏尔一现的笑容,目光也是忍不住闪了一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握着阮琨宁的手低声道:“我们阿宁如此容色,却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了。”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怀念之意:“阿宁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及我手臂长,那般娇小,如今却已是亭亭玉立百家求的姑娘了。” 崔氏这话真不是夸张的,这几年起,往永宁侯府打听消息的媒人,同崔氏通过口风的贵妇,同永宁侯拉拉关系的同僚,从来都是只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的。 阮琨宁此次也是来同崔氏说此事的,她心里头想着韦明玄,总得同崔氏通个声儿才是。 崔氏主持永宁侯府多年,看问题的眼光比她要准得多,求个参考也是好的,她有意想同韦明玄试试看,总得叫崔氏知道,免得反倒是叫外头人传过来才叫崔氏知道,那才叫尴尬呢。 崔氏对她的意思浑然不觉,话里头带着几分试探,继续道:“阿娘并不是要替你全然做主,只是将人选都说与你听,你且看看可有喜欢的。” 阮琨宁:这么鼓动我去谈恋爱真的好吗? 崔氏见她没有流露出反对的意思,便笑道:“阿娘选了比较好的几个,分别是你舅舅家的博弦表哥,你姨母家的青柯表哥,兰陵长公主府的三公子,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子,还有温氏的嫡次子……前几个都是你熟识的,后几个人选我也是仔细打听过的,人品端方,家里头的长辈也都是和善易处的,你可有喜欢的?” 阮琨宁伸手从果盘里头取出一个核桃,用一旁的夹子捏了一下,放在手里慢慢剥,低声道:“阿娘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崔氏故作糊涂,笑道:“阿宁说的是谁,阿娘不知道呢。” 阮琨宁将那核桃仁儿缓缓地自果壳里头抽出,淡淡的道:“六殿下韦明玄呀。” 崔氏面上的笑意浅了下来,唇角抿的很紧,静默了片刻才道:“阿宁,我与你父亲都不喜欢他,能不能不要选他?” 阮琨宁捏紧了手指,垂下眼睑,沉默着不言语。 崔氏定定的看着她,轻声道:“一定要是他吗?” 阮琨宁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为难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道:“倒不是一定就是他,但我总觉得,若是连试一下都没有便错过了……委实是太可惜了,”她仰起头,直视崔氏的眼睛,认真的道:“阿娘,就叫我试一试吧。” 崔氏看着女儿目光中的哀求,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六皇子对自己女儿的意思,却委实不想同他扯上关系。 这些年每每逢节时分,六皇子都会殷殷的给阿宁送些东西过来,瞧着倒不是价值连城,但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用尽了的,有了什么精巧的玩意儿也会往府里头送一份,也是怕瓜田李下的惹人怀疑,便每每金陵名贵之家都送上一份,唯独自己家的那份格外用心,又将给阿宁的东西单独放起,瞧起来也是有心了。 便是永宁侯也曾言及,六皇子待他极为尊敬客气,倒不是为了拉拢他的意思,竟全然是真心实意的味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夺嫡之战正是要命的时候,永宁侯府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去站队呢。 若是六皇子最终坐上了那把椅子,位登九五,那么阿宁就不得不去面对后宫三千,无数个女人里头去拼那一丝希望,以她刚烈的性子,如何受得了? 若是六皇子失败了,无论登位的是哪一个皇子,那他与阿宁的下场都见不得多好。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崔氏所希望的。 一条路有多艰辛,并不是只有走了一遍才会知道的,有些结局如果早早就能看透,又何必非要趟一遭浑水沾一身泥巴? 那份荣耀固然是高高在上的很,很多人翘首以待,但在她心里头,却是天下第一苦差事。 何必生生的叫阿宁葬送在里头呢。 百年世家精英教育产生的思维,叫崔氏总能够在第一时间顾略全盘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冷静却睿智,准确而残忍。 可是……这真的是阿宁想要的吗? 崔氏心中也是一阵迟疑,道:“阿宁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的吗?” 阮琨宁心中有愧,不敢去看崔氏的眼睛,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崔氏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感伤,轻轻的道:“阿宁是我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子,所以格外娇养一些,生怕有哪里委屈了,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同你父亲,从来都没有不给的。” 阮琨宁莫名的听出了崔氏话里头的感伤,想开口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低头不语。 崔氏继续道:“阿宁去年来了葵水,便是个大姑娘了,那一日阿娘高兴的很,我们阿宁长得这么好看,将来一定会遇见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不必如何高官显爵,只要他能叫我们阿宁……永远都这么高兴……就是阿娘心中最好的人选了。” 阮琨宁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铅,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崔氏眼睫低垂,许久才轻轻地颤了几下,她伸手去摸摸阮琨宁的头发,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阿宁如果喜欢的话,便去试试看吧,我同你父亲……什么也不知道。”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阮琨宁知道自己的决定很任性,也很叫崔氏为难,之前也没有想到崔氏居然会同意,一时间心里又酸又喜又涩,种种感情混杂在一起,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喏喏了半晌,最终还是涩涩的道了一声:“多谢阿娘。” 崔氏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左右摇摆不定,她看着阮琨宁面上的愧然之色,安慰道:“你是我的孩子,阿娘愿你永远都能这么高兴。” 阮琨宁笑了笑,上前一步扑到崔氏怀里:“阿娘最疼我啦。” 崔氏微微一笑,轻柔的搂紧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担忧疑虑之色,低头看了阮琨宁一眼,也无声的合上了眼。 第二日,韦明玄到谢宜昉的竹屋外时,便见阮琨宁拿了剪子,闲闲的对着谢宜昉好容易培育的玫瑰辣手摧花,姿态闲雅,倒是动人至极。 她穿了简单的素衣,发髻也是最简单的,却叫人觉得,哪怕不借助于衣着首饰的珠光宝气,仅凭言行举止皆是美得惊心动魄。 谢宜昉不在,真真是印证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句俗语,阮琨宁恨不得将他的竹舍糟蹋成猪窝,今日来采花,明日来折柳,上蹿下跳忙得很。 别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会让人心生恶感,可是阮琨宁在颜值的优势之下,只会叫人觉得娇憨动人,灵气无边。 她是真正的肤光胜雪,日头起的还不太高,虽是七月,外头也不觉热气灼人,那光芒浅浅的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竟如一尊剔透的玉像一般,眼眸里头似乎氤氲了整个江南的水气,令人不自觉的深陷进去,眼睫长长,在眼下留下一片阴翳,莫名的叫人觉得心痒难耐。 韦明玄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有几只猫爪子在挠,只有过去抱抱她,亲亲她,才能平静下来,可不行,他在心里努力克制住,至少现在还不能。 所以他静静地在站了片刻看了片刻,将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才上前道:“下阶笑折紫玫瑰,蜂蝶扑云鬓,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阮琨宁脚边躺着一只竹篮,三三两两的放着阮琨宁剪下的玫瑰花朵,艳红一片,似乎是刚刚剪下的,上头还带着一点子晨露,瞧起来娇艳欲滴,她伸手将自己看好的那一朵剪下,弯腰轻轻地放到了篮子里,这才向着韦明玄道:“师兄来了呀。” 韦明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不见顺英顺华呢?”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顾盼神飞,淡淡的道:“怎么,师兄挂念了?” 韦明玄本是随口一问,听她如此言说,生怕她会误会自己瞧上了那两个丫鬟,面上闪过一丝焦急之色,连忙解释道:“哪儿的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阮琨宁浑不在意的样子,懒懒的道:“是吗。” 韦明玄连忙表忠心:“自然了,”他看了看阮琨宁手上的动作,想着换个话头,便问道:“师妹剪它做什么呢?” 阮琨宁缓缓地踱步到窗台前,将那把剪刀放下,顺手在窗下的水盆里洗一把手,道:“师父这里的玫瑰颜色这般鲜妍,总不好平白辜负了,取一些萃了汁子出来,做胭脂与唇脂都是极好的。” 韦明玄到底是男子,对这些是真的一窍不通,见她面颊上并没有抹胭脂,只淡淡的抹了唇脂,衬得那唇形饱满娇艳,他心里热得很,喉头也紧了紧,赶忙掩饰一般的疑问道:“阿宁的唇脂,便是这样做的吗?” 阮琨宁取了帕子擦干手,冲着韦明玄嫣然一笑:“是啊。” 韦明玄见了她的笑容,心里也是满满的柔情,简直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轻声道:“怨不得如此鲜妍……” 阮琨宁凑到他面前去,她的动作很慢,韦明玄眼见着她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问道:“那你可喜欢吗?” 韦明玄被她如此动作惹得既心动不已,又忐忑难言,他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里去,真心实意的道:“自然是喜欢的。” 阮琨宁笑了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叫他低下头,两人的鼻尖抵在了一起,她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娇妩之色,像是要勾魂的妖精:“那么师兄,你要不要……尝尝呢?” 韦明玄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竟难以置信! 阮琨宁见他一幅被惊呆了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怎么,难道这……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真是被如此攻气十足的自己迷住了呢# #本座真是撩得一手好汉# #自己都觉得自己帅炸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能告诉你们,wuli女主是做不了攻的......【手动拜拜】 话说,小天使们快来收藏啊啊啊啊 第67章 男主反攻 这一瞬, 韦明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一声接连着一声, 震得他心浮气躁,竟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阮琨宁见他神色如此,眼睫轻轻一眨,盈盈一笑, 主动凑过去, 吻上了他的薄唇。 【哎呦, (*/w\*)真是羞羞, 我大宿主撩汉的时候,还真是了不得呢。】 阮琨宁(#‵′):“你怎么还在?!” 【宝宝可是要提供全天候24小时贴心服务的呢。】 阮琨宁(#‵′):“……闭上眼, 不许看!” 【好哒(*/w\*)】 阮琨宁:“……” 韦明玄似乎是被妖女引诱,失了魂魄一般,呆了几瞬, 直到阮琨宁的舌尖挑逗般的探进了他的唇内, 才终于狂喜着反应了过来。 原来, 自己此生长久以来并不是单相思, 阮阮对自己, 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吗? 韦明玄心里充斥着一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划掉)善恶终有报(划掉)守得云开见月明(get√)的味道,意动不已。 男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会希望占据主动的,韦明玄自然也不会例外。 韦明玄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健壮体魄, 同阮琨宁站在一起,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阮琨宁去亲他嘴唇的时候,都要按着他的脖子才行。 他低头含住阮琨宁的唇,辗转厮磨中带着两世的缠绵悱恻,到底是身高限制,不多时便觉得脖子发酸了,到底是两世才结的甜果,怎么愿意轻易放开? 唇上的贴合不停,韦明玄一手轻柔的托住阮琨宁的后脑,另一手拦腰将她拥入怀里,唇舌极具占有欲的狠狠侵入,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缠绵时刻。 无数次午夜梦回,千百遍的求而不得,只叫他恨不能将阮阮溶于自己体内,舍不得片刻分离。 两人互拥着许久许久,久到阮琨宁自己都觉得腻味了,她才一把推开他:“你怎么没完没了。” 韦明玄见她面泛桃红,眼角带着几分嗔怪,一派活色生香,心里头就止不住的发热,脑海里被欢喜充斥着,揽住她腰身,语无伦次的道:“阮阮,阮阮,你打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我在做梦,”他将头埋在阮琨宁肩上,一声一声唤道:“阮阮,阮阮,我的阮阮。” 阮琨宁见他如此痴态,同往日的成竹在胸相较,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也是触动不已。 一生不过几十年,何必如此苦着自己,也苦着他呢。 她微微一笑,眼睛明亮愉悦,手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不是梦,是真的,我也心悦你。” 韦明玄握住她的手指,送到自己唇上慢慢的亲吻,他的眼睛似乎要一直望到阮琨宁心里去,喃喃自语道:“阮阮,阮阮,我从没有这般欢喜过。你可能不知,我究竟有多喜欢你。我看见好看的东西,总会想叫你同我一起看,遇见可口的菜肴,总是想着叫你同我一起尝,见到风趣诙谐的人,总想着叫你同我一道结识……” 他低下头,在她娇红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继续道:“从前,我见那些男子对着心爱的女子甜言蜜语没完没了,只觉得腻味的慌,可此刻,我想不停的说。” 阮琨宁面色娇艳如花,懒洋洋的伏在他怀里,收起了身上的棱角,像一只温驯的家猫。 他身上有清爽的木香气,她轻轻嗅了一下,笑盈盈的看着他道:“说吧,我也想不停地听。” 韦明玄揽着她的腰,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道:“我见那些夫妻举案齐眉,总想着若是我与阮阮又会是何等光景,见了小孩子,总会想着……”他顿了顿,似乎担心她会觉得冒犯,见她面上还是带着温和恬淡的笑意,这才低声道:“想着,我们若是有了孩子又会如何。” 日头渐渐地起来了,空气里的热气也渐渐地升腾了起来,可韦明玄似乎是浑然不觉,此刻在他眼中,就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看什么都是顺眼的不得了。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带树下的阴凉里,避开外面即将到来的炎热:“你想的倒是远。” 韦明玄像是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望向阮琨宁的目光里简直闪着星星,只恨不能每时每刻黏在阮琨宁身上,如果是少女漫画的话,在身后一定有一条尾巴摇的正欢。 他轻轻的从身后揽住阮琨宁,嘴唇缓缓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阮阮,回宫以后我便求母后赐婚,我马上娶你好不好?我的王府早就已经建好了,不过因着没有成婚,还是空荡荡的,只缺一个女主人去布置它了,等你嫁过去之后就可以自己随意安排了,唔……也不必等到成婚之后的,你说说看有什么喜欢的格局,我叫他们看着去改,好不好?” 说完,他的嘴唇便含住了那精致小巧的耳垂,极轻地舔了一下,像羽毛轻轻地拂过一般,阮琨宁怕痒怕得厉害,耳垂又是敏感的地方,一个激灵推开了他。 韦明玄以为她不喜欢,连忙解释道:“阮阮别生气,非是我孟浪,只是……”他面颊微微泛起一层不知是焦急还是羞涩的粉,低低的声音似乎要直达她心里:“只是,我真的一个人等了太久太久了……” 一个人等了太久太久了。 阮琨宁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是活过两世的。 按照自己年幼时他的说法来看,似乎前世也同自己有过一段情意,只是结局并不如愿,惨淡收场,而自己似乎是嫁给别人了,至于是谁,他却从没有提及过。 阮琨宁想到这个,便对他有些淡淡的心疼。 她不知道前世二人发生过什么,但至少,她深信,自己面前的男子,她是可以信任并且坦然付出真心的。 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二人才会伯劳东去燕西飞。 不过,前世分开,可不代表这一世会重蹈覆辙,既然决定开始了,阮琨宁就会好好应对这段情意,用自己的真心。 她嫣然一笑,在韦明玄失神之下道:“并没有,我既心悦你,自然不会扭扭捏捏惺惺作态,有什么承认不得的。” 韦明玄扬起嘴角,是啊,两世下来,阮阮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变,既柔韧又刚强,两种特质奇妙的糅合在了一起,听起来似乎是矛盾的很,可是平心而论,无论哪种,都叫自己难以抗拒。 他柔声道:“是我想左了。” 阮琨宁想了想崔氏的态度,隐隐的有几分担忧,有些事情还是直言比较好,拖到以后反而是不好开口了,便道:“赐婚的事,还是先放着吧,我们离着谈婚论嫁还早着呢。再者,” 她小心的打量了韦明玄神色,慢慢解释道:“我也不想瞒你,我阿爹阿娘,都不怎么愿意叫我嫁入皇家的,对于你也是,嗯,”她暗含歉意的向韦明玄眨眨眼:“你明白的。” 韦明玄眼睫缓缓地眨了一下,心中似乎是压了一块巨石,叫他闷得喘不过气来,面上的笑意也敛了几分,失落道:“是吗。” 他早就该想到的,为着储位之争,前世永宁侯夫妇之所以不怎么中意他,后来还毫不犹豫的将阮阮嫁给韦青柯,此事便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今生同前世差别不大,想必他们也是如此打算的了。 前世,因着二人黯然分开,阮阮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嫁过去,自己才愿意成全他们,可今世,万万没有再次与阮阮失之交臂的道理。 他低下头,一寸一寸的打量阮琨宁的面容,目光坚定而深情满满,见她也毫不退避的直视自己,心中便是一阵意动,嘴唇缓缓地落在了她高洁的额头上,随即是纤长如蝶翼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最终温柔缱绻的游走到了那娇唇上,唇齿交缠,耳鬓厮磨。 阮琨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轻易地被他带了进去,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话说韦明玄你一直以来不是都很正经的吗,一坦白之后怎么马上化身接吻狂魔了,是我看错你了。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主# 【(*/w\*)wuli男主一发威还是很棒的嘛。】 阮琨宁(#‵′):“……不是叫你别看了吗?!” 【(*/w\*)吐艳,明明遮着眼睛了嘛。】 阮琨宁(#‵′):“……不许说话,表情包也不许用! 【……】 阮琨宁被系统一打岔,脸红的厉害,恼羞成怒的推开韦明玄:“我同你说正经的呢,你不要这个样子!” #明明我才是攻你怎么能这么否定我的地位!# #韦明玄你有点做受的自觉好不好!# #脸红心跳的本座实在是太不霸气了# 韦明玄轻轻笑了起来,拉过阮琨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一字一句的道:“阮阮且放心,都交给我。” 阮琨宁皱起眉头,苦恼的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你能有什么办法,算了,倒也不必如此,反正我们也就是先试试看,不行的话再分开呗。” 韦明玄的唇角不易察觉的抿了起来,揽住她的手微微一僵,身上也平添了几分阴翳。 阮阮,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我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随时可以抛掉的吗? 她这几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落到韦明玄耳朵里,却好似一盆水泼到火热的心头,瞬间凉的发疼。 他微微挑起眉,冷冷一笑,随即却连面上的笑意也缓缓的敛了起来,只掐着她的腰狂风暴雨一般吻了上去,力气之大,似乎要把她嵌到自己身体里去。 阮琨宁只觉他此时力气大的吓人,用力推却推不开,急的连连拍打他的胸膛。 韦明玄只作不知,好半晌,才将娇喘连连的阮琨宁放开,见她樱唇泛着经过□□后的嫣红,饱满的叫人想再咬一口,心里头便躁动不已,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唇:“再敢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阮琨宁不明白他突然生什么气,擦了一下唇,道:“有什么说不得的,难不成,你还……唔!” 韦明玄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可做的事却一点都不云淡风轻,再次狠狠地吮住了那勾人又伤人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似乎要生生的在上头咬一口似得,阮琨宁手上用力推他,他便变本加厉的吻得更凶猛,她的腰肢被他拧住,捏的生疼。 韦明玄心里先是经历了大喜,随即又是大悲,此刻反倒是感觉不出什么了。 阮阮可能不会知道,她对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母族的长久期盼,母后的殷殷期望,皇帝的冷漠无情,兄弟的纷争相残,朝臣之间的龃龉乱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可忽视的重担,山一般长久的压在他肩上,沉沉的,重重的,委实是太辛苦,也太过沉重了。 所以当阮琨宁这抹从来都是自在随心的光芒出现时,他第一时间便忍不住动心了。 后来是怎么样的呢? 怦然心动,然后,情窦初开,再然后,却没有了天长地久。 在开花结果之前便戛然而止,那滋味委实是太痛苦了。 自那之后,想起二人的初识会痛,想起情欢时的蜜语会痛,想起同游时的相得会痛,每每一件能叫他想起阮阮的东西,都会叫他一颗心被石子磨着一般生疼。 可是没有办法,挣不脱,也忘不了。 所以就只能靠着这些叫他锥心刺骨的往事,渡此余生。 所以阮阮,现在你同说要分开,呵,这怎么可能呢。 连这种可笑的想法都不要有。 之前不曾说过,不过是因为阮阮还未心仪自己,唯恐惊走了她,可此刻,既然二人情投意合,阮阮,你又凭什么要提起离开我呢。 招惹了我便想抽身离去吗? 痴心妄想。 阮琨宁被他吻的嘴唇都发疼了,可他舌头毫不客气的探到了自己口齿之间纠缠,找到自己的舌头就是狠狠一口,疼得她一个哆嗦,彼此之间再不见方才的情意绵绵。 韦明玄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道:“如何,还敢说这种昏话吗?” 阮琨宁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不想听便不叫我说吗?现在便如此,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呢,我才不要……” 韦明玄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不要?不要也得要!”说完,便再度亲了上去,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如方才那般规矩了。 阮琨宁被他搂住,正气愤难言,突然感觉自己腰带被解开了,大吃一惊,连忙大力反抗,到底韦明玄力气大些,一手捏住了她手腕,令一手顺着松开的上衫伸了进去,轻轻地抚摸她光滑娇嫩的腰身,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向上摸了过去。 阮琨宁嘴唇被堵着,也说不出话来,力气又比不过他,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梨花带雨,眼睫带露,能叫世间心肠嘴硬的人心软,韦明玄自然也不例外。 韦明玄见了她的眼泪,也是心疼不已,但是又不敢在低头她面前开了这个先例,叫她把分开这样的话成日里放在嘴上,平白的叫自己心伤,将她面上的泪珠吮了去,道:“阮阮,平日里你说万事我都听你的,绝对没有不依的,只这一句,不说是提,想都不许想!再敢叫我听见一句,我立即就要了你的身子,去求父皇赐婚,嗯?” 阮琨宁难以想象这个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没有一点点防备,就一下子开启了鬼畜模式。 #说好的百依百顺好忠犬呢?# #跟男票表白后他就黑化了怎么破# 淘宝还有七天内支持退货呢,我也要退货! 阮琨宁心里面委屈,眼睛里随即就起了水光,韦明玄心中一惊,又心疼又有些悔意,连忙抱住她顺毛道:“阮阮别哭,总是我不好,你打我消气,好不好?” 阮琨宁狠狠拍他一下:“现在就欺负我,将来怎么办?” 韦明玄心慌的厉害,低头胡乱的亲亲她,道:“怎么会,在我们阮阮面前,我从来都最乖了。” 阮琨宁蹙起眉头,还想要反驳几句,再踩他几脚,可随即她就决定把那几句话咽到肚子里去。 因为她敏感的感觉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硬硬的抵在了她的小腹。 阮琨宁在天雷滚滚中想了想,觉得此刻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剑拔弩张。 第68章 灼然心动 阮琨宁活了两世, 虽不曾经历过□□,但是也不是什么无知小姑娘,更不会问什么“你藏了什么东西硬硬的”这种蠢话, 一感觉到他起了反应, 心里头便是一惊,面上随即便腾地火烧一般热了起来。 韦明玄见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避之不及,连生气都忘了,不由得低低一笑, 惹得阮琨宁身体忍不住一抖。 他那只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顺着她后腰抚上了她光洁滑嫩的背, 阮琨宁到底是没经过这种事, 软绵绵的伏在他怀里,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般。 韦明玄席地坐下, 将她整个人搂在了自己怀里,轻轻在她眼皮上亲了一口:“说啊,方才还满腹的愤愤不平呢, 此刻怎么不说了。” 阮琨宁:“……” 按照此刻二人的情况, 她哪里敢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眼睁睁看着故事的发展从老少皆宜变成了少儿不宜# #我的男票说翻脸就翻脸# #论谈恋爱的危险性# 阮琨宁气鼓鼓的别过脸去, 不去看他了, 也不肯理他, 可那不规律的呼吸声,却是或多或少的泄露了她的情状。 韦明玄见她是真的要恼了,不由微微一笑,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那只不规矩的手抽出来, 顺手替她理了理衣襟,不复方才的凌人气势,柔声开始给怀里的宝贝顺毛道:“阮阮,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至少,比你认为的要重要的多,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怕的,唯独怕你一人。你大概不知,只你一句话,便足以叫我撕心裂肺的难过。” 阮琨宁气他无度,行为轻薄,可多年的感情却是真的,他这些年来的的情意也是明明白白,听他如此低声下气,心里难免的软了一瞬,可到底恼他方才做的太过火了,只红着脸斥道:“你……你也太过孟浪了些,光天化日之下,哪里能……哪里能那么做!” 韦明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光芒,面上还是柔情漫漫的模样,继续道:“非是我不敬重阮阮,只是□□,也是有的,只求阮阮莫要恼我。” 阮琨宁想起方才他的肆意便心头有火,羞意与恼意混杂在一起,更是怒从心头起,拉起他那只作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你以后再这样,我便砍了你这只作乱的手!”见他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便急道:“我同你说话呢,你少装作听不见!正经点。” 韦明玄仰起头,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即低下头对着她,气息柔柔的喷到她面上:“现在还不能砍,唔,至少也得等到成婚之后才行。” 阮琨宁狐疑的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韦明玄缓缓地扬起一边嘴角,笑容里带着一种坏坏的意味:“自然是因为,等我们成婚之后,它就没什么用了。” 阮琨宁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突然领悟了韦明玄话里头的意思,眉尖拧起,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韦明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以前那个清风朗月的师兄呢!”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仿佛要凝成实质一般,认真的道:“阮阮,那个人是我,可也是要拘泥于许多的我,现在,”他将阮琨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道:“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才是最真实的我,除去对你的一颗心不变,其他的都是会变的,阮阮,你明白吗?” 所以说也就是从原先的外白内黑,变成外黑内黑了吗? 阮琨宁心里不爽,皱起眉,冷冷的道:“我不明白。” 韦明玄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见她赌气是撅起的嘴角,泛红的眼角,心里头更是意动不已,痒得厉害,凑上去道:“没关系,我慢慢教就是了。” 他伸手轻柔的按在了她眉头,使得他们舒展开了,那嘴唇便温柔的凑了上去,吻住了她的脖子,缱绻着流连不已。 然后,阮琨宁满脸黑线的发现,这个牲口硬的更厉害了! 尼玛,谁快来把他收走! 节操呢?! 阮琨宁对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了:“你……你怎么又……” 韦明玄浑不在意的样子,抵着头蹭她的脸颊,声音低低的:“阮阮,阮阮,阮阮……谁叫我这般喜欢你……还不是怪你,叫我如此意动难耐……” 阮琨宁:所以你对着我耍流氓还怪我咯? 她狠狠在他肩膀上捶了几下,刚想斥责他几句,外头突然传来了陌生的呼唤声,而且,似乎叫的是——六殿下? 是来找韦明玄的。 阮琨宁心中陡然一惊,连忙推了他一把:“还不起来,外头有人来找你呢,叫人见了可如何是好。” 韦明玄被人打断,眉头一皱,听出了是贾兴的声音,若是没什么大事,他想必是万万不敢出宫来寻他的,只怕是出了什么异变了。 不过,没关系。 他注视着阮琨宁绝美无暇的面容,那上面还泛着羞怯的嫩粉,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有了阮阮在自己身边,哪怕此刻天塌地陷了也没有关系。 阮琨宁对于韦明玄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的腰有些软,腿上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扶着他的肩,想着站起身来,可腿软的厉害,起不了身,便涨红着脸瞪着他。 可是那目光与其说是怨愤之意,却不如说是盈满了春情媚意,叫韦明玄当即就是心中一荡,飘飘然了起来,他低下头,在阮琨宁的红唇上极轻的舔了几下,带着极强的温柔与缠绵的意味。 阮琨宁的唇上湿漉漉的,格外招人怜爱,韦明玄刚刚平静下来的□□瞬间又起来了,俯身想再亲一亲芳泽。 阮琨宁愤愤的推推他,喘着气,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的:“还……还不起来,外头……有人在呢。” 韦明玄也是面色泛红,气喘吁吁的揽着她:“阮阮,阮阮,”他将自己的额头枕在阮琨宁的肩上,道:“叫我抱一会儿,阮阮。” 阮琨宁简直要被他打败了:“你快起来啊,万一……万一他们进来的话……那可是……” 方才,韦明玄是真的起了要了她身子的意头,到底是怕吓着她,此地又不合适,想着还是留到洞房花烛夜才称得上一个圆满,这才歇了这份心思,见阮琨宁此刻急匆匆的催他走,早已是暗搓搓的在心里记了她一笔,只等着来日攒起来一起收账,来个痛快了。 阮琨宁对于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一无所知,还在自顾自的把自己往火坑里头送:“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韦明玄眯起眼睛,在她耳边轻轻哼了一声,阮琨宁立刻想起刚才他的鬼畜,没出息的软了半边身子,那点小心思也烟消云散了,韦明玄生怕她听不清楚,缓缓地、一字一字的道:“阮阮,你急什么呢,好歹等我……等我缓一点再说别的,”他重重的喘了几声,继续道:“难不成我现在出去,这个样子叫他们看个正着,你面上便好看了吗,嗯?” 阮琨宁捂脸不语:啊啊啊韦明玄你的节操呢,快给我捡起来啊! 韦明玄微微挑起眉,幽幽的道:“阮阮如此不关心我,我不高兴,要你亲我一下才能起来。” 阮琨宁:你够了啊,刚刚才鬼畜完,又做出这幅样子,你自己不觉得违和吗? 节操没有了,好歹也要挣扎着捡一下吧喂! 见他一幅不为所动磨也要磨过她的样子,阮琨宁恨恨的凑上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道:“这总可以了吧?” 韦明玄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餍足的笑了笑,惹得阮琨宁在他腰上又拧了一把。 外头的声音愈发的添了几分急迫,韦明玄自然舍不得叫别人见了阮阮如此娇妍之态,扶她起身,为她整理衣襟,系紧腰带,又蹲下身子替她理顺腰间垂下的宫绦,见她面色无碍了,才温声道:“阮阮先去里头吧,我来打发他就是了。” 阮琨宁也不想在这个当口见陌生人,虽然二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实际性的事,但是她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现在委实是没办法同韦明玄一起见外人的,自己去里头呆着也好。 直到走得远了些,她才突然发现:不对啊,刚刚我明明在义正言辞的谴责他啊,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他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韦明玄你这该死的心机婊! 还是应该说,这就是来自宅斗技能点90与60的差别? #这是个对学渣充斥着浓浓恶意的世界# 韦明玄此刻得偿所愿,只觉看什么都是顺眼的,连带着对打扰了他的贾兴也没什么大的火气,向着外头道:“进来回吧。” 贾兴是个人精,听得过了这许久六殿下才叫他入内,便知道方才主子只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再一想主子今日是来见阮家姑娘的,心里头便是叫苦不迭,只怕自己入内的时候,恰好误了主子的事,所以在入内后,便极为乖觉,不等韦明玄出言相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要说的话吐了个干净。 “殿下容禀,奴才也不想来打搅的,可朝堂上出了大事,委实不敢拖到您回去,奴才只好找到这儿来了。 今日一早,督察院右都御使上书弹劾谢涛大人,包括在其所辖地方卖官鬻爵,草菅人命,倾吞田产,乃至于其家仆依仗其势,屡有扰民之事发生,十条大罪条条分明,请求将谢涛凌迟处死,抄家没爵,以儆效尤,陛下极为震怒,此刻谢涛已经下了天牢,此案也已交由大理寺共刑部同理,陛下令三日后出结果,朝堂之上明示,以正典刑。” 谢涛,也称得上是韦明玄母族的族叔,虽说牵扯甚远,但到底也是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谢涛若是伏诛,只怕韦明玄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得跟着吃个瓜落儿才是。 这本是一件极为糟心的事情,若是放在前些日子,只怕会叫韦明玄连着烦上好些日子,可此刻脱离单身狗生活的韦明玄此刻心情出奇的好,只恨没有一对翅膀叫他飞到天上去转几圈,对于此事可能造成的后果也是浑不在意:“无妨,母后那里怎么说?” 贾兴低声道:“皇后娘娘亲去宣室殿前脱簪待罪,陛下抚慰说,皇后克尽敬慎,肃雍德茂,此谢涛之过也,与皇后无尤,令隆德总管亲送娘娘会昭仁殿了。” 宫妃脱簪待罪,自古有之。 《列女传》载:周宣王晚起,姜后即脱簪请罪,曰:“吾之过,使君王好色而忘德,失礼晚起”,宣王曰:“吾之过,非卿之过也”。 为母家外臣之过,皇后能够如此为之,已经很能彰显中宫气度了,皇帝安抚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韦明玄静立在原地,在心里细细的品读了“克尽敬慎,肃雍德茂”着八个字,许久才微微一哂,眼底划过一丝冷光。 对于皇后而言,这几个字,还真是刺心的很呢。 第69章 甜蜜负担 阮琨宁本来是打算着同韦明玄讲开的, 念着崔氏以及永宁侯的态度,也就不打算叫府上的人知晓,想着掩人耳目, 到此之后便打发顺英顺华远远地去了, 不叫她们留在自己身边,免得看出了什么日后不小心叫人知道。 可她却是万万没想到,这谨慎之举最后反而是坑了自己——若是她们留下,韦明玄哪里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 对此, 阮琨宁也只好默默地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我猜中了开头, 却猜错了结尾, 呵呵。 谁能想到之前一直都彬彬有礼的韦明玄就这么生生的画风突变, 瞬间成为油嘴滑舌老司机了呢,真是掩藏的太好了有没有! 枉她还以为自己能做一次霸道攻呢。 #果然我还是太年轻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韦明玄# #调戏不成反被×#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阮琨宁一个人默默地在竹林里走了几圈, 压制住心里头的羞意与那份莫名其妙的喜意,等到平心静气之后才往外头去了。 以她的耳力,听不到还有说话声, 韦明玄与来人大概是已经离开了吧。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 其实, 除了方才那一点鬼畜之外, 总体来说, 韦明玄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个很不错的人选的……对吧? 明明不喜欢说话,可每每面对着自己总能妙语连珠,对于别人都不怎么搭理, 只对着她关怀备至,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甜丝,在心头缠绕着不肯不去——这种男人其实也还是很不错的嘛。 她心里如此想,面上也难免的带上了浅淡的笑意,似乎是一缕光芒刺穿了无限阴霾,迅速的给大地送来了光辉,就连院前那从娇艳欲滴的玫瑰,也霎时间黯然失色,显不出一丝光彩来。 饶是贾兴作为皇子身边的总管,久居深宫,见过的各式各样的美人能装备起一个团,见了她面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的心折不已,神魂上天上去游走了一圈才顺着他大张的口重新回到了体内。 他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十万伏特的电力了,连一侧的韦明玄都有些忽视了,上前殷勤的请了安:“奴才有礼了,可是阮家的姑娘吗?” 阮琨宁没见过他,见他是同韦明玄站在一起的,声音又不同于普通男子的浑厚,心里便对于他的身份明白了几分,淡淡的道:“正是。” 她面上平静如秋水静美,声音也是泠泠如玉击之声,极为扣人心弦,贾兴目中的痴迷之态更深了一层,依依的道:“奴才早就想一见姑娘风采,早前也在心里猜想过姑娘是何等人物,可如今一见,竟远胜奴才心中所想万千……委实是,委实是……” 阮琨宁知道自己这副皮囊有多占便宜,以及自己露出笑容时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素日里就不喜出门,在得到那个迷之金手指——一笑倾城之后就更加不喜欢出门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于招蜂引蝶的能力,可如此赞叹的语气,还是来自于一位公公,实在是叫她心里头怪异的很,她徐徐的道:“哪里当得起公公如此言说,”她向着一侧的韦明玄以目视之,玩笑道:“六殿下还在侧,公公此时如此赞誉我,还叫人以为是不想在宫中任职,想去永宁侯府呢,可别叫六殿下恼了你。” “啊,这个啊,奴才其实早就不想干了,”贾兴随意的摆摆手,兴冲冲的问道:“奴才真的可以到永宁侯府去任职吗?能不能分到姑娘院子里去?” 韦明玄(#‵′):“……”你这小婊砸居然妄想撬我墙角! 阮琨宁:“……同公公开个玩笑罢了,还请不要当真。” 贾兴宛如遭遇了陈世美的秦香莲,一脸失落的追问道:“真的不要我吗?只当一个管事就可以啊,管过一宫事务,有帝后官方赞誉的那种哦?” 阮琨宁(⊙_⊙;):“……呵呵。” 韦明玄(╬ ̄皿 ̄):“……”呵呵,贾兴,本殿下看错你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贾(颜)兴(狗)# 阮琨宁见贾兴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安慰道:“抱歉,我方才不该拿这个同你开玩笑的。” 贾琨宁脑残粉兴:“不不不,阮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围观群众韦明玄忍无可忍,终于向着阮琨宁道:“阮阮,宫中有要事发生,我只怕是即刻就要返回了,咱们就此别过了。” 今日一行,能够得到阮阮主动的表示心迹,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再加上方才一同揩油,韦明玄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他是心思明透之辈,知道阮琨宁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头只怕对他方才的孟浪之举还是心有余悸,倒不如索性给她留一些空间,叫她心里头能够想开,再者,既然两人已经都说开了,再逼得太紧,反而叫阮琨宁觉得有压迫感。 有些事,只能徐徐图之,是急不得的。 有了一次同韦明玄的play,以及贾兴那双放光的眼睛,阮琨宁似乎感觉到简直是大写的尴尬,听得他告别,也是求之不得的松了口气,恨不能立即就送他们这两个画风清奇的人走,当即道:“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 韦明玄因着谢涛的缘故急着回宫,以及不想逼她太紧是一回事,见她此刻驱逐瘟疫一般迫不及待的赶自己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难免的添了一层堵,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冲着贾兴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阮琨宁:“……!!!” 她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韦明玄的险恶用心,想着方才的不堪回首,当机立断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何苦要避开人呢。” 贾琨宁脑残粉兴:“阮姑娘说得对!” 韦明玄(╬ ̄皿 ̄):“……” 狗奴才你再这个样子就要失去你的公务员编制了你造吗?! 饶是韦明玄历经大风大浪,此刻面上也有些僵硬,眼中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满脸逃过一劫的阮琨宁,缓缓地挑起一边嘴角,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一些,带着淡淡的威胁感。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尽管很有些秋后算账的危险,但还是觉得逃过一劫是一劫,连忙道:“不是有事吗,还不快回去,万一耽误了可如何是好。” 贾琨宁脑残粉兴:“阮姑娘说得对!” 韦明玄转向吃里扒外的贾兴(╬ ̄皿 ̄):“……走了。” 回宫的时候,贾兴骑马跟在韦明玄身后,面目上笼罩着一层不安,瞧起来很是忐忑的样子,望着韦明玄欲言又止。 韦明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狗奴才,方才吃里扒外的时候可是大气的很呢,怎么,此刻也知道会怕吗? 贾兴犹豫再三,还是向韦明玄道:“殿下……奴才有罪。” 韦明玄没有回头,将自己的冷气开得十足,道:“罪从何来?” 贾兴道:“之前见您如此心悦阮姑娘,而她却一直淡淡的,奴才一直都以为阮姑娘是在拿乔,可如今一见,才发现不是人家拿乔,而是世间根本就没有男子能够与她相配……” 心口中了一箭的韦明玄(╬ ̄皿 ̄):“……是吗?” 贾兴此刻正沉浸于偶像的钦慕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韦明玄的情绪,继续道:“对吧,对吧,您也这么觉得吗?” 身上开始袅袅冒着黑气的韦明玄(╬ ̄皿 ̄):“……是吗?” 一无所觉,误以为自己被肯定的贾兴:“是啊,唉,怎么办,好苦恼,奴才是内侍,以后再也没什么机会见阮姑娘了啊,感觉人生都没有希望了呢!” 韦明玄(╬ ̄皿 ̄):“……是吗?” 沉浸在自己哀伤中的贾兴:“是啊是啊,怎么办啊,”正唉声叹气着,贾兴头顶的灯泡突然一闪,喜道:“殿下,阮姑娘一定会成为咱们王府女主人的对吧对吧!” 突然被喂了一口糖的韦明玄╭(╯^╰)╮:“……嗯!” 现在再看,眼前的这个奴才,称得上知情识趣,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 贾兴对于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浑然不知,继续苦恼道:“殿下,您说阮姑娘将来会喜欢王府的布局吗?正堂的装饰是不是太过清冷了?嫁衣是不是应该准备着了?毕竟,阮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呢,对吧对吧!” 韦明玄╭(╯^╰)╮:“……嗯!” 贾兴继续道:“女主人这么美,将来的小主子一定也会是最精致漂亮的,对吧对吧!” 韦明玄被这口糖齁的嗓子疼,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看着贾兴终于有了几分知己的味道,也不再计较方才他捅自己的那几刀╭(╯^╰)╮:“……嗯!” 贾兴继续道:“女主人的一干用度必然是马上要准备起来的,首饰衣料用品以及伺候的奴才都要考虑起来了,未来小主子的东西也要提前备着,哎呦讨厌啦,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韦明玄低下头,掩住嘴角的笑意╭(╯^╰)╮:“……嗯!”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大总管萌萌哒呢,你萌快来收藏评论啊 第70章 自污求存 得益于贾兴的话, 韦明玄一路上都是在未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期盼中度过的。 素来冷肃的脸上更是一路挂笑,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柔和的令人心惊。 饶是有了谢涛的糟心事, 很可能会遭遇皇帝的申斥, 也没有在他欢喜的心情上蒙上阴翳。 今日真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阮阮说,她也心悦我呢,韦明玄的心里头冒着甜蜜蜜的泡泡。 得到了自家阮阮的相许,又得到了来自于自家总管的美好祝愿, 韦明玄只恨不能到天上去漂上几圈, 来发泄内心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意。 他想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几经周折, 阮阮终于是他的了。 至于韦青柯之流,萧文澜之流, 崔博弦之流,温昊禹之流,以及那一堆莺莺燕燕花花绿绿(?), 你们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 天底下最好的那只阮阮已经被我承包啦。 皇长子入宫拜见过苏昭容, 出宫时迎面遇见了韦明玄, 见他此刻行色匆匆的回宫, 再结合起自己方才收到的陈郡谢氏栽了的消息, 心里头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眉梢顿时染上了几分得意之色。 如果不是要维护自己的形象,怕叫父皇觉得自己得志便猖狂,他几乎要仰面大笑了。 上天竟是如此的庇护他。 前些日子刚刚叫二皇子回府闭门思过, 如今又狠狠地推着六皇子摔了一个跟头。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就是这样如有神助一般,轻飘飘的收拾了自己此生两大宿敌,成为未遭损失并且捡了便宜的一方。 敌人的倒霉就是自己的福音,他很愿意上前去刺韦明玄几句,叫这个素来不近人情的皇弟好好明白一下人情世故,免得他行事太过张狂,给自己徒惹灾祸。 他面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嘲讽,主动过去道:“六皇弟回来了?” 韦明玄的脸上并没有他想象的惶然惊恐之色,反而是带着一股迷之幸福:“唔,回来了。” 皇长子 (?):这节奏不太对啊,不应该是苦着脸吗,怎么这一脸如此销魂的神情?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自己未竟的事业,刻意道:“父皇此刻正是生气的时候,六皇弟还是不要前去了,免得叫父皇心中更添烦忧。” 韦明玄脸上带着一股迷之幸福:“唔,我知道了。” 皇长子<(`^′)>:这种不爽是怎么回事?!韦明玄你一定是在强颜欢笑吧不要装了呵呵呵我已经看透了你拙劣的表演! 如此想着,他面上难免的带上了几丝不虞之意,冷淡的道:“六皇弟还是好生约束自己的母族吧,谢涛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六皇弟虽置身事外,可也是有疏于管教之责的。” 韦明玄脸上带着一股迷之幸福:“唔,皇长兄说的对。” 皇长子╬:好生气哦但还是要平心静气的跟他说话。 他最后挣扎了一次,道:“六皇弟此次必定会招致父皇怒气的,还是有些准备吧。” 韦明玄脸上带着一股迷之幸福:“唔,多谢皇长兄关心。” 皇长子:……韦明玄你这小婊砸少得意!我已经看透了你的色厉内荏,你且好好等着吧!(╯‵□′)╯︵ ┴─┴ 他面上抽搐了几下,袖子里的手指也紧紧地捏成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当场暴走,道:“府中还有要事,我先走了。” 韦明玄脸上带着一股迷之幸福:“唔,皇长兄慢走,皇弟还有要事,不送了。” 皇长子┗|`O′|┛:小婊砸!莫名的憋了一肚子气真他妈的好不爽! 呵呵,韦明玄果然心机深沉,遇到如此大事都不急不躁,比起前些日子来惊弓之鸟一般的二皇子来说,真是好太多了! 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够同自己与二皇子掰腕子呢。 此等大敌,不得不防! #脑补太多,是病,得治# #他只是兴奋于脱单罢了你方什么!# #人与人之间,还是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吧# 皇后独自站在雕花木窗前,神情淡淡的,不知在凝思些什么,连韦明玄入内都不曾主意到。 韦明玄将自己的脚步声压大,才惊醒了她,皇后缓缓地一笑,目光中带着一丝还未散去的哀伤:“明玄过来了。” 韦明玄直入主题,平静的道:“儿子是为了谢涛之事前来的。” 皇后似乎早有预料,轻轻出了口气,道:“都是母后糊涂,没怎么约束谢氏一族,竟不知他平日里都是如何鱼肉乡里的,如今御史一道折子告到你父皇那里,眼见着风声不小,又有其余势力掺杂其中浑水摸鱼,只怕是无法善了了。” 皇后与韦明玄素来行事严谨有度,极难被抓到把柄,简直像是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叫许多人很是无可奈何。 谢涛此事一出,这伙子人便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般,只想着趁机在他们身上撕几块肉下来,在朝堂上推波助澜,很有些趁机将陈郡谢氏乃至于皇后六皇子一起拖下水的意思,一时间,皇后也是焦头烂额,烦扰的很。 她缓缓地踱步到凤座前坐下,手指柔柔的划过凤袍上的鸾鸟尾羽,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前几日,外头说的还是陇西李氏驭下不严,以至于有了全族倾覆之危,可是今日眼看着,这局面就要落在我们身上了。” 韦明玄垂下眼睑,道:“母后不必自责,没什么可以惊慌的,您在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姿态,已经是做得很好了,再者,谢涛是外官,天高皇帝远的,咱们虽是同族,可一个有后宫不得干政压着,一个也在外头使不上什么力,对此也是鞭长莫及,虽有失察之过,但是真正论起来,又哪里怪得到我们身上呢。” 皇后美眸微微一眯,凛然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审视:“明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韦明玄也没打算遮遮掩掩,索性直截了当的道:“是,此事是儿子一手所为。” 见了皇后面上的疑虑之色,他解释道:“陇西李氏虽得以保全,却也是朝不保夕,二皇子势力大衰,一时之间已是不足为虑,皇长子虽有苏丞相扶持,但他同岳家闹得水火不容,前些日子儿臣得知,苏丞相身体大不如前,已有了不支之像,若是他乞骸骨,那皇长子一系也是元气大伤,其余的皇子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我们若还是如此齐整,只怕是太过打眼了,倒不如自己把自己摘干净,等到父皇下手,只怕就晚了。” 皇后思量了半晌,涩声道:“你……这是打算自污吗,为何之前竟半句也不曾同母后提过?” 韦明玄摇摇头,对于皇后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道:“算不上自污,我让人检举他的时候便仔细打听了,他作的一手好死,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涂,可唯一值得称颂的,大概就是还有一丝分寸,没有牵扯到谢氏一族,乃至于你我,也是因此,我才选择拿他做筏子。” 皇后见他避开了后一个问题,目光极快的闪过一丝异色,然而转瞬便平静了下来:“你就不怕自己玩火自焚吗?” 韦明玄淡淡的道:“愿赌服输,落子无悔。” 皇后见了他面上的神情,不由得怔了一下。 许久,她才有些艰难的道:“你的性子……同你父皇真是……像极了。” 像他吗?韦明玄冷冷的思忖。 哦,似乎是像的,他们彼此骨子里的冷血无情,简直是刻在骨子里不可抹去的。 皇后自嘲的想了想,继续道:“我刚知道你喜欢阮家的姑娘,此生非她不娶时,真是吓了一跳,”她笑了笑,似乎带着几分感伤:“这大概是你唯一不像他的地方了。” 韦明玄想着阮琨宁,以及今日的一场美梦,心头就是一软,笑容里也带上了几分浓情蜜意:“大概吧。” 当人真正觉得欢喜的时候,那种幸福的味道从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至少皇后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从没有见韦明玄如此情态,想了想二人前言后语,心中便有了结论:“阮家的姑娘,可是答应你了吗?” 韦明玄目光柔和,笑道:“母后睿智。” 皇后见他发自内心的欢喜,那种快活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也忍不住一笑,很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味道,站起身给他整了整衣领:“你是个有福气的,比母后好太多了。” 韦明玄知道皇后内心的情殇,安慰道:“母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后勉强一笑,她年纪不轻了,保养得再如何得宜比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眼角已经有了浅淡的纹路:“但愿吧。”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强求的,并不是你去努力就能够成功的。 这是她花了好多年,付出了许多辛酸与眼泪才明白的道理。 有些心,注定是捂不热的,有些人,也只能看着他与你阴差阳错。 年少的时候,她也喜欢看那些市井里的话本子,怕母亲知道了会骂,便叫哥哥从外头带,偷偷的藏在枕下,那是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甜蜜。 在那些话本子里头,那些冷若冰霜的男子,总是会被那些明媚的少女感染,最后将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去,二人琴瑟和鸣,圆满如月。 曾经,她以为那是真的,这才满心期待的入宫。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可能只是那些痴男怨女一厢情愿的想法。 比捂不热一颗心相较,到最后才发现他根本就无心,这才更叫人难过吧。 后来的后来,皇后才知道,所谓的父子天性,原来是真的。 他并不是不会像韦明玄一样去爱一个人,也并非是无心。 只是那个人,他还没有遇见,而且不是她。 而那颗心,也没有给她罢了。 真相既简单,又残忍。 如此而已。 第71章 婆婆(?)不喜 韦明玄走后, 阮琨宁独自在竹林外静坐了许久。 她心里头的滋味复杂的很,既有情浓的欢喜,对未来的期待, 又有几分连她自己都说不出的感伤, 以及对于二人前路漫漫的担忧,百感交集难以言表。 女人天生就是会多愁善感的生物,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安啦安啦,我大宿主辣么棒, 有什么好担心的】 阮琨宁:“你倒是说的轻巧, 哪有那般容易。” 【比如说?】 阮琨宁:“比如说, 我阿娘不怎么喜欢他, 前途无亮。” 【这有什么嘛,白花女主在嫁入豪门之前总会遭到婆婆打压磋磨甩支票的啊, 不过最终经历了前女友啊未婚妻啊打胎啊流产啊之类的误会重重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琨宁:“好像…… 有点道理哎。” 韦明玄:喂! 【宿主菌这么想就对了,迎娶万人迷成为人生赢家哪里能不付出什么代价呢, 被婆婆(?)刁难算什么, 这也是你阿娘不放心你嘛。】 阮琨宁:“……你说的好有道理, 我竟无法反驳!” 韦明玄:……呵呵! 【么么哒ヾ(*▽‘*)】 阮琨宁:“……么么哒!” 韦明玄┌(。Д。)┐:呵呵呵我选择狗带。 阮琨宁不善会为难自己的人, 既然想开了, 也就不会在唉声叹气的一幅多愁善感的婊态,顺华顺英不在身边,她便自己打了盆水去内室重新梳洗,对着水面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嘴唇居然肿了! 韦明玄你这孽畜! 她对着水面狠狠地拍了一下, 有些庆幸自己想着过来梳洗,若非如此,如此回去叫崔氏见了,韦明玄妥妥的是立即出局的节奏。 虽然她有bug的木系异能存在,这种小事缓解起来很快,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愤愤的腹诽了韦明玄几句,只等着下一次见面好好说说他。 阮琨宁收拾整齐,眼见着瞧不出什么违和了,这才往外头自家马车那边走过去。 虽然她自以为一切都是□□无缝,都是无迹可寻的,可万万没想到到底还是没逃过崔氏的火眼金睛,在崔氏面前露了痕迹。 阮琨宁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崔氏已经候了半晌,正取了她书橱里头的闲书随意的翻着,瞧起来倒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阮琨宁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以及崔氏素日里对自己的教育,心里头很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感,连忙上前讨好的拉了拉崔氏衣袖:“阿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啦,倒是叫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呢。” 崔氏将手头的闲书重新放回书架,将阮琨宁的肩膀掰直了,这才道:“眼看着就是你十四岁的生日了,阿娘来看看,你这儿可有什么缺的,阿娘也好早些给你备着。” 阮琨宁笑嘻嘻的再次凑上去,撒娇道:“阿娘最好啦,什么都想着我。” 家里头最小的孩子难免会得父母疼爱多些,崔氏也不能免俗。 阮琨宁在兄弟姐妹四个里头是最小的,相貌最是出色,崔氏素日里也是格外偏爱她一些,见她如此情态,心里也是柔软的厉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道:“我们阿宁这般讨人喜欢,阿娘不喜欢你喜欢谁呢。” 她的目光无意间向下扫了一下,眼底陡然划过一丝厉色,手指也忍不住哆嗦了几下,到底是顾忌着一边的丫鬟,便淡淡的道:“我同六姑娘说几句话,你们且退下吧。” 见一众丫鬟都知情识趣的退下了,崔氏面上的神色这才冷了下来,向阮琨宁慢悠悠的问道:“阿宁今日去哪里了?” 阮琨宁虽不知崔氏发现了什么,可只见她神情也知道才是此刻心情只怕是很不美妙,想着崔氏素来的精明,也不敢撒谎,便收起面上的笑,局促的道:“往……往谢先生那里去了。” 崔氏眉头蹙起,眼底似乎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面上却还是很平静,声音稳稳地问道:“可遇见了什么人,做什么事了吗?” 完了,被阿娘看出来了! 这是一瞬间阮琨宁脑海里浮现出的想法。 不要问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在永宁侯府,身为食物链顶端的崔氏从来都不会做出捕风捉影这种事,每每下手也都是有的放矢,出手就必定会有所斩获,宅斗技能点60的阮琨宁表示,自己完全不敢挑战一下崔氏的95bug级别的宅斗技能点。 所以她在脑海里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乖乖地道:“碰巧……遇见六殿下了,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崔氏冷笑着重复了一遍,目光直直的落在阮琨宁脸上,道:“只是说了几句话,怎么说的连衣服都开了?你们这个话说的,倒真真是稀奇了!” 崔氏话音刚落,阮琨宁便大惊失色,眼睛无意识的瞪大,面上的红润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染上了一层惨白,瞧起来可怜得很。 崔氏虽素来心疼阮琨宁,可该硬下心肠的时候绝对不会软,更何况此事明显是牵扯甚大,关系到阮琨宁闺誉,她就更加不会轻飘飘的放过了,也就难得的狠下心肠,冷声问道:“我是说过,你可以与他在一起,可我何时与你言说过,可以……可以如此了,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男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你呢?那就得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阿宁,你糊涂!” 阮琨宁知晓此事的严重程度,便低着头听崔氏训,衣袖下无声的搓着手指,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氏见她如此,也是不忍的很,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阿宁,他是皇子,是天潢贵胄,没了你,还有无数的闺秀等着他去选,自然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可你呢?女子终究是不同于男子,别人会苛责女子,却不会去怨那男子!你们并无两姓婚约,若是坏了名声,那可如何是好,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吗?再者,你看看,他如此轻薄于你,是把你当成什么?他府里的歌妓还是后宫里的宫人?” 阮琨宁站在一旁,乖得像是幼儿园小宝宝,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事实上,崔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阮琨宁也能够体谅她作为母亲的想法与苦心,饶是在现代,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天然的处于弱势,更何况古代社会呢。 崔氏见她如此沉默安静,想着自己女儿平日里的乖巧(大雾)娇柔(擎天大雾),也是疑窦心生,一个念头突地划过心头,拉过阮琨宁低声问道:“阿宁,可是他……可是他硬来的?” 阮琨宁听得崔氏如此言语,便知道其中误会大了。 虽说刚开始韦明玄有点硬来的架势,但如果自己坚决的不从乃至于反抗,他也是拿自己没办法,说白了也是二人男有情女有意才会如此的,并不能全然怪在韦明玄身上。 如此一来,虽有几分难以启齿,阮琨宁还是连忙辩解道:“并不是,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崔氏狐疑的打量了阮琨宁神色,疑问道:“果真吗,此事干系甚大,阿宁莫要帮着他骗我。” 阮琨宁面上有些羞窘,但还是坚决的道:“是真的。” 崔氏静静地看着阮琨宁,问道:“即使到了此刻,阿宁也是非他不可吗?” 崔氏的话里头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叫阮琨宁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负罪感,但还是道:“嗯。” 崔氏原本就对二人的事情不支持,只是怕自己女儿为此所苦,遗憾终生,所以才勉强答应阮琨宁一试,而她本人对于韦明玄并不是很感冒。 可此时,刚刚才答应他们的事情几日,便出了这种事情,已经严重的超出了崔氏的底线,也叫崔氏隐隐的对于韦明玄产生了几分厌恶感。 就像老公出轨了老婆往往认为是外头狐狸精勾引一样,女儿虽然出了事,那么一定是外边人勾着才会乱来的,尽管阮琨宁说了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可崔氏在自己心里也已经给韦明玄发了一个差评。 #呵呵呵韦明玄霸道总裁不是那么好当的哦# #婆婆这种生物破坏力可是极其巨大的哦# #真该叫你看看韩国几百集的家庭伦理剧呢# 不过讲真,韦明玄这个差评挨得也称不上冤枉。 崔氏很明白阮琨宁的性子,她看起来随意,但行事最为执拗不过,硬来是一定没什么好处的,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春风化雨徐徐图之。 她微微一笑,似乎方才那一页已经掀过去了:“既如此,阿宁便同阿娘妥协几分,阿娘也不把此事告诉你阿爹,如何?” 告诉永宁侯? 呵呵,阮琨宁敢拿自己的两个肾打赌,永宁侯非第一时间拿着榔头去把韦明玄夯死不可。 想着此节,阮琨宁还是点点头:“阿娘直接说吧。” 崔氏淡淡一笑,面容温婉而端丽,道:“阿娘之前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同你阿爹,都不喜欢六殿下,现在,我的意思还是不变,而且,”崔氏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不觉得他的人品值得肯定,你不要急着否定,我是个母亲,我知道怎么做对我的孩子最好,或许我比你大太多,我们看问题的眼光不同,但至少,我不认为一个在没有三媒六聘前提下如此失礼的人是靠得住的,所以,”崔氏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道:“我会在金陵给你相看人家,如果六殿下无法用行动打动我的话,你就在阿娘选的人里头找一个嫁了吧。” 阮琨宁面色一变,道:“阿娘,我既已与他有约,再去相看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崔氏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对于韦明玄的愤怒,冷笑道:“你倒是善解人意,可你们也知道不敢将此事公诸于众,可见也是知道此事是见不得光的,我只是去相看,又不是给你定下了,你且急什么?” 阮琨宁还想在劝一劝,还未张口便被崔氏打断了,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那是阮琨宁从没见过的:“阿宁,这真的是阿娘最大的让步了,你只要自己的情郎,哪怕……伤了阿娘的心也不在乎吗?” 阮琨宁低下头,也是于心不忍,到底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崔氏道:“以后你要见他也可以,不过,都得同我通个气才行,知道吗?女孩子要晓得照顾自己才是。” 阮琨宁简直想替韦明玄掬一把同情泪,但碍于崔氏此时的态度,再想着韦明玄的自作自受,此时她只能先虚与委蛇,选择做一个乖女儿:“嗯,我听阿娘的。” “还有……你告诉他!”崔氏蓦然提高了声音,面色青白不定,似乎是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他若是想着木已成舟,先有了首尾再拿捏你的话,我同你阿爹情愿叫你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总不会为了颜面给他遮掩过去!” 阮琨宁大惊:“……阿娘!” 崔氏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母亲的感伤:“阿宁,如果他连这都不能保证的话,你嫁他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并不是我强人所难,而是每一个知情识礼之辈都能做到的,他又有什么为难的!” 崔氏的话在阮琨宁脑海里转了几个圈,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有道理的,也想着压一压韦明玄身上的那股霸道总裁的酸臭气,便道:“嗯,我都听阿娘的。” #韦·霸道总裁·明玄遭受满级大号婆婆致命一击# 韦明玄:婆婆(划掉)岳母有点不好糊弄呢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我会告诉你们,崔氏手撕韦明玄比吃大白菜还容易吗?昨天连掉了三个收,简直是比掉头发还要忧桑。。。。。。 第72章 侯府夜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主嘛,在这里说一下辣。我不觉得那些穿越重生女都是一下子就会遇见一个完全贴合自己的男主,这怎么可能呢,按照自己的码数买鞋还会有偏差呢。就算是在一个环境成长起来的我们,还会时不时的跟男票吵个架呢,更何况是价值观差异异常巨大的两个人呢。男主他不是那种完美无缺的人,就像是一块玉有很多瑕疵一样,是需要慢慢□□的,无论是女主,还是女主妈女主爸女主姐女主哥,都会对男主进行惨无人道的□□(捂脸)),想娶万人迷哪里有辣么容易。这其实是一部男主努力想要霸气侧漏,然后被女主与其强有力的后援拍倒,最会变成可怜小乖乖的过程......我还特意在文案上说了嘛,除了在女主面前,都很霸气啦,你萌居然都没有看懂嘛,桑心ing......要有人评论才能好起来...... 这几日, 金陵的头条新闻都变成了同一个内容,为广大喝水群众/吃瓜群众/吃鸡腿群众/吃饼群众提供了无数谈资,极大地促进了金陵的小吃零食销售量, 丰富了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 #喜大普奔!国民女神要相看对象了!!!# #全城的媒婆们都给我摇摆起来# #世家公侯, 最终终究花落谁家?# #八一八那个有可能成为终极人生赢家的人究竟是谁# #惊!赌坊出马,你猜他们是几赔几?# #国民岳母公开表示想找温婉贤淑(划掉)温柔体贴(get)好女婿,你会不会是那个幸运儿?# 阮琨宁表示(⊙.⊙):“……【手动拜拜】。” 韦明玄表示(╰_╯)#:“……你们这群不妖艳的贱货都给我狗带!!!” 崔氏一向都是隐忍温和的,此次对于韦明玄却是真的动了气, 为了叫阮琨宁长个教训, 很是叫她吃了一通排头, 又下了令将阮琨宁被禁足在府里一个月, 算是叫她收收心,不要再继续野下去。 再者, 谢宜昉既然不在金陵,也就没必要往他那儿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为妙。 她这头还算是轻的, 顺英顺华被崔氏以玩忽职守的由头打了二十板子, 饶是阮琨宁再三求情也没什么用处, 只眼见着皮开肉绽, 惨不忍睹, 这会子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呢。 阮琨宁想过崔氏会有所动作,却不想竟如此雷厉风行,一下子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加之崔氏将永宁侯府管教的铁桶一般严实, 查夜也是格外严谨,她虽有身手在,却也不敢太冒险,若是再出了差错,自己倒是没什么大碍,平白连累了顺英顺华,岂不是又是一桩罪过,便只好呆在府里头老老实实的了。 再者,她也觉得同韦明玄发展的委实是太快了,真正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有着趁这几天叫自己好好静静心的感觉。 这一日夜间,阮琨宁用了饭,便自回自己院子了。 她因着前世,素来不喜入眠时有人在边上守着,每每都是打发她们在外头守着,并不叫她们入内。 甫一入内,便见着韦明玄大喇喇的坐在桌前,自娱自乐的斟着茶,也不嫌那是凉了的,倒也是自在得很。 阮琨宁一见他,心中便是一惊,随即想到他不合常理的武力值,也就随之释然了。 府上虽说防守甚严,对于真正的高手却是没有办法,也决计是难不住韦明玄的,所以他出现在此地也就没甚稀奇了。 韦明玄见她来了,将手头的茶碗放下,站起身来。 他身材高大挺拔,烛光中带着一丝压迫,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面上却还是流露出一丝醋意,看阮琨宁的眼神像是抛家弃子的陈世美:“我们阮阮这几日可是春风得意,却不知左拥右抱之下,可还念着我这糟糠之妻半分?” 恋爱中的男女稍一分离便免不了牵肠挂肚辗转反侧,韦明玄也不例外,若不是顾虑到永宁侯府,他恨不得即刻娶阮阮过门,哪里舍得这么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的进行这段爱恋。 他一颗心好容易热乎了起来,却不想不过几日便被一盆水泼的凉透凝冰了。 永宁侯府开始给阮阮相看人家了?!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难不成,这也是阮阮的意思吗? 不,不会的,阮阮的为人自己还是知道的,绝不会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至少面对感情,绝对是如此的。 他在书房里沉思了片刻,缓缓地扬起一个淡淡地笑容,想必,这是侯府的意思吧。 难道他们对于自己与阮阮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吗?不见得吧。 只怕,韦明玄在心里忖度,正是为了防备自己才会有此举吧。 坦白讲,韦明玄对于永宁侯府的态度没办法不在乎,因为那是阮阮最在乎的,所以他必须更加放在心上。 更加重要的是,阮阮她会如何抉择呢? 是会同我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还是陪同自己的家人,挥慧剑斩情丝呢? 若是阮阮选择了自己嘛,那当然是很好,皆大欢喜。 如果阮阮选择家人,放弃了自己呢? 那就抱歉了,我的阮阮。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能在诸皇子的倾轧之中挣扎求生,最终登顶,靠的可不是那一点侥幸与所谓的狗屁仁德,你早就该知道的——我本非善类呀。 那我们就只好图穷匕见了。 当然,不是闹得不可收拾,韦明玄是不会选择走这步的。 他很清楚阮阮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你去跟她强硬的说这件事,只会得到一个更强硬的回答,所以也不打算气势汹汹的去质问阮阮此事。 他们只是刚刚确定这段感情,一切都太过浅薄,经不起真正的大风大浪,哪至少韦明玄不敢去冒这个险。 这种情况下,只有主动放低姿态,才能最大程度的谋取阮阮的歉意,增大自己的筹码。 如果软下自己的态度来低声下气,就能够叫阮阮站在自己那一边的话,那一点男人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已经纠缠痴耗了一世,此生的每一瞬都是珍贵的,哪里能用到赌气相怨上呢。 阮琨宁确实没想到韦明玄会如此开口。 毕竟无论是谁,刚刚跟女朋友确定关系,转头就听说女朋友满世界相亲,都不会心平气和的,更何况这是一个男子占据主导的封建社会,韦明玄如果不高兴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却万万没想到他只是话里头有几分酸,却还是等着她的解释。 他愿意相信她。 阮琨宁心里头像是有一颗种子,挤开了那篇荒芜的土地,缓缓地鼓起了一颗嫩芽儿,瞬间开出了花来,她缓缓地抬起眼睛来,又欢喜又羞怯的笑了,室内似乎恍然亮堂了起来,韦明玄的眼睛也不易察觉的闪了一下,握着茶碗的手指也缓缓地紧了一瞬,随即便恢复原样了。 阮琨宁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随即就开始把责任推到韦明玄身上,气呼呼的向他讲了崔氏那日与她说的话,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崔氏的耳提面命。 末了,想着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忍不住抱怨道:“还不是都怪你!阿娘这次可是生了大气了,骂了我好久呢,连带着拖累了顺英顺华,以后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韦明玄眼睑微垂,随即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面上浮现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劝慰道:“我的错,可是阮阮,我那日太欢喜了,才会那般的……情不自禁,”他的唇温柔的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一下一下的亲吻像是蝴蝶煽动翅膀的轻颤,那痒像是要一直进到阮琨宁心里去,他的眼睛望着她,带着坚定地承诺:“可我绝没有半分轻慢你的意思……以后也绝不会了。” 阮琨宁想着之前他的态度,狐疑的看着他:“果真吗?再有下次,我可不饶你!” 韦明玄轻轻拉住她小指,柔柔的亲了一下,道:“你说呢?” 阮琨宁脸一下子红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却被他牢牢地握住了,她斜睨了他一眼,道:“那我阿娘那边,你打算如何呢?我看着……”她的情绪一下子地落了下来:“我阿娘,是真的不喜欢你呢。” 韦明玄眼底隐晦的染上了一层忧虑,随即又烟一般消散了,面上还是春风化雨的温情脉脉,道:“阮阮且放心,都交给我。” 阮琨宁还是闷闷的:“我阿娘看着性子柔和,其实最是强硬不过了,你又能有什么好法子……” 韦明玄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道:“那也是我应该担心的,你且宽心些吧。” 阮琨宁眼睛一闪,心中更是触动非常,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道:“你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吗?” 韦明玄低下头看她:“怎么说?” 阮琨宁道:“你这个样子,总是叫我觉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唔,大概就是只可同甘,不怎么可以共苦吧。” 韦明玄眨眨眼,道:“没关系,苦让我来吃,甜都给你,反正我也不喜欢吃糖。” 阮琨宁忍不住挑起眉看他,这么高的撩妹水平居然上一世没追到自己,真是不科学啊。 她将他推开,把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抽回,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嗔怪道:“说的这般好听,那怎么直到今日才来见我,一点自觉都没有。” 韦明玄见她如此,心里便是一阵柔软,上前去将她揽进怀里,道:“朝堂上出了一点事,乱的很,委实是走不开,”他亲了亲阮琨宁的耳朵,道“委屈我们阮阮了。” 阮琨宁想了想,心里明白了几分:大概是谢涛的事情吧。 此事闹得极大,以至于阮琨宁虽在深闺,也若有若无的听别人提了一耳朵,她骨子里也没有那种后院女人不干涉男人官场的规矩,直接问道:“是谢涛的事?可牵扯到你吗?” 对于阮琨宁,韦明玄总是能报以最大的耐心,他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接把自己从头到尾的设计说了出来,既没有美化自己的形象,也没有去打苦情牌诉说自己是出于形势所迫,才会行此事,只是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 他希望阮阮真真正正的看清他,真真正正的认识韦明玄这个人。 他不是那个所谓的六皇子,也不是之前那个温文和煦的师兄,更不会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仁德明君,也不会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良善之辈。 他从来都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冷血之辈,那一点仅存的温暖大概全都用在阮阮身上了,以至于别的地方并没有沾到一星半点儿。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点也不完美。 可是他真的希望,阮阮能够喜欢这个并不完美的自己。 第73章 古代卷福 阮琨宁扫了韦明玄一眼, 见他面上风平浪静,一幅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坦然接受的样子,可底下的手指却快把自己的桌布搓烂了, 禁不住在心底肆意的笑了几声, 到底还是不忍见他如此,道:“你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何干呢?” 韦明玄心中一凛,还是有些艰难的道:“可是阮阮, 他们毕竟也算是我的亲族, 你不觉得……我未免太过冷血了吗?” 阮琨宁含笑道:“可是证据确凿, 多条大罪桩桩件件都不是你栽赃的, 还不是他们自己做下的,的确是罪该万死的, 哪里又怪得了你。”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阮阮,你可能没有搞清楚我的意思。我真正想说的是, 我手上沾的, 未必都是这种大恶之辈的血, 备不住哪一日形势所迫, 我也会陷害忠良, 也会行恶事,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吗?” 阮琨宁微微一惊,随即将眼睛一合, 她想起了自己在末世是如何的挣扎求生,艰难度日的。 当一切都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人性的险恶也就被放大到了极致,易子而食,兄弟倪墙,夫妻反目,背后捅刀,都变得再正常不过,天长日久下来,再热的心也是暖不起来了。 那时候,她见识过人世间最恶的恶,最狠毒的心肠,最无情的冷酷,那一点子所谓的善心,委实是所剩无几。 她沉吟了一会,转向韦明玄,认真的道:“我以为……没有人天生就有义务要对别人施加善意的。你又不欠别人什么,凭什么要去顾忌别人的心思,别人的感受呢,你愿意如此作为,自然很好,可若是没做,也怪不到你身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间那里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情。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呵,这话他自己说说也就算了,凭什么要求别人也如此高风亮节。” 阮琨宁自嘲的想了想,唇边又重新带上了笑,她望着他道:“大概……我也不是什么善类吧,不过也怪不得我,我在地狱里挣扎的时候,这世间的芸芸众生没有渡我,佛祖又怎么能奢求,我为了渡这芸芸众生,而去下地狱呢。” 说白了,谁都是一样的,难不成他混的比你好,就先天的有义务要去照顾你,去对你施加善意吗? 你又不是珍珠白银,哪来这么大的脸面。 韦明玄目光柔和,唇轻轻地亲在了她的额头上——阮琨宁突然发现他好像格外热衷于各种各样的吻,忍不住黑线了一瞬。 韦明玄的声音带着柔情的缱绻,轻轻的道:“阮阮,阮阮……你怎么如此与我相配?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吧……” 阮琨宁微微一笑,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身体靠了过去。 阮琨宁的禁足并没有真的持续到一个月,只几日便被放出去了。 崔氏的确守信,并没有将此事透露分毫给永宁侯,对外也只说是自己女儿病了,丫鬟伺候不尽心才受罚的。 当然,也没有说阮琨宁是被禁足,而是冠冕堂皇的静养。 所以阮琨宁才有机会,被不明所以的永宁侯放出了府,说是闷了这些日子,叫她出去透透气。 刚刚才遭遇了一次崔氏的黄牌警告,阮琨宁可不敢这时候顶风作案见韦明玄。她想了想,决定往寒山寺去走一趟。 理由都是现成的,大病初愈,往佛祖那里祈福去了。 而实质上,她是想去看看当初令她魂牵梦绕的异宝究竟是什么,有机会的话,便趁机收入囊中。 当初她年纪小,无能为力,可如今却是实力初具,去看看也好,这一次,阮琨宁身边带的是崔氏的丫鬟静苏与静绣。 顺英顺华为着那二十板子,还在静养着,不同于阮琨宁的假静养真禁足,她们此时是真真正正的静养。 那二十板子打的结结实实,她们到底不同于阮琨宁皮厚血多,也只是两个弱女子,因着是侯府小姐身边大丫鬟的缘故,日子怕是过的比外头平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好些,又哪里受得了这些。 此时天气又热,出于对伤口化脓之类的考虑,就更加要小心了。 阮琨宁想着此事,还是对崔氏道:“阿娘,顺英顺华素来都是尽心尽力,此次到底也是为我所累,我要不要去看看她们?” 崔氏缓缓地摇着团扇,那上头的鲤鱼画的精巧,活了一般的活灵活现,阮琨宁的目光老是忍不住落在那上头。 听她如此说,崔氏淡淡的道:“你是主子,就得有主子的态度,没的同丫鬟这般亲热,岂不是叫人轻看,主子出事就是奴才无能,若不是知道你是主意大的性子,我早就叫打死那两个,哪里会留她们到现在。” 阮琨宁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当时也是自己叫她们避开的,到了却连累了她们,心中过意不去罢了,听崔氏如此说,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我听阿娘的意思就是了。” 崔氏将手头的团扇扔到桌子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道:“你若是什么都能够听我的话,我此生的烦恼便少了一半了。” 阮琨宁听出了崔氏话里头的暗喻,却没办法搭腔,只呵呵笑了两声,便利落的转了话题:“那阿娘,我这便走啦。” 崔氏见她如此,也是头疼不已,默念了一句女大不中留,随意的冲她摆摆手,一幅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阮琨宁见她如此,便知道这是许了,也不在意崔氏的态度,笑嘻嘻的回自己院子里去准备了。 崔氏与老夫人都是信佛之人,每隔些日子总会到寒山寺去上香,是以永宁侯府也算是寒山寺的常客。 阮琨宁从不信这些神佛之事,对于这些所谓的活佛大师之流也很是不感冒。 在她看来,所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信仰之流都是靠不住的,哪怕是后来知道了永空大师的身份,除了吃惊之外,也并没有什么诚惶诚恐的意思。 我命由我不由天,哪里轮得到别人去指手画脚。 饶是她心里如此想,但对外的姿态很是要做的,她此次本就是打着拜佛还愿的幌子,便还是很认真的去佛前拜了几拜,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往后山去了。 她想着人多眼杂,此事也不宜大肆声张,想了想便道:“我许久不去如素夫人那里去了,斯人已逝,却不该叫人冷了心,我且去那边听月小筑一次,你们便在此地等着吧,勿要惊扰了她。” 静苏也是崔氏身边得力的丫鬟,也知道前些日子六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是如何被罚的,加之来之前崔氏也是千叮万嘱了,更不敢离开分毫,听了阮琨宁的话,低眉顺眼的道:“奴婢们侍候姑娘,本就是离不得的,哪里敢轻易离开呢,若是姑娘出了事,岂不是一桩罪过?还请姑娘见谅。” 阮琨宁眉梢一挑,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道:“你且抬起头来,看着我。” 静苏顺从的抬起头来,原本微垂的眼睛抬起,望着阮琨宁的面容。 阮琨宁嫣然一笑:“这里到听月小筑只不过一条路罢了,另一头便是断崖,你们守在这里也就是了,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嗯?” 静苏可以保证自己是一枚笔直笔直的直女,证据就是她偷偷地暗恋外院的管事好久了,可此刻这条直线轻轻地打了一个弯,发生了某种奇异的改变。 出于十全侍女的尊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捂脸尖叫的冲动,努力板着那张泛红的脸,一板一眼的道:“姑娘说的都是对的,如您这般念着先师,才是真真正正的有情有义呢,奴婢们自愧不如!” 阮琨宁毫不吝啬的再次一笑,眼见着静绣也是面红难抑,这才缓缓地道:“那我这就去啦?” 静苏&静绣:“姑娘早去早回,不要忘了……奴婢还在这里等着您呢。” 阮琨宁面带迷之微笑:“……好哒。” 【我的天呐,宿主菌把这个技能真是运用的相当好呢。】 阮琨宁:“请叫我活学活用小能手╭(╯^╰)╮。” 【哇哇哇,我大宿主最棒啦,请收下宝宝的膝盖。】 阮琨宁╭(╯^╰)╮:收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宝宝要克制不住对宿主的爱啦】 阮琨宁:“那就不要克制嘛。” 【叮咚![抽丝剥茧]任务发布,请宿主菌cos一把古代版卷福,处理好下一个案件哦,任务完成奖励系统积分十万加属性抽奖一次,么么哒(づ ̄3 ̄)づ╭】 阮琨宁(#‵′):“……我听说,喜欢会放肆,但爱就会克制。” 【……么么哒,我大宿主辣么棒,有什么好怕的。】 阮琨宁:“……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呵呵?】 阮琨宁并没有骗静苏静绣,因为她要走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听月小筑一侧的断崖。 如她所猜不错,想必那东西就在崖下,而根据此刻的木系能量判断,此时应该还是处于原地,并没有被人收走。 不过想想也是,此地如此险峻,哪里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呢。 她行程很快,到听月小筑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罢了。 阮琨宁许久不到此地,此刻再看,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难受的很。 如素夫人将此处留给了她,她委实是不想到这个伤心之地了,却也不打算叫此地荒废下来,也给崔氏准备了一把钥匙,叫人时常来打扫着,此时看来,确实还是记忆里整洁的样子。 天色转阴,眼看着要起雨的样子,阮琨宁在心里估量了一番,还是进听月小筑里,取了自己惯用的纸伞,这才往断崖那头过去了。 断崖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可怕的,对于她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 她缓缓地展开了那柄伞,飘身落下。 他独自在崖底躺着,感觉到身上的伤似乎在加重,血液缓缓地湿透了他身下的那片土地,连喘一口气都觉得肺部生疼,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磨一般。 他的目光涣散而无神的向上望着那片既宽阔又狭窄的天空,却突然被那片娇艳欲滴的鲜红闪了一下。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那个姑娘一身素衣如雪,被一柄红纸伞衬着,说不出的风流出尘,像是九天谪仙落凡尘。 他眼睫极慢极慢的颤了颤,竟不忍合上。 可没有办法,眼睑像是坠了无数落雪一般,沉重的很。 他奋力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沉沉的昏了过去。 第74章 神秘组织 阮琨宁的寻宝之行并不顺畅。 她刚刚到崖底, 目光便隐晦的落在了那一片被压倒的草木,以及崖壁上的打斗痕迹与那些凌乱而鲜明的血痕上头。 这里早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来过了,而且还发生了不怎么和平的流血事件。 尽管与她无关, 可她心底已经抑制不住的, 对于这次的行程产生了一丝担忧与不确定。 她曾经试验过,当然也就知道,没有异能的人对于木系能量的聚集体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此次的流血事件并不是为了她想要找的异宝, 可正是如此, 才更加说明此地是一个不宜久留的麻烦之地。 可人好容易都来了, 就这么走又有点不甘心。 阮琨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敏感的探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四周只有一个气息, 而且也是极其微弱,眼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应该并没有什么危险。 她想了想, 顺着那气息走了过去, 终于见到了那个无力昏迷的男子。尽管已经是奄奄一息, 可身上刀锋一般的锐然之气仍然是令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他身上有许多乱伤, 可真正致命的是前胸一道剑伤, 伤口很深,看着就叫阮琨宁感同身受的心口发凉。 一柄黑鞘长刀静静地躺在主人身侧,像是最后的孤独陪伴。 阮琨宁微微摇摇头,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看, 这个人已经是没救了。 她的眼睛轻轻地眨了几下,还是准备走了。 这世间死于非命的人多了去了,她若是挨着一个一个的救,那便什么都不必做了,只搭个草棚悬壶济世就好了。 这个人手上那般厚的刀茧,明摆着是个练家子,此刻还不是躺下了,眼见着命不久矣。可见此事明摆着是一趟浑水。若是明明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还硬是要跳进去的人,那才是真傻子呢。 再者,她的能力稀奇,不同于此地的大夫神医之流,会使用汤药来治病,而是使用自己身上的木系异能。 虽然是古代世界无法把她切片研究,也备不住一个妖邪入体活活烧死的下场,她想了想自己变成干尸的样子,总觉得再好的颜值也压不住那种特效,还是作罢了。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谁知,她刚刚转身,系统便悠悠的发声了。 【叮咚!任务线索任务出现,请宿主注意查收。】 阮琨宁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自己身边,想必也只能是说他了,她黑线了起来,便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宿主菌考虑一下嘛,你真的不打算刷分了吗?】 阮琨宁呵呵哒了:“比起刷分来,我更讨厌卷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 【你看看他啊,一个人躺在那里多可怜……】 阮琨宁冷漠脸:“关我屁事。” 【你看看他嘛,怎么一点善心都没有~~~】 阮琨宁飞快的斜了他一眼,道:“看了,你满意了吗?” 【吐艳,宝宝不要理你了……】 阮琨宁自顾自的走开了,不打算再理会系统:“你高兴就好。” 等等! 阮琨宁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回想起记忆深处的一点痕迹,脚步重新挪了回去,到男子身侧蹲了下去,伸手缓缓地抽出他身下压着的那一丝布条。 是从人身上斩落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被男子压在了身下,只留出了一角,所以阮琨宁直到此刻才注意到。 原本布条的原色应该是素色的白,可此刻,泥土加上血迹的混杂,已看不出原本的素净,透着几分狼狈与狰狞之意。 【怎么,有问题吗?】 阮琨宁凝思了片刻,面上也多了几分坚决之色,站起身道:“你不觉得有点熟吗?” 【……并不觉得。】 阮琨宁缓缓地眯起眼睛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缓缓地道:“在清河,我们曾经见过身着这种衣料的人——那场截杀,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呢。” 阮琨宁说的是清河家祭之时,与熙和公主一起遇袭的事情。 到底是因为牵涉到皇族公主,案子并没有交给当地的府衙,而是被移交给了锦衣卫处理。 可直到前些日子,她偶然间问起熙和公主时才知道,此事只怕是很不简单,因为,哪怕得到了爪牙遍布天下的锦衣卫全权处理,却是至今都没有毫无消息,当日的那伙人竟然是痕迹全无,像是全然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末世摸爬滚打的经验以及那日对于危险的直面都告诉阮琨宁,那群白衣人来自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而且还是个很危险的团体,这里头的水只怕是混得很。 阮琨宁只恨自己的金陵大地图覆盖地区太小,无法探查到全国,也只能够知道这伙人此时不在金陵,别的却是一无所知了。 她直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遇袭。 当时一共就只有两个人,自己与熙和公主,对方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呢? 是熙和公主吗,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就只能是顺带的了。 可熙和公主死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的身份虽然称得上尊贵,可是在朝堂乃至于天下的影响力却接近于无,可死后顶多造成一阵轰动,并不会造成什么天翻地覆的后果。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吗?好像也不太对,自己没什么大仇,即使是有,也没必要这么大的手笔,冒着连带着击杀一位公主的危险也要置她于死地。 再者,眼力她还是有的,不会平白的为自己招惹什么大敌,至少像这种敢做下此类大案的敌人,还是没有的。 阮琨宁低头看着昏迷过去的男子,面上冷冷的一哂。 可是此刻看来,这个有些神秘的组织,倒是手脚通天呢,竟已经无声无息的将手伸到金陵,这个大齐帝都来了呢。 而且,根据金陵大地图的显示,阮琨宁可以发现,眼下做下此事的人,只怕并不是上次那几个,这个结果一出来,就更叫阮琨宁惊愕了。 要知道,上次的那些高手拿出来,已经是足够叫人惊诧了,可此次,阮琨宁看着崖壁上乱七八糟的剑痕,便看得出此处只怕是有过一场血斗,估摸着只怕又得是不少人,而且都是档次不低的,至少也能与上次截杀自己的人齐平。 这下子,她是真的为这个组织的实力而咂舌了。 可是不管如此,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 无论自己到底是他们的直接目标,还是作为误伤的存在,阮琨宁都已经同这个组织之间,有了不可弥合的裂痕,万万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性。 这群人连在清河崔氏的辖区内,都敢公然对着一位公主下手,可见这就是一群没有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狂人。 她可不敢赌一下这些反社会的人有没有良好的法治道德观念,谁晓得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再度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出手呢,自己的家人,可是不像自己一般,有着这般强大的外挂存在。 可她的身份,注定了不会适合去探查这件事情。 她的目光转了几圈,终于缓缓地落回了男子身上。 这个人既然遭到了这个组织如此严密的围杀,就必定有他的价值存在,未尝不是自己的一条出路。 阮琨宁眼睛转了转,向系统问道:“他是谁?” 【哦哦哦,我们大宿主棒棒哒,果然还是打算刷任务了吗?】 阮琨宁额头绷起青筋,道:“回答问题。” 【哦,他啊,送餐的。】 阮琨宁远目:“这个职业……听起来很有个性。” 【......呵呵。】 她随手将男子面上的血痕擦去,是一张冷锐如刀的面孔:“现在送餐的都这么霸气侧漏吗,酒馆会倒闭的吧。” 【呵呵,这是一种修饰手法。】 阮琨宁憋着气,问道:“到底是干嘛的?” 【专门给人发盒饭的。】 阮琨宁眉头一动:“这才有些靠谱嘛。” 阮琨宁的手伸进他腰间,摸出了一块牙牌,她的目光在上头凝聚了一会儿,又默默地转开了。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顾如钦。 阮琨宁突然有种蛋蛋的忧桑:怎么办,一不小心好像摊上大事了呢。 她探了探他的脉,发现他是真的要不行了,到了这种程度,真的把他救回来,自己也得够呛。 木系异能的确是很大的外挂,但是并不是无敌外挂。 她想了想,还是先往他身体里输了一点木系异能,还是先叫他把稳住情况再说。 随后,她才有心思去找一找自己心慕已久的异宝。 其实并不难找,尤其是在她本身木系异能的探测之下,很快,就在崖壁的六寸内挖出了一块手掌大小,晶石一般的东西。 阮琨宁仔细的摸了摸,发现还真是再纯正不过的晶石,不说别的,其中蕴含的能量帮助她再升上一级还是可以的。 可她看了看原地挺尸一般的顾如钦,再看看手里头还没有捂热乎的晶石,就是一阵肉疼。 老子折腾这些,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可是也没有办法。 她若是拿着这块晶石,也不过是再升上一级罢了,可若是救了顾如钦一命,凭借他手头上的人脉与实力,或许就能够避免许多原本会产生的悲剧,反正他也没有见过自己(大雾)),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 她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着那块晶石,慢慢的走到了顾如钦身边。 心里头想的很透彻,可真正做起来还是会舍不得,她恨恨的踢了顾如钦一脚,也顾不上他还是伤号:“你这回欠我的人情,可真是大了去了!” 她并不打算叫他叫他恢复如初,那未免也太过惊人了,所以她只叫他能缓过这口气来也就是了。 饶是如此,等到她忙完之后,也是出了一身的汗,精神累得很。 她撕开他的外袍,让伤口□□出来。有借于谢宜昉的药粉赞助,也算是一项助益,倒了一点上去,勉强替他包扎了起来,再打了一个丑丑的结,才筋疲力尽的站起身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方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片阴云如今已经是呼之欲出了,眼看着大雨将至,她看了看还无声躺着的顾如钦,想了想还是将手头上的那柄纸伞盖在了他身上,也算是尽最后一份心了。 阮琨宁直起身来,抱着一种亏了好多的蛋疼念头,独自往崖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捡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男人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第75章 所谓厉鬼 为着顾如钦的缘故, 阮琨宁很是累了一次,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刚刚醒过来便被李嬷嬷叫到崔氏那里去了。 崔氏见她一副蔫哒哒的神态, 脸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连忙拉她坐下,握着她的手关切道:“阿宁这是怎么了,瞧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昨日下雨, 出门受了凉?” 阮琨宁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 也就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罢了, 缓上两日便好了,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便含糊道:“大概是吧, 只养几日便好了,无什么大事的,阿娘不要担心。” 崔氏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心疼道:“你这个样子, 我怎么能不担忧, 稍后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阿宁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的, 这一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老是头疼脑热的没完没了。” 阮琨宁连连摆手,道:“阿娘且放宽心吧,真的没有大碍, 我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嘛。” 崔氏见她如此坚决,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打算着叫小厨房好好给她补一补,好好养养身子,便避过这一茬不提,道:“罢了,你自己也是大了,总得有个分寸才是,年纪轻轻的时候可要注意着,不然等老了可是有罪要受的。” 李嬷嬷在旁也是一脸担忧的神态,她是崔氏的奶娘,对着阮琨宁也像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的疼爱,想了想,才试探着道:“眼看着七月十五了,可别是中元快来了,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吧,几日后的中元,很应该在姑娘房里头设个香案呢。” 崔氏也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嬷嬷倒是提醒了我,到时候必然要准备着的,也是求个心安,”她转向阮琨宁叮嘱道:“你别不当事,无论真假,既然费不了多少事又何妨试一试,总归是心里头安泰几分。” 阮琨宁很想说“如果真的论起来,恐怕我就是府里头最不干净的东西”,可见了崔氏一脸担忧与关切的神情,便默默地把那话咽下去了。 反正也只是设一个香案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这个也不甚在意,道:“无妨,阿娘看着办就是了,反正我是当惯了甩手掌柜的。” 不过是十几日过去,七月十五的夜晚,很快便到了。 中元节,也被俗称为鬼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与除夕、清明节、重阳节三节并立,都是中国传统的祭祖大节,各家往往于此日焚烧纸锭,祭祀先人。 传说中元节当天,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因此民间普遍于此日进行祭祀鬼魂活动。凡有新丧的人家,都要上新坟,而一般在地方上都要祭孤魂野鬼。 皇宫里头要比民间更重视得多,甚至请了寒山寺的几位高僧,于中元节当夜诵经做法,超渡亡魂,以及举办驱魔驱鬼的活动,消除皇宫死者戾气,即所谓的中元普渡。 中元节的习俗之一就是放河灯。 许多人普遍认为,中元节是鬼节,所以活着的人也应该张灯,为鬼庆祝节日。只是人鬼有别,所以中元的张灯和上元张灯有所不同。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 水下神秘昏黑,使人想到传说中的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里沉沦。所以上元张灯是在陆地,中元张灯是在水里,放河灯也就成了中元节的必备娱乐活动之一。 河灯多是在底座上放灯盏或者是直接将蜡烛固定在底座,中元夜放在江河湖海之中,任其漂泛。放河灯的目的,是普渡水中的孤魂野鬼,黑暗中为他们点一盏灯火,照亮他们投胎往生的道路。 阮琨宁没有出门去,而是在自家点了一盏河灯,叫下人送去源河了,这一日外头真正是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她作为大众偶像,委实是不敢出门去,万一招惹出了踩踏事件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天色虽晚,阮琨宁却也没有几分睡意,见静苏与静绣一脸虔诚的在二楼的外间里设了香案,规规矩矩的点上了香,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崔氏与李嬷嬷所说的话,不由失笑道:“至于嘛,这么严肃。” 显然她的不正经遭到了两人的反对:“什么至于不至于的,姑娘别不当一回事,今日是中元,幽魂四处飘荡,可要小心呢。万一真的招来什么脏东西呢?” 阮琨宁摇了摇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世间或许有鬼,但更多地却是心怀龌龊的人罢了,这种人比鬼还要可怕,再者,若是行得正的话,哪里还会怕鬼呢。 崔氏也特意派遣了李嬷嬷过来,传达她的意思:“姑娘睡前一定要点三支香,免得今年被小人冲撞,左不过是图一个吉祥的意头罢了,也好叫夫人心安。” 阮琨宁无奈的笑了笑,心里想着也不过是个小事,索性叫崔氏放心,便含笑应了。 李嬷嬷也算是看着阮琨宁长大的,清楚她鬼精灵的性子,便嘱咐道:“姑娘可别光听不做,别看听起来荒谬,实际上可灵着呢。” 阮琨宁自然明白李嬷嬷的好意,也很尊敬这个老者。 对于阴阳之事,阮琨宁一向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的,她都能穿越重生了,指不定还会有什么邪乎的事儿发生呢,当下便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懂得轻重。 李嬷嬷见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嘱咐了阮琨宁早点睡,然后便回崔氏那里去了,而系统的提示音就是在此刻响起了。 【叮咚!系统“驱除厉鬼”任务发布,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000,属性抽奖一次,请宿主菌好好准备么么哒】 阮琨宁:“……驱除厉鬼是什么鬼?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吗?” 【曾经当过阿飘的你居然不相信世间有鬼?】 阮琨宁被噎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关注的重点错了,(╯‵□′)╯︵ ┴─┴:“……我又不曾当过道士和尚,如何去驱鬼?你当我是钟馗吗?我不要。” 【……你一定可以哒,请宿主自行搞定啦,么么哒~】 阮琨宁(╬ ̄皿 ̄):“……” 【宿主菌不回答吗,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 阮琨宁(#‵′):“……你走开!” 自从有了这个系统,竟没有片刻安生,顾如钦那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简直是没有片刻闲暇,这是人的事吗? 阮琨宁在脑海里想了想这个任务,也不知道这个任务应该从哪里入手,索性便暂时抛开了。 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抱着顺其自然这个念头,所以素来也很少主动地去做什么,对于眼下的这个所谓的“祛除厉鬼”任务,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倒不是很热情。 她在二楼呆了会儿,就着灯光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了,轻轻揉了一会儿,这才打算洗把脸去睡,走到窗前想起了李嬷嬷的叮嘱,就是微微一笑,到底也是别人的关怀之意,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又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伸手取了三只香,打开屋内灯火的护罩,随手点了,将其插到了案上的香炉里。 外头的晚风起来了,似乎不小的样子,树叶被吹这发出沙沙声,窗户也是咚咚作响。 阮琨宁轻轻一凝眉,心里头划过一丝狐疑,今夜……这风来的可怪呢。 如今正值夏季最热的时候,整日里闷闷的,哪里来的风呢,居然大的能将窗户吹得咚咚作响。 她突然一个寒颤,不对! 不是风吹的窗户响,而是有东西在二楼外头敲的窗户咚咚响! 阮琨宁(#‵′):“……你妈的系统,外头不会真的有鬼吧!” 【呵呵,这个嘛……其实是……咦?宝宝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阮琨宁(╰_╯)#:“……小婊砸!!!” 她定了定心,向前一步走到了窗前,伸手轻轻将窗户推开。 外头是一片风平浪静,高大的梧桐树直直的盖住了二楼,枝干上的叶子茂盛繁多,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一派安然祥和之气。 此情此景,全然不似刚刚的风声鹤唳,倒叫阮琨宁觉得刚刚自己听见的都是幻觉了。 管它呢,只要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什么东西阮琨宁都不在乎。 她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洗把脸准备去睡了,而异变也就是在这一瞬发生的。 一缕比墨色还要深的头发,顺着窗户上方流水一般缓缓地滑了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露出了惨白的额头,慢慢的慢慢的,一双阴气缠绕的眼睛露了出来,与阮琨宁相距不过三拳,阴惨惨的对视了起来! 阮琨宁忽的微微一笑,那光彩似乎连月亮都要乖乖地隐在云层里。 她两眼懒洋洋的同那双鬼眼对视着,右手麻利的掐断了那三根刚刚点燃、正在徐徐冒着青烟的香,狠狠按在了那张鬼脸上…… 一声刺得人牙疼的滋滋滋~~~ 女鬼(||| ° △°)Σ:“………………!!!!!!” 阮琨宁┗|`O′|┛:小婊砸,脑浆流了一脸的丧尸本座都见多了,怕你不成! 胆敢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本座一定叫你在还是胚胎的时候就后悔! 天地之大,一切本座面前的反动派,通通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就是这么嚣张<(`^′)>,有种你打我啊? 第76章 霸气侧漏 阮琨宁嘴角带着一点蔑笑, 轻轻地伸出一只素手,堵住了它的嘴,以免惊扰了旁人, 另一只手拽住了它的头发, 狠狠地将它拖进了屋内,扔到地上之后抽出鞭子就是啪啪几声闷响。 【……宿主菌你这么鬼畜我好怕!】 阮琨宁微笑道:“闭嘴!” 【简直不是人啊,你居然不怕鬼吗?!】 阮琨宁继续微笑,淡淡的道:“也不过是死了的人罢了, 活的我都不怕, 死的又有何妨?” 【……你想对她干什么?】 阮琨宁冷笑了起来:“这种大晚上不睡觉, 还影响别人睡觉的东西, 就应该打死她!” 【……不太好吧……】 阮琨宁嘴角微微一挑,道:“不然呢, 留着过年吗?” 【……让它自求多福吧】 阮琨宁慢慢的走到了那女鬼面前蹲下,见她仍然低着头,以长发掩住自己的面容, 心底便是一阵讽刺。 她冷笑一声, 毫不客气的拽着那女鬼的头发, 迫使她把脸仰起来, 那三个香印简直像是和尚的戒疤烧到了脸上, 尽管那可怜的鬼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脸上的妆容也花了,瞧着狼狈异常,阮琨宁还是丝毫都没有流露出心软的样子。 她带着一丝飘渺到可怕的笑意, 凑到了它身边:“干嘛呢这是,三更半夜的跑到我这儿来,好好的,连鬼都不想做了吗?” 女鬼脸上被点燃的香烙了,正是肌肤生疼的时候,身上又被阮琨宁狠狠的几鞭子甩在身上,更是疼得厉害,浑身难受之下,眼泪如同河水一般哗啦啦的出来了,也冲花了她脸上惨白可怖的女鬼妆容,□□出底下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来。 哦,阮琨宁淡淡的想,原来不是女鬼,倒是个装神弄鬼的。 大概是个极为出众的美人,又是楚楚可怜的垂泪不已,委实叫人心疼。 可阮琨宁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就连她自己都是绝色的美人,才不会对着女人心疼呢。 在倚天屠龙记里头,殷素素有句话总结的很对,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仔细想一想,其实还蛮有道理的。 再者,要是说单单只为着一张脸就心疼的话,阮琨宁倒不如对着镜子看看自己来得更好一些。 所以她只是平静的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那盏冷茶走过去,拽着她的头发叫她把脸露出来,随即将那盏冷茶狠狠泼在了那女人脸上。 那女人显然也是个识相的,明白阮琨宁的意思,便老老实实的收了眼泪,自怀里取了帕子,将面上的脂粉胭脂都尽数抹去了。 那张脸上夸张的妆容淡去,美艳至极的轮廓终于显露了出来,饶是阮琨宁见了,也是隐隐吃了一惊。 她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秀美,也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端丽,而是曼陀罗一般令人心惊的妖娆艳丽,妩媚倾城,真真是勾魂摄魄的尤物。 那女子显然也是知晓自己这张脸的优势,眉梢微挑,眼尾含情,斜斜的动人的看了阮琨宁一眼,欲说还休的意味十足,楚楚的全是风情。 阮琨宁冷冷一笑:“你若是再惺惺作态,我就把你剁碎了埋到院子里,保证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声音低沉,在夜里头格外的带着几分怖然,缓缓地凑到那女人面前去,道:“你猜,我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女人(っ°Д °;)っ:......我赌一文钱,你说的肯定是真的! 阮琨宁见她规规矩矩的不说话,便知道她心里头也是有数的,暗自点点头,口中问道:“你是谁?” 此女如此艳光逼人,比之阮琨宁虽是不如,却也称得上极为拔尖儿的美人儿了,身手高强的又足以避开永宁侯府的护卫,绝对是接受过严苛训练的,二者重加,想来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可阮琨宁心里头想不通的是,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跑到自己这里来的。 毕竟,阮琨宁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她结怨了,这般容色,只要见过,也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忘记的。 至于她今日的手段嘛,呵,阮琨宁在心里头冷笑一声,也就是遇见自己了,不然,就凭这她这一套行头加妆容,换个其他的闺秀,只怕当场就能吓个半死。 那女人整了整满身的狼狈,扶着腰,款款的站起身来,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魅惑,虽然脸上狼狈不堪,可那种由内而外的妩媚却不是骗人的,微微一笑,满室的空气似乎都旖旎了起来,向着阮琨宁轻轻福身行礼:“奴家小燕娘,这厢有礼了。” 阮琨宁想了想,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便问道:“我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小燕娘解释道:“奴家是南地的舞娘,在北地少有人知。” 阮琨宁心中的疑虑更深一层,缓缓地挑起眉来:“既是如此,你不在南边好好跳舞,来我这里做什么呢?” 小燕娘眉头微皱,眼眶含泪:“奴家是尾随着人一起到此的,那人之前同我说的千般好,可不过一月,再见我居然只作不识,我登门时竟叫人将我轰出去,说奴家本是娼籍,不堪相交,奴家这才知道他已经移情别恋,是以如此对奴家绝情!” 阮琨宁:怎么办,好像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这话怎么说?” 小燕娘眼框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妖丽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她伸手抹了去,道:“奴家打听了之后才知道,他喜欢的原来就是……就是……” 阮琨宁替她说了出来:“是我吗?” 小燕娘玉白的手掌捂住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阮琨宁:……所以说怪我喽?! 小燕娘流着泪,哽咽不已,十分可怜:“奴家知道……知道此事怪不得阮姑娘,可是……可是奴家没办法对他下手,这才会想着来……吓一下阮姑娘的……” 阮琨宁有些苦恼的揉揉额头,问道:“那男人是谁啊?” 小燕娘似乎有些踌躇,迟疑着道:“奴家不能说的,他负我是他无情,我若是将他说出来,倒是我无义了。”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是平南王世子段南修吗?” 小燕娘惊骇失色,面色泛白:“你……你怎么……” 阮琨宁没心情帮她解答疑问,似乎是不经意一般,继续问道:“你的身手,似乎很不错,做舞娘委实是太屈才了吧。” “我父母双亡,自幼被卖入舞坊,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拜了一位良师,身上虽有些微末本事,却也是无处为家,索性也只留在舞坊里勉强度日罢了……”小燕娘将面上的泪痕擦干,低声回答道。 阮琨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许久才道:“罢了,也是可怜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小燕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带了一丝如释重负一般的笑,款款的施了一礼道:“今日本就是我唐突失礼,委实是冒犯了,多谢阮姑娘不同我计较。” 阮琨宁微笑,看不出什么更深一层的意味,淡淡的道:“好说。” 小燕娘似乎也是不愿多说,定定的看了阮琨宁一眼,自窗户飞身离去。 她在梧桐树的枝干上停了一瞬,回身去望自己刚刚离开的二楼。 那窗户半掩着,里头的灯火朦胧,瞧不见什么东西。 她抬头望了望天,月亮也是被浓密的云层掩住了,透不出一丝光亮。 她纤长如玉的手指缓缓地摸了摸自己脸,微微一笑。 里头那位,才真真是闭月之容呢,连自己见了,都忍不住有几分心动,也难怪他……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飞身离去,窈窕的身姿消失在夜幕中。 阮琨宁给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缓缓地抿了一口。 小燕娘,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好说歹说,编了这么一通条理不顺的话出来,真是辛苦你了。 【……总感觉她有问题。】 阮琨宁淡淡的一笑:“你的感觉是对的。” 【那什么还要叫她走?】 阮琨宁缓缓地弯起一侧嘴角,再次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只是想用金陵大地图看看,她到底会去哪里,是平南王在金陵的王府呢,还是别的什么人那里,瞧一瞧她的来路罢了。” 【似乎……同平南王府有脱不了的干系呢。】 阮琨宁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百无聊赖的道:“谁知道呢,这件事情上,他们不是冤大头,就是幕后主使,总不会毫无干系的,就等着看……这位小燕娘到底是去了哪里了。” 阮琨宁没什么睡意,前世她也是熬得了夜的人,这一点小事自然不会觉得苦,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小燕娘才停了下来。 停泊的地点,是金陵的一家客栈。 看起来,似乎同平南王府并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阮琨宁心里头乱糟糟的,索性不再去想,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了。 如果真的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自己尾巴的,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不必急在一时。 【叮咚!恭喜宿主菌完成“驱除厉鬼”任务发布,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000,系统抽奖一次,现宿主菌系数如下。】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六级) 战斗力:90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92000 桃花指数:92 自身携带标签:一笑倾城(永久性)逆转乾坤(一次性)】 【宿主菌尚且有一次抽奖机会,要现在抽取吗?】 阮琨宁云淡风轻的道:“抽吧。” 【叮咚!恭喜宿主菌获得万人迷攻击性技能——七宗罪,在万人迷的霸气侧漏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呢。】 阮琨宁脸色微变:“……这炫酷的名字,听起来可不像个好东西。” 【安啦安啦,此技能的精妙之处在于就在于它的攻击性,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及□□一共七种负面效果,宿主菌可以选择将它们施加在敌人身上以对敌,比如说你对着一个人施加了傲慢效果,在一个时辰之内他的傲慢情绪就会达到顶峰,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只能使用一次啦~~~】 阮琨宁:“……真假?”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阮琨宁:“……听起来……真不错。” 【用起来也很不错哦╭(╯^╰)╮】 阮琨宁想了想,也道:“不错,总会有机会用的,且观后效吧。” 第77章 素质问题 或许阮琨宁的猜测是错误的, 或许那位姑娘真的是深藏不露,至少短时间内阮琨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变,她等了几日, 便将自己的心思放到另一边去了——晋阳王氏, 王家姑娘的婚事到了。 阮琨宁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发髻,随手往上头插了几只南阳玉的揽翠莲花簪,端的是一股子清新明媚之气,直似玉树流光, 明媚不可言表。 小巧精致的耳朵上坠的是东珠的水滴坠儿, 娇颤颤的垂在两颊, 说不出动人之态, 分外勾魂摄魄。 若是放到气势不足的人身上,打扮的稍稍华丽几分, 可能就被珠玉首饰压住了,反倒是弱了一筹,阮琨宁却不会有此类么烦恼, 再光亮的首饰, 也只能在她的面容之下黯然失色, 只会愈加衬托她的光彩, 却绝不会喧宾夺主。 静苏自衣柜中取出一条正红色的衣裙, 在阮琨宁身上比了一下,口中笑道:“姑娘的容色本就无双,穿了这红衣去,那才真真是艳压群芳呢。” 阮琨宁斜了一眼, 眉头微蹙,淡淡的道:“收起来,换个清淡些的吧,王家姐姐出阁才穿红呢,我今日穿了一身红上门,又算是怎么回事,争着抢了人家风头不成吗。” 大齐的风俗便是婚仪结束之后,宾客齐聚,新娘在当众掀盖头的,若是相貌长得好些,围观的人自然是赞誉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比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的,若是相貌差上几分,碍于男方的脸面,也会说几句气质出尘端庄可亲之类的吉利话,总归是脸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按照习俗,也并没有什么不能穿红去参加婚宴的习俗。 可阮琨宁容貌太盛,若是也穿了一身红红,叫人与新娘子一起评头论足起来,那岂不是尴尬,坏了人家的好日子,反倒是不美了。 这倒不是阮琨宁自恋,而是真真正正的事实。 事实上,阮琨宁每次出席宴会的衣衫,都会成为世家贵女出门前的必赌内容——赌自己的衫裙不会同她撞了。 撞衫这件事情在现代叫人难以接受,在古代这些骄矜至极的名媛贵女之间就更加是叫人难以忍受了。 若是两个年纪相仿的贵女穿了一般颜色的衣裙,一个把另一个压得抬不起头来,光彩全无,那才真叫尴尬呢,贵女们也都是万般娇养着有自己傲气的,哪里愿意叫人压一头呢。 静苏也是知道此类规矩的,面上微微一红,暗道一声自己糊涂,连忙自责道:“奴婢糊涂了,竟忘了这一节,该死该死,姑娘还是自己看着,哪一件好些呢?” 阮琨宁对衣衫首饰这些倒不是很介意,反正她有颜值什么都不怕,随意的瞟了一眼衣柜,道:“那件艾绿色就很好,同发髻上的首饰也是搭的很。” 静绣上前去取了下来,口中笑道:“咱们姑娘生得好,哪一件不是一样呢。” 二人伺候着阮琨宁穿上,将上头不存在的褶皱抚平,打量着没有大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静苏道:“夫人说,三姑娘此次同咱们同去,请姑娘好生关照这些呢。” 阮琨宁点点头,浑不在意的样子:“阿娘同我说过了,你且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 不就是防着阮琨碧出去倒贴吗?这有什么难的。 崔氏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同阮琨宁这类的闺阁少女是不在一起的,世家之间又是盘根交错的厉害,彼此之间总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此便早早地出门去了。 阮琨宁想着或许出嫁了的阮琨烟也会过去,一时之间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期盼,眼见着周身没有大碍了,这才款款的起身,往外头去了。 异能带给她的好处之一就是精神力水平的提高,以及对于五感的敏锐。 比如,此刻与三姑娘阮琨碧相隔老远,便听见了她与贴身丫鬟的低声絮叨:“都说六妹妹是无双的出众,可我冷眼瞧着,只看她没有早早在此候着咱们,便瞧出是个什么性子了,亏她也是师从大儒谢宜昉呢,真真是品行低下,那副皮囊生的再美,又有什么益处呢。” 阮琨碧不喜欢阮琨烟,因为这个大姐姐占据了侯府的嫡长女身份,最为贵重,在府里的时候就生生的压了所有人一头,夺走了所有的光亮,人前的时候每每做出一副高洁的样子,对其他人诸多管教,好像她自己如何闺范十足一般,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再者,她嫁的人家又好,眼见着儿女双全了,而自己眼看着是该许人家的年纪了,却连个婚约都不曾有,其他人在背后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从没有停过,如此对比之下,对阮琨烟自然是愈加不喜。 而她更加不喜欢的,就是阮琨宁了。 她同阮琨烟毕竟是差着几岁,又不是一起说亲的,对比还不是那般明显,可阮琨宁就不一样了。 为着她,这一届的金陵四姝都只评了一个,说是其他人不足以与她并列,阮琨碧简直要呵呵哒了。 阮琨烟好歹还给别人留了一条活路,可阮琨宁呢?简直要赶尽杀绝了。 每每要出门的时候,自家姐妹总是要站在一起的,可别人的眼睛看见的永远都是阮琨宁一个人,连余光都不会给自己一眼! 都是侯府出身的姑娘,凭什么呢? 静苏见阮琨宁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下,面色也是微妙的很,不由得疑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阮琨宁嘴角轻轻地扬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无事,咱们走吧,可别叫三姐姐等急了。” 三姑娘穿了水红色的牡丹纹衫裙,发髻上插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的簪子,耳畔是红宝石的菱形坠子,她容貌原本只是中等偏上,称不上一等一的出色,便只能靠着衣衫首饰增光添彩了,今日又是她准备择一优秀大腿而抱之的好日子,就更加要注意了。 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通身鲜妍下来,倒是很有几分娇艳欲滴的风流媚态,七分的颜色也成了十分。 她也知道今日阮琨宁对于她的重要性,听着阮琨宁一行人的脚步声近了,便连忙换了一副关爱姐妹的笑面,款款的迎了上去:“六妹妹来了,可是叫姐姐好等呢。” 阮琨宁只穿了艾绿色的衣裙,发髻上的首饰也并不繁多,整个人清素的很,可那张花一般的面容足以令世间所有华服珠宝失色了,这才真真是造化钟神秀呢。 阮琨碧捏着帕子的手不易察觉的紧了紧,娇容上的笑意也略微僵硬了一瞬,想着现在还离不了她,到底还是赞誉道:“妹妹可真是……越发的出色了呢,叫我这个女子看了,都觉得心动不已呢。” 比起阮琨碧的亲热来,阮琨宁倒是神色淡淡的:“三姐姐谬赞了,妹妹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哪里当得起如此言语,时间已是不早了,咱们还是上车吧,勿要耽误了时辰才是。”说完,也不顾及阮琨碧僵硬的脸色,便自顾自的登上了马车。 呵,她就是这种人,看人下菜碟,虽说是势利眼,可这个世间,哪个人又不是如此行事的呢。 以德报怨这种事从来都只有傻子才会去做的,她又不打算当和尚普度众生,有哪里会满身的佛性去宽恕他人呢。 方才阮琨碧背着她说的话,如果说是从一个公府夫人或者是皇亲国戚的嘴里冒出来的,或许阮琨宁就这么忍了,人家又没有什么地方求着你何必要夸你呢,再者,哪个背后不说人呢,又不是当面,自是也不必计较什么。 可阮琨碧既然有事要求着她,还敢背着她在身后磨牙阴阳怪气的,这就叫阮琨宁难以忍受了。 所谓的忍气吞声,只有在一方完全不如一方的时候才会发生,阮琨碧不过是永宁侯府庶出三房的姑娘罢了,全家都要靠着自己老爸吃饭呢,又哪里来的面子叫她忍气吞声!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容忍着这个阮琨碧,给她好脸色看呢。 再者,自始至终,阮琨宁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三姐姐。 她也相信,阮琨碧同样的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只会更加的不喜欢自己。 阮琨碧到底也不是傻子,虽不喜欢阮琨宁,却也知道自己只有靠着她才能打开交际圈,见着阮琨宁的态度不甚热切,也并没有计较,心里如何想是看不出来了,至少面上做的还是不错的,面色平静的随着她上了马车。 她想着今日的计划,还是决定拉拉二人的关系,便做出一幅知心姐姐的姿态,问道:“阿宁妹妹可是艳名远播呢,如今也是一十四了,可有什么心仪之人么?也说与姐姐听听呀。” 阮琨宁伸出凝脂如玉般的手,慢条斯理的拿起了一只核桃,淡淡的道:“我前些日子看见一只好漂亮的猫呢。” 阮琨碧的面容为着她这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僵硬了一瞬,她察觉到了阮琨宁的冷淡,随即还是强笑道:“这同妹妹的心仪之人可有什么关系吗?” 阮琨宁神色淡淡的,语气也不是很客气道:“那我有没有心仪之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阮琨碧被噎了一下,面子上难免的有几分下不来。 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方才阮琨宁不给她面子就已经叫她心中不快了,此时她给阮琨宁脚底下垫了凳子叫她下来,却被阮琨宁一脚踢飞了,如此光明正大的不给自己脸面,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的,当即愤愤道:“我也只是问几句罢了,并无半分恶意,六妹妹又为何如此呛声,公然叫我难堪,难不成,是觉得我是庶出三房的姑娘,所以便格外轻贱几分吗?!” 阮琨宁眉梢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当然不是了,三姐姐怎么会这般想呢。” 阮琨碧见阮琨宁隐隐的有几分服软的意思,只想着趁此机会彻底压住阮琨宁一头,毕竟自己也称得上是她的长姐不是吗? 她面上的悲愤之意愈加浓了几分,:“那妹妹何必如此言说……” 阮琨宁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因为我没有素质啊。” 阮琨碧:“……”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一次,亲们祈祷我能按时更吧......~ 第78章 天意人为 阮琨碧面色难看的厉害, 连脸颊上恰到好处的薄粉色胭脂,都掩盖不住底下泛上来的青白,精致牡丹花湘绣图案衣袖底下的手指也是捏的紧紧地, 她咬着嘴唇, 久久没有说话。 她到底也是年轻,没办法继续叫自己平心静气的继续同阮琨宁说话,也知道自己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索性不再开口, 免得将阮琨宁得罪的更厉害。 一切打算或报复、或打击阮琨宁的计划……都要在自己飞上枝头之后, 才能付诸行动, 而不是在还没影儿的时候, 就把阮琨宁给得罪了。 毕竟在现在,就二人的身份来看, 还是阮琨宁要贵重几分的,真的对上了,必然还是自己会吃亏的。 她不吭声, 阮琨宁倒是也落个自在, 马车里准备了许多核桃, 她也用不着夹子, 一手就能捏碎, 自顾自的吃着,也不去看阮琨碧一脸惊骇的神色。 已经是撕破脸了,再去装姐妹情深,那才叫没意思呢。 这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云暗涌的进了王家。 阮琨碧虽不敢再跟阮琨宁说什么,却也是委实不想再见到阮琨宁了,马车方才停下,便扶着自己两个丫鬟的手迫不及待的率先下了车,自顾自的去找金龟去了。 阮琨宁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倒是神色淡淡的,没有表露出什么来。 静苏是知道崔氏意思的,见了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有些急:“姑娘怎么叫四姑娘走了呢,夫人再三叮嘱着,若是出了事……” 阮琨宁随意的摆摆手,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就以她的资质,哪个王府会要她,诸皇子自皇六子之后,都还没有正妃,前头五位皇子则是正妃侧妃俱全,你觉得,按她的资质,是有资格做正妃呢,还是愿意去做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再者,她是同我一起来的,不知道有多少盯着我的人等着在她身上捉错处呢,叫她去碰碰壁也好。” 她才没有那个善心管着阮琨碧呢,只怕是一通劳心劳力下来,人家还只当自己挡了对方发达的路呢,何必去出力不讨好呢,倒不如由着她去吃一点苦头才好。 静苏本来也只是担心阮琨宁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见她心中自有一套章程,这才放下心来,面上微微一笑:“姑娘心里头有个章程就好。”伸手替阮琨宁整了整衣裙,没有再说什么。 阮琨宁到的还算早,人并不是很多,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了。 迎面走来的少女,娇容似琼花含露,玉树流光,她款款行走时,似乎有细碎花瓣在飘落,有满天繁星在闪烁,这出场特效搞得,直叫一众围观群众移不开眼睛。 #我女神今天也美美哒!~!!# #女神看我看我看我啊~!!# #女神美颜盛世风华绝代不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反驳!!!# 阮琨宁在一众人闪闪发亮的眼神中,带着静苏与静绣,默默地朝着人少的一边走过去了。 四周的闺秀贵女们都是各自聚成圈子的,或者姻亲或者手帕交之类的聚在一起,只阮琨宁是孤身一人,她也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四处看看,也是自得其乐。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美到没朋友这种体验的。 呵呵,没有错。 美到没朋友,在阮琨宁这里,从来都不是一句形容,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毕竟并没有哪家贵女天生就是喜欢站在阮琨宁身边,被生生的衬托成萝卜/土豆/地瓜的,谁愿意放着红花不当,跑到别人身边去当绿叶呢。 往常或许会有自家姐妹不得不站在她身边,可这次晋阳王氏无意搞得太过热烈,也就只请了出身最为高贵,相交又比较好的几家罢了,永宁侯府的姑娘,也只有阮琨宁一个人收到了帖子,除去那个已经抱大腿去了的阮琨碧,也就没什么人了。 所以阮琨宁就只好自己一个人了,反正她也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一个人倒也自在。 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也不怎么喜欢热闹,似乎是上天在将健康的身体还给他的同时,也收回了他的七情六欲一般。 话虽是如此说,可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他却总是笑意盈盈的,从来不会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 阮琨宁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掩去自己眼底的异样神色。 她正胡乱的想着,却听见前头似乎有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传过来:“阿爹快点嘛,不然毛团就要跑掉啦,快快快,已经跑到围墙那里了,要上树啦!” 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传了过来,阮琨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一个白影直直的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她身后的静苏静绣也是大吃一惊,可事发突然之下,却也来不及反应,只眼睁睁看着那白影扑到了阮琨宁面前。 阮琨宁不动声色,轻飘飘的伸出一只手,又快又准的捏住了那只白影的脖子,这才发现这白影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眼睛蔚蓝,毛发雪白,通身干净整洁,一看便知应该是哪家养的家猫,照顾的精细的很。 那只猫显然是想着挣扎几下,扑腾的像是一条离水的鱼,可阮琨宁捏住它脖子的手看起来纤细柔美,力气却是堪比一把铁钳,委实是挣扎不开,便开始求饶了。 它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阮琨宁软软的喵了几声,那尾声又缠绵又讨好,它又长得好看,看起来很是讨人喜欢,也很容易叫人心软。 阮琨宁心里头虽然住了一个汉子,可某些地方还是有些小女生的,比如她说,她其实还挺喜欢猫狗一类的动物的,女孩子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一是喜欢亮闪闪的珠宝,而是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她也不能免俗。 一个三四岁圆滚滚的男孩子急匆匆的跑过来,身后隔几步跟着两个丫鬟,他见着阮琨宁手里的白猫,喜得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再抬头去看阮琨宁时,小小的脸忍不住怔怔然了起来。 他顿了顿,才奶声奶气的道:“这位姐姐,毛团是我家养的,不小心冒犯了姐姐,我给姐姐赔罪了,姐姐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他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冒犯,说的极为客气,阮琨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自从有了阮承清家的陵哥儿之后,她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格外的亲热些,反正自己也不曾有什么损失,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将自己手上的白猫递给他。 静苏被那只毛团吓得不轻,刚刚它的来势那般汹汹,也就是这只猫被姑娘捉住了,若是没捉住呢? 看着它的爪子这样尖,真的被它在脸上抓一把,那还不是要命的事情? 如此想着,静苏饶是见对方是个小孩子,心头也难免有几分火气:“小公子还是将自己的猫看好吧,亏得我家姑娘将这猫抓住了,若是遇见别人,不小心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那个男孩子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可爱极了,许是因为跑过来的缘故,他的脸红红的,讷讷的道:“毛团很乖的,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四处乱跑,我跟阿爹怎么都抓不住它,吓到姐姐了,委实是对不住。” 阮琨宁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将那只白猫递给他,谁知那白猫见了她倒是极为热切,毛茸茸的脑袋往她胳膊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在她手上舔了舔,瞧起来亲热得很。 男孩子似乎对于自家的猫这么好色有些脸红,轻轻地拽了拽白猫的爪子:“毛团乖,咱们走吧,不要打扰这位姐姐啦。” 毛团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睛傲娇的盯着这个矮矮的蠢萌人类,又看了看另一个又香又软(?)的人类,还是觉得后者更好一些,它谄媚的伸出舌头,在阮琨宁手上又舔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亲近之意。 男孩子在一旁惊道:“呀,毛团很喜欢你呢,平时它都不叫阿汶摸的。” 阮琨宁闻言笑笑,即使被舔了一手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弯下腰,凑到了毛团面前去,轻轻揉了揉它身上的柔软毛发。 毛团乖得像是一只狗一般,低着头由着她去摸,看起来温顺至极,阮琨宁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微微仰起头,一脸幸福的眯起眼睛来,阮琨宁见着,也是忍不住弯起嘴角,眉眼含笑。 毛团正在她手上挨挨蹭蹭的表示好感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传来:“阿汶如何,可找到毛团了吗?” 那个男孩子是正对着来人的,闻声后抬头看过去,兴冲冲的招手道:“阿爹快来,毛团找到了。” 阮琨宁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起,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心里微微一惊,面上的笑意也随之落了下去。 ——是皇五子韦明檀。 皇五子韦明檀是成贤妃所出,比韦明玄还要年长两岁,很少会出现在人前,对于朝政之事,也并不是很热切。 他的生母成贤妃素来也是寡淡的性子,不喜权利,生性淡泊,连带着这位皇子也很少关注朝政,每每寄情于游山玩水,诗经字画之类,同参与夺嫡的几位皇子相比较,倒也是另一种自在了。 如此看来,这个男孩子大概就是五皇子府上的孩子了。 而阮琨宁心里头真正奇怪的是,晋阳王氏素来不欲高调,自然也不会往各家王府里头送帖子,怎么这位皇子也上门来了呢,委实是不合常理。 侍立在她身后的静苏轻轻地拉一拉阮琨宁的衣袖,嘴唇飞速的做了一个口型。 顾忌着韦明檀就要走过来,那口型做出来之后便很快消去了,尽管很快,可阮琨宁还是看出了静绣想要表达的意思——钟氏。 阮琨宁恍然大悟。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毕竟金陵的权贵之间联姻通婚之事极为频繁,每一家的子女又那么多,一家扯着一家,难免会叫人记不清楚。 阮琨宁也是在离开现代之后,才艰难的意识到计划生育的正确性。 五皇子韦明檀的正妃钟氏出身靖郡王府,靖郡王妃则是晋阳王氏宗妇郑氏的胞姐,这么一想,两家人可不是连着亲嘛,还算是比较近一些的亲,五皇子来这里走一趟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大概是像整日里吃斋念佛的成贤妃多一些,五皇子性情平和温善,面容也是那种带着佛性的俊美,像是庙宇中的烛火,带着肃穆墩和的沉稳。 她直起身来,合乎仪度的向着他施了一礼。 五皇子来的太巧,恰恰看见了阮琨宁嘴角那一抹还未逝去的笑意,素来端肃的面容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红,示意她不必拘礼后,连忙将目光投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阮琨宁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的异样,她心里浮现出的,是另一件事情。 王家那位很是不凡的扶卿姑娘,如今的身份不是别的,正是五皇子的侧妃。 只是不知此事到底是巧合,很是人为了,她低下头去,掩盖住自己眼底的好奇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更新了,我真是棒棒哒 第79章 啪啪打脸 阮琨宁同五皇子称不上熟悉, 但是也说不上陌生,在兰陵长公主府见过几次,在荣王府那里见的要更多一些, 虽然不敢说是深情厚谊, 可遇见了说上几句话,稍加寒暄的情分还是有的。 到底还是五皇子率先开口的,他拉了拉阿汶的手,让他站到前头去, 向阮琨宁示意道:“阮姑娘大概还没有见过阿汶,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 很少出去走动的, 你不认识他也不奇怪。” 他向阿汶道:“论辈分,你是该叫一声姑姑的。” 还不等阿汶吭声, 阮琨宁就连忙摆手道:“哪儿的话,我那里当得起他一声姑姑呢。”她坚决推辞,到底也没有受这一声。 开玩笑, 再不济这也是龙子龙孙, 叫她一声姑姑她可是受不起, 谁晓得会不会闹出来什么尊卑的问题, 惹一身腥呢。 韦明檀许是猜到了她的顾虑, 手指无意识的拨了拨腕上的念珠,也没有强求:“……也是。”他微微一笑,很是和煦:“我疏忽了,的确是不合适。” 此地人员往来甚少,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免有些尴尬,有瓜田李下之嫌,她再次向五皇子见了礼,也就打算离去了。 他们身边虽有一个小孩子并几个丫鬟,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孤男寡女,委实是容易惹人误会,此地不宜久留。 五皇子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同阮琨宁点头一笑,大概是为了避嫌,便主动地带着阿汶往另一侧走了。 阿汶与毛团看起来都很不舍的样子,阿汶扯着她的衣袖,毛团咬着她的裙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韦明檀见状倒是笑了笑,道:“他们倒是喜欢你,这两个小东西,平日里都不怎么喜欢理人的。” 阮琨宁伸手捏捏阿汶的耳朵,再去摸摸毛团的脑袋,低声宽慰道:“有机会的话,咱们还会再见的。” 阿汶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毛团也瞪着眼睛看着她,胡子一翘一翘的,一人一猫脸上的神情诡异的同步了,阿汶伸出一根手指道:“不许骗我哦。” 阮琨宁伸手与他拉钩,笑吟吟的道:“自然是不会的。” 在阮琨宁的再三保证之下,一人一猫才跟着五皇子,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现在的天气还是有几分热的,她走了一会儿也是有几分累,眼见着不远处一个凉亭,四周用轻纱围起,那纱带随风飘动,轻灵飘逸的很,极富美感,阮琨宁的眼光被吸引住了,便带着静苏静绣过去了,想着过去歇一歇。 还没有过去,半路上却遇见了两个熟人。 走在前头的是安郡王世子,走在他后头的……是阮琨碧。 阮琨宁知道安郡王世子的方式比较特殊,是通过一段不怎么愉快的绯闻认识的。 安郡王世子是阮琨宁的super迷弟之一,本来呢,他在阮琨宁的一众粉丝当中是称不上什么出名的人物的,为了升级成迷弟中的VIP,他就干了一件比较中二的事情,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在自己的胳膊上纹上了阮琨宁名字中的宁字。 古时候的宁字,可不像现在一样就这么几笔,繁体字简直能把人逼疯,可这位迷弟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硬是没有被疼昏过去——当然,回家之后被打了个半死是必须的。 安郡王摇着皮鞭表示: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古人素来都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的,他这么一干,当然会遭一顿毒打了,这件事也没有瞒住,传的沸沸扬扬,阮琨宁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也就是现在对于女子的束缚还没有那么严重,变态的程朱理学也还没有出现,不然哪怕做这事同阮琨宁没什么关系,只怕阮琨宁也讨不着什么好。 而今天,在这里见着安郡王世子,尤其是他身后还跟着阮琨碧,这就叫阮琨宁摸不着头脑了。 阮琨碧不是出去傍大款了吗?怎么会跟安郡王世子在一起呢? 而且阮琨碧看起来也不像是离开时候的妆容精致衣衫齐整了,这叫阮琨宁隐隐的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猜测——总不会是在发现皇子不好傍之后,转移目标到了宗室身上了吧? 看她现在的样子……别告诉我安郡王世子这么饥不择食跟她做了什么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啊,我会很方的。 可实际上阮琨碧见着阮琨宁之后,心里头比阮琨宁还要懵逼。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安郡王世子怎么会带着她来见阮琨宁呢?完全不按她的套路出牌啊。 一定是巧遇对吧,是了,一定是巧遇的。 阮琨碧努力叫自己安心下来,可心里头却还是压抑不住的有几分担忧。 如今也是大局已定(?),总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吧? 她的确是想着去傍大腿的,所以一开始既急匆匆的脱离了阮琨宁,自顾自的走了,以至于连方向都没有看清,就向着晋阳王氏的庭园里头去了,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悲剧了。 她到底是出身于庶出三房,也很少有真正的到一些大场合的时候,尤其是三夫人方氏,嘴上说的好听可真正对于女儿的的教育却是不怎么样的。 像阮琨烟阮琨宁之类的,都是从小就要□□礼仪姿态的,贵女们必修的琴棋书画调香刺绣都要会几把刷子才是,崔氏出身清河,正经的世家大族,对这方面抓得很严,自然不会在这一头叫自己的女儿逊色,可三夫人对此,就完完全全的悲剧了。 她不是什么名门出身,也不觉得素质教育有多重要,并没有关注这些,也曾经有人向她推荐了一个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据说是一等一的规矩好,教导女孩子也很有一手。 可她一打听,一个月就要二百两银子呢,够得上她一个月首饰的花费了,更何况这种教育短时间内又见不到东西,只是得到那些礼仪呀仪态啊这些虚的根本摸不着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好看呢。 三夫人在自己屋子里琢磨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作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这也就造成了阮琨碧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出席大场合的时候太少,往往也都是跟在崔氏或者阮琨烟这个长姐的身后,有样学样也就是了,自然是不会出一些大的纰漏的,可这次就不一样了。 每一家的规矩都是不一样的,庭院的布置也是各有特色,像是真正的贵女,自小就会接受这方面的教养,知道这类庭院看着层山叠水,没什么出路,可实际上还是有规律可找的,可阮琨碧此时却是一无所知。 她也是倒霉,晋阳王氏的宴饮选择在了金陵城外的一处庄园里头,后头的庭院又是大的厉害,进去了若是没个熟人带路那真是轻易走不出去。 在出生之后的第十七年,阮琨碧终于发现自己是个路痴这个残忍的事实。 而且好死不死,还是在她准备钓金龟这个关键的时刻。 这简直就是一家人盼望着生一个儿子,结果儿子生出来之后发现是一个智障一样的可怕。 她被困在了里头走不出来,而她们一行人到的又早,这里头没什么人,奴仆之类的更不会来,她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身边的两个婢女被她差出去探路,大半天都没有回去,估计也是迷路了。 她一个人又心急又担忧,到底也只是十七岁罢了,又没怎么经过大事,难免会害怕,她眼见着四处无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都怪阮琨宁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自己哪里急匆匆的出来,然后到了这种地步!等自己出人头地了,且看自己如何收拾她!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她还能不能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想想将来能踩她一头,阮琨碧心里头就觉得痛快,此刻心里头的担忧也忍不住的散去了几分。 #论阿Q心理的安慰作用# 阮琨碧等两个丫鬟的时间太久,消耗掉了她所有的耐心,以至于耐不住性子等人,便忍不住自己也胡乱走了。 她的运气倒也算不上太坏,因为……她遇见了安郡王世子。 安郡王世子正是青春年少、仪表堂堂的时候,也是极好的人选了。 一个计划慢慢的浮到了她的心头。 她的本意是想着找一位皇子,以求将来一飞冲天的。 可她到底是智商还没有欠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足,只怕是远远做不了正妃的,要是实在想着入府,恐怕也只能做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这可不是她的心愿。 她虽想着出人头地,却也不打算为人妾室没名没分的,到底也是正室所出,这点气节还是有的。 再者,如果真的去王府做了妾室,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根本没办法在阮琨烟阮琨宁面前摆谱,这叫从小到大就打算着把阮琨烟阮琨宁姐妹俩踩在脚下的阮琨碧如何甘心? 此刻见了安郡王世子,她心里头倒是浮起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注定不可能靠着嫁入皇家扬眉吐气,其实,嫁入宗室也是不错的,好歹有个诰命在身,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算是辜负了。 郡王妃也很好呀,连那个阮琨烟都没有得到呢,只是不知道这个安郡王世子到底如何了。 她定了定心,决定当机立断,略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上前轻施一礼,双目含泪道:“小女子不慎在此迷路,还请世子……” 安郡王世子比她想的还要上道的多,他似乎是仔细想了想,没等她说完便惊喜的问道:“你……你是不是永宁侯府的……” 阮琨碧心底的担忧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面上的笑意一下子也真实了几分——原来这位世子也是知道她的吗? 呵,阮琨宁整日里把自己说的那么了不起,好像全天下的男人都逃不脱她的手掌心一般,她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是不过如此吗? 就像这个安郡王世子,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不过这也好,正好是方便了自己。 她掩住眼底的讽刺,再次盈盈一拜,脸颊生晕似芍药娇娆:“小女子在此多谢世子相助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衣衫有些乱,脸上的妆容也因为眼泪花了几分,看起来狼狈不堪,也幸亏她不知道,所以才能心无阻碍的继续傍大款。 安郡王世子随意的一摆手:“没没没,多大个事,不必放在心上。” 随即,他就带着自己出了林子,左绕右绕的不知道想做什么,直到遇见了阮琨宁。 莫名的,阮琨碧心里头有点不祥的预感。 阮琨宁见着了这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安郡王世子便率先道:“阮姑娘,好巧啊,居然再次遇见你呢!” 阮琨碧(#‵′):放屁呢,你他妈绕着这里转了好几圈了! 阮琨宁有点醉醉的:“呵呵……是很巧。” 安郡王世子扭扭捏捏的看着她,面色比方才的阮琨碧还要红:“许久不见,阮姑娘还是那么美。” 阮琨碧(#‵′):……我艹?这进展……似乎不太对呢。 阮琨宁更醉了:“……谬赞了。” 安郡王世子哀怨的(?)看了阮琨宁一眼:“阮姑娘还是这般绝情。” 阮琨宁(#-.-):“……”我好像没有对你始乱终弃的……对吗? 阮琨碧站在一边,突然觉得有点脸疼,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了,所以她轻轻地扯了扯安郡王世子的衣袖,笑着柔声道~:“世子……” 安郡王世子头都没回,继续痴迷的盯着阮琨宁,随手挥开她:“走开。” 吃瓜群众阮琨宁( ̄口 ̄):“……” 阮琨碧脸上的笑意崩开了一道缝ヽ(≧Д≦)ノ:“……世子,你方才不是……” 安郡王世子不耐烦道:“远点!” 吃瓜群众阮琨宁( ̄口 ̄):“……” 阮琨碧(╬ ̄皿 ̄):“世子,你怎么能……” 安郡王世子愈发的不耐烦:“别闹!” 吃瓜群众阮琨宁( ̄口 ̄):“……” 阮琨碧(╯‵□′)╯︵ ┴─┴:我艹!怎么突然有种脸好疼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界对路痴真是一点都不友善呢.....~ 第80章 所谓丫鬟 阮琨碧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她不是那种遭不起打击的纸片人, 基础的抗压能力还是有的,这几年为着自己的婚事,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指点点的, 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明明担不起什么福气却偏偏看不清自己的话那么多,她不是不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不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吗? 今日看着自己是丢脸些, 可毕竟——笑到最后的人才笑得最好不是吗? 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 她在低谷时, 谁都会上去踩一脚, 可当她如日中天的时候,上前去跪舔的人一定也是这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 这么一想, 她也并不是不能忍的。 可这种忍耐的前提是——这种丢脸不能在阮琨宁面前! 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被打脸,真是再丢人不过了,这叫她怎么忍得了?! 她恨恨的咬着牙, 两只手捏在一起, 上头的青筋鼓得老高, 她眼珠子转了转, 心里头就有了计算。 阮琨宁既然不给她脸面, 她又何必给她留脸面? 为着自己的婚事,前前后后的遭了多少人冷嘲热讽,可阮琨宁呢? 自前几年起,上门去给她提亲的人简直要把大房的门槛给踏破了, 据说,就连六皇子也对她有意呢! 六皇子,那可是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子的皇子之一啊! 凭什么呢!怎么什么好事都是她的,天道何其不公! 本来,自己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的,可是在阮琨宁的对比之下,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若不是因为阮琨宁,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难堪的境地? 贱人! 左右此处无人,自己若是引着别人过来,给他们扣上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头,不知道会怎样呢? 她极细微的勾起了唇角,在心里自语道:“阮琨宁,你可不要怪我呀,安郡王世子也算是宗室之中的名门了,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呢。” 常嘉影&赵明芳:呵呵,作为前辈建议你最好不要那么做,真的……【手动拜拜】 阮琨宁也不是瞎子,看见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跟变色龙一样,也能感觉出她的不怀好意了,她也不在乎阮琨碧会出什么主意——实力才是绝对的,阴谋诡计什么的在差了几个段位的实力面前,绝对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系统菌道:【宝宝感觉她在酝酿着,恐怕是想放个大招。】 阮琨宁表示:“那就放马过来,撕逼多年,我可曾怕过谁!” 阮琨碧心里有了计算,面色也就好看多了,再次拽了拽安郡王世子的衣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想着同二人说一声便先行离去。 安郡王世子这一次终于回过头来了,见着阮琨碧含羞带怯的脸这才恍然大悟,他面容上添了几分笑意,满面春风的向着阮琨宁自责道:“我的疏忽,竟几乎忘了这一位呢。” 阮琨宁微微一挑眉,心里头添了几分疑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系统菌也有点懵逼:【……什么情况?】 不同于那二人(?)的懵逼,阮琨碧则是心中微动:难道这位安郡王世子心里头还真是看上自己了吗? 若是如此,那自己的计划只怕是要观望一下了,她心里头有几分自得,也就拿定了主意,面上便看着安郡王世子配合着感激的笑了笑,端丽大方,气度不凡。 安郡王世子看起来浑不在意的样子,只转向阮琨宁继续道:“似这般相貌不凡,仪度优雅的女子,也只有永宁侯府能教导的出来了……” 他的赞誉是向着阮琨宁说的,阮琨碧倒是不好插口,只是在一边矜持的端立着,保持着自己的闺范风度,只是看向阮琨宁的双眼却难以抑制的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如何,别看他素日里是你阮琨宁的拥垒,可此刻还不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了吗? 如何,好妹妹,见了这一幕,你可还心高气傲的起来吗? 别人总说你如何了不得,可如今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嘛。 阮琨宁倒是无意给阮琨碧戴高帽子,也看不惯阮琨碧此刻的作态,在心底哼了一声,面上对于安郡王世子的赞誉也只是微微一笑:“谬赞了,哪里当得起世子如此言说呢。” 安郡王世子一见她的笑容,骨头便先酥了一半,手指不自觉的捏了捏衣角,面色绯红,痴痴的道~:“我一见她便觉得眼熟,后来一想,才记起似乎是在阮姑娘身边见过的,难怪如此面善……” 阮琨碧脸上的自得瞬间消失了,笑容也随之僵硬了起来(#‵′):这节奏……似乎不太对啊,怎么又绕回到阮琨宁身上了,这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我的错觉对吧对吧…… 阮琨宁也隐隐的有了几分微妙的预感(⊙_⊙;):“呵呵……是吗。” 【宝宝总感觉……前方有高能预警!】 安郡王世子一拍手,带着被认同(?)的愉悦,兴冲冲的向阮琨宁抛了一个媚眼~:“可不是嘛,后来我一想,这不是经常跟在阮姑娘身边的丫鬟吗,怪不得看起来眼熟呢,也就是阮姑娘心善,这般好的料子都给丫鬟做衣服,首饰什么的也毫不吝啬……” 阮琨宁(#-.-):“……”系统菌你的感觉果然是对的! 【宝宝似乎听见了“啪”的一声呢,不过宝宝还是要说——干的漂亮!】 阮琨宁(#-.-):“……”呵呵,确实干得漂亮! 阮琨碧:……安郡王世子我去年买了个表!!! 安郡王世子浑然不知自己搞了个大新闻,继续向着阮琨宁邀功,带着一脸求抚摸求怜爱求投喂的卖萌神情~:“我可是帮了阮姑娘的身边人呢,却不知阮姑娘打算怎么谢我呢?” 阮琨宁( ̄口 ̄):“……”我保证在阮琨碧要砍死你的时候拉住她,不谢。 【哈哈哈宝宝要是阮琨碧的话一定掏出四十米长的大刀追着他砍……】 阮琨碧(╰_╯)#:“……”你们这两个该死的贱人!!! 阮琨宁没有吭声,阮琨碧则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一无所知的呆萌安郡王世子默默地收起了自己身上的粉红泡泡:“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阮琨宁看了看一脸我艹的阮琨碧,总觉得她有随时掏出一把AK47无差别扫射的趋势,便缓缓地道:“世子有所不知,这位……” “奴婢正是永宁侯府的丫鬟,世子果然是好记性,叫人赞叹不已,今日之事,委实是要多谢世子了。”阮琨碧在阮琨宁说出口之前,截住了她的话头,她收起了之前的愤恨眼神,明亮的眼眶含泪,眼底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显然是求阮琨宁不要同安郡王世子说出她的身份。 没必要去专门说清楚的,要是真的说清楚了,那才真是颜面扫地呢。 倒不如,就叫安郡王世子以为自己遇见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虽说现在丢几分颜面,却也免去了永宁侯府三小姐丢人现眼的可能性,总不过,以后尽量不出现在这个安郡王世子面前也就是了。 只是……总要像一个办法堵住阮琨宁的嘴的,不然,若是被她捅出去了,自己还这么做人? 阮琨宁看懂了她的眼神,收起了自己口中的话。 本来她也不打算说出来的,阮琨碧在外头,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的一张脸,而是整个永宁侯府的脸面。 若是她自己的问题,那丢脸也就是丢脸了,若是连带上永宁侯府,那阮琨宁就得考虑考虑了。在这个时代可是最讲究连坐的,阮琨碧一个人的问题,别人可不会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带着对于永宁侯府的风气也产生怀疑。 对于阮琨宁而言,永宁侯府就是自己的家,绝对不容有任何诋毁与污蔑出现在这上头,一个阮琨碧,还不足以叫她违背这个信念——至少,她不会单纯为了叫阮琨碧脸上难看,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侯府的颜面。 自己家的问题完全可以在回家之后关起门来处理,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别人的谈资笑料,这是崔氏从小就教她的道理。 眼见着阮琨碧愿意担下“奴婢”这个身份,阮琨宁心里也是一松,便顺水推舟的给了她一份人情。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更坚定了阮琨碧要针对她的心思,毕竟这也算是个把柄了,被阮琨宁捏在手里,阮琨碧总觉得不是很痛快。 她瞬间坚定了之前的那个念头——毁了阮琨宁! 她心里头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虽然二人之前有过嫌隙,却也不是不死不休那种,再者,阮琨宁到底也是永宁侯府的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整个侯府的姑娘都落不到什么好,到底也是得不偿失。 可这个念头,在此事之后被彻底的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的愤恨怨毒——凭什么呢,跟你走在一起,我永远都是被映衬得毫无光彩的那一个,难不成我欠你什么不成? 今日你见了我这般大的一个把柄,将来未必不会趁机拿捏我,倒不如趁机收拾了你,来个干净! 阮琨宁,你在天上呆的太久了,总该试试看落到地上,再被人踩到泥里去的滋味吧? 第81章 又起毒心 阮琨碧想的固然是很好, 满心的毒汁都要溢出来了,可很快这个计划就被打破了——就在她思虑的这一会儿工夫,安郡王世子被阮琨宁三言两语的打发走了。 阮琨碧那颗原本火热的心似乎被泼上了一盆冷水, 瞬间凉了下来——为什么自己要做的事老是被她抢先一步?! 她心里头倍受打击, 面上也难免的显露出几分不忿之色,阮琨宁见了她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轻轻地皱皱眉, 道:“三姐姐想必是累了, 到前头去歇着吧, 在那里等一会儿, 想必身边伺候的人很快就会找过去了。” 阮琨碧一脸的死灰之色,心里头太过分开反倒是奇迹般的叫她平静了下来, 她淡淡的瞥了阮琨宁一眼,转身离去了。 阮琨宁清悦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静苏静绣你们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一个人去亭子里头待会儿。” 阮琨碧只听了这一句, 便离开了, 再呆在这里做什么呢, 丢人现眼吗? 直到她遇见了许端, 那颗心才重新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心里头的那堆死灰似乎瞬间复燃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头回荡,几乎要叫她兴奋地叫出来。 许端是礼部侍郎许隆的嫡子,论家世而言, 在金陵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好,人也不算是又什么能力,科举武举都不成器,成日里跟几个狐朋狗友赌钱逛花楼潇洒快活的很,也算是金陵一霸了。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有个好姐姐是宫中的莹妃呢,莹妃身下又有着一位公主,虽不说是极为得宠的宫妃,却也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枕边风可是世界上最要命的东西,还不知道莹妃会得宠多久,京中的人最是谨慎不过,也不想着为一点小事跟莹妃撕破脸,也想着姑且给她几分面子总是不会错的,所以许端也难免的会格外傲气些。 当然了,他也不是那种智商全无的蠢货,总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是硬茬子得罪不得,长久以来,在外头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可到底也没有捅出什么难以收拾的篓子来。 阮琨碧看见他说的时候,心里头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个想法——这个许端,也是心慕阮琨宁的,也曾经去求亲过,可崔氏连门都没叫他进就直接打发了,叫他失意了许久。 阮琨碧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见他此时喝的醉醺醺的,心里头渐渐地浮起了一个念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再羡慕嫉恨阮琨宁有那么多喜欢的人。 她整了整脸色,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情,上前去轻轻施了一礼:“许公子有礼了。” 许端也不是意识全无了,只是多喝了几杯,脑子里有几分昏昏沉沉罢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搀扶,总不至于担心会出什么事,他努力睁开眼,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面上原本的不耐烦消去了几分,打起精神来道:“哦,是阮家姑娘啊,我记得你……你是六姑娘的姐姐……咦,你怎么一个人,六姑娘不是也来了吗?” 六姑娘,六姑娘,又是六姑娘! 阮琨碧手里头的帕子都要被捏碎了,眼底恨不得伸出几把刀子来戳死许端,难不成在你的狗眼里头,永宁侯府就只有这一个姑娘别的都死了不成! 她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维持住面上的忧虑之色,道:“正是呢,六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去替她叫个大夫看看,恰好遇见,这才过来问两句的。” 许端面色上流露出几分担心,浓重的酒气喷在阮琨碧脸上,直叫她想作呕:“六姑娘如何,可严重吗?” 阮琨碧轻轻摇摇头,不着痕迹的向后避了避,道:“只有些头疼罢了,”她似乎有些急切的摆摆手,一幅心急如焚的样子:“不同公子多说了,六妹妹一个人在那头我可是不放心,叫了大夫就得赶快回来呢,可是耽误不得……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的行了一个礼,便赶忙离去了,衣裙摆动的频率极为急促,连仪态都顾及不上了,看起来真是姐妹情深的样子。 许端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能慢慢的回想阮琨碧说的话。 六姑娘……头疼……一个人在那边…… 似乎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唆使着他的双腿往阮琨碧来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永宁侯府的权势,阮琨宁的身份,以及此事的后果。 可这些最后还是被他心底那个无双的丽影取代了。 等到成了事……永宁侯府难不成还真能杀了自己不成,为了彼此的脸面,还不是要把六姑娘嫁给自己来掩盖此事。 短时间内,他们可能会生气,可天长日久下来,总会消磨掉的。 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当年定国公府的姑娘——嫡出的狄琴苏,当年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下嫁给李午的吗? 当年的事情,虽然掩盖的严严实实,可金陵里头的人都是成精了一般,哪里有个傻的呢,左右一推敲也就能猜个大概,只不过是顾忌着定国公府的面子,荣王妃又下了封口令才没有传起来罢了,饶是如此,许端也曾经无意中听自己的母亲提了一耳朵。 若是单论权势,定国公府只一只手就能生生的压死李家,可饶是如此,还不是乖乖地把自己家的千金嫁出去了? 既然如此……要是真的有了什么,永宁侯府也不会把自己如何的吧。 他醒着阮琨宁花一般的容颜,心头一荡,三分的怯意尽去,心头平添了几分确定,心里头一下子坚定了起来。 他想好了主意,定了定心,这才向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两个仆从道:“你们到那边去,替我看着人,别叫人到这边来,我去去就来。” 这两个小厮跟他的时间不长,前两个因为带着他去赌场输了个精光回府就被许夫人下令打死了,这两个眼见着前辈的悲惨下场,哪里敢得罪许端,虽然知道他心里头没什么好墨水,却也不敢多问,得过一时是一时,乖乖地往那头去了。 那凉亭的四周围了白纱,四围又有绿树如茵鲜花娇艳,风吹过的时候简直是恍若仙境,可无论什么都比不过里头的那道身影。 许是隔了白纱的缘故,里头的影子更加的影影绰绰,勾得他心痒难耐,他咽了咽唾沫,终于将手伸进了那层梦一般的白纱之中,握住了她低垂的那只手,低低的笑了起来:“小美人,我来了。” 可是下一秒,许端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亭子里头的不仅没有他想要的小绵羊,而且还有一只肉食性的恐龙。 韦明玄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挑开了那层白纱,脸上的笑意叫许端腿软不已,他低头看了看许端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缓缓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叫许端胆寒不已,他笑着问道:“干什么呢,几个意思啊这是?” 许端差点扑通一声跪下,冷汗出了一脑门:“六殿下……这是个误会,真的。” 他虽然做事会有些糊涂放诞,可基本的智商还是在的,莹妃再得宠,也不足以对抗皇后以及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尽管他确定韦明玄不会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却也不敢轻易地得罪他。 韦明玄挑起眼睛来看他,目光里似乎随时能射出几支毒箭来,许端还没有来得及求饶,韦明玄猛地甩开他的衣袖,一脚狠狠地踹在他胸口上。 许端到底也只是文官之家出身,不曾习过武功又懒得强身健体,又兼之被女色掏空了身子,韦明玄这一脚过去硬是把他踹出去老远,躺在那里半天喘不过来气。 韦明玄冷冷的瞟着许端,眼底的杀气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冷笑了一声,抬腿往许端的方向过去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咳传入他耳中,他脚步微微一滞,脸上的杀意却收敛了许多。 许端好容易喘上来这口气,再看着韦明玄过来简直像见了鬼一样的可怕,连滚带爬的努力离他远了点,努力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可就是这一点安全感,也被韦明玄的几步路给打碎了。 许端不是不明事的人,看得出韦明玄不想轻易饶他了,尽管他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个多大的事,顶多也就是冒犯了六皇子罢了,可此事可大可小,闹大了绝对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躲得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倒不如趁现在干脆求饶。 想通了这一节,许端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连忙扑到韦明玄脚边磕头请罪道:“殿下恕罪,恕罪啊!非是我对您不敬,只是我以为……以为……” 许端的话并没有说出阮琨宁的名字,他并不想得罪永宁侯府,或许莹妃能够帮他很多,但绝对不包括为他得罪一位深受皇帝重视的侯爷,他之前敢下定决心对阮琨宁出手,无非是觉得如果真的同永宁侯府的小姐有了首尾,那无论如何永宁侯府也会帮他兜着的,可此刻却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把阮琨宁的名字咽了下去——他不知道他这一时的权衡利弊使得他能够保留性命,如果他真的敢吐出阮琨宁的名字,韦明玄绝对不会顾忌什么的,必然会索性收拾了他了事。 韦明玄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出的是什么,对他的识时务也很满意,他蹲下身,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不过是到此歇一会儿罢了,你怎么会恰好到此呢?”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许端却不敢不当回事,经过这一阵子折腾,被酒精攻占的大脑终于恢复思维了,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阮琨碧! 是她故意引着自己过来的,她要趁机害自己! 许端眼底划过一丝怨毒之色,那份愤恨在心底翻腾着,几乎要在他眼中凝成实质一般,自己进了污水里,他怎么会不愿意再拖一个人下水? 阮琨碧同阮琨宁可不一样,她虽也是永宁侯府的姑娘,却也只是庶出罢了,难不成永宁侯府还能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同自己撕破脸不成? 再者,今日她要害自己的时候,借用的可是永宁侯府六姑娘的名字,真的论起来,永宁侯府还不一定会站在哪一头呢。 许端想通了这个,当即便毫不犹豫的道:“殿下有所不知,并非是我自愿过来,而是……” 韦明玄微微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眼底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与异常的锋利:“不必说了,你可以处理好的,是不是?” 许端瞬间意会到了六皇子的意思。 就像他不喜欢阮琨碧对自己的算计,六皇子这种天之骄子必定是更不喜欢的,怎么可能将设计自己与六皇子的人轻而易举的放过呢? 此时也只是打算借自己的手,将这个设计他们的人处理掉罢了 说白了,也就是拿自己当刀子用罢了。 可许端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即使是真的被利用了也没什么,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六皇子利用的。 收拾一个阮琨碧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但趁此良机给六皇子留一个好的印象,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呢。 至于阮琨碧为什么会同时算计自己与六皇子,到底是被人陷害,还是自己想做的,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份人情六皇子是承认的,那阮琨碧到底是不是出于本心才这样做的就不重要了。 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许家,都需要一张通向未来的车票。 储位之争已然开始,许家也想着找一条大腿抱住,可许家在金陵也没什么根基,所有人都不带他们一起玩,眼见着六皇子此刻伸出了大腿,自然是赶忙抱住了。 用一个阮琨碧来换一个机会,很值得了。 阮琨碧(╰_╯)#:许端你麻痹!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三十万字辣,我还真是棒棒哒。ps :最近有点太累了,明天断一天,后天继续,么么哒~ 第82章 日月可鉴 许端慢吞吞的爬起身来, 也顾不上胸口闷疼,便先小心的赔了个笑:“殿下见谅,我今日多灌了几杯, 难免头晕眼花, 委实是冒犯了,还请殿下恕罪。” 韦明玄凉飕飕的看了看他,眼底是一片浓厚的阴霾,冷冷的哼了一声, 倒是没有继续计较:“滚吧。” 许端本以为落在这位最为严谨的皇子手里头, 只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才是, 却冷不防听他愿意就这么将此事掀过去, 简直是比中了头彩还要高兴,忙不迭的走了。 阮琨宁看了半天的戏, 心满意足的自凉亭外的树丛边出来,笑吟吟的看着韦明玄,眉目间暗含几分戏谑之色:“真看不出, 你这种皮糙肉厚的, 竟还有人喜欢呢。” 韦明玄只转转眼珠, 便明白她是在调侃方才许端过去就直接抓住他喊小美人的事情, 若是别人敢这般笑话他, 他一定把那个人变成笑话,可若是阮琨宁说这个话,他却只觉得狡黠灵动,勾人怜爱, 只想抱着她好好亲一亲。 大概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的眼里,阮阮的什么都是好的。 韦明玄眼底的阴霾消去几分,侧过身子来看她,目光含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比不得我们阮阮,细皮嫩肉是格外会讨人喜欢。” 阮琨宁直觉这个话题自己说下去要吃亏,便连忙转了话头,做愤愤不平状,眼睛斜了斜许端离去的方向:“真是便宜他了,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就砍了这人渣做花肥。” 她又不是傻白甜,见多了人心险恶,自然不会对于阮琨碧的心肠抱有多大的希望,可大家到底也是一个府里头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那里是轻易攀扯的开的? 她知道韦明玄到了附近,想着跟他私下里说几句话,也只是想着试一试阮琨碧,便遣退了静苏静绣二人,却没想到,人心真是万万经不起试探的东西。 为了泄私愤,阮琨碧竟连带着连侯府的名声也顾不得了,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难道她以为自己真的出了事,她就能逃了了干系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只可惜,阮琨碧被内心的不甘怨愤蒙蔽了双眼,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不,也许是想到了的,可是在她心里面,比起报复自己来说,那些后果大概都不重要了吧。 只不过,事情既然做下了,阮琨宁也就不打算再跟她将什么情分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罢了,她既然敢越雷池,就不要怕撞得遍体鳞伤,阮琨宁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没那份善心去体谅别人的不易。 若不是她有这份防备心,早早的有了准备,又有身手在,那会出什么事呢?她简直不敢想。 韦明玄轻轻地哼了一声,早早的在心里给许端与阮琨碧定了死刑,既然敢对着阮阮下手,便该知道后果才对。 自己捧在手上万般疼爱的人,哪里容得了别的人这般去算计? 韦明玄此时只看阮琨宁神色便知晓她的心思,却也不想叫阮琨宁为此气坏了身子,宽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阮阮不必在意这些,至于那个许端与你那三姐姐,”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带着某种狠厉的感觉:“你也交给我,必定不叫阮阮委屈。” 阮琨宁相信他的能力,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刚刚对许端说过的话,那种若有若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她总是不放心,眉头皱了皱:“这个许端……总不会为了你的一份拉拢,在这里对阮琨碧做什么吧,她虽罪有应得,却也不能在这里出事……” 韦明玄淡淡的一笑,伸手要拉她到自己怀里:“放心,我有分寸的,自会有人去盯着他,不叫他乱来的,总不会坏了侯府名声就是了。” 阮琨宁一闪身躲开了他,皱起眉头嫌弃道:“你走开,你那只手刚刚拉过许端,别用它来碰我。” “真真是没良心,也不知我是为了谁才叫许端拉扯了一番的,”韦明玄失笑道:“那叫我们阮阮等一会儿,我片刻便回可好?” 阮琨宁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韦明玄回来的很快,毕竟此处不远处便是客苑,距离并不算是太远。 阮琨宁此刻再见了他倒是微微一怔,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晋阳王氏不欲张扬,同你关系又是一般,想来也不会给你下帖子,五皇子与他们有亲,过来也就罢了,你又怎么会过来?” 何止是关系一般呢,为着当初跟王扶婈的事情,双方几乎是险些撕破脸呢。 晋阳王氏的宗妇,王扶婈的母亲郑氏同韦明玄的母亲谢皇后同样是出身世家的女子,年轻时也曾是手帕交,自小就是相熟的。 为着这一层关系,谢皇后很早就有意叫韦明玄娶王扶婈了,只是韦明玄简单粗暴的把晋阳王氏得罪了,这才算是叫这门亲事彻底的作废了。 当然,也大大的得罪了晋阳王氏。 “不只是我,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另外的几个皇子也来了,”韦明玄伸手去拨弄纱帘垂下的流苏,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阮阮可能还不知道,前几日父皇才刚刚拟了旨,将金陵十六卫交到了晋阳王氏的家主手里,旨意虽留中未发,但那意思早就透出去了,也没有特意捂得严严实实不叫人知道,眼看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诸皇子当然要来混个脸热,也是给晋阳王氏这个世家大族一份人情,这种时候,我怎么好不来呢。” 阮琨宁身子靠在凉亭的石柱上,问道:“你倒是狠得下心肠来,当初同晋阳王氏断的那般痛快。” 韦明玄笑吟吟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春风:“大概是我早就知道会遇见我们阮阮,所以不愿意为着别人叫你不高兴,所以才干脆早早的把她们推开了。” 阮琨宁心头一动,眼睫轻轻地眨了眨。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正是因此才更觉得心头滚烫:“我只怕你此时把晋阳王氏得罪透了,将来再想起来,难免会心生悔意。” 韦明玄的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他的眼神真挚而诚恳,淡淡的道:“我此生,但凡阮阮有问,必定知无不言,出言不虚。”他眉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构思应该怎么说才好,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别人会觉得我是得罪了晋阳王氏,与他们交恶,可我清楚得很,我得罪的,不过是郑夫人以及她的子女所代表的嫡系罢了,他们的态度,在二十年之内,都是无关紧要的。” 阮琨宁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说法,立时一惊:“这话怎么说?” 韦明玄的声音微微地低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惹得阮琨宁更加近的凑到他面前去,直到凑到了他身前近处,阮琨宁还不曾察觉,他眼底闪过一丝狡色,道:“晋阳王氏,真正做主的,是家主。可是这位家主,未必像郑夫人一般爱女心切,自然也不会像她一般的仇视我。他如今年不过五十,还能再继续在那个位子上头待至少二十年,所以,”他似乎漫不经心的道:“郑夫人一系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 阮琨宁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其实,你本来可以不对我说这些的。就叫我觉得你是为了我对抗整个晋阳王氏,不好吗?” “当然好,”韦明玄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了,可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他神色认真而诚然,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我更不愿意为了你的几分感动而去欺骗你,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的情意也不必如此去建立在谎言上证明。我有一颗真心,有一腔深情,自有山河日月为证,又何必非要拿这个算计你的心意呢?” 阮琨宁怔怔的看着他明俊的面容,没有出声。 韦明玄也不在意,眉眼暗含着海一般的柔情,只继续道:“我希望,我给你的所有,都是真的,是多少年之后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同你一道回味的东西。阮阮,你……可懂得我的心意吗?” 阮琨宁眼眶忍不住湿了,终于伸手去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此时应该奖励一下。” 韦明玄顺势在她唇上辗转了一会儿,得了便宜又卖乖:“现在算什么奖励,欠着我的,姑且等着我们成婚之后再还也就是了,”他眉眼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还有对未来的期盼与憧憬:“阮阮,咱们……来日方长。” 阮琨宁面色一红,本来的一心感动一下子消去了几分,推了他一把道:“你走开,说不了几句正经的就开始这样。” 她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想了想他说的话,心里又有些难以置信,问道:“晋阳王氏的家主……不至于这么不在乎王扶婈吧,好歹也是他唯一的嫡女呀……” 韦明玄笑的有些讽刺:“谁说骨肉至亲之间,就必定是守望相助的呢,历代皇家相互残杀的,不就是最亲的几个人吗?最是无情帝王家,无论父子兄弟,总也避免不了彼此仇杀算计的,皇家如此,世家大族也未必有几个全须全尾干净的。” 他话里头似乎有一丝哀沉,还有一丝对于所谓亲情的厌恶反感。 阮琨宁想了想,也觉得他所言非虚,她所知道的各类宫廷政变,像玄武门之变之类的,数不胜数的都是至亲之间互相残杀的,世界上最冷漠的地方,大概就是皇家了,这么一想,委实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韦明玄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安慰,笑了笑道:“这样的父亲毕竟是少数的,阮阮大可以放心,将来我做了父亲,肯定真心实意的疼爱我们的孩子。” 阮琨宁默默地收起了自己刚才的心软:“你奏凯。” 韦明玄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下男主,剧情必须辣,不喜欢的小天使们捏着鼻子忍一下辣 第83章 醋坛上线 阮琨宁觉得有些赧然, 又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索性换了个话头,道:“别的皇子在哪儿呢, 你怎么没有同他们一道?” 韦明玄看着她, 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大概是到了前厅去寒暄了吧,也算是能拉近彼此关系的,这般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呢。” 阮琨宁素来对于这些朝堂之事不感兴趣, 永宁侯在府中也极少会与子女言说这些, 她自己也不会刻意的去打听, 听韦明玄一说好几位皇子都会来, 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三夫人方氏硬是叫阮琨碧同自己一起赶过来了,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她眼珠子一转, 看向韦明玄:“他们既然去混个脸热,你怎么不跟着去?不怕落在后头吗?” 韦明玄侧过脸看她,眼神温柔:“我只在阮阮面前混个脸热就好了, 管别人做什么。” 阮琨宁心里头欢喜, 面上却拿眼睛斜他:“你嘴上倒是甜的厉害。” 韦明玄笑了起来:“是甜的厉害……”他弯下腰, 脸颊凑到了阮琨宁面前, 目光灼灼:“我们阮阮不是最喜欢吃甜的吗?要不要尝一尝?” “去去去, ”阮琨宁把他的脸推开:“整日里没个正经,皮糙肉厚的,哪有人愿意去尝。” “也是,”韦明玄似乎想起了什么, 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语气酸溜溜的道:“我年纪又大,生的又不是一等一的好,自然是入不了阮阮的眼了,阮阮觉得安郡王世子如何?水灵灵的呢,还不止他一个,文澜公子也是玉一般的人物呢,总比我人老珠黄要好多了吧。” 阮琨宁见他嘴上那般说,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摆明了“你要是敢附和我的话我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迎风能酸出二里地去,拧一把就能出一碗酸汁子出来,心里倒是甜丝丝的。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爱人重视自己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阮琨宁也不是那种喜欢吊着人的性子,凡是也不会说的似是而非的惹人误会,她知道韦明玄身在皇家却能够为自己守身如玉(?)有多不易,也知晓他心底的深情厚谊。 她并不会辜负他,他此时想要的无非是一个保证罢了,她又有什么给不了的呢。 别人是很好,可自己就是没有那份心思,这又能怎样呢。 她知道自己跟韦明玄的路可能不好走,彼此的身份都可能有问题,可她喜欢这个人,那这条路就是最好的,好走与否并不重要,心里是不是真的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世间的许多事情,并不是一个喜欢就可以的,也并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够得到回报——相爱是很难得的,所以才更值得珍惜。 阮琨宁微微一笑,四顾无人,这才踮起脚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谁说人老珠黄的,我看着却是风华正茂呢,喜欢的不得了。” 韦明玄难得的脸红了,轻轻地咳了一声,低下头看她,一本正经的向她展示另一边脸:“这边也要。” 阮琨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时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多了偶尔朝自己撒个娇其实还挺有反差萌的,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很喜欢。 她轻轻地咳了一下,道:“待会儿,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跟我回侯府吧?” 韦明玄微微一惊,眉梢微挑,惊喜道:“怎么,我们阮阮终于决定给我一个名分,收进府里头去了不成?” 他们自从确定了关系之后,韦明玄也曾经有意无意的试探过阮琨宁的态度——他希望尽快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下,然后去求皇后赐婚。 可永宁侯府的态度并不热烈,甚至于隐隐的有些反感,目前看起来也没有将阮琨宁嫁入皇家的打算,韦明玄也只好就这么耗着,此时听了阮琨宁言语,顿时欢喜不已。 “你想的倒是好,”阮琨宁斜睨他一眼,冷冷的在他头上泼了一盆水,道:“我阿娘不怎么喜欢你,说是要你能打动她才能同意,你们素日里都见不到,你怎么去打动她呢?” 阮琨宁自己也不打算太早嫁过去,对此也不是太急,一直以来也没有真的重视过这个问题,直到她意识到父母对于二人之事的反感,这才开始打算水滴石穿的改变父母的印象,叫他们同意这件事。 韦明玄去劝永宁侯夫妇难免是困难重重,委实是不好下手,这种事情还得阮琨宁这个女儿自己去劝说才好,他可以时不时的去刷个好感,但真正的主攻还得是阮琨宁。 韦明玄无奈的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的道:“我只怕,我连永宁侯府的门都进不了就会被赶出去。” “不能,”阮琨宁道:“你到底是皇子,哪里会真的赶你出去呢。待会儿只跟着我大哥过去就是了,我只说许端欲对我不轨,你英雄救美了也就是,阿娘阿爹看着这个情分上头,也总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韦明玄凝思了片刻,也觉得有几分可行性,点点头答应了。 阮琨宁抬起头打量他的面容,他的鼻梁高挺,极为英秀,唇微微有些厚,唇形也好看,是她喜欢的风格,只可惜……她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戳戳他的脸,不无遗憾的道:“你怎么没有酒窝呢,哪怕是一个也好呀。” 酒窝吗?韦明玄眉梢微动,眼底闪过一丝阴晦之色。 他知道阮阮是喜欢酒窝的,前世就是这样,为着两个酒窝,对韦青柯喜欢的不得了。 为着这个,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脸上有酒窝的人。从自己的王府到自己宫里头,一个有酒窝的人都没有。 前世他称帝之后,他都好想在宣室殿挂一个牌子——“有酒窝者与狗不得入内!”。 他也曾经羡慕过韦青柯,谁让他自己脸上没有呢。可这有什么办法,酒窝这东西不都是父母给的吗? 皇后是没有酒窝的,皇帝倒是有一个,可愣是没遗传到自己脸上,这难道也怪自己吗? 他心里头想着前世很是不痛快,脸色不怎么好看,冷笑着看着阮琨宁:“要不,你去找个有酒窝的?我看着,韦青柯就很好呀?” 阮琨宁见他身上都快冒黑气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戳到他敏感的小心肝了,本也就是随口发一句牢骚罢了,无谓叫这种小事闹得两个人不痛快,连忙道:“哪儿能呢,明玄哥哥没有酒窝我也爱的不得了。” “刚刚叫我什么,嗯?”韦明玄被她那一声挠到痒处了,心里头的不痛快也散去了大半,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贴在她耳边问道。 阮琨宁的声音微低,清润至极:“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都这么叫你,明玄哥哥,明玄哥哥,明玄哥哥……” 韦明玄哪怕知道她只是不想自己生气才这么说的,心里头也觉得熨帖了许多,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知道该怎么做吗?” 阮琨宁拿他没办法,可是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也难得的感到几分赧然:“你闭上眼,快点!” 韦明玄合上眼,微微鼓起唇:“我都闭上眼了,你总该换个地方亲吧。” 阮琨宁道:“少来了,得了便宜又要卖乖。” 韦明玄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向着她撒娇道:“我看不见了,阮阮快来偷亲我呀。” 韦明玄闭着眼等了一会儿,阮琨宁全然没有动作,他感觉到她的气息离自己极近,却毫无动作,心里头也渐渐地有了几分急躁,道:“阮阮还在等什么呢?你再不亲,我就过去亲你了。” 阮琨宁大概是在故意逗弄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韦明玄坏笑了一声,伸手去揽她腰身,想要直接亲下去。 他的唇被一只手冷冷的阻挡住了。 韦明玄有点懵的睁开眼,阮承清不知何时到了,长身玉立的站在他深浅,素来清俊如画的眉眼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一脸冷然的看着韦明玄,阮琨宁乖乖的站在一边像一只鹌鹑。 阮承清大概是气急了,连礼都没有行,便冷笑着挑起一边眉梢问道:“六殿下干什么呢,几个意思啊这是?” 韦明玄终于体会到刚刚许端一脑门子汗是什么滋味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阮承清眼睑轻抬,带出一片清冷锐利的光:“怎么,六殿下没什么要说的吗?那我可就带着家妹先行离去了。” 阮琨宁总觉得大哥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怕,韦明玄到底是不好开口,便主动道:“大哥,其实……” “我没问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承清打断了,开口就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你且在一边站着,我待会儿自会收拾你!” 韦明玄伸手将阮琨宁拉到自己身后,歉然道:“我同阮阮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情之所至,还请阮兄见谅,阮阮年纪尚轻,难免有不周到之处,阮兄有事只管相问与我,还请不要责备阮阮。” “不,”阮琨宁并不想在韦明玄身后,享受他捍卫自己的结果,她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她可以同他一起担当:“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自然两个人都要有责任的,再者,”她小心的看了看阮承清的脸色,道:“阿娘阿爹也知道这件事的。” 阮琨宁特意说的顺序是阿娘阿爹,首先突出的就是崔氏这个主理后宅的人对此事是知晓的,也叫阮承清不要对此太过抵触。 永宁侯:熊孩子你把我放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这一章大概会掉收的吧,可还是觉得得发出来,求掉的少一点,本来就没多少......【泪奔】 昨晚有人剁手吗?买买买,女人的命根啊啊啊啊..... 第84章 形象跌破 阮承清知晓崔氏的分量, 听阮琨宁如此一说,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成算,倒是没有穷追不舍, 只冷冷的瞟了韦明玄几眼, 这才道:“这个大可以过后再说,六殿下还是先避一避吧。我那三妹妹稍后就会带着人过来了,总不要被人看见也就是了。” 阮琨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阮琨碧想着待人来看她与许端的丑态, 她心里头这么一想,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自己都已经退了几步,阮琨碧却还是逼了上来, 她心头有些冒火,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再一想阮承清既然过来了, 想必也是挂念着自己的, 心里头便放心了几层, 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 亲昵的道:“我就知道, 大哥是最疼我的啦。” 韦明玄站在一边莫名的觉得有点受伤,冷飕飕的瞟了她一眼,顾忌着阮承清还在,没有吭声。 阮琨宁对此一无所觉, 继续道:“我说大哥怎么会赶得这般巧,恰好在此时过来了呢,还不是因为挂念着我嘛,果然大哥是对我最好的。” 韦明玄在一边听着,又见她对着阮承清一脸么么哒的样子,总感觉心里头不太痛快,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地咳了一声。 阮琨宁不鸟他。 这会儿在阮承清面前,阮琨宁比刚才的毛团还要乖,在府里头,她最喜欢的就是阮承清这个风光霁月的哥哥了,十分亲厚。 再者,阮承清在永宁侯府里头的话语权可是比她大多了,若是能说动阮承清同意此事,再去劝解崔氏与永宁侯想必就会容易上许多,她这么一想,简直恨不得在阮承清面前露出肚皮来打个滚,好叫他站在自己这头。 “你倒是乖觉,晓得临时抱大腿,”阮承清完整的继承了来自崔氏的精明,自然看出了阮琨宁的小心思,嘴角微微弯起,见着阮琨宁连连点头一脸无害,这才笑着道:“罢了,总不好辜负了阿宁的一番心意。” 阮琨宁难得的老脸一红:“大哥是什么时候到的?我们竟毫无察觉呢。” 阮承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嫌弃,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了韦明玄身上,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从六殿下说自己人老珠黄开始,便在这里了。” 阮承清在暗处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只小半晌儿的工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么黏黏糊糊的话六殿下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想必对阿宁一定是真爱吧,连他这个围观群众都觉得有些受不了呢。 能叫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子俯首作低,眼见着女方家人气势凌人也不曾出言不逊,反而是态度谦恭,阮承清见了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满意。 他之前便隐隐的对这二人的关系有几分猜测,也晓得母亲的态度只怕是不怎么情愿的,估计着此事十之□□怕是成不了的,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没怎么去关注这件事情,直到今日撞破阮琨碧的小心思,赶过来看阮琨宁的时候,才撞见这二人。 真论起来,这二人的身手没一个是弱的,可竟连自己究竟是何时来的都不曾注意到,虽然也有自己可以轻手轻脚的原因,但更多的,或许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容不下第三者插足了吧。 等等……阮承清心中闪过一丝怪异,我好像给自己下了一个奇怪的定义呢。 阮琨宁生日时六殿下送的东西,阮承清也是隐隐的听说了的,崔氏虽说封了口,可到底也还是叫他知道了,他并不觉得母亲做的不对,他打心眼里觉得,如果永宁侯府一直这么冷着六皇子,指不定没多久就淡下来了,再热的心也总有凉的时候,到时候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可就这半晌的工夫,阮承清又改了主意。 他亲眼见着六殿下对阿宁的态度,之前对于二人的担忧也散去了几分。 他也是男子,所以才会更能理解韦明玄几分。 阮承清是因为永宁侯府的优良传统才没有纳妾通房之类的,可韦明玄身处在那个十四五就可以做父亲的皇宫,还能一直如此,那才显得出他的有心呢,哪怕是单单为了永宁侯府的支持,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的。 再者,他在一边看着,二人倒是实实在在有情的,太明显相处的时候那种甜蜜的氛围,只要是有心人,都可以看得出他们彼此的绵绵情意。 他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嫁去深宫王府,却更不愿叫她失其所爱抱憾终身,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那条路还没有走过试试看,怎么能说一定是走不通的呢。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韦明玄说的那些话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被阮承清大喇喇的说了出来,饶是韦明玄修炼了两世的脸皮极厚,也难免的有几分挂不住,神色中带了几分窘然,道:“几句胡言乱语罢了,叫阮兄见笑了。” 韦明玄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精了,除去在阮琨宁面前会智商略显捉急,在别人面前还是精明异常的,只看阮承清神色便知道他是隐隐的支持自己的,连忙顺着杆子爬了上去,先前还规规矩矩的叫阮大人,可现在就变成了亲亲热热的阮兄。 阮承清自然听出了他套近乎的意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把什么都摆在台面上,自己个儿心知肚明就好。 这么一来,阮承清心里头倒是松了几分,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看了看一脸讨好期盼看着自己的阮琨宁,神色真挚诚恳的韦明玄,淡淡的道:“既如此六殿下便随臣来吧,此地到底是不宜久留,前厅的诸位,相比很愿意同殿下讲几句话呢。” 韦明玄抿着嘴笑了笑,欢喜的看了看阮琨宁,他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毕竟阮琨碧马上就要过来了,他总是不放心,可碍着阮承清还在,也没敢说什么出格的,只低声叮嘱道:“我同阮兄到前堂去,留你一人应对,你心里头可有个章程?你这三姐姐的心肝可是黑透了,真是不得不防,此次还不知道她带了哪些人过来,你凡是不要太忍气吞声,也不要太怕惹事,真出了什么大事,自有我……” 阮承清重重的咳了一声,用看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物种的眼神谴责的看着韦明玄——六殿下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些啰嗦吗? 你一定没见过我家阿宁出去跟人撕逼的盛况吧? 我以为你是哪种冷面刚硬的人,万万没想到…… 呵呵,是我看错你了……【手动拜拜】 阮琨宁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心里头也是暖暖的,可见着一旁阮承清恨不得自戳双目的无奈眼神,又有些脸红,到底也是他的一番真挚心意,她低声道:“我知道啦,你们快走吧,再留在这儿叫人撞见了,待会儿更是攀扯不清了。” 阮承清看了看阮琨宁,虽然知道这种档次的撕逼对于自己妹妹而言不过是小kiss,可还是多说了一句:“自己万事小心。” 韦明玄显然很想再说几句,但阮承清拽住他的衣袖,毫不留情的把他拖走了。 真的够了六殿下,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头毁的已经差不多了,不要再毁的更严重了。 港真,那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看起来真是蠢死了。 阮琨碧重新整理了衣衫,看起来似乎又是最开始的那个端秀贵女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的那座名为嫉妒不甘的池子已经是沸腾了许久了,里头的热浪翻滚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可是她心里头恨得越是厉害,面上却反倒是越发的平静无澜,连面上的笑意,都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向着周围的一众贵女道:“这日头眼看着升起来了,咱们去里头走一走吧,好歹也是有几分阴凉,能叫咱们躲一躲。” 她身边的丫鬟兰笛会意,上前轻施一礼请示道:“奴婢先去前头看看,免得有登徒子出来,冲撞了诸位姑娘,那反倒是不美了。” 太常寺卿家的姑娘尚娴离也微笑道:“还是阮姑娘心细些,行事也是谨慎许多。” 护军参领家的姑娘陈妙容也附和道:“永宁侯府的规矩向来都是出挑的,阮夫人果然是无愧于清河崔氏之名。” 阮琨碧似乎有些赧然,矜持的微微垂首,眼睑微垂,掩盖住眼底的狰狞神色。 夸吧,夸吧,就是不知道,稍后你们瞧见阮琨宁那副德行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嘴脸呢?过了今日,她还敢明晃晃的四处行走吗?大伯母可还能挺胸抬头的说自己无坠清河崔氏之名吗?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收紧,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得意情绪,大伯母,六妹妹,你们可能没想到会有今日吧,毕竟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啊。 忍了你们这么多年,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一众贵女款款生姿的朝凉亭去了,半道上却恰好遇上了诸位世家名门的公子,此时的男女大防倒是不严重,都是年轻人也能说到一起去,阮琨碧巴不得人越多越好,在她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之下,一群人几句话下来,便相约着一同往前头去了。 眼看着临近凉亭了,兰笛惊慌失措额跑过来,面容失色的惊道:“姑娘姑娘!那里头早就有人呢!” 陈妙容秀眉微蹙,对于兰笛的冒冒失失咋咋呼呼有了几分不满,如此行事,委实是太过小家子气了,碍于阮琨碧的颜面,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只淡淡的道:“今日晋阳王氏开门请客,宴请的又不是只我们几人,另有人在此也是合乎常理的,做什么这般惊慌。” 兰笛脸色涨红,踌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可是里头的两个人,似乎是在……是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涨红的脸庞与结结巴巴的口齿已经表明了一切,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傻的,对于这类龌龊也不是没有耳闻,却是不想单单叫自己撞上了,面色上一时都难看了起来——无论是谁,在主人家的婚宴上做这种事,都足够叫人够尴尬的,既是丢了自己府上的颜面,也是打了晋阳王氏的脸面。 可此时一众人也有些骑虎难下,就这么走了吧,不是个事儿,一群人呢,出去之后你一句我一句,反倒是对于晋阳王氏声名有碍,可若是留下呢,又有些尴尬与越俎代庖,几经踌躇,终于还是东成郡王的世子定了主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容得了这般事,他们不知羞,倒是叫我们尴尬,咱们且去看看,究竟是谁家的人,这般没脸没皮!” 一众人有了主心骨,便一起往凉亭那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被剁了手还坚持更新的我真是棒棒哒,除去土的味道不太好其余的都是非常好呢...... 第85章 颜狗出没 那凉亭四周为了白纱, 微风轻抚之下纷纷扬扬的飘动,玉色的穗尾在空气中轻轻地摇动,看起来真是轻灵飘逸至极, 极富美感。 以东成郡王世子为首,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过去了,声势像是在捉奸一般,实质上也切切实实是在捉奸,远远地可那凉亭里头人影憧憧, 看的并不真切, 只朦朦胧胧的几道人影罢了。 似乎是被一众人的脚步声所动, 那纱质的帘缓缓地被挑开, 一只冰雕玉琢一般的纤美玉手姿态娴雅的伸了出来,日光之下, 那手上的肌肤宛如和田玉一般温润通透,说不出的灵气斐然。 从春葱一般纤细修长的手指,到玲珑有致的骨节, 以及修剪合宜的指甲, 如霜似雪的皓腕, 竟无一处不美的令人心惊。 才俊们隐隐的猜到了后头是谁, 面上的神情顿时期待了起来, 跃然之色溢于言表。 东成郡王世子因为走在最前头的缘故,此刻占据了最好的观美位置,他开始无比庆幸自己揽下了这件事,并且因此趁机占据了如此优良的位置, 他痴汉的笑了笑,苍蝇似的搓搓手,双目放光的等着美人出现。 只可惜,他的愿望注定是没法实现了。位于他身后的几个才俊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随即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果断的抢占了东成郡王的VIP席位,并且在他回头怒视的时候,一脸无辜的向他扔了一个敷衍的笑。 东成郡王世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并且被同袍毫不怜惜的上去又踩了一脚,彻底的碎成沫儿了。 与才俊们不同,围观贵女们迅速的感知到了高能预警,彼此对视了几眼,随即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收到了衣袖中。 #<(`^′)>妈蛋,幸亏穿的是长袖,不然劳资就要尴尬了# #你手好看你他妈去当手模啊嚣张你妹啊(#‵′)# #(╰_╯)#虽然你没有得罪我可还是好生气哦# 白纱内的人似乎也没有经过什么踌躇,那只玉一般的手轻轻地掀开了那道白纱,一道丽影款款的出现在了人前,珠玉生辉,光彩夺目。 她的面容像是汇聚了晨间的清风,傍晚的朝霞,深夜的星光一般,带着天地之间的钟灵毓秀,灵气逼人,叫人想要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才俊们羞答答(?)的看着她,却直直的撞上了她的视线,连忙娇怯怯的(?)别过头去,可心里头又舍不得白白的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所以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抬起头看一眼,再看一眼。 比起才俊们的心思,贵女们的心思就更加的简单明了了。 #ヽ(≧Д≦)ノ呵呵哒,劳资今日本应该应该蒙面的!# #┗|`O′|┛颜狗四处横行霸道,京兆尹府你们真的不打算管管吗?# #(╬ ̄皿 ̄)呵呵呵我的屠狗刀已经饥渴难耐了!颜狗们快来受死!# 阮琨宁款款的站在凉亭前的石阶上,面容上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疑虑之色,看着一众人,好奇地道:“诸位都到此做什么呢,这般热闹,倒是叫我不知所措了。” 阮琨碧自从见到凉亭里头只有阮琨宁并两个丫鬟,心里头就隐隐的沉了几分,想着自己此次的安排,心里头就愈发的怨愤——那许端真是个废物! 没用的东西果然是到了哪里都没用,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连个功名都没有,还是在靠着家里头为非作歹,就像这一次,明明自己已经给他创造了这般好的机会,却硬是被他生生的给浪费了,真真的是没用之际,扶不起的阿斗也不过如是了! 只可惜,少了这次机会,只怕就不能在叫阮琨宁不得翻身了,委实是是可惜至极。 不不不,还是有机会的,今日只要自己认定了此事,在场的人又这般多,哪怕是随便有一丝话风透出去,也就足够阮琨宁受的了,自己的目标也就顺理成章的达成了。 对的,还有翻盘的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筹谋得当了。 阮琨碧定了定心神,这才皱起眉,面上流露出一种对于自己妹妹行为失当的失望难过神色来,凝声说道:“六妹妹,咱们今日出门在外,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颜面,更是代表了整个侯府的颜面,你今日如此作,为可对得起侯府,对得起大伯父吗?岂不是令整个侯府都跟着蒙羞?大伯母素日里溺爱你,从来不忍心重责你,我身为后辈不好说什么,可今日见着你越错越远,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是不得不点出来了,只希望你能长个教训,以此为戒才好。” 这无疑是一个好机会,既可以毁了阮琨宁的名声,将她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更可以顺势在崔氏脸上扇一记耳光,叫大房丢一次脸面,也免得崔氏素日里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摆出一副世家大族高高在上的架子来膈应人,都是同等出身,凭什么每每被她们压一头呢。 阮琨宁眉梢微蹙,眉宇间全然是令人惊心动魄的醉人风情,似乎对于阮琨碧的话不明所以,面上惊诧道:“三姐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不过是在此歇了一会儿罢了,三姐姐却突然上前来说这些话,倒是叫我摸不着头脑呢。” 东成郡王世子原本正痴痴的盯着阮琨宁看,闻言也是皱起眉看着阮琨碧,力挺着阮琨宁一本正经的道:“就是说啊,三姑娘怎么能一锤子就定了阮姑娘的罪过呢?阮姑娘品行高洁,岂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这种事从来都不能轻易定下的,你莫要捕风捉影,坏了阮姑娘名声才是!” 阮琨碧被东成郡王世子的几句话打懵了,一脸窝草的神情(╰_╯)#:呵呵呵不是你带着我们过来的吗? 颜狗甲也道(>д<):“就是说啊,三姑娘不要人说亦说,听风就是雨啊,难不成还信不过六姑娘为人吗?怎么能一上来就往六姑娘身上泼脏水?做人要堂堂正正才是!” 阮琨碧咬着牙,两脸窝草的神情(╰_╯)#:呵呵呵那你他妈还跟着围观? 颜狗乙也道(>д<):“就是说啊,难不成仅仅凭借一个丫鬟似是而非的话,就这么给六姑娘定了罪不成吗?你总要说清楚才是,若是叫六姑娘蒙受了不白之冤,那可如何是好?” 阮琨碧三脸窝草的神情(╰_╯)#:呵呵呵如果你们这群小婊砸在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盯着她看我就信你们!!! 尚娴离大概是觉得此时气氛稍显尴尬,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脚尖,也随之轻轻地一笑,似乎漫不经心的道:“真金不怕火炼,若是六姑娘德行无愧,三姑娘又怎么会这般言说呢,还是请三姑娘当场点出来才是,这才是还六姑娘清白的法子呀。” 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阮琨宁,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如今因着阮琨宁身量纤纤之故,世人皆是以此为美,可尚娴离偏偏生的稍显丰腴,不是那种胖的流油的水平,只是稍稍的有几分玉环合德之风,只可惜此时不流行这个调调,她又是那种喝凉水都长肉的,委实是瘦不下来,如此一来,难免会遭受几分非难,所以格外的不喜阮琨宁,此时也是不轻不重的踩了她一脚。 阮琨碧被他们几句话逼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眼里,从一众颜狗当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声援她的人,简直是雪中送炭了。 带着一种遇见知己的畅快感,她感激的朝尚娴离笑了笑,没有理会另外几人,重新转向阮琨宁,似乎对于阮琨宁的冥顽不灵很是无奈,面带苦笑谆谆善诱的道:“六妹妹,我知道你与许家的公子两情相悦,可也要分清场合,背地里也就算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你一个人的脸面是小事,却是叫人如何看待我们侯府呢。” 阮琨宁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便不悦的道:“三姐姐还请慎言,捉贼还要拿双呢,怎么能凭借你红口白牙,就这般给我定罪呢?而且还是这般难堪的声名,三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管叫她到我面前来,一对一的说清楚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诽谤妹妹呢?” 阮琨碧本也没打算将此事咬死,只要能往她身上泼一盆污水她就很心满意足了,当即便道:“这是兰笛亲眼所见,哪里好会有假?在六妹妹眼里,难不成姐姐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不成吗?” 还不等阮琨宁说话,东成郡王世子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道:“此处为白纱遮挡,毫无缝隙,兰笛又如何能隔着一层不透失误的白纱,看清楚里头的人到底是谁呢?难不成生了千里眼不成?二者,此处只有阮姑娘以及丫鬟二人,兰笛所说的,也只是此地有人罢了,可不曾提过许公子的名字,你又如何得知是许家公子在此呢?如此,岂不是前后矛盾?” 阮琨碧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了(┙>∧<)┙へ┻┻ :你妈的这么哪儿都有你?! 她被东成郡王世子几句话噎住,两个疑点她都无力反驳,仅仅凭着兰笛一人的话,是无法压倒一位侯府姑娘的,她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此时倒是不好言说了,只好讪讪的笑这敷衍道:“往日里听了几句风言风语,难免会多想些,又顾忌着侯府的名声,这才会慌不择言,也是我关心则乱罢了,这才会一时昏了头,胡言乱语起来。” 只要点出来阮琨宁与许端素日里便有牵连也就是了,这就足够叫阮琨宁难看了,人对于这些隐私之事从来都是感兴趣的,所以才会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之说,只要有一丝消息流出去,对于阮琨碧来说,便已经是十成的圆满了,所以她也饿不打算再穷追猛打,而是打算见好就收了。 她也是看透了阮琨宁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同自己撕破脸,也只能生受下来,低身向着阮琨宁轻施一礼,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愧色,口中歉然道:“还请六妹妹万万不要同姐姐计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收藏涨的好多啊,谢谢亲们啦~ 第86章 开始撕逼 阮琨宁低垂着头, □□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十分的优雅迷人。 她的声音也低弱,刚刚出口似乎就消散在风中一般:“三姐姐情愿相信外头的风言风语, 以及一个下人的话, 也不肯相信妹妹吗?委实是伤透了妹妹的新,如此一来,却是将咱们的姐妹情分,放到哪里去呢?” 人天生就是会同情弱者的, 眼见着阮琨碧神色正常, 阮琨宁却是弱柳扶风一般, 又见她如此楚楚之态, 再想着方才阮琨碧不假思索就上去给阮琨宁定了罪,倒是很有些迫不及待之态。 围观群众都是经历过残酷宅斗的, 彼此之间对视几眼,一时间神色都微妙了起来,看着阮琨碧的眼神也平添了几分怀疑。 阮琨碧不是瞎子, 自然感觉的出周围人的异样眼神, 她心里头一个咯噔, 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皱起眉头向阮琨宁问道:“怎么, 妹妹如此问,可是不相信姐姐的说辞?姐姐也只是关心则乱,生怕你走错路罢了,妹妹怎的这般想我?这声声质问, 可真是在诛姐姐的心了。” 阮琨宁难以置信的蹙起眉头,眼眶也自然而然的浮起了一层泪光,宛如枝头飘摇的落花一般,娇弱凄清,分外的惹人垂怜,便是和尚见了,也是要还俗的,更何况周围的一众颜狗。 她似乎伤心至极,连话也是说的断断续续,哽咽之声入耳:“我何曾……何曾疑心过姐姐,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难不成……咱们姐妹一场,姐姐竟还要细细推敲妹妹每一句话不成?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 当一个万人迷开始装白花的时候,那效果果然不是盖的,至少围观的一众颜狗都看的心都要碎了,就连不太欢迎阮琨宁的围观贵女们也是心生不忍。 这么惹人怜爱的姑娘,怎么会有人想要针对她呢? 真是难以置信! 阮琨碧环视四周,想着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共同对抗阮琨宁,却收到了一堆或隐晦或直接的谴责眼神,连素来不怎么喜欢阮琨宁的贵女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看着她的目光似乎不友善了起来。 她隐隐的觉得似乎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来,可是看着周围人,却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她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继续再拖下去对于自己极为不利,倒不如现在就收手,她有些无力的张开口,踌躇着道:“其实……” 可她是在是开口开的太晚了,VIP颜狗-东成郡王世子一马当先,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气势凌人:“天呐,六姑娘你莫要哭,三姑娘,六姑娘也要叫你一声姐姐的,你何以竟忍心对六姑娘如此相逼,做这种事情呢?!” 阮琨碧艰难的继续:“……这可能……” 才俊-颜狗-甲冷冷的打断了她,一边附和东成郡王世子,一边谴责的看着她道:“太可怕了,如此铁石心肠之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真是骇人听闻!” 阮琨碧一脸生无可恋的继续:“……是个误会……”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围观群众一起建了一个群,却单独的把阮琨碧排除在外——系统动态仅对阮琨碧不可见,她甚至有种一眨眼就错过了全世界的微妙感觉。 才俊-颜狗乙对于她的窘迫境地视若无睹,看着阮琨宁一脸么么哒的神情(づ ̄3 ̄)づ╭心~:“六姑娘莫要哭了,她既然不拿你做姐妹看待,你如此心伤也是徒劳,一番苦心都喂了狗,还是看开些吧。” 阮琨碧在心底泪流满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忽然有种被全世界敌视的味道。 她被围观群众的谴责眼神戳的脸皮发疼,想了想自己此刻的境遇,到底还是坚持着开口,向着阮琨宁深深一拜:“六妹妹怎么会如此想我?姐姐或许有失言之处,可也是为了妹妹好的,我可是一腔真心要给妹妹的……” “呵,你的狼心狗肺还是自己留着吧,拿出来送给别人,你也不怕别人嫌脏吗?” 一声厉斥自一群人身后传来,里头的意思太过尖锐,可比起那话里的内容,那道声音更叫阮琨碧腿软,面色更是一下子惨然了起来。 是阮琨烟。 她挽了坠倭髻,上头的青玉如意簪垂下了几缕流苏,耳畔是南珠的坠子,玫瑰紫色的衫裙上绣了大朵的芙蓉缠绵,她生的像崔氏多一些,江南女子的灵秀之气十足,可是当她真正端正起脸的时候,那种氤氲在骨子里头的贵女衿傲与百年世家培养出的端肃,却在一言一行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阮琨碧从小最怕的就是这个长姐,从小到大每每出门在外的时候,都是阮琨烟带着她,念书的时候也是阮琨烟管教的居多,为着各种各样的错处,被阮琨烟打过的手板简直是不计其数,每每自己动了什么歪心思的时候,阮琨烟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丢过来,就能叫她浑身一激灵,随即打消掉所有的心思。 虽然阮琨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阮琨碧就是有这种感觉——她看的出自己在想什么。 再者,就像所有的学渣都不会喜欢学霸一样,阮琨碧也不喜欢阮琨烟这个长姐。 无论是琴棋书画的那份素养,还是管理家事的中馈能力,阮琨烟无疑都只能叫她仰望,也更加的叫人觉得不平。 别人也只会记得,永宁侯府那个精彩绝艳的大姑娘,而自己则是站在角落里被衬的毫无光彩,二者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又不是二姑娘阮琨玉那种面团一样的庶出废物,凭什么叫阮琨烟山一样的压在自己的头上,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 她不是没有试着跟阮琨烟玩一点手段,可每一次阮琨烟总能反过来收拾自己一通,时日一久,她就再也不敢有什么妄想。 可这并不是代表着那份心思消失了,它只是迫于无奈被阮琨碧压到了心底,一有机会便会再一次的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这样隐忍的日子直到阮琨烟出阁之后才停止,也是在那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头上的那座大山消失了,空气都舒缓了许多,很是快意了一些日子。 可此刻被阮琨烟一通训斥,反倒是叫阮琨碧重新找回了自己在阮琨烟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鹌鹑一般的待在一边不敢吭声。 她不是不想出声,而是不敢出声,再者,她也觉得既然已经无法说清楚了,索性自己也做出一副可怜样子,叫别人看一看阮琨烟是何等的强势霸道,给自己拉一拉印象分——人不都是会倾向于弱者的吗? 阮琨烟同阮承清一样,最晓得自己小妹是个什么德行,虽然不算是聪明绝顶的人,可要说被阮琨碧算计了欺负到头上她也是不信的,只怕是反过来设了个套叫阮琨碧钻,心里头明白是一回事,可这也并不阻碍她见着阮琨宁掉眼泪之后对于阮琨宁的心疼。 她比阮琨宁大了八岁,眼看着她慢慢的长起来的,崔氏的事情多,人情往来各府交际以及整个侯府的家事极为繁忙,往往把照顾阮琨宁的事情交到阮琨烟手上去,她眼见着阮琨宁从手臂长长到现在这么大的,这对姐妹的感情格外的深厚。 阮琨烟面上闪过一丝极浅淡的蔑笑,连余光都没有给阮琨碧,便上前一步扶住阮琨宁,取出帕子给她擦了眼泪,打量着她周身无碍,这才转向阮琨碧,语气淡淡的道:“三妹妹倒是出息了,一口一个侯府名声,一口一个姐妹情深,可真是叫我长了见识。” 阮琨碧暗地里咬咬牙,到底还是不想在众人气短,平白的被阮琨烟压一头。 都已经出嫁了,还巴巴的管着娘家事做什么呢,也不怕讨郑家嫌。 她眼睑微合,低声道:“妹妹也是侯府出身,自然要管一管自家事了,出门在外,哪里有不把自家声名放在心上的道理呢?” 她把自家事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几分,阮琨烟一听便知她是在隐晦的表达自己已经出嫁了,便是别人家的妻,管不得自己娘家的事情,她微微一笑,对于此节全然不理,只道:“我今日竟是开了眼界,叫三妹妹给我上了一课,只是姐姐这里还有几个人,只怕要请妹妹舌灿莲花,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她面上带笑,神色中却暗含几分冷意,轻轻地拍了拍手,便有贴身丫鬟春柳带了几个人过来,几个丫鬟小厮低眉顺眼的跟在春柳身后,一路到了几人面前。 这几个人里头阮琨碧认识的不多,只认得其中的一个人,一见了他的面容,脸上的粉润之色便尽数褪去,瞬间惨白了起来。 是方才跟在许端身后的一个小厮。 阮琨碧木然的抬起头来,看着阮琨烟似笑非笑的眼神,明明是夏日的天,她却突然觉得有一股冷意从脚底一路游走到了后脑勺,叫她如坠冰窟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87章 威武长姐 阮琨宁在一边有些懵, 自己小白花的姿态还没有搞完呢,就硬生生的被逼停了,这种滋味真是别扭。 她张张嘴, 刚刚想说什么, 却被阮琨烟投过来的一个眼神打断了——你等着,我稍后再跟你算账。 有种威仪是跟武力值无关的,至少崔氏与阮琨烟都是如此,阮琨宁挨了一记眼刀, 蔫哒哒的待在一边做背景板, 不敢说话了。 阮琨烟淡淡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也没有去看阮琨碧灰白的脸色, 只向着在场的一众人轻轻施礼道:“本是家事,却要扰了诸位安宁, 为此事做个见证了。” 周围的人头脑都不是白给的,只看阮琨烟此时姿态,便知道她只怕是明刀明枪的将此事捋清楚了, 无论如何, 都会捉一个人出来将此事顶下来的, 一众人在此看了一场热闹, 也不好此时在推辞了, 又见着在一侧垂泪的阮琨宁,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软了,只口中客气的道“哪里的话”、“不敢当不敢当”、“是我们搅扰了”。 阮琨碧自然也明白阮琨烟的用意,脸上也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眼底隐含惊慌怨愤之色,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反而叫她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阮琨烟又能真的把她怎么样,难不成是想要闹得金陵人人皆知,叫永宁侯府颜面扫地吗?呵,到最后还不是要忍下来。 她这么一想,心里头也就松快了几分,面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只定定的盯着阮琨烟,恨声道:“大姐姐连家族声誉都顾不上,也要将妹妹赶尽杀绝吗?只是大姐姐既然已经出嫁,出嫁从夫,便是郑家人了,在这里管永宁侯府的家事,不觉得自己越俎代庖吗?何必在此枉做小人招人嫌?” 阮琨烟微微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淡淡的笑道:“这便不劳你关心了,你还是先顾忌自己比较好一些。” 她优雅的弯起嘴角,笑意如莲,转向春柳带来的几个人:“话我就不多言了,还是叫他们自己言说吧。” 首先站出来的是许端身边的那小厮,虽然是站在一众贵人面前,瞧起来却也不见惊慌失色,只恭谨的行了礼,这才徐徐的道:“奴才是许大人府上的小厮,听郑夫人提及有人暗地里抹黑郑家与永宁侯府,我家公子这才叫奴才来说个分晓。” 他顿了顿,见周围无人做声,这才继续道:“今日公子到的早,同王家公子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这才出来透透气,却不想在前头小径上遇见了阮家三姑娘行色匆匆,三姑娘亲口说,是六姑娘身体不适,这才去为三姑娘请大夫的,我家公子想着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极易招人非议,便连忙避开了,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六姑娘,却不知三姑娘是怎么会认为我家公子在此的。” 阮琨宁未曾吭声,静苏便上前道:“奴婢敢问三姑娘,是如何见着六姑娘身子不适的?奴婢身为贴身婢女,尚且对此一无所知,却不知道三姑娘是从哪里看出来六姑娘身体不适,还匆匆跑去请大夫的。” 那小厮的话一出口,周围人便已经明白了大半,静苏说的几句话,便使得事情更加的明朗了,只怕是三姑娘想要害六姑娘,却不想许公子没有配合得好,事情没能得逞罢了,各家的贵女公子们手头上未必都是干净的,却也不会在这种时机下手,一来是自己家的矛盾自然要内部解决,不会闹到外头去,二来则是如此一来未免打了主人家的脸面,与人结怨。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是很清明了,他们再去看阮琨碧,只觉得她脸上写了两个字——“蠢货”,再仔细一看,似乎又是四个字——“妈的智障”…… 阮琨碧在一众一样的目光中也是难堪异常,心知自己今日是捞不着好了,却也不想叫阮琨宁好过,更不想叫许端就这么轻飘飘的从这个泥潭里抽身出去,当即便尖声道:“你胡说!我分明瞧见许端就是往凉亭这边来了,这如何做得假!” 那小厮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云淡风轻,对于阮琨碧的反驳毫不惊慌,道:“三姑娘此言差矣,却不知除去三姑娘自己,可还有其余人为证?奴才不知道三姑娘是否有人证,可我家公子却是在小径上遇见了六殿下,还有幸陪同着往前厅去了,诸位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去相询,事涉皇亲,奴才万万不敢拿此说嘴的。” 阮琨碧脸上青了又白,她是万万不敢把六殿下也牵扯进来的,无论同阮琨宁阮琨烟闹得多难看,到底大家都是一个府里头出来的,说到底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若是牵扯到了皇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的不一样了,一个构陷皇族,妄议皇子的罪名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杀了她,她委实是不敢拿自己的一条命去赌一把。 阮琨碧嘴唇颤了颤,终于还是坚持道:“便是这次没有,外头的风言风语又是如何来的,据说,许公子对六妹妹可是情根深种,这又是这么一回事?须知道,无风不起浪啊!” 那小厮不再言语了,只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叫身后的一个丫鬟站了出来,那丫鬟轻轻地向着在场诸人轻施一礼:“奴婢是吏部侍郎左大人家的丫鬟,素日里都是在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的。许大人是我家夫人的胞兄,许公子也是青年俊彦,两家是早早地便订了亲的,我家姑娘与许公子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别人从来都是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却不知道三姑娘是从哪里听得这些话的,尽管可叫他到我们府上,到许大人府上当堂对质,若是属实,我们自然不会叫自家姑娘吃这个哑巴亏的。” “你!”阮琨碧被她几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无言以对。 这种事情既然说了是捕风捉影,那自然是没有证人的,即便是有,谁又敢真的去当事人那里去对质?那岂不是同时得罪了永宁侯府与许家左家吗?傻了才会这般做呢。 阮琨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周围人都用那种鄙夷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她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一个滑稽的小丑,一个难堪的笑话,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好像她变成了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她却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些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划在她的身上,叫她难堪而又痛苦的想要发狂,阮琨碧环视了四周一圈,终于将目光落到了阮琨宁身上:“贱人!贱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阮琨宁只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做声,阮琨碧已经翻不了浪了,没必要过去再踩一脚,只看着她走向末路就可以了。 这到底也算是永宁侯府的家事,从事情说清楚之后,眼见着阮琨碧要发狂,那群才俊与贵女们便离去了,不去干涉别人家的内部私事,这是他们接受到的教育之一,只留了那几个丫鬟小厮还在,也是低眉顺眼的做天聋地哑状,一声不发。 阮琨烟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阮琨碧怔了怔,神色惶然,倏然转向阮琨烟,猛地扑了上去:“贱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日里装模作样的是给谁看,你也不嫌恶心!” “啪”的一声脆响,阮琨烟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声音太响,连阮琨宁都被吓了一跳。 阮琨碧则是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厉声质问道:“你居然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阮琨烟淡淡的收回自己的手,自春柳手里接过帕子,细致的擦拭自己刚刚扇她的那只手,口中云淡风轻的道:“不是我居然敢打你,而是我已经打了你。” 她把那张帕子递给春柳,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刚刚跳得那么高,却还是被我一记耳光扇回去了,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个样子,恨不得飘起来才好,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浮在空中,一推就倒,可笑至极。” “哈,是啊,你多厉害啊。”阮琨碧状若癫痫,似乎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冷笑着道:“谁不知道永宁侯府的大姑娘有多么精才绝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是真正的风流蕴藉,可是阮琨烟,你每每装出这幅样子来你不觉得累吗?我比你又差着什么了,比阮琨宁这小贱人又差着什么了,你们凭什么做出这幅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样子来膈应人?” 阮琨烟嘴角缓缓地牵起一抹笑:“你既然这般不平,我也叫你好好的想一想,我为了习字在手腕上绑沙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我为了练琴,十根指甲尽数折断痛的彻夜难眠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我为了仪姿有度在院子里顶着太阳站上几个时辰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阿宁小的时候,字写的不好,手都要被我打烂了,她还不是忍了下来?我曾经待你也是一样的,你可曾念过我半分好?你在府里头四处编排我苛待你,你当我是聋子瞎子,看不见、听不见吗?饶是如此,我可曾暗地里报复,给过你半分难堪?” 阮琨碧滞了一瞬,随即冷冷一哂:“是啊,你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的,自然不会叫人挑出什么错处来,想要拿捏一个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罢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彼此彼此吧,”阮琨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转向还候在一侧的几个丫鬟小厮:“叫你们见笑了。” 那丫鬟也是个伶俐的,眼见着阮琨碧彻底的被打落深渊,与自己家又是对立阵营的,也就轻笑着向阮琨烟了个卖好:“郑夫人说笑了,哪家里头还没一点子糟心事,没几个惹祸精,奴婢都明白的,我家姑娘今日捡到了郑夫人丢的朱钗,奴婢特来奉还,既然此间事了,奴婢便告退了。” 阮琨烟唇角轻扬,笑吟吟的道:“左夫人有心,替我谢过,倒是累你们走这一趟。”她向着春柳微微目视,春柳会意的取了小巧的玉坠塞到那几个丫鬟小厮手里,几个人推辞几句,便收下离去了。 第88章 暗流汹涌 阮琨碧冷冷的盯着几个丫鬟小厮,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去招惹一个处于自己食物链上方的人,所以她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几个下人身上。 她的眼神锐利的像刀子,想着几个人刚才如何一句一句把她逼得进退两难, 在人前大失颜面, 更是恨不得在那几个人身上剜几块肉下来,见他们收了阮琨烟的东西,心满意足的要离去的样子,禁不住冷哼道:“到底是奴才秧子, 眼皮子这般的浅, 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 她的声音不算低,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丫鬟小厮隐晦而不满的看了看阮琨碧,也没有做声去回击, 阮琨碧此刻再落魄,也还是永宁侯府的主子,轮不到他们开口教训。 可饶是如此, 他们的眼底却还是难以抑制的流露出几丝讥讽嘲笑之意。 自然会有人去收拾她的, 哪里用得着他们去费这份心呢, 他们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就足以了。 能被主子派出来解决这种事情, 维护自家府门声誉的, 绝对不会是傻的,相反,要是一对一的机灵,才能有资格争取到这种任务。 不要小看奴才的智慧, 也不要觉得只有出身高贵的人里头才能生出几个七巧玲珑心出来。 不妨细数,这世间做主子的有几个呢?也不过是人海中的极少数罢了,可奴才呢?却是真正的一抓一大把。可是再试想,真正的能得到主子宠信的,又有几个呢?主子们的心机是深是浅都是不一定的,因为他们大多数只要投个好胎也就是了,可出身低下的下人若是想在大批的奴才之间混出头来,要靠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头脑与心计了。 很多奴才不见得比主子愚蠢,甚至还要精明几分,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再聪明,也绝对不能盖过主子去,他们乐的在主子面前卖蠢,满足主子们的自大心,讨个巧儿,这也不过是一种求生之道罢了,要是真的愚蠢,哪里能在主子面前混出头呢,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也正是因此,这些丫鬟小厮比阮琨碧更能看得清她的下场,无论是后宅深深还是宫墙之内,有些道理其实都是可以通用的,那就是——失了势的主子连奴才都不如,谁都可以过去踩一脚。 今日之事,阮琨碧算是彻底的把整个永宁侯府的长房给得罪了,以后怕是还有的瞧呢。 阮琨碧的父亲只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在金陵这个大齐帝都之所以能够有那么一点存在感,无非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哥哥身处要职,他自己又有一点出身侯府的光环在身罢了,可如今他闺女出手,把袭爵的大房给得罪透了,三老爷回家知道了,还不知该怎么哭天抹泪呢。 说到底,三房里头没有什么能撑得起门楣的子弟,又是庶出的一支,没落已经是近在眼前了,除非三老爷能生出一个精彩绝艳的儿子来,或者他的几个女儿有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才可以一挽三房的颓势,可这样的可能性,委实是太小太小了。 阮琨碧若是觉得自己也是永宁侯府的人,为着合府的声誉,闹破天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话,那么可就是大错特错、愚不可及了。 真的说起来,偌大的金陵,哪家的后院里头不曾埋过几具尸骨呢,一个病逝说出来,又有哪一个敢真的细细的去推敲呢,毕竟大家家里或多或少的都会有这种事,谁也保不准自己家不会出这种事,自然也就不会去戳破这层遮羞布,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大家都懂。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活下来,金陵送到庵堂里头的贵女难不成还少吗?当年皇长子的侧妃苏氏是运气好,才能嫁到王府去,可这种运气也只有她一个人享受过,在外头死去的红颜枯骨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他们对于阮琨碧心里不满,却也不会公然的表示出来,尽管阮琨碧与永宁侯府的大房撕破了脸,可是阮琨烟未必会愿意见到几个别家的奴才当面欺负自家的姑娘,哪怕这个姑娘再不讨她喜欢,这是侯府的颜面,不是他们几个奴才可以轻易去践踏的,他们可以趁机挤兑阮琨碧几句,却绝对不会当面明刀明枪的对上她,这是奴才们都懂的分寸。 阮琨烟没有再去看阮琨碧,那些该说的话,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到了现在委实是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她只是微合眼睑,无意识的动了动腕上的镯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送三姑娘回府吧,今日这一场,已经足够了。” 阮琨碧冷冷的盯着阮琨烟,以往需要小心掩饰起来的情绪展露无遗,她的眼底带着一片讥讽与怨愤的光,被夏日通透的阳光照的清清楚楚,明明也是恨着阮琨宁的,可此刻她的目光却也只是凝视在阮琨烟身上,她一把推开了过来拉她的婆子,不想在仇视的人面前退场的太狼狈,甚至于她还轻轻地想着阮琨烟笑了笑:“大姐姐,你且等着吧,还有的瞧呢,咱们来日方长。” 阮琨烟没有做声,一言不发,只示意婆子带她离去。 阮琨碧最后环视了四周,看了看阮琨烟,又瞧了瞧阮琨宁,目光晦暗难言,终于还是跟着几个婆子离去了。 阮琨宁一直目视着阮琨碧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那身娇红色的衣衫还是那般的鲜艳欲滴,泛出的色彩却也不像是之前那般明艳了,反倒是有了几分穷途末路的凄凉,她冷眼看着,心里反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她并不是同情阮琨碧,这是她应得的。 试想一下,若不是自己与阿姐破了她的局,现在又会是怎么样呢? 自己跟许端一顶私会的帽子扣下来,只怕也只有做姑子与嫁过去两条路了,可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是那么好走的。 许端如果是个善茬,崔氏也不会连考虑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再者,就算是真的嫁过去了,私会这个名头一扣下来,只怕连带着整个大房都会颜面无光,崔氏难免会被人说一句教女无方,不说府里头还没有出嫁的姑娘,就连已经出嫁的阿姐都会受到影响,被郑家轻视。 阮琨宁不是圣母,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担忧别人的命运,她微一合眼,转向阮琨烟。 阮琨烟神色漠然,眼底的情绪却很有些复杂,见阮琨宁看了过来,顿时换了一副神色,有了几分秋后算账的味道,似笑非笑的道:“呀,到了这会儿阿宁这么不哭了?方才可是吓了姐姐一跳呢。” 阮琨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怕再加上一斤心眼儿也会被阮琨烟一眼看到底,也知道自己一定是骗不过阮琨烟的,便乖乖的承认了:“我也不想的啊,要不是她先害我,我哪里会有机会收拾她?将计就计罢了。” 阮琨烟见她如此情态,眼底也添了几分暖意,微微一笑,道:“总是你有理,这张嘴可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我早该知道的。”她上下打量了阮琨宁几眼,又关切道:“你可有大碍,可曾伤到?” 阮琨宁见了她神色便知道自己此事就算是掀了过去,面上的笑意一下子鲜活了起来:“阿姐是知道我的,哪里会出的了什么事呢。” 她想了想,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面色猛地一变,期期艾艾的道:“阿姐,我是不是太忍不了事了,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对侯府名声不好,外头人会怎么说呢?你又是已经出嫁了,郑家会不会觉得你身在郑家,心在侯府?” 阮琨烟眉梢微挑,似乎吃了一惊,面上笑吟吟的道:“呀,你居然还记得这般多呢,委实是叫我惊喜了,我还当我们阿宁头脑一热想什么就做什么呢,如此一看,竟还是知道关心后果如何的呢,可见却是是长进了。” 阮琨宁脸色讪讪的,轻轻地扯了扯阮琨烟的衣袖,屡试不爽的开始撒娇:“阿姐……” 阮琨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我又岂会愿意一家人闹得鸡犬不宁、满城风雨,叫永宁侯府做整个金陵的谈资笑料?可阿宁你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哪怕你不情愿。” 阮琨宁隐隐的感觉到一点什么,阿姐并不是像自己一样,图一时痛快才叫阮琨碧在一众人面前颜面扫地的,而是趁机要教自己一点什么,可她心里头也只是影影绰绰的有几个念头,却也是细碎的不成体系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茫然的看着阮琨烟,问道:“阿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阮琨烟看着阮琨宁,眼底暗藏有几分担忧,环顾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阿爹,有意要分家了。” 阮琨宁全然不曾想过这个念头,毕竟祖母还在世呢。哪里能就直接分家呢,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全然不知呢?” 阮琨烟轻轻一笑,看着她摇摇头:“你可真正是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全然不理世俗事了。” 她顿了顿,也不等阮琨宁应声,便道:“三房这些年里闹得太不像话了,诸皇子有意夺位,分明是一池泥水,这种事情我们回避都来不及呢,三叔却硬是要一头撞进去,拉都拉不回来。据说是得了二皇子赏识,很是瞧得起他,可三叔也不好好想一想,二皇子到底是赏识他些什么,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着父亲来的吗,父亲劝了数次,竟也毫无作用。” 阮琨烟缓缓地叹一口气,无奈的道:“三婶也是个拎不清的,眼珠子只盯着后宅那一点事,跟秦姨娘斗得你死我活,把女儿攀个高枝就成了她所有的念想了,却不晓得大祸将至。阿娘同阿爹商量着,还是分家为妙,免得来日出事被牵连到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也是向皇家表态,咱们无意牵涉到储位之争里头去。” 阮琨宁对于三房其他人没什么好感,对于三老爷倒是还可以,除了好色无能之外,也没有干过什么恶事,对自己也一向都是慈善长辈的,她想了想,才试探着道:“可这般对三叔,是不是……有些太凉薄了?” 阮琨烟看着她,道:“这才是为三叔好呢,从永宁侯府分出去,就成了自立门户,哪里还有人愿意搭理他,虽然会落魄上几日,可同日后惹上滔天之祸比起来,已经是好多了,再者,难不成阿爹还真的会看着三叔饿死不成。” 阮琨宁眉头微动,突然想起一桩怪事,奇道:“怪哉,三叔既然搭上了二皇子这条线,可是现成的高枝呢,三婶怎么会不叫阮琨碧进二皇子府里头呢?” 阮琨烟冷冷哼了一声:“你当是谁带着三叔去捧二皇子的,可不就是阮承峻,秦姨娘同三婶拼的你死我活,哪里愿意费这般多的事给她女儿铺路,谁晓得到底会不会反噬,反倒是害了他们自己呢。” 阮琨宁抬头无语望天:怪不得阿爹要分家呢,我只能说一句:三房啊,贵圈真乱…… 第89章 所谓大义 阮琨宁想了想,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狐疑的看了看阮琨烟,犹豫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姐, 你跟阿娘……是不是故意把此事闹大的?” 阮琨烟赞赏的看了看她,语气里添了几分笑意:“真难得,你居然能想到此节。” “不错,只有将此事闹大, 再加上阮承峻不敬嫡母, 每每攀附二皇子府, 功名未就却宦海游走的事情, 来个彻底的分家才好。若非如此,而是贸贸然的分家, 只怕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长房无情,不顾骨肉情分, 可如此一来, 有了阮承峻与今日阮琨碧之事, 我们占据了大义, 外人便不会说什么了。”阮琨烟定定的看着阮琨宁, 眼底似乎在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阮琨宁想了想,抿起了唇角,喃喃自语道:“大义吗……” “对,大义。”阮琨烟神情严肃起来, 语气里隐含一丝教导,道:“阿宁,你不要觉得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离我们很遥远。所谓的大义,用得好的话,就是最为锐利的一把刀子。你也是看过史书的,历朝历代,有多少无能之君,他们或者被后族架空,或者被权臣架空,或者只是被养在皇宫里的一个象征罢了,可你仔细想一想,真正被废掉的皇帝、被害死的又有几个呢?别人或许可以架空他的权柄,可在大义上,只要他不是商纣夏桀之辈,就没有人可以剥夺掉他的皇位,这种君主,哪一个不是在皇位上终老,享尽世间繁华的?” 阮琨宁低着头沉思阮琨烟的话,没有做声。 阮琨烟见她如此,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道:“前朝的时候,淑贵妃宠冠六宫,甚至撺掇着皇帝夺去惠后的皇后之宝与中宫笺奏之权,可是哪怕给予惠后如此奇耻大辱,每逢国之大典与宫宴之际,淑贵妃还是要向着惠后三跪九叩,甚至于惠后后来连理由都不去找,直接以淑贵妃大不敬为由下令杖责,皇帝虽然将其救下,可也被打的只剩了一口气,此事甚至闹到要废后的程度,可前朝的臣子在朝堂久跪不起,甚至要死谏皇帝,为此所谓的废后到底还是作罢了,为什么呢?因为惠后是中宫,在妃妾面前,她永远都是占据着大义的,处置妾室,理所当然,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哪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不行。” 阮琨烟看着阮琨宁,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与担忧,也有几分隐隐的期待道:“阿宁,我同你说这般多,你可明白阿姐的意思吗?” 阮琨宁静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握住她的手:“阿姐的意思我都懂得,必然不会叫你与阿娘失望的。” 阮琨烟笑了笑,语气里暗藏伤感:“我最知道你的性子,也不忍心叫你失了自己的本性,可世间的许多事,并不是真的能随心所欲的,要是没有人站在你身前,你总要自己去面对的。” 阮琨宁轻轻地抱住阮琨烟:“阿姐疼我,我是知道的。” 阮琨烟拍拍她的背,随即轻轻地推开她,摸了摸她的脸:“阿宁长大了,眼看着也该说人家了,那就是大人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阮琨宁乖宝宝一样的点点头:“知道啦。”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了另外一茬,狐疑的挑起一边眉毛:“阿姐跟阿娘……是不是早就猜到我这里会出事,想着趁机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定下?” 阮琨烟缓缓地哼了一声,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片刻安分,我与阿娘如何不懂呢,三妹妹是个不省心的,你也好不到那里去,两个人凑到一起来,不出事才怪呢,这一次要紧的倒也不是趁机收拾三房,他们那几个人虽是蹦跶的多些,可真的讲起来,我跟大哥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们,倒是趁这个机会,教你一点道理才是真的。” ——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们。 阮琨宁忍不住抬头四十五度仰望蓝天:仗着自己智商高就这么肆意妄为,真的好吗? 她脑海里回荡着自家阿姐的话,突然觉得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淡淡悲伤。 都是阿娘的孩子,为什么我没有继承阿娘的智商呢,这股来自智商上的优越感真的是够了! 她仔细想了想,更是忍不住黑线,自己家里头的智商水平线,好像就是被自己跟阮承瑞拉低了。 阮琨烟见了她神色,微微一笑,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我与阿娘不讲情分,拿他们做磨刀石,太过冷血无情。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可没有人硬逼着的,敢作就要敢当才是,既然自己把事情做下了,那就要试着去尝试后果才对,就像是今日,三妹妹若是自己不起什么坏心思,我又如何顺水推舟呢?” 阮琨宁(╯^╰)╮:呵呵,你智商高,你说的都有道理。 阮琨烟见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面上也添了几分满意之色,道:“ 前头那些人在行酒令,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也是许久不见了,趁这个机会好好说说话吧,王家那里,我□□柳去同王夫人请罪也就是了,在人家的婚宴上头出这种事,到底也是不好。” 她安排的合情合理,阮琨宁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前头确实是在行酒令的,诸皇子位于上首,以一众才俊为主,吟风弄月出口成章,感兴趣的贵女们也可以隔着帷幔旁观,很是风雅。 这个时代对于婚姻还是比较慎重的,往往也会创造一些男女合理性见面的场合,比如什么赏花宴,赏月宴,以及各种节日的宴饮,也使得广大未婚男女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宽广的环境,好歹不至于成婚当夜才见面,完全是睁眼瞎的情况发生。 像是眼下的行酒令就是如此,在座的男子不仅仅是想着在诸位皇子面前出头,搏个脸面,更想着自己能够一鸣惊人,赢得帷幔后的贵女们的青睐,指不定后头坐着的就有自己未来的妻子呢。 连着换了几个题目,常见的东西以及夏日的盛景都已经是吟诵了一遍,终于有人将题目定在了美人上头。 话头刚刚引起来,便被人打断了:“此题却是不必了,自从温昊禹的《洛神赋》一出,天下还有谁敢去吟美人呢。” “很是呢,世间美人,无出阮氏六娘者,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不过如是也。” 温昊禹的那篇《洛神赋》本是为了讽刺阮琨宁的,可是自从他也变成了一只颜狗之后,那《洛神赋》似乎也被赋予了另一重含义,毕竟也是描述了美人,时日一久,世人多只引用前半段,而将后半段弃去了。 韦明玄微微低下头,端起身前的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掩住眼底的不快情绪。 他不喜欢别人对着阮阮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哪怕是赞誉也不喜欢,阮阮是属于他的,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这里说三道四。 二皇子状若无意的斜了斜韦明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会意,又迅速的抹掉了。 韦明玄拜谢宜舫为师,也算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是知道的,而阮琨宁同样是谢宜舫的弟子,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的。 直到阮琨宁真正的开始长开,绽放出绝世的风采,才有人开始歆羡他的运气,早早地就结识了这般美人,并且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许多人都觉得他是运气使然,却也没想过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念头,毕竟他拜师谢宜舫的时候,阮琨宁也不过几岁罢了,所以如今看起来,也只觉得皇后有眼光,有心计,早早地找了一个同永宁侯府拉关系的方法罢了。 二皇子在一边冷眼看着,韦明玄未必对这位阮姑娘无情,阮家姑娘的身份也足以做皇子正妃了,只是…… 他低下头,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永宁侯府的想法,谁又能知道呢。 永宁侯素来是铁杆的皇党,不会牵涉皇家储位,每每遇见了诸皇子之间的争斗,也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哪一头占理他就帮着哪一头,一点偏心之处也看不出,皇帝对此也是极为满意的。 二皇子敢打包票,如果韦明玄是想着叫永宁侯府同意这桩亲事,只怕是难了。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在,永宁侯是绝对不会把自家女儿嫁入皇家的,前些日子他便听闻,永宁侯夫人就开始给自己女儿相看人家,看好的,多是自己的姻亲之流,至于韦明玄嘛,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韦明玄他……只怕是要空想一场了。 这倒是一桩好事,二皇子冷冷的思忖着。 能够娶到永宁侯的嫡女,得到的帮助自然是大大的,可她的身份限制在哪里,一般来说,是绝不会做皇子侧妃的,除非是皇太子的侧妃,可现在尚未立储,这个可能性就是不可能的了。若是真的要嫁,也只能做皇子正妃,可现在未能成婚的皇子,最为年长的也就是韦明玄了,可这个人选被排除掉了了,永宁侯府自己又无意,那基本上就是无缘皇家了。 与其叫永宁侯变成别人的助攻,倒不如叫他两不相帮,继续做自己的中间派呢。 这么想着,二皇子对此,倒是很乐见其成的。 第90章 再次打脸 阮琨宁同阮琨烟说了许久,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带着静苏静绣离去——等阮承清带着韦明玄回府后,家里头只怕是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呢, 现在委实是轻松不得。 正是夏日, 树木茂密异常,此处庄园的精致又是仿了苏州,十足的曲折幽静,走在里头倒是也不觉得热。在越过转角的时候, 阮琨宁径直遇上了尚娴离,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 便不打算理她, 只自顾自的往前走。 许是因为异能在身的缘故吧,她对于别人的善恶感触的格外明显, 尚娴离不喜欢她,她是能感觉的出来的。阮琨宁每每与她见了面,尚娴离虽然脸上总是笑吟吟的, 可心里头的想法是掩饰不了的, 甚至于刚刚还在人前趁机踩了她一脚, 这个梁子就算是正式结下了。 阮琨宁此刻再对着她那副面孔, 想着她的两面三刀, 委实是生不出继续与她虚与委蛇的心思来,索性直接走了了事,彼此都是痛快几分。 尚娴离本也不喜欢阮琨宁,也不想同她客气的招呼几句, 可是眼见着自己像是蟑螂一般被嫌弃了,心里头又觉得堵得慌,十分的不舒服,便上前去叫住了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笑问道:“六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呢,这般行色匆匆。” 她摆出了一副笑脸,阮琨宁也不想同她撕破脸,闹得主人家面上太难看,也就笑着道:“不胜酒力罢了,这就打算往家中去了,失陪,失陪。” “原来如此,”尚娴离面容上的微笑有些异样,似乎连一贯的面具也带不住了,语气也是酸溜溜的:“只可惜方才六姑娘不在,不曾见着前头的景儿呢。” 阮琨宁不明所以,疑问道:“尚姑娘这话,倒是叫我摸不着头脑了,却是不知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呢?还请尚姑娘解惑一二。” 尚娴离面容上的笑意又收起了几分,眼底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丝嫉妒来,道:“前头的几位才子,吟风弄月,很是得了几分雅趣,后头却说起吟诵美人的诗句,都将阮姑娘比作梅精,言说崔公子《洛神赋》珠玉在前,竟都是不敢发一声呢,叫我在帷幔后头听着,心里头可不是滋味呢,阮姑娘一个人的光彩,竟是把我们全都压住了呢,倒是叫我们尴尬了。” “是吗,”阮琨宁神色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的道:“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啊。” “什么?”尚娴离有点没有搞清楚阮琨宁的脑回路,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碍于面子跟我说几句软话,也顺便拍拍我的马屁,让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的吗? 你居然不按我的套路出牌?这不科学! 她眼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阮姑娘的意思,我似乎并不是很懂……” 阮琨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用一种为她智商感到担忧的语气,轻飘飘的道:“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不比你好看吗?他们说的是实话呀,难不成大齐律里头还有一条,说的是不许世人说几句真话不成吗?” 尚娴离被这个进度打懵了,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不过是几句闺中闲话,阮姑娘倒是说的这般严重了,我也只是觉得,为人处世呢,自然要是谦逊不争的,阮姑娘容色无双是人所尽知的,却也不好大肆传扬,古语说得好,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阮姑娘也要引以为戒才好呢。” 阮琨宁蹙着眉头,耐着性子听她哔哔了那么多,感觉像是做了一篇阅读理解一样累,到头来只听明白了一个中心思想:“你长得美,你得低调点,不然下场不会太好”。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饶是尚娴离素来不喜她,也是忍不住的心中一跳,为之所摄,只可惜她说的话不怎么好听。 “呵呵,你长得丑,你闭嘴。” 尚娴离只觉得一把刀子直插心窝,透心凉(#‵′):“……” 她的神色看起来像是要把阮琨宁生吃了,咬了咬牙才勉强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阮姑娘何必出口伤人呢,我也不过是稍稍劝慰几句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不说了就是,如此口出恶言,委实是非名门闺秀所为。” 哦,还是个圣母型号的绿茶婊。 听着她说话,阮琨宁几乎能看见能看见她身后的光圈了。 只可惜,在绝对的阴谋诡计面前 ,所有的实力与运气都是没用的(顺序没错),在这种几乎接近于一对一PK的局面下,阮琨宁绝对没有撕逼失败的可能,所以她只是轻飘飘的抬起眼皮,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呵呵。” 尚娴离的感觉就像是被人踹翻在地,又一口唾沫吐在脸上,彻头彻尾的羞辱感将她淹没,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跳起来给阮琨宁一耳光了,可仅存的理智硬是压抑着她,没有这么去做。事实上,也幸亏她没有去做,不然下场肯定会更惨的。 怒到了极致,她反而奇异的安静了下来,面容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阮姑娘,你就不怕我将你这几句话传出去,叫你颜面扫地吗?” 阮琨宁定定的看着她,面上的情绪一丝不露,眼睛里也奇异的带着笑。 她的眼睛像是倾注了江南的烟雨,丝丝缕缕的雾气在里头升腾,勾着人进入那个美丽的异度空间,美的令人心惊。 然后,尚娴离就眼睁睁看着那对漂亮如琉璃的眼珠,突然间浮起了一层雾气,两行明珠般的清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宛如枝头将落未落的梨花,说不出的哀婉凄清,看的人心头也是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想要柔声安慰她几句。 她的声音像是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越动人,里头暗藏着几分哀痛,更是惹人垂怜不已:“尚姐姐,三姐姐的事情,我委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眼看着她走上歪路呢,尚姐姐如此说,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尚娴离(#‵′):“……”这股蛋疼( ?)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隐隐的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三个声音自自己身后传出来,带着一股来自脑残颜粉的酸臭气。 东城郡王世子一马当先:“尚娴离!你这婆娘(!)忒烦人,阮琨碧自己个儿作死,你倒是来这里怪六姑娘做什么,真是倒打一耙,真是丑人多作怪!” 说别的尚娴离可能就忍了,但唯独说她丑忍不了,世间也没有几个女孩子忍得了:“世子怎么能听信一家之言呢,其实我……” 安郡王世子坚定地站在阮-美颜盛世-琨宁身后,凉凉的打断了她的话,坚定地道:“就是,你莫是嫉妒六姑娘吧,笑话,你有什么好嫉妒六姑娘的,六姑娘可称为梅精,你呢,野猪成精吗?” 说尚娴离丑她忍不了,说她胖则是直接把点燃的火柴扔到火药库里头去了,她几乎想要炸开,跟面前的几条颜狗同归于尽,想着彼此之间家世的差异,她捏着鼻子忍了,把冲到嗓子眼儿的那口血咽下,转向了三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攻击她的人。 尚娴离的智商还是在线的,第一,这个人没有开口攻击她,那就有可能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头来,帮着自己对抗阮琨宁与那两只该死的颜狗。第二,既然能同两位世子一道,这个人的身份必然也是不同凡响的,有他开口帮助自己,起码阮琨宁与两位世子不会太过开口责难自己,且等着过了这一关,自己自然有法子收拾这个阮琨宁! “公子,难不成你也认为我是这般人品不成?我尚家也是书香门第,我又怎么会是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还请公子为我明辨一二。” 那男子被她的声音微微惊了一下,皱起眉头道:“你是谁?”还不等尚娴离自报家门,便不耐烦的摆手道:“走开,你太胖,挡住我女神啊不,阮姑娘的身影了。” 心口插满钢刀的尚娴离默默地留下了几滴清泪:“……” 颜狗此物,实乃国之大害,回家之后必定要告诉家父,上个折子给陛下,有朝一日必尽去之! 在一边冷笑的阮琨宁:嚯嚯嚯小婊砸,本座活了两世之久,什么样的婊砸没见过,收拾你跟喝水一样容易,呵呵。 她方才哭了一小会儿,总感觉眼睛有些酸,但这并不阻碍她看一下自己的友军。 安郡王世子与另一位她是认识的,可另一个人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在她撕阮琨碧的时候,就是自己牢不可破的友军了,她转向一侧挽着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看起来像是要去炸碉堡的人,问道:“多谢了,敢问尊驾是……” 东成郡王世子作捧心之状,眼含深情的道~ :“阮姑娘你竟不记得我了么?去年往侯府里头扔花的人就是我呀,你们府上的护院忒不解风情,硬是把我给叉走了,一点情面都不讲,讨厌! 阮琨宁:……护院哥哥干得好!回去给你涨工资,妥妥的! 她干笑了两声,总感觉自己不小心进了某个传销团伙,更加不妙的是,自己似乎稀里糊涂的成了传销团伙的头目? 她缓缓地向着几个人轻施一礼:“多谢几位了,家中有事,不得不先行一步了,还请见谅。” 几个人面上虽是不舍,却还是一边客气道 “哪里的话,阮姑娘的事情要紧”“无需在意我们,只管离去吧”“无妨无妨,且早些去吧”,一边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阮琨宁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施施然远去了,直到将近九曲回廊的尽头处,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带着几分冷意:“平南王世子好雅兴,居然也来这里凑一凑热闹呢。” 段南修的身影自回廊的另一侧显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阮姑娘忒薄情,方才我还为你张目,打那位尚姑娘的脸呢,现在就不认账了。” 阮琨宁嗤笑了一声:“别装了,你老早就在那里了,我可不信你真傻。” 段南修的神色里添了几分郑重,道:“所以,阮姑娘如何打算呢?”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离去:“不如何,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段南修跟在他身后,笑道:“我只怕,咱们的缘分不止于此呢。” 阮琨宁摇摇头,道:“那可未必。” 静绣自前方走来,面色上有几分为难,道:“姑娘,咱们的马好像是吃坏肚子了,只怕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您看着,该如何是好呢?” 段南修凑上前,笑吟吟的道:“哎呀,缘分真的是说来就来,阮姑娘要不要坐我的马车回府呢?” 阮琨宁死鱼眼看着他:“别装了,我看见你给它喂巴豆了,别转过脸去段南修,我说的就是你。” 第91章 三房事续 阮琨宁轻飘飘的几句话, 就轻而易举的将段南修打倒了,她表示:宝宝果然是棒棒哒呢。 宴席上这般忙,她又深陷撕逼大战当中不可自拔, 哪里有时间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是诈他一诈罢了,却不想倒是真的找到了真相,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段南修面色很有些囧然,硬是被阮琨宁戳破了自己的心思, 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胡乱的向阮琨宁告了罪便急匆匆离去了, 阮琨宁倒是也没有死咬着不放, 崔氏那边的马车还是好的,自己等着同崔氏一起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左不过是多等上一会儿罢了。 崔氏并没有叫她等上太久,只过了不多会儿,便出现在自己眼前, 阮琨宁反倒是吃了一惊, 奇道:“我以为要等上阿娘许久呢, 怎的这般快便出来了?” 崔氏是侯门主母, 同未出阁的姑娘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姑娘们那头可能很快便结束了,顶多也就是赏花品茶下棋撕逼之类的,而主持一府中馈的主母们就不同了,既要懂得人情往来——后宅之间的交际也是极为重要的, 每一句话往往都要仔细斟酌着,此外,更要精通柴米油盐酱醋茶,懂得精打细算才是,家长里短之类的东西最是消磨时间了,自然也会比姑娘们聚的时间更久一些。 为着这个缘故,每每出席宴会的时候,阮琨宁往往同崔氏都不是一起离去的,连马车也不是一辆,也就是这一次马车出了点事,阮琨宁才会特意等着崔氏一起回府。 崔氏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阮琨宁,低声道:“先到马车上去,有话也别在这说。” 阮琨宁顺从的点点头,跟着崔氏上了马车,崔氏端坐下之后,这才哼了一声:“今日我们府上算是出了大风头了,自己家的姑娘不安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是碍于侯府的颜面,这才没有人公然说出来罢了,我再三向王夫人赔了罪,只当这便结束了,却不想运道不顺,连马都不叫人省心,闹出这些个事情来。” 阮琨宁莫名的有点心虚,又隐隐的有点蛋疼,转了转眼珠子没敢看崔氏,道:“大概是赶得巧了吧……” 崔氏面上微微一笑,也没有继续问这一节,只说道:“该说的你阿姐想必也说了,我也就不再老生常谈了,阿宁也是大了,出事的时候自然也要有自己的一个章程才是,凡事也要在心里头有个分寸就好。” 阮琨宁乖乖的待在一边做背景板,边听着便点头,走的是乖宝宝路线。 此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阮琨碧的事情闹得太大,有是叫那么多人目睹了,虽然大家碍于面子不会大规模传播,可就单单只是在私底下说几句,就足够叫人心烦了,当然了,最心烦的自然是阮琨碧以及三夫人了。 三夫人见了阮琨碧一身狼狈的回府,当即就想去找大房晦气,阮琨碧却是不敢把事情闹得再大了,她虽是不知道大房分家的打算,却也知道阮琨烟绝对不是那种容易热气上脑的人,只怕是还有什么后招,她想着再坏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做的事稍加修饰,搞成了一个自己被迫反击的无辜白花一时气愤走错路的故事,三夫人心知自己女儿理亏,便也不敢再说什么,整个人也安分了起来。 崔氏也不打算在这个档口收拾阮琨碧,时间多得很,日子也还长着呢,何必再风头上下手呢,也不是等不了些许时日的。 永宁侯与崔氏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立即趁着这次的东风提出了分家,力求快刀斩乱麻的了解此事。 永宁侯的生母王氏毕竟还在世,她又是三老爷的嫡母,由她作为最为尊贵的长辈,借着这个由头来分家,真是再顺当不过了。 长房承爵,又是嫡长子,二房虽然不是长子,却也同样是王氏所出的嫡子,同长房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最惨的大概就是三房了,一般人家里头最小的儿子往往都是会得到更多宠爱的,可这一切都架不住三老爷是庶子,所以在王氏作为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主持下,府里头的东西分别分了五三二,按序分配。 永宁侯觉得对自己亲弟弟过意不去,为着自己的算计硬是叫他也遭了池鱼之殃,便坚持将自己与二房的匀成了四四,三房虽有不满,可一个庶出压下来,再加之阮承峻与阮琨碧做下的事情被抬出来,三老爷也是自觉理亏,只得同意了,不几日便收拾着细软搬出了侯府,另寻了地方住下。 三夫人本来也不喜欢待在永宁侯府,毕竟承爵的是大房,以往在那里总叫她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哪里比得上搬出来自己当家作主来的舒服呢。 再者,虽说分家的时候三房只占了二成,听起来是很少,可真的折成银子来看,可是一大笔钱呢,三夫人喜得不得了,一时间连阮琨碧的失意也顾不得了,只恨不得整日里对着自己手里头的银子才好。 可她很快就发现问题了,自从她搬出了永宁侯府之后,往常那些时不时的约她出去打马吊的夫人,一个也没有再来找过她,前几日张夫人府上明明是老太爷过寿,竟连一张帖子也不曾发给她,见了她也是远远地避开,她这才隐隐的觉察出了有没有永宁侯府撑腰的区别来,心里头一反前些日子的得意,难得的生出几分担忧来。 秦姨娘那里也是称不上好,在永宁侯府的时候,到底也是有老夫人看着,三老爷虽是好色,却也不敢搞得太过分,可现下搬出了侯府,三老爷简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整日里不见人影,这也就罢了,毕竟秦姨娘也是年纪上来了,也不在乎那些男人的所谓情分了,她身下有三老爷唯一的一个儿子,后来的人如何得宠也是越不过她去,这还担心什么? 可叫她忧心忡忡的是,自从分家之后,二皇子那边便不怎么待见阮承峻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竟是连门都不曾入,直推说主人家不方便,改日再来之类的,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却是接连好几日都是如此,阮承峻与秦姨娘还如何不懂二皇子的意思呢。 无非就是看着自己没用了,就想着一脚蹬开罢了。 一时之间,三房里头倒是平添了许多的唉声叹气。 秦姨娘每念及此,便忍不住的想起了自己在侯府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忽略了阮承峻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只对于引发这场分家直接原因的阮琨碧更加恼火了起来。 以往还在侯府的时候,她总是要顾忌着各种人,每每在三夫人面前低声下气,可此时到了外头,又何必再受那份闲气呢,三老爷膝下只有阮承峻一子,将来还不是要靠着自己母子?三房人若是识趣儿的话,就应该知道谁才是值得巴结的主子。 单轮情商跟心计的话,秦姨娘要胜过三夫人许多,可三夫人到底也是正妻,身份比她尊贵几分,一时间二人倒是斗得你死我活,三老爷素来都是不管事的,对此竟是视若无睹,眼见着三房越发的乱了起来。 阮琨碧也不是能忍得了的人,秦姨娘虽然得势些,可在她眼里头却还是个姨娘,再加上素日里三夫人语气里对秦姨娘的轻贱,口口声声姨娘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主母就是发卖了也是可以的,就更是叫阮琨碧不把秦姨娘放在心上了。 这一日,眼见着秦姨娘身边的丫鬟,在小厨房里抢了她放里头的燕窝去孝敬秦姨娘,还说什么“都丢尽了家里头的脸面,居然还有脸面要这般好的东西”这类的指桑骂槐的东西,阮琨碧听自己身边的丫鬟说了此事,登时便火冒三丈,直接到了秦姨娘房里头理论。 也是赶巧了,秦姨娘刚刚好差了几个婆子去外头庄子里看账,身边只留了两个娇弱弱的丫鬟,还是她准备了伺候三老爷的,自然也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阮琨碧带了几个婆子,上去就扇了秦姨娘几耳光,屋子里头的东西也都砸的差不多了,大闹了一场才志得意满的离去。 等到阮承峻回去的时候,秦姨娘第一时间就向着儿子哭诉此事,阮承峻虽然说不上有多孝顺,却也是极为在意自己的脸面,更加重要的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经过前些日子的事情,阮琨碧这个人就算是废了,真的收拾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当即便找上门去了。 他身边配备的小厮,可不是阮琨碧身边的婆子丫鬟能拦得住的,过去很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一场,阮琨碧眼见着自己喜欢的首饰瓷器都被砸的砸抢的抢,恨不得跟阮承峻拼命一般的扑了上去,可阮承峻到底是个男子,一抬手便把她推出去了,却不想那头恰好有一个茶几,正正好叫阮琨碧撞了上去,整个人瞬间昏了过去,这会儿还躺着呢。 消息传到崔氏哪里的时候,阮琨宁也在一边听了一耳朵,她并不觉得三房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像这种总是拎不清的人,就该泼他们一盆凉水,好叫他们凉一凉心头火才是。 她素来都不怎么喜欢三房的人,阮承峻与阮琨碧简直是其中翘首——听说你们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为着这个缘故,阮琨宁最近的心情都棒棒哒。 不只是阮琨宁,皇后的心情也是棒棒的,她轻轻地将手里头的茶盏放下,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雪琅说的话,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跟本宫说一次!” 雪琅的眉宇之间也暗含着几分欢喜,笑道:“奴婢探得了一个消息,宣贵妃早在半个月前便被赐死了,也是因为凝翠宫素来不通人气,少有人去的缘故,这才过了半个月才叫人知道呢。” 皇后轻轻地笑了笑,修饰精致的眉梢泛起了一个锋利的涟漪,眼底也是一层寒霜的光:“贱人!终是见着她有这一日,委实是痛快!”她慢条斯理的转了转右手上的护甲,才继续问道:“葬到哪里呢?本宫竟不曾听见半丝风声。” “奴婢听说,连皇陵都不曾入,只随意在外头埋了。” “呵,贱婢出身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葬进皇陵,”皇后满心都是欢喜,拿着帕子掩了掩翘起的嘴角,想了想又道:“既然已经有了消息,也就不要再去关注此事了,陛下既然没有将此事同本宫讲,必然是不想张扬的,到此为止吧。” 雪琅恭敬的应了声,见皇后没有别的吩咐,这才躬着身,缓缓地退出了内室。 皇后的目光落在室内的蜀绣合欢花屏风上,手指无意的摩挲着那上头的花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嘴角缓缓地牵起了一个柔和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始第三卷啦,主场是皇宫里头,与第一家族的那些事,以及关于男主与女主之间的磨合也会在这里头讲......另外,这本书其实已经写了一个开头,我还挺喜欢埋伏笔的,不知道你们在心里能不能脑补完结局...... 第92章 皇宫骂战 诸皇子年纪渐长, 除去最幼的几个皇子年纪不合外,其余几个皇子都已经奉旨在朝中各处行走,扯起自己的旗子, 各自为营, 向着最高的那个位子奋斗。 皇子们都很有志向,母家强盛的就拉起母家,母家不行的就找伴读,乃至于座师与姻亲, 都是在朝中或多或少的拉起了自己的小团伙, 隐隐的有了一帮子人支持。 其中最大的三伙无非就是皇长子、二皇子、六皇子三个罢了, 在各自外家的扶持下早就正式开始下水试航了, 而一众朝臣也是东张西望,急躁得很, 只恨不能遇见个大仙,问一问继位的是哪一个,好提前去抱个大腿什么的。 如今储位未定, 皇帝看起来短时间是没有立储打算的, 若是趁现在则明主而奉, 为主子的储位立下汗马功劳, 那才是大功一件呢, 在将来皇子登基之后,这可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啊,哪个家族不想要? 皇帝对此的态度也很暧昧,既不支持, 也不反对,隐隐的带着几分纵容。 如此之下,很多人都是难免的动了心,暗搓搓的同诸皇子有什么明的暗的联系,嫁个女儿做侧妃啊,一同出去吃个酒啊,彼此之间小聚一下啊,满朝文武,一眼看下去竟没几个安分的。 二皇子前些日子为宣贵妃的事情牵连,被撸了所有职务回府待产(划掉)幽禁,很是失意了一段日子,到底是经历过皇室高等教育的皇子,很快就在巨大的打击中站了起来,并且在二皇子一党的协助下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兼职——皇帝终于将今冬的祭祀大典交给他筹办。 祭典乃是国之大事,往往都是由皇帝或者储君亲自主持的,交予皇子去主持也是很少有的,而今上如此安排,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不仅仅是朝臣嗅到了一丝味道,就是素来谨慎的二皇子也是感觉异常的好,似乎是隐隐的望到了胜利的曙光,自己离那把椅子更近了一步。 一时间,二皇子一扫之前的颓势,很有些飘飘然,连带着二皇子一党的尾巴也隐隐的翘了起来,上蹿下跳折腾的厉害。 宣贵妃之事,牵连二皇子甚重,而二皇子直到阴沟里翻了跟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自己绊倒的,很是为此郁卒。 虽然不知道是谁坑了他,但是实际上所有的皇子都是他的假想敌,也都有可能做这事,所以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差别,这些日子里,几个党派在朝堂上更是拼的跟乌眼鸡一般,火热得很。 韦明玦出了昭仁殿,绕过了御花园,迎头就撞上了李裕,原本还不错的心情瞬间阴沉了起来。 李裕是陇西李氏一族的嫡次子,也是二皇子的表弟与铁杆,阶级仇恨再加上夺嫡之战,同韦明玦这个六皇子的嫡亲胞弟素来都是不对付的,简直是另一个层面的崔博弦与温昊禹,从来都不会心平气和的相处多久。 到底韦明玦也是正经的中宫嫡子,身份尊贵,李裕虽不甚喜欢他,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施了礼,随即才淡淡的道:“真是赶得巧了,本是随父亲入宫觐见的,没想到八殿下居然也在此呢。” 韦明玦哼了一声,奇道:“这话原该我说才是,此处是皇宫,本殿下的地盘,来者是客,还请只管随意。” “是吗?”李裕眉梢一挑,哂笑道:“臣小的时候啊,姑姑经常接我过来,还说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呢,哦,抱歉臣忘了,那时候殿下还不在呢,以至于,我竟险些鸠占鹊巢,真真是丢人现眼了。” 李裕的姑姑,也就是今上的元后李氏。 韦明玦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一口一个“自己的家”、“鸠占鹊巢”,叫韦明玦这个继后所出的皇子听起来委实是诛心的很,李裕如此说,又将继后与继后所出放在哪里? 韦明玦眼底泛着冷光,许久才道:“也是,母后毕竟是继室,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叫你难以宾至如归,倒是显得不伦不类了,反而面上难看了,照此看来,本殿下很应该请你一杯水酒呢。” “不伦不类”四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一些,带着浓浓的恶意,狠狠地回敬了李裕方才的话。 自己与兄长是继室所出又如何? 无论如何,也照样是皇室嫡出的正统。 总比二皇子既非长子,又非唯一的嫡出来的好一些吧,他是嫡出,自己与六哥也是嫡出,自己与六哥非长子,他不也照样不是吗? 看他左右为难,实在是叫人欢喜得很呢。 所谓的夺嫡之战,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先来后到之说。 谁没有个难言之隐呢,许你戳我的伤口,难不成便不许我揭你的伤疤吗? #来啊,互相伤害啊# #都不是省心的谁也别说谁# #要玩鹬蚌相争那就鱼死网破# 李裕的脸色终于也难看了起来,同韦明玦站在一起,两张同样青白不定的面容凑在一起,画风居然诡异的和谐了起来。 李裕咬了咬嘴唇,才缓缓地开口:“表哥这些日子正是忙得时候,只恨不能多长几只手呢,竟连接待臣的闲暇都没有,到底比不上殿下清闲。” 韦明玦嘴角一撇,这是在讽刺我无所事事吗? “能者多劳嘛,二皇兄‘休息’了那般久,也是时候该好好忙一下了,想必前些日子在府里头呆的都快要发霉了吧?” 李裕冷冷道:“呵,二殿下这可是真正的鲤鱼翻身要跃龙门呢,你可别瞧着眼热。” 韦明玦也不是个善茬,冷笑道:“鲤鱼翻身?我只听过咸鱼翻身的,还不知有鲤鱼翻身这一说法呢,你可得小心着点呢,毕竟咸鱼翻了身也只是咸鱼罢了,当不得菜的!“ 李裕面色难看了起来,随即硬生生压了下去,嘲讽道:“总算是见识了八殿下的口齿,也是,皇后娘娘毕竟是陈郡谢氏出身,大儒墨客广出,除去谢涛那种害群之马,想必还是有好些个口齿之利的。” 韦明玦冷冷的道:“不成,比不上陇西李氏,生意都做到他国去了,真正的家大业大呢。” 李裕面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愤愤道:“总比你们一家子藏污纳垢好得多!” 韦明玦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妹的骂人归骂人你他妈打什么地图炮:“草泥马的你嘴上放干净一点!” 李裕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唇枪舌剑这般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也毫不退让,一口唾沫就喷了过去:“骂都骂了你要怎样?!杀了我吗?” 见他如此,韦明玦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像一个要炸开的鞭炮,当即就要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贱人:“你这……” 一个沉稳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他:“你刚刚说什么?” 是皇帝过来了。 他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走到了近前,目光里似乎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芒:“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李裕的第一感觉就是完蛋了,在别人家骂了别人的老婆孩子,而且这个人还很明显不是善茬,尽管自己姑姑是他前妻,但是毕竟人走茶凉啊,哪里能比得上现在的新家人呢。 唉,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想到这里,李裕的气势像气球一样被皇帝戳破了,他扑腾跪倒在地,低声道:“陛下恕罪,臣失言。” 谁知道皇帝没有看他,神情淡淡的,只轻轻哼了一声:“朕说的不是你。” 李裕&韦明玦:??? 皇帝的目光转到了韦明玦身上,淡淡的重复道:“把你刚刚那句话复述一遍。” 李裕:咦?难道还念着前妻的情分? 韦明玦:父皇难道还忘不了以前李家那婆娘? 躺枪的元后李氏:关我屁事啊喂! 见韦明玦久久没有回答,皇帝神色里似乎添上了一丝不耐:“复述一遍!” 韦明玦自小第二怕的是韦明玄,第一怕的就是眼前的父皇,听他语气如此严厉,心里头便为父皇不帮着自己却向着李裕感到委屈,也为自己操持后宫多年的母后隐隐的感到委屈,难道一个活人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吗? 但是韦明玦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还是乖乖复述了一遍:“你嘴上放干净一点。” 皇帝神色微动,隐约有几分期盼:“前头是不是还有几个字?” 韦明玦:天,父皇你是特别想挨骂吗? 皇帝冷冷的一皱眉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凝在了韦明玦身上。 韦明玦马上如同见了猫的老鼠,小声重复道:“草泥马的你嘴上放干净一点。”说完便老老实实低下头,只等着挨上一通训斥。 皇帝却并没有训斥他,只自己喃喃自语了几句,随即就笑了起来,神色里带了几分无奈:“好啊,原来一开始就在骗我呢,怪不得找不到,怪不得呢。枉我还打算……” 韦明玦&李裕:父皇/皇姑夫好像不太正常怎么办,快来个人救我! 皇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向韦明玦道:“滚去书房念你的书,前几日朕问起来,竟连《韩非子》都说不上来,过几日朕再问起学问来,还是狗屁不通就给你板子了!” 韦明玦于是嘤嘤嘤哭着跑开了。 皇帝这才低头打量了跪着的李裕几眼,淡淡的道:“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李裕咽了口唾沫:“知道。” 皇帝哼了一声,对他的识趣很满意,又道:“你可知道,明玦又是什么身份?” 李裕继续咽唾沫:“知道。” “知道就好。”皇帝这才微微的笑了笑,向内侍摆手道: “给他三十板子,叫他长长记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叫wuli阿宁去皇宫辣,开始刷下一个男配,我真是棒棒哒︿( ̄︶ ̄)︿ 第93章 马甲掉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七月很快便结束了,眼见着天气渐渐地添了几分凉意,桂花的清香也断断续续的漂浮在空气中, 中秋节终于到了。 中秋一词, 最早见于《周礼》,《礼记·月令》上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 《礼记》上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 此节日本是起于帝王的祭祀, 是随着时代的发展, 才渐渐地步入了民间, 并且有了流传最为广深的意味——团圆。 也是因此,中秋节也算是在民间除去春节之外最为重大的节日了, 家家户户无论贫富,总会聚在一起吃一口月饼,图一个团圆, 《东京梦华录》说:“中秋夜, 贵家结饰台榭, 民间争占酒楼玩月”, 而且“弦重鼎沸, 近内延居民,深夜逢闻笙芋之声,宛如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婚戏;夜市骈阗, 至于通晓。” 阮琨宁往常年都是陪同父母,一家人在永宁侯府齐聚的,虽然一边还有二房三房的人感觉上略微有几分别扭,却也别有几分团圆热闹的欢快,可今年分了家,她想着只有自己一家人在一起,竟奇迹般地产生了几分微妙的不舍之意。 在纳妾这种事情合法化的古代,每一个名门贵府往往都是好几房人凑在一起,底下的姑娘们公子们有的甚至能排到十七八号之多,每每一家人齐聚,那场景可真是浩浩荡荡,阮琨宁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人多了必然会有纠纷,还是清清静静的好。 她本想着自己一家人在一起,安安分分的过一个中秋,这还是第一次呢,如此一思量,心里头也就添了几分期待,却还是临时发生了变化——今上在皇宫设宴,请了三品以上官员举家前往,永宁侯府自然也是在列的。 这也是皇帝给的体面,寻常人家想要还没有呢,阮琨宁心里头有一点不为人知的郁闷,却还是专门收拾了东西,准备着宫宴时候的衣服首饰,那里毕竟是世界上最讲究规矩的地方,一点点错漏都是要命的东西,不由得她不仔细。 崔氏眼界高,又是去过皇宫里的,也特意提点了她许多,足够阮琨宁受用了。 金陵也是史上有数的古都,在本朝之前也曾有许多朝代建都于此,皇宫依据地形而建,规模宏大,建筑雄伟,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不过如是也。 阮琨宁倒是没有到过这里,眼见着什么都是新鲜的,却也不会像是乡巴佬一般东张西望看个没完,只是微微颔首,款款的跟在崔氏身后,不发一语,做足了名门贵女的仪度,举手投足极为得体矜雅,来接引他们的嬷嬷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流露出几丝赞誉之色——这才是真正的家族底蕴教导出来的贵女呢。 当然,她才不要承认是因为阮琨宁长得好看才格外偏爱她呢。 脚下的石子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两侧的花木修建的极为齐整,成队的宫人身着绯红色的宫装婷婷的走过,像是一片娇艳的云,阮琨宁不留痕迹的四处打量着,这才真正的感觉到这座皇宫的广阔与底蕴,就在她隐隐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嬷嬷退后几步,示意崔氏往前——已经到了。 阮琨宁在崔氏身后,目光随意的向前一扫,心里陡然一惊! 【Σ( ° △°|||)︴天!宿主菌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阮琨宁(っ°Д °;)っ:“这尼玛还用你说,我又不瞎!” 【呵呵,非常时期宝宝不同你计较,宿主菌请自求多福……】 阮琨宁站在原地呆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坐在正中高坐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于能见到她,黝黑深邃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没有做声。 按宫中的惯例而言,皇帝往往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许是赶得巧了,今日永宁侯府一众人过来时,皇帝竟已经早早的坐在了上首。 永宁侯与崔氏都没想到皇帝今日居然来的如此之早,心里头也是吃了一惊,又因为走在阮琨宁前头,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在前头带着她拜了下去:“臣给陛下请安。”阮琨宁兄妹几个也随之拜了下去。 皇帝似乎没什么叫他们起身的意思,目光淡淡的落在了阮琨宁,深沉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丝促狭的味道:“真是好久不见呀,曹姑娘。” 永宁侯夫妇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头都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但是眼见着皇帝的目光稳稳地落在自己身后,两人心里都是一惊,便立时想到了阮琨宁。 到底是御前,不好失礼,永宁侯与崔氏对视一眼,也就按捺住心里头的惊慌,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阮琨宁:“……”我擦嘞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这种时候你叫我说什么,好久不见请多关照吗?! 见她没有回答,皇帝眼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层,身体微不可查的向前一倾,声音也更轻柔了:“朕同你说话呢,曹倪玛姑娘。” 阮琨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古人诚不欺我…… 皇帝久久的没有叫永宁侯府一众人起身,早已到场的官吏夫人们早已是疑窦暗生,到底是看着皇帝在场,没有议论出声,饶是如此,四周也早已各种各样的目光密密麻麻的投了过来,有惊奇,有艳羡,但是更多地是幸灾乐祸与满满的恶意。 还有极少数眼明心亮的围观群众,一眼就看透了问题的本质是出在阮琨宁身上,面色都或多或少的变了变,顾念着是在宫宴之上,这才强力压制了下来。 韦明玄在诸皇子的席上,收紧的手指几乎要将酒杯捏碎,目光里充斥着难以置信,心里头也是惊涛骇浪一般波动不已,恨不得下去将阮琨宁包到自己的怀里不叫别人看见。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自己并不曾发现他对阮阮有这份心思啊。 难道自己重生一世,竟改变了这般多吗? 这怎么可以! 他对于皇帝温和的外表下,深入骨髓的那种巧取豪夺思想太过熟悉了,可正因如此,才更觉胆战心惊! 他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瞻前顾后,求个稳妥,早前就应该直接请求赐婚才对,饶是阮阮气自己一时,天长日久下来,总归会得个圆满的,总比现在闹得进退维谷要好得多。 只恨自己棋差一招,如现在一般一味隐忍,才叫事情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握,不受控制起来。 皇后离皇帝很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艳光夺人的阮琨宁,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对于阮琨宁一直都是只闻其名,却未曾得见其人,她以为有一日韦明玄会带着她来自己面前,却不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初见——在皇帝的兴味十足的眼神之下。 一眼望过去,皇后心里先是被她的容色所摄,随即就是心中一紧,到底是多年夫妻,对于皇帝目光里的意味她委实是太了解了。 可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满心想要发狂的冲动。 她可以花费十几年斗倒苏贵妃,也可以花费十年时间斗倒宣贵妃,难道还要再抽出十年时间斗倒下一个女人吗? 她在皇帝身边多年,还不曾见过皇帝用这种神色去看人呢,难不成要出一个比宣贵妃还得宠的宫妃吗? 她容忍一个又一个羞怯的妩媚的丰艳的窈窕的女人进入后宫,无非是因为这些女人同她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皇帝的真心实意,只是沉迷在富贵荣华之中。 可是同她是不一样的,毕竟她们只是三千宫妃中的一个,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唯一能在地下同皇帝长眠的人,何必去同她们计较,平白失了身份呢。 可是,她的心头刺痛,眼前的这个女人在皇帝眼里是不一样的! 那她二十多年的隐忍与殚精竭虑又算什么呢?! 皇后面上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仪度,挂着合乎时宜的微笑,一如在深宫中的这些年一般,可御案掩住的衣摆下,景泰蓝点翠的鎏金护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可这痛苦全然不及心里的半分。 皇帝的目光轻而易举的把她多年不易而无用的隐忍映衬的淋漓尽致,生生的撕开了她竭力保持的最后一丝荣耀与尊严,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要端庄典雅的正坐一旁,维持着母仪天下的气度。 阮琨宁对于皇帝凭空给自己拉了一个仇恨值max的仇人全然不知,见避无可避,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臣女阮氏琨宁,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同陛下的故人生的有几分相似,是臣女的福气。” 皇帝似乎也无意要为难她,眯着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轻轻哼了一声道:“罢了,是朕看错了,平身入席吧。” 只不过短短片刻,一家人头上就冒了汗,心里头的鼓也是响个不停,听皇帝如此说,心里头才隐隐的松了一口气,跟随侍礼的内侍到了自己府上的席位上。 一家人都不是傻的,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到底是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当众说什么,也就只暗暗地压在了心里,表面上都还是风平浪静,不露声色。 崔氏聪慧敏锐异常,从皇帝与阮琨宁的态度上就察觉出他们之间可能是有过什么,她在脑海里想了想自家女儿容色无双的容貌,以及皇帝暧昧的态度,前朝错综复杂的局势,一缕愁丝难得的浮到了脸上,心里头隐隐的有了几分担忧。 落座后,大概是崔氏此生第一次做出有些失礼的举动——坐定后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她虽担忧,却也知晓此时此地都不适合谈论此事,只是稳稳地捏了捏阮琨宁的手,眼神里带着无声的鼓励与信任。 阮琨宁心中一暖,对着崔氏微微一笑,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饶是许多人心头波动不已,但是能够来参加宫宴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内心的情绪都压制的很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宴席上的一切都很顺利,廊下奏中和韶乐,秩序井然,君臣相得,歌舞升平,言笑晏晏,皇帝不胜酒力,中途离场之后,场面反而却更加的热闹了。 皇帝坐在这里,有意无意的,对于群臣而言到底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一走,也就随之轻松了起来,群臣之间的言笑声也大了起来。 一行持盘宫人仪容肃整衣裙款款的走下来,按先后序,依次向着每个桌上放下御赐的菜肴。 走到阮琨宁面前的宫人恭谨的跪下身,将手里的盘子双手递给她,阮琨宁伸手接过,感觉到一个纸条顺势塞进了自己手里头,心里头就是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宴席中间是乐府排练的歌舞,舞姬身姿窈窕,动作柔雅曼妙,也是舞中的高手了,一时之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姬身上。 阮琨宁到底是心里头有事,想了又想,还是趁着周边人不注意,悄悄地打开了纸条,那上头只大气淋漓的写了三个字。 承香馆。 第94章 开新副本 这个地方阮琨宁是知道的, 进宫时还曾路过,就在宴席的北侧,出门右拐就是。 她面上微微笑了笑, 抬起头来没有再看, 只随手将那纸条碾碎了。 阮琨宁并不打算过去,之前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说到底也没什么,看起来皇帝似乎也不怎么计较自己的失礼, 那也就没什么了。 现在过去算什么呢?同皇帝玩一点情趣play吗? 还是免了吧。 就冲着方才韦明玄隐晦投过来的目光, 她就打算对此敬谢不敏了。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 顺利的超乎了阮琨宁的想法。她本来以为接下来会再出点幺蛾子的, 却不想就这么顺利的,磨到了晚宴结束, 一家人顺利回家。 不过想想也是,遇见皇帝并且是在有了一个如此操蛋的初识之后,已经是今天最大的幺蛾子了, 难道还等着来一个更大的吗?那么她就只能呵呵哒了。 不过只是如今, 对她来说也是身心俱疲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回去想必是不仅没有休息的机会, 反而有一场三堂会审正等着她吧, 呜呼哀哀。 如今也只是秋日罢了,晚风很是轻柔,而皇帝已经在承香馆外的合欢树下站了很久了。 道路的两侧掌了灯,朦胧的清光散着合欢花的芳香, 袅袅的沁入心肺,天边几点星子忽闪忽闪的,无边夜色静谧难言。 大总管隆德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心的上前回禀:“陛下,前头宴席已经结束半个时辰了。” 皇帝没有搭腔,而是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这棵合欢树。 其形绿荫如伞,其叶纤细似羽,娇红的花朵汇成缠绵的烟花,瞧起来秀美别致的很。 他想了想,从他还很年轻的时候起,这棵树好像就在这里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伤,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些年。 看了看远远站着的一众宫人,他见了见小心翼翼的隆德,缓缓地问道:“怎么,结束了吗?” 隆德不易察觉的擦了把汗,他的差事委实是不怎么好办:“是呀。” 皇帝微微一笑,显出左脸上一个浅浅的酒窝,他低下头,似有似无的叹道:“还真是……绝情。” 顾如钦高大的身影自一侧的小径出现,静悄悄的上前拜倒,声音放得很低,道:“启奏陛下,南边传来消息,一切尽如陛下所料。” 皇帝低着头,手里正捻着一朵合欢花,面上的神色倒是如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只淡淡的道:“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却不想,竟是叫朕蒙对了,也算是取巧之道了。” 夜色太过晦暗,看不出顾如钦面上的神情,他低声道:“幸陛下神而有明。” 皇帝似乎不想再谈论公事了,目光中染上了一丝兴味,微微抬手,将手里的合欢花给顾如钦看了看,问道:“顾卿可有喜欢的花儿吗?” 顾如钦全然不知皇帝何以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想,还是如实道:“陛下恕罪,臣素来不喜此类事物。” 皇帝微微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原本,朕也是不喜欢的。” 顾如钦察觉出皇帝话里有话,接下来似乎应该有一个转折才对,只垂首等待后续,可皇帝却闭口不言了,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顾如钦心头微微一突,眼睑微合,轻施一礼,退了出去。 皇帝低头打量手里头的那朵花,轻轻地转了转那根脆弱的花柄,开始在心里思量,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既脆弱又短暂的东西的呢? 大概是因为,合欢花秀美别致,一片绯红散散绽开,像极了那日她晕红的面颊。 阮琨宁对于皇宫里发生的的一切一无所知,既不知道皇帝真的在那里等了她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韦明玄几乎要把一口牙都要碎,更加不会知道皇后把昭仁殿内室里头能摔得东西都摔了,连自己素日里最喜欢的鸳鸯缠枝玉瓶都没有脱离这个厄运。 她只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好好的应对这场三堂会审了。 阮承瑞的性子还需要再继续磨砺一下,永宁侯夫妇怕他沉不住气,并没有叫他留下,徐云姗见着婆婆公公神色微妙,丈夫也留下了,便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去掺和,也只推说是去照顾两个孩子,便推辞着离去了,崔氏有些心急,此事又是牵涉甚大,也就没有留她。 内室只留了永宁侯与崔氏,以及阮承清阮琨宁二人,灯火点的通明,人心却是浮动不止的。 永宁侯心绪有些杂乱,更有许多担忧,却也没有急着发问,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吭声。 在内宅的事情上,他也是全然都交给崔氏打理的,现在也不会抢在崔氏前头去问,崔氏的神色倒是还好,只眼底有几分担忧疑虑,她的目光落在阮琨宁身上,关切的问道:“这一日竟也没有来得及问什么,我也不知到底应该从何处问起来才好,还是阿宁自己说吧,你似乎是……认识陛下的吗?” 阮琨宁想了想自己那日的彪悍,偷偷地抹了把冷汗,也没敢说实话,而是修饰着把事实说了出来。 “有一日,我去拜祭如素夫人时,在回音谷遇见的,随意的聊了几句,说的很是……投机。” “我们向彼此介绍了对方,嗯,然后又随意的说了几句,就……很愉快的分开了,一共连半刻钟时间都没有。” 崔氏眉梢微微的拧了拧,迟疑着道:“陛下……是怎么介绍自己的?” 阮琨宁也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是叫……成渊?” 崔氏急忙掩住她的口,神色凝重的训道:“禁声,皇帝的名讳哪里是能随意说出来的,叫人听见那还得了。”她只当二人是萍水相逢,如此再听阮琨宁一说,皇帝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了,不然何必真的告知名讳呢,可再顺着一想,反而是更加不是滋味儿了,心头就是一个哆嗦,硬是将自己头脑中的想法驱赶出了脑外,好生思量一下该如何是好才是真的。 阮琨宁闻言倒是真的吃了一惊,问道:“原来这真的是他的名字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崔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等着有个人拿着一本书,教你念皇帝的名讳不成?避讳尚且来不及呢,你师兄……六殿下素来同你关系好些,竟然不曾同你说过吗?” 崔氏素来不待见韦明玄,可现在倒是希望韦明玄能好歹告诉她一点东西,可别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了。 阮琨宁表示自己很冤枉啊,不信你试着问问看,别说是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也不会有那个妹子在谈恋爱的时候会专程问一问自己男朋友“嘿,你爸叫什么名字?”的吧。 崔氏又问道:“你素来散漫惯了的,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圣驾面前可是万万要不得的,你好生思量几分,在陛下面前,可有什么失礼之处?” 阮琨宁可不敢把实话给秃噜出来,那简直是要修罗场的节奏,便昧着良心眨眨眼道:“并不曾有失礼之处,女儿也只有在阿娘阿爹面前才会轻狂几分,在别人面前素来都是以礼相待的。” 崔氏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提了一晚上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只是见了一面罢了,阿宁在外人面前素来又是谦和有礼的(你确定?),并无什么大碍,可以谋划的地方尚且还有很多,可一想今晚皇帝的态度,那颗心反而是提的更高了起来,她的神识很敏锐也很准确,皇帝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一个见了一面,只说了几句话的陌生人,反而是…… 崔氏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心里头的忧虑愈发的浓厚了起来,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不忍心斥责,毕竟此事也只是赶得巧了罢了,怪不得阿宁,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微微的摇摇头,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见崔氏不再说话了,永宁侯才皱起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轻轻地问道:“你那个名字……” 阮琨宁想了想自己那个名字,眸光陡然一震,心肝脾肺肾顿时一起疼了起来,感觉心底仿佛有一万匹曹倪玛跑过。 崔氏到底也是大族出身,清河崔氏给的都是大雅的教育,顶多也就是崔老夫人会传授一点后宅攻略之类的,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些下九流的段子,一时间自然也不会往哪个方面想,可永宁侯跟阮承清就不一样了,男人嘛,对于这些当然会熟悉些的,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名字的操蛋之处,简直是心头跑过无数匹曹倪玛的感觉。 皇帝看起来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可还是没有怪罪,是以永宁侯现在才有心思慢条斯理的去问,可这并不能阻碍他内心的悲伤,他发现在自己一无所查的时候,自己萌萌哒小公主居然变成了油腔滑调的老司机! 简直不能忍!!! 阮琨宁干笑了两声,默默地鼓了鼓勇气,嬉皮笑脸的看着永宁侯,撒娇道:“随便起了一个嘛,难不成叫我去说真的名字不成吗?” 永宁侯突然有种蛋蛋的忧伤:“……确实很随便。” 我那个又乖巧(大雾)又可爱(穹天大雾)的阿宁小公主到底去哪儿了?!快把她还给我!!! 阮承清无奈的看着阮琨宁,也不知心里头都想了些什么,只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在说什么。 永宁侯默默地在心里想究竟是谁带坏了他的小公主,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终于锁定了目标,家里头崔氏看管的水泼不进,那就只会是外头了,她外头接触的也只是崔氏一族,晋阳王氏,兰陵长公主府,荣王府,以及谢宜舫那里几处罢了。 崔氏一族与晋阳王氏都是大族,底下或许会有蝇营狗苟之事,却也绝对不会摆到客人面前去,教坏别人家好孩子(你确定?)的,这两个选项自然被pass掉了,兰陵长公主为人豪爽,却也是深知分寸,府上萧氏一族也是书香世家,更不会如此了,荣王府同样被荣王妃把持的很好,大姨姐自然不会教坏自己女儿的,至于谢宜舫嘛,虽然永宁侯不喜欢他,却也承认他的品行(大雾),所以他的最终怀疑目标是——六殿下韦明玄。 宫里头出来的皇子,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底下是什么肮脏东西呢,嚯嚯嚯不过我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本质,韦明玄你抵赖不得的! 韦明玄无辜脸:怪我咯? 阮琨宁在不知不觉中,给韦明玄拉了一个仇恨值max的对手,而韦明玄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说……这一局其实是打平了吧? 心疼男主一秒钟。 咦?你说为什么心疼? 因为女主有女主光环,而男主没有啊……【手动拜拜】 皇后把自己内室里头能摔得东西全部都摔了,碎瓷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室内的东西更是狼狈不堪,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感觉自己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终于跌坐在了地上,咬着牙默默地垂泪起来。 皇帝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这样的日子,她究竟还要忍多久!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新打破了她心头刚刚凝结起来的平静,宫内规矩甚严,不得疾行也是其一,此处是她的内室,能进来的必定是心腹,其中却不会有什么如此不懂规矩的,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雪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惊愕:“娘娘,娘娘,出事了!” 雪琅的声音将皇后从那个悲沉怨愤的世界里唤了出来,皇后轻轻地笑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发髻,最后轻轻地整了整衣摆,维持住面上的柔矜神色,似乎又是那个高贵雍容的皇后了,她面前没有镜子,却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形容,满意的一笑,这才厉声道:“喊什么,不知事的,竟以为本宫殁了呢,做什么这般大惊小怪,宫城之内,成何体统!” 雪琅惊慌的推开门,眼底全然是惊愕之色,急切的道:“娘娘,陛下方才下旨,迎阮氏女……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这个进展是不是很苏爽啊,来啊来啊你们来打我啊︿( ̄︶ ̄)︿ 第95章 舍友公主 皇后的声音尖锐的似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带着某种绝望的凄厉,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尽管皇后的心里头告诉自己她那是不可能的, 理智却在告诉她那的确真真切切是雪琅说出口的话, 皇后抖了抖,终于难以置信的一记耳光扇过去,厉声道:“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阮氏女?什么阮氏女?哪个阮氏女?!” 雪琅硬生生的挨了皇后一记耳光,脸颊霎时间一个掌印浮了起来, 在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可见皇后所用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她是皇后的心腹, 素来忠心耿耿, 从皇后小时便跟在身边了,一起从小长大的情分, 又跟着皇后见了阮琨宁,自然更加明白皇后内心深处的忌讳,连脸都顾不及摸一下, 便急急的道:“就是今□□娘见过的, 永宁侯府的那位姑娘啊!” 竟然是她, 果然是她!!! 皇后的手指无声的捏紧了, 保养得体的面容上不可抑制的僵硬了起来, 额上的青筋硬生生的鼓了起来,面色也是青白的骇人。 她有些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低声道:“果然,果然, 本宫一见她便知道是个不安分的,果然,果然……”皇后的神色陡然狰狞了起来,咬着牙道:“贱人!好生厉害的手段,好生毒辣的心机!” 雪琅从没有见过她这幅神态,不,也许应该说是从多年之前,便再没有见过她这幅神态,多年前使得皇后流露出这幅神色的人,如今境遇已经是十分之不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位阮姑娘,能不能熬过皇后浸淫深宫多年之后愈发毒辣的手段了。 皇后默默地念叨了许久,面色终于平静了下来,可雪琅深深地明白,这幅平静的躯壳之下,蕴藏着怎样的狂风暴雨,她并没有再去触皇后的霉头,只肃立一侧,等着皇后接下来的安排。 果然,过了半晌,皇后凝声问道:“这位阮氏,”她的声音里难掩的带了几分厌弃,隔了几瞬,才控制住自己的心绪,继续道: “陛下给了什么位分?” 雪琅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再度刺激到皇后,道:“并没有给什么位分,可是……可是……” 她不易察觉的看了皇后一眼,语气里头掺杂了几分迟疑,皇后的目光扫过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便一道说了吧,磨磨蹭蹭做什么,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本宫还有什么承受不得的。” 雪琅神色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陛下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召阮氏入宫的,而是打着皇后召见臣女的名头,把人请进宫的,也没有刻意收拾出地方来,只说是阮氏素来同熙和公主关系甚好,便叫阮氏在熙和公主那里安置了,自己也没有去看过她。” 皇后眉头微微一动,心里头更是疑窦丛生,乱不堪言。 若说皇帝自己对阮琨宁没什么心思,她是万万不相信的,她又不是瞎子傻子,夫妻多年,对于皇帝的这一点了解还是有的,若不是别有用心,皇帝何必打着自己的旗号把阮氏招进宫里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可若说皇帝真的有这份心思的话,直接给个名分赐居一宫也就是了,何必折腾到熙和那里去呢,委实是不合常理了。毕竟阮氏这次入宫,打的名头是皇后召见臣女,又是陪伴公主身边,皇帝将来若是真的纳了,反倒是容易叫人非议。 对于皇帝嘛,大概有两种女人不能纳,第一种是有血缘之亲(堂姐妹那种是属于血缘之亲的,表姐妹不属于其中)的不能纳,这一点在所有人那里都是通行的,民间世家都是一样的;第二种就是太后太妃长辈乃至于子女身边的不能纳,毕竟传出去名声委实是太难听了,是要多饥不择食才能干得出来这个,所以皇帝若是顾念着自己的名声,基本上也不会这般做出来的。 皇后自认为对于皇帝还是有最基础的了解的,他是个的主宰欲很强的人,脑海里不会有什么人言可畏之类的思想,更不会被舆论所左右,表面上风光霁月内里却是极为强硬,可饶是如此,他却也不会再明明有机会避免麻烦的前提下,硬是叫自己吃亏。眼下他既然如此安排了,想必就不会再纳阮氏为妃了。 那他召阮氏入宫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要给明玄指婚吧,皇帝看起来可不像是有成人之美的品行啊。再者,闹到现在,就算是阮家想嫁,自己也不乐意叫明玄娶了,她眼见着阮氏就是个不安分的,嫁了明玄倒是没得叫自己膈应。 不管如何,既然皇帝看起来没什么想要纳阮氏的意思,皇后心里头的一级警报自然也就解除了,面上的神色看起来也是和缓了许多,只是心里头如何想却也是不知道了。 皇后有些累了,毕竟此时已经不早了,她方才在里头又摔东西又是掉眼泪连哭带叫的也是耗费心力的很,便摆摆手,吩咐雪琅道:“你且先盯着那一头,有什么消息再来禀报吧,万事皆宜谨慎才是。” 雪琅低头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皇后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雪琅重新回过身来,道:“是,娘娘还有何吩咐?” 皇后看了看雪琅肿起的脸,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歉意:“这几日不必来伺候了,本宫方才也是一时心急,你莫要放在心上。” 雪琅轻轻地摇摇头,道:“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何必同奴婢说这个呢,为您分忧,本就是奴婢的责任,再者……您心里头苦,奴婢都晓得的。”她慢慢地说完,也不等皇后再说,便躬身退下了,皇后在一侧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反倒是怔然了许久。 曾经也有一个人,像雪琅一般一心一意的对她,可那时候她只想着自己一见倾心的人,只一次次的弃他如蔽履,消磨他的真心,直到入了宫,轮到了自己的一番心意也被人踩在脚底下如此对待,才知晓那种滋味有多难捱。 就像是冬日里头的寒风吹在身上,一下一下,刺骨的冷,连心都凉透了。 夜已经有些深了,皇后穿的也单薄些,一阵冷风打着旋吹来,不她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原本凌乱的心绪也清明了几分。 路是她自己选择的,那就一定不会回头,该走的,总是要继续下去的,再去想过去的旧事做什么呢。 自己在这座囚笼一般的巍峨宫阙呆的太久了,硬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事到如今,总要得到些什么的,不是吗? 毕竟,有得有失,这才叫公平啊。 阮琨宁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目前是什么进度,她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中,很想在自己脑门上挂上一个牌子——请勿打扰。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才经过了一次三堂会审,眼看着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皇后的懿旨就到了,说是叫她进宫陪伴皇后,在宫中小住几日。 虽然传旨的内侍很是和气,可皇后到底是皇后,又有明旨在,崔氏也没有反对,只给她略微收拾了点东西,略微叮嘱了她几句,便叫她带着静苏静绣,一同入宫了。 她以为几个内侍会送她去见皇后的,抱着一种见男友妈的紧张心情一路子,却没想到,到头来几个内侍却把她送到了熙和公主那里去。 阮琨宁再去问时,那几个内侍也只是笑着说“姑娘到时自会明白”“上头自由安排,奴才们不过是传话罢了”“且先在此处安置即可,不必拘束”之类的,阮琨宁心知他们也不过是替人传话罢了,也没有为难他们,硬是要问个清清楚楚。 她隐隐的觉得,此事恐怕同皇帝脱不了干系,心里头如此想,却也没有贸然去试探什么。她相信,能被派出来传旨的内侍,哪一个不是人精,拔下来一根眼睫毛只怕都是中空的,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也只是中上的资质罢了,所以也就随遇而安,老老实实保持住自己的自知之明就很好。 若是崔氏或者阿姐在此,或许还能看出一点门道来,可自己?罢了,还是乖乖地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足以了。 不同于她的思虑万千,对于熙和公主而言简直是福从天降,她使唤这宫人把自己的东西给阮琨宁也备了一份,又拉着阮琨宁熟悉一下自己宫里头的环境,叫身边的宫人都来见过了阮琨宁,免得出现不识人这种事情,又打听她的喜好吃食,叫小厨房明日一早便备上,忙的不亦乐乎,她甚至还打算跟阮琨宁联床夜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得到了骨头的萌犬,恨不能搂着她舔一圈一样,亲热的不得了。 浑身冒着粉红泡泡的熙和公主︿( ̄)︿:阿宁是我的啦我的啦,全都是我一个人哒好幸福!要飞起来啦怎么办!~ 宣旨内侍:陛下你真的要把女神(划掉)偶像(划掉)阮姑娘(√)安顿在这里吗?也许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呢,你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粗线了呢......话说我更的这么短小精悍一定不会被打吧︿( ̄︶ ̄)︿ 第96章 皇帝召见 阮琨宁的日子其实还是过得很舒服的, 真的说起来,其实跟在永宁侯府也没什么差别,或者可以说, 反而要过得更好上几分才对。 大概是皇帝吩咐下去了, 所以宫里头她的东西倒是准备的很是齐全,以阮琨宁的眼光来看,已经是极为精心了。 内务府的绣娘按照她的身形,连夜赶制了衣衫给她, 料子是江南的晕春锦, 日光下如有微光, 华美与素雅两种元素既矛盾而又协调的融合在了一起, 顺滑异常,宛若流云, 很是夺目;各式各样的首饰也是巧夺天工,玳瑁的簪子,点翠的朱钗, 珍珠如穗的步摇, 东珠翡翠的耳坠儿, 各种玛瑙和田玉青玉珊瑚红宝蓝宝的珍宝也是不少, 看得她目不暇接。 只要是女孩子, 大概就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这些的,阮琨宁也不例外。 熙和公主极度热衷于为阮琨宁换上各式的衣裙首饰,亲手装点美人了,她自顾自的满身粉红泡泡, 沉浸在一个颜狗所能得到的最大满足当中,每天眼睛里头都是亮闪闪的,浑身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阮琨宁难得的有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你确定?)陪着,两个人在一起说点女孩子的事情,聊聊八卦什么的,这些日子下来,相处的倒是很好。 而宫中最讨阮琨宁喜欢的,大概就是宫中汇聚了来自天涯海角的厨子。 他们有的是宫里头四处搜罗出来的身家清白的名厨,有的是世代相传的御厨,宫廷菜自然是不必说了,就是各地的名吃也都能做一些,点心糕点之类的更是巧夺天工,极大地满足了阮琨宁身为吃货的味蕾。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杏仁佛手、合欢汤、吉祥果、 莲叶羹、梅花香饼、七巧点心、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 ,苏州有名的四色酥糖和鲜肉月饼,浙江的酥饼,江西的灯芯糕,扬州的方糕,苏州的桃酥饼,金陵的松糕等等数不胜数,不过是半个月下来,阮琨宁有时候都有了一种自己圆润了许多的感觉。 不过宫里头的老牌颜狗(熙和公主)新晋颜狗(一众宫人)表示:你无论怎样都好看!真真的!!! 这样的糖衣炮弹腐蚀之下,阮琨宁的确有几分乐不思蜀,可她心里头清明的很,此处再好,却也不是自己的家,金窝银窝总是不如自己的狗窝(永宁侯(╬ ̄皿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她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皇帝那里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她终于按捺不住,试着探了探熙和公主关于皇帝的消息。 熙和公主不喜欢同阮琨宁说起别人,无论是韦明玄玉奴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一律不喜欢,皇帝自然也不会例外,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独处时间,怎么能这么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呢。 韦-无关紧要-明玄:呵呵……小三可耻! 萧-无关紧要-文澜:呵呵……找不准自己定位的女配! 皇-无关紧要-帝:呵呵……熊孩子! 可是这是阿宁问她的,尽管她不想跟阿宁谈起其他人,却还是得回答,真是讨厌<(`^′)>。 熙和公主秀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地道:“父皇吗?大概是忙着前朝的科举舞弊案吧,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人说外头传的很厉害,接连着好些日子不得安生了。” 阮琨宁入宫小半月,也不曾打听过外界的消息,谨小慎微的很,知道的也只是熙和公主同她讲过的罢了,难免的与外界有了几分隔绝,所以也就不知道熙和公主偷偷地把韦明玄与玉奴带给她的信烧掉了(男主男配哭晕在厕所……),更是严格控制其他颜狗看见阮琨宁的机会,甚至于偷偷地做了挚爱阿宁美颜一百年联合会的会长……【手动拜拜】 此时她一听外头的消息倒是有几分兴趣,不由得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左右在此也是无趣得很,不妨说与我听一听。” “倒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熙和公主是不会拒绝阮琨宁的,想了想,解释道:“之前有一个举子,据说是在江南小有才名,开考之前吹嘘着自己必定得入榜首,得状元之名如探囊取物,可成绩下来,竟只得了同进士出身,阿宁是知道的,同进士与如夫人可称为人生之两大憾,愤愤不平之下,便鼓动着落榜的举子发什么万言书,说是科举不公,里头有黑幕,要求父皇重考呢。” “不至于吧,历朝历代哪一朝不曾有过才子落榜呢,”就连唐伯虎不也在科举上头折了吗,阮琨宁蹙起眉头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很快便敏感的捉到了要害,问道:“得了状元的是哪一位呢?想必是出身不凡吧,否则这位才子也不会如此愤愤不平了。” “正是呢,”熙和公主点点头附和,将自己探知的消息跟阮琨宁分享:“阿宁说的不错,此届科举的状元正是安国公的嫡幼子,簪缨世家的出身,所以外头才会有声音说此次科举不公的,别人或许心有疑虑,可是我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这位状元公虽是不喜言语,学问却是真的好,连做过帝师的大儒卢先生都曾经夸赞过的,只是他不欲张扬,安国公府也不欲哗众取宠徒惹是非,这才少有人知罢了,说他凭自己的本事考不到状元,我是万万不信的。” 阮琨宁也很能理解那个才子的行为,仇富心理在哪里都是有的,现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古代这种封建制度下的环境呢,尤其是赢了自己的对象还是个既富且贵的二代公子。 只可惜,无论此事结果如何,这位安国公府的公子,只怕都要栽一个跟头了。 小是于名声,大是于仕途,总是会有些阻碍的,人云亦云,是常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只希望他真的心智坚定,能扛得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吧。 “这种东西,本就是最难分辨的,”阮琨宁摇摇头,道:“更何况那个所谓的才子鼓动了落第的举子一起闹事呢,试想一下,普天之下的读书人这般多,中的人有几个,可落榜的人又有几个呢,自然是他们的势头大一些了,无论此事能不能被安定下来,只怕这位状元公都会受损的。” 熙和公主见了阮琨宁面上的感叹同情之色,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一下子收起了对于安国公府这位公子的同情心。 女孩子总是会喜欢有才华的男子,更何况是状元公呢,不过嘛……连六皇兄跟萧三公子都被本宫打退了,这位安国公府的公子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嚯嚯嚯嚯……熙和公主顿了顿,才慢腾腾的继续道:“不过嘛,俗语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蛋的,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句罢了,谁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呢,备不住真的有问题才遭人非难,也未可知呢。” 被叮的-状元公-蛋:……原来都怪我咯?我真他妈冤呐! 阮琨宁倒也不是真心想要探听这些,只是想问一问皇帝到底在做什么罢了,见熙和公主似乎不太高兴,便道:“罢了,本来也只是随意的说几句罢了,不必放在心上的。” 熙和公主内心雀跃表面平静的点点头,语气中有几分无奈:“很是呢,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算了,我们也只是闺阁女子,朝堂上的事情只怕是管不了多少,且看着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吧,再说,要愁,也该叫父皇与朝臣去发愁才对。” “也是。”阮琨宁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随口应了一句,心里头挂念的却是皇帝叫自己入宫的目的。 原本她眼见着自己入宫半月都没有召见,还以为皇帝是玩要欲擒故纵那一套,没想到原来是真的有事情绊住了,倒是显得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看着眼下的情况皇帝只怕是还有的忙,自己短时间之内是见不到他了。不过阮琨宁转念一想,倒是觉得这样其实也很好,宫中的厨子厨艺甚好,自己很是应该多受用几日的。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享受心安理得的自己的米虫生活了。 或许是阮琨宁没有点亮未卜先知的技能点,所以她猜的并不准确,就在第二日,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隆德就亲自来宣她,带了她往宣室殿去了。 大总管隆德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面白无须,生的异常和善,对阮琨宁也没有拿乔称大的意思,态度恭敬的很。 阮琨宁面上言笑晏晏一丝不露,心里头却总觉得担忧,隐隐的有些提心吊胆。 开玩笑,这可是单独去见皇帝,同宫宴当日不同,皇帝可不会再顾忌别人的眼光了,阮琨宁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头盘算,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把皇帝给弄死了会被判个什么刑,脑洞开的不亦乐乎。 想到最后她反而释然了,事情还没有发生呢,何必视线自己吓唬自己,落了下乘呢,想通了这一节,阮琨宁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微笑着向隆德问道:“我这里有一问,只怕要劳烦总管解疑一二。” 隆德似乎天生就生了一双笑眼,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就像是含了三分笑:“阮姑娘折煞奴才了,您只管问,但凡是能说的,奴才必定言无不尽。” 他这话其实说的很巧妙,在前头加了个前缀“但凡能说的”,但是就他的身份来说,其实已经很给阮琨宁面子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手里头又主持着宣室殿,有时候,甚至于六部尚书都很难叫他这么笑眯眯的伺候着。 阮琨宁感觉出了他的善意,也投桃报李:“那我就直言了,今日陛下心情,”她眼睫极轻的眨了眨,像是栖息在枝头蝴蝶翩翩,低声问道:“可还好吗?” 隆德还是笑吟吟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心里头却开始明白为什么皇帝这些日子以来茶饭不思了。他之前以为是为着前朝的乱事,可现在一想,皇帝登基多年,什么风浪不曾经过,哪里会真的担忧至此呢。这样的美人,连他这个阉人见了都要怨爹娘当初为何心狠送自己入宫,更何况是皇帝呢。 更何况……隆德毕竟是跟随了皇帝多年,对于他的心思也能猜测到几分,自然也就更加的能理解他这些日子的苦闷了。 他的声音也同样很低,许是因为添了自己的情绪进去,听起来像是一声低叹:“阮姑娘只管放心吧,无论今日陛下的心情好不好,见了您,总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们状元在wuli阿宁面前会沦落成颜狗吗?话说其实我还挺喜欢皇帝叔叔的︿( ̄︶ ̄)︿ 第97章 说说交情 正是午后刚过两个时辰的时候, 太阳带着浅淡的红色光辉微微西沉,隐隐的透着几分微冷的落寞。已经过了一日之间最热的时辰,宣室殿内也有了几分凉意, 不知名的香料在鹤首的香炉里袅袅的冒着淡青色的烟, 那香气也是朦胧中带着寒气的,有一种极为浅淡的清冷,吸一口,似乎心肺都被凉风洗涤了一遍一般舒适, 委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阮琨宁在如素夫人那里学了调香, 如素夫人于此道堪称大家, 阮琨宁不敢说全然继承了她的衣钵, 可是自问对于香料也是有几分造诣的,微微一嗅便猜出了其中的主要成分大概是香荚兰、金额香与藿香叶, 却是不知这里头的冷香气是如何来的。 她有些技痒,心里头也是跃跃欲试,到底是顾忌着在御前, 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便硬是把这份心思给压了下去, 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宣室殿内的雕花窗户还是开着的, 外头的凤一阵一阵或轻或柔的吹进殿内, 日头毕竟不是高悬在天的时候了,那风也透着几分凉意,阮琨宁的衣裳并不十分厚,她觉得有点冷, 轻轻地打了个哆嗦,皇帝大概是注意到了,向着一侧侍立的宫人一摆手,那宫人会意,走过去将轻轻地窗户合上了。 皇帝正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本开着的折子,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缓缓地揉了揉额头,这才对她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吧,不必拘礼。”这一句话说完,就没有再说话了。 好在这里的茶水也是一等一的,一边的银雕盘子里头还有瓜果点心,虽然不好在御前毫无形象的吃,可看一看也是好的,总不算是枯坐。阮琨宁没有吭声,只是姿态优雅的抬手端着茶,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眼下也是深秋了,水果也都过季了,眼前的这些大概是金陵外头的温泉庄子送来的。熙和公主那里也是有的,却也并不是很多,不过想也知道,这些点心自然都是要先紧着帝后那里,再轮到其他人的,本来也不会有多少,自然底下分的都少了。 皇帝一直不说话,阮琨宁也不好开口。 她又不是傻子,感知系统还没有被破坏,皇帝对她似乎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心思,她是能感觉出来的,毕竟女人在这方面都会敏感一些的。 可是自己应该跟他说什么呢?阮琨宁委实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难不成叫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皇帝面前,然后理直气壮的对他说:“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不过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想想就觉得太羞耻了吧。 饶是阮琨宁脸皮一向都是厚的,此刻也是压抑不住想要捂脸的冲动。 所以她还是决定装糊涂,只作不知也就是了。 皇帝对着她虽然素来都是和颜悦色,她却也不会真的不知分寸的,彼此之间身份的差异决定了她只能被动接招,绝对不能冒进,这一点认知,阮琨宁还是有的。 皇帝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封折子上,手里的御笔许久都没有动作,阮琨宁也不好出声,宫人们就更加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了,一时间也只有外头浅浅的风声时不时的传入耳中,气氛极为静谧。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静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吭声。 那一炉香吸引了阮琨宁的注意,她的目光忍不住的挪了过去,开始在心里头思量那香料里头到底掺了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去想乱七八糟的。 茶水还很烫,阮琨宁手里头把茶杯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开合合着,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里头的茶水正袅袅的冒着热烟,室内有一种安谧的茶香气在升腾。 皇帝写了几笔,将折子合上递给一侧的隆德,声音低沉:“是蔷薇水。” “嗯?”阮琨宁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皇帝回答的大概是自己思虑的问题,她想了想,倒是来了兴趣:“并不止吧,如果只是蔷薇水并不会有这种效果。” 皇帝轻轻地一笑:“先把主料冰镇,等寒气尽数到了里头才放到蔷薇水里头浸泡的。” “原来如此,有这份精巧心思,真是难得,”阮琨宁想通了这一节,眉宇瞬间舒展了起来,面容瞬间愈加鲜活了几分,简直像是徐徐绽开的玫瑰一般鲜艳,惹得皇帝的眸光忍不住的闪了闪:“陛下能知道此道,就更是难得了。” 隆德不易察觉的觑了觑皇帝的神色,别人不知道,他开始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帝就是因为知道阮姑娘颇好调香之道,所以才会专门在内库当中找了这味奇香,又着意专门问了许多,这才能说起来头头是道。 皇帝却并没有提起这一节,只换了话头,微笑着开启了关怀模式: “你入宫也半个多月了,在熙和那里,可还住的惯吗?” “住得惯,”阮琨宁的态度足够恭敬,却也不会叫人觉得拘束,只会叫人觉得言谈举止之间进退自如,很是得体,她仔细想了想,倒是又专门补充道:“宫里头的厨子很好。” 皇帝想起隆德说她短短半月把宫中的点心都吃了一遍,面上禁不住微微一笑:“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皇帝的左脸上有一个酒窝,之前见他的时候阮琨宁都没怎么注意过的,眼下离得近了些才看清楚,禁不住一阵意动心摇。 可是她这人有一个坏毛病,见了人脸上有酒窝手指头就痒痒的,总是忍不住想去戳一戳,可是在她的周围长酒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眼下她知道的除了皇帝也就只有荣王与韦青柯父子罢了,大概是他们的家族遗传? 为着这个,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内,生了两个酒窝的可怜表哥韦青柯对阮琨宁这个邪恶表妹敬谢不敏,堪称是闻风丧胆望影而逃,阮琨宁也经常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卖萌就去戳荣王的脸︿( ̄) ̄)︿。 可是她渐渐地年纪大了,自然也有了许多拘束,她也就只好悻悻的收起了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与同样蠢蠢欲动的手指。 现在阮琨宁的手指就痒痒的,她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才努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方才的话皇帝说的太过于亲近,阮琨宁倒是不好说什么,也只能捏着手指继续打官腔:“有劳陛下挂心,是臣女的荣幸。” “你素日里习惯专门说话便怎么说吧,不必拘束,”皇帝的眼睛泛起一片温和的光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再大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再见你这般一本正经,倒是叫我牙疼。” 他说的虽是客气,可话里头的亲昵意思明晃晃的摆着,倒是阮琨宁牙疼了起来,看他脸上的那个酒窝也不是那么亲切了,她开始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却也不想顺着皇帝的话头,跳进一个一看就是坑的话题里头,顿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陛下面前,怎么能失礼呢?” 皇帝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也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道:“许是朕上了年纪,好些事情都记不清楚了,隆德啊,”他看向一侧的围观群众隆德:“去查查大齐律,袭击君上该当何罪,哦,”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朕险些忘了,你不姓阮,你姓曹,还要再加上一条欺君之罪才是……” 阮琨宁瞬间英雄气短:“……有话好好说嘛,活的这么认真多没意思啊……” 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无奈的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总算是肯好好跟我说话了?” 阮琨宁克制住自己想要挠墙的冲动,望天(划掉)天花板(√),道:“……咱们还是好好说说交情吧。” “好,那咱们就说说交情。”皇帝看起来亲和的很,只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你倒真狠心,半点情分都不肯讲,叫我独自枯等了那般久。” 他好像是在说阮琨宁那夜爽约,没有去承香馆的事情,神色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来。 阮琨宁:……这看起来是道送命题,我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吗? 皇帝倒是也不打算真的从她口里问出个答案来,再说,就看她这幅能屈能伸的样子,也未必能说出几句真话来,指不定怎么敷衍他呢。 阮琨宁想了想,硬生生的转了个话题:“刚刚进来的时候,陛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怎么了?” 皇帝神情中的柔和收敛了起来,眉梢陡然带了几分锐利,冷笑道:“为着前朝他们折腾出来的烂摊子,我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直到今日才好容易找了几分空闲见你,可是锦衣卫来报,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眠花宿柳,真是岂有此理。前朝风气败坏若此,叫我怎么痛快的起来?” 哦,阮琨宁秒懂了。 皇帝这是典型的自己加班替别人收拾烂摊子,累死累活了一个月才发现搞出事来的人居然在带薪旅游,强烈的对比之下才毅然决然的怒了。 桌案上摆着晶莹剔透的葡萄,瞧起来倒是新鲜可爱的很,阮琨宁伸手撕了一个葡萄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试着开导他:“事情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只会越来越窝火。你应该想,青楼里头的龟公每天操劳,居然还时不时抽空到朝廷里头来忧国忧民一番,这么一来,便会觉得社会的风气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对吧?” 皇帝( ̄口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一直在听墙脚的隆德总管没有发挥好自己小透明的作用,猛地笑出声来,皇帝皱起眉来瞪了他一眼,可随即,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同于方才的那种笑意,这一次确实是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 皇帝的唇角微微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的情绪,似乎在轻叹:“你呀,果真是……” 他并没有说下去,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看着阮琨宁轻轻地摇摇头,不再言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二更掉落,注意查收︿( ̄︶ ̄)︿ 第98章 感君善念 阮琨宁皇帝他不再出声了, 反倒是有些沉不住气,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想一个问题, 如今有了机会, 就更要问一问了。”她看了看皇帝面上神色如常,一副洗耳恭听的味道,这才继续道:“你召我入宫,究竟是所谓何事呢?” 皇帝笑了笑, 大概是猜想到了她会这么问, 所以就抬起头, 毫不避讳的、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因为, 我想见你呀。” 阮琨宁心头一跳,别过脸去, 轻轻地咳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道:“我在此时日已久, 宫中繁华巍峨, 当然是个好去处, 只可惜却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 已经过了半个月, 我家中想必甚是挂心,也是应该归家了。” 皇帝只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娇唇,轻轻的摇摇头:“不可以。” 阮琨宁眨眨眼,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问道:“为什么?” 皇帝笑了起来,左侧脸颊上的酒窝印子实在是太迷人,阮琨宁总是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笑着说:“你不妨猜猜看?” 阮琨宁摇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问道:“我生来愚钝,你还是直接说答案吧。” “你若是愚钝,哪里还有机灵人,”皇帝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这才笑吟吟的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舍不得你呀。” 阮琨宁一口水刚刚喝进去,立马产生了想要全数喷出来的冲动,到底是碍着崔氏的优良教育,她硬是忍着咽了下去了下去,这才掩着唇接连咳了好几声。 她面容生的极美,眉眼清贵绝姝,本就极易招惹桃花,偏偏一阵低咳下来,如玉的面色上仿佛晕染上了一层红霞一般,浸染了桃花般的娇妍色泽 ,真正的明艳不可方物,皇帝眼底泛起一片异样的涟漪,握着杯盏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一瞬,转瞬便微笑道:“怎么,是太过欢喜了吗?” 阮琨宁又咳了几声,只觉得过了今天,自己的肺大概要坏掉了,已弃疗。 这一次,皇帝却不像上一次一般好敷衍了,眼底暗含戏谑:“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咳了这么多次,可是着凉了?桑菊杏仁茶最是有用了,回去后记得叫宫人给你沏上一盏才是。” 阮琨宁于是又咳了一声,面上的红云愈发的氤氲开来了。 皇帝看着她,他的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抚掌笑问道:“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嗯?”阮琨宁眉梢微微动了一下,感觉话题终于回到正常的地方去了,反问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皇帝看着她的眼睛,一手托腮,风度翩翩的微笑道:“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太过唐突了吗?没有生气吗?” 阮琨宁没有去说“这是臣女的荣幸,得蒙圣恩,不胜感激”之类的虚话好话,因为真的没必要。 对于一个你看不透的人,比如面前的皇帝,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为妙,皇帝的胸襟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连最开始她的失礼都没有再提,那就不会为了这么几句话去生气。 阮琨宁没有插科打诨着敷衍过去,而是认真的思虑了片刻,她的眼睛乌黑而灵动,终于缓缓地道:“可实质上,这些对我并没有损害,不是吗?” 她又不是真的傻,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摸不清状态,这半个月却是足够了,皇帝原是大可以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召自己入宫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遮掩之后才叫自己进宫的,还是陪在熙和公主身边,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心,阮琨宁都感激他的善意。 阮琨宁之前也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稀里糊涂的就给韦明玄当了小妈,可是只看皇帝把自己安排到熙和公主那里去,就可以知道他其实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就当成是来宫里头旅游好了,最多是累一些就是了。 他做的事情在阮琨宁看来或许是给自己造成了麻烦,可实质上,皇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或者名声上的损害。 有人或许会觉得阮琨宁傻了,就像是有一个人可以杀你却没有杀你一样,你有什么可以感激的?你的命本来就是自己的,不是吗?那你去感激他,这不就是傻吗? 可阮琨宁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与皇帝所处的时代不同,看事情的价值观也是不同的。 在这个世界,阮琨宁没有暴露过后世的一切实物,不会去搞出来炸药啊水泥啊玻璃啊肥皂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去抄袭那些名家的大作给自己刷名声,她唯一来自于后世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份独立刚强的思想了。 可皇帝跟她是不一样的,他成长于宫闱,受教于先帝,接受的是最冷酷犀利的帝王教育与最正统的封建男权洗礼,阮琨宁不相信先帝会刻意点亮他与人为善善解人意之类的废柴技能点。 真正的帝王之道都是外儒内法,口蜜腹剑的,帝王们嘴上或许满口的将百姓天下放在心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类的,可真正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都是清清楚楚的,只不过不会有人真的不识趣去点出来罢了。 高高在上的皇权,是这个时代绝对无法叫人违背的东西之一。 这不是阮琨宁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法治社会,在这里,皇权凌驾于一切,没有给任何人说不的权利。而她要顾虑的东西也太多太多,永宁侯府的家人,崔氏一族的亲族,她不是什么圣母,可是也没有办法真的铁石心肠,更没办法像末世一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如果皇帝真的下了旨,至少在大面儿上,她是没什么办法可以违背的,可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迂回的用了皇后的懿旨,以顾全她的名声,或许,在他看来只是一桩小事,可是在阮琨宁身上来看,却是维护了她与永宁侯府的名声,不至于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是皇帝假传了皇后的懿旨,所以皇后即使不高兴,也不会明晃晃的说出来给皇帝没脸,相反的,她还得帮着皇帝把这件事给抹平了。 皇帝未必是真君子,可也不是真小人,至少在阮琨宁面前是这样的。 所以,皇帝作为在封建男权的集大成者,能顾虑到这些,已经很叫阮琨宁满意了。 她感激他的善念,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结果对于她和永宁侯府并没有任何坏处,所以阮琨宁投桃报李,也一直在宫里规规矩矩的,没有惹任何麻烦。 在目前,她是没有办法正面对抗皇权的,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一力降十会,并不是一句空话,她掌握的东西要超过这个世界太多,真的想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 皇帝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终于再度开口了,他的瞳孔黑沉,声音很低,似乎至少说给他自己听的一点感慨,风一吹似乎就消散掉了,阮琨宁要发动全部的耳力才能听得见,他说:“……真可惜。” 阮琨宁有点不明所以,心里又有点难言的尴尬,刚刚想着开口,却被隆德的声音打断了:“陛下,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两位大人过来了。”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动,收起了眼底晦暗难言的神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千山连绵屏风:“你现下出去同他们撞上反而尴尬,且去后头待一会儿吧,”微微一停顿,又叮嘱道:“不要出声。” 阮琨宁正觉得有几分尴尬,巴不得有个人来打破自己目前的这种尴尬,见有人来了恨不得替皇帝招待,听了他的话便忙不迭的点点头,往屏风后头去了。 穿过屏风后头的那堵墙,里头似乎是个套间的样子,暖炕烧的热热的,旁边的小几上头整整齐齐的码了许多折子,以及各式各样的公文,阮琨宁只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乖乖的在暖炕上坐了下来,没有去乱拿乱看。 到底也只是隔了一道屏风以及拐角的一道墙罢了,是瞧不见外头人的,同理,屋里人也是见不到外头人的,只是声音却是很清楚。 两个声音差不多是同时响起的,一个浑厚些,一个老迈些:“臣刑部尚书华/礼部尚书闻瑄,恭请圣安。” 有杯盏碰在一起发出的脆响声,似乎是皇帝喝了口茶,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同于方才的轻便随意:“朕躬安,二位卿家请起,落座吧。” 是那个浑厚的声音先开口的:“臣谨奉陛下令,在京兆尹府取用现有案例,随机抽取,叫落榜举子与得中诸人现场抽取,当场决断,不中者果然几乎无人应答出声,倒是状元公,头头是道见识不凡,委实是有能臣干吏之风,出身国公府却有如此真知灼见,很是难得了。” 那个年迈些的声音接道:“那些落榜的举子们,他们大概是被前朝风气带坏了,只知道写一写闺中的风流缠绵,满篇文章看起来真是锦绣一般花团锦簇,可真的细细推敲下来,半个实用之处也不成有,经此一事,很应该狠狠杀一杀民间、乃至于朝野的这股子糜烂缠绵不通俗事的放乱风气了,毕竟,现在真的肯脚踏实地去做实事的人越来越少了。” “二位卿家说的很是,朕正有此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也感叹道。 那个浑厚些的声音似乎是想着一鼓作气,铿锵有力的道:“陛下容秉,臣有一言不得不发,此次举子上所谓的万言书,未必没有人在幕后鼓动作怪,科举是国之基石,万万不容有失,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此次科举不公乃至于安国公府,甚至直指本次的考官乃至于陛下圣裁,此事牵涉太大,在民间影响甚大,在朝堂牵扯甚广,以臣之愚见,对于幕后之人,必然要严惩不贷,此事务必要彻查才是!” 皇帝还没有发话,便听见隆德在此出声请示:“陛下,苏丞相请见,此刻正候在殿外。” 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哼了一声,那个老迈些的声音也若有若无的咳了一声。 有黑幕,阮琨宁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恐怕这位苏丞相同此事有拖不了的干系,她在心底想了想,这位苏丞相就是苏梨的祖父,顿时来了兴趣,默默地伸长了耳朵,听一听热闹。 第99章 刺客突至 皇帝沉吟了几瞬, 微笑道:“请他进来吧。” 苏丞相大概是年纪大了,脚步声比方才的两位尚书要轻多了,开口也是有些软弱无力, 向皇帝问过安之后, 才气喘吁吁的开口:“陛下容禀,此次举子上万言书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必然会引得民间议论纷纷,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 老臣斗胆, 请陛下从宽处置此事, 以宽慰万千举子之心,安抚民间之非议。” 那个浑厚些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屑, 道:“苏丞相这话委实是说的太轻松了,煽动民意,威胁君上, 搞得整个金陵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地方上也是民意如沸, 有所动荡, 如今就是一句从宽处置就可以的吗?” 苏丞相反驳道:“楼尚书还是太年轻了, 一味地刚强,却不懂得中庸之道,此次牵涉的人员太多,有多是来自各地的举子, 法不责众,如何能将他们全数处置了呢?” 那个浑厚的声音用两个字,言简意赅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屑:“呵呵!” 苏丞相顿时剧烈的咳了起来,听起来是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的样子。 那个年迈些的声音插嘴道:“此事干系重大,臣等还请陛下圣裁。” 另外的那个人也连忙反应过来,一同出声,请求皇帝圣裁。 皇帝似乎在沉吟什么,半晌儿才道:“此次之事牵涉甚广,朝野民间皆是议论纷纷,科举,国之基石也,举子,亦为将来之栋梁,此次惹出这般大的乱子,是朕失察之过,未必不是上天来警示朕的,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朕会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 这一番话说的,阮琨宁在后头听着,都觉得一个爱国爱民的皇帝形象跃然纸上,简直是有道仁君的典型啊。 可是对于丞相与两位尚书而言,简直是一个□□扔到头上一般惊骇。这次的事情虽说是大,却也远远地到不了要皇帝下罪己诏的地步,科举之乱产生的震动,只怕还不如皇帝的一道罪己诏呢。 这下子不只是两位尚书,连主张轻判的苏丞相都跳起来了,他只想给参与此事的举子要个宽大处理罢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玩的这么大,这一下子咳嗽也好多了,声音里头也有了几分力气,急忙道:“万万不可,此事是举子行为不检,自当处置,怎可加诸于陛下之身?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如果皇帝真的下了罪己诏,那才真是把事情给闹大了呢。 两位尚书也是面露惊色,想要出言劝阻一二,却被皇帝拦住了。 “朕有失察之过,自然没有什么不敢认的,可是朕却也没有一力承当的意思,” 皇帝看向刑部尚书,眼底暗含锋锐:“传旨,领头的举子革除功名,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录,主犯革除功名,其余从犯十年内不得录,钦此。” 皇帝此行,就是彻底的断了闹事学子上进的路,手腕不可谓不狠厉,可是前头还有皇帝的罪己诏压着呢,谁又能说出什么不对来? 连皇帝都下了罪己诏,向上天坦承自己的罪过,难不成闹事的学子就能够轻飘飘的放过了吗?难不成他们还能凌驾于皇帝之上不成? 苏丞相的脸色登时变了,额头上倒是浮起一层虚汗,刚刚想开口,却被刑部尚书楼华以更大的声音盖住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酸臭气:“臣谨奉召,必定不负陛下信任。” 苏丞相愤怒的瞪了过去,却收到了刑部尚书的一个凉凉的蔑视的笑,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 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的对视几眼,也没有继续停留,随即便告退了。 苏丞相的神色难看的厉害,眼见着两位尚书离去,终于道:“陛下此行,未免太过严苛,难免叫天下人非议。” 皇帝浑不在意,轻飘飘的道:“朕自己不是也下罪己诏了吗。” “可……”苏丞相结巴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道:“陛下就打算这样结束此次事吗?” 皇帝面上一笑,微微向前凑了一点,气度非凡,如清风吹过一般轻适:“这次的事,不是因为安国公府同明玄走的近了些吗?” 脑海里似乎有一道闪电猛地划过,苏丞相面色登时灰暗了起来,身子哆嗦了几下,终于跪伏在地,不再言语了。 “罢了,退下吧。”一片难言的沉默之后,皇帝终于淡淡的道。 苏丞相出了一背的冷汗,内衬的里衣都湿了,整个人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几岁一般,只颤巍巍的站起身,在一侧内侍的搀扶下,慢腾腾的往外头去了。 皇帝的声音很轻,只是能够叫苏丞相刚刚好听见的程度:“好自为之。” 苏丞相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浑身的精气神似乎也被抽走了,彻底的萎靡不振了起来,难以直立的身形抖了抖,终于还是缓缓地退出了内室。 阮琨宁看(听)了一场戏,隐隐的也能感觉到什么暗流汹涌,□□的样子。 可她一想,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亲族当中又没有本届科举的,不会牵涉到这当中去,父兄素来行事也是谨慎的,自然也不会招惹是非,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事明摆着就是牵涉甚大,自己倒是也不必去操这个闲心。 至于皇帝说的,这次的事与安国公府与韦明玄过于亲近有关,她也不打算去说什么。 韦明玄如果愿意的话,自然会同自己说的,不想说的话,自己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自己在宫里头还要夹着尾巴做人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的事呢。 她以为皇帝会叫自己出去的,却不想就在自己发呆的这一会儿功夫,隆德就走了进来,也没有避讳她,直接在书橱的右侧打开了一个盒子,在一摞明黄诏书当中抽出了一张,又合上书橱,缓缓地退了出去。 阮琨宁也不想在里头惹人怀疑,毕竟是中枢机关牵涉诸多,万一泄露出去什么她反倒是说不清楚了,便随他一道退了出去,所以也就眼见着皇帝接过了那封诏书,在上头随意的盖了章又重新递给隆德,他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丝暗光,带着上位者天然的无情:“拿去宣读吧。” 阮琨宁想着自己听到的话,瞬间便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那封所谓的罪己诏了。 可是她再一想方才自己在书橱里头瞄到的那一摞,又想起方才苏丞相与两位尚书慎之又慎的态度,突然又替群臣感到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知道吗,你们皇帝其实是批发罪己诏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很重要,他的橱子里头还有好多好多呢,你们如果当真你们就受骗了你们知道吗! 所以皇帝陛下,你出去坑自己朝臣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最起码不要用一些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作业产品好吗?这么做你真的不感觉到愧疚吗? 人跟人之间还是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吧,阮琨宁发自内心的这么想。 “坐吧,”皇帝看了她一眼,抬袖指了指椅子,他似乎有些遗憾,叹息道:“居然这般容易就……” 阮琨宁看着他,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疑问来,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朕刚刚继位的时候,受他钳制颇多,他又是老臣,门生诸多,便是朕也不得不忍让一二,你是没见过他嚣张起来的样子,有时候吵急了,简直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喷到朕脸上……”皇帝大概也觉得有点好笑,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可是眼底的情绪很快便冷厉了起来, “可是他大概忘了,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哪里容得了别人来置喙……一句也不成!他既然敢伸手,就要有断臂的准备才是!” 阮琨宁在一边目瞪口呆:终于见到了天凉王破的古代版有没有! 可惜皇帝的霸气侧漏只持续了几秒钟,便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一只冷箭蓦然穿透了檀木的窗,带着冰雪般的刺骨寒意与犀利难言的杀意,直向皇帝飞速而来! 有刺客! 阮琨宁下心中大震,下意识的想要去救,可是到底是事发突然,她也是不是超人,到底是无能为力,所幸许是刺客离得远,那一箭险而又险的擦着皇帝过去了! 皇帝看着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平添了几分阴暗,身上的气息也瞬间冷凝了起来。 可是方才的一箭大概只是一种试探,真正的后手还没有来。阮琨宁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白影落在室内不远处,事发突然,内室又只不过阮琨宁与皇帝以及几个宫人罢了,却是对此毫无防备。 他们没有准备,对方却是早有准备了。那道白影身如鬼魅,几乎是瞬间便迫近了二人近侧,一柄短匕散发着冷锐的寒光,闪电一般的向皇帝袭去。 御前是不能带兵刃的,阮琨宁连个顺手的家伙都没有,也来不及去想御前侍卫为什么还没有来,身体便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到了此时,阮琨宁身上流光溢彩的繁复衣裙反而成了累赘,她冷哼了一声,伸手干脆利落的将下身裙摆撕开,好叫自己行动起来方便些。 她离皇帝近一些,也顾不得皇帝会不会摔伤,飞起一脚将皇帝身下的椅子踹翻,虽然看起来是丢人些,可是在身家性命面前,面子这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阮琨宁的反应极为敏捷,抬腿的同时,另一手便抄起了皇帝桌案上的杯盏,自己后退一步,避开刺客袭来的攻势,顺势向着刺客砸了过去! 第100章 救驾之功 这一套动作说起来极为繁琐, 实际上确实在短短的几瞬间发生的,几个宫人甚至连惊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出口,而那刺客显然也没有想到阮琨宁身手如此干脆利落, 很是心里头暗暗地吃了一惊, 眼底也是精光乍现,再想要躲闪却也是来不及了,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杯盏直直的砸中了脑门,一阵昏天黑地袭来, 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他随手抹了一把, 手上的动作却是微微一收, 攻势也不似最初锐不可当,反倒是有了防守之势, 阮琨宁给他造成的威胁无法叫他全力进攻,必须要留几分气力自保,以防不测才是。 到了这个时候, 外头的喧哗声终于响起来了, 似乎是外头的侍卫们终于意识到大齐珍贵的皇帝遇刺了, 一窝蜂的呼喊着涌进了殿外, 好不热闹。 那刺客也不恋战, 眼见着敌人渐多,深深地看了阮琨宁一眼,便飞身离去了,身后的一众侍卫围追堵截, 却是不必说了。 阮琨宁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头一直紧绷着的弦也随之松了下来,也有了心思去看顾一下皇帝,直到只会儿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哎呦,刚才我可是救了皇帝呢,救驾之功啊,值好多好多钱的那种哎。 她笑吟吟的抬起头,带着一种“我是不是棒棒哒”“求赞扬求鼓励”的亮闪闪的小眼神,热切的盯着被隆德搀扶着的皇帝。 皇帝身下的椅子毫无防备的被阮琨宁踹出去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不只是刺客受了惊,他也不例外,阮琨宁那一脚算是用足了力气,皇帝更是摔得不轻,方才在隆德的搀扶下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阮琨宁,眼神复杂而柔和。 阮琨宁也正仰着头看他,她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骄傲的得意,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片星海的光辉,叫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绝色的面容也似乎渡上了一层光,叫人不可直视。 她还正是最好的年纪,是满庭芍药中最娇艳夺目的一朵,当真好颜色……当真好年华。 每一次见到她,似乎都会遇见一些惊喜呢。 每当自己觉得可以看透她的时候,她就会告诉自己,不,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呢。 皇帝眼睑微合,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许久才重新去看她。 他的目光含蓄的落在了她被撕裂的裙摆上,若是换了别人他必然会觉得形容狼狈,失礼之际,可是换到了她身上确实另一种灼然的风采。 华光无双,姝色绝艳。 皇帝微微一笑,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前,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没有理会一边隆德惊诧难言的神色,虔诚的半屈下膝盖,轻轻地将外袍系在了她的腰间。 “除去祖宗社稷,你……是第一个叫朕屈膝的人。” 阮琨宁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开启这个进度,她是想着要趁机捞一点好处,可现在皇帝的举止简直是叫她受宠若惊了,也来不及多想,便连忙伸手想要扶起皇帝,这样子她会折寿的好吗? 皇帝也没有多停留,惹人非议,系好之后便站起了身,面上风平浪静,似乎方才的那句话只是阮琨宁一时幻听一般,消散在难言的空气中。 他的眼神里有波光晃动,语气里也有些难以形容的味道,带着一丝深切的感叹:“今日还真是……”看他的神情,似乎觉得很滑稽,轻轻地摇摇头,沉默的看着阮琨宁,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他如此沉默,阮琨宁方才心里头涌动的那几分得意倒是无声无息的收敛了起来,她退后一步,拉开了同皇帝之间的距离,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系的青色外袍,清丽无双的眉眼忍不住一起皱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扯了一下,话里有一分若有若无的抱怨:“能不能不要它啊。” 皇帝以为她是怕别人误会什么所以才开口拒绝,倒是也没有生气,女孩子先天就是心细一些,会顾忌的东西多一些的,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被她这样明晃晃的嫌弃,心里还是有些难以出口的惆怅:“还是先这样吧,难不成你就打算这么回去不成,等会叫人给你拿了衣衫换上再回去也不迟。” “那倒不是,”阮琨宁嫌弃的看了看那一抹青色,又指了指自己上身胭脂色的衫子:“你真的不觉得,这两个颜色合在一起异常的难看吗?” 红配绿,这是多么经典而永恒的搭配方式啊。 皇帝没想到她担忧的居然是这个,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呢,会操心自己穿的好不好看,没有接触过真正残酷的勾心斗角,他心头忍不住柔软了几分,也略微后退一步,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眼底泛起一片惊艳的光,温声道:“没有,很好看。” 阮琨宁想了想也是,反正自己脸好看,怕这些做什么呢,敢穿红着绿的姑娘,才是真绝色呢,这么一想,心里头那股子别扭倒是消去了许多,忍不住抿着唇轻轻一笑。 明明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危险的刺杀,可室内的气氛却反而有了几分柔情脉脉,叫人心头说不出的温意,直到阮琨宁开口打碎了这看似完美的一切,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开口:“还有,咳咳,你没事吧,刚刚我那一脚……好像踹的还挺重的……” 皇帝顿时感觉自己的腰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隆德满头黑线的看着阮琨宁,又看了看皇帝,微微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被阮琨宁一说,皇帝这才猛地想起阮琨宁方才的一马当先,一脚把自己跟椅子一起踹倒的英姿,更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就订好了的打算,心里头顿时涌起了一点点淡淡的忧伤。 永宁侯,朕要谢谢你,培养出了这样一员虎将啊。 无辜的永宁侯远目:……Excuse me。 许是皇帝脸上的神色太不对劲了,阮琨宁也觉察出了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可是脑子里却也还是缺少一根关键的弦,怎么也搞不太明白。 隆德大总管大概是太过担心皇帝了,小心的打量了大量皇帝面上的神色,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陛下!您之前不是说……” 皇帝定定的盯着阮琨宁看了许久,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道:“阮氏救驾有功,该赏。” 阮琨宁表面上矜持而谦虚,但是一双明眸闪闪发光的盯着皇帝看,她现在看着皇帝格外的亲切,简直是一座行走的金山银山,现在可不是讲风度学雷锋的时候,她恨不得在皇宫里开个广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报答我啊啊啊!” 隆德是知道皇帝心思的,小心的觑了觑皇帝神色,笑了笑:“那是自然的,这些都要放到后头去才是,先去叫个太医过来才是真的呢,龙体有伤,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呢。” 皇帝看了眼阮琨宁眼底的期待,禁不住摇摇头,道:“也叫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阮琨宁眉头微微一动,道:“启奏陛下,臣女好得很,并无大碍。” 你当然好得很,不好的是朕! 皇帝想着自己的打算,面上的神色有些阴郁:“她方才不小心撞到头了,可别伤了脑子才好,叫给她开几幅药吃着,隆德,你亲自送她回去吧。” 阮琨宁<(`^′)>:……过河拆桥的人最讨厌了! 皇帝遇刺事关重大,无论是朝野还是皇宫都受到了震动,禁军统领作为总理皇城护卫的最高长官,在这场刺杀中遭到了最大的责难,所有的头衔都被一撸到底,要不要定罪,有没有可能同刺客勾结的事情,朝野里头现在还在打嘴炮,大理寺也还在审讯当中,短时间内恐怕还是定不下来的。 皇帝先前就定下的将金陵十六卫的统率权交给晋阳王氏家主,因为此事也是提前了好些日子,宫里头的人经历了一次清洗,许多宫人内侍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不知名的角落,这些都是不为人知的东西了。 而对外公布的真相则是,刺客行刺之时恰逢永宁侯府的嫡次女觐见,不顾己身救了皇帝一命,身受重伤的消息。 事情是在宣室殿出的,那里是皇帝经营了多少年的地方,隆德大总管把持的水泼不进,一丝风声也没有透出去,而当时救驾的御前侍卫也并没有进入内殿,里头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真的了解,外人想要打探消息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倒是吓了许多人一跳。 阮琨宁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受伤”了,并且还被拘束在了熙和公主那里养她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伤,也是蛋疼得很。 熙和公主倒是极为忧心,却也是无能为力,隆德总管把阮琨宁的情况说的很严重,特意给她在熙和公主的宫里头重新安排了一个院子,只叫她在里头呆着直到养好伤,伤好之前并不叫别人前去打扰,说是不好扰了她静养才好。 当天夜里,阮琨宁被迫喝了一碗苦到家的汤药,那味道像极了烧焦的橡皮手套,勾起了她无数的不良回忆。 尽管她表示自己的确身强体壮可以打死一只老虎,可一把年纪胡子长长的太医只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云云,逼急了便开始哭诉他家中的八十老母与三岁娃娃,阮琨宁一口气哽到脖子里憋得慌,却也是无能为力,只恨恨的端起那只精致的玉碗,将那里头的刺鼻药汤一口饮下。 静苏与静绣伺候着她换了寝衣,到床上躺下,这才缓缓地替她放下床帐,退出了内室。 虽然是进了宫,身边伺候的宫人甚多,可阮琨宁还是只叫静苏与静绣贴身伺候,毕竟是自己家里头出来,经过崔氏教导的,她用着也放心些,总比不知根底的宫人们要好得多,熙和公主也明白她的顾虑,并没有给她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阮琨宁方才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吃了几只腌制甜蜜的蜜饯,可现在嘴巴里头还是直发苦,她想着皇帝的不知感恩反而恶意报复,心里头便闷闷的有些生气,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有了几分睡意,眼睛也是忍不住的合上了。 系统突然开口试探着道:【……其实吧……】 阮琨宁有点累,今日一通折腾,真真是身心俱疲,大概是那副药汤有点助眠的作用,还老是觉得困得慌,眼皮子也不想动,自然也就没耐心的慢慢听系统说话。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她在宫里头呆久了,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妖艳贱货的宫妃腔调:【……宝宝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琨宁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凉凉的道:“既然你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就不要说了!” 【……算了。】 直到过了好些日子,阮琨宁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她的感觉是——悔、不、当、初! 晚一点睡又不会怎样,可是有些消息知道的晚了,那才是真的要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嚯100章啦,我真是棒棒哒 第101章 母子生隙 那药里头的确是有些助眠的成分, 阮琨宁一觉躺下去,便是舒舒服服的进入了梦乡,同周公很是相会了许久, 却这一夜不知为着她, 有多少人闹得人仰马翻。 韦明玄一夜都没有合眼,或者说,自从阮琨宁入宫后,他就没怎么睡过什么好觉。 他已经是成年的皇子了, 自然不会成日里的在后宫里头东游西逛, 没得落人话柄。 这些年下来他有意无意的在宫里头安排的探子也不算少, 阮琨宁进宫的当夜他便收到了消息, 虽然是借着皇后的名头,可是皇帝也没有刻意的去掩人耳目, 既然是皇后召见臣女了还偷偷摸摸的做什么,那不是欲盖弥彰嘛,自然尽可以光明正大了。 韦明玄在宫里头的眼线还是给力的, 很快便知道了消息, 他听闻之后如何的心急如焚却是不必说的了, 更重要的是, 他不明白皇帝此刻的心思, 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也没办法去做任何准备。 他独自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知道皇帝把阮琨宁安排在了熙和公主那里的消息,一直高高悬着的那颗心, 这才算是松了下来,稳稳地落了地。 最起码,皇帝看起来并没有真的要娶阮阮的意思,这就是一个好消息了。 至于剩下的,就需要他再慢慢筹谋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去看过阮阮,并他不是不想念,而是根本没办法过去一探究竟。 熙和公主居住的永桑宫属于后宫范畴,他的身份就这么摆在这里,专程过去委实是不合适的。 再者,为着阮阮的缘故,他同熙和公主也称不上是很对付,就这么过去委实是十分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未免太过扎眼,至于像是在侯府的时候一样夜谈,就更加是不可能了。 皇宫到底是皇宫,坐镇的高手不计其数,巡逻的卫队也是极为严密,夜里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更是不敢轻易去冒险了。 倒不是怕自己会有失,只是怕会牵连到阮阮,这才极力忍下罢了。 至于自己试探着叫熙和公主转交给阮阮的信,则是意料之中的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他原本想着,既然阮阮此次是打着皇后的旗号入宫的,叫皇后来宣她到昭仁殿,同自己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可真的去求皇后帮忙的时候,却被皇后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皇后倒是没有说的太过生硬,只含蓄的推说是皇帝那里的态度没有出来,她也不好擅自做什么主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韦明玄很清楚,这只是皇后的推托之词罢了。 皇后同自己隐隐约约的产生了几分间隙,韦明玄不是没有感觉的。 大概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才会格外注意几分吧,他忍不住的苦笑起来,口中也有了几分苦涩味道。 夜风有些冷,刺的他心里头直发凉。 原来到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事情大概是从谢涛之事开始的,韦明玄为了自己不再诸皇子之中太过扎眼,就设计除掉了谢氏一族内部的害群之马,平衡朝堂上的势力,为着是前朝的事情,也有着几分刻意试探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告知皇后。 而皇后则是在心里觉得,自己的儿子大了,心里头也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行事之前竟然一丝风声也没有叫自己知道。虽说这里头有儿子不想叫自己忧心,也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原因在,可皇后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难言的失落,以及几分含蓄的不满。 更加重要的是,韦明玄手里头的势力,无论是宫里宫外的探子,还是谢氏一族的襄助之力,都有很大一部分是经了皇后的手交给他的,可是只因为韦明玄不想叫她知道一些事,那些人居然就真的严严实实的瞒了下来,一丝风声也没有透露出来。 这件事情要办成,必然是要知会陈郡谢氏的家主,自己的父亲的。可韦明玄居然越过了自己,直接同父亲商议此事,并且父亲那边居然一丝风声也没有透露给自己。这是不是表示,哪怕不通过自己,韦明玄也可以收用谢氏一族的人手底蕴,放开手脚去做事呢? 那自己以后再韦明玄面前,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呢?虚无缥缈的母子情分吗? 这个发现,委实是不能不叫皇后暗地里心惊。 那是她精心栽培多年的人手、以及谢氏一族经了她的手给了韦明玄的,可是也不过几年时日罢了,韦明玄居然无声无息的彻底收服了这群人,叫他们心里头只有韦明玄一个主子,全然忘了自己这个旧主,这个进度条,委实是有些超出皇后的预料。 就像一个母亲在儿子娶妻之前会希望儿子同妻子举案齐眉一般,所有的母亲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的,可是当新媳妇进了门之后,母亲发现这对小夫妻的感情居然是好的异常,任谁哪怕是自己都要被排斥在外的时候,心里头又会觉得隐隐的有些失落,心态也难免的会失衡。 比如那个很有名的,陆游与唐婉的故事,就很直观的彰显了这个道理。 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自己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待他掏心掏肺,可是一个跟他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居然从自己的手里头将自己的儿子笼络走了,所有的母亲想必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 韦明玄虽然还没有娶妻,可是却已经真真切切的叫皇后心里头产生了这种落差——以前我儿子做事,都是会告诉我一声的,为什么长大了,有了喜欢的姑娘之后就变了一个样子? 都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媳妇还没有呢,就要忘了娘不成? 长大这件事情,皇后是没有办法的,她的不满也就只好含蓄的转移到了儿子喜欢的姑娘身上了,甚至于,对于自己的儿子也有了一点隐晦的不满。 自此以后,皇后对他虽然还是之前一般的和善,可母子之间却总是感觉隐隐的隔了层什么,撕不掉,却也掩饰不了。 她还是像之前一样的关怀韦明玄,但是在此之外,却开始更多地将自己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小儿子,韦明玦。 这当中暗含的意味,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所有深宫中的女人,荣耀的尽头并不是皇后,而是皇太后。 而皇太后的无上荣耀,却是来自于她的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儿子。 在这种程度上来言,当两宫太后俱在的时候,母后皇太后在别人心中的地位,是比不过圣母皇太后的,这也是母以子贵的真实体现。 皇帝在的时候,皇后自然是无比尊贵的,太后之下后宫第一人,可如果皇帝驾崩了,新帝却不是皇后所出的话,这可就尴尬了,过惯了一人之下的日子,接下来要度过的却是仰人鼻息的生活,那种落差可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的。 再者,新帝的生母,当初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妾妃,居然同自己平起平坐了,甚至于隐隐的盖住了自己一头,这怎么能叫原本在后宫说一不二的皇后忍得了呢? 虽说嫡母站着名分,可是只要不是一条绳子勒死你或者当众打死你,暗地里真的磋磨呢或者说是叫人去作践你,一落千丈的态度,人情冷暖的人心,真的发作起来,任谁都是受不了的,再者,别人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过气的皇太后,真的去上折子得罪新帝。 并非皇帝生母却坐上皇太后位子的并不是没有,可日子却也不见得有多舒服,除非你是自己家族势力极大,大的隐隐的能叫皇权忌惮的。 可若是真的这样,这个家族又能够存在多久呢? 总而言之,想要舒舒服服的度过皇太后生涯,必然要有一个无比孝顺,肯对自己顺从的儿子才对。 皇后也知道自己是在钻牛角尖,心态有失,不似自己多年以来的谨小慎微,这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韦明玦虽然也是自己的儿子,正经的嫡子,可是真的论起身份来,他是不如韦明玄的。 而且,这些年他们兄弟俩接受的教养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也不想两个儿子将来生隙,所以从小到大,韦明玄接受的是正统的君主教育,而韦明玦却是标准的富贵闲王教育。 再者,谢氏一族倾力培养的也只是韦明玄罢了,那么多的心力与人脉都搭进去了,临时再换人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皇后也知道,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叫韦明玄同自己越来越远,可她自己心头的那个坎儿,却是怎么都是越不过去,只好称病,避开了韦明玄这几日的请安。 至于韦明玄所求自己的事情,她就更加不想帮忙了。 中秋宫宴上皇帝既特殊又暧昧的态度,叫皇后对阮琨宁拉起了一级警报,她甚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女人大概先天就是来克她的。 她先是夺走了自己的儿子,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也被迷住了,简直是见鬼了,传说中的狐狸精也是不过如此了。 今日听说皇帝遇刺的时候惊慌失措之下她的心险些要跳出来,可是当得知皇帝无碍,阮家的姑娘却身受重伤的时候,她反而说不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来。 她怕,这是另一个宣贵妃,不,是比宣贵妃更加得宠的女人。 她心里头又有几分隐隐的期待,毕竟传过来的消息不是说伤得很重吗?万一真的不治身亡了……也未可知啊。 她给太医院里头自己的人递了消息过去,希望无声无息的解决了阮琨宁,可收到的消息却是皇帝派了自己的心腹过去,一丝消息也没有走露出去,脉案与所用的药材也是瞒的死死的,她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贱人!何德何能,得到这般的优待呢! 听到韦明玄的请求,皇后就更是窝火了,这个儿子是真的被迷倒了心窍不成,简直是昏头了! 皇后不耐烦见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索性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他,自己也得个自在,闷着生了一会儿气,她心里头倒是另外有了个主意,冲着一侧的雪琅招招手:“送个消息到家里头,叫他们送个人来给本宫作伴吧。” 皇后不搭理他,韦明玄也没有法子,叫熙和公主那边的眼线仔细看了看,那边回报说是那里一切如常,只是把守的格外严了几分,他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也知道熙和同阮阮的关系异常的好,若是阮阮真的伤的厉害,她只怕也不会这般的安静,老早就炸开锅了。 韦明玄终于放心下来,可是再一想皇后的态度,又忍不住轻轻地叹一口气。 他独自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沉默的呆了很久。 重来一世,有些事情确实是变了,可有些事情,却还是昔年旧景。 前世,自己与皇后为着各种事情,到头来也是渐行渐远了。 阮阮与自己分开,嫁入了荣王府之后便同韦青柯一道离开了金陵,游历四方去了。 那时候他伤心难过,连一线红都不敢见,只怕叫自己想起他们成婚当日的满城金粉,十里红妆,更添几分失意黯然。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并不是天长地久,阮阮却像是融入了他的生命里一般,她离开了金陵,也带走了他半颗心。他大病了很久,朝臣们都极为忧心,毕竟他还没有成婚,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难免会国祚不稳,人心动荡。 底下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风声,也有人进献了美人,许是想着讨他的喜欢,样貌姿态居然与阮阮有几分像,虽是差她许多,却可以说极出色的了。 他一个都没收,全部都返回去了。 何必呢,阮阮已经成婚了,自己却在这头收用了几个与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岂不是无端叫她难堪,夫妻生隙?虽然他与阮阮到底也没有成,可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哪怕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再者,有些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替代的。 他喜欢阮阮,那就是完完整整的喜欢这个人,再不会有别人了。 生的像她的不行,仪态像她的不行,性子像她的也不行,那些都不是她。 他心里头的那个姑娘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除了她,谁都不行。 找一个所谓的替身,既是侮辱了阮阮,也是侮辱了他自己,更是对不住他们曾经有过的情意。 至少后半生,他还可以抱着这一点曾经有过的温情取暖。 其实也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天生就是十全十美的,他也要慢慢成长,也要慢慢学着去爱的,你萌不要喷他嘛~ 第102章 至亲至疏 韦明玄继位后, 与朝臣希望他早些大婚的提议不同,皇后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的。 虽说在之前,皇后都是希望他早些成婚生子的, 可这次对此朝臣提议立后与选秀的态度, 却是似是而非、不置可否的样子,不仅难得的开始表示出自己作为母亲尊重他所有选择的态度,并且一扫之前急切抱孙的情态,开始含蓄的劝他可以考虑立皇太弟——毕竟韦明玦已经成婚, 膝下也有了一个嫡子。 他不是不明白皇后的打算——谁做上皇帝的位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都是她的儿子, 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可其中又是有差别的, 毕竟一个儿子并不是很依赖她,向她征求意见的时候也少些, 甚至于不允许后宫干政,他没有妻妾,那针对的自然是他的母亲, 曾经的皇后, 现在的皇太后了。 而另一个儿子呢, 因为最小的关系, 从小到大都是依恋母亲的, 虽然不敢说是言听计从,却也比韦明玄的强硬好太多了,现对而言,也更加的好控制些。 韦明玄又不傻, 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念头呢,却也没有在意。 他既然不会有子嗣,胞弟就是最亲近的人,皇位传给他自然也没有什么错处,再者,皇太弟想要登基,也得等到他驾崩了才成,可是等到他驾崩了,只怕皇后早就不在了吧。 韦明玄这样想着,所以也就没有反对,很痛快的下旨立胞弟韦明玦为皇太弟。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权势的诱惑,或者也可以说,他过于高估了所谓骨肉亲情的牵连。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韦明玄一定是在皇后后头去世的,毕竟他们差着那么多年的岁数呢,这是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皇后在后宫权术中浸淫深宫多年,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母子之间的骨肉牵连是很重要,可到底在她心里,还是那无上的权柄更加重要些,于是意外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他们表面亲善内在狰狞的度过了韦明玄登基后的近十年,彼此都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却也是竭力维持住皇室那层光辉耀眼的外观,雍容得体的出现在人前。 直到一个意外的发生,终于彻底的击碎了表面的平静,彻底的掀掉了他们之间的那层和平的假象。 在胞兄与生母之间挣扎痛苦不已的皇太弟在东宫自杀身亡。 再这场大齐皇室最顶端的这场角力当中,韦明玦心中的痛苦其实并不比任何人少。 母亲与兄长都是他的骨肉至亲,在苏贵妃得宠,威逼中宫的时候,在二皇子凭借西北军力意图谋反的时候,在皇帝冷酷无情猜度他们的时候,在最冷的冬日里,他们母子三人相拥着取暖,彼此搀扶着艰难前进。 可是滑稽而又讽刺的是,等到兄长登基,眼看着前路一片坦荡的时候,居然在他们内部产生了矛盾。 所谓的同甘共苦,却成了一个笑话,他们只做到了前者,却无法做到后者。 无论是生母为了叫他登上皇位害死胞兄,还是胞兄忍无可忍对生母出手,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无法再这场胞兄与生母之间选择一个人,然后抛弃一个人,这个选择对于他而言,委实是太过残忍了。 他只能选择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问题,给自己一个解脱,乞求自己的死,能叫胞兄与生母真的冷静下来。 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韦明玄与皇后的矛盾,在韦明玦死后彻底爆发了。 皇后是真的把韦明玦当成了自己翻盘执掌权柄的最后希望,所以才会觉得他死后,一切都随之破灭了。 绝望之下,她披发跣足到了宣室殿,声泪俱下痛斥他刻薄寡恩无情无义,逼死胞弟,毫无人伦之礼,伤心绝望之下,她或许忘记了,她失去了亲子,可韦明玄也失去了至亲的手足胞弟,大齐也失去了一位储君,而韦明玄的伤心也并不在她之下。 她更加忘记了的是,宣室殿内的那个人,其实也是她骨肉相连的亲生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用在这里其实也可以说得通。 许是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皇后的整个人似乎也褪去了最后一丝光彩,不复之前的张扬锐利,在大病之后,很快也随韦明玦一起去了。 无论她生前如何威逼,母子情分如何的所剩无几,可她同韦明玦一样,都是韦明玄在这个世上仅剩的,血脉相连的人了。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庭院里的那可杨树,已经是深秋之际,枯黄的叶子凄惨惨的落了一地,说不出的败落。 他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候的自己只注意于前朝外界的威胁,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万万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也思虑过无数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叫他们到头来走到了这一步,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结果。 直到这一世,他不再是真正年轻不经事的心窍,这才看出了一点端倪。 也许是当雏鹰开始离开巢穴,尝试着独自飞行的时候,隐患就已经埋下了。可他那时候太年轻,什么都没有察觉,等到那点端倪真的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一切又已经太晚了。 上一世皇帝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被册立为储君,同皇后与诸皇子一道守在一边床边,眼见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皇帝临终前,独独将他叫到了跟前,指了指皇后,似乎是想要最后叮嘱什么,可是等他真的凑过去了,皇帝反而没有跟他说什么,短短的几句话,不像是给继位者的叮嘱,倒像是对自己一生的感叹:“都是这个样子的,想来你也不会例外……罢了罢了,临了了,还操什么闲心呢……” 那时候他已经在朝堂历经磨砺,经的事情也多了,却还不是十分懂皇帝的意思,听的似懂非懂,惊诧之余,再去看时,皇帝却已经合上眼了。 直到后来,他才试着去解析皇帝那时候的意思,也隐隐的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感叹。 他那时候还很年轻,看不透未来的端倪,也猜不到将来之事究竟会如何,可以皇帝历练在前朝后宫了几十年的毒辣眼光,却未必没有察觉,所以临终前才会有次一言。 那条通向至高之位的道路,或许最开始很宽阔,容纳得了许多人一道前行,可是到头来,还是要一个人走到终点。 谁能相信呢,那个位置看起来花团锦簇富贵无边,无数人簇拥着,仰望着,光芒万丈无比璀璨,到头来居然也只是茕茕孑立,如此终生。 怎一个孤冷了得。 起风了,一阵一阵的凉朝着韦明玄涌了过来,他轻轻地紧了紧外袍,人却还是坐在台阶上没有动。 明明还不是隆冬,怎的这般冷呢。 ……………………………………分……界……线……………………………………… 阮琨宁躺在摇椅上唉声叹气。 让一个明明没伤的人硬是养伤,阮琨宁觉得自己要活生生的逼成内伤了。 正午的阳光还有几分暖意,内侍抬了摇椅,按照太医的吩咐,叫她到外头去晒晒太阳,阮琨宁知道他们也不过是听从吩咐罢了,也没有为难他们,反正对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也没必要反对。 她的额头上缠了几道白绫,里头抹的是可以明神醒脑的膏药,皇宫特制,很是难得。 外头收到的消息她为了救驾受伤,皇帝也就叫她装装样子,她想着反正没什么坏处,药也是好药,阮琨宁也就顺从的每日用着药。 她在阳光下躺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了,简直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直觉自己只缺一副老花镜与脚边的一只老猫、一团毛线,正半合着眼睛将睡未睡的时候,忽的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温柔声音:“……阿宁?” 那声音温柔之中隐含着几分担忧,阮琨宁听的又惊又喜,转过身去看,果然是崔氏端庄而又关切的看着自己,身边跟着李嬷嬷与荣王妃,她一下子觉得亲切极了,想要站起身来:“阿娘!” 崔氏快走几步过去伸手按住了她,一眼便见着她额头上缠的白绫,只以为是伤的厉害了,想着她在家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了宫里不过半个多月却遭遇这般事,心中一痛,眼泪便落下来了。 自从阮琨宁入宫以来,她的一颗心便吊着,传旨的内侍用的是皇后的懿旨,她自然没有往皇帝身上去想,而是顺理成章的想到了皇后身上去。 就像是她不喜欢韦明玄一样,皇后也未必会喜欢阮琨宁,再者,中秋宫宴上皇帝的态度在那里,谁又看不出几分端倪呢,皇后此时叫阮琨宁入宫,未必有几分好心。 顾忌着永宁侯府与荣王妃,皇后未必会对阮琨宁真的如何,可是不声不响的就能叫人难受的法子多了去了,可不是只有把人拖出去砍了杀了打了板子才叫收拾呢,宫里头多得是叫你有苦说不出的法子,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这半个月以来崔氏过的忧心的很,真真是度日如年了。 好容易得了消息,却是阮琨宁救驾身受重伤的消息,别的人或许觉得这是天大的功劳,可崔氏却是如坠冰窖,她宁愿不要这份荣耀与功劳,这些日子以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却是摔了个稀巴烂,惊忧之下,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 所幸崔氏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很快便打定了注意,压抑住心头的焦躁不安,去荣王府求了自己的长姐,往宫里头递牌子带自己进来看看阮琨宁。 也是赶得巧了,她人才刚刚到荣王府,府里头便有人来送信儿,说是宫里头许了永宁侯夫人入宫探女,姐妹二人这才结伴同行,到了阮琨宁眼前。 崔氏是又忧又急,真见了女儿这样反而有了几分怨气,一巴掌便拍在阮琨宁背上,连平素里的端庄都顾不上了,自然也更加的顾不上一旁还有别人:“偏你格外有本事!一边有内侍有宫人有的是人呢,怎的偏你心眼实往上撞!入宫前我同你说什么来着,你偏偏一句都不肯放在心上,脑袋里装的竟全是稻草不成!你若是真出了事,可叫我同你阿爹如何是好!” 荣王妃见胞妹是真急了,连忙去拉她:“做什么呢呢,阿宁都如此了,便不要再骂她了,方才忧心忡忡的是你,现在劈头盖脸发脾气的也是你,难不成现在看着阿宁美颜大碍,反倒是坏事不成。” 崔氏眼眶里头全是泪,恨恨的盯着阮琨宁,不再言语了。 阮琨宁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连忙打个滚儿到崔氏怀里去卖乖:“阿娘不要骂我嘛,我也不想的,就是撞上了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脑门还疼呢……” 崔氏见她如此,也是又气又怜,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知道疼就对了,也好叫你长个教训,且看你下次是不是还这般冒失!” 阮琨宁连忙装作疼的不得了的样子讨饶:“知道啦知道啦,下一次我一定跑的远远地……” 崔氏方才太过心急,现下平静下来倒是有几分后悔,心疼的看了看她被缠起来的额头,眼底全是担忧怜爱:“伤的可重吗?可会留疤?” “当然不会了,”阮琨宁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青肿的厉害些,待过些日子,全然消去了也就没什么了,并没有传的那般严重。” 儿女总是父母的心头肉,虽然阮琨宁说是不严重,可崔氏心里还是担忧:“你不要不放在心上,可别真的留下什么印子才好,女孩子的脸面多重要……” 阮琨宁心虚,可是又不敢跟崔氏说实话,她总感觉这场刺杀有点古怪,皇帝也应该有什么另外的打算,自己还是按照他定好的剧本走比较好,最好不要擅自给自己加戏。 她连忙搂住崔氏开始撒娇:“我都知道的,阿娘放心吧,我进宫这么久,可想阿娘了……” 崔氏见她还有心思跟自己耍宝,心头的担忧也消去了几分,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责备道:“……总算你还有几分良心,没当了白眼狼。”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过四千啦我真是棒棒哒 第103章 得封公主 崔氏并没有在宫里待多久, 只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再三叮嘱了阮琨宁许多,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皇帝虽然是给了崔氏入宫探视恩典, 可崔氏却也不是不知分寸得寸进尺的人, 自然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皇宫里头规矩何等的严苛,连宫妃召见母家人都不能见多久,更何况是她呢。 阮琨宁虽然现在身上有所谓的救驾之功,却也不是万能光环在身, 到底也有君臣之别, 她心里头虽然是对女儿担忧异常, 却也不敢久留, 叫自己这一点不舍叫阮琨宁落人口实,反倒得个不知轻重的名声, 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崔氏与荣王妃绝对都是智商在线的人,阮琨宁要一直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也是难做,等她们一走顿时觉得脑仁儿疼起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便打算躺下睡会儿。 日头看着也是还好, 照在身上还略微有几分暖意, 服侍的宫人取了羊绒的毯子来盖在她身上, 她合上眼刚刚准备眯一会儿,却不想又被几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隆德总管的那双笑眼还是眯在一起,看起来又和善又无害,见阮琨宁已经躺下了, 连忙不轻不重的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下,口中自责道:“哎呦喂,奴才该死,来的可真是不巧,恰恰好搅了您好梦一场,真是罪过,该打。” “哪儿的话,隆德总管这话委实是折煞我了,”阮琨宁本也没睡着,自然没什么被吵醒的火气,再者,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对着的这个人是隆德总管,哪怕是真的有火气她也得压下去才是,她面上笑盈盈醉人,语气里恰到好处的添了几分疑问:“隆德总管可是稀客,想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如何有了功夫,到我这小院子里头来走一趟呢?” “哎呦,您这话才是折煞奴才了,哪里当的起您一句稀客,”隆德脸上的笑意比平日里还要亲和谦卑几分,笑吟吟的向阮琨宁恭喜道:“奴才是来给您送两个人的。” 他轻轻地拍拍手,在他身后,两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宫人低眉顺眼的站了出来。 能被隆德总管送过来的人自然是非同凡响,阮琨宁也仔细打量了几眼。 二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了,饶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应该上了三十岁,在宫里头,已经可以称一声姑姑了。 看面容,也并不是一等一的出色,顶多算是中人之姿,可是通身的气度却绝对不是普通的宫人,举手投足之间的得体程度,甚至比许多诰命夫人还要好上许多。 二人的规矩都是极出色的,屈身请安的时候身体弯起的弧度都是丝毫不差,站在左侧生的圆润些的宫人似乎是在二人当中占主导的,率先开口,声音恭敬而自持:“奴婢云舒,与云夏二人奉陛下之令,特来侍奉姑娘,此后必定唯姑娘之令是从,奉姑娘为主。” 阮琨宁面色本还如常,闻言却是大吃一惊。 她在永宁侯府的时候也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外头送奴仆丫鬟的现象,就是酒宴上男人们送个妾什么的也是常有的,可在宫里头却是没有这种事情的,宫里头的奴才都是经历了各种选拔,并且记录在册的,哪里能真的送人呢。 而且,这还是皇帝送了两个姑姑给她,里头的意思可真的是太过于耐人寻味了,阮琨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忍了忍,到底还是问道:“此事……未免与礼不合,这二位姑姑,我只怕是收不得的,还是请隆德总管……” 隆德轻轻地一笑,打断了她未出口的拒绝,道:“如何收不得呢,奴才此次来,不只是要送她们两个过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姑娘呢,”他的眼睛里头似乎有一点说不出的意味,看的阮琨宁心头一跳:“姑娘有救驾之功在身,陛下已经下旨,册封您为本朝的异姓公主,取月之光,乃泽万物,是为明沁。这会儿,礼部尚书季闻瑄大人已经持节,往永宁侯府宣旨去了,想来明日,奴才就可以改称您一声明沁公主了,奴才便在此,先向您道一声恭喜了。” 阮琨宁【目瞪口呆.jmp】:“……这个委实是……有点突然。” 【(☆_☆)!哇,我大宿主棒棒哒!】 阮琨宁<(`^′)>:……够了!哪里来的乱七八糟表情包,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宝宝刚刚突然跟着宿主菌一起升级了,请叫我系统2.0,我大宿主果然不能再棒了(☆_☆)!】 阮琨宁:“……都这个时候,你就别来添乱了!” 【叮咚!系统临时任务发布——皇宫生存手册,请务必完好无损的在皇宫中生活一个月,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00,系统抽奖一次,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么么哒~】 突然觉得浑身一凉的阮琨宁:“……这个积分怎么这么高?什么叫完好无损的生活一个月你给我说清楚啊喂!” 【……2.0只是笑而不语~】 阮琨宁(╬ ̄皿 ̄):“……” 隆德总管似乎没看见阮琨宁脸上的纠结情绪,面上似乎只有笑着这一种表情,继续道:“奴才的消息也送到了,人也送到了,事情也就办完了,这就告退了,陛下还在等着呢。”话一说完,也不停留,向着阮琨宁一施礼便径直离去了。 “等等!”阮琨宁哪里敢真的叫他走,连忙叫住他打听消息:“可是,这件事是不是太过……” “您什么都不必担心,”隆德总管话里头似乎带着什么深意,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前头自然有陛下挡着,风雨都到不了您身上,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去了。 阮琨宁这下子是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头简直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比喝了云南白药还有用。 对于这个册封,她心里头喜忧参半,甚至于是忧虑更多些。 皇帝现在册封的,可是本朝的第一位异姓公主。 现在可不是一群小宝宝考试拿到第一名的最棒,倒像是一群鸟出林子,最前头的最容易挨刀子。 出头的椽子先烂,阮琨宁可懂得这个道理。 不为别的,这么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委实是太重了,也太过于吸引人的目光了,哪里能叫别人不眼红?她又哪里能不忧心? “您不必多心的,”云舒静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忽然开口道:“此事虽然有几分突然,可姑娘有救驾之功在身,委实是不必担心其他人说三道四,再者,陛下也未必没有以此来安抚开国的几位侯府的意思,并不是不假思索就如此行事,姑娘只管宽心就是。” 云舒的声音是一种低沉的温柔,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说服力,阮琨宁想了想,居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朝堂上除去固有的世家子弟,便是跟随先帝起兵的开国元勋之后了。 在这拨人里头选择放手兵权的,都被册封了国公或者说各式各样的世袭尊贵爵位,另外那些手里头还捏着军权的像是阮琨宁老爸这种的,爵位则是世袭几世便要收回的,可是这些年来南边始终不太平,或许战事就在眼前了,皇帝自然要努力去安抚这些手掌兵权的权贵了,趁着阮琨宁有救驾之功这个节骨眼,其实就是一个很好地选择。 阮琨宁这么一想,心头倒是松了几分,再看云舒时眼底的情绪也愈发的和善了一些,禁不住问道:“是陛下叫你告诉我的吗?” “并没有,”云舒轻轻地摇摇头:“陛下只是这么说了几句,并没有叫奴婢说给姑娘听,可奴婢觉得,陛下既然在奴婢面前说了,大概就是想通过奴婢的嘴,说给他想说的人听,这才会忍不住多嘴。”她屈身跪下,姿态十分恭谨:“奴婢本不该擅自言说这类事情的,还请姑娘责罚。” “哪儿的话,”阮琨宁缓缓地眨眨眼,面容上似乎随之泛起一片耀眼的光:“是我谢过你才是,起来吧,地上凉的很。” 云舒与云夏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此刻却也忍不住怔然了一瞬。 宫里头是最不缺各种各样美人儿的,可是真的人美如诗如画的,却只见过阮琨宁一个。 这般模样的美人儿,便是柳下惠见了也是无法坐怀不乱的,更何况是旁人呢,便是自己一个女人也忍不住心生怜惜呢。 “云舒跟云夏,一直都是在哪里当差的?”阮琨宁对于自己产生了两个隐形颜粉的事情一无所知,倒是起了想要探探她们底细的心思。 “奴婢们一直都是在宣室殿当差的,陛下说,姑娘即将被册封为公主,身边没有两个对宫廷了解的人是不行的,便叫奴婢们过来伺候了。” 阮琨宁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明白皇帝的好意,心里禁不住添了几分感念,知道这两个人是靠得住的,也没有托大,直接向二人道:“我本就是在外头长大的,宫里头的许多事只怕是一知半解,还要劳烦你们多多指点一二了。” 云舒云夏能在宣室殿待那么多年便知道不是个傻的,来之前隆德总管也特意敲打了她们,自然不敢托大,口中连连称不敢,只说自己也是愿意跟随在阮姑娘身边的——她们才不承认自己其实本质上也是一只颜狗呢。 阮琨宁又叫静苏静绣来见过这二人,也是叫云舒云夏带着这两个人的意思,二人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一时间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永宁侯收起了圣旨,又叫人撤了香案,又叫人给府里头下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事情,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见一侧的崔氏也是面无喜色,眼底全然都是担忧哀伤之意,心里头更是平添几分失落,禁不住上前安慰道:“也是好事,别多想。” 崔氏之前虽然也猜想过会有赏赐,却也不想竟是册封阿宁为公主的殊荣,她却也并不觉得欢喜,这又能如何呢? 阿宁做了公主,婚事的主管权便要落到皇帝那里去,自己作为养育了她这些年的父母反倒是插不上手,这怎么叫他们痛快的起来呢,万一皇帝胡乱的把阿宁指了人呢? 皇帝对阿宁的心思,崔氏之前也是隐隐约约的猜了几分,现在想一想却是更加糟心起来,再一想女儿的将来,更加是心乱如麻。 永宁侯心头也是难过,却还是握住崔氏的手劝慰道:“先别往坏处想,陛下再怎样也会知会我们一声的,总不会随随便便就把阿宁嫁了吧,若是嫁的不好我哪怕是抗旨也要不依的。再者,就冲着这个救驾之功,他也不会真的把阿宁往坏里嫁的,京城里的人家你都是熟悉的,阿宁又讨人喜欢,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么一说,倒是叫崔氏眼睛一亮:是啊,我女儿这么讨人喜欢,嫁到哪里去都可以啊。 最重要的是,既然封了公主,那跟那个人模狗样的六皇子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韦明玄(,,#Д):“……”表这样,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反倒是自己之前看好的,兰陵长公主府上的三公子就刚刚好合适了。他既是皇帝的亲外甥,同阿宁又格外好些,这不是天作之合嘛。 玉奴╭(●`●)╯╰(●’’●)╮:“……”幸福来得好突然…… 崔氏心里头想开了这一节,面色倒是好了几分,眼见着永宁侯苦哒哒的脸便不怎么痛快,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斥道:“这是好事,你摆出这幅苦脸给哪个看,少在这里膈应人,莫要招来了晦气才是。” 永宁侯┌(。Д。)┐:“……”老婆你变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防盗章,明天再换︿( ̄︶ ̄)︿以后更新的时间就要改到晚上啦,给亲们添麻烦了,么么哒~ 第104章 男女通杀 比起阮琨宁的担忧, 韦明玄听了这个消息,反倒是喜忧参半。 别人或许猜不出皇帝的心思,可是他却可以猜个□□成出来。 从阮阮进宫, 却被安排在熙和公主那里开始, 他就猜出皇帝大概是无意娶阮阮的,不然也不会早早地就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尽管皇帝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叫他眼看着别人娶阮阮,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才会干脆把阮阮册封为公主, 将她的婚事捏在自己手里头, 除非是他自己心里头过了那道坎儿, 否则估计是没有人可以娶到阮阮的。 韦明玄倒是并不心急,阮阮今年也才十四岁罢了, 离出嫁还早着呢,最起码还也得有个三四年,足够自己去筹谋了。 他感觉到郁闷的, 则是莫名其妙的就同阮阮有了一层莫名其妙的兄妹(?)关系, 这无疑是叫他在这场未来老婆保卫战当中失去了名分(?), 难度也随之上升了一层。 宝宝心情不好, 要阮阮亲一亲才能好起来︿( ̄︶ ̄)︿。 阮琨宁对于韦明玄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 在她的想法里头, 两个人还处于谈恋爱阶段,离真的成家还远着呢。 她的阿姐阮琨烟是十七岁出嫁的,可那是因为她是府上的嫡长女,总要第一个出嫁的, 也不好嫁的晚了一直拖着其他的姐妹,所以十七岁便出嫁了。 可阮琨宁就不一样了,她是最小的姑娘,当然没有这个担忧,在家里多好呀,哥哥姐姐阿娘阿爹都最疼她,等到出嫁了,哪里还能有这么自在,婆婆公公小姑子小叔子巴拉巴拉一堆人简直是神烦,尤其是在这个各种讲究的时代里,就更加是束缚人了,这么一想,她当然选择在家里多过几年自在日子了。 再者,她还刚刚来大姨妈呢,眼看着还没有彻底的发育成熟,想得那么远做什么呢。 至于现在二人的名分问题不能成亲?那关我什么事,你爸爸搞出来的事情,当然要韦明玄你自己去解决了。 韦明玄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么一想,阮琨宁倒是放松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一茬,问道:“系统2.0,在吗?” 【在的亲,随时为您服务~】 阮琨宁想起那天它虎头虎尾说的那几句话,总是觉得不放心,此刻终于得了闲,倒是有了机会询问一二:“那天你说,你升级了?” 【╭(╯^╰)╮是哒,伴随着宿主菌的升级,宝宝当然要与时俱进︿( ̄) ̄】︿】 阮琨宁总觉得不放心,只怕它往一个奇葩的方向进化了,而且看起来确实有这个征兆,所以她务必要问个一清二楚:“升级了,具体有什么用处?” 【港真,之前的系统是有问题的,宿主菌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 阮琨宁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难道你不知道,之前被你吸引的大众,主要是男性吗?女性当中,除去熙和公主这极少数几个,还没有多少呢,这怎么可以呢,╭(╯^╰)╮大大的不符合我们万人迷的定义嘛~~~】 所以呢?现在变成了男女通杀吗? 你、快、走、开! 阮琨宁差点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到,悚然道( ̄口 ̄)!!:“别吓我!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不想知道了!” 【╭(╯^╰)╮你高兴就好,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琨宁:“……我内心是拒绝的!” (┙>∧<)┙へ┻┻ 【……呵呵。】 阮琨宁郁闷了一会儿,可到底还是想开了,不管如何,这对自己总是没有坏处的……对吧? 打着静养的幌子,也没有人敢去打扰她,在自己的小院里头舒舒服服的呆了三天,才迎来了第一个客人——这句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因着没人过来的缘故,阮琨宁穿的并不十分符合她刚刚上任的公主身份,水碧色的浅色衣裙给她添了几分素净雅致,头上也只是随意的簪了几只玉钗,空谷幽兰一般袅袅动人。 院子里头种了几株菊花,金灿灿的绽放着最后的光辉,底下的枯败叶子却也显现出了几分頽气来,与上头金灿灿的花瓣衬在一起,倒叫人觉得可惜。 阮琨宁微微挽了袖子,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腕子,手里头拿着剪刀把那几片枯败叶子减掉,她生的美,挽起袖子去做事的时候倒也动人,连日光似乎都要避开她的身边,唯恐被夺了自己的光辉去。 皇帝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走上前去说话。 他没有看阮琨宁,眼睛却落在那株菊花上头,轻声道:“竟还有这份闲心,可见是大好了。” “别人不知道我好没好,”阮琨宁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把一个人关在一个四方院子里头,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受得了,反正阮琨宁是受不了。也就是才几日她还可以修剪修剪菊花枝叶,再过上些日子她就忍不住要拆房子了。 皇帝也听这里的人提过她这几日过得生闷,听她语气不好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问道:“我又不是明沁腹中的蛔虫,哪里晓得你在想些什么呢?” 阮琨宁怔了一下,脑子里头稍稍转了转才想起来所谓的“明沁”是自己的封号,心情就更加差了:“……还是换个称呼吧。” 皇帝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笑吟吟的问道:“怎么,不喜欢我给你的那个封号吗?” “倒也不是,”阮琨宁不会去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情,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想的:“就是觉得从来没有人这般叫过我,一下子有了这么一个称呼,有点怪怪的。” 皇帝认真的想了想,问道:“你可有字吗?” 阮琨宁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贾宝玉跟林黛玉见面的时候,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姓曹那个算吗?”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反正这也是之前早就说好了的,”皇帝大笑了起来,道: “魏紫如何?” “魏紫姚黄的那个魏紫吗?”阮琨宁想起这个典故,忍不住问道。 “是啊,”皇帝的神色很放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笑吟吟的道:“那以后,我便叫你阿紫吧。” 阮琨宁轻轻地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陛下啊,我给你讲个叫天龙八部的故事吧。 皇帝察言观色,见她如此情态便知道她不喜阿紫这名字,也就不再提这茬,想了想又道:“那就叫你阿阮吧,可曾有人这么叫过你?” 阮琨宁认真想了想,还真是没有,便摇了摇头。 皇帝微微一笑:“那就是阿阮了。” 阮琨宁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他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不是吗? 皇帝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离去了,只跟她说,按照礼节,明日应该去同皇后请安了,只有接受了皇后的训诫,这个公主头衔才是真的到手了。 已经走了九十九步,阮琨宁自然也不差最后一步了。 只是想着系统发布的那个任务,她总是觉得浑身发毛,那么高的积分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只说明这个任务的难度超乎寻常,这也就叫阮琨宁不得不提起一万个小心来。 虽说皇后是韦明玄的生母,可她也是皇帝的正妻,阮琨宁能看得出皇帝的心思,皇后未必看不出来,只怕对着自己,也难免会心生不满。 事到如今,她也就只好乞求皇后只是把皇帝当□□用,千万不要来一个虐恋情深才好,不然自己只怕是要悲剧了。 说到皇后,阮琨宁也只是见过几次罢了,每次都是匆匆一打眼,也看不出个什么来,韦明玄的相貌像皇帝多一些,同皇后倒是并不很相像,想着韦明玄的关系,她脸上倒是更柔和了几分。 自从自己到了宫里头,也有将近快一个月了,竟都不曾见过他,她倒是真的有几分想念了。 阮琨宁不是那些喜欢黏糊糊的小姑娘,不会叫韦明玄整日里陪着自己,她也知道在宫里头要避讳,倒是也不觉得韦明玄没来看她有什么。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皇帝下了解禁的令,熙和公主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去看阮琨宁了,先是对着她被缠起的额头心疼了好久,这才屏退左右低声道:“虽说背后将人是非不好,可我还是不得不说上一二。阿宁可别当皇后是个好相与的,她跟元后比起来好坏如何我是一句也说不出的,可元后在时,好歹还有皇子公主降生,可是这位继后呢?可是你只看自从她入宫之后便只有公主降生,仅有的七皇子也夭折,便该知道她是如何的人了,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曾得过父皇的专房之宠,入宫之后却只有她所出的皇子降世,我同你说的这些可不是无用的东西,你心里头总得有个章程才是。” 阮琨宁:“……听起来,很难缠的样子。” 每一个中宫皇后,都是上辈子折翼的计划生育大队长。 熙和公主眼底有几分担忧,但还是道:“总而言之,你要自己多加小心才是,皇后,她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她的神色有几分犹豫:“皇后前几日,接了自己娘家的侄女,谢家的姑娘入宫陪伴,你在昭仁殿也许会见着她……” 阮琨宁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禁不住微微的皱了起来。 皇后说是叫谢家的姑娘入宫陪伴自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阮琨宁想着,八成就是为了韦明玄来的,她心头隐隐的蒙上了一层阴翳,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韦明玄曾经告诉过自己——皇后是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的。 可是照皇后现在的做法,只怕是没有什么撮合自己与韦明玄的意思,这是打算棒打鸳鸯? 这个谢姑娘,大概就是她准备的那根棍子吧。 阮琨宁的眉梢轻轻地敛了敛,神情有些怔然,熙和公主瞬间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了,连忙道:“阿宁也不必担心的,论身份她盖不过你去,论容貌你能把她甩到西北去,你是圣旨亲封的公主,宫里头就是你的地盘,对上她一个臣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阮琨宁想了想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105章 遇下马威 阮琨宁穿了玫红色的衣裙, 上头金织银缕的绣了明媚难言的芍药,说不出的娇妍贵气,下半身的裙摆层层叠叠如海棠的花瓣, 宫廷的绣娘用了十成十的功夫下去, 远远地瞧着,还真以为是上头挂了一朵朵沾着露的花儿呢。 云舒本是想叫阮琨宁挽起发髻的,那样配着一身的衣衫更显得好看些,首饰上身也给人添几分气势, 免得叫人轻看欺负。 她在宫中多年, 是深深知道皇后为人的, 也知道皇帝把她安排过来是几个意思, 还不是觉得殿下不经事,怕她吃了暗亏, 才要她们在一旁帮衬着几分。这般想着,她自然也要从小处准备的妥当些,以免真的被人找到了岔子才好。 阮琨宁微笑着打断了她, 光洁如玉的面容格外光彩熠熠:“不必了, 我既然额头上有伤, 那皇后娘娘想来也不会真的怪罪我无礼的, 人有没有底气, 跟衣着打扮可没有关系,心里实,说出口的话才能硬气,别的都没有什么用。” 云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这几日越看阮琨宁越觉得美的不可方物,连自己一颗沉寂了多年的心也忍不住砰砰直跳,此刻见了她的笑容简直连魂魄都要飞了,终于忍不住痴痴的道(☆_☆!):“殿下说的都是对的!” 云夏与静苏静绣几人眼见着阮琨宁同云舒说话,阮琨宁还朝她晓得辣么美,心里头也隐隐的有点怪怪的:看见殿下同她说话,还朝她微笑,怎么突然觉得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呢╭(╯^╰)╮。 顿了顿,还是静苏率先道:“殿下真的不要配些首饰吗?人靠衣装马靠鞍,自然,殿下怎么样都是好看的……”静苏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羞答答的看着阮琨宁,不再开口了。 阮琨宁:“……2.0你在吗2.0,酷爱把那个正常的她们还给我!我这里好像是在宫斗争宠(?)呢,真的不是我的错觉吗?!” 她没有等到系统的回复,倒是云夏试探着建议道:“殿下要不要贴花钿呢?若只是如此,面容上却是太过空旷,未免不美。” 阮琨宁对着镜子看了看,也觉得自己脸上缺了点东西,听她这么一提倒是灵光一现:“好得很,就听你的。” 静绣插口道:“要画个威仪些的才是,别叫人轻看,能压得住人才好呢。” 阮琨宁被她们的被迫害妄想症打败了,皇后虽然未必会喜欢她,可也不是龙潭虎穴,倒是没必要真的作出这些气虚的表现来,那才真是叫人轻看呢。再者,若是真的看自己不顺眼,那怎么防备也是没用的,便没好气的道:“要不,干脆在上头画个王?那可是最霸气的了。” 几个人相处了一阵子,彼此倒是也熟悉了起来,阮琨宁的性子也不是个难伺候的,顿时一起笑了起来。 还是云舒的手最巧,亲手给阮琨宁松松的扎起头发,在额间端端正正的画上了一朵娇俏的梅花。 花钿本就以梅花形最为多见,是承继于南朝寿阳公主的梅花妆。 五代牛峤《红蔷薇》诗:“若缀寿阳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酒泉子》词:“眉字春山样,凤钗低袅翠寰上,落梅妆。”这几句说的便都是梅花妆了。 阮琨宁是真正的肤如凝雪,那朵梅花却是血一般耀眼的红,被应该有些别扭的,可一下子瞧起来,居然也是相得益彰。 红妆灼灼,人若明光,仿佛散了一室的清辉。 云舒手里的画笔抖了抖,终于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点嫣红。 许是阮琨宁去的不是时候,皇后正有事情在忙,是昭仁殿的掌事姑姑雪琅在外头候着,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既谦和又恭谨:“为着年终祭典的事情,娘娘已经是几日没有合眼了,此刻还有点事情在忙,只好请殿下稍等片刻了,奴婢本应该叫殿下入内等候的,可到底也是还没有见过娘娘,不好擅作主张,还请殿下勿要见怪才是。”话一说完,又是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阮琨宁都忍不住觉得自己此刻进去才是叨扰人家了,可是话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住实际的——皇后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年终的祭典是很重要,可到底也还离得远着呢,何必现在就忙成这个样子呢,皇后也只是要拿个主意就可以了,真正跑断腿的,还不是礼部跟内务府?再者,就算是再忙,难不成叫阮琨宁进去训诫几句过个面子情的时间都没有了? 阮琨宁拢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面上还是清风朗月一般的矜贵仪态,神色中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情愿的意思来,反倒是淡淡的,只静静地在外头等着。 云舒与云夏的眉梢也是极轻微的颤了颤,彼此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在心底摇摇头,叹息一声。 皇后本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在宫中屹立不倒多年,向来都时行事稳当的,没想到这次却做得这般的明目张胆,到底是乱了心思,回不到之前的心境了。 阮琨宁今日起得格外早,这种事情又极其忌讳失礼,所以便早早地到了昭仁殿。 正是深秋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冷意,不远处的树叶上有新凝成的晨露顺着树叶落下,说不出的疏冷清寒。 晨风一丝一缕的吹过来,也带来了微寒的凉意,也就是她身体好才感觉不出什么来,像她身后的云舒云夏,两腿早就隐隐的有些颤抖,两手也已经是冷的发僵了,饶是如此,却还是站的端端正正,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一丝不满也无。 如此枯站大半个时辰却还是没有消息,阮琨宁用屁股也能觉出不对味儿来,皇后……这似乎是故意要为难她? 太难看了吧,不管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该做的这么明显才是的。 她的眉梢极轻微的动了动,很快便压了下去。 用皇后的贤德名声换自己冷一会儿,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没有亏嘛。 又过了几刻钟,雪琅才款款的走出来,面上还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同方才一般没什么变化:“累殿下久等,委实是罪过,娘娘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还请殿下随奴婢入内。” 阮琨宁面上柔柔的一笑,叫雪琅也忍不住轻轻地眨了眨眼,语气里也忍不住更加谦和了几分:“娘娘诸事繁多,自然要先顾虑这些,不过是等了些许时候,不碍事的。” 屋里头的地暖烧的热热的,丝毫觉察不出外头的清寒。皇后正端坐在凤座上,微微侧首向着身边的人,面上的笑意柔和而温婉,她的边上坐了个穿烟柳色衫裙的姑娘,似乎在同那姑娘说什么。 阮琨宁人虽有时跳脱些,可规矩却是崔氏一手教出来的,哪怕知道皇后有意为难,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皇后似乎没有看见她一般,继续同一边的姑娘道:“你就是太过简素了,花一般的年纪,正是该好好打扮的时候,哪里能这般呢,你表哥前些日子往我这儿送了东海的青玉珍珠,品相是极好的,待会儿叫雪琅给你送过去,必定没有人会比你还好看。” 那姑娘听到了表哥二字,眼底似乎有些羞怯闪过,面颊也是微红,像是桃花的绯红,却还是落落大方的道:“姑母过奖了,我资质平庸,哪里敢说这个呢,”她的目光往底下一扫,似乎是才发现阮琨宁一般,急忙站起身道:“呀,我的罪过,竟忘了明沁公主还在此处,”她轻轻地向着阮琨宁一屈膝:“还请殿下勿要见怪才是。” 皇后似乎是吃了一惊,转向阮琨宁道:“呀,你这孩子也是心实,本宫没有叫你起身,你居然也是一直跪在这里,”皇后向着阮琨宁身后的宫人示意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主子起来。” 云舒云夏规整的起身,轻轻的虚扶着阮琨宁起身,皇后这才真正的面对面打量阮琨宁,眼底的神色登时一变。 明明算不上多么出众的装扮,身上甚至连一二珠宝点缀都没有,只是一副面容却是令人心惊难言,微微上挑的眼角带起了一片明媚澄澈的艳光,远山般的眉黛上染上了一抹江南氤氲的烟云,饶是她不喜欢阮琨宁,也忍不住有一瞬为她容色所摄。 皇后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华贵的护甲在锦缎的下裙上头划了一下,这才无意般的端起手边的杯盏掩饰,目光却顺势扫到了阮琨宁身后的云舒云夏,眸光登时一抖,将杯盏放下的声音也大了些,似乎不经意一般的道:“云舒云夏都是在宣室殿呆了经年的老人了,你倒是有福气,叫陛下把这二位姑姑都予了你。” 阮琨宁轻轻地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皇后娘娘才是世间福气最浓厚的,我哪里比得了呢。” 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笑吟吟的道:“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嘴巴这样的甜,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吧。” 她身边的那姑娘似乎是有些不满,上前一步轻轻地扯住皇后的衣袖,发髻上的翡翠连珠步摇闪烁出明透的光泽,同皇后撒娇道:“姑母方才还说我出色,可眼下居然全然只能见得到明沁公主了呢,风向可是转的太快了,如此湘意可是不依的。” 皇后疼爱的拍了拍她的手,眼底的情绪也柔和了些:“你们二人都是极为出色的,本宫眼瞧着,竟是不相上下呢。”她轻轻地把那姑娘拉到阮琨宁身边,笑盈盈的道:“明沁有所不知,这是我娘家侄女,小字湘意的,虽然是娇惯坏了,可不知情的人瞧起来,还是有几分样子的,本宫觉得,她同你一起,可称之为双璧了呢。” 话一说完,皇后再朝着并立的二人扫了过去,原本面上自得的笑意却是忍不住一僵。 两个人不站在一起的时候还觉察不到什么,毕竟阮琨宁虽然生得极美,可谢湘意也是气质清华面容静美的难得美人,还可以说一句各有所长。可如今二人真的俏生生的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对比可就是太明显了。 皇后也不知道是怎的,明明两个人都是一等一出色的,明明阮琨宁连头发都是半散着的,一丝朱钗装饰之物也无,而谢湘意全副头面珠光宝气不说,发髻也是极为贵气,可饶是如此,还是在阮琨宁面前被衬托得一丝光亮也无,倒像是偷了小姐朱钗衣饰的丫鬟站在了正主面前,哪怕是通身珠光宝气,可心底到底也是发虚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是此刻殿内的宫人们,她精心培养的心腹,目光也是止不住的流连在阮琨宁身上,谢湘意满身的珠玉辉光在阮琨宁的身侧,顿时显得可笑了起来。 虽然皇后也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说,萤火之光,委实是难与皓月争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再忍忍啦, 过两章就要开始苏辣,么么哒 第106章 斗鸡飞起 眼见了阮琨宁只凭着颜值硬生生的把谢湘意给压了下去, 皇后的脸色便不是太好,这样的结果,总叫她隐隐的有些谢湘意乃至于自己输了阮琨宁一头的错觉。 皇后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起几分, 刚刚才说出口的所谓“双璧”也没有再提过, 神情也一下子冷淡了起来,只是按部就班的接受了阮琨宁的跪拜,说了几句寻常的套话,便不想再搭理她了。 阮琨宁倒是也不在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明知道皇后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得笑对, 她也没有那么高兴。眼见着皇后看起来冷淡了几分, 她在一边相处起来反倒是还要自在几分。 谢湘意原本也不是很看得起阮琨宁的,陈郡谢氏是诗书大族, 传袭至今也是几百年了。 而她自幼便被称颂有咏絮之才,相貌也是出类拔萃,在家里头也是极为得宠的。也就是因为她年纪小, 皇后本没有考虑把她嫁给韦明玄的, 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她也没想到韦明玄能拖到现在都没有成婚, 眼见着, 谢湘意的年纪渐大,竟是有些合适了,皇后才动了这份心思。 念过书的女人,尤其是那些自诩颇有才气的, 难免的都会有几分傲气,谢湘意也不例外。 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以色事他人的女人,只凭借一张脸去讨男人喜欢,色衰而爱弛,多么可悲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她也对阮琨宁不是很感冒。 当年先帝夺取天下之后,为了抚慰诸大世家,开始大力鼓动世家与朝廷的新贵联姻,稳固自己的统治,对此,有的世家是支持的,有的则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陈郡谢氏向来自诩清高,自然是不屑于去同那些上数几代全是泥腿子的人家联姻的,没的叫自家的姑娘粘上了尘土气。 许是受家族风气影响,谢湘意也是相同的态度,她的母亲在教导她的时候,也常常拿出阮琨宁的母亲崔氏给她做反面教材,明明是出身世家的贵女,才情人品也是拔尖儿的,却不想就这么掉进泥淖里头了,真是白白的糟蹋了。谢湘意从小耳濡目染,也是极为赞同母亲的说法。 只可惜她大概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母亲从小就被崔氏压了一头,成婚之后又眼见着丈夫一个个的纳妾,再看着永宁侯身边干干净净的,难免会心头发酸,又实在没什么办法,也只能同女儿说几句酸话,找找那点可笑的平衡感。 谢湘意自己也选择忘记了,皇族上数几代,其实不也是泥腿子? 先帝当年是以西北总督的身份起兵,瞧起来也是不错了,可是上数几代,祖先却也是起于草莽的,真的论起来,比泥腿子还不如呢。 当然,这些都被谢湘意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那一个巨大的皇族光环,足以抵消掉一切。 她看着阮琨宁,只觉得感触非常。 脸生得好,又有什么用呢。夫妻相处,自然是要情投意合才好的,空有外表又哪里能长久呢,早晚都要被人其如蔽履的。 她知道皇后召她入宫的意思,心里头也是情愿的,也隐隐的听皇后提了韦明玄与阮琨宁的关系,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等表哥同自己相处的久了,自然会知道自己的好的,那个空有一副皮囊的阮琨宁,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方才,她同阮琨宁并立站在昭仁殿的内室,周围人的眼光带着极致的歆羡与惊艳,密密麻麻的投向她……身边的阮琨宁,她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蛋疼。 你们这群俗人真的是俗到家了,不知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吗?不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吗? 能不能不要只看到那些外在的肤浅东西,要关注一个人的灵魂的深度,懂吗? 周围颜狗冷冷的看着她:冷漠.jmp。 谢湘意看着冷漠围观的颜狗,心头一阵冰凉,再看一下竟然连自己身边的丫鬟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阮琨宁,顿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极大程度的攻击。 #总感觉眼角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划过# 阮琨宁浑然不知自己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一个妹子的世界观,见着事情结束了,便麻利的向着皇后告退了,皇后现在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糟心,摆摆手叫她退下了。 她心里头不痛快,阮琨宁心里头也不是很痛快。无论是谁被人像货物一样的打量着,时不时含讽带刺的说几句话,身边还有一个不时出来刷存在感想抢自己男朋友的妹子出来蹦跶,只要是智商正常,情商也不感人的话,想必都是高兴不起来。 她这下子倒是想起韦明玄这个祸根来了,禁不住在心里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的哲学观告诉她,凡事都要从根源上看问题,要不是韦明玄,哪里会遇见这些烂事,实在是该找个机会好好同他说一说才是。 哦,还有皇帝,他们父子俩都不是省心的,这两个都是祸头子,只会给自己招麻烦过来,而且还是杀人只管杀不管埋的那种,可是老的那个她没办法,只好拿小的那个开刀了。 韦明玄:…… 阮琨宁出了内室,心里头还稍微有些乱,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却突然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带着风声朝着她扑了过来,她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向后退了一步,云舒云夏也是反应机敏,带着一点身手的,见阮琨宁避开了,也迅速的闪开了。 阮琨宁退了几步望过去,才发现是一只斗鸡。 斗鸡这事儿,从春秋战国便已经有了。 就是李白也曾经有“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于虹霓,行人皆怵惕”这样描述斗鸡的诗句。 现在阮琨宁眼前的这一只,体型魁梧异常,肌肉发达,大概是普通鸡的三倍大,眼睛又大又亮,冠子也是异常的鲜红,两条腿看起来也是强劲有力,爪子微微有些弯,却很是锐利,头颈昂起,一派趾高气扬的德行。 阮琨宁心里头本就不是很痛快,眼见着一只畜生居然也骑到了自己头上撒泼,眼睛顿时危险的轻轻地眯了起来。 要是她身手笨拙一些,反应的慢一些,被这只鸡扑倒了,沾一身鸡毛回去,那才是真的要上头条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 宫里头连一只虱子都是有主的,不怕找不到人,这只斗鸡自然也不会例外。 能够在皇后的昭仁殿这般嚣张却没有人阻拦,想必就是皇后养的了,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是这并不能阻碍阮琨宁目光凛冽的盯着这只斗鸡。 来的人不少,若是它见到人就扑,难免会传出风声去,坏了皇后的贤德淑惠名声,那只怕老早就被皇后下令打死了,既然现在还在阮琨宁面前活蹦乱跳,那就一定是温顺些,不会伤人的。 那怎么就偏偏这般巧,不去扑别人,偏偏对着阮琨宁这般热切呢。 阮琨宁对于内宅之间的手段还是又了解的,加之跟着如素夫人学了多年的调香之道,颇有造诣,自然而然的发现了端倪。 这只斗鸡是被人喂食了千里醉,才会如此发狂的。 千里醉则是一味会使动物发狂的药物,只有苏禾香才能调和,而她用的香粉里头,就有一味很重的苏禾香。 她用的脂粉都是宫里头提供的,阮琨宁倒是也没有在意什么,毕竟她的本事摆在那里,就不怕有人那这个算计她,却不想自己到底还是不够老辣,才险些吃了一个暗亏。 “呀,这是怎么了?”许是听见了动静,谢湘意带着两个宫人,款款的走了出来,眼见着阮琨宁盯着那只斗鸡面色不好,这才向着周围的嬷嬷宫人惊诧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好好伺候着?若是惊贵人,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侧的一位嬷嬷顺势跪下,无可奈何道:“奴婢们也不知道,这只斗鸡素日里都还是温顺的,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单单对着明沁公主……”她微妙的停了停,似乎不太好说下去的样子。 是啊,这能怪的了谁呢,这只斗鸡对着别人都是好好的,只对着她一个人发狂,那岂不是说明,就只有她一个人格外的讨厌? 谢湘意拿帕子轻轻地掩了掩口,才轻声笑道:“阮姐姐别怨我多嘴,本是应该打杀了这畜生给姐姐出气的,可姐姐有所不知,这是八殿下在外头给姑母带进来的,说是叫姑母逗个趣儿用的,姑母素日里无聊对着它也是喜欢得紧。姐姐也是知道的,家里头尊者身边的猫儿狗儿用惯了的婆子都难免脸面大些的,还是请姐姐不要计较才是,再者,”她眼底似乎有几分笑意:“姐姐才刚刚册封了公主,总不好叫人在外头说姐姐冷酷无情嗜血好杀才好呢,如此也算是积德了,好事一桩,姐姐觉得如何呢?” 阮琨宁冷冷的挑起一边眉毛来,眼神冰冷的斜着她,没有开口。 自己倒是积德了,所以出去叫别人说,自己连皇后身边的一只鸡都比不上不成吗? 她轻轻地笑了笑,刚刚想要开口,却已经有人代劳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一口一个姐姐?”韦明玄再外头听了谢湘意的几句话,带着一身寒霜走了进来,语气里带着冷锐的锋刃,刮得谢湘意面颊生疼:“不过是一届臣女,谁给你的胆子能跟公主称姐妹?这样去攀附皇家,当心不要摔断你的腿才好。难不成素日里,你那个知文识礼的父亲,便是这样教你的吗?本殿下听说,你也是极为通晓文墨,颇有贤名的,今日一见,怎的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眼见着韦明玄来了,也不像是会叫自己吃亏的样子,阮琨宁反而没什么心思再等下去了,也没看一脸么么哒的韦明玄,直接转向自己身后的云舒云夏:“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回吧。” 韦明玄知道今日她要来向皇后请安,本是赶了个点特意来找她的,阮阮进宫数日他却再没有见过,难免会挂念非常,谁知道一进来便听见一个女人语气不善的同阮阮说话,生怕她吃了亏,这才连忙过来,却不想阮阮并不是十分买他的帐,好像并没有接收到他“求抚摸求亲亲”“我做的好不好”之类的信号,反而是直接冷冷的就要走人了。 他很想叫住阮琨宁,好好跟她说说话,告诉她自己很想她,这些日子没见到她都清瘦了几分,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不过一看她方才的神情,便知道是生气了,再看面前这个张牙舞爪(谢湘意:喂!)的婆娘(谢湘意:喂喂喂!!!),顿时明白了几分。 可是此刻,他心里头一点“阮阮因为我吃醋了说明她很在乎我”的感觉都没有,只想赶快过去同她说清楚,免得徒生误会,叫自己情海再生波折。 只是眼下,无论他心里头有多急切,都得先把面前这个女人打发掉才好。 谢湘意也没想到韦明玄开口会这般犀利,她是喜欢韦明玄,可那是因为她只是见他英朗俊美,身份又是尊贵异常罢了,二人之间真的相处却是没有的。 在她心目里,所有男子对着她都是温文尔雅十分得体的,对着她这样的才女,都应该以礼相待才是,像韦明玄这样丝毫不为她所动,明刀明枪直通通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回想一下刚才他的话,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韦明玄,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可置信,纤长的眼睫也挂上了泪:“……表哥怎么会这么想我……我也只是一见公主便觉亲切,想要亲近些罢了,这才会叫的亲热些,难不成这也是罪过吗?” 韦明玄缓缓地勾起一侧嘴角,笑意冰冷:“你这话说的委实是有意思,难不成大街上冒出一个疯婆子说看我顺眼,要跟我回府去所以管我叫夫君,我还得觉得荣幸备至不成?” 他的话似乎有些含沙射影,又像是随口有感而发,可是叫谢湘意这个知情群众听起来,难免觉得刺心非常,比脸上挨了一耳光还要难受几分。 谢湘意的声音里头带了几分颤抖,气愤使得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殿下若是有话大可以直说,何必如此指桑骂槐?也不是我自己贴上来的,做什么这般侮辱人呢?就是为了明沁公主吗?可咱们到底才是连着亲的人呢,殿下如此,未免太过叫人心寒……” 韦明玄的声音有些冷,目光也是冷的吓人,里头的寒光刺的谢湘意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才听见韦明玄凝声道:“她是父皇亲封的明沁公主,正一品的身份,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连县主都不算,也敢在这里说三道四?尊者身边猫狗下人身份都要格外的高一些,可你是哪一种呢?母后身边的猫狗,还是奴婢?还是现在说清楚,免得叫我分不清以后该怎么对你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鸡不会有好下场哒,阮阮很快就会把它吃掉对的,吃掉︿( ̄︶ ̄)︿ 第107章 最后决绝 韦明玄最后的几句话说的太过狠绝, 也太过犀利,太过直击人心,谢湘意的身子哆嗦了几下, 原本桃红色的唇也尽失了光彩, 惨白的张合了几次,到底一个字也不曾说得出来,眼眶的泪珠将落未落,说不出的可怜动人。 韦明玄对着别的女人是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的, 也并没有被她的楚楚娇态所打动, 他放在心头珍爱的阮阮, 也不过只有一个罢了, 哪里管得了其他人呢。 到了现在,他的声音反而平和了起来:“你既然把架子端的比嫦娥还要足, 自持为名门淑女饱读诗书,便也该知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凡事过犹不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你当神仙供起来的, 别人眼里你是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可在我心里头却连阮阮的半根头发都比不上, 她皱一皱眉头, 在我这里都是天大的事情, 你又是哪里来的胆气,叫她不高兴?我也要给你一句忠告,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最好不要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我虽不算是手眼通天,可真的要收拾你,”他的眉头轻轻地一动,神情中闪过了一丝冷厉,腰悬的长剑一抹流光一般的划过了她的眼前,直直的刺入了那只斗鸡身前三寸之处,力气之大,只留半截寒锋在地面上晃动,端的骇人,韦明玄微微一笑,继续道:“并不比杀一只鸡要难。” 谢湘意简直是吓破了胆子,她还没有见过这种人,说拔剑就拔剑,半分情面也不肯讲,谢家是诗书传人,家中少有习武的子弟,也不屑于去做那些莽汉做的事情。 她还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这一次猛地见了,只觉得一股子冷意从脚底直冲上心头,静静地冻住了她整个身子,纠结了好半晌才想要开口,这才发现舌头发麻,嘴唇无力,说不出半个字来,在韦明玄骇人的眼神底下,只颤抖着点了点头。 皇后听了宫人的回报,原本等着看热闹的心情顿时冷了下来,急切切的赶了出来,正正好瞧见了韦明玄随手把那柄剑直插入地面,也是骇了一跳,焦急的声音不由的带着几分尖锐与冷意:“在我这里拔剑,还是为着莫名其妙的别人去威胁你的嫡亲表妹,你倒是真有脸面做得出来!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嫌自己丢人现眼吗?!” 韦明玄没有搭理皇后,他的目光只是落在谢湘意脸上,冰冷的,轻蔑的,带着她没有见过的寒光:“我听说,你是个才女,三岁能文五岁成句,那么我想,你一定是个聪明人,对不对?” 谢湘意只想着叫韦明玄赶快离自己远一些,生怕他突然间发疯伤到自己,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便忙不迭的点头了。 韦明玄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面上甚至微微带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却叫谢湘意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只做不知,继续问道:“那么,聪明人,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是不是?” 谢湘意的眼泪终于难以克制的流了出来,弄花了她精心准备,预备压住阮琨宁的精致妆容,显得狼狈不堪,她哆嗦着轻轻点了点头,只想赶快说完,赶快离他远一点,然后躲得远远地,再也不要见到韦明玄才好。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着嫁给韦明玄了,这种人太过可怕,她委实是消受不了,还是留给阮琨宁去受用,互相祸害去吧。 皇后本就一直冷着脸,见着韦明玄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对着自己也是视若无睹,丝毫脸面也不肯给自己留,眼底的神情顿时更加冷了起来:“呵,果然是长大了,翅膀也赢了,对着本宫也可以爱答不理,对着自己的母家,也可以趾高气扬了,好啊,真好……本宫自己亲手亲力,花费了多少心血,万万没想到反倒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来,还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韦明玄没有同皇后说话,他的神色有一种奇异的安静,可正式因为□□静了,才会让人更加觉得发自内心的打怵,才会更加不愿意去招惹他,而是只想避开他,离的远远的才好。 韦明玄面色沉静的示意宫人搀扶着着吓呆了的谢湘意退下,便大步走到那只惊呆了的斗鸡面前,手腕用力将那柄剑拔了出来,顺势带起一道寒光,锐不可当的锋利。 那只斗鸡刚才便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吓了一跳,半条魂儿都没了,这会儿眼见着韦明玄把那柄剑拔走,这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两条腿跑得带起一阵风,找了个离韦明玄最远的花丛颤巍巍的钻了进去,如果不是因为不方便,简直是恨不得用翅膀把脑袋给捂起来。 韦明玄也没有去看那只斗鸡,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器物罢了,不值得去费心。 他自怀里取了帕子,细细的将那柄剑擦拭干净,慢慢地走进了内室,眼见着皇后也跟着进来了,这才示意宫人关上门。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前世的追忆,还有些他自己也说不出的莫名的感伤:“母后,我书念的并不是很好,却也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者,哪怕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也万万不要忘了,你头顶还有朗朗青天,脚下还有浩浩厚土,只要做了,总是瞒不了人了的。” 皇后眉梢轻轻地抖了抖,眼底的神色也有些异样,内殿的气氛异常的凝滞,过了半晌,皇后终于冷笑道:“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有话便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就是了,何必这般含沙射影畏畏缩缩?” “我的意思是,母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要耗尽我们的母子情分了,”韦明玄一手扶额,语气有难以察觉的哀恸,也掺杂着难以察觉的疲惫:“我之前曾经同母后说过的话,母后大概是公务宫务繁忙,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的,那我便再说一次吧,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心里的位置真的太小,除去阮阮一个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这跟她没有关系,哪怕没有她,也再不会有别人了。在我心里,她便是同我一体的,您能明白我的一番心意吗?母后对她出手,便是要对儿子出手,儿子自幼学的是忠孝之道,却也不是愚忠愚孝,有些事情,若是真的逼到头上,儿子也未必做不出来。只是,您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吗?” 皇后眼眶有些湿,静默的望着他许久,也是黯然神伤,许久才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一字一字的问道:“在你心里,只有这些男女情爱才是最重要的吗?你的生母,你的母族,统统倒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是吗?” 韦明玄也觉得眼眶里发酸,同样静默的望了皇后许久,才伸手自怀里掏出几封信来,随手扔到了桌子上头:“母后在深宫难免会孤寂无聊,想找点事情做却是不必了。委实是清闲,只管叫阿玦进来说说话也就是了,没的给谢家的几位族叔写信做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不但不能替母后分忧,反倒是容易叫母后徒添心烦,离间了母子情分,也害了我与阿玦的兄弟情义。” “你居然截了我的信?”皇后的声音陡然尖锐的厉害,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她的眼神里瞬间充斥着一种极为狠厉的光芒,喃喃自语道:“谁?是谁走漏了风声?混账东西,居然出卖本宫!该死!该死!” 韦明玄看着她瞬间狰狞的嘴脸,忽然觉得身心俱疲,反倒是不想再说什么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后,这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庇护着他艰难长大的女人。 她并没有老去的厉害,宫里头的女人,哪怕是年华老去,也不会变的太多的,直到现在,她还是可以称得上是端庄秀美的。 单单只看面容,她似乎很是年轻时候的轮廓,可是,韦明玄清楚的知道,到底是不一样了。 现在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愿意无条件为他遮风挡雨,关怀备至的那个女人了。 欲壑难填,如此而已。 韦明玄没有再看皇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或许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最后一点温情,替皇后解了疑惑:“没有人出卖你,只是那些族叔,要比你看的更加明白罢了,他们把你写的信,一封一封的寄给了我,”他居然还笑了一下:“就是这么简单。” 韦明玄缓缓的走到了门口,只是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抬手打开门,声音很低,像是在告别:“母后,我真的要走了。” 门外有一棵木兰树,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时候它还没有现在这样大,只是小小瘦瘦的一棵。 皇帝从来都不喜欢皇后,连带也不怎么喜欢他与阿玦,他的年少时候,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皇后与阿玦的陪伴下度过的。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面前这株枝繁叶茂,却不复当初的木兰,突然觉得眼睛发酸,想要流泪。 有些事情,到底是回不去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人的出身是没办法选择的嘛,男主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呀,好在过了下一章他的戏份就少了,你们的皇帝叔叔要来了︿( ̄︶ ̄)︿下一章照旧是防盗啦 第108章 傲骨衷肠 阮琨宁带着云舒云夏二人出了昭仁殿, 才在外头见着了在路边候在一边的贾兴。 阮琨宁:<(`^′)> 贾兴:(☆_☆!) 她在昭仁殿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的心情十分之不好,不想见到跟韦明玄有关系的任何人,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贾兴, 只扫了一眼,便凉凉的转过了身去,反正回去的路有很多条,也不是只有他站着的那一条。 贾兴一眼就看见了阮琨宁, 眼珠子都在发光, 可眼见着阮琨宁避开了他, 一颗心简直是碎成了十八瓣儿, 快走几步凑了上去,一脸偶遇的欢喜:“哎呦喂, 快看看这是谁啊,这般美貌,简直要亮瞎奴才的眼了呢。” 阮琨宁傲娇的瞥了他一眼:“走开。” 贾兴还没有被阮琨宁这么冷淡的对待过, 想着阮琨宁是从昭仁殿里头出来的, 脸色看起来又不好看, 只脑子里头稍稍转了一圈儿便把事情猜了个□□成出来, 也就知道自己是遭了池鱼之灾, 连忙赔笑道:“殿下别生气嘛,为着不值得的人生气多不值得,气坏了身子,反倒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呢。” 阮琨宁一脸傲娇的看着他, 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就赶快让开。” 贾兴这才自自己袖子里头取出了一封信来,身体微屈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阮琨宁:“奴才也只是听令从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阮琨宁虽然有点生韦明玄的气,却也没有什么要故意作践别人的意思,也明白贾兴的意思,只哼了一声,便伸手收下了那封信。 贾兴见她收下了,面上的笑意便更加的深了几分,开始试着把自己同韦明玄剥离开,免得被女神迁怒到:“我们主子是不是惹到殿下生气了?他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有时候总会做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不过奴才是不一样的,知道奴才的人呀,都说奴才又温暖又贴心呢……” “……”阮琨宁眉头抽了一下,叫住身后的云舒云夏:“走了。” 贾兴咬着小手帕难以置信:“天哪,怎么能对奴才这么绝情?!” “……”阮琨宁:“我们快走!”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阮琨宁才觉得真的松了一口气。 仔细数数时间,其实也只不过是过了一个半时辰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对于阮琨宁来说,在昭仁殿的时候,无时无刻不要仔细着,提起一百个精神来。 在外头等着的时候也就罢了,虽然是冷了几分,却也还自在些,等到进了内殿,那可真是每一句话里头都是在打机锋,看起来轻描淡写,谁知道里头是不是又藏着什么东西呢,凡事都得打着精神细细思量才好,至于后头蹦出来的那只莫名其妙的斗鸡,阮琨宁就更加不想去说什么了。 只这半个上午下来,阮琨宁就觉得自己掉了一半儿的血,身心俱疲。 韦明玄的信她拆开看了,是约她今夜到永桑宫不远处的凉亭处一见的,其余的还乱七八糟的说了点别的,诸如自己入宫以来他便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之类的酸话,厚厚的一沓,阮琨宁捏着鼻子看完了,没的牙疼了好一会儿。 她若是今日之前收到这封信,或许还会觉得感动,生出几分暖暖的滋味来。可是韦明玄的运道不太好,恰恰撞到了她一肚子火的时候,那自然而然的就不被待见了。 韦明玄约的时间是亥时,那时候人也少些,不会被人发现,阮琨宁本不想去的,可是想了想又亥时觉得应该给他个机会才是,到底还是准备过去见一见他。 只不过她心里头憋着气,也没打算真的按照时间过去,时间上头约的是亥时,阮琨宁硬是晚了半个时辰过去,先叫冷风给他清醒清醒才好呢。 阮琨宁也知道皇后的态度其实与韦明玄没有关系,他作为儿子与爱人夹在中间委实也很难做,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到韦明玄身上去,而应该好好的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如果有人真的能机械一样,精密而完美的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那才真的是有本事呢。 反正,阮琨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究根结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对爱情有自己内心的期盼,会对未来有那份暗暗的期许,对着心上人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在这一点上,她同世间的所有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就像是所有坠入情海的女孩子一样,她没有真的很生韦明玄的气,但是她要看到韦明玄的态度,要他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的想法才行。 #你哄我不一定有用,但是如果你不哄我你就死定了╮(╯▽╰)╭# #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要作一会儿# #我现在没有真的生气,可如果你拿不出我满意的态度来,我就真的生气了# 女孩子在爱情里头,是很容易不讲道理的,可那是她真的把一颗心投了进去,所以才会格外的斤斤计较,吹毛求疵,如果她真的丝毫不肯多说,一丝脾气也无,这段感情未必真的能长久,就是维持下去了,也没有多少意思。 秋夜的冷风是一等一的凉,只一会儿就能把手冻僵。 韦明玄知道阮琨宁今日只怕是生了大气,也没敢掉以轻心,想着叫阮阮多怜爱(?)自己一点,抵消一点她的火气,便连披风都没有带,就光着杆儿出来了,在冷风里头瑟瑟发抖着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阮琨宁的人影出现,他的心里反而是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 他很了解阮阮的性格,既然故意叫他在这空等,那就是生气了,既然还会跟自己生气,那就是还有挽回余地的。 如果真的是心平气和的按时出现在这里,那才叫可怕呢。 别的人他不知道,而阮阮嘛,如果真的一脸风平浪静,那才是最恐怖的状态,那说明连最后的期许都没有,打算同自己一拍两散了,现在看情况,还并不是真的很生气的哪一种。 他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便见着阮琨宁围着厚厚大氅的身影,自一边的侧门出现了,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看过去的眼神,阮琨宁一点诚意都没有的解释道:“我记错了时间,来晚了,没关系吧?” 韦明玄哪里敢说一句有关系,只要这个活祖宗肯过来他就很心满意足了,连忙上前一步,殷切的道:“没关系的,只要是等阮阮,等多久我也心甘情愿。” 哼,还算识相。 阮琨宁本来也是满心不高兴的,眼见着他真的规规矩矩在这里等了许久,冷的面色都有点青白,现在的态度又很上道,心头的火气倒是消了许多,轻轻地踢了踢自己脚下的一颗石子儿,鼓着嘴巴斜眼看他,道:“怎么,有什么想说的?” “今日阮阮受委屈了,我知道的,”韦明玄也没打算去粉饰太平,那只会叫矛盾转移到地下潜伏起来,对事情任何好处都没有,倒不如直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阮阮,我没有要在你跟母后之间左右逢源的意思,只是把自己的态度告诉你。她是我的母亲,你也是我认定的妻子,在我心里,你的分量并不比她轻,我既知晓你的为难,也相信你的为人,也只同你说一句实心话,你不必为着我去委曲求全,做你自己就很好,不必去顾虑我的。” 阮琨宁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那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了,她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可是很快又落了下去:“其实,我也有几句话要同你讲。” 韦明玄以为她是为今日的事情生气,连忙道:“阮阮,今日的事情……” “不是这个,”阮琨宁眼睑微垂,纤长如扇的眼睫在白玉无瑕的面容上留下了两道阴影,犹豫道:“我有别的要同你讲。” 韦明玄见她面上的踌躇犹豫之色,隐隐约约也能猜到几分她想说什么,面上微微一笑,道:“阮阮说的话,我总是愿意洗耳恭听的。” “怎么说呢,”阮琨宁抬着眼睛看了看星子点点的夜空,心里面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想了想,她才慢慢地道:“有几句话,在我心头已经盘桓了许久,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你讲,趁现在这个时机,也很好。 我总觉得,有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敷衍过去的,现在同你说清楚,总要比将来在吵起来要好得多,无论你愿意接受还是不愿意接受,我都不会去勉强,但至少现在,我不会选择把这些话都咽下去,只希望你能听一听。” 韦明玄的眼神很温柔,甚至于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阮阮的眼睛很美,望着他的时候,像是承载了无边星河,蔚蔚生光,他的心头忍不住的柔软了起来,甚至于想起了许多被他压在岁月深处不远想起的东西。 那是他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候的噩梦,破晓之际捉不到的一缕晨光,求而不得的一丝执念,多少年来,千斤巨石一般的压在他心头,直到今夜,在无边星光之下凝视着她的脸庞,他却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原来真的是,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她的发带有些松开了,夜风吹乱了她散着的头发,柔软的发丝柔韧的散开,像一场缥缈美丽的梦境,他情愿在这场梦境中长睡不醒。 韦明玄伸手轻轻地将她的发丝揽起,取下了那根将落未落的发带,重新将三千青丝束了起来,才柔声道:“说吧,一直压在心里头,拖下去反倒是不好。” 见他如此,阮琨宁也不知怎么,心里头突然平静了起来,可是想了想那些一直以来缠绕在自己心间的那些话,终于还是定下了心,缓缓地,极为认真的道: “韦明玄,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一番心意而生的感动,而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 可是,如果真的叫我嫁给你,每天婉顺的同你的母亲相处,很抱歉,我可能是做不到的。我不是那些话本子里头的女孩子,没办法像她们一样,坚强而又隐忍,贤良淑德,任劳任怨,可以花费许久许久的时间,等着你的母亲去接纳我,用所谓的真情去感化她,打动她,我甚至没有办法在面对她的时候去忍气吞声,做一个她可能需要的恭顺的儿媳妇。 别的人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可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阮琨宁,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去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女人,那太滑稽了。 你可能觉得我很可笑,可我还是要说,我骨子里,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比你想的,还要骄傲的多。 我没有办法去跟人低声下气,去生生的拔掉我骨子里的刺,抹掉自己性子里头的傲气,那个人是谁也不行,你不行,你的母亲不行,我自己也不行,天地之大,谁都不行。 在我的眼里,你真的很重要,可是我自己心底的信念,我的这份骄傲,比你还要重要,我没有办法去想象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熟悉的人,那真的要比失去你,失去这段情意,还要叫我恐惧。” 韦明玄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虑什么,见她停了下来,才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她的面容:“除去这些,还有呢?” 阮琨宁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知道按照这个时代而言,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可是看着他柔情含笑的眼睛,她却觉得心头发烫。她终于别过脸去,没有看他,要很努力,才能叫自己不要去哽咽:“你,还要听下去吗?” “我说过的,”韦明玄伸手,轻轻地掰过了她的脸,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很认真的道:“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情愿你现在就把所有想说的话一道说给我听,总好过我自以为对你好,却在不知道的地方,叫你暗暗地伤心,也好叫你能多快活一点。” 韦明玄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我喜欢的阮阮,是那个鲜衣怒马,活泼灵动的明秀姑娘,我心里头的位置,也只是给她一个人留的,我不想叫别人去改变她,用你的话说,我母亲不行,我自己也不行,所以阮阮,我没有读心术,总会有疏忽与顾及不到的地方,你心里的话,总得慢慢地说给我听。” 阮琨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她也不想再退缩,便抬袖擦掉,继续道:“第二点呢,可能跟你,乃至于天底下所有男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你不要觉得我幼稚,也不要觉得我可笑。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身边纠缠着的那群莺莺燕燕,都是我要去处理的问题。男人们可能觉得,我身边有侍妾通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这些莺莺燕燕的女人,完全可以交给自己的妻子去处理干净,甚至于,他们很乐意见到自己的妻妾为了争自己去拼的你死我活,可是韦明玄,我做不来那样的事情,我也不许自己去做这么可笑的事情。 在我眼里,我从来都不觉得,你身边的女人是我应该去管的,那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要我咬着牙忍着心酸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别的女人这么做我不知道,反正我阮琨宁,绝度不惯着自己男人这些臭毛病!连自己的下半身管不好,那跟畜生有什么区别,自己招惹出来的孽缘,却要交给自己的妻子去扫尾,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我不是吹毛求疵,而是我知道,有的事情是不容模糊的,有些底线,也绝对不容跨越。我不是那种只会依靠在男人身上生存的女人,我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丈夫当成天,把他视作自己的一切,离了他我还是可以获得很快活。我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将来,全数都交到别人手上,那真的太可悲了。 我知道每一段感情,都不会说一帆风顺,总是要自己去经营的。就像是我不觉得你的女人与母亲是我要应付的问题,我也从来不觉得我的家族与亲人是要交给你单独去面对的,你母亲固然不喜欢我,难道我父母便喜欢你吗?在我阿娘面前,我耗费的心力并不比你少半分,凭什么就要平白低你半头呢?在这段情意当中,我们是一样的。我这样讲,你真的——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阮阮的那份骄傲,不造你们能不能看懂,反正我的文里头,绝对不会又男主去跟女二女三搞暧昧的,哪怕是为了看一下女主是不是在乎他,或者只是为了叫女主吃醋什么的也不行,我是不是有点太鸡毛了。。。。。。还有,男主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啊啊啊啊你们不要嫌弃他嘛 第109章 当日之局 阮琨宁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说出来,一直压在心底, 委实是太痛苦了。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哪怕她是在这里成长的也一样,她没有办法全盘接受那种以夫为天,围着一个男人陀螺一样转的思想。 在这个时代里,后世变态一样的程朱理学还没有兴起, 对于女子的束缚也并不是很严重, 可是同阮琨宁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相比, 自由度与容忍度却还是差的太远了。 就像一个人从小到大习惯了空调房一样, 你再度把她放到室外去吹冷风晒太阳,她一定是习惯不了的, 而这些古今之间的价值观念,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空调房这么简单的事情。 诚然,她见过的女子当中, 也不乏以母亲崔氏为代表的那样风姿卓越聪敏异常的女子, 她们并不输于她曾经见过的现代女子, 把自己的家庭经营的有声有色, 夫妻和睦, 儿女诚孝,叫阮琨宁感而羡之。 可她也很清楚,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们的人生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复制的,她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没有办法在别的女人那里去找一找经验。 现在,她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心里话尽数告诉了韦明玄,就是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他的立场,也是告诉自己,这一段情意到底是何去何从。 阮琨宁不知道韦明玄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可是结果无非就只有两个罢了——成,或者不成。 她不是那种软趴趴的面团女子,不会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她只想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答案。 阮琨宁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仰起面孔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夜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落入凡间的谪仙,声音沁入了夜色的清冷,仿佛也带上了一股冷意,她转过眼去看韦明玄,眼睛黑白分明,灵动至极:“韦明玄,怎么样呢,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阮阮,你能坦诚的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欢喜,”韦明玄低着头,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月光那般的明媚,可是她比月光还要皎皎动人,叫他的心也仿佛飘然了起来:“你既然同我开诚布公了,我也不会遮遮掩掩,我心里……” “不,现在别说,”阮琨宁伸出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韦明玄的唇上,她的眼神平静而温和,还有一丝潜藏极深的决然,她微笑道:“我希望你是深思熟虑之后,再同我说你的答案,而不是现在头脑一热,就告诉我你冲动之下的答案,那对我,对你,都不公平。” “好,”韦明玄深深地看着她,眼神真挚:“半个月后,我给阮阮我的答案。” 阮琨宁的眉梢极轻微的动了动,眼睫微抬,仔细的打量了他周身,才意味不明的一笑:“话就说到这里,我走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紧了紧大氅,往永桑宫去了。 “阮阮,”韦明玄叫住了她:“等等” 阮琨宁只以为他大概还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有多想,便下意识的回过了身,却恰好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随即结结实实的被他吻住了。 是一个真正缠绵悱恻的吻,像是将落未落的蝴蝶,风中轻舞的花瓣,将离未离的美梦,温柔而缱绻。 韦明玄能看见她纤长的眼睫微微合上了,像是异界的门户,稍稍闭合,便好像把他的一颗心也关在里头了,叫他每日里牵肠挂肚不可休思。 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的弯了起来,唇轻轻地落在了阮琨宁的眼睫上头,亲昵的点了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阮琨宁对于他的回应则冷酷多了,再熟悉的怀抱现在也是冷的,连带着他的唇也是冷的,亲在脸上叫自己冷的忍不住的哆嗦,她一点也感动不起来,而是毫不犹豫的拔×无情:“快滚开,你身上那么凉!” 韦明玄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替她紧了紧大氅,确定不会吹进风去了,这才低声道:“你院子里新进的人里头,有一个叫东寇的宫人,那是我的眼线,你若是有事情要找我的,只管同她讲也就是了。” 阮琨宁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些,她近身的事情都是交给几个心腹去做的,可想着有个人商量联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点了点头。 韦明玄见她难得这般乖巧的样子,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在大氅的一圈白毛之下显得更加楚楚,心里又怜又爱,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亲:“夜深了,快回去吧,不必担心,这一班巡逻的侍卫我都已经打点过了。” 阮琨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韦明玄眼见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心里头本应该是失落的,可是想着方才二人说的话,反倒是像揣了一块刚刚出锅的热豆腐一样,又软又烫,难以言表。 前世的他们,错过的真的太多太多。 那时候,阮阮只来得及教了他第二点,便从那段情意当中断然抽身离去,只留他一人在漫漫岁月中品尝那杯酒,又苦又涩。 可是现在,她愿意一字一句,把自己心底的话说给他听,既忐忑又柔情。 就像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出的花,那些往事,终究是没有辜负。 夜风起来了,吹在身上有些冷,可是他心里热切,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跟皇后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形同陌路。 真可笑,明明重活了一时,明明找到了矛盾的起因,可是到现在,他却还是无力去改变前世的悲剧,只能看着事情往自己熟悉的不幸方向发展。 而唯一叫自己欢喜的,大概就是这一世,阮阮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韦明玄想了想前世,又想了想今生,反倒是有些释然了。 阮阮,我们的人生还这样长,欢喜的日子还有这般久,在此后的漫漫长路,能有你相伴,何其有幸。 把压在心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阮琨宁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就看韦明玄怎么办了,不过阮琨宁看着韦明玄那个架势,应该是不会有意见的。 她有点傲娇的想,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多一点呢╭(╯^╰)╮。 韦明玄(┬_┬):虽然很伤心可我还是要说,其实是多好多点。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得都很自在,可是没多久,日子就变得无聊了起来——在皇宫里头的忌讳太多,至少是比永宁侯府不如的,最起码阮琨宁不能自由自在的野,规矩又是格外的繁多严苛,她性子不算是很活泼却也谈不上中规中矩,自然是很快便感觉到了无趣。 宫里头既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该逛的地方她都已经逛的差不多了,也就开始接连几日宅在了永桑宫里,闲来无事也会翻翻书话本子之类的消磨时间,受那几本书的影响,过了几日,她倒是突然想起一桩心事来。 她跟在谢宜舫身边学医的时候曾看过一本古时候的残书,里头论述的东西很是精妙,已经提出将中医的针灸与按穴推拿之法融合在一起的理论,只可惜谢宜舫那里也只剩了半本,据说整本在宫里头的藏书楼里头,之前她是没有办法的,可眼下里倒是有了机会。 不明白的人可能理解不了阮琨宁的这种感觉,就像是看一本小说,刚刚看到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方便戛然而止了,一颗心说上上不去,说下下不来的掉在半空中,委实是难受的厉害,眼下既然有这个条件在,阮琨宁自然也不会辜负了。 宫里头的规矩多,她也没有贸贸然就直接去藏书阁讨要,而是先去了皇帝那里。不管怎么样,先拿到皇帝的一个许可,在宫里头无论是做什么都要痛快些。 皇帝之前也曾经应允过她,若是真的有事大可以去找他,阮琨宁也不打算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等过了系统说的一个月时间,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宫呢,干嘛不把机会用掉。 说做就做,她也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带了云舒云夏往皇帝的书房那里去了。 永桑宫同宣室殿并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只是一刻钟的功夫罢了,正是下午时分,皇帝照例还是在书房里看折子。阮琨宁过去的时候大概是赶巧了,恰逢此刻皇帝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隆德总管便直接领着她入内了。 她本以为里头大概是没什么人的,却不想竟在皇帝的书房里头见到了一个熟人——顾如钦。 这下子,阮琨宁着实是吃了一惊。 虽说在皇帝的书房里跟他的朝臣站在一起,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是再一想,顾如钦执掌着锦衣卫,不知道知晓多少密事呢,应该也不是那种嘴碎的人,应该也不会出去说什么的。 再者,在顾如钦不知道的时候,自己还对他有恩呢,真的算起来,他还欠着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阮琨宁也就释然了,含蓄的打量了顾如钦几眼,她心里头反倒是开始别扭另一件事。 阮琨宁为着皇帝的叮嘱,出门的时候总是在脑袋上围着抹额一样的绷带,伪装出一副忠心为君身受重伤的样子来,却不想在皇帝的御书房遇见了额头同样绑着绷带的顾如钦,她的心头顿时有了一点微妙的不爽。 嘿,兄台,你跟我撞衫(?)了你造吗? 不过我脸好看,可以甩你好多好多条街,果然我还是最棒的╭(╯^╰)╮。 顾如钦原本是静立在一边的,抬眼见了她似乎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眼底的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向她行礼——毕竟阮琨宁已经算是公主之尊了,君臣之礼就必须遵守了,尤其是在皇帝面前,就更加要注意了。 阮琨宁带着一点来自颜值的优势,志得意满的点点头,施施然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等着皇帝手头的事情忙完。 顾如钦看她一副洋洋得意的娇俏神态,嘴角也忍不住极轻微的弯了起来,眼底的情绪也柔和了起来。 有宫人上前给她上了茶,又躬身退下。 阮琨宁伸手轻轻地抬了抬杯盏的盖子,她的手指是玉石般的剔透,莹白光洁至极,同青瓷的杯盏放在一起格外的好看,那杯盏的盖子一掀开,便有鲜嫩清高的香气缕缕的散了出来,杯盏内的茶叶色泽嫩绿光润,叶底细嫩呈朵,是西湖龙井。 皇帝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折子不知道在思虑什么,阮琨宁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是很急,也就沉下心来,捧着杯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事情。 只片刻的功夫,皇帝就似乎是有了抉择,抬袖取用自己手侧的御笔,在面前的那本折子上缓缓的写了什么,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挑出什么毛病来,这才轻轻地将折子合上扔给顾如钦:“按朕的旨意,便宜行事。” 顾如钦伸手利落的接到了手里,应道:“臣遵旨。”说完,也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肃立在一侧等着内侍拟旨。 阮琨宁不想去注意他们谈话的内容,便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在一边,目光只注视着自己手里头握着的杯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看,倒是真的被她看出一点事情来。 皇帝这里的杯盏都是成套的越窑青瓷,胎体轻薄,青翠莹润,成色更是一等一的好,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透着一股子来自上层阶级的腐朽滋味。 按照阮琨宁前世的富裕程度,估计连一片碎瓷都买不到。 她心里头带着一点对土豪的歆羡,忍不住轻轻地抚摸那上头的莲花纹路,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端立一侧的顾如钦身上,目光不由得凝住了,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闪电一般的划过了她的脑海,阮琨宁眼皮猛地一跳,被这瞬间浮起的念头炸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顾如钦额头上的那个伤口,仔细打量一下,似乎跟她那日砸在刺客头上的那一个……是相当之吻合啊! 千万千万别跟她说,顾如钦也是恰好伤了额头,阮琨宁才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也千万千万别跟她说,顾如钦就是那天的那个刺客啊,那她真的会很方的。 【对的,就是他(╯^╰)╮】 阮琨宁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点侥幸被劈的稀碎,瞬间怒气值max :“你妹的2.0!既然早就知道你这么不跟我说?!” 【╮(╯▽╰)╭“既然你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就不要说了!”——你的原话。】 阮琨宁(┙>∧<)┙へ┻┻:“2.0你麻痹!!!” 【怪我咯╭(╯^╰)╮】 被系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阮琨宁一点高兴地意思都没有,只觉得深深的蛋疼。 她智商又没有欠费,就只看顾如钦明明伤了额头,还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帝面前,阮琨宁心里头就隐隐的有了几分猜测——只怕是这对君臣演了一出双簧。 可是,那岂不是说,那日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吗? 也是,是她糊涂了,大内的防卫何等的严苛,哪里是随随便便就会有刺客闯进来的呢。 可皇帝与顾如钦没想到的大概是,阮琨宁会表现的这么突出,硬是把刺客给击退了。 阮琨宁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用了十成力甩到顾如钦额头上的杯盏,又想了想自己用了十成力连皇帝带椅子一起踹出去的英姿,瞬间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苍凉。 外头吹的秋风这样凉,简直要刮到她心头上了,她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心头突然浮起了一点奇异而明媚的忧伤。 讲真,她有点心疼当时的皇帝跟顾如钦。 原本好好的剧本都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了,居然没有把她这个奇葩的临时演员拖出去砍死,还硬着头皮配合她把戏演完,皇帝跟顾如钦的职业素养真是好的可怕啊! #八一八那个不懂规矩的群众演员阮琨宁# #人与人相处,还是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播种春天希望,关注智障儿童# 她的心里头太过于惊愕,面上也就难免的表露出几分来,捏着杯盏盖子的那只手也就不是很稳,一时失力,杯盏的盖子忽的落到了茶碗上头,猛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书房这一声简直是石破天惊一般的突出,惹得皇帝与顾如钦都狐疑的看了过来。 阮琨宁一下子想通了这一节,脑子里瞬间就像是着了一把火一般,看一眼一脸冷漠的顾如钦,再看看一切尽在掌握的皇帝,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自己都想明白了也就不妨说说,”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见了她此刻神情,也大概是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头既有点不忍心又有点对她智商的嘲笑,慢慢的道:“原本是好好的一盘棋,被你搞的乱七八糟,还真是……” 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托腮,满脸的孺子不可教,没有再说下去。 顾如钦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脸别到了一边去,阮琨宁赌五文钱,他也在偷偷的笑。 阮琨宁咬着牙,恨恨的挠了挠墙。 顾如钦╮(╯▽╰)╭:陛下你给我的剧本是错的,我的额头一定算是工伤吧! 阮琨宁<(`^′)>:怪我咯,演戏也不告诉我一声,活该! 皇帝:自己排的戏码流着泪也要把它演完︿( ̄︶ ̄)︿。 第110章 如果是你 阮琨宁呆坐在那里尴尬的不得了, 饶是她面皮素来都是厚的,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大写的囧, 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一声也没敢吭。 皇帝是那种凡事都要做出好几个预案以防万一的那种人,万事都要准备的滴水不漏才好。尤其是随着年岁渐长,行事愈加的谨慎老辣,这种特质就愈发的被开发了出来。 直到遇见阮琨宁之后他才发现, 这个人, 似乎天生就是用来打乱他一切的, 无论是之前定好的计划, 还是从来不起微澜的心。 上一次的事情,委实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想到,明明自己把梯子送到她脚下了,却硬是被她一脚踢飞了。 幸好, 运气还不算是差到家, 还知道自己给自己再准备一架梯子, 不至于叫自己一番准备尽数白费。 有的事情真的是没办法用心机算计的, 他直到遇见她之后, 才隐隐的领悟了这个道理。 见她面色都泛红了,既娇妍又羞怯的模样格外的招人怜爱,皇帝反倒是心软了,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口气, 没有提这一茬,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缓缓地喝了一口,才转向阮琨宁问道:“你素来是懈怠惯了的,今日怎么未经传召便到这里来了,真真是稀客。” 阮琨宁巴不得赶快掀过去上一页,见皇帝如此上道,当然不会自己拆自己的台,她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连忙笑着道:“在宫里近日无聊,听闻宫中藏书阁古籍甚多,想去借阅一二。” “看不出你还是个好学的,”皇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阮琨宁那个大儒谢宜舫弟子的金字招牌来,面上倒是堆起了几分笑意:“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哪能这么以貌取人啊,”阮琨宁一直致力于做一个胸大有脑的智慧型花瓶,才不接受这种话呢:“只是借着看看,陛下总不会小气至此,不同意吧?这可是有失天子气度了。” 皇帝摇摇头,笑意里头有几分无奈:“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竟遭了你这一通编排,”他从御案的一侧的盒子里翻了翻,挑出一个印章,细细的端详了片刻,才轻声道:“过来。” 阮琨宁见他神色和缓,便知道他是同意了,便麻利的走上前去了。 皇帝示意她抬手,阮琨宁会意的将手掌伸到了皇帝面前去,皇帝便轻轻地将那印章在她手心印了上去。 她的手指细长,指节也是像竹节一样的精致,掌心洁白如玉,那鲜红的印记盖在了上头,红白两色的对比格外强烈,异常的好看,惹得皇帝握住印章的手也忍不住轻轻地凝滞了一瞬。 阮琨宁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收回手,低头去看,那红色的印泥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四个字——自在闲人。 她的眉头顿时纠结的拧在了一起,狐疑的看着皇帝:“这是什么?” “是我年轻时候给自己起的名号,你去给藏书阁的人看,以后就都不必请旨了,那里头看的严,轻易是不许进的。”皇帝的神情转瞬恢复过来,话里头有几分怀念之情,还隐约的带着几分自嘲的笑:“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等了不得的人,志得意满得很,还写了许多的酸诗,现在回头去看,真是要倒牙了。” 阮琨宁见他如此,倒是来了几分兴致,打量了一下手心的鲜红印泥痕迹:“这个名号,是你出宫的时候用的吗?有没有遇见什么一见如故的才子佳人?” 皇帝失笑道:“你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他慢慢的把那枚印章收起,想了想,又怀念道:“佳人没有遇见,才子倒是见到了一个,痴汉也是见到了一个。” 阮琨宁对于才子不怎么感冒,这东西她见的太多了,而且大多数在她面前的画风都有点奇怪,她反倒是对于痴汉很感兴趣,普通的人,皇帝是不会刻意的点出来的,既然说出来了,必然是有特殊之处的。 她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哦?愿闻其详。” 皇帝眉头微微聚起,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是七夕之夜的时候,男男女女都出门去看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把整个金陵都照亮了,街道上还有花车游街,唔,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了……” 阮琨宁的确没有听说过这些,感觉像是在听爷爷奶奶(?)讲那时候的事,倒是听的很新鲜,忍不住催促道:“花车游街?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金陵的权贵之家,每一年都会有一家专门准备没有遮蔽的花车,叫各家的姑娘装扮好了坐在上头,还可以往下头的人群里扔帕子——当然,那些帕子其实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标志,以免真的坏了姑娘们的名声。仔细说来也不过是赶个热闹罢了,旧例说是可以把自己的如意郎君引出来,所以倒是真的有许多姑娘才俊去赶热闹。那时候男女大防还没有现在这般严重,每到七夕之夜,真是热闹极了……” 皇帝说的有些累,缓缓地抿了口茶,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阮琨宁,失笑道:“倒是有很多未成婚的男子去抢的,毕竟那花车上的姑娘,都是颇有名气的贵女。我那时候在临街的茶馆里,倒是瞧见了一个热闹。” 或许是那些回忆太过柔和,皇帝的神色也染上了一丝奇异的光晕,慢慢的道:“有个傻子,大概是想去抢心仪姑娘的帕子,可是另外有一个姑娘穿了与她同色的衣裙,他傻里傻气的找错了,巴巴的跑到了花车的另一边去了,好容易抢到手,满心欢喜的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大概是抢错了,生怕喜欢的姑娘误会,便连忙扔掉跑到人群里去不敢露脸了……” 阮琨宁倒是听的很快活,感觉自己手里头只缺一把薯片了,见皇帝停了,急忙一边发表听后感一边追问:“怎么这么呆啊,后来呢?” “后来啊,他既想再去抢心爱姑娘的帕子,又怕过去了会叫人觉得他轻浮,好像见着姑娘帕子就想抢一样,便呆头鹅一样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是他的福气,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把帕子扔的偏了些,他狠了狠心,还是去抢了过来,没敢叫人家看见他,便捂着脸跑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羞答答的姑娘呢……” 阮琨宁忍不住笑起来:“啊呀,真受不了,怎么这么纯情啊……” 皇帝笑微微的看着她,继续道:“说他傻倒是真的傻,他大概不知道,那张偏了的帕子其实是那个姑娘故意扔给他的,他也不知道,那两个有些相像的姑娘其实是表姐妹,专门为了试探他,才穿的像了些,最后也是挽着手一起走的……” 阮琨宁没想到居然回忆这种转折,再一想倒是觉得这男子难得,一片赤诚之心,心里头好奇得很,便忍不住问一问后续:“后来呢?” “后来啊,那个傻子就娶了喜欢的姑娘,同她举案齐眉,夫妻相得。”皇帝笑了笑,笑容里头有些自嘲:“我一直觉得他有些傻,可是现在一想,也许他才是最有福气的,平心而论,竟是比我好多了。” “啊?”阮琨宁眼睛禁不住亮了亮,她也是一个俗人,总希望能看见花好月圆的圆满,便追问道:“这对夫妻现在还在金陵吗?” “怎么不在?”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们的女儿,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呢。” 阮琨宁一下子呆住了 ,怔了一会儿才难以置信的道:“哎?我吗?你说的人,居然是我阿爹跟阿娘吗?” 皇帝慢慢地喝了口茶水,这才道:“要不是认识他,我哪里来的这般闲心从头看到尾,只是抢到了一张帕子罢了,在那里傻笑了半天,看起来蠢死了……” 阮琨宁忍不住捂脸,阿爹你的黑历史被我发现了! 不过我阿爹真的是举世无双好男人不解释! 我家阿爹跟阿娘的爱情真的是萌萌哒呢。 阮琨宁看着一脸难以理解神情的皇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既然那么热闹,又有那么多名门贵女,难道你没有去抢吗?” 皇帝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奇怪,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抢,喜欢的话直接收进宫不就好了。” 阮琨宁(╬ ̄皿 ̄):“……”打倒一切特权阶级! “如果是你去扔的话,”皇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怔了一瞬,才转向她笑道:“那我大概会去抢吧。” 阮琨宁觉得自己的咽炎好像又要犯了,轻轻地咳了一声:“……藏书阁什么时候关门?我很应该早点过去才是……” 皇帝原本是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的,听了她的话倒是将身体前倾了许多,他眼神里头的意味难言,话里头有几分无奈的轻叹,一字一字的问道:“问我的人是你,不想听下去的人也是你,你到底要我如何呢?” 阮琨宁:“……我真的得走了。” 不然恐怕赶不上二路汽车(划掉)藏书阁开门了! 皇帝直起身来,笑吟吟的看着她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好像是偷了油之后被主人发现的老鼠一样仓皇失措,禁不住微微一笑,从书案的那一摞文书当中抽出一本,才摇着头低声自语道:“傻姑娘,我要是真的想,哪里会……你又慌些什么呢。” 阮琨宁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好像身后有三千追兵一样,事实上,她身后也只有一个顺路而行的顾如钦罢了。 短短的几刻钟,她感觉像是进了一个充满了二氧化碳的房间,连喘气都觉得累,直到出了门才感觉一颗心落地,她深吸了一口有些发凉的空气,这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人间了,向云舒问了藏书阁的方向,便打算着趁早过去,免得去迟了,真的关了门。 “殿下,”顾如钦突然停下来,在她身后叫住了她,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请留步。” 阮琨宁总觉得今日根本不宜出行,可是离得这么近也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只好默默地转过身去看他。 她有点心虚,总觉得他额头上的绷带缠的有点叫自己心惊,清了清嗓子,才出声道:“怎么了?” 她以为顾如钦大概是有什么正事的,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却见顾如钦直直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 “如果是臣,”他慢慢地看了阮琨宁一眼,那眸光似乎隐含着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一般厚重:“大概也会去的吧。” 阮琨宁愣住了,不明白他突如其来一句话的意思。 顾如钦似乎也没有打算等她回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转身离去了。 他生的很高大,身姿笔挺,走起路来十分有力,手里头执掌的又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锦衣卫,应该是很威仪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阮琨宁总觉得他匆忙离去的身影,就像是落荒而逃。 第111章 葡萄记事 今年似乎冷的格外早。 阮琨宁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又忍不住将双手往手炉那边探了探,在心里头感叹道。 桌案上头的琉璃盏里摆了一串紫凌凌的葡萄,似乎是刚刚摘下来的, 上头还坠着几只绿叶, 瞧起来新鲜异常,分外的鲜嫩可人。 紫色的果儿上的水珠儿衬着青翠色的琉璃端的是相得益彰,十分的勾人心肠,阮琨宁盯着这盘小可爱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双手扯了一个送进嘴里。 啧, 好甜! 她忍不住一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一脸抽了大烟一样的满足态。 她一面又吃了一个, 一边在心里头思量,这应该是外头皇家温泉庄子里头出来的东西, 在这个天气里头,这一盘葡萄,真是比黄金还要珍贵, 估计也是只有帝后以及极少数几个功臣宗室那里特供的, 至少阮琨宁与熙和公主那里是没有的。 对阮琨宁来说, 所有甜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一个两个的接连进了口, 她就有点刹不住车了,将捧在手里的手炉放到桌子上,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撕着吃,惹得侍立一侧的两名内侍一直在盯着她看。 阮琨宁╭(╯^╰)╮:看就看呗, 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快肉。 内侍甲&内侍乙(*/w\*):女神做什么都好看!吃东西什么的真是萌死啦! 不过了一会儿,阮琨宁才有点脸红的发现,这一串葡萄露出来的部分,几乎全被自己吃掉了,露出来的那一半光秃秃的摆在琉璃盏上,说不出的刺眼。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收回衣袖当中,伪装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名内侍上前一步,走到了阮琨宁的面前,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可能要受到一场斥责了,却不想他轻轻地帮她把那串葡萄翻了个身,把阮琨宁没有吃到的那一面露了出来。 阮琨宁两眼放光:(☆_☆!)你是好人! 那名内侍有点羞涩的朝她笑了笑:“殿下觉得开心,奴才也跟着开心。” 阮琨宁\(^o^)/~:“好开心!” 内侍甲~:我的女神真是又美腻又萌萌哒呢! 内侍乙┗|`O′|┛:小婊砸居然抢了我在女神面前表现的机会简直是不能忍! 在一个毫无自觉的人与两个监守自盗(?)的人的共同配合下,琉璃盏里头的那串葡萄终于变得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阮琨宁抹了抹嘴,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另一个内侍眼明手快的把仅剩的梗拿出去毁尸灭迹了。 阮琨宁\(^o^)/~:你们都是好人! 宫里头除去帝后那里外,别处也见不到这样好的葡萄,她也不能巴巴的跑到皇后那里去,所以事实就是,阮琨宁此刻正带着皇帝的书房里。 她倒不是想着来沟通一下关系,或者说是来找撩的,而是来辞别的。 阮琨宁在宫里头呆的太久了,虽然还不到系统任务的一个月时间,可是在她的心里面,简直是度过了好多年一样的漫长,以至于她不念书好多年,可还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至于任务什么的,完不成就完不成吧,反正她也不是很缺这一点积分。 只是应该怎么跟皇帝说这个问题,还真是要好好的考虑一二呢。 前几日她便来说过一次了,只可惜被皇帝给拒绝了,皇帝问她 “这里不如你家里好吗?”,阮琨宁哪里敢说“这里这么垃圾当然不如我家里”,只好客气着说“比自己家好多了”,哪里知道皇帝这么不上道,随即就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走什么”,就这么直接把阮琨宁打发了。 这一次,可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退缩了。 阮琨宁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便见着皇帝带着隆德从外头进来了,身上还穿着大朝时的衮服,面上的神情是她不曾见过的端肃。 她之前一直很屌丝的认为,做皇帝应该是很爽的事情,手握世间最大的权柄,美人啊金钱啊全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应该是世间最为令人歆羡的事情了。 可等她真的到了宫里,见了皇帝的生活模式之后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大齐是三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的,除去大朝小朝之外的上午,皇帝上午都要在宣室殿召见臣子,商议或者加赋或者减税或者官员升迁贬谪,以及地方滑坡泥石流天灾人祸之类的事情,下午则要对着一人高的折子死磨,晚上的活动视下午工作的完成程度而定,不过总的来说,空闲的时间极少。 像是后世那些某某皇帝深入民间或者装逼或者查案或者英雄救美之类的事情,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发生的几率简直是小的吓人。 甚至于,她进宫这些日子以来,见着皇帝的次数掰着指头都可以数的出来。 皇帝见阮琨宁来了,倒是有些奇怪,毕竟平日里她对自己都是避之不及的,他知道阮琨宁有时候简直是耿直的可怕,却也想不到她会没隔几天就又吵着出宫,也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尽管心里头疑虑,却也没有急着发问,而是先去内侍除去了繁复的外袍,换了常服出来,才对着她奇怪道:“这几日,你似乎很喜欢到我这里来。” 阮琨宁没有再直接说自己想要回家,那简直是太过于开门见山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委婉一些,所以先转了个弯说了点别的:“因为你这里的葡萄最好吃呀。” 阮琨宁觉得,总不好自己把葡萄吃掉了,回头叫别人看见少了东西叫两个内侍在这里吃瓜落儿,在这些地方她还是很有义气的,所以还是现在就说清楚比较好。 “葡萄?”皇帝眉头微微一动,扫了一眼已经空掉了的琉璃盏,瞬间明白了过来,面上止不住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到一侧的书架边,抽了本书出来翻看,这才漫不经心的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吗?那以后叫他们把我的那份送到你那里去。其实我不喜欢吃甜的。” 阮琨宁的双眼都亮了起来(☆_☆!):“你是说真的吗?谢谢,谢谢!” 皇帝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笑道:“呀,不太妙。如此一来,你以后只怕都不会来看我了。” 阮琨宁瞬间心虚脸,尴尬的笑了笑才抬眼望天,一嘴的正直:“怎么会呢,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皇帝将自己手里头的那本书轻轻地合上,重新塞回了书架,这才朝她微微笑了笑,左侧脸颊的酒窝看起来又和善又善解人意:“不过也没关系,我去看你也是一样的。” 阮琨宁看见他笑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发虚,进宫的这些日子下来,她觉得自己对于酒窝的喜欢至少被砍掉了一多半,咳了一声,含蓄的拒绝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喜欢吃水果。” 皇帝走到了椅子前坐下,在半人高的折子上头随意的拿起一本打开,头也没抬:“可是那里有别的我喜欢的呀。” 这里头的意味委实是有点叫人尴尬,阮琨宁别过脸去又咳了一声,只当做没有听见。 皇帝这一次却不打算叫她敷衍过去了,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有几分认真,笑着问道:“你怎么老是这样,好好的,说到一半便不肯说了?” 阮琨宁本来想说的话瞬间咽了下去,想要回家的念头也被打消了,默默地站起身来:“时间太晚,我该回去了。”说完,也不等皇帝再说话,便自顾自急匆匆的离去了。 皇帝看了看外头高挂的太阳,再瞧了瞧她远去的窈窕身影,禁不住摇头失笑,慢慢的道:“你躲什么呢,我若是真的想……你躲得了吗?” 事实证明,皇帝说话还是很算数的,从这一日开始,内务府就开始把他的那一份水果送到了阮琨宁那里去,倒也不一定就是葡萄,有时也会有别的水果,反正全都是这个时节里头吃不到的就是了。 为着这个,阮琨宁终于没出息的有了乐不思蜀的想法,也没有再去找皇帝吵着要回家。 大概是她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叫人看不过眼去了,隔了几日,终于有麻烦上门了。 这一日午后,还是云舒照例端了瓷盘入内,水汪汪的葡萄,鲜灵灵的格外的吸引人。 阮琨宁的眼珠子正盯在书上头呢,也没有细看,便随手撕了一个扔进嘴里,刚刚才入口一嚼,唇齿之间的动作便是一滞。 云舒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生怕那一碟子葡萄有什么不妥,急忙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这葡萄有什么问题?” 阮琨宁将手头的那本书扔到一边去,慢条斯理的把嘴里头的那一颗葡萄咽了下去,轻轻地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了外头请安的声音——是皇帝来了。 她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的那盘葡萄,再看了看自己一侧的棋局,眉梢忍不住动了动,心头又忍不住汩汩的往外冒坏水了,皇帝今日来的……可真是好极了。 皇帝进了门,便看见她面前摆了棋盘,神情一本正经的似乎在思量什么,十分的动人,禁不住笑道:“你涉猎的倒是很广,连这个都感兴趣吗?” 阮琨宁的手里头还捏着一只黑子,轻轻地在棋盘上磕了磕,自得挑起一边眉毛道:“不敢说是所向无敌,也还是有几分水平的。” 皇帝见她面上的飞扬笑意,日光透过窗照到她脸上,仿佛春水一般的荡漾,真的是美极了。他禁不住心里头痒痒的,在一侧坐下,笑吟吟的指了指棋盘:“这般自信呀,可敢同我下一局吗?” “有何不敢?”阮琨宁傲娇的看了看他,面上神采飞扬,眼睛眨了眨又道:“光只是下棋有什么意思,咱们不妨赌一场好了,不过嘛,既然是赌,总得有点彩头吧?” “你倒是忘不了从我这里掏东西,”皇帝失笑道:“好吧,你想要什么?” 阮琨宁眼睛闪了闪,一脸纯良的道:“只是论棋罢了,倒是也不必搞得太庸俗,”她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那盘葡萄,面上的笑意狡黠又灵动:“谁要是赢了,就可以在另一个人面前把它吃完,如何?” “哦?”皇帝是知道她喜好的,也知道这葡萄是她的心头好,便知晓她这下子真是下了血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倒是暗自加了几分小心,笑微微的问道:“你可舍得吗?” 阮琨宁一抬头,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傲然:“愿赌服输,有什么舍不得的。” 皇帝手里头捏了几颗棋子摆弄,又抬头斜了她一眼,随即凑过去低声笑道:“你若是觉得我舍不得赢你,那可就错了。” “……”阮琨宁最怕的就是他不分时间地点的开始撩妹,当即怒道:“你到底要不要下,不敢便算了!” 皇帝大笑了起来,眼底的神色很纵容,慢悠悠的道:“好吧,都依你就是。” 坦白的讲,阮琨宁的棋艺很不错,她毕竟是接受过贵女精英教育的,她的师傅谢宜舫于此道也是精通,只随意点拨几句便够她受用的。 可是她的棋艺跟皇帝比起来,到底还是要差一些的,毕竟彼此的年纪差距在这里,眼界心机都差的远呢。 皇帝也没有假惺惺的压低自己水平去放水,那这场比试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他顶多也就是善解人意的稍稍松了几分,叫阮琨宁输的不要那么难看。 阮琨宁拧着眉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输了,仔细的看了半天发现是真的没有回转之地了,这才讪讪的那棋子放下。 皇帝随手把棋盘抹了,手里头剩的棋子也扔回了棋盒,笑吟吟的看着她,左脸上的那个酒窝格外的嚣张,他伸手指了指那盘葡萄,道:“你既输了,这可就是我的了。” 阮琨宁头一次看人脸上的酒窝不顺眼,一脸气鼓鼓的神情,抬手把那只盘子推到他面前去:“又不是输不起。” 皇帝是真的不喜欢吃甜的,却觉得她这幅娇蛮神情十分的难得,加之又是自己的胜利果实,便伸手撕了一个放到嘴里,刚一入口,面上的笑容便止不住僵了一瞬。 那葡萄外表瞧起来好看,可味道尝起来,委实是称得上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口咬下去,那汁子出来,酸的人心里头发麻,直教人觉得一口牙都要坏掉了。 皇帝咬着牙,一只手捂着嘴,这才明白小姑娘的打算——原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呢。 阮琨宁笑盈盈的看着他,面上的得意笑意叫人心神俱乱,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一般狡猾,她盯着皇帝,慢慢地、不怀好意的道:“吃呀,这可是你自己赢过来的赌注,怎么能赖账?” 皇帝的整张脸都苦了起来,凑到阮琨宁面前去,试探着慢慢的道:“我可不可以赖账?” 阮琨宁眼睛瞪起来,一脸的不情愿:“不可以,我不依!”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眼见着是真的没有转圜了,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点了点,这才斜着她轻叹道:“故意害我,你怎么这么坏。” “愿赌服输,再说,”阮琨宁是一点情分都不打算讲的,干脆利落的道:“要不是因为你,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皇帝把自己的那份水果给了她,别人还不稀得在这上头给她下绊子呢,说到底,还不是要怪皇帝自己? 阮琨宁强制性的忽略了自己一脸欢喜接收这项特权的嘴脸。 “你总是理直气壮的,”皇帝摇摇头,无可奈何的道:“合着我白给你东西,还给出错来了?” 阮琨宁才不要管这些呢,她只知道,若不是因为皇帝,才不会惹得人专门换了酸葡萄来坑她呢,便直截了当的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事情的根源在你身上,总归是冤不了你。” 皇帝摇摇头,轻轻叹一口气,盯着她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慢慢的把那一盘子葡萄慢腾腾的吃完了。 吃一个,叹一口气,看起来怪可怜的。 阮琨宁看的也有些心软,也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地道,有点对不起皇帝。可是想想这件事还是得叫他去处理,那就得现在叫他尝尝苦果才是,就把这份心软给放下了。 隆德总管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牙疼,皇帝吃一个他在一边哆嗦一下,皇帝吃完了,他也跟着觉得腮帮子生疼。 可那是皇帝心甘情愿自己吃下去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头把明沁公主的位置再度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毕竟,能叫皇帝心甘情愿的吃亏,这才是本事呢。 等皇帝吃完了,隆德便忙不迭的递了茶上去,却被皇帝凉凉的推开了:“现在再递茶有什么用,除非你拿榔头把朕一口牙全敲掉才好呢。” 隆德总管没得挨了皇帝不阴不阳一句训,心里头也是委屈的紧,陛下你不能因为舍不得训明沁公主,就把火气朝我发啊,我也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嘛╭(╯^╰)╮。 皇帝连牙带舌头一起发麻,一只手捂着嘴好半天没说话,眼见着阮琨宁一脸的欢喜得意,眼底那股子幸灾乐祸怎么都掩盖不住,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看我这样难看,你就这般高兴吗?” 阮琨宁才不要接他这一茬呢,都这样了还忘不了撩妹可见就是酸的轻了,活该! 眼见着自己已经把危机转嫁了,她便端茶送客拔×无情了:“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怪不到我身上,你自己找别人讨去。” 皇帝轻轻地笑了起来,倒是真的起身打算离去了,临走时见她脸上的笑意怎么都盖不住,心里又气又怜,摇头笑道:“说你没心肝,还真是半分也不委屈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仔细想了想人设,阮阮的水平也只能欺负一下男主了,其他男配面前她都只有被撩的命╮(╯▽╰)╭ 第112章 白粥咸菜 阮琨宁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她知道皇帝在这上头其实是有点冤枉的,也知道自己有点迁怒他,事后再想想, 也隐隐的感到几分后悔, 自己好像做的有点过分。 她小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管不住嘴,吃了好大一串酸的葡萄,硬是把牙给酸倒了, 连着好几日没办法咬东西吃, 牙齿更是一丁点力都受不得, 只好苦哈哈的喝稀饭度日, 崔氏气她不知节制,见着她眼眶里头全是泪的模样又心疼, 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后来见她实在是太难过,崔氏也叫人找了大夫去看,却也是没有法子。 她这又不是患了病, 不是那种扎上几针吃上几服药就能好的事情, 再神的大夫也拿着个没办法, 只能够慢慢地等着这股子劲儿过去才好。 那几日的难受阮琨宁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半口饭菜也吃不了, 连着喝了好几日的米汤,眼泪汪汪的盯着别人碗里头的肉,自己却是吃不到口里去,对于一个吃货来说, 真真是生不如死,最讨厌的是,阮承瑞还总是拿东西来馋她,最后还是被永宁侯训了一通才收敛了几分,直到现在她再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堪回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想法一冒头,阮琨宁手里头的那本书怎么也翻看不下去了,视线停在那一页上头好久没动,默默地估计了那一串葡萄数量的多少,心里头的悔意愈发的浓烈了起来,只怕皇帝要吃上八九日米汤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进宫以来,皇帝并没有害过自己,对自己的态度也还过得去,算是尽了地主之谊,而自己这么坑人,是有一点不地道。 阮琨宁倒是乱七八糟的想了好多,可是很快便没良心的释然了。 皇帝既然愿赌服输,在自己面前硬是把那一串葡萄吃下去了,想必就是不会怪自己的了,相反的,还会帮自己去找一找这个耐不住性子给自己添乱的人是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然没有说错,但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事实上也并没有出乎阮琨宁的预料,皇帝刚刚出永桑宫的时候,面上的笑容还是很和善,语气里头的意味却叫人心口泛冷,连查都没有查,便直接吩咐身后的隆德道:“去告诉皇后,她大概是为着年终祭祀的事情太过劳累,以至于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叫她把宫务交出来,在昭仁殿里好好歇几日吧。” 这也就是要收回皇后手里头的宫权,再禁足昭仁殿了。 隆德低着头笑的恭敬,心里头却是暗暗地吃惊,这么直接的下昭仁殿的面子,皇帝还真的是半分情面也不肯给皇后留了。 不过想想也是,除去明沁公主,还没有人能叫皇帝心甘情愿的吃亏呢。 隆德总管领悟了皇帝的意思,刚刚想要去昭仁殿传皇帝的口谕,却又被皇帝叫住了:“先等等……再加上一道旨意,晓喻宫中。” 隆德只以为皇帝还有什么别的吩咐,连忙停下,躬身等着皇帝吩咐。 皇帝唇角轻轻地勾起一抹笑,左侧的脸颊被那一个酒窝带起了浅浅的涟漪,在心里头想了想阮琨宁的得意嘴脸,轻轻地摸了摸下巴,摇摇头道:“朕活了几十年,还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偏偏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吃的,想起来便觉得不甘心,委实是太叫那小狐狸太嚣张了……你去替朕传个旨……” 阮琨宁瞪着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对着云舒惊问道:“刚才风太大,你说了些什么?我居然没有听清楚!” 云舒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轻声道:“陛下方才令喻皇宫,今岁有感于河西大旱,民不果腹,令宫中斋戒简素十日,奉为天下表率……” 事实上,云舒刚刚听闻这道旨意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置信。她是在一边见到了皇帝被阮琨宁坑的整个过程的,也猜到了皇帝这几日只怕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却没想到皇帝居然表现的这般小气,报复来的也这样快,自己要吃的苦头,也叫别人跟着一起尝一尝,还真是有点孩子气。 三十六脸懵逼的肉食性动物阮琨宁(っ°Д °;)っ:“……” 这他妈也可以?你是在逗我吗?! 哦艹,她痛恨这封建的皇权社会! 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权!怪不得最后会被人民起义推翻呢! 在皇帝就是最高领导人,皇帝的旨意就是最高准则的皇宫,她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这十日的难熬与几日后吃货在皇宫里头具现化的黑气了…… 阮琨宁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决定还是未雨绸缪为好,连忙向着身边的几人道:“……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 她这一下子,可是妥妥的砸了整个皇宫的饭碗啊,真的被曝出去,一定会被打死的吧……阮琨宁有些无奈的想。 就实际而言,阮琨宁自己就是一个标准的吃货,而且还是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吃货。 由于后一点体质上的原因,她基本上几乎是无肉不欢的,离开一日都觉得吃东西没劲。 所以在当天夜里,她看着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与清凌凌的腌白菜时,脸色惨淡比那一点子白菜的颜色好看不了多少。 她伸出筷子,无力的戳了戳那一点白菜,又用汤匙拨了拨那碗惨淡的稀粥,止不住皱起眉哀叹道:“这么素怎么吃的下去!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到头啊……” 云舒的脸色也有点惨淡,弱弱的安慰道:“……就只是十日罢了,熬一熬便过去了,殿下且忍一忍吧。” 再说,事情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吗? 阮琨宁(┙>∧<)┙へ┻┻:“……” 皇帝怎么能这样公报私仇,不高兴,好不爽! 报告上天,他居然私自给自己开挂,这真他妈不公平! 她恨恨的把手里头的那只汤匙扔回了碗里,胃口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想再去看那碗稀粥,想了想,又轻轻地问道:“宫里头,今日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云夏上前给她添了茶,低声道:“陛下收回了……皇后娘娘的宫权,还将皇后娘娘禁足了,”她小心的觑了觑阮琨宁的神色,道:“这大概便是宫里头最大的消息了。” 皇帝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嘛,阮琨宁缓缓的摸了摸下巴,原本有点不爽的心绪也平和了下来。 她之前猜测做这件事的人,也是皇后。 供果以及份例之类的事情,从来都是由内务府统一负责的,而内务府呢,一直以来都是牢牢地把持在皇后手里头的,皇后想是要找个茬,给阮琨宁来一点不痛快,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别人或许会觉得阮琨宁太过于小题大做,疑心病太过于重了些,不过是送过来的果子稍稍差了些,便硬是要搞出这些事情来,闹的所有人都跟着不得安生,太过小气了些。 可阮琨宁知道,事情不是要这样想的。 凡事都是从一点小事发展开来的,稍不注意便会失去控制,所以说,防微杜渐真的是非常有必要的。 比如账房里头的管事,今日敢贪了一两银子,他会觉得战战兢兢,当他发现这件事情没有被曝光,也没有后续的恶劣后果之后,当他再度下手的时候,他的胃口就不会再是一两银子这么小的事情了,只会越来越贪婪。 而皇后下手,也绝对不仅仅是就这一次,阮琨宁情愿相信这只是一个皇后试探的前奏。 她要是真的软的跟面团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半分脾气也不敢发,轻飘飘的将此事放了过去,只怕在日后,还有的被拿捏呢。 至于怕不怕得罪皇后? 怕有个什么用啊,反正她早已经是得罪了,那就不要怕得罪的严重与否了,难不成得罪的轻一些,皇后便会宽宏大量,放过自己不成? 还是省省吧,她要有多傻白甜,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从去拜见皇后那次的下马威与那只发狂的斗鸡开始,阮琨宁就知道皇后对自己只怕是极其不喜欢的,她又不是受虐狂,也没有万能女主那样的胸怀与气魄慢慢地去感化她,何必上赶着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呢。 既然没有办法做友军,那不好意思,咱们就注定了再见只能是敌人了。 碍于韦明玄的关系,阮琨宁不会主动地去找茬,但是相应的,若是皇后真的闹到了自己头上,她也不介意真的好好回敬一番。 说到底,皇后也只是皇后,还不是太后呢。 就算是真的做了太后,也还有韦明玄在一边呢,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见招拆招就是了。 同样的,韦明玄如果选择站在皇后这边的话,阮琨宁就必须再重新考虑二人的关系了。 她不想为着婆媳关系搅得自己的婚姻不安定,也没有办法真的放下身段来去迎合皇后,那就只能跟这段感情说拜拜了。 不过,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韦明玄大概会哭的吧……【手动拜拜】 阮琨宁进宫以来,皇后除去在她进昭仁殿请安那一次给自己使了绊子之外,其余的时间相处的还算是愉快,可这次却忍无可忍的动了一点小手脚,为着皇帝对自己的特殊待遇生气,看起来只怕是真的很在乎皇帝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真的说起来,皇后心里头的滋味只怕是比那葡萄还要酸才对。 可是阮琨宁冷漠表示:关我屁事啊! 那是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看不住,管我什么事情?东西是他主动给的,又不是我舔着脸上去要的,有本事去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去啊,又没有人拦着你! 你拿我开刀算是哪门子的道理,柿子捡软的捏吗? 呵呵,只可惜,我阮琨宁,从来都没有当软柿子的打算,只怕是要叫皇后娘娘失望了。 她的回击方式很简单粗暴,但是也十分的有效。 你不是因为皇帝对于我的特殊待遇才生气的吗?那么,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去,叫皇帝来处罚你,才更加的戳心窝子吧,毕竟有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阮琨宁这么想了想,心里头倒是畅快了许多,再看着那一碗白粥,心里头也不是那么抵触了,反正也没有别的吃的,不吃也只能饿肚子了,便抬手端了起来,慢慢地喝了下去。 就这般的过了几日,不只是阮琨宁一脸苍白的受不了了,连邻居熙和公主也过来找她抱怨:“这几日的饭菜居然一点油水都不曾放,不是白粥就是咸菜,父皇这是怎么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旱灾水灾,怎么偏偏这一次要吃这些苦头,真是搞不明白……” 幕后功臣阮琨宁轻轻地咳了一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熙和公主一提此事也是怨气满满,看着阮琨宁也是一脸菜色面色惨淡,索性不再说这事了,换了一副欢快的神情,脸上带笑道:“再过几日,便是琼林宴了呢,阿宁要不要同我一道去看一看?” “哎?”阮琨宁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原来琼林宴这种严肃的场合也是允许围观的吗? 她倒是愿意去赶个热闹,连忙问道:“我们也可以去看一看吗?他们不是在琼林苑的吗?我们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不好,”熙和公主笑嘻嘻的看着她道:“琼林宴上的不乏出身世家的才俊,宫里头未嫁的女眷也是可以去看个热闹的,真的动了心,只要是合适,父皇也会愿意去成全一桩姻缘的。” 阮琨宁听的倒是起了几分兴趣,眼下宫里头未嫁的公主,真的算起来也就是熙和公主与莹妃身下的那位公主了,勉强把阮琨宁加上,也就是三个罢了。 莹妃的那位公主年纪还差着呢,短时间是不可能了,倒是她们两个,可以考虑去看个热闹,也不是想要去找一找未来的夫婿人选,就是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嘛,毕竟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幸存者啊。 这么一想,阮琨宁便果断的拍板道:“好吧,届时我们一道去瞧瞧也就是了。” 熙和公主倒也不是对琼林宴感兴趣,只是想约着阮琨宁出去走走罢了,闻言倒是也很高兴,兴冲冲的回去准备了。 能去琼林宴凑个热闹固然是很好的,可是人生嘛,总是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不可避免。 等到了晚上,阮琨宁再看着面前照例摆着的白粥咸菜,突然觉得难以下咽,痛不欲生。 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在世间最为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头,她居然是吃着白粥咸菜度日的,嘴里头简直要淡出个鸟儿来,真是日了狗了! 她越看越心烦,最后索性把筷子一扔,叫她们把东西撤下去了。 云舒看起来有点担心,想要劝两句的,可见着阮琨宁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情,也就没有说出什么来,默默地退下了。 阮琨宁晚饭吃得极少,夜里便难以避免的被饿醒了,她趴在被窝里默默地揉了揉被角,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坐起了身来。 她只感觉自己的胃里头空荡荡的难受,说不出的空虚感充斥着整个腹腔。 本来是想着再吃一点东西的,可是想了想,如果自己真的要吃一点东西,只怕是要把许多人从梦里头吵起来了,阮琨宁也不想为着一点口舌之欲为难人,再者,就算是真的把她们吵起来,能吃到的也只是白粥咸菜罢了,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阮琨宁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默默地重新躺了下来。 可饥饿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想忍就能够忍受得了的,阮琨宁硬是被饿的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久,还是决定吃点什么,哪怕喝口水也是好的。 可是那冷茶一入口,她又觉得不是滋味,自己好像过得有点太凄凉了,孤灯冷茶,真是不能更惨一点了。 阮琨宁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在昭仁殿里的那只险些扑倒自己的斗鸡。 羽毛那么好看,体魄那么雄壮,仪态那么威武……味道一定也很好吧。 阮琨宁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轻轻地砸吧了一下嘴,忍不住在心里思忖。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江湖救急一下,皇后娘娘人那么好,一定是不会介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一直觉得,我们这个社会上对于出轨的男人好像很容易原谅,对于小三就很容易仇恨到死,我不是替小三洗白,而是在我看来,这二者受到的谴责应该是一样的,而不是说“男人嘛,总是这个样子的,应该给他个机会”。我身边有直男癌说,你们女人里头有那么多小三,真是天生本质就不好。去你妈的我就奇怪了,女人都是给女人当小三的吗?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思想......【手动拜拜】 第113章 吃鸡伴侣 那日拜见过皇后, 回到自己地盘上之后,阮琨宁也曾经专门打听过皇后那里的消息,其中就包括了那只斗鸡的消息。 亡羊补牢还可以说是为时未晚, 要是吃了亏还不知道去长记性, 那才是真的傻呢。 阮琨宁的智商算不上是可以绝顶的程度,却也不是欠费的那种。 所幸,那只斗鸡的事情在皇后的一众消息里头也并不是什么一级情报,还得不到严密的保护, 阮琨宁只是花了几个笑脸, 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据说, 那只斗鸡是八皇子韦明玦从外头带进来, 特意给皇后解闷的用的。与它凶猛的长相与威武的体格不同,它的性情倒还算是温顺, 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罢了。 可是宫里头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皮相好看的东西了,无论是人还是物, 凭借着一身极为光鲜亮丽的皮囊与温驯的性格, 那只斗鸡倒是很讨皇后的喜欢。 可是无论它怎么讨皇后喜欢, 那也是一只畜生, 怎么能真的放在皇后的昭仁殿里头呢, 皇家的院子又不是养鸡场。所以宫人们平日里都是把它关在皇宫西南小安山一侧的院子里头的,也只有皇后在想起这一茬的时候,才会叫人把它收拾干净了,放出来瞧一瞧。 阮琨宁那一次会遇上, 纯粹是皇后有意为之。 说来也是巧了,小安山的位置,正正好就处于阮琨宁所在的永桑宫的正西,出了门,稍稍走上几百米也就是了。 当然,这之间,必定是有着极为严密轮班守卫的,这里毕竟是皇宫,事关重大,随便出一点漏子都必然会伴随着无数的脑袋落地,谁也不敢真的在这里头疏忽冒险。 不过这对于阮琨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有系统这个万能的探测器在身边,再加上她自己本身所具有的本事,足够她走上这一趟了。 再者,虽然那是皇后喜欢的一只斗鸡,但说到底,那也只是一只斗鸡罢了,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真正的看守也不会很严密,最难走的一段路,无非是永桑宫到小安山这一段距离罢了。 阮琨宁打定了主意,就开始敲自己预定的助攻系统菌,询问道:“嘿,在吗亲?” 系统菌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有气无力:【已经这么晚了,叫宝宝干嘛呢?】 阮琨宁听它口气倒是微微吃了一惊,这几句话听起来,倒像是人类已经睡了又被叫起来一样,她心里头有了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怎么,原来你也会像人类一样睡的吗?” 【╮(╯▽╰)╭并不会睡的,本系统并不是生命体,当然也不会有人类的感知,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有对于系统运转产生克制的物质,对于系统运行产生了不良影响,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阮琨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心头顿时浮起了一个问号。 系统这东西,在阮琨宁曾经经历过的现代社会乃至于末世都完全是难以想象的东西,至少,产生它的文明必定是比现代文明更加的高才对。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在这个古代社会,居然会有东西可以影响到它,在心里头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有人能察觉到你存在的,是吗?” 【不,本系统的存在是超越这个古代时空维度的,并不会有人感知到系统存在,顶多也只会有影响系统运行的物质存在,宝宝这次遇见的,也就是这一种。】 阮琨宁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都是同系统作伴的,之前那么多年都平平安安的过来了,还不曾听说过这种事,听系统说了,倒是认真的思量了起来,想了想自己身边最近的变化,试探着问道道:“你说的可以影响你的东西,是在皇宫里吗?” 【曾经在,但是现在已经离开这里有一阵子,对于系统的影响其实已经很微弱了,只有一点点不适罢了。】 “哎?”阮琨宁原本只以为系统说的是一个死物,却没想到那东西居然是可以移动的:“原来是活的,有灵性的那种吗?” 【并不是,大概是有人带着它。】 阮琨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这个人知道那东西的用处吗?” 【应该不知道吧,不过也不排除遇见高人的可能啦……】 阮琨宁心里头拧了个疙瘩,踌躇了半晌,道:“这个东西,对你的破坏性很大吗?” 【怎么会呢,宝宝这么棒╮(╯▽╰)╭,只会对于系统的运行产生影响,破坏倒是谈不上。】 虽然系统话说的很轻松,可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雷劈蒙了,她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拥有可以影响到系统的东西,心里头顿时有点乱糟糟的,好像是一团毛线散开了找不到头一样。 这情况,应该说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吗?她忍不住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阮琨宁不想事情也就罢了,这一想事情,就觉得自己饿的更加厉害,肚子里空着,好像连带着大脑也空着一般,她静了静心,索性不去想这些,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自己也说了嘛,反正此时也不在皇宫里头了,就是想找也是找不到的,还是先顾眼前比较好。” 【(#‵′)那么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要做什么?】 阮琨宁┗|`O′|┛:“我饿了!我要吃鸡!!!” 【<(`^′)>喊得这么大声,你以为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阮琨宁(╬ ̄皿 ̄):“……少废话!快帮我!” 事实证明,系统还是很靠得住的,至少它成功的带着阮琨宁突破了宫城防卫,一路无阻的到了小安山……的鸡舍下。 许是对于宫城的防守太过于安心,加上这只斗鸡既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斗鸡,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所以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看守,只有那一只沉睡中的斗鸡,浑然不知危险降至,依然在窝里头沉沉大睡。 阮琨宁也不打算真的把它闹醒来个鸡飞狗跳,直接趁着它睡着拧断了脖子,四下里瞧了瞧,终于还是决定拎着它往小安山里头的林子里去了。 现在吹的正是东风,阮琨宁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点火,既要防止火光不要被人瞧见,又要防着香味吹出来被人闻见,虽然事情做起来这样那样的麻烦,可是阮琨宁只要手里头拎着那只斗鸡,心里头就是满满的幸福感在升腾。 可以吃的!而且还是肉!!! 阮琨宁的野外生存技能点还是很不错的,取出随身的匕首把那只斗鸡的毛皮内脏给收拾了用枝干插好,又麻利的捡了点干枯的枝叶点起了火堆,便开始了自己这次的烧烤之行。 阮琨宁对于生火很有经验,消耗的枝叶并不多,但是火烧的却很旺,用来点火的枝叶还有点潮,偶尔会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的轻轻地啪啪声,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对着这堆篝火,手里慢悠悠的转着那只斗鸡,居然也有了几分静好难言的心绪。 渐渐地,阮琨宁收集的枝叶越来越少,那只鸡的肉香味儿也散发出来了,像是天然的带了钩子一样,十分的诱人。 阮琨宁一脸幸福的轻轻嗅了嗅那味道,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跟着升华了,她苍蝇一样兴奋地搓了搓手,几乎要压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了。 她正满心的期待与跃跃欲试,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一样,总觉得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她猛地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了过去。 顾如钦抱着他的那柄黑鞘长刀,额头上还缠着几道绷带,正站在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许是星光太亮的缘故,他的目光竟显得比黑夜还要深沉,像是黑沉沉的墨,沉甸甸的石,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大概因为阮琨宁是坐在地上而他站着的原因,她竟觉得他格外的高大。 阮琨宁那一瞬间真的体会到了蛋疼的感觉,虽然她没有蛋。 2.0你死了吗?!居然不知道预警?! 她刚刚在心里头怒吼完,这才想起之前系统同自己说的,可能要修整几日的事,那股子蛋疼的感觉顿时更加的浓厚了起来。 我应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 只是巧遇?再怎么巧遇也不会巧遇道小安山来啊,这里头人迹罕至,他总不会是闲逛到这里的吧。 再者,自己手边的这只鸡怎么说?天上掉下来的? 顾如钦就是再傻,等明天皇后的斗鸡丢了的消息传出去也就能回过味儿来了。 妈蛋的,还是说干脆直接杀人灭口? 阮琨宁这个杀人灭口的念头只是浮起了一瞬间,随即便被她自己给按下去了。 系统现在不在身边,也没个人可以给自己提供顾如钦的相关系数,谁知道这个顾如钦的身手有多好呢,能当上锦衣卫头目的人阮琨宁可不敢轻视他,搞不好自己来个老马失蹄(不对吧?),那可就真的是尴尬了。 再者,就算自己真的能杀了他,带来的一系列后续问题,也绝对是一个大麻烦。 顾如钦又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监宫人死了也没几个人在乎,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一旦真的出了事必定会遭到彻查的,阮琨宁不想平白为了一只鸡给自己招惹一个大麻烦。 那只斗鸡已经被烤好了,外边的皮微微的泛起了一点儿焦黄,带着暖暖的香气,一缕一缕的直往阮琨宁的鼻子与心里头钻,她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自己跟他还见过面呢,总还算是有点香火情吧,再者,就算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怎么着啊。 她一直都没有吭声,顾如钦也就沉默的看着她,同样的一言不发。 夜风吹过来,带起了一片簌簌的风声。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一株松一般的挺拔,视线稳稳地落在她身上,专注的令人心头发慌。 阮琨宁闻着那只鸡的味道,更加觉得馋的厉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试探着撕了一只腿递给他。 把一个人拉到自己战线上的方法,有什么比叫他跟自己同流合污更好的办法? 顾如钦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柔情的笑意,唇角也随之微微的扬了起来,缓缓地上前几步,将那柄黑壳长刀放在地上,伸手接过了那只油腻腻的腿,轻轻地一撩衣袍,席地坐到了阮琨宁的身侧。 他笑的很浅淡,可那也是笑了,而且还没有一点嫌弃的接过了自己的鸡腿,阮琨宁原本提着的那颗心顿时缓缓的放了下来。 她看着他线条英挺的侧脸,火光的照耀下居然有了几分温情脉脉,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的坏水沸腾着冒泡:等他吃完这只鸡腿,我再跟他说这只鸡是皇后养的,他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打我的吧? 第114章 套路难防 顾如钦一直没有开口, 只坐在地上默默地吃着阮琨宁递过去的那只鸡腿。 两个人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气氛自然不会有多么的热烈,阮琨宁见他不言语, 自己也就没有开口。 他们并肩坐在地上, 四周是高大的树木,头顶上蔚蓝的星空与半月,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枝干斑驳的洒在地上,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 四处竟一丝虫叫也无, 周围的气氛极其静谧。 反正顾如钦已经上了自己的贼船, 跑是绝对跑不掉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阮琨宁想通了这一节,便自然而然的放下心来, 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劳动成果上头。 那只斗鸡的香味儿实在是太过浓郁了,对于阮琨宁这种吃了好久素的人来说引诱力简直是max,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被勾的喷出来了, 也顾不上说什么别的, 就连忙给自己也撕了一只鸡腿, 顾不上有些烫, 便急匆匆的送进嘴里去。 只一口咬了上去, 她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了起来,感动的差点没掉眼泪。 也许是因为她许久没有吃荤的原因,那味道真的是异常的鲜美醇厚,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化开了, 刚刚想要感叹一句,却看见身边的顾如钦正侧着脸盯着自己看,那目光真的是十分之专注热切。 阮琨宁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吃相难看,连忙口齿不清的解释道:“……我真的太饿了,这几天宫里头的饭一点油水都没有,我都要饿瘦了……” 她说话的时候蹙着眉头,神情看起来委屈极了,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忍不住心软,因为嘴巴里还有东西,被那一口鸡肉塞得满满的,说的话自然也不是很清楚,可顾如钦显然还是听懂了,还极为难得的笑了一下,替她解释道:“陛下令宫中斋戒,殿下难免辛苦,臣也是知道的。” 阮琨宁见他表示理解,顿时放下心来。 她刚刚咬的那口肉实在是太大,硬生生的咽下去难免的会被噎到,她虽然是素了这些日子,恨不得一口吞吃了这只鸡,却也只能一手掩住口,慢慢地嚼一嚼再往下咽。 顾如钦不像她那么不顾忌形象,咬的幅度也很小,倒是偏向于细嚼慢咽,表现的比阮琨宁还要像一个大家闺秀。 倒不是因为他故作姿态,只因为这是她递给自己的,他有点舍不得很快吃完罢了。 夜风其实还很凉,顾如钦也没有穿外袍,那凉意似乎要直沁入骨子里一般,十分的难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头忽然有种久违的温暖,像是寒冬腊月饮了陈酒一般。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侧过脸去看坐在自己一侧的阮琨宁。 她的面容异常的精致,眼睛仿佛一汪秋水,眼睫浓密纤长,一张小脸看起来比他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因为嘴巴里吃的太急,两边的粉嫩嫩的腮鼓了起来,唔,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幅样子……对了,真是像极了他在山林里见过的一只松鼠。 那时候,他才刚刚在那片林子里头结果了一个人,身上的杀气还没有散尽,刚刚往外头走了几步,便遇见了一只小小的松鼠。 它大概是太笨了,或者是被自己身上的戾气吓坏了,居然硬生生从树上摔了下来,也是赶得巧了,正正好就落在了他的脚边。掉下来的时候,它还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只爪子抱着一只松果,看起来呆呆的,一副茫然无害的样子。 那么小,又那么弱,他看着有些不忍心,便弯腰捡起它,想要把它重新送回树上。 它身上的毛软软的,因为落到了陌生人手里,黑亮的眼睛瞪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在发抖。 他知道,这只小东西在怕他,他应该赶快把它送回它应该生活的地方才对。 可是那小小的身体热热的,那眼睛是鲜活的,是来自人间的温度,竟叫他舍不得放开。 顾如钦想到这里,忍不住低着头微微一笑,再看向阮琨宁的时候,那一丝笑意已经收敛起,眼底却带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 其实,她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像那只松鼠,其余的地方一点都不像。 她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明亮,似乎生来就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那么大胆,那么娇妍,那么骄傲,那么……耀眼。 她的脸颊随着嘴巴的动作,也是一鼓一鼓的,越看越像那只松鼠了,摸起来应该也是软软的,暖暖的,不知怎么,他心里头突然有点痒痒的。 阮琨宁一口肉吃的好好的,却觉察出一点异常,猛地转过头去看着他,眼睛瞪了起来,落在顾如钦眼里,更像一只松鼠了,她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警惕的样子,问道:“你戳我的脸做什么?” “没有,”顾如钦的面色还是那么一本正经,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道:“殿下脸上有东西,臣帮您取下来。” 阮琨宁狐疑的看着他,顾如钦显然也明白她的担忧,面上不动声色,只把自己手上的那根细小的鸡毛展示给她看。 阮琨宁【目瞪狗呆.png】,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带着一脸鸡毛跟他说话,还毫无察觉的吃了这么久,尤其是还被人给点出来了。 她心底难得的浮现出一点难堪,又想着自己方才的语气太生硬,倒是有点尴尬,可也不好意思真的拉下脸来道歉,再开口还是难免的有几分生硬:“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做什么要动手动脚?” 顾如钦微微一笑,许是些微火光的照耀,这位向来冷硬刚肃的指挥使脸上难得的添了几分柔情:“是臣的错,殿下不要生气。” 阮琨宁也不是真的想要跟他摆谱,她现在看着顾如钦额头上的伤还有点心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趁现在说清楚才好,她指了指顾如钦手里的鸡腿:“……我烤的鸡,好吃吗?” 顾如钦点点头,眼底的情绪很柔和:“殿下的手艺,自然是好得很。” 阮琨宁斜睨着他笑了笑,笑容里头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的味道:“我听人说,锦衣卫无孔不入,可能是知道世间最多秘密的人,是这样吗?” 顾如钦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道:“殿下说错了,锦衣卫只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不会有自己思想的,只有陛下,才是知道世间事最多的。” 阮琨宁不想跟他玩这些文字游戏,也没兴趣去跟他打这些官腔,她笑吟吟的挑起一边眉毛,面容比星光还要耀眼,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生生的破坏了那份纯美:“那么,皇后娘娘养了一只斗鸡,你知道吗?” “……”顾如钦眉头动了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头没吃完的鸡腿,突然觉得味道不是那么好了,很有些难以下咽的味道。 他有点伤心的看了阮琨宁一眼,阮琨宁清楚的在他眼睛里头看出了谴责,他顿了顿,才慢腾腾的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现在知道了。” 看他一脸明媚的忧伤,阮琨宁实在是绷不住了,忍不住无声的大笑了起来,笑完了才一脸“我是好人”的凑上前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人说的。” 顾如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感激的感激道:“臣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阮琨宁看着他脸上的郁闷神情,开心的不得了,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突然点亮了这种看见别人憋屈自己就开心的技能,只继续笑着问道:“那这次的事情……” “臣今夜见了陛下便出宫去了,”顾如钦显然很上道,不等阮琨宁说完,便直接道:“并不曾见过什么别的人。” 阮琨宁满意的点点头,想着他也算是自己的同盟了,再者,一直鸡自己也是吃不完的,便又撕了一大半给他,道:“你今日这是……一直忙到现在吗?宫门早就应该关了吧,怎么回去啊?” “嗯,”顾如钦似乎不是话很多的人,并没有说的很多,说出了一个字,又怕她觉得自己太过冷淡,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日子格外忙一些,出宫也会晚一些,臣手里有陛下的特旨,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 “这些日子?”阮琨宁似乎很关切的样子,有些吃惊的问道:“每日都到这个时辰吗,委实是太过辛苦了,现在可还挺得住的吗?” 顾如钦侧过脸去看她一眼,只以为她是真心实意的关怀自己,心里头愈发的柔软,低声道:“只是这些日子累一些罢了,比这更苦的都曾经熬过,眼下只不过这点事,又哪里有什么熬不住的。” 顿了顿,顾如钦又补充道:“有劳殿下挂心了。” “那太好了,”阮琨宁没心没肺的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脸拔×无情的期待神色:“现在太晚了,我该回去睡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里收拾出来?” 顾如钦瞬间一滞,低头看了看四周一地的鸡毛,突然又有点伤心:“……好。” 他觉得,自己远远的看见她从永桑宫出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出于担忧跟上来的,搞得自己现在这么伤心。 #隐隐的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呢# #人与人之间的爱与关怀呢?# #我走过最难走的路,就是明沁公主的套路# 阮琨宁抬头看了看月亮,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又转向顾如钦,笑的十分之纯良:“……那我走啦?” 顾如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要把她刻在心里一般:“……嗯。” 阮琨宁今夜过的格外的愉快,既打了牙祭,又找了人收拾烂摊子,简直是不能再圆满了,而且她相信,就收尾这件事,顾如钦一定会做的比自己好的。 直到顺利的回到了自己床上之后,阮琨宁整个人还是高兴得很,摸着满满当当的肚子许久没睡着。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二人坐的位置,禁不住心中一动。 不知道是否有意,顾如钦刚刚好坐在自己的上风口,替自己挡了风呢。 只是,自己对他干的事好像有点不地道啊。 算啦,做都做啦,还想这么多做什么,也许他只是无意的呢,阮琨宁懒洋洋的想。 最多,自己以后遇见他的时候态度好一点咯。 作者有话要说:  酷爱来表扬我︿( ̄︶ ̄)︿ 话说,关于男配,你们真的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吗?╮(╯▽╰)╭ 第115章 如此投缘 按照往年里的旧例, 今年的琼林宴还是在琼林苑举办。 见君何日?琼林宴罢醉归时。 这一日的浩浩荣光,大概是普天下的读书人都向往,并为之努力的。 许多人只知道文天祥是宋朝的丞相, 却少有人知道他也是曾经拿过状元的, 并且还曾经做过一首琼林宴的诗——《御赐琼林宴恭和诗》,以其来描写琼林宴盛况:“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燕席巧临牛女节, 鸾章光映壁奎间。献诗陈雅愚臣事, 况见赓歌气象还。”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宋成易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和, 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处琼林苑——这个天下文人莫不向往的地方,就显得张扬狂妄。 鹿鸣宴已经过了,他只差这一场琼林宴了。 他到的很早, 现在来的人还很少, 时不时的有宫人穿梭着往桌案上添置格式的点心果子, 正是在忙着的时候。 按照礼节而言, 他委实是来得太过于早了些, 可是也没人会真的去怪他。 毕竟今日能参加的,除去三甲也就是考官们以及皇帝与诸皇子了,自己虽是头名状元,听起来极为好听, 在这群人面前却也没得摆谱。 再者,这也是很好的一个在君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毕竟,等过了今日,再见到这些顶端人士的机会可就少了。 按旧例,状元会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从此在翰林院慢慢地熬上几年,弄好了再有机会外放,等做出了点成绩之后,再靠着自己的人脉慢慢升。 状元的名头呢,现在看着还是天下魁首,可真的到了翰林院里头,就真的是泯然于众人了,那里头的人,随便扒拉出来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细看一下,哪一个不是昔年才华横溢的三甲呢? 宋成易看的很明白,也很知道一个道理——人要能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 不经过几年的磨砺,把自己的性子沉淀下来,杀一杀那些轻浮的少年锐气,就想着做出点事情来叫人眼前一亮,那才是在痴心妄想呢。 他是本届的状元,却也是少有的遭了风波才坐稳的状元。前些日子的科举舞弊风波,几乎横扫了本届参考的所有举子,随即又波及到了前朝去,虽然最终还是被压下去了,可那些市井流传的风言风语,却也或多或少的会对于宋成易的仕途官声产生影响。 他的父亲安国公,在诸皇子的夺嫡之中始终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意向,就是不想被牵扯到夺嫡之争这个泥潭里头去,想着独善其身罢了。 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哪里有人真的能避的开呢。毕竟安国公在朝中的影响那般大,先代安国公在军中遗留的势力也没有完全的消散掉,加之又是开国的几位国公之后,一举一动难免的都会惹人注目,遭到各式各样的解读。 而自己作为他的儿子,却同六皇子交好,也算是六皇子一派的人了,就更加难免的会叫人多想,并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对于除去六皇子一脉的人而言,既然没办法为自己所用,那顺理成章的毁去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这次冲着自己来的这场风波,就是很好的一个证明。 宋成易是读书人,但是却并不迂腐,他并不是只知道谈论诗书风月,却毫无实干笃行的百无一用书生。 他是安国公的嫡出幼子,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注定是没有办法承爵的,好在,他也从来都没有盼望过那个爵位。 男人当然应该自己手把手的去创立一番事业,那才真的是得以青史留名的事,窝在家里头守着先祖的功绩啃老像什么样子呢,他没有轻看自己兄长的意思,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宋成易心中有自己的一番志向,也有自己的追求,他需要一个能够跟他推心置腹的主君,真正的将他的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皇长子太过傲气,经不得事,只恨不能用鼻孔看人,苏丞相一旦乞骸骨,皇长子一派只怕立刻就要倒一半,实在称不上好的选择;而二皇子却恰恰同皇长子相反,明面上极为礼贤下士,面子工程做的比谁都要好,在士林当中的声明也是极好,可每每行事之中却掩不住狡猾阴狠的本性,阴损本性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种人只怕是只可共患难,未必能共富贵——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他本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如此一世了,却不想竟被自己瞧见了转机。 也是机缘巧合,他前几年偶遇了六皇子韦明玄,稍稍说了几句,居然意外的很是谈得来,无论是政见还是其他的许多观念都极为相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六皇子虽然在年岁上比皇长子与二皇子不如,可是心智眼光却要比他们老练毒辣的多,性情手腕也最像今上,饶是他自恃有几分天资,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宋成易不是不知道,许多的偶遇其实并不是偶遇,那很可能是六皇子刻意设计的一次会面,可是大家对于结果都很满意,那就足够了,也没必要去深究那些最初的小小计谋。 事实上,那的确是韦明玄刻意设计的,他也没有花费什么心力,只是找了个无伤大雅的机会会一会前世的能臣罢了,至于宋成易现在是否愿意上他的船,那谁都不知道,能成固然很好,成不了也无所谓。 当然,若是真的说起来,韦明玄还是希望能成的。 上一世,这个宋成易就是十成十的能臣,进过翰林院,协理过军务,外放知过地方,南下治过洪水,东边理过蝗灾,最终才坐稳了大学士的位子,等到了后期,他建立的功勋,已经可以展望丞相之位了。 韦明玄前世与他磨合了几十年,算得上是君明臣直,多年下来也算是知根知底品性颇通了,如今再见到年少时候的他,当然很知道应该怎么去摸他的脉了,谈起话来自然是一说一个准。 前一世的宋成易是一只滑不留手的狐狸,任谁都捉不住他的尾巴,可这一世他到底还年轻,眼光虽然较之同龄人毒辣锐利了许多,可是缺少了那份走南行北的历练,也没有真正的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难免还稍显青涩稚嫩,同韦明玄这种真正的老油条比起来,自然还是差着火候的,难免会输他三分。 他们彼此对于那次见面都很是满意,惺惺惜惺惺,就这么慢慢地有了交往,自然而然的,宋成易走进了六皇子的队伍里,再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宋成易的手指轻轻的在杯盏的低端画了画,心底一片澄明:这场储位之争,其实已经差不多定了一半了,他猜想,皇帝的心里头,此刻只怕已经有了决断。 而且,十之□□,皇帝选定的那个人就是六皇子。 不然的话,何必这般大张旗鼓的收拾此次的科举舞弊案,敲打皇长子一系的人? 宋成易又不是傻白甜,可不认为皇帝陛下只是为了维护自己这个状元的名声,或者是为了所谓的弘扬科举公平无暇才耗费这般心力的。 自己与六皇子交好的事情,本来就没有瞒过人,皇帝不会不知道的,而现在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宋成易这么想着,面上终于缓缓地浮起了几分笑意。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过来,带过来几分寒风,也打断了他的沉思:“前些日子偶然一见,竟不得空说上几句话,还不曾恭喜过宋兄呢,状元公文采斐然,明远佩服。” 这个声音宋成易是知道的,是本届的榜眼——王明远。 不是那个大众姓氏中的王与隔壁老王,而是传续了几百年满门芝兰玉树的琅琊王。 王明远为人很是潇洒不羁,胸襟开阔,极有气度,哪怕是在此次科举当中败北,名次稍稍输了自己一筹,也不曾在自己遭受风言风语的时候落井下石,甚至愿意公开承认输自己一筹,以证宋成易状元名号并非浪得虚名,如此言行叫宋成易自然极为感动。 前些日子二人也曾见过一面,却也只是稍稍点头致意,并不曾有过言语,加之前些日子的科举舞弊案闹得极大,宋成易在安国公府闭门谢客,不曾出过门,竟是直到今日才有时间好好说几句话。 宋成易起身相迎,拱手微笑道:“哪里哪里,榜眼的文章才是清新如泉,读之口齿生香呢,我不过是投了一点阅卷者的喜好,占了这一点巧罢了,哪里真的敢居于明远之上呢,还要请明远不要见怪才是。” “哈哈哈哈,”王明远笑了起来,姿态闲适,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也细细研读成易的文章,行之有道极为严谨,确实是强过我许多,并没什么不敢认的,我比你还差着呢哈哈哈,对了,你家里人应该高兴坏了吧,只可惜,为着那些糟心事,竟也不曾摆宴,委实是辜负了。” 科举舞弊案闹得太大,安国公府虽然问心无愧,却也不想在柴火上头再添上一桶油,将事情闹得更大几分,再者,宋成易自己也不是喜欢热闹好炫耀的人,是以庆祝的宴席也就不曾准备,只不过是安国公府上自己备了酒菜,内部庆贺了一场罢了。 宋成易也没有继续说客套话,王明远是真君子,也不会真的计较这些名头,为着输了自己一筹就说酸话,便直截了当的笑道:“不只是家人,得了状元,我也很是欢喜。” 王明远哈哈大笑,惹得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可皇帝与诸皇子还没有到,琅琊王氏也是赫赫大族,倒是也没有人去说他什么,王明远自己也没有去管别人的眼光,笑道:“这是喜事嘛,自然是值得欢喜的,虽然我只是榜眼,不过啊,”他笑的更大声了,志得意满的道:“我还是很高兴!” 他如此赤子之心委实是叫人相处的愉快,饶是宋成易生性严谨不苟言笑,此刻对着他也忍不住开朗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我曾经同自己许诺,若是进了三甲,便去我心仪的姑娘家中提亲,如今幸得天佑,终于可以实现我的夙愿了,再过几天,”宋成易有些脸红,却还是继续道:“我就要去找喜欢的姑娘提亲啦。” “哎?”王明远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爽朗的笑道:“咱们果然是有缘分的,这种事都能想到一起去呢,委实是当浮一大白,不瞒你说,不只是你这样想,就连我,也一样是这般打算的呢。” 宋成易话说出了口,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赧然,面上还有几分期待之色,低声道:“哪怕她不会答应我呢,我总该去试一试才是。这是我的心愿,无论能不能成,我都高兴。再者,倘若不去试一试,我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王明远一拍掌,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神情,笑着惊奇道:“好巧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哎。” 一直在一边围观他们讲话的探花姜俞默默地把头伸进来,看了看他们面上神色,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好热闹的样子,能不能加我一个?” 姜俞此人,宋成易也是知道的。 他是出身南平州的才子,同样是风光霁月之辈,他的母亲出身琅琊王氏的偏枝,同王明远既是亲眷又是至交好友,性情相仿却又偏向于平和敦厚,对于他,宋成易也很有些想要结交的意思。 事实上,状元榜眼探花之间的文采差别其实并不是很大的,尤其是到了最后的关头,看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文采如何了,运气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到了最后,比的就是谁的文章与行文风格更加讨考官的喜欢,以及也没有挠到上位者的痒处罢了,而在这期间,三甲之间排名的偶然性其实是很大的。 比如说,阅卷者如果喜欢清爽灵动的文风,那王明远很可能就会得到状元之名,如果阅卷者喜欢平和温绵的文风,那可能就是姜俞摘得桂冠了,可偏偏这一次的主考官前两个都不喜欢,而是喜欢严谨敦实的文风,那状元之名宋成易就只好笑纳了。 今年的科举,宋成易就是占了这个小小的便宜,才得以得到状元头衔的。 他对于榜眼探花二人的人品都是很喜欢的,也有些结交之意,同年的举子总是会格外的亲厚一些,将来指不定谁能用到谁呢,他也不遮遮掩掩,便直截了当的道:“我们在说,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要趁着这股子东风,去找心爱的姑娘提亲呢,无论能不能成,到底是了了一桩心事。” 姜俞微微一笑,面生春风,柔和至极,道:“果真吗,可是赶得巧了,我也有这个打算呢。” 王明远惊奇了看了看另外两人,只觉得巧合至极,他心里头觉得有趣,便笑嘻嘻的道:“今日委实是巧的很了,莫不如等咱们提了亲之后便干脆结义好啦,且看谁能求成,便叫他请客!” 姜俞斜了他一眼,笑的有些腼腆,温声道:“若是真的能成,请上一年的客也是值得的,哎?”他摸了摸鼻子,心里头又有几分好奇,笑吟吟的问道:“却不知你们的心上人是何等的风姿?” 宋成易此时倒是真的觉得几人有缘分了,也就不吝啬与分享自己的青涩少男心:“我的心上人呀,她生的很美,是我在家中宴饮时见到的,我们,嗯,也可以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吧,看见她,我的眼里便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她朝我笑的时候,真是比什么都要美,见了她,我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姜俞想了想,才慢慢的,有些脸红的道:“我的心上人是在街头上见到的,她打马走过我的身边,马蹄声像是踏在了我的心上,从此以后,我见到他其他人便尽是浮云了。” 王明远也仔细想了想,大大方方的笑道:“我啊,其实是在别人家里见过她的,她轻轻地拨开那只横伸出来的桃花,从那颗树下走了出来,面容比那枝桃花还要灼灼,她,她还跟我说过话呢。” 宋成易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揉着手指低声道:“我的心上人是永宁侯府的六姑娘,你们呢?” 王明远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惊奇,道:“好巧啊,我也是。” 姜俞面带几分没有反应过来的惊讶,也随之道:“是好巧啊,我也是。” 他的话音刚落,场面突然诡异的沉默了一瞬,气氛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原本还谈笑风生的三人,此刻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凝滞。 霎时间,真真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开会,今天早点发,我会告诉你们马上他们要撕逼吗╮(╯_╰)╭ 第116章 三甲撕逼 宋成易一扫方才的志趣相投与惺惺相惜, 变脸一般的飞快换上了一副呵呵哒的神情,叉起腰来向着王明远嗤笑<(`^′)>:“我呸!阮姑娘那般神仙似得人物,怎会对你这种俗物说话。我看着, 你分明是癞□□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良言相劝你一句,还是少自作多情了,害了自己倒是小事,可不要没得坏了阮姑娘的名声才好。” 姜俞也飞快的从自己满头乱七八糟的想法里头反应了过来, 此刻脑海里浑然记不起自己与王明远的交情了, 倒是听了宋成易的话大点其头, 还过去对着王明远顺势狠狠地踩了一脚, 神情愤愤的道(#‵′):“就是说啊,什么意思嘛, 满口的浑话,居然也敢言及阮姑娘,不觉得自己亏心吗?还有宋成易你, ” 姜俞的炮火突然转了个方向, 怒气冲冲的道(╯‵□′)╯︵ ┴─┴:“你又是什么时候见到女神啊呸!我是说阮姑娘!她又是什么时候对你笑过?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也不晓得照一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简直是痴心妄想!你当是白日做梦就可以信口雌黄呢?!有没有一点分寸与廉耻了!你读的圣人书都读到那里去了?!不知羞耻, 我呸!!!” 王明远挑着眉头看着对面两人二人转一样的一唱一和,见他们说完了才正式的转向二人,先是冷笑一声,紧接着毫不迟疑的顶着两轮炮火前进, 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另外二人,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我呸!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你们也不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德行,瞧一瞧自己的那副嘴脸,呵呵!你们又有什么比我强的,也敢去跟阮姑娘提亲?多大脸,多大脸?!” 宋成易掐着腰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狰狞的连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扑过去咬他一口,饶是如此,却还是坚持着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嚯嚯嚯就凭我是状元我先天压住就你们一头,董大儒还夸耀过我行文如高山凌云厚土深重,你们呢?你们行吗?!傻了吧小婊砸们!不服?来打我啊!” “呵呵呵,”王明远凉凉的笑了笑,语气里满满的全是轻蔑与根本难掩也不想掩饰的不屑,他清了清嗓子,才猛地道(╰_╯)#:“我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写的那是一坨翔你造吗?!我写的可比你好多了好吗?!别人无非是那是碍着面子才夸你几句罢了,你少在那里少不知东南西北了,我少有才名也是得过许多鸿儒赞誉的好吗,一点都不输你的好吗?!只不过是占了一点考官的好感才得了头名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子比你好的多的多的多,你懂不懂啊傻逼……” 姜俞在一边冷漠的看着那两个人撕逼,眼见着王明远满面的志得意满,这才又快又狠的一刀插到了王明远心口,冷冷的道┗|`O′|┛:“明远兄也不是很好吧,何必在此五十步笑一百步呢,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前三的实力都是差别不大的,差距也只看在那一点运气上头呢,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在三甲里头,探花一定是长得最好的,最——好——的——懂吗?!懂我的意思吗你们两个丑逼……” 宋成易愤怒的道(┙>∧<)┙へ┻┻:“你这娘炮懂什么?你以为阮姑娘会瞧得上你这种吗?我呸,只看你这幅油头粉面的样子就格外的不讨人喜欢!阮姑娘才不会喜欢你这一挂呢!” 王明远这时候都有点被气蒙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来反驳姜俞,便接着宋成易的话头呆愣愣的道╭(╯^╰)╮:“嗯,宋成易说得对!” “呵呵呵,”姜俞凉凉的发出了几声极为刺耳的嘲笑,惹得另外两人怒目而视,他伸手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俊脸,一双英气十足的剑眉简直要飞起来扭两圈了,冷嘲热讽道┗|`O′|┛:“终于词穷了吧?终于无可反驳了吧?回去好好照一照镜子吧还是,你们若是真的求成了,同阮姑娘站在一起像什么样子?阮姑娘同你们一起出门的时候叫别人怎么说?说阮姑娘真是尊老,带着叔父伯父出门逛街?还是说,永宁侯府的车夫马夫恬不知耻凑到阮姑娘身边?不管怎么说,我这副样子,总比你们两个獐头鼠目要好吧?” 事实上,前三甲的相貌都是出色的,并没有姜俞恶化的那般严重。 宋成易面生文气,却不会叫人觉得是文弱可欺,只会有浩然清肃之感,而王明远也是清风飘逸一般的俊秀容貌,很是风流潇洒,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姜俞确实是三人当中最为出色的一个,称得上是美玉无暇,光彩生辉。 听了姜俞的话,宋成易与王明远脸上的神情都十分的狰狞的可怕,姜俞作为略胜一筹的人,神色瞧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美妙,三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最后胜利者——本届科举三甲,倒像是街头上的几个流氓骂街,骂到最后还有了一言不合要干一架的架势,宋成易甚至于连袖子都挽起来了。 一边侍立的纠仪御史一直以来都保持【懵逼.jpg】冷漠的围观这场前三甲的撕逼,眼见着这几个人已经骂出真火来,马上就要动手群殴的节奏了,再想着时间将至,眼见着皇帝与诸位大臣快要到了,生怕万一真的捅出事儿来牵连到自己身上,也就收了看戏的心思,连忙上前劝架,温声细语的道:“几位还是请安静些吧,此时这是宫宴,又是身处大内,陛下与诸皇子以及诸位考官稍后便至,大好前程当前,几位也都是同科的三甲,将来还要携手并进呢,委实是不必为了小事徒生是非,惹人非议的。” 宋成易&王明远&姜俞(╯‵□′)╯︵ ┴─┴:“去你妈的这是小事吗?!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这关系到男人的面子与我一生的荣耀以及我老去之后能不能告诉我的后代,我曾经追求过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 纠仪御史(╬ ̄皿 ̄):“……”喂喂喂这特么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来劝个架也有错吗?他妈的别都朝我开火啊!我也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啊喂!!! 三个人虽然心里头恨得牙痒,可到底是理智尚存,也知道轻重,便没有继续闹下去,当然,彼此飞几记眼刀什么的都是小事了,他们甚至一脸铁青的给彼此放了狠话# (╰_╯):“有种的宴席结束之后别走!我们像个男人一样的把事儿给解决了!” 纠仪御史在一边冷漠围观,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儿子跟人吵完架之后说的那句“下了学你别走,看我不削你!”,突然觉得眼前的状元榜眼与探花的光环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他带着一点蛋疼,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把事情定了下来,这三个人也就一脸呵呵哒加便秘的神情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不过原先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早就被破坏的一干二净,也只好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勉强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神情,直到这场宴席的终结。 韦明玄一到琼林苑,便感觉到了那三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场,对照一下前世的记忆,顿时心中大感讶异。 前一世,这几人可以称得上是至交好友了,身为同年的三甲,性情相投感情甚笃,哪怕是在外放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后来各自外放之后又被调回了金陵,最后同殿为臣各成一帜,三足并立,很是成就了一番佳话,怎么现在一看……这关系好像并不是很好啊。 不只是韦明玄,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这股子不同寻常的氛围,与韦明玄的惊讶不同,他们对此倒是很喜闻乐见的。 宋成易明晃晃的是六皇子一系的,看起来也是颇有才干的,另外的榜眼探花瞧起来也是不俗的,如果真的叫宋成易或者六皇子一系把三甲都拉拢了过去,那对于别人而言,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是在这一次的三甲,出身都不弱的情况下。 虽说距离他们本人能得大用还差着火候,这是架不住他们家中实力雄厚啊,尽管偌大的一个家族未必会为了一个晚辈搅进来,可是万一呢,防患于未然总是极好的。 照眼下的局势来看,如果六皇子真的敢把这三个人全部都收了,那只是应付内部的内耗就会消磨掉很大的一份精力,委实是得不偿失,现在见着他们关系不和睦,对于其他人而言,自然是一桩好事了。 韦明玄倒是没往别处想,参照他前世的记忆,他也只以为这几个人是走的那种先仇视随后才被对方的才干折服,随即才惺惺相惜的戏码,也就没有太过于在意。 直到他同皇帝说完话,到了琼林苑不远处的丹凤亭去等待宋成易,想着接下来他一起出去一聚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宋成易脸色铁青,可是他的脸颊上带着的青色淤痕比脸色还要青,韦明玄几乎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正满心疑虑,只听他声音愤愤的道:“殿下,你手头上有人吗?借我两个用,我今天非把那两个混蛋打成傻逼不可!” 韦明玄:“……”我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好方! 在我心里你原本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形象已经渐渐地在崩坏了宋成易造吗?! 酷爱给我醒醒啊! 韦明玄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人仰马翻兵荒马乱,轻轻地咳了一声,突然有点好奇前世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见多了前世的冷静自持宋大人,当然对于这样的宋成易有点好笑,他心里头又担忧宋成易此刻只是头脑一热才跟自己放几句狠话,将来反倒是会后悔,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蓄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你们不是还相谈甚欢的吗?” “相谈甚欢?跟那两个小瘪三儿?”宋成易冷笑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既冷酷又轻蔑的笑意( ̄^ ̄):“他们也配?!” 韦明玄轻轻地撇撇嘴,觉得有点看不懂他了,明明琼林宴之前跟我推崇他们的人是你自己啊,变得也太快了吧。 他含蓄的看了看宋成易面上的淤青,既想笑又有点好奇,便低声试探道:“他们居然对你下此狠手,委实是过分了,真是斯文扫地,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殿下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吃亏?!”宋成易一脸难掩的骄傲神态,兴高采烈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大笑了起来,韦明玄发誓就是宋成易考了状元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只听他极为振奋的道:“你以为我会叫他们好看吗?呵呵哈哈哈那怎么可能呢?!” 韦明玄┌(。Д。)┐:“……” 我未来的能臣,已经彻底的崩坏了,谁能来救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素防盗︿( ̄︶ ̄)︿ 第117章 遍地桃花 韦明玄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这件事, 他的眉头微微的动了动,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只想知道, 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闹得现在这个样子的?原本不是相处的很好的吗。” “呵呵呵, 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贱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宋成易的声音里头带着几分蔑视的味道,他轻轻地笑了笑,可是却带起了伤到了的嘴角, 因为疼痛的缘故, 他面上的神情忍不住抖了抖, 他伸手按了按, 浑不在意的道<(`^′)>:“这两个小贱人,居然也敢舔着脸去向阮姑娘提亲,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简直是……呵呵!” 韦明玄眉头一抖,好像有点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对于他来说, 知道这个原因还不如不明白呢, 听了之后简直是满肚子肠子拧在一起一样的难受, 冷冷的瞟了宋成易一眼, 没有吭声。 话说宋成易你这混蛋是什么时候对我的阮阮有这份心思的,你他妈掩饰的真好啊! 挣扎了一会儿,韦明玄才慢慢地、不易察觉的,咬着牙问道:“你口中说的阮姑娘, 是我想的那个……阮姑娘吗?” 宋成易脸上的神情顿时柔和了起来,眼底的光芒也好像闪烁着星星一般的明亮,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_☆!):“当然是啦,这世间,也只有她一人……才值得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啊。” 韦明玄(╯‵□′)╯︵ ┴─┴:“……” 谁允许你喜欢我们阮阮的?! 谁允许你伸头去我的窝里抢我的阮阮的?! 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咧你多大脸,多大脸?! 宋成易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韦明玄的诡异脸色,只继续一脸柔情的道:“原本我都想好了,过几日就上门去提亲,那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居然敢跟我抢档期,多大脸,多大脸?!简直是恬不知耻有没有?!” 韦明玄想着多多了解一下敌情,也就没有吭声,只默默地磨着牙在心底吐槽(╯‵□′)╯︵ ┴─┴:小贱人,这话应该说你才对! 宋成易搓了搓手,像是面对着心上人一般一脸羞涩的低声问道:“殿下,你说,我要是求家父登永宁侯府的门求亲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韦明玄(╬ ̄皿 ̄):“……呵呵。”去你妹妹的一成也没有! 宋成易有点赧然的笑了笑,开始认真的掰着指头数:“我祖父同上代永宁侯有同袍之情,极为亲厚,也是因为怕被陛下忌讳才渐渐地远了起来,可几分交情总还是有的,祖母同永宁侯老夫人也是熟识的,可以说得上话,透个意思也方便。家父与永宁侯又是同殿之臣,家中兄嫂也都是和善之辈,家母素来又喜欢六姑娘,如此看来,彼此之间总会有一点情分吧。” 宋成易在慢慢地分析,韦明玄也没有闲着,开始以他为鉴,默默的在心里掰着指头数自己的优势:“我祖父同前代永宁侯也是认识的,有君臣之谊,还算是亲厚的,只是人都作古了,估计是没法子帮着我套交情了。我父皇同永宁侯也有君臣之谊,交情也还不错,不过他更加不会帮我了,他只要不添乱我就会很感激了。我妹妹看起来比我还要喜欢阮阮呢,真的他妈的蛋疼……我母后素来……算了,这一个不说也罢。妈蛋的,怎么感觉先天条件差他好多!为什么人家身边的都是神助攻,燃鹅我身边的都是不□□?!人生是何等的我艹啊……” 宋成易也没有打算叫韦明玄回答,只一脸踌躇的继续估量道:“我一向都是洁身自好的,既没有妾侍又没有通房,将来也只会守着她一人,必定不会叫她陷于妻妾相争当中去。又不是长子,不会急着继承家业,自然也不急着生儿育女。我上头还有兄长,府中之事自然是由大嫂与母亲操持,可以使她不必操劳于中馈,将来也可以分家出去自己做主过小日子。虽然我如今不是什么高官,可是为了她,我还是会好好去努力的,过几年总会出人头地,给她争一个诰命的。我手里头也算是小有积蓄,铺面也有十几个,进项还可以,总不会叫她过苦日子的。她性子活泼,喜欢有烟火气的生活,我们还可以在自己家里养一群黄头鸡鸭……她那样的姑娘,必然是要捧在手上娇养着的……” 韦明玄拧着眉头在心底默默地想:“我也很洁身自好啊,身边也是干干净净的啊,唔,我得继承家业啊呸,继承皇位才成,不然将来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儿女倒也不是很急,至于中馈(划掉)宫务嘛……阮阮要是不想管的话,也可以交给总管去打理嘛,至于诰命,我会给阮阮的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了,至于钱什么的,我还是很有钱有势的嘛……而烟火气嘛……” 宋成易这么想了想,心里边便有了几分底,继续道:“上次我见了永宁侯夫人,特意上去问候寒暄了几句,她对我印象很好呢。上一次听说永宁侯感染了风寒,我还去送补品了,他夸耀我是很出色的青年俊彦呢,另外,我还特意打着请教学问的幌子去见了永宁侯世子,他也说我学问很好人才有成呢,还有,我还结识了六姑娘的姐夫,请他在六姑娘长姐面前多多美言呢……” 韦明玄默默地想:我上一次也遇见了永宁侯夫人,也上去问候了,可她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再后来只要见到我就远远地避开了……【手动拜拜】,上一次永宁侯病了,我也去问候了,可是他们说君臣有别,连门都没有叫我进呢……【手动拜拜】,我也去见过永宁侯世子,他对我印象很好的,据说还在永宁侯夫人面前帮我说过话,后来永宁侯夫人打着给老夫人祈福的名头叫他抄了十遍《大藏经》,他就再也不肯见过我了呢……唯一的盟友out【手动拜拜】,我是很想结交阮阮姐夫的,可是他听说了阮承清的下场之后,就对我敬而远之了呢……【手动拜拜】 #我家婆婆的战斗力简直是爆表呢# #我被撕的遍体鳞伤的那些岁月# #婆媳矛盾异常尖锐婆婆不接受任何示好怎么办在线等很急很急# 韦明玄┗|`O′|┛:我艹,怎么办我好方!难以置信,我好像输了呢! 他看了看一脸踌躇满志的宋成易,试着往他头上泼一盆冷水:“你不知道吗?阮姑娘如今已经是父皇亲封的公主,亲事总不会还是由永宁侯夫妇做主的吧,你就算是真的上门去求亲,也未必会有用吧……” “我知道啊,”一盆冷水到了头上,宋成易居然浑不在意,只是闲适的笑了笑,倒是有了几分素日里的恬淡神色,他一脸幸福的道:“只要能叫她知晓我的心意,那便不算是辜负此生了啊,哪怕不能成,我心里也是很欢喜的,总好过憋在心里一生,到死也不能出口好啊。再说,永宁侯夫妇虽然不能给阮姑娘,哦不,现在应该是明沁公主了,他们虽然不能给明沁公主的婚事做主,可是同陛下提几个人选的资格总该是有的吧,明沁公主是因为救驾得封,陛下总不会胡乱的指了婚,叫人寒心吧,既然如此,永宁侯夫妇就会或多或少的有几分选择权的,公主下嫁,只会在名门或者公侯之家吧,如此一思量,我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韦明玄怔了怔,随即问道:“如果真的尚公主,那你就真的没有办法在朝堂上一展夙愿,成就一番伟业了,你果真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宋成易奇怪的看了看韦明玄,道:“如果公主真的能嫁给我,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欢喜了,再不会有什么遗憾,那我还傻兮兮的上什么朝啊,当然是要每日里为她画眉鸣琴,陪着她游历四方了……” 韦明玄# (╰_╯):真是够了!阮阮,你快过来看看你招惹的烂桃花!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韦明玄几乎要把一口牙给咬碎,耐着性子听到了现在终于是忍无可忍,反正早晚都要同人说的,索性现在就同宋成易说个清楚才好,总归他也不是什么多舌之辈,自己也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成易,有件事,我必须要同你说上一二才是,其实,明沁公主同我……” 他一句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兴冲冲的宋成易打断了(☆_☆!):“我竟险些忘了这一茬呢,真是罪过罪过。殿下如今同明沁公主也是有兄妹之分了,”他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笑的有点羞涩:“我自己写了几首诗,殿下能不能帮我带给公主?” 韦明玄# (╰_╯):“……”你真的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真的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宋成易眼见着自己的一切都这么顺,连传话筒(韦明玄:喂!)都有了,慢慢地数了数自己的优势,心里头倒是更加有了几分底,正想要说点什么激励一下自己,却猛地变了脸色。 倒不是他看透了韦明玄的心思,心里头觉得别扭,而是因为对面站着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当然就是王明远与姜俞了。 韦明玄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止不住面色一僵。 原因无他,前世他记忆里头意气风发心思深重的两位臣子,一个嘴角带血 ,另一个眼眶发青,两个人的头发瞧着也是乱糟糟的,一点都不像当年在宣室殿指点江山的权臣,倒像是刚刚打完架的街头流氓,这情状,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醉人。 韦明玄想起了宋成易掏出来的那把头发,突然有一点淡淡的忧伤。 几位爱卿,你们这是肿么了,本殿下在一边看着,真是说不出的蛋疼啊你们造吗。 刚刚才醉了几瞬,韦明玄才猛地醍醐灌顶一般的想起来,眼前的三个人,好像,似乎,大概都是自己的情敌? 阮阮,你前世一定是种桃花的吧。 藕草,现在真是更加的醉人了。 真不明白你们到最后是怎么变成死党至交的,心累。 等等,韦明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点搞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失败者,最终都没有娶到阮阮啊,所以才会抱在一起舔伤口吧。 怪不得前世他们看韦青柯那么不顺眼,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前一世,阮阮成婚的时候,满城的才俊简直是伤心欲碎,除去有人自发的往韦青柯那里扔臭鸡蛋之外,金陵酒馆的生意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到处都有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韦明玄要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也想找个角落慢慢哭。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突然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共鸣……啊呸!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这一次是成功者,已经得到了阮阮许可的那种,才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求而不得呢。 韦明玄满心蛋疼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冷冷的对峙着,想着前一世这三个人的情同手足,再看一看现在的剑拔弩张一时间,心里头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出口的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惆怅失落,但是只要不是傻的就能够感觉到她对于来晚了有多雀跃:“怎么办啊,阿宁,我们好像来晚了呢,琼林宴都已经散了,只怕是见不到意气风发的三甲了,还真是可惜呢。” 这个声音并没有吸引其他人的注意,除了韦明玄。 在这里的几个人毕竟都没怎么进过宫,对于宫里人声音的辨识度自然也是低到令人发指的,对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都没什么兴趣。 可是当下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淡定不了了。 像是珠落玉盘,琴音婉妙,又似乎是一缕清风一直要钻到人心里去一样:“晚了便晚了,许是没有缘分吧。” 宋成易(☆_☆!):“……” 王明远(☆_☆!):“……” 姜俞(☆_☆!):“……” 韦明玄(╬ ̄_ ̄):“……”楼上你们几个,真的够了哦!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素防盗 第118章 迷之浪漫 阮琨宁对于熙和公主一听就没有什么诚意的话显然也不是很相信的, 要不是你拉着我硬要去看一会儿花才过来怎么会晚呢。 不过讲真的,阮琨宁也只是想着来看一个热闹罢了,见得到当然很好, 见不到也没什么, 左右也只是找个事情消磨时间罢了。 既然琼林宴已经散了,她也就没兴趣去看一看那里遗留下来的杯盏与桌案,兴致缺缺的拉了拉熙和公主,便打算回永桑宫去了, 刚准备离去, 却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骚气满满的声音叫住了。 “相思一夜情多少, 海角天涯不是长。缘分的事情, 又有几人能说的准呢?殿下都不曾仔细见过此情此景与来人,又怎知是无缘呢?” “他生莫作有情痴, 人间无地着相思。公主都不曾见过臣下,怎么就半分耐心也没有呢?十月脉脉风寒,也莫过如此了。”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臣下手中有有绿绮琴, 心中有求凰曲, 殿下又何妨一听?” 阮琨宁:“……”哪里来的文艺狗? 韦明玄(╬ ̄皿 ̄):“……” 真是够了,你们这群小三狗! 我的屠狗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他们之间隔得也只是一个拐角的距离罢了,阮琨宁听了对面人的话也止不住心中一动,到底还是拉着熙和公主走了过来。 熙和公主自然是满心的不情愿, 可是看阮琨宁感兴趣,到底还是一起出来了,满心的郁闷却是不必说了。 本以为错开了琼林宴的时间,就不会再遇见这些人才对,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竟是拖到了现在还不曾离宫。 其实……他们只是迫不及待的去打了个架罢了。 阮琨宁穿了孔雀蓝的衫子,下边是茶白色的裙,十分的明静雅致。三千青丝也只是用丝带扎起束在身后,柔婉的像是壁画上的端娴仕女。 她的一身装扮并不是极为出彩,可是只要她本人站在这里,就足以胜过世间一切华衣美服珠玉坠饰,叫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好像是昙花突绽的无双风采,晨间朝露的清透明快,鹅梨帐中香的清扬细舞,东海鲛纱的柔美轻盈,世间的光彩在这个瞬间,好像统统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阮琨宁只是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眼睛微微一抬,便好像带起了无形也无边无际的艳光,在场的人都是双眼怔怔的看着她,竟连眨眼都舍不得。 韦明玄(#‵′):都不许盯着我阮阮看!这是我的!我的! 围观内侍&宫人:呵呵呵快来看这群乡巴佬,一看就是没见过wuli美人公主的,呆了这么久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没有反应过来就是了╭(╯^╰)╮。 还是在怔了好一会儿之后,在场的三甲才子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才急匆匆的向着刚刚到的两位公主见礼。 不只是韦明玄看这几个人不顺眼,熙和公主看他们的眼光也同样不善,尤其是他们明明是在向着两位公主见礼,可眼珠子却只是含蓄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 阿宁是我的,都不许看,不许! 阮琨宁还没有说话,熙和公主便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率先开口道:“既然琼林宴已经结束,几位还是先行离去吧,宫闱之中,几位总是不好久留的。” 宋成易&王明远&姜俞<(`^′)>:哪里来的萝卜(熙和公主:喂!)这么碍事,遮挡住我女神的盛世美颜?! 宋成易无视了她的话,眼睛里似乎看不见这个人一样,只含情脉脉的看着阮琨宁:“殿下还记得臣下吗?庆裕十八年十一月初九的申时三刻,我们在安国公府花园东边的那颗杨树下见过的,多少日夜过去了,殿下的身影还是在我梦中出现……” 阮琨宁:“……”过去这么久的事我怎么会记得,还记得这么准! 还有你被打的我都认不出你是谁麻烦来个自我介绍先! 一脸淤青的就不要含情脉脉的朝我笑了,我有点怕,真的! 王明远耐不住性子,直接过去把宋成易挤开,微笑道:“殿下一定还记得臣吧?臣是在晋阳王氏府上见过您的,殿下容色,胜过满园桃红许多,臣下委实是……情难自已。” 阮琨宁:“……” 去把你脸上的血痕擦一下再来跟我说话,这是基本的尊重,谢谢! 阮琨宁还没有回应,姜俞便上前一步道:“殿下还记得我吗?那一日殿下骑马往寒山寺去上香,臣下就在沿街的二楼上看着你啊殿下!” 阮琨宁:“……” 我真的没印象……能不能请你把自己的头发弄好再来见人,谢谢! 宋成易的眼神羞答答中带着几分期许:“殿下,过几日我要去侯府求亲啦!不管能不能成功,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叫宋成易,我真的很喜欢你!” 王明远&姜俞的目光同样很认真,异口同声道:“我也很喜欢你!” 阮琨宁原本是满心的我艹的,浑身上下都是尴尬的,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脸的真挚,眼底的情意毫不作假,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突然有点触动。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面对别人对于自己的那份真挚的喜欢,即使不接受,也总不会报以恶意的,阮琨宁也不会例外,她轻轻地咳了咳:“真的多谢你们的喜欢,可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他们三个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也做不出纠缠不休这样的事情来,还是姜俞开口道: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本来就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喜欢殿下,能当面告诉殿下,已经很欢喜了。” 说完,也没有再纠缠着说什么,同时向她一施礼,便一行三个人一起离去了。 阮琨宁没想到他们说的干脆,离开的也同样干脆,毫不纠缠,倒真真是名士之风,委实是令人心折,反倒是认真的记下了这几人。 三个人表面上真是风度翩翩文雅至极,哪怕是此刻仪表不整,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凤仪却足以令人心折。 可是帅不过三秒,只不过过了一个拐角,迎面的冷风一吹,三个人齐刷刷的迎风流泪起来。 宋成易抽了抽鼻子:“雾草!你们哭什么?” 王明远的眼眶都红了:“风太大,吹进眼睛里沙子了,怎么?不成啊?” 姜俞抹了把脸,干脆利落的道:“谁不知道谁啊,还装什么!我心里难受,我就是要哭,怎么了,不成啊?宋成易你呢?你哭个什么劲!” 宋成易眼泪啪啦啪啦掉出来了:“我又不是死人,心里也会难受的!其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公主的……” 王明远颇为触动:“成易兄……” 姜俞含泪回眸:“明远兄……” 宋成易冒出了两汪眼泪:“两位贤弟啊……” 姜俞看了看宋成易脸上的淤青,满心歉然道:“对不住宋兄,刚刚我下手太重了,实在是有辱斯文。” 王明远同样很羞愧:“对不起阿俞,我刚刚也对你很不客气。” 宋成易摆摆手,笑道:“不打不相识,咱们一起去喝酒吧,我请客……” 他们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阮琨宁心里还是在不停地回想他们说的话,心里头有点暖意,又有点苦涩,到最后,反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韦明玄心里头也乱糟糟的,他并没有跟宋成易一起出去,而是跟在阮琨宁与熙和公主的身后,沉默着走了一阵子才轻声道:“阮阮,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讲。”他看向一边的熙和公主,含蓄的示意她:“熙和,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凭什么?”熙和公主面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一脸护食的紧张兮兮:“阿宁是跟我一起出来的,我才不要回避呢。” “好啦,”阮琨宁打量韦明玄神色应该是有重要的话要讲,轻轻推了推熙和公主:“就说几句话而已,又不会怎样。” 熙和公主看了看阮琨宁的神色,又斜了斜韦明玄,这才满心不情愿的避到了另一边。 阮琨宁转向韦明玄,疑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还得避开人才能说呢?” 韦明玄只是有点忧伤的看着阮琨宁,默然了许久才道:“阮阮,我如此深爱你,你不许花心,也得一心一意对我才行。” 阮阮,有这么多人喜欢你,有这么多人知道你的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而我却只有一个人,握有的筹码也只是你此时的喜欢,我难免会有看护不到的地方,我真的,太需要你坚持的心意了。 阮琨宁本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要说,猛地听了他这一句倒是有点啼笑皆非,瞪起眼睛嗔怪着看他:“我一直都对你一心一意呀。” “总得有我喜欢你那么喜欢我才行,”韦明玄看着她义正言辞,可是看了看她一脸的茫然又有点心酸,他心头也有点发涩:“……哪怕是有我喜欢你的一半也好呀。” 阮琨宁定定的看着他满脸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伤心,想了想方才离去的三个人,倒是有点明白了他的想法,禁不住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无人,便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亲:“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最好的,不可取代的。” 韦明玄原本是满心酸楚的,见她如此倒是放了一半的心,想了想又觉得心里头不对味儿,顿时皱着眉看着她,眼神里充斥着严厉的指责:“以后不准在外面乱来,也不许搭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得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上才行!” 阮琨宁不知道他是突然之间搭错了哪根筋,却也能感觉到他对于安全感的缺失,只有真的相爱才会患得患失,她心里头温温的发暖,便乖巧的点点头:“知道啦,我听你的就是了。” 韦明玄轻轻地抱住她,他的怀抱温暖又熟悉,声音也是温和而亲昵的,在她耳边低语道:“阮阮,以后,我在宫里建一个养鸡场给你,好不好。” 迷之浪漫×1 阮琨宁:“……哦?” 喂,你这话题转的也太怪了吧? 韦明玄:“你要是想养一点鸭鹅之类,也是可以的。” 迷之浪漫×2 阮琨宁:“……哦?” 为什么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韦明玄:“我母亲不喜欢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超乎你想象的喜欢,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阮阮身边的。” 迷之浪漫×3 阮琨宁:“……哦?”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韦明玄:“阮阮,我会对你很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比对我自己都要好。” 阮琨宁听的心头一软:“……知道啦。” “还有,”韦明玄柔声道:“阮阮你知道吗?我很有钱,还攒了好多好多珠宝奇珍,这些都是你的!” 迷之浪漫×4 阮琨宁:“……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防盗 第119章 金陵醋王 韦明玄捧住她的脸, 眼神温柔而深沉,他低头在阮琨宁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亲:“阮阮,那日你说, 怕我一时冲动作了回答, 将来会后悔,便给我些时日好好思虑你的话再回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 微风如此的解风情,吹起了她的发划过了他的手, 带起一片旖旎的涟漪, 叫他们的心头也止不住随之颤动了起来。 阮琨宁知道, 他说的是那夜自己同他说的话, 此刻倒是也不觉得意外。 甚至于对于他此刻即将做出的回答,她心里头也有几分猜测。 爱情这件事, 从来都不是等量关系,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讲。 总会有一个人爱的深一些,另一个人爱的浅一些, 她知道韦明玄会答应的, 尽管对于他有些不公平, 可是也没有办法。 爱的深的那个人, 总会在这场情意中卑躬屈膝一些。 她不是那种缠缠绵绵黏黏糊糊的小女生, 不会真的叫自己在一场爱情里要死要活,把自己的筹码全部都交出去,然后听天由命,这样的过一辈子。 在这个世界里, 按照这里的的制度风俗来看,那真的太可悲了。 韦明玄看着她笑了笑,慢慢地、认真的道:“阮阮,我是真的很想同你过一生,与你白头偕老的。我也许会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会有许多事情叫你不满意,叫你觉得不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人,可是我们的未来还很长,这些不尽人意,你总可以慢慢的一个个指给我听,只要你觉得不喜欢,我就可以改的,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面的柔情像是无边的星河,熠熠生辉,闪耀的阮琨宁几乎要睁不开眼: “阮阮,我不是十全十美的,也不是生来就可以做一个好的丈夫,好的爱人的,你不能太过心急。不过,”韦明玄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在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慢慢走,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彼此纠正,这些都不是不可以的,只是有一点,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许不理我,心里有话,总要当面说清楚才是,是不是?” 阮琨宁看着他,听他一句一句慢慢说,总觉得眼睛有点发涩。 她知道他的深情,也知晓他的让步与体贴,更加知道,他真的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所有了。 明明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但在阮琨宁的心里,真的已经胜过万千了。 她久久的没有吭声,韦明玄倒是有些心急,一颗心简直是被悬在空中,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稀巴烂,他与阮琨宁交握的手也微微用了几分力,催促道:“阮阮,事到如今,你总要说句话的,是不是?” 阮琨宁唇角轻轻的扬起了,似乎带上了春日里百花齐放的凝辉,耀的人睁不开眼,她揽住韦明玄的脖子,对着他的唇轻轻地吻了上去,一触即去,像是调皮的蝴蝶,试探着在花间一点即去,却叫那花瓣徒惹几分惆怅。 韦明玄刚开始还吃了一惊,看了她此时作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本漂浮不定的那颗心瞬间稳当了起来,随即便被涌上来的那阵狂喜埋没了,只恨不得把她变小,每日里揣在怀里时不时亲一亲才好。 他心里欢喜,唇角也止不住的弯了起来,心头又软又甜,低头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头发,便揽住阮琨宁纤细的腰身拥她入怀,满心欢喜的细细品味此刻的柔情缱绻。 真好,在此刻,我如此深爱的人,也是同样爱着我。 阮琨宁心里也是欢喜的,在异世能找到一个同心人,是很难得的,她算是有福气了。 韦明玄的手指轻轻地搅着她丝滑的长发,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也被她缠的死死的,如何也挣脱不了。 既然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也已经把阮阮叼到了自己窝里,那就得守好才是,这么想着,韦明玄就开始暴露出了自己悍妒的一面,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很大度,但是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我很委屈的味道,缓缓地开口:“阮阮,我既一心一意待你,你也得一心一意对我,那才是公平呢,是不是?” 阮琨宁突然有点牙疼,看了看他一脸遮掩不住的醋意,再看他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的反应,心里头又止不住的想要发笑,可是见他一本正经的等着自己的回答,还是认真的回答道:“知道啦。” 只这么空泛泛的一句承诺可不是韦明玄心里头想要的,他抿了抿唇,趁热打铁,道:“好阮阮,乖。以后,你得离韦青柯远一点,不许理会他,我跟他同时在场的时候,你得看着我才行,”他想了想,又一脸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股子搔首弄姿跟平日里的端肃比起来简直要叫人瞎眼:“我不比他好看吗?” 前一世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必在意了(喂你才不是这么做的吧!)。 这一世他才不要见到阮阮与他在一起呢,哪怕是站在一起也叫他别扭,趁着还没有这样的苗头,一定要防微杜渐才行。 阮琨宁闻言有点无语,你这口醋吃的真是莫名其妙吧,韦青柯在我心里头的定义明明只是好基友啊。 可这既然是他的心事,还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了,阮琨宁也不想令他忧心,也不想含糊其辞,想了想还是直接道:“怎么个不理会法?我们是正经的姻亲,他是我嫡亲的表哥,逢年过节见面的几乎多了去了,总不能见了面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讲吧?” 韦明玄没听她解释那么多,只知道她拒绝了,伤心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指责道:“阮阮,你怎么这么花心?有我还不够吗?我每次见了那些表妹什么的从来都不跟她们说话的,一句都没有。哪怕是说话,也是我在骂她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阮琨宁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点醉醉的,心里头又有点暖暖的,笑着安慰道:“我尽量吧,好吗?” 韦明玄这才有点满意的意思,缓缓地出了一口气,继续把自己小黑本上记载的人说出来,显然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还有,你也得离萧三公子远一点才行……” 阮琨宁斜着眼看他:“玉奴是我的朋友嘛,你不能管的太宽啊……” 韦明玄眉头一抖,鼓着嘴满脸的不高兴,以自己为案例反驳道:“阮阮,我可是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我身边贴身伺候的全是内侍,其余的宫人全都是上了年纪的……” 阮琨宁有点蛋疼,及时的打住了他,道:“我尽量,好吗?” 韦明玄带着一点不满的小眼神刮了她一眼,继续掰着指头一个个的数,数到了最后简直是酸的一口牙都要掉了:“还有崔博弦,温昊禹,宋成易,王明远,姜俞,陈东佑,葛坤,苏时……阮阮,这些人你都不许理会他们……” 阮琨宁无语望天,挣扎着道:“这些人好多我都不认识呢,有什么理会不理会的……” 韦明玄看着她这样有点伤心,也不想在纠缠之前的事情了,只慢慢的、无奈的道:“阮阮,你怎么这么能招惹人?这些我都不说了,你以后不许这样了,要一心一意对我,不许辜负我,好不好?” 他把话说得这么心酸,可是阮琨宁听的简直要迎风流泪:这股风流滥情老公跟含辛茹苦的贤惠媳妇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手动拜拜】 今日是琼林宴,并不仅仅是新科进士们的好日子。到了晚间,宫中也有宫宴,照例,晚宴之后,还会有放烟火的盛事,也算是添一个喜庆。 说是宫宴,其实也只是大一点的家宴罢了,除去已经开府的皇子们与出嫁的公主们,也就是荣王府与兰陵长公主府上收到了帖子罢了。 萧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一场冷寒过来,近来身子便不太好,太医早就去候着了,眼见着怕是要不行了,为此,兰陵长公主与萧驸马并不曾入宫,而是留在自己府上侍疾,只是遣了人入宫谢罪,皇帝自然也不会不体谅,反而令内侍赐了药下去,也算是一份抚慰之意。 相比之下,倒是荣王府一家人会来的多些,荣王夫妇与世子韦青柯都会到,至于另外两个男孩子如今才八/九岁,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成日里作天作地恨不得把自己家给炸了,加之荣王妃怕宫里头是非多,他们万一在这里捅出什么乱子来可不好收拾,要是出了什么事也真是没地方哭,便把他们拘在了府上,没敢带到皇宫里。 如今阮琨宁也是御封的公主,自然也是随着熙和公主一起到了,虽说对第一家族的许多人不甚熟悉,可是这些年的各种宴会下来,见过几面还是有的,此刻也只是接触的距离更近了几分罢了,总不至于出现不认识的情况。 再加上这是宫宴,又不是茶话会,也不会真的彼此之间大声谈笑,姿态尽失。 虽说坐在一起的都是一家人,可是也没有人像是在自己家炕头上那样的自在,都是一张脸绷着,看起来十分的优雅端庄。 韦明玄的位置正正好位于阮琨宁的斜对面,可算是赶了个巧。 他到的也算早,鲜衣华服,头发在紫金冠里束的规规整整,他生的英气俊美,轮廓分明,少有笑颜,高挺的鼻梁在灯光的映照下在左侧脸颊上留下了几分阴影,周身却是添了两分暖意,等他的视线落到了阮琨宁脸上,那两分暖意也添成了十分。 阮琨宁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见四周无人注意,也朝他微微一笑,霎时间简直衬的满庭的灯光失其灼灼,月光失其皎皎,只余她唇间的笑意,令一切恍然失色。 她的笑容对韦明玄的杀伤力简直是max,韦明玄的满心全都是从心脏深处泛起的甜意,自己的唇角也禁不住微微的弯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收紧了,在桌案的掩饰下缓缓地划过自己衣袍,几乎要抑制不住过去抱抱她的冲动。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刚刚想冲着阮琨宁抛个媚眼,谁知道媚眼儿还没有抛出去,便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一个一点也不知道识趣为何物的人影拉住了阮琨宁,显然正是离阮琨宁最近的熙和公主,她一脸的矫揉造作(韦明玄视角),还顺带着给韦明玄抛了一个得意而挑衅的眼神:“阿宁你尝尝看,这种九重碧丝蕊的点心很少见的,也只有这种大的宫宴内务府才会准备的,为着这一盘点心,只怕等量的金子都换不了呢,更不要说御厨花费的心思了……” 韦明玄<(`^′)>:阮阮不许吃!也不要理她!以后我给你准备更好的,看我,快看我啊! 阮琨宁倒是没注意到韦明玄,她的目光被自己眼前的点心吸引了,莲花型的模子,那花瓣层层叠叠十分雅致精巧,最上层的花蕊居然是透明的,她一脸期待的送到了口里,那瞬间就要化开的甜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 阮琨宁一脸惊喜与幸福:“好好吃!” 韦明玄<(`^′)>:不开心! 熙和公主一脸傲娇状看着她╭(╯^╰)╮:“怎么样,我对阿宁好不好?” 阮琨宁又吃了一个九重碧丝蕊,一脸享受的幸福:“你对我最好了!” 韦明玄<(`^′)>:那我算什么?! 熙和公主左右看了看,反正还没怎么来人,便伸手抱住了阮琨宁,一边抱一边凉凉的扫视着韦明玄╭(╯^╰)╮:“啊呀,阿宁身上好香,而且还这么软……” 韦明玄<(`^′)>:打倒世间一切小三狗!在我阮阮的问题上绝不妥协! 我真傻,真的。我单单知道异性/交友要注意,却忘了同性/交友才是最应该注意的,毕竟阮阮对此毫不设防啊。我真傻,真的! ——摘自韦明玄当夜写下的日记 第120章 前夫上线 韦明玄的眼神冷的几乎能结冰, 似乎随时能嗖嗖嗖的射出几只利箭一般,可熙和公主浑不在意——在阿宁的问题上绝对寸土不让,双方用眼神进行了一场异常残酷的厮杀。 阮琨宁对此一无所察, 她此时的心思是——这种点心真的好棒! 那二人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还没来得及分出个胜负来,荣王妃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韦明玄此生大敌——韦青柯。 这下子,韦明玄连熙和公主都顾不上了, 一双眼睛隐晦而凌厉的扫了扫韦青柯, 犀利的堪比X光了。 要是他是以一只猫的形态存在的话, 现在一定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竖起尾巴直勾勾的瞪着韦青柯才对。 可是真的论起来,荣王妃是他们正经的长辈, 所以无论心里头怎么想,在场的几个人都规规矩矩了起来。 韦明玄心里头怎么想是没人知道,面上却恢复了素日里的端肃清冷, 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熙和公主也立即老实了起来, 手也从阮琨宁身上乖乖的收了起来, 眼见着荣王妃朝着她们过来了, 也知道她与阮琨宁关系亲厚, 怕是有体己话要讲,自己在这里杵着反倒是叫人别扭,加之时间又还差着许久,倒不如识趣点避开才好, 便随口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叫她们好好说说话。 荣王妃是正一品的诰命,又是长辈,自然不会装扮的小家子气,没的叫人轻看。 一身撒花锦缎缕金百蝶衣裙端的是皇家贵气雍容,满头青丝挽起了高椎髻,丹凤朝阳挂珠钗带着十分的明媚尊贵,与耳畔的东珠相得益彰,面上挂着的三分笑意又叫人觉得和善可亲,言谈间总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的面容同阮琨宁有几分相似,却是另一种岁月留下的端娴辉光,不会令人觉得刺眼,而是令人想要靠近仰望的贵气。 荣王一入宫便往皇帝书房去了,荣王妃是外妇,难免会有所不便,也就没有一同过去。 再者,她知道阮琨宁此次会到,也就带着韦青柯提前过来了。 虽然上一次荣王妃同崔氏一道进宫见了阮琨宁,也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可到底皇宫不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她去见皇后的时候皇后表露出来的态度又有点暧昧,所以无论是崔氏还是荣王妃都难免的会有些不放心,崔氏没办法入宫,荣王妃却还是要过来亲自看一看才放心。 她前些日子才刚刚见过阮琨宁,可是此刻再见她额头上还缠着白绫,心头也是抑制不住的担忧:“已过了这些日子还不见好,可见是伤的厉害些,总不会真的留疤吧。” 阮琨宁还没有搭腔,便被韦青柯的笑声打断了:“哈哈哈你居然也有今天,这脑袋缠的……看起来还真是蠢呆了……”他拉了拉荣王妃的衣袖,笑的简直连眼泪都要出来了,那安慰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母妃只管放心好了,你只看她气色就知道没什么大碍啦。” 荣王妃<(`^′)>:“……”这是谁家的熊孩子! 阮琨宁额头青筋崩起# (╰_╯):“……”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呢?! 荣王妃不太高兴,觉得韦青柯太不把自己外甥女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怕他说得太过戳到阮琨宁的伤心事,有心要骂他又顾忌着场合,便强忍了这口气,低声斥责道:“不要胡说,女孩子的脸多么重要,你一个男人怎么会懂,你不愿意听就滚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眼才是,叫我同阿宁说好好几句话。” 韦青柯笑完了,面上还带着笑意,脸上倒是添了几分正经,定定的看了阮琨宁几眼,便转向荣王妃低声道:“母妃委实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阿宁要是真的伤的厉害了,你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嘛,还得专心修养好好敷药才是。再者,父王那里,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阿宁,内容实在是不便外传,您只管去那边同人聊几句吧,我同阿宁单独说几句。” 荣王有话要带给自己?会是什么话? 阮琨宁的眉头微微一动,心里头着实是添了几分好奇,当即便转眼看向荣王妃。 荣王妃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也有几分茫然,显然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看了看儿子一脸的正经严肃,不似素日里的轻快和煦,便意识到只怕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当即便道:“那你们两个在此说说话吧,我去那边坐一坐也就是了。”想了想,又瞪了他一眼道:“你有话好好说,再惹阿宁生气,小心我回去敲你。” 阮琨宁被韦青柯的一本正经搞得满心疑窦,眼见着荣王妃的身影远了,才低声小心的问道:“姨丈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没有啊,”韦青柯脸上的的神情十分欠打,盯着她,漫不经心的道:“我就是想跟你单独说说话,这才骗母妃走的啊。” 阮琨宁好容易酝酿好的严肃氛围被打破,一口气猛地梗在嗓子眼儿里,心底突然有种扇他一耳光的冲动,想了想还是忍了,到底也只轻轻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尽可以说了。” 大概是为了论证家族基因的重要性,阮琨宁所见的皇族男子相貌都不差。 无论是皇帝还是荣王,乃至于二代的皇子们以及韦青柯与他两个弟弟,这一系列的周边产品都是偏向于相貌英武俊美,身材高大挺拔,周身男子气概十足。 就韦青柯的相貌而言,则是有一半像了荣王妃,面容上平添了几分温和清朗,尤其是他面上的两个酒窝给他加的分太多,落在阮琨宁眼睛里简直像是加了好几重滤镜一样,他又不是那种会发脾气的人,对着谁都是自带几分温意,每每一张嘴,都有种未启唇,那笑意便散出来了的感觉,十分的温煦和朗。 韦青柯的身材高大,至少比阮琨宁高很多,所以跟她说话的时候总要低下头来,这一次,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差点把阮琨宁吓尿。 韦青柯笑着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跟我那个堂哥,进展到哪一步了?” “堂哥?”阮琨宁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吓得险些跳起来,她反射弧又没有坏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韦明玄,这才更是吃了一惊,心里头咚咚咚的敲起了鼓。 毕竟连荣王妃都不知道这件事,那韦青柯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的性格都是知根知底的,韦青柯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当着她的面问了出来就必定是心里有底的,她也不想遮遮掩掩,便索性承认了:“没到哪儿,也就是两情相悦吧。”顿了顿,又忍不住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韦青柯没有为她解疑答惑的善心,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看向了她的额头,关切道:“伤得厉害吗,会不会留疤?” “你怎么不知道盼我一点好?”阮琨宁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好着呢,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吧。等我养好了,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那就好,”韦青柯低着头看她,慢慢的、温柔的道:“你可能不知道,自从知道你有可能破相,我成日里担惊受怕的,好几日茶饭不思了。” “真的假的,”阮琨宁被他这幅深情腔调瘆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寒的抖了抖才狐疑的看着他:“你能有这么好心?” “哼,”韦青柯低着头看她,眼神带着一丝微妙难言的味道:“母妃说,你要是真的破了相没人要的话,就叫我娶你,吓得我好几日没睡好,开玩笑,真的娶了你,我如果再想纳上几个妾的话,阿娘一定会打死我的。” “……”阮琨宁默默地磨了磨牙,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跟他继续沟通下去,便直接换了个话头: “你怎么知道,咳,我跟他的关系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韦青柯一摊手,一脸对于自己毫不掩饰的自信:“我看起来很蠢吗?又不是死人,他对我的态度不对劲我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怎么,你跟他闹翻脸了吗?”阮琨宁心头微微一动,仔细一想突然觉得有点惊悚:“不会吧,没真的翻脸吧?” “要是真的撕破脸,你站在哪一头儿?”韦青柯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也没给她细细思虑的时间,当即就反问道:“喂!快回答我啊!” 阮琨宁咬牙# (╰_╯):“韦青柯你怎么不去死!” 韦青柯在一边笑嘻嘻的,对于她的恼怒浑不在意。 阮琨宁只跟他待在一起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被气得肝疼,想了想也没跟他计较:“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关系的?不会真的关系剑拔弩张了吧?” “那倒没有,见了面还是可以堂哥堂弟亲亲热热的说几句话,装模作样,谁不会呢,”韦青柯轻轻地挑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慢条斯理的道:“只是从一些微小的地方乃至于细节上头,会有点针对我罢了。这也就算了,再加上他对你的那一点特殊,还不够叫人看出来吗?我头上安的又不是一副猪脑,怎么会一无所觉。” 阮琨宁看了看他,却也知道他如果不想说,自己无论如何倒是问不出来的,也就没有再吭声。 倒是韦青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里添了几分郑重,叮嘱道:“那位平南王世子,还有晋阳王氏的那位刚刚出嫁的扶绫姑娘,你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为好。” 阮琨宁斜着眼看他:“平南王世子我还可以理解,大家的立场不同嘛,扶绫是我的朋友,又是为什么不能亲近?你总得有个解释吧?” “没什么好解释的,”韦青柯显然是不欲多说,只盯着她的眼睛,笑吟吟的道:“答案超乎你浅薄的理解范围,你只信我这句话就是了,我总不会害你。”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在他心里,段南修就只是一个路人甲,充其量算是个高级一点的路人甲,扶绫虽然同自己关系好一些,却也不会越过韦青柯去。 韦青柯有时候虽然讨厌点,可行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还有一个事我得跟你说上一二,免得你说漏了,”他突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蔫坏蔫坏的神情,志得意满的道:“前些日子我见到我那位堂哥了,我骗他说,咱们两家有意叫我们结亲呢。” 阮琨宁扶额:“韦青柯你这张嘴能不能积一点德!” 怪不得之前韦明玄会那么认真而严厉的叫她离韦青柯远一点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韦青柯不以为忤,继续轻飘飘的道:“你是没看见,他当时脸色都不对劲了还咬着牙没表露出来,试探着问我是什么想法,我跟他说,我也很愿意啊哈哈哈哈……” 阮琨宁叹一口气:“韦青柯你是不是闲的慌,怎么这么无聊!” “我哪里无聊了,你以为我愿意平白无事的去消遣他呢,他又不是如来佛祖哪里来那么大的面子,我还不是为着你,”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收了收,笑吟吟的道:“我看着长大的白菜,哪怕是再不值钱,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被人剜走包了饺子啊,再说,男人要是得手的太容易,那将来肯定是不会珍惜的,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吗?” 阮琨宁# (╰_╯):“谁、是、不、值、钱、的、白、菜、你、给、我、说、清、楚!” 只跟韦青柯说了这一会儿的话,简直比被四十米的大刀砍了千百遍还要痛苦,阮琨宁觉得本来没伤的额头真的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扶着额无力的道:“谢谢你。” “不客气,”韦青柯笑的十分温煦无害:“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哥哥,我不疼你,还去疼谁?” 阮琨宁心里头原本还堵得慌,听他说了这一句反倒是舒服了许多,那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嘛。 小时候,韦青柯给她的感觉还是很蠢萌无害的,她也经常欺负他,哪怕是他跟阮承瑞两个人捆起来也常常不是自己的对手,阮琨宁对此,抱有非常高的成就感。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越长大,事实就越叫人崩溃。 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韦青柯的智商每年都是平方着翻倍的,可是她只能原地踏步走……【手动拜拜】 后来,就变成了韦青柯一个人用智商吊打她与阮承瑞的悲剧…… 阮承瑞:最惨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大概是他的记忆力太好了,小时候的事情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各种阮琨宁欺压他的黑历史,难免的会翻过身来报复一二。 好在,韦青柯虽说自己会欺负她一点,有时候也会把她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可是遇见别人欺负她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的。 我的妹妹,只有我才能欺负,你们都不行! 每到这时候,阮琨宁总感觉有点莫名的满足感。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阮琨宁现在再看他有点坏坏的笑容,也觉得像是加了一层阿宝色一样的温暖。 “哎,”阮琨宁心里头热热的,虽然韦青柯嘴上有点讨厌,也不给自己留情面,可她知道对着在乎的人,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就以之前为例,如果自己真的破相了,他恐怕真的会娶自己的。只是那画面,阮琨宁一想起来就觉得有点醉:“喂,如果我真的破相了,你是不是真的会娶我啊?” “看情况吧,”韦青柯一只手点着自己的下巴,挑剔的打量了打量她的脸,这才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毁的不严重还可以试试看,太难看就不行了,我也是有基本的尊严的。” 阮琨宁(#‵′):这种廉价的感动果然持续不了一秒! 第121章 八卦二人 韦青柯看她一脸难掩的郁闷却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顿时觉得自己心情好了起来,他身后有一棵高大的梧桐,顺势倚在了上头, 他才笑微微的侧头看着她, 道:“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过去吧,就只这一会儿功夫,我总觉得背上都要被人瞪的千疮百孔, 委实是疼的厉害, 不抹上几斤膏药只怕是好不了了。” 阮琨宁眉梢抽了一下, 微微侧头往他身后去看。 她眼神很好, 韦明玄脸上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相信韦明玄的眼神也同样好使。 果不其然, 韦明玄脸上全然是那种看似平静严肃实则指责不忿的神色,眼见着她看了过去 ,居然把脸给别了过去, 不肯看她了。 阮琨宁狠狠地咬了咬牙, 幸亏自己不是穿进女尊里头去不能三妻四妾, 不然就看他这个德行, 指定是个不能容人的。 这股子少女(?)傲娇般的气息, 还真是……欠、调、教。 可是韦青柯还在眼前,眼睛里的笑意有一半是戏谑之色,一半却是另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意味,她脸面上难免的有点挂不住, 轻轻地咳了声,轻声问道:“你没跟别人说吧?” 韦青柯两手环胸,笑吟吟的道:“你猜?” 阮琨宁有点蛋蛋的忧伤,所以说人就是不能欠债的,小时候欺负人太多长大了难免就会被报复回来,现在她看着韦青柯脸上的酒窝也不是那么可爱了,她无力的扶着额头,试探着道:“应该没有说吧?” 韦青柯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只笑着摇摇头,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了过去:“我又不是三姑六婆,成日里跟人咬舌头,你只管放心吧。” 阮琨宁不明白他的心思,思虑了一会儿也咂摸不出个什么滋味来,想着反正他也不会害自己,眼见着时间将至,也定定心,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内务府是否有意,还是说为了表示皇帝对于救命恩人的感激,阮琨宁的位子居然是紧邻着皇帝的下首,算是一个黄金席位了。阮琨宁原本坐着的时候还感觉不出什么,这下再返回的时候却是看的心头一跳。 这些日子来,她真的是被皇帝的撩妹技能max给吓怕了,生怕他不分场合就开始发动自己的技能。不过想了想,倒是也渐渐地定下心来。 反正这是宫宴,这么多人呢,皇帝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事…………的吧? 按照宫中旧制,皇子与公主的坐席是不在一起的,此刻倒是方便了阮琨宁,毕竟她同其他人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真的聚在一起反倒是尴尬。 如今,宫里头只有阮琨宁与熙和公主并一个莹妃所出的小公主未嫁,因为年幼的缘故,小公主还没有加封号,今日又因为染了风寒,所以并不曾出席。 至于其余已经出嫁的公主,则是同驸马一起,与皇子们一道坐的,并没有同她们坐在一起。 阮琨宁对于许多人还是不够了解,几位年长的公主出嫁的早,素日里也很少出现在人前,她难免会觉得陌生,好在熙和公主这个万事通在一边时不时的指点一二,她自己也算是气度斐然,倒是也不会显得局促,叫人轻看。 皇帝是同皇后与荣王一起到的,自然不会有人想着来一个压轴的出场,比皇帝来的还要晚这种明摆着找茬的事情,他们三个人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候着了,一到场,就可以宣布开席了。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目光在阮琨宁身上一扫而过,哪怕是见她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样子,也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面无神情,她也是玉雕一般的剔透,满庭的灯光,夜空的明月都不及她周身辉光半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再想想今日三甲闹出来的事情,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这样的招蜂引蝶,却不知道将来苦的是哪一个。 管他呢,总不会是他就是了,他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的,轻轻地叹了口气。 阮琨宁倒是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她的目光全数落在了皇后身上。 只不过几日未见,此时再见皇后,她委实是大吃了一惊。 不过数日的功夫,她整个人仿佛老去了十几岁一般,眼角的纹路似乎也添了好些,细细密密的叫人看着心惊,面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饶是敷了粉,也没有遮盖住眼底的青白,气色更是憔悴苍白的厉害。 她想着前些日子皇后被剥夺了宫权的事情,再想想之前韦明玄的决绝态度,隐隐的猜到了什么,却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既不会感觉到幸灾乐祸,也不会觉得心生同情,如此而已。 在阮琨宁心里,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不值得她去费什么心。 她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可以对所有人施加光辉,却也不是什么电锯杀人狂之类的变态分子非要去落井下石狠狠地踩几脚。 只要皇帝没有废掉她,韦明玄与韦明玦兄弟还在,陈郡谢氏还没有倒下,那她就仍然是我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容任何人轻侮。 皇帝自己去打皇后的脸可能没什么,可是别人去打皇后的脸面,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阮琨宁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总的来说,在对上皇后之后,自己所有吃过的亏都已经回敬过去了,接下来,大家还是相敬如冰比较好,只要皇后不要上门找茬,她也不会再做什么。 皇帝到了,这场宴会便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乐府奏邵乐,舞姬款款的上场,水蓝色的裙裾轻舞,比夜色中的月华还要令人迷醉,衣决长袖飘飘,端的是舞姿若仙。 虽说是宫宴,可真的往实了说也算是一场家宴,皇帝的心情也不错,满场言笑晏晏,气氛倒也不是特别的严肃,彼此之间的言谈还是有的,阮琨宁也乐得自在,目光不易察觉的四处打量着。 今日跟皇长子一起来的并不是正妃许氏,而是侧妃苏氏。 毕竟是离得近,格外的要加几个小心,熙和公主谨慎的看了看皇帝,显然对于这个父亲还是很敬畏的,见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便大着胆子开始跟阮琨宁低声咬耳朵,分享八卦:“我同你讲,这位苏侧妃可是十分得宠呢,在皇长兄府里头竟是盖了正妃一头,到了现在皇长兄府里头,也就只有正妃侧妃两个正经的女人。” 熙和公主的话里头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情绪,只低声嘀咕道:“你是不知道,皇长兄素日里是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可是对着这位苏侧妃,你看看,甚至连走几步路都要扶着腰,八爪鱼一样贴着,他也不怕把人给热化了。为着这个,苏昭容也曾经训斥过几次,可到底是天高皇帝远,儿子又是开了府过日子的,她也是鞭长莫及,那位正妃身体本就不好,前几年生孩子难产,险些就救不回来了呢,可那时候侧妃病了,他正守在跟前,竟连离开去看一看嫡妻也不肯,到了现在,王妃也就是在府里熬日子罢了。” 熙和公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微微叹一口气:“明明是同一个男人,怎么能这样对两个女人,既深情,又绝情……” 为着自己同苏梨还有几分交情,阮琨宁倒是也不好说什么,只不偏不倚插了一句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罢了……说到底,男人这样,苦的还不是女人。” 熙和公主再一次叹口气,她虽是公主之尊,真正的金枝玉叶,可是有点地方还是避免不了遭受到男人的歧视,更何况是别的女子呢。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谁也没办法。 阮琨宁没有再吭声,目光却落在了苏梨那边,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那位正妃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也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善心去挥霍,毕竟她们也没有什么情分,她只听见苏梨过得很好,就很为她高兴了。 苏梨显然也是看见了阮琨宁的,目光随之一柔,到底是身份规矩束缚,所以也只是极为浅淡的朝她一笑。 她到底只是侧妃,虽然深得皇长子宠爱,却也只是妾侍,不能逾矩,也不敢衣饰太过,只是烟柳色的碧纱罗裙,坠倭髻上几只素兰玉钗,空谷幽兰一般静美,十分的清雅脱俗。 阮琨宁与她相熟,见她看过来,伸手举杯,遥遥一敬。 说是敬酒,可是她的酒量摆在那里,委实是不敢冒险,只好作弊掺了白水,这种事情,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苏梨微笑颔首,显然是瞧见了她的意思,暗暗地向她打招呼。 熙和公主见了,倒是有点明白阮琨宁方才为什么没有深谈下去,又凑过来低声道:“不过说真的,要是真的有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站在我这边,哪怕他再狼心狗肺,我也觉得什么都值了。” 阮琨宁瞥她一眼,没有作答,只顺着皇长子那边的席位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二皇子妃身上。 这不是阮琨宁第一次见二皇子妃,可是这般近的打量还是第一次。 二皇子妃眉眼生的十分夺目,今日打扮的又贵气异常,一落座便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她出身陇西李氏,也是世家大族,又是嫡出皇子的正妻,母家的势力也同样不弱,打扮的素雅了反而会叫人轻看。 一身明红色的衣裙上头缠枝的海棠开的靡丽,无端带上了十分的风情,满头的青丝梳了抛家髻,上头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栩栩如生,五头的凤钗在灯光的辉映之下分外的耀眼,那五簇凤凰口衔的珍珠更是颗粒饱满,色泽素美。 她生的也并不是一般女子那样的秀美,眉眼深邃,眉骨很高,一张脸轮廓分明,像是盛开的最为艳丽的曼陀罗,美的很有侵略性,许是因为在西北待过,出身武家的原因,她身上有一种普通女子很少有的野性而张扬的美,可是同身边的大公主说话的时候,却十分的柔和,微微前倾的角度是恰到好处的优雅,既叫人觉得她是十分认真仔细的倾听,又叫人觉得真是不失天家气度的尊贵荣华,称得上滴水不漏。 阮琨宁默默地围观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是真正的蕴锋刃于无形,毫不外露,同自家阿姐有的一拼了。 明明性情偏向于狠厉干脆,却能表露出现在这幅柔婉模样,左右逢源长袖善舞,那才叫人心里头打鼓呢。 熙和公主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轻地拉了拉阮琨宁的衣袖,十分小心的低声道:“我这位二嫂可不是什么软角色呢,现下我二皇兄整个府里都被她把持的死死的,到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膝下有二子罢了,其余的都是女儿呢……” 阮琨宁淡淡的看了看二皇子妃,心头转过几个年头,这才低声道:“反正也碍不着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呢。” 话刚说完,她才猛地想起一桩旧事来,自己的大嫂徐云姗,同二皇子妃的妹妹,好像十分亲近呢。 只是,她也只不过见过那位李二姑娘几面罢了,只大略上看着倒是温善端娴,可内在里却委实是摸不透她是个什么性子,如今一想,倒是真有几分担忧。 可是再一转念,大嫂又不是什么小白花,想必自己会有决断的,那位李二姑娘还曾经救过大嫂,自己这么干巴巴的凑上去说三道四,反而是不合适,便将自己的想法给隐去了。 熙和公主被她这一说,心头失落的厉害,低声道:“阿宁是不是不喜欢同我说话?这一会儿都打断我几次了。” 阮琨宁斜了斜她,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有一个秘密要同你讲。” 熙和公主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秘密?是什么?” 阮琨宁把声音压低,好像是要说宝藏在哪里一眼,眼底的小心谨慎十分的叫人有好奇感:“其实,我们这个样子说话,你父皇也是听得到的。” 熙和公主:“……!” 第122章 隐忍情意 熙和公主霎时间一脸斯巴达, 一副被雷劈中了的窘态,连皇帝此刻的神色都没敢怎么去看,便乖乖的低下头作淑女状, 一言不发了。 她那一瞬间的神态十分的惊悚, 面部表情极度的扭曲,倒是叫人觉得囧萌囧萌。阮琨宁一手扶着额,眼底满是戏谑神色,面色倒是如常, 可事实上, 她在心底笑的连肠子都打结了, 只是拘泥于场合, 没敢笑出声来罢了。 这番变故皇帝自然是看在了眼里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目光含笑的落在阮琨宁脸上,无奈的摇摇头,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阮琨宁离得近, 他说的话又不长, 看口型, 她大概上猜出了皇帝说的那句话——怎么这么坏。 阮琨宁现在正高兴着呢, 对于皇帝的话也没怎么在意, 皇帝愿意看就叫他看吧,愿意笑也随他的意,反正自己也掉不了一块肉╮(╯▽╰)╭。 皇帝离她们的位置离得近,确实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原本正听的高兴呢,却没想到被阮琨宁给戳出来了。 他听了熙和公主说的一通八卦,倒是也没怎么生气,这些事情大家都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为着皇家那层尊贵的面子才没人公然说出来罢了。 他看着阮琨宁,只是在心里想,这个姑娘,怎么就连眯起眼睛使坏的样子都这么讨人爱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大众化了,无非是一些陈词滥调罢了,彼此之间言笑晏晏觥筹交错,说笑几句过的去也就是了,直到二皇子站起身来,向皇帝献诗。 二皇子的相貌偏向于一点文气,五官也偏向于柔和一点,并不是韦明玄那一挂英气十足的相貌,大概是像了他的生母元后李氏多一些。 他生的一副笑面,天生就会讨人喜欢,面上挂笑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舒畅,神色中有几分谦逊之色,扬声道: “父皇,儿臣忽得一首妙诗,正想与父皇以及诸位共享,还要请皇兄皇弟们多多斧正才是。” 他口上说的客气,只是献一首诗罢了,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阻碍,诸皇子也乐得跟他表演一番兄弟情深,不花费成本的秀兄弟友爱就可以刷自己婊度这种事情,所有人都是喜欢的。 献诗这种事并不算少见,无论是官员或是同窗们聚在一起宴饮或者小聚时,如果大家借酒助诗兴,感觉来了的话,都会就着景儿作一二的,事实上,也有许多的明诗名作就是在这种场合上诞生的。 李白的那首《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以及王维的那首《临湖亭》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就都是宴饮之时兴致来了的产物,只不过这种灵光一闪而来的诗性,可不是谁都能发的出来的。 阮琨宁之前也曾经听人提过一耳朵,这位二皇子极度喜爱诗词歌赋,也招揽了许多的文人入府,摆出一副深度文艺青年的姿态来,还曾经正正经经的出过几本诗集。 她前世光忙着吃饭就累死累活,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可是今生在谢宜舫身边呆的多了,又被身边环绕的才子们养高了胃口,耳濡目染之下也难免的会沾染上一点才气,虽然不敢说作诗之类的一流,可是鉴赏的眼力还是有的——二皇子搞得确实不怎么样。 像是她,一年到头会收到的诗稿堆起来,简直说能比她本人还要高得多,而且都是世间闻名的才子们送过去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她才不稀罕什么莫名其妙的皇子编纂的诗集呢╮(╯▽╰)╭。 她去为别人的诗词背书,比什么诗集好用的多好吗? 之前她闲来无聊的时候也曾经翻看过,可是委实是欣赏不了那份美感,后来那本诗集就被用来垫桌脚了︿( ̄ ̄)︿。 皇帝今夜的心情似乎很好,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同二皇子说话的时候也是笑微微的十分和煦:“你既愿意作,那便只管作罢,在场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那儿臣便大言不惭,献丑了。”二皇子面上十分矜持,然而眼底的自得之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的,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才抑扬顿挫的开始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阮琨宁猛地一口水喷了出来。 毫无疑问,立即就招惹来了皇帝疑虑的目光,以及二皇子含蓄的不满眼神,其他那些好奇的眼神就不必一一细数了。 阮琨宁表示自己有点冤枉。 这真的不怪她,她以为二皇子是做了多么绝妙的一首诗呢,闹了半天居然是这首异常熟悉的诗词。 事实上,诗真的是绝妙好诗,就是吟诵这首诗的人不太对罢了。 阮琨宁到了这个世界许久,才渐渐地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可是却也有些共同之处。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里,部分的历史与她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是重叠的,而且有些前世熟知的作品名画名曲,也会被人创造出来。 比如崔博弦所作的那首《洛神赋》,就同阮琨宁前世的记忆差不多,还有谢宜舫所做的几幅名画,也同前世有几分牵连。可是这两者都有一个共通,那就是,这些作品的诞生确实是在他们能力限制当中的,符合他们实力的。 至少,按照阮琨宁与崔博弦以及谢宜舫的相处,他们并不是穿越者,而是因为自身的才气足以支持那些作品的产生罢了。 可是二皇子?呵呵! 打死阮琨宁,她也不相信这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要么是他身边有一个本事的人给他捉刀,另一个,就是他身边有穿越者。 不过目前看来,同阮琨宁并没有什么很直接的关系。 别说不一定有穿越者,就是真的有,阮琨宁也不会傻傻的跑过去来一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类的狗血剧,她更相信的是——同行是冤家。 再者,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暴露过后世的那些东西,可是这个穿越者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一下子吐出这么一首后世人尽皆知的诗词来,对于同时存在的其他穿越者来说,简直是怕自己的靶子不够明确,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加了个吸引人的特效一样。 别说什么在二皇子庇护下不会出事的事情,事情只要是做了就不会不泄露一丝痕迹,真的查起来,除非二皇子是玉皇大帝法力无边,否则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为着阮琨宁这一出,二皇子酝酿的极好的情绪瞬间被打断,面上的神色有了一瞬的阴霾闪过,可是谨慎的看了看皇帝神色,见他没有做声,看起来也没有动气,便硬生生压住了心底的不快,讪讪的站在哪里没有出言。 皇帝倒是不以为忤,一手撑额,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阮琨宁抬手轻轻地掩了掩口,一脸歉意的解释道:“不小心呛到了。” 皇帝笑着摇摇头,左脸颊上的那个酒窝隐隐的显露出来,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二皇子:“继续。” 二皇子的不快也只是转瞬罢了,随即脸色便恢复如常,定了定心,继续一脸迷之陶醉的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首诗下来,周遭人的眼神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几分变化,二皇子自然是有所察觉,眼底的自得之色便愈加的添了几分。 二皇子妃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既贵气又妩媚,看向二皇子的时候眼底是深深地爱敬与赞誉,只是眼底的最低端染上了几分不为人知的阴翳,一闪即逝,没被任何人发觉。 作为皇家优良教育产生的皇子公主们,哪怕是不是什么精彩绝艳之辈,可是艺术的鉴赏力也不会低。 二皇子的这首诗,委实是称得上一句无双精妙了。 中秋的圆月,人生的离合,从人、月对立过渡到人、月融合,词风清丽雄阔,心绪开阔明快,果真是难得一见。 韦明玄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酒,眼见着二皇子得意也没有说什么,要是谁的诗作的好就可以做储君,那还有皇子们什么事,再者,皇帝也不是那种喜好这些的人,从前世起韦明玄便看明白了,皇帝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满嘴跑马的人,二皇子又何必没得上去讨嫌。 他此刻倒是想的透彻,可是其他人却不是。 饶是皇长子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见了他此刻如此的大出风头心中不快,却也不得不含笑赞誉道:“而皇弟文思斐然,令为兄甘拜下风,当浮一大白。” 二皇子沐浴在意中人惊叹的目光之下,简直比冬日里晒了日光浴还要叫人舒服,听了皇长子的话也谦逊的推辞了几句,目光含笑的回敬了,目光这才落在皇帝身上,等着他的赞誉,眼底全是期待之色。 皇帝却没有说什么,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案,只是笑了笑,淡淡的向隆德总管道:“时辰也差不多了,烟火是不是应该开始了?” 二皇子的感觉,就好像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扇了一个耳光,而且还是不能还手扇回去反而还要谢恩的那种,一时间面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扭曲了,面色也是难看的厉害,之前的那些赞誉与惊叹的目光此刻更是觉得刺心,呆呆的立在席位里,一时间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可是他现在也只是皇子罢了,不会有人真的为他去下皇帝的面子,尤其是皇帝在明显的表示了对于他的诗不感兴趣之后,不去踩两脚已经很好了,哪里会去帮一帮呢。 还是二皇子妃缓缓地起身,面带关切抚慰的带着他重新坐了下来,二皇子看着自己的嫡妻,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便被阴霾重新占据。 隆德总管轻轻地拍了拍手,周遭的宫人内侍会意,逐一将院内的灯火熄灭了,唯一的光亮便是远远相隔的宫人们手里掌着的灯,带起一片朦胧的光晕。 烟火的狂欢开始了,漫天都是五彩的光辉,衬着蔚蓝的夜空,果真是极为好看。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夜空中的烟花上,不时的赞叹几句,事实上,哪怕那上头的烟火丑的不堪入目,他们也是会一样赞叹的,像这种在宫中生活就必须知道的潜规则,是不会有人主动去打破的。 皇后的目光并没有像众人一般,落在天空上的幻象上。 她入宫多年,已经见过无数次的这等盛景了,而人就是这个样子,再珍贵的东西,倘若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罕了。 这些日子,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然,她还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皇后,不会有人真的轻慢她。叫她难受的是自己周遭人的变化,儿子对于自己的冷淡,以及丈夫对自己的毫不留情。 皇帝不喜欢自己,她是知道的。 哪怕是当初不知道,可是在宫里头过了这么多年要是还不知道,那真的就是蠢到家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人的情意要是能顺应自己的心来去自如,那就不会折磨那般多的痴男怨女了。 饶是如此,她也没想到,只为着自己的做的一点手脚,只为着一个只认识没多久日子的女人,皇帝居然收回了自己的宫权,在后宫如此下自己的脸面。 她既觉得有失颜面,更觉的心如刀裁,那一道口谕,真是入骨的痛楚。 皇后的手指捏在了一起,眼睫也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神定格在一侧的皇帝身上。 他同自己一样,目光也没有在天上五彩缤纷的烟火上,而是,稳稳地落在阮琨宁身上。 那是皇后不曾见过的眼神,温柔的,内敛的,隐忍的。 阮琨宁额头上有伤,并没有梳起头发,只是随意的散了头发,可饶是如此,依旧美如明月,皎若灯火。 她的头发很长,懒懒的垂到了皇帝身边,像是一场不可触及的梦境。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汇聚碰撞在天上,也没人去注意夜幕底下,一个男子那颗难以察觉的痴心,哪怕他是高高在上,承受人间无穷仰望的帝皇,竟也没有得命运半分宽宥。 皇帝不易察觉的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近在咫尺的发梢,可随即便受了惊一般的收回了。 他的手指缓缓地蜷缩回了袖中,皇后眼见着他衣袖极轻极轻的颤抖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四周一片欢喜赞叹的声音,热闹繁盛的很,可皇后从没有觉得如此刻一般,她似乎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处冰原一般的刺骨凉。 她心里头是麻木的疼,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她没有办法说出来,甚至于连一丝都不敢表露出来,那只会被人肆无忌惮的嘲笑,而不会得到任何的怜悯——皇后也不需要那些无用的廉价的怜悯。 到头来,她也只是像所有人一样仰起脸,不叫眼泪流出来,泄露出自己心底那份深深的,不能说出口的哀恸。 第123章 完美人生 阮琨碧近来很是春风得意。 她原本只是后世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车祸之后再睁眼却已经奇迹般的到了古代来,穿成了这家重伤的嫡女。 在她看来,这正应该是她圆满一生的开始才对——多少穿越前辈把日子过得欢喜富贵, 她也不差着些什么, 自然也不会输给那些人。 她接收了前任的记忆,自然也不至于过得太过于捉襟见肘,叫自己活的破绽百出,好在前任的脑袋实在是伤的厉害, 自己才可以以一个失忆为理由搪塞过去。 也幸好, 原主的亲妈智商不高, 又对于仅有的这个女儿关切异常, 自从自己醒来之后便只顾着嘘寒问暖百般关爱,尽情的表达对于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怜爱, 关心则乱之下,自然也不会去怀疑什么,如此之下, 这才没有被她看出什么毛病来。 至于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爹嘛, 成日里忙着寻花问柳, 不干一点正事, 哪里会真的去顾忌自己呢。 因为接收了原主记忆的原因, 她印象最深的人自然也随之接收了。 第一个自然是害的原主死去的庶兄阮承峻,从小到大他们彼此之间你来我往的争斗了这么久,终于分出了胜负,真正的阮琨碧已经魂归西天了。 而在事情出了之后, 超乎阮琨碧理解的是,他居然只被原主的父亲打了四十板子,便将此事轻飘飘的掀了过去。 古代的庶子庶女不都是很低贱,甚至于主母可以将他们发卖的吗?凭什么自己这个嫡女差点死了,阮承峻区区一个庶子就可以如此轻易的被饶过? 难不成阮承峻是他的孩子,原主便不是吗?凭什么把两个孩子的地位摆的差这么大? 活了大半辈子,居然也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行事又是宠妾灭妻不分嫡庶,这种渣爹,不要也罢! 当然,她习惯性的忽略掉了阮承峻被打的半死,也险些救不过来的事情。 至于阮承峻是家中唯一的儿子,需要他将来支持门楣的事情,就更是自然而然的被忽视掉了。 至于原主的母亲,就更是十足十的蠢人了,明明是正室却被几个妾侍压的抬不起头来,一点正室的威仪都没有,原主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有很大的原因是要怪到这个母亲身上去的。 就连自己的女儿险些要救不过来了,她居然还不会用处雷霆手段好好处置了那个庶兄以及那个不安分的秦姨娘,反而是守在床边哭哭啼啼的,这更是叫阮琨碧发自内心的看不起她。 真是不公平! 凭什么别的人穿越过来都是公主郡主或者国公之女,或者就干脆是天潢贵胄,享受着的也都是最好的一切,而自己呢,居然就只是一个低到尘埃里的小官之女,天生的就要被人压一头! 看看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东西,爹上不得台面,混到现在都出不了头,娘又是烂泥扶不上墙,一点主见都没有,简直是蠢得冒泡了,自己的庶兄庶妹都是不安分的,这个家,简直是烂到根子里了! 这种情绪,在她在记忆力找到了母亲当初同自己嘀咕过的话之后,瞬间达到了顶峰。 原来,自己的祖父,上一代的永宁侯原本是打算将侯府交给自己父亲的,只不过是碍于正妻悍妒,而长子又不能容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父亲,这才勉强作罢的。 原来,自己原本应该是侯府娇贵的嫡出小姐的吗? 虽说她在现代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享受过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可是到了古代之后,却是结结实实的过了一个多月的千金小姐生活。 现在的家里头虽然只是五品之家,可是比起前世的生活来,这种好几个丫鬟环绕着,每日高床软枕被人伺候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要舒服多了,而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要把一个人腐蚀掉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可不仅仅是一句话,而是冷冰冰的现实,只不过一个月,她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种贵气的生活,也对此暂时性的很满足。 当然,在这期间,她并没有忘记拉拢一下身边的丫鬟,为自己多多培养几个心腹出来,古代做事就是有这点好,凡事都不必自己动手,吹吹嘴皮子就会有人乖乖的上来。 只可惜身边的好些人烂泥扶不上墙,竟然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每日开口就把自己叫做奴婢奴才,这种人,显然是被这个社会毒害了,却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自己尚且不把自己的尊严放在心上,别人就更加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本来,她的生活还是很好的,直到她慢慢地获得了许多原主的深层记忆,又回忆起了原主曾经在永宁侯府的日子,心态才慢慢地变了起来。 毕竟,在永宁侯府上的日子——那可是比现在要好的多了,光是屋子,就要比现在大一半儿呢,更不必说每月份例里头的首饰布料,以及小厨房会准备的寻常人吃不到的精细饮食了。 顺着这一茬,她顺理成章的想起了另外两个在原主记忆中格外深刻的两个人,永宁侯府的嫡女阮琨烟与阮琨宁。 她倒是没有像原主一样的如此放在心上,按照她的观点来看,原主简直是蠢得冒泡了,明明自己的实力比着另外二人差着那么多却还是傻乎乎的扑上去,被撞的头破血流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报复这种事情,就应该等到自己有了实力或者有了靠山之后才能去做,没有实力的时候也只能被啪啪的打脸。 至于随之而来的分家,那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了,大房如此怕三房夺走了他们的爵位,自然要迫不及待的把三房赶出去了。 等着吧,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总有一日,她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原主极度仇视的那对姐妹,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阮琨烟手腕是很高,可她毕竟已经出嫁了,怎么也是管不到娘家里头的事情的,再者,她要是敢去管,就不怕夫家人不满,给她吃瓜落儿吗?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时代对于女人的束缚,可是当这种束缚可以作为自己的武器的时候,她还是很愿意用一用的。 至于阮琨宁,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 她确实生的举世无双的美,令人心折至极,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本质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女子罢了,色衰而爱弛,悲剧眼看着就在眼前了,她是一个现代人,接受过高等教育,眼界开阔的很,自然不会像这些古人一样的眼皮子浅,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一点事情。 再者,就是因为古代男人们见多了那些温文尔雅端着架子的淑女,所以像自己这种独立自强的姑娘,才会格外的讨他们喜欢呀。 像是那些穿越前辈们,哪一个不是身后有好些个出身名门一往情深的追求者呢,不过她的眼界可跟那些人不一样,既然有机会走一遭,那就要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才是,她才不要像那些人一样脑子生锈了似的跑去归隐山林呢,那种平民的生活有什么好的? 世间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不好好的享受一番,岂不是平白的辜负了?她才不要做那么傻的事情呢。 直到过了一个月,她养好了身子,这才开始走到外面去,见一见这个古代的风土人情,看一看自己周围的环境。 可是,她实在是太天真了,冰冷的现实很快就给她上了一课。 直到她在戏园子后头被人推了一下,落进了冰冷的水池时,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愚蠢,之前的想法又是有多么的天真。 最要命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丫鬟都被自己差使出去买蜜饯了,她自己又是不会水的,实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冰凉的冷水里用尽全力的扑腾。 也许是阮琨碧的运气还没有坏到家,她被人救了上去。 可是当她看清楚救了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瞬间来了个透心凉,还不如没被人救起来呢。 救她的不是别人,而是许端,原主记忆中不学无术眠花宿柳的许端,被原主深深得罪了的许端。 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又关切又温暖,温声问她:“阮姑娘,你还好吗?” 可是在别人看不见注意不到的地方时,他才慢慢的阴声道:“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忘了你这一茬儿吧?贱人,你且好好等着吧,我们的日子在后头呢!” 说完,他轻轻地在阮琨碧耳边吹了一口气,像是毒蛇的芯子轻轻地舔舐过她的心头,她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本来是出来看戏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自己反倒是变成了一出大戏,赚尽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回到家里头之后还没有定下心来,许家便上门提亲了,说是既然对于自己的清誉有毁,便是必然要负责的,可是许家之前便给许端订了一门亲事,所以,也只好委屈阮琨碧做贵妾了。 阮琨宁恨得牙痒,许家说的是贵妾,可是贵妾有个什么用?那不也是个妾吗? 她将来是注定要出人头地的,许端那种癞□□,怎么敢肖想自己? 他也不去照一照镜子,看一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如何配得上自己! 再者,自己前世接受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教育,自然今生也是如此,必然要找一个人才出众的男子与自己相守的,怎么可能去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那个许端,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只可惜,在别人看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许端人虽然不怎么靠谱,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只这几日,事情便已经在金陵传遍了,阮琨碧的名声早前便是已经坏了,经此一事便是已经坏透了,现下许端愿意做接盘侠,三老爷还是求之不得呢。 若非如此,她要是一直烂在家里,底下的妹妹们不要嫁人了吗?总不能姐姐还没有出嫁,妹妹便迫不及待出嫁了吧? 那叫外人一看,自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儿,毁了其余的女儿吧? 再者,许家的官位要比三老爷高上一级,许端的胞姐又是妃位,身下还有一位公主,将来若是能将公主嫁回许家的话,起码还可以保住许家三十年的荣华,至于人脉什么的就更加是不必说了,比目前的三老爷抢了太多太多了。 真的说起来,阮琨碧这其实也已经算是高嫁了。 毕竟,为着之前的事情,金陵已经没什么正经人家愿意娶阮琨碧了,上门提亲的也都是商人或者干脆是小官的继室,这么一对比,就这么嫁过去其实也好。 再者,众目睽睽之下被许端救了,她还想怎么着?金陵还有谁家愿意娶她?要不要脸了? 虽说是贵妾,可三老爷权衡至下,还是决定给她把婚事定下了,毕竟错过了这个店可就没这个村了。 三老爷人虽然有点风流,但是对于子女还是很关心的,人也称得上是宽和。 尽管阮琨碧当初把事情闹得整个金陵沸沸扬扬,叫他在人前与同僚之间抬不起头来,也只是生了一阵子的气,很快便消掉了,对于永宁侯提出的分家也是很痛快的答应了,还不忘再三过去赔罪。 即使是现在不得不答应了许家的求亲,也不忘给阮琨碧的嫁妆里头添置一些值钱的东西,免得嫁了过去被人看不起。 可阮琨碧却不是这么想的,知道了结果之后当即就大闹了起来。 他可是自己的父亲,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叫自己嫁给那样的一个败类,生生的毁掉自己的一辈子? 自己将来必然是要出人头地的,怎么可能拘束在一个小小的许家,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再者,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凭什么不声不响的答应了,却忘记了问一下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这种爹,果然是渣到了骨子里! 直到现在,她对于这个世界最大的依靠,也只有一个被她看不起的三夫人,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跑到三夫人那里去苦苦的哭啼哀求,希望他们不要答允这桩婚事。 可是这一次,对于三老爷的决定,便是她的母亲三夫人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阮琨碧的名声既然已然毁了,那么许端就是很好的一个选择,虽然是妾侍,可是倘若自己家里头多准备些嫁妆,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三夫人一番权衡下来,也就狠下心肠来拒绝了阮琨碧的请求,到底也是把这桩亲事给定了下来。 阮琨碧看着三夫人面上无奈的神情,再听她满口的为自己着想,以及口口声声对于自己的劝导,只觉得身心冰冷,如坠冰窖,竟叫她喘不过气来。 果然,还是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这些所谓亲人到了关键时刻都是没用的! 所以,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桩亲事订下,许家送了聘礼过来,心口就像是生了一株爬山虎,随即被硬生生的拔掉,整颗心都变得千疮百孔,每一个洞孔都在生生的往外滴血。 不,她还没有输掉,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跟这个世界的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她有她们不具备的知识,她的性情不像她们那样的呆板,她的思想十分的先进独立,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可以比拟的? 顺着原主的记忆,她顺理成章的找上了二皇子这根线。 她懂得的东西这么多,人又是这么的知情识趣,性情也是极好的,只要她能够辅佐二皇子称帝,那许端还算什么?许家,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现在对于自己不屑一顾的父母,也得乖乖的跪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的原谅吧? 事实上,这个过程并不是很难。 她只是展示出一点后世的著名诗词叫人出去传颂,就吸引了二皇子的注意,他顺着那条线找到了自己,然后她才试着开始展露出来自后世的东西,甚至是后世的政治思想,随即就像是她期待的那样,慢慢的、慢慢二皇子爱上了自己。 她知道二皇子妻妾成群,可是那又怎样呢?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有那么多的男人可以与一人相守,二皇子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要的是跟二皇子一起站在顶端,绝不是在他的背后做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他如此深爱自己,一定不会叫自己失望的,对吧? 她躺在床上,想了想二皇子一往情深的模样,温情注视着自己的模样,朝着自己微笑的模样,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 这样,她才有个成功者的样子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妹子吧......其实是用来打脸的,信我╮(╯▽╰)╭ 第124章 身体力行 天气愈发的冷了, 阮琨宁清晨早起的时候,往往会见到连外头树木上未落的叶子上头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冷霜,能够留在枝头上的还算是长寿了, 大多数的树叶老早便飘零起来, 稀稀拉拉的落了一地。 清扫的宫人扫完了,随即便会有其他的树叶再度纷纷扬扬落下,总是没办法叫地面保持片刻的干净,比起春夏时候的花团锦簇, 总是无端的叫人觉得凄清。 同外头的寒冷不一样, 宣室殿的地龙在天气刚刚开始冒冷气的时候变早早的便烧起来了, 人在里头呆着的时候, 是连厚一点的衣服都是穿不住的。 宫宴后第二日的清晨,阮琨宁进入宣室殿的时候, 便深深地感觉到了身为天子的好处,在外头觉得有些令人发冷生僵的寒意,在一进入内室便瞬间春水融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股暖香气轻轻地抚了过来, 十分的舒适安切。 这待遇什么的简直是不要太叫人羡慕,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去当皇帝呢, 阮琨宁在心里头悄悄地嘀咕。 云舒上前替她把外头的大氅解下, 另有宫人接过之后拿到了暖墙那边烘热,而云舒则是恭敬地侍立在一侧,等候着阮琨宁的吩咐。 皇帝穿了常服,身姿笔挺, 正懒洋洋的站在暖炉前,手里头拿着一沓文书慢吞吞的翻阅,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似乎感觉到有点好笑,又好像有几分慎重,见她来了,也没有说什么,只随意的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阮琨宁哪里敢真的坐下,皇帝还站着呢,她坐在一边怎么看都不是那么一回事,便直接推辞道:“我还不累,站着就好。” 皇帝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谨慎行事,也明白她的意思,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又翻了一页,道:“年关将近,我令人请了你母亲三日后入宫见你,你有什么要说的话,要带的东西,便早几日准备着吧,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准备什么?”阮琨宁原本听说崔氏要来看她的欢喜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出来,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搅得有些心乱,面上不可抑制的有些疑虑,她皱起眉头来,将皇帝说的那几句话掰碎了细细想了想,才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我过年还要呆在这里,不能回家吗?” “哪里来这般大的怨言?”皇帝眉头动了动,手头的那沓文书轻轻地拍在了她脑门上,哼了一声,道:“我这里便是牢狱,每日里叫你吃糠咽菜,连一盏热茶都没有不成?只差没把你给供起来了,怎么到了你口里头,便是这般的委屈呢?” 阮琨宁瞪起眼睛来: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难不成因为宫里头过得好,所以到了年关也要留在这里不成? 要是真的这样,阮琨宁前世的社会当中春运之类的难题都不会存在了,在前世现代社会的团圆观念尚且如此之重,更何况是如此保守,极为重视宗族团聚的古人呢? 阮琨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叫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抗拒,惹得皇帝不高兴,便把自己心头的不满压制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可是年关的时候,总是要跟家人在一起的呀。” 皇帝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落在阮琨宁眼里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好笑,连带着那个迷人的酒窝也不再叫她觉得迷人了。 皇帝笑完了,目光便重新移回了自己手头上的那一沓纸张,慢慢的道:“那你便自己选吧,要么今年留在宫里过年,要么今年回侯府去过年。” “还有这种好事?”阮琨宁没想到皇帝这般的好说话,可是饶是如此,她也没敢轻易的做出决定。 她总觉得这里头有地雷,所以迟疑着不敢踩下去,蹙起眉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还是一起说完比较好。” “真聪明,”皇帝抬起头,笑吟吟的看了看她一脸戒备的神色,懒洋洋的道。 大概是看完了那一堆纸张,他抬袖打开了九和盘龙波纹暖炉的盖子,一股热气随即腾地冒了出来,他也没有往后躲,只是认真的将自己手里头的那一沓文书重新看一遍,随即将它们一张张的丢了进去:“你回去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有一条,你今年要是回去了,”他抬起头来看她,笑微微的神色当中有一些很认真的东西,道:“以后的每一年,你只怕都要留在宫里陪我了。” 那纸张被丢进火里头,随即便有火苗吞吐了过去,缓缓的燃烧了起来,那黄色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有点灼人的暖,皇帝低头拿了钩子去拨弄,继续笑着道:“你要是真的愿意,我也没什么办法,深宫寂寂,多一个人陪我总是好的。” 他看向一侧的隆德,云淡风轻的吩咐道:“去吩咐永桑宫的宫人,给她把东西都收拾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再过几日便叫她随着永宁侯夫人一道回去吧,她用惯了的摆设就不必收起来了,左右,”他低头看着阮琨宁,笑微微的脸上脸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马上也就要回来了。” 阮琨宁没想到皇帝还会这样耍无赖,顿时被噎了个半丝,好半晌才皱起眉鼓着嘴,一脸怨念的指责:“你怎么这样,一点道理也不讲,只知道仗势欺人。” “我不讲道理?”皇帝眼见着暖炉里头那一张纸烧的差不多了,便重新丢进去一张,那张纸安静了一瞬,火苗却忽的冒了出来,随即便剧烈的燃烧了起来,那纸张迅速的被扭曲,终于化成一张扭曲的成块儿的纸灰。 冒起来的火苗照耀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有种温暖明和的温度,他笑了笑,转向阮琨宁,轻声细语的、意味深长的道:“你也要讲讲道理才是,咱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在仗势欺人呢?” 明明没欠他什么,明明是他在依仗着皇权压人,可不知怎的,阮琨宁就是莫名的觉得气虚,有点不敢看他,她又不是能忍得住气的人,只好转过身去不看他,手上用力的搅着一张帕子,恨恨的道:“我不走了,这总行了吧。” 皇帝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起来,那里头又掺杂着几分莫名的伤感,他低头看了看阮琨宁,她大概还是有点生气,别过脸去不肯看他,那火光微微闪的耀在她脸上,仿佛渡上了一层柔情的光,叫他也禁不住意动心摇。 阮琨宁莫名的有些尴尬,也不敢去直视皇帝,只好找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她的目光四处扫,倒是注意到了一侧桌案上的一张纸,微微一打眼,顿时吃了一惊。 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之前也不是没有进过宣室殿,可是见到了什么文书信件之类的从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分注意力也不会投进去,今日却是忍不住破了例。 那上头写的,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国家机密,也不是同永宁侯府息息相关的大事,只是那内容却叫她心头冒起了一个问号,随即就是一个叹号。 那上头用钟王小楷规规整整的誊写了一首诗,这首诗不是别的,正是昨夜,二皇子吟诵的那首水调歌头。 阮琨宁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心头冒出了一点好奇,又有一点隐隐的猜测,只是皇帝没有说什么,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想了想,阮琨宁便拎起那张纸,转向皇帝,挑起眉头得意的问道:“你昨夜表现的像是对这首诗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说赞誉,就连点评都没有,现在看来,其实还是很喜欢的嘛。” 她心里头有坏水止不住的往上冒,又想着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以至于连自己弱的掉渣的战斗力也忘记了,主动跳上前去挑衅,一脸不怀好意的道:“哎呦,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皇帝又不是什么纯情少男,自然不会会错意,那句话只一入耳便明白了那里头潜藏着的意思。 只是超乎阮琨宁的预料,他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又将手头的纸张扔进炉内一张,眼见着呼的着了起来,这才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阮琨宁,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身体力行的,身体想要,嘴上也一定是想要的,”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低声道:“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阮琨宁: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自己作死! 一级小号去挑战满级大号也难怪被秒的连渣都不剩了! 好在阮琨宁虽然嘴上不行,可是架不住她脸皮厚啊,装糊涂也是业界的一把好手,一般人还真是奈何不了她,所以她只是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道:“这首诗……写的真是妙极啊哈哈哈……” “诗的确是好诗,”皇帝朝她瞥了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微笑,见她一脸的闪躲,倒是没有穷追猛打,只轻声道:“只是写诗的人,心思不怎么正罢了。” 他说的好像是二皇子,好像不怎么喜欢他,甚至于话里头的意思也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 阮琨宁的眉梢微微一动,没有跟着搭腔。 有些话皇帝可以说的,说得再难听都不为过。 毕竟老子教训儿子怎么着都是可以的,天经地义。 可是她在一边指指点点指手画脚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阮琨宁很能找准自己的位置,自然不会贸然开口。 再者,就目前来看,她跟二皇子也没有什么冲突,虽说韦明玄与他注定会有一战,可那是男人的事情,跟她其实没什么直接关系,要是韦明玄少了自己给二皇子扔的这几块石头就赢不了二皇子,那只能说明他自己没本事,输了也是活该,她实在是没必要上去落井下石,搞得自己风度尽失一脸难看。 皇帝淡淡的看她一眼,对于她的心思洞若观火,道:“我说的不是明旭。” 韦明旭,就是二皇子的名字。 阮琨宁心里头各种念头乱七八糟的转个不停,听他开口倒是被吓了一跳,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脸上都写着呢,”皇帝抿着嘴一笑,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我既不瞎,也不傻,怎么就不能看的出来了。” 阮琨宁:虽然说不出来但是总感觉哪里被人鄙视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四级考完了我简直要狗带......翻译我考的是黄色,皇帝的king,皇帝的宫殿是the kings house,皇帝的衣服是the kings clothes【手动拜拜】......更吊的是我居然听说有人的皇帝是the first man 还有yellow up以及 the most top of boss...... 第125章 智商要炸 阮琨宁恨恨的瞪了皇帝一眼, 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自己心头的那个猜测。 她从昨夜开始,便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她总觉得写出这首诗的人, 很可能是自己的老乡, 而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其实是很准确的。 要是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皇帝的样子好像是知道什么的,就像是你有一个谜怎么都猜不出来可是对方手里头就有谜底一样,这下子她心里头的好奇简直是要沸腾了。 她扬了扬自己手头上的那首诗稿, 禁不住问道:“那这到底是哪位大家的妙作的, 你可知道吗?” “哪位大家啊,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 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表述,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你同她还是相识的,你不妨猜上一猜, 也叫我看一看你的眼光如何。” “哎?”阮琨宁微微有几分讶异, 皇帝这么说, 想必是已经有些眉目了, 能这样问自己, 想必是自己认识的人写的? 她原本满心的疑窦,闻言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自己熟悉的人里头,究竟有谁可能会做出来这首诗。 真的论能力的话,谢宜舫, 崔博弦,温昊禹乃至于剩下的几位才子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按照阮琨宁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会愿意去拍二皇子马屁,甚至于把自己的作品借给二皇子,叫他拿去搏一个名声的。 一来,这几个人都是出身名门世家,万事不缺的。既然如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地方会求到二皇子头上的,不必受他钳制为他所用。 二来嘛,这几个人都心高气傲的很,说得难听点,就是典型的恃才傲物的超级喷子,最不是会受到拘束的那种人。二皇子想要去收服他们为自己效力?呵呵,他们很可能会张口喷到二皇子生活不能自理。 没办法,大齐崇文尚武,倒是没有后世那些瘸腿一样的重文轻武或者重武轻文的思想。 武者将军之类的人物,皇室可能会有各种顾虑,互相牵制着不太敢叫他们四处张扬打响自己的名气,可文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经过层层公证的那种才子大家鸿儒,对于世人的影响力简直是bug级别的。 在汉朝时,高祖刘邦曾经征辟过许多名士入朝为官,可是他们统统没有鸟过刘邦,连人影都没有到长安就给拒绝了。 饶是如此下皇帝的面子,表现的如此恃才傲物,刘邦心里头是不是火冒三丈就不知道了,可饶是如此面上还是得笑嘻嘻的有所赏赐,营造出一副朝廷礼贤下士的姿态出来。 汉高祖尚且如此不被给面子,更何况是一个二皇子呢。 阮琨宁这么仔细一忖度,倒是真的被为难住了,纠结了一会儿,左右想不出个眉目来,她才摇摇头,问道:“我脑子笨,委实是猜不出,你还是直接同我说答案吧,到底是哪位才子所做?” “你自然是猜不到的,因为写这首诗的不是才子,却是才女才对,”皇帝轻轻的哼了一声,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光华在流转,别有深意的慢慢道:“这个才女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同永宁侯府分家的,你的三姐姐,闺名叫做阮琨碧的那个。” 阮琨宁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道雷正正好劈在自己头上,脸上的神情简直堪称是日了狗,大惊之下两条眉毛简直恨不得飞出来:“骗人的吧,别人写的也就算了,可是她?还是算了吧,她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从小到大蠢了这么久,哪里来的这份才气。” 阮琨宁说的很不客气,而实际上,其实也没必要去掩藏。 她跟阮琨碧不和,许多人都是知道的,甚至于明面上三房跟大房分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此的,皇帝既然专门去查了,阮琨宁可不相信他会真的以为自己一家子兄弟友爱姐妹情深,骗鬼都骗不了的,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话一出口阮琨宁才猛地反应过来,阮琨碧既然没什么天分,又不是谢湘意那种才女,为什么能够写得出来?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很难理解,但是对于看过无数YY小说的阮琨宁来说,答案简直不能更简单——因为阮琨碧被人穿了呗。 再一想之前流传的那个阮琨碧因为阮承峻被撞到头重伤昏迷,修养了许久的事情,阮琨宁突然反应了过来。 在她眼里,阮琨碧已经是玩儿完了,所以只听了一个结果,便没有再去打探关于她的消息了,再者,她相信韦明玄与许端的办事能力,韦明玄她是相信的,许端就更不必说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身处宫中,自然不会再去关注一个区区五品官的女儿了。 只是没想到,就只是放松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冒出这么一个炸弹出来。 阮琨宁不由得怔了怔,仔细想了想这个套路,突然有种被人泼了一盆狗血的感觉。 好好的感受一下,这好像是一个后世用烂了的套路啊。 对于阮琨碧(穿过来的这个)而言,简直是开启了一个古代宅斗副本嘛。 从小处来说,有自己家里头的好色老爹,不安于室的妾侍秦姨娘,拎不清的生母三夫人,虎视眈眈的庶兄阮承峻,以及心机深沉的庶妹;从大了说呢,她还有永宁侯府这个把三房划出去的boss要推倒,啧啧,这样想一想,阮琨宁突然有点忧伤,在这个套路里,自己客串的应该就是恶毒女配了吧。 阮琨碧要是属于那种可以升级的女主的话,估计还能傍上某某皇子某某世子之类的大款,随之来一个凤凰浴火惊艳世人的故事,哦,现在看来,不是已经傍上了二皇子了嘛。 难道说,二皇子才是命定的男主? 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呢。 阮琨宁一个脑洞开的能连接外天空,简直是浮想联翩的要停不下来了。 皇帝倒是没有在意她的神色,只语气有些发寒的道:“当然不是她写的,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儿,从小到大也不曾有什么咏絮之才,行事也配不上这份胸襟,如何写得出这等妙句?” 阮琨宁纠结的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趁着皇帝的话,便顺势问道:“不是你同我说,是她写的吗?” 皇帝悠哉的笑了笑,低头看她,道:“别给我乱扣帽子,我说的是,这是她写的,可不曾说,这也是她作的。” 似乎有一点光亮划过阮琨宁的脑海,隐隐约约的昭示了什么,令她有点不敢置信。 他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皇帝的智商不会真的这么妖孽吧…… 阮琨宁斜了斜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几个意思,这种话说出来,不觉得自己有点自相矛盾吗?” 皇帝轻轻笑了笑,又往暖炉里头扔了一份文书,口中慢悠悠的道:“我猜着,多半是她抄袭了别人的妙作,拿出来给自己搏一点光彩,”他的语气里有些轻视与不屑:“说是才女,私底下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阮琨宁一颗心在肚子里猛地抖了抖,眉毛也随之一挑,继续问道:“那么你觉得,这是当世谁做的呢,她又是盗了谁的名呢?” “我可没有说是当世人做的,刚刚才同你说,不要给我乱扣帽子,你怎么这般的不长记性。”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语气里有淡淡的惆怅之意,道:“哦,我忘了,你除了一直记得躲着我,其余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往心里头记的。” 皇帝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落到阮琨宁心底却难免有点惊骇,阮琨宁的注意力只盯在了前一句上,对于皇帝后一句的撩人便习惯性的忽视掉了,被撩的久了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她定了定心,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当世大儒所做,可是查过了吗?” 皇帝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耗费人力去查?她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家中又没有什么博学之辈,自己也非什么大才之身,如何接触的到当世大儒?再者,此诗是在宫宴上被二皇子当众说出来的,自然也就算是他所作,日后也会流出宫闱,那上头打的也是二皇子的烙印,传颂的也是二皇子的名声。 你不妨试想,这世间哪一个大儒会有这般胸襟,忍得了窃诗盗名之徒踩在自己头上扬名立万?在那些人眼睛里夺妻之恨不过如此了,此事一出,必然是要亲自讨个分明的。明旭这个人啊,最是喜欢礼贤下士要脸面的,到时候被人明晃晃的找上了门,岂不是丢脸至极,也是砸了他一直以来苦苦经营的招牌。” 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头是说不出的讽刺:“说不定事情一闹起来,马上就会有人来见我,给他扣一个欺君之罪的帽子下去,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他不会不知道的。你说,叫他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搏一点虚无缥缈的名声,这怎么可能呢。” 阮琨宁深深的感受到了来自己智商上的硬伤,有点敬畏的看了看皇帝,生生的咽了口唾沫,问道:“所以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皇帝慢慢的,别有所指的道:“我听说,你那个姐姐素日里也算不上是个聪明的,人品低劣才气颇乏,只是从被伤了头之后,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灵气了起来,虽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过在我看来,能够回头的浪子委实是太少了,哪里有这般巧,我们面前恰恰就遇上了一个呢。” 阮琨宁突然觉得,这个新过来的可怜老乡在皇帝面前简直是一只洋葱,马甲被扒了一层又一层啊。 她突然觉得说话有些困难,皇帝这一点抓的真是十分之准确,她暗地里替这个新来的老乡捏了一把汗,试探着道:“难不成是受了一次伤之后……醍醐灌顶了?” “醍醐灌顶?”皇帝笑着撇撇嘴,用手里头的那一沓纸张拍了拍她的头,提点道:“傻姑娘,平日里一定是没有看过佛法名作吧。” 阮琨宁还真的没看过,她对于所有的文言文都不是很感兴趣,佛家的那些晦涩难言的东西就更加不必说了,便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我素来不喜欢那些,自然是没看过。” “我就知道,”皇帝笑了笑,继续讲解道:“《景德传灯录·鸠摩罗多》记载:阇者夜多承言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所谓的宿慧啊,也就是说,”皇帝脸上的笑容晦暗难言,眼底闪烁的光芒难辨喜怒,轻轻的道:“从前世而来的天资,以及与生俱来的智慧秉赋。” 阮琨宁:雾草!!皇帝大大酷爱收下我的膝盖!!! 阮琨宁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所以呢?” “所以说,”皇帝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说的难听些,也不过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托生罢了,她啊,早就不是你的那个三姐姐了。” 阮琨宁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半路而来的老乡,在一无所觉的时候,马甲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啊! 而且还是被最高统治者给不怀好意的盯上了啊,祝好运,真心的! 她一脸自己毫不察觉的敬畏看着皇帝:“然后呢,还有别的吗?” “然后啊,”皇帝看着她一脸求知若渴的神色,也觉得有些好笑,道:“我猜着,她前世应该是生活在此世之后的,不然也不会知道我们不知晓的名作,应该是个女子,毕竟对于自己的女子身份毫无芥蒂,还能继续以女子的身份生活下去。看她对于现在的环境适应的良好,年纪应该不会是孩童才对,可行事之间毛毛躁躁毫无章法,要么就是年轻不经事的小姑娘,要么就是一介老妇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不过我猜着,应该是小姑娘吧,不然怎么会想着去结交皇子,苦心经营呢。” 阮琨宁双眼冒金星看着皇帝:orz!!! 这是来自智商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碾压!!! “蠢是蠢了一点,不过,”皇帝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头多了几分满意,把自己手上的文书抽了一张递给阮琨宁:“她说的一些东西,还是很有趣的。” 阮琨宁见他如此,也就没有避讳,接了过来,一看就有些我艹了,这不是后世玻璃的配方吗?妹子你咋啥东西都往外勒呢! 阮琨宁想了想,心头倒是有了几分疑虑:“既然如此,这些东西自然是机密的,她自己只怕也是严防死守,你又是如何得来的?” 皇帝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她写的这些东西送进二皇子府上的时候,经手的是明旭的人,可是在二皇子府上负责此事的,是我的人,这么好的条件我要是都不知道,我岂不是蠢得要死。不过话说回来,”他突然笑了笑:“要不是因为这几个人,我还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只孤魂野鬼呢。” 阮琨宁大着胆子,将他手头还没有烧掉的那一沓纸张取了过来,皇帝也没有不许她看的意思,顺势递给了她。 嗬,不看不知道,妹子大概是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名作以及能说清楚原理的发明都给秃噜出来了吧,她大致的翻了翻,又有点生疑:“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愿意把声音事情都说出来呢?” 皇帝轻蔑的笑了笑,道:“所有我才说她傻,你道是她向明旭求了什么吗?要他娶她,不是纳,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叫她进门。” 阮琨宁难以置信的扶了扶头,真是心累至极。 阮琨宁自己敢于叫韦明玄娶自己,第一是因为自己的美颜,可这只是辅助条件。 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自己出身永宁侯府,父亲与兄长,乃至于母亲外族一家都是实力杠杠的,完全够得上皇子正妃乃至于太子妃的,有这个底气在。 可是阮琨碧她有什么? 从永宁侯府里头分出来,她就是一个普通五品小官的女儿,在金陵这座大齐帝都里头,五六品的小官简直是遍地走,至于她的母亲三夫人娘家就更不必说了,还不如三老爷呢。 所以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叫元后嫡出的皇子明媒正娶呢? 那现在的二皇子妃怎么办,下堂吗? 打死二皇子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吧,要是二皇子妃死了他只怕还得再娶一个陇西李氏之女,要是敢叫二皇子妃下堂,那陇西李氏的支持要不要啦?二皇子妃生下的两个嫡子要不要啦?这些问题真的深思起来,绝对都是要命的好不好。 等等! 阮琨宁心里头突然一阵打鼓,难以置信的问道:“既然她写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也就是说,二皇子答应了她是吗?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帝轻描淡写的挑挑眉:“骗一个傻子又什么难的,你要是不相信,这种蠢人,我马上就能骗十个八个。” 阮琨宁惊愕道:“她没有问二皇子要什么凭证吗?” 皇帝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怎么都停不住,慢慢的道:“当然有了。明旭把自己的家传玉佩给了她,当做定情信物,也是一个凭证。” 阮琨宁完全get不到他的笑点,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说明她还没有傻到家,知道要个凭据啊。” 可皇帝还是在笑,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头还有什么祖传玉佩,真不知道明旭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阮琨宁:“……这也可以。” 第126章 九头凤钗 阮琨宁还是觉得有点可疑, 不怎么相信这个老乡的愚蠢程度居然有这么高,忍不住问道:“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二皇子了?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皇帝脸上还荡漾着几分未消去的笑意, 话里头的讽刺意味十足, 慢慢的道:“只看她行事为人,也可以猜的到,她只怕是小家子出身,眼皮子浅得很, 没一点见识。论起手腕来, 十个捆在一起都比不过明旭, 明明没多少脑子, 却偏偏做出一副自己聪敏至极的不可一世样子来,真是可笑。” 阮琨宁见了皇帝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不客气而犀利的说话,心下了然,想必这个老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她本来也是可听可不听的, 此刻心里头却是真的来了几分好奇:“她怎么惹了你, 还不曾见过, 竟对她这般大的怨言?” 皇帝轻轻的哼了一声, 斜了斜阮琨宁,这才慢慢的道:“这个人,有几分小聪明,便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了, 恨不得上天才好。你是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听着都觉得呆的可怕。在自己家里头拉着自己身边的丫鬟称姐妹,不必叫她们请安卑躬屈膝,还说什么天不生人上人,也不生人下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可我的人传过来的消息,这些丫鬟的伺候,她可是一点都没有拒绝,再者,你可知道她主动同明旭说了什么?” 阮琨宁对于阮琨碧这种做派倒是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这才是白莲圣母穿越之后会做的事情嘛。 至于照样接受婢女的伺候这种事嘛,只是嘴上说说就好了,仔细想想,好像是没一个圣母拒绝过这种待遇啊,而且不拒绝的理由八成都是那些丫鬟被感化了,心甘情愿加倍努力的伺候,以此来报答主子的恩情……【手动拜拜】 心口不一的圣母婊阮琨宁见的多了,只这一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些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只是结果却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至少现在的阮琨碧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阮琨碧穿过来的时间还太短,又没怎么出过门,无论是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印象,还是这个世界对于她的印象都是有所局限的,等到阮琨碧有机会出去见一见外头的夫人们姑娘们,再宣扬一下这些来自于后世的自由啊,平等啊之类的先进思想的时候嘛,呵呵。 阮琨宁相信,会有人教她重新做人的。 虽然这个世界的女子束缚并不严苛,却也不是十分宽松的。 再者,就像是世界上不缺少圣母白莲花一样,这世上可是哪里都不乏所谓的卫道士的。 想必,他们很愿意用一个阮琨碧来打响自己刚正清直的名声,而闺阁中的姑娘们,想必也很愿意踩着一个不懂规矩的姑娘身上,去证明自己是多么的高洁贤淑。 像阮琨碧这种可以这么轻易就帮助自己刷经验提升自己逼格的人,可是很少有了用一个少一个,得好好珍惜才是呢。 阮琨宁闭着眼都能想出一万条理由来反驳的阮琨碧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那些浸淫于此的卫道士们了。 你跟我们讲自由?学了这么多年诗书,你的大家闺范都学到哪里去了?女子当然是要以贞静文淑作骨的,不讲一点规矩,谁敢跟她来往呀。 平等?天哪,你居然主动去跟那些卑贱的下奴并列?简直是自甘下贱! 谁告诉过后世人古人讲求平等的? 呵呵,大错特错! 就像是阮琨宁所处的大齐,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像是商人赘婿之流,天然的就要低人一等,甚至于大齐是存在贱籍的。每每有大族获罪,一家人甚至都会被绑到北市上去像牲口一样的发卖,这还不算是最低级的。 比贱籍更差一等的就是胡人夷狄,最差一等的大概就是南越之地的野人了,每年都有来自南越的野人被捕捉卖到各种矿藏农庄里头去终生劳役,卖的价值连一匹马都不如,耿直刚正嫉恶如仇的御史大夫们有上过折子弹劾一句吗? 在传统的士大夫眼里,那些野人怎么能叫做人呢?分明是两条腿的野兽,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像大齐子民一样讲平等? 这种思想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制度存在呢?我们的祖先都是文明的不得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然而,呵呵。 这可不是大齐的特例,真的去翻一翻历朝历代的史书,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一个政权的建立,本身就要具有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不然呢?大家一起相亲相爱,然后手拉手跑到山顶上喝西北风度日吗? 同样的道理,一个古人看现代人的许多制度,其实是一样的可笑的。 大家的价值观都不一样,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怎么去愉快的玩耍?不可能的好不好。 要么你就试着接受这里的思想,要么你就忍到死好了,想着反抗? 呵呵,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整个时代? 阮琨宁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改变这个社会,她不愿意去做,不想去做,也做不到。 她不是圣母更不是什么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而又十分自私的人。 她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拯救世人,圣母光环普照大地。 这个世界确实很不公平,可是对于她而言并不是这样的。 说她有狗屎运也好,说她会投胎也好,谁让她投生到了永宁侯府,成了府上尊贵的嫡出姑娘呢? 她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生来就可以享受到许多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享受的东西。 她的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至极,接触的人都是高贵而文雅的,从小到大,请的老师是最好的,家里的教育是最好的,见的人也都是那些世家权贵家中仔细雕琢出来的美玉一般的人物。 既然她自己是上层社会的一份子,那就天然的享受着这份不平等带来的好处,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叫她去对抗叫自己得到这些好处的制度呢? 再者,社会的前进虽然缓慢但却是有历史规律可循的,而一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天下大势的必然规律之下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十分之有限的,谁要是敢于违逆历史车轮的前进,那就必然会被碾碎。 在历史车轮尘土飞扬缓缓行进的步伐当中,仅仅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叫它停住的。 对于穿越者而言,他们真的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哪怕是穿越成了皇帝,也未必会有多大的作用。 皇帝也是有许多钳制的,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被权臣外戚架空,在高高的御座上当一个不会说话的雕塑呢? 他们接受的是最为知识渊博的鸿儒教育,得到的资源是世间最好的一切,结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呢? 那些穿越者,在穿越之前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奢望到了古代就换了一个脑子一样的开挂呢。 人成不了事,并不是因为环境,是因为这个人没本事,说换了古代就可以大杀四方的,阮琨宁表示:呵呵,真是笑掉牙了。 她想的有些远,面上明辨露出了几分空茫之色来,皇帝伸手在阮琨宁眼前挥了挥,眼神里头很有些好笑的感觉,道:“走什么神,我问你话呢,你不妨猜一猜,她还同二皇子进言了些什么。” 阮琨宁这才想起前头皇帝问的话,心里头倒是真的认真猜了,阮琨碧要是只说了几句人人平等之类的话,皇帝未必会这么生气,只怕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才招惹的皇帝满心不快。 只是圣母婊一发作起来,阮琨宁也是毫无猜测方向,这个时代就连冲着皇宫方向吐口唾沫兴许都会捞一个大不敬,天知道阮琨碧这种毫无皇权巍峨思想的人到底是说了什么作死的话。 这么一思量,阮琨宁倒是有点庆幸,幸亏早早的把三房给分了出去,不然就冲着她这个惹祸劲头儿,还不定会闹出来多大的事情呢。 想不出来结果,她也没有再费心,便直截了当的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得出她说了些什么,你还是直接说好了。” 皇帝笑了笑,慢慢的道:“虽说跟现状没一点贴合,不过,”他哼了一声,“说的倒是很有几分道理。只九个字罢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阮琨宁伸手按了按额头,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这句话在后世并不算小众,而这句话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后世赫赫威名的明□□朱元璋。 在徽州时,朱元璋征求学士朱升对他今后战略方针的意见,朱升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以为大善,乃从之。 可那是在什么情况下?天下还没有人称帝呢,朱元璋也只是诸多势力当中的一路罢了。 现在二皇子又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要跟自己的诸兄弟争夺储君,谋取帝位的,用这句话来说,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虽然如此,阮琨宁也知道,阮琨碧死定了。 这句话是不符合实际的,可是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阮琨碧的态度已经表露出来了——她想帮持二皇子去争夺帝位。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想着叫二皇子干点什么别的呢,万一二皇子理解成了先养精蓄锐再图谋其他怎么办? 阮琨宁的眼睫缓缓地眨了眨,心里头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无论这句话再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皇帝只怕也是容不得她存在的。 阮琨宁也没打算去说为她几句好话,每个人命都是自己的,她又不是别人爹也不是别人妈,没有义务要帮着别人保命。 再者,彼此之间既没有什么交情,又明显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做? 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她才勉强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皇帝终于将手头上的那一沓文书尽数烧掉了,眼见着它们在炉内慢慢地燃烧起来,化成了暗色的灰,这才抬袖轻轻地合上了暖炉的盖子。 他没有看阮琨宁,只漫不经心的道:“先留着她吧,人虽然是讨厌了点,可说的很多东西,还是很有意思的。” 阮琨宁眉梢动了动:“你方才说的那些关于她来历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皇帝转身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侧的内侍很有眼色的上了茶,他从一侧抽出一张白纸,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案,慢悠悠的道:“八、九成吧。” 阮琨宁明白了几分,道:“那以后……”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道:“别说是八、九成了,哪怕是只有一成,她也非死不可。” 阮琨宁也没有感觉到意外,所有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脖子上头有九个脑袋,脸比天还要大,妄图插手皇室内部权力交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阮琨碧区区一穿越女而已,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敢把腿伸进这个旋涡里头去,死的尸骨无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她面上若有所思,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茫然,皇帝以为她是女孩子心软,也是存了提点她的心思,便道:“有些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慢慢的道:“你可别心慈手软,替她说什么好话。” 他话里头给人的感觉,好像是留有余地的。 阮琨宁没怎么反应过来,便顺口道:“我要是非心软呢,你又能怎么样?” 皇帝也很光棍,笑了笑,道:“那么,我片刻都留不得她,即刻就叫人送她上路。” 阮琨宁慢慢斜了他一眼,无奈的道:“原来我心软一点用都没有,”顿了顿又道:“你行事怎么这么霸道,这样可不好。” 皇帝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脸颊上是她喜欢的要死的酒窝在显现,徐徐的道:“你对我都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凭什么对别人如此宽宥?她何德何能,我又是罪有何辜?” 阮琨宁听了,简直要就地炸开——她就知道,皇帝是正经不过多久的! 她恨恨一跺脚,不想搭这个话茬:“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皇帝面对着她的时候还没有发过脾气,只是含笑道:“你总是最大的,行不行?” 阮琨宁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皇帝一手撑腮,看看自己面前的那张白纸,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过来替我研磨,我可以考虑放她一马。” 他以为阮琨宁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想必一定是不屑于做这种红袖添香之类的事情的,却不想阮琨宁当即就挽起衣袖走了过来,伸手拿起了搁在一边的桐烟墨,一脸恬不知耻的笑意:“她算是哪头蒜,如何值得我为她低三下四,不过嘛,”她一脸狡黠的神情十分的灵动,如果有尾巴简直要抖起来了:“你要是愿意用一个条件跟我换,那还可以考虑。” 皇帝眼睛眨了眨,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阮琨宁,好半晌才道:“什么条件,不妨先说说看?” 阮琨宁想了想,总觉得这个真的是很实惠的:“你要为我做一件事,不违道义,且力所能及。” 皇帝双手撑在下巴上,想了想又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阮琨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举不出一个好的例子出来,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昨夜见到的,二皇子妃头上精致异常的飞凤金步摇,终于有了一个好的例子:“比如说,我想要一只二皇子妃那种样式的步摇,可是又没办法去跟内务府开口,就要请你开口了。” 皇帝认真的想了想昨夜二皇子妃头上的步摇,亏得他席位下边的八卦二人组时不时的四处评头论足,他也跟着四处瞟了几眼,也亏得他记忆力好,这才想起了那只步摇。 皇帝的神色里有些莫名的笑意,笑过了,才一本正经的问她:“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阮琨宁稍稍添了点水,身姿站的很端正,正微微挽起了右边衣袖,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她的手生的美,十指像是美玉剔透,衬着乌色的桐烟墨,十分的白皙清美。 她正忙着手头上的活儿,也没察觉出这句话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便直接回答道:“那是自然了,那种制式的步摇只有宫里头才有,我想要也得不到。” 皇帝面上神色从容,眼底的情绪却极为认真,慢慢的道:“那是五凤钗,王妃的品位才可以用的,你是公主,只怕是用不到。” 阮琨宁倒是也没有觉得失落,毕竟她也只是举个例子,也只是觉得那只步摇好看,并没有非要得到的意思,闻言也只继续低着头磨墨,浑不在意的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不能用就算了。” 皇帝静静的沉默了一会儿,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好半晌,皇帝猛地伸手拉住了阮琨宁的左侧衣袖,握得很紧,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面上第一次没有了那份一直挂着的笑意,皇帝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道:“你——要是愿意,想佩几头的凤钗都可以。” 阮琨宁的手猛地顿住了。 你要是愿意,想佩几头的凤钗都可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只有皇后,才可以佩的九头凤钗。 第127章 无法无天 阮琨宁的动作凝滞了几瞬, 随即手腕一用力,那只磨墨的手重重的一顿,皇帝面前的那张宣纸瞬间就粘上了几滴浓黑, 衬着那一片雪白, 分外的刺目。 皇帝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松开了她的衣袖,面上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阮琨宁满脸都是诚意,一脸的真挚:“刚刚手滑了。” 皇帝抬眼看她一脸不关我事的正气, 当即气的笑了起来, 倒是也没有再提方才那一茬:“现在可以说一说, 你到底是想要些什么了。” “我想要什么啊, ”阮琨宁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 试探着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用话来欺负我了?” 皇帝都没有去看她便直接拒绝了:“不能。” “不能?”阮琨宁猛地抬高了声音,她觉得自己刚刚才拒绝了皇帝,直观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怎么着他也应该趁机答应才是, 却不想竟拒绝的这般干脆, 满腹的疑问拧在一起, 问道:“这又不是有违道义, 你有什么做不到的?” 皇帝将手头的御笔搁在笔洗上,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这的确非是有违道义,但是, 却并非我力所能及,”他眼睁睁看着阮琨宁脸色黑了起来,这才感觉心口的那口郁气终于缓缓的消散掉了,禁不住微微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呀。” 阮琨宁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要上上不去要下下不来真是难受的像是被鱼刺卡住了,恨恨的道:“不知道!” 这话说的有些失礼,可皇帝也没有跟她计较。 他只是一手托着下巴,看她低着头沉着脸不吭声,心里竟也觉得异常的喜欢,顿了顿,才笑吟吟的问道:“生我的气了?” 阮琨宁只低着头做自己的,没看他,也懒得跟他搭话。 “怎么这么小气,”皇帝看着她,见她还是不理人,便慢慢的道:“是我不对,好不好?” 阮琨宁这才抬起眼皮,一脸傲娇的看了看他。 “重新选一个别的好不好?”皇帝试着跟她商量:“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的。” 阮琨宁也不想拿姿态摆得太高闹得自己下不了台,也就顺势下了坡,临时又想不到什么靠谱的事情来,便懒洋洋的道:“先记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说。” 皇帝的眉宇这才舒展开来,想了想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你那个三姐姐,我看着是邪乎的厉害,你记得提防一二。” 阮琨宁也不是狼心狗肺之辈,皇帝对她怎么样她也是知道的,同自己相处的时候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知道了。” 皇帝似乎没有什么看文书折子的心情,索性开始跟她吐槽:“真不知你的三姐姐之前到底是生活在什么地方的,居然会这么天真,总不会那里的人都这么天真的吧,还真是……” 阮琨宁莫名觉得心口有点疼,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不至于吧。” “你大概怎么都想不到,”皇帝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起来似乎有点止不住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看着阮琨宁继续道:“你这位三姐姐心气高的很,要的可不是只有那些虚的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还要求明旭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他们两个人相守一生,唔,这句诗倒是妙得很,只可惜说的人太蠢了。” 阮琨宁手上的动作凝滞住了,突然深深的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这个新来的姑娘纯粹是被乱七八糟的玛丽苏小说给毒害了啊。 坦白来讲,一生一世一双人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凡事都要量力而行才是。 倒不是阮琨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是在这个时代,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人能做到,但也是极少的。 像是自己的父亲永宁侯就做到了,但这是因为他与阿娘感情甚笃情投意合,完全容不得别人插足,更重要的是阿娘出身清河崔氏,门第甚至于比永宁侯府还要贵气几分,这桩婚事在世人看来也算得上是下嫁了。 再者,自己的祖母王氏也不是什么磨人的婆婆,加上阿娘的肚子争气,连着有二子二女出生,这才过得如此顺遂。 自己的姨母荣王妃也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那纯粹是政治上的要求限制,而且荣王也不是真的一点荤腥都不沾的,只不过是荣王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加之她身下也有三子,娘家也给力,自然可以直起腰杆来说话。 在皇室的长辈这里,能管得着荣王的皇帝与兰陵长公主也不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他人上门去找什么不痛快。 至于韦明玄嘛,就是因为自己与他情投意合,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守身,加之彼此的身份也算是门当户对,乃至于皇帝皇后的一点考虑加在一起,这才得以算是将来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于其他人嘛,就是皇长子那般深爱苏梨,不还是乖乖的娶了正妃? 饶是如此,他的府里头或多或少的也有其他有名分没名分的妾侍,他去不去她们房里头过夜不讲,可至少在态度上,绝对算不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二皇子就更加不必说了,他现在正妃一位,侧妃两位都已经全了,还有其余没名没分的妾侍若干,一个一个都是为了拉拢权臣才娶的,哪一个背后都带着一股势力,哪一个都舍弃不得,阮琨碧叫他去搞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呵,自己玩儿去吧。 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又是同永宁侯府闹掰了分出去的,到嫡出皇子的府上做妾侍都嫌低,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当这是闹着玩儿过家家呢! 尤其是,二皇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二皇子妃瞧着,也绝对不是心慈手软吃斋念佛的那种,阮琨宁估计着,等到二皇子把阮琨碧所有的价值都给诈出来,估计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一位元后嫡出的皇子,虽说能不能登上皇位是不确定的,可是要弄死一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还是轻而易举的。 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三老爷这一支分出去的原因是什么,底下乱七八糟的原因不讲,可是明面上金陵人都是知道的,就是因为阮琨碧恶心到了永宁侯府的大房,也才会分家分的如此干脆利落,要是阮琨碧真的出了什么事,永宁侯是绝对不会为其张目的,说不准还会拍手称快。 至于她老子娘什么的也没有不满意,只不过是两个小角色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既能够为自己铲除一个祸害,又可以得到永宁侯府的好感,简直是不要再美好了。 这么一想,二皇子的心思其实就很好理解了。 “想的倒是很好,”皇帝笑的讽刺,道:“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的婚约可要怎么办才好了。” “婚约?”阮琨宁一直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乍一听倒是吓了一跳:“谁的婚约,阮琨碧吗?”略微一犹豫,又追问道:“是同谁的婚约?” “你不知道吗?”皇帝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阮琨宁,这才领悟过来:“哦,我忘了,你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宫里头,怪不得收不到消息呢。” 他笑容里头多了一点微妙的味道:“前些日子她出去踏青,一不小心跌进水塘里,是许家的公子救了她,又被人瞧见了,也只好嫁过去了。” “许家的人?”阮琨宁凝神想了想,才猛地反映了过来:“哦哦哦,是他啊,他不是有未婚妻了吗?那还怎么娶她?” 皇帝拨了拨笔架上的那只湖笔,漫不经心的道:“谁说是娶了,只是纳个贵妾罢了,又碍得了什么事。” 阮琨宁惊问道:“啊,原来是做妾吗?” “不然呢,”皇帝漫不经心的道:“人家的婚约是老早就定下的,她又算不上什么名门贵女,能娶就不错了,还想着怎么着。” 阮琨宁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她没办法对于阮琨碧报以什么同情,即使是刚刚穿过来的那个老乡承受了那副身体留下来的恶果,她也不会圣母的过去帮她解决,她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挥霍。 对于这个蠢得冒泡的妹子,她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那些傻白甜玛丽苏穿越之后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她自己是运气使然,从刚刚出生的时候穿过来,自然而然的省去了好多麻烦。 可是像阮琨碧这样的十五六岁了才穿过来呢? 饶是真的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也是没办法真的变成另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一旦形成了习惯就很难再改变了,而古人与今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阮琨碧也算是贵族女子,那生活上的细节自然就是龟毛至极的,如果是后世一个普普通通的妹子穿过来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节奏。 试想一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穿到了古代贵女身上,又谁敢说自己真的能适应好,乃至于扮演好一个完美的原主呢? 饶是阮琨碧的贵女素质不入流,可那也是相对于阮琨宁阮琨烟这种水平而言的,但是对于普通女子来言,绝对是高山仰止的。 比如,一个现代妹子,早起的时候面对着杨柳枝与香盐,她真的能代入牙膏与牙刷,完美而优雅的洗漱吗? 每日跟长辈请安的时候,每一个屈膝弯腰的弧度都是有限制的,她真的可以做到呢? 她坐下时的仪态,端茶时手指弯曲的弧度,行走时裙摆轻扬的涟漪,哪一个不是要去细细拿捏的? 阮琨碧之前被阮承峻撞伤了头,醒来之后便说自己失忆了,阮琨宁简直是想要呵呵了。 你去医院看一看,哪一个失忆了的人醒了之后变得不会用马桶了? 只要能够理解这一点,估计就会理解一个古代贵女醒了之后仪态尽失有多操蛋了。 阮琨宁实在是很难以理解,前世那些好像自己到了古代就可以大杀四方的奇葩们脑子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谁给了他们那样奇迹般地自信。 你要知道,在古代,一个姑娘往往十五六,晚一点充其量十七八就会成婚了。而当她们成婚之后,就真的要作为家中的琐事执掌者,担起一个家了。 贫家女而言,纺织刺绣之类的必修计自然是不必说了,再差一点的甚至于要自己下地干活,能有一头牛帮着的都是有钱点的农家,没钱的都是把人当畜生用的,在这种情况下,哪个现代女敢站出来说自己没问题? 名门贵女就更加是不必说了,从小到大琴棋书画言谈举止哪一个不是精心雕琢出来的?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极为娴雅的,用膳时先喝汤还是先用饭,用什么菜有什么禁忌,饭后漱口的茶是什么品种,净手的水要多热,哪一个不是水磨工夫天长日久才练出来的呢。 皇帝看着她一副深思的模样,忽然笑道:“你们姓阮的姑娘,是不是都这么无法无天?” “什么?”阮琨宁猛地回神,笑的有些尴尬:“我没有听见,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皇帝定定的看了看她,直起腰,提高了声音:“我说,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一被吓到就要赶快跑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才好,现在,听清楚了没有?” 阮琨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浅浅的哼了一声:“你说谁呢?我会是那种胆小的人吗?” “打肿脸充胖子,有意思吗?”皇帝对她凉凉的一笑,道:“我说什么,你都敢应吗?” 阮琨宁回答的铿锵有力:“不敢!” 皇帝懒洋洋的靠回椅背:“还说不是胆小鬼。” 阮琨宁说不过他,又有点怕他的撩妹神技,气鼓鼓的抱起他面前的那盘蜜桔:“走了!” 第128章 女儿心事 对于这个新来的穿越女, 占据了阮琨碧身体的新任阮琨碧,阮琨宁的态度是——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毕竟这个阮琨碧是后世来的, 或许会知道一些后世人才知道的东西, 而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对于那些东西都是毫不设防的,闹不好真的会被她搞个大新闻出来。 阮琨宁自己有异能在身,身手又是棒棒哒,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 相反的, 同自己比起来, 她更加担心的是永宁侯府的人。 要是阮琨碧真的靠着这个害到了永宁侯府上的人, 那阮琨宁可是真的要憋屈死了。 她没有怀疑过阮琨碧对于永宁侯府的恶意, 或者说,她自己本身就很擅长用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别人的想法。 或许这个新来的阮琨碧真的没想过要针对永宁侯府, 甚至于打算对于永宁侯府敬而远之,但阮琨宁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毕竟她可不想拿自己家去赌一把。 这个赌注太大, 她输不起。 皇帝的那句话虽然有些冷血残忍, 但是却说的很对——宁可错杀一千, 不可放过一个。 再者, 就看阮琨碧这么积极地上蹿下跳, 还勾搭到了二皇子身上,就知道这只怕也是一个心大的,将来指不定会掀出什么风浪来呢,现在防患于未然, 还是很有必要的。 阮琨宁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她只是在事情对于自己没有任何损害的时候,才会去做一个好人,其余的时候,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经历了末世,她很清楚的知道,小人反而会过得比君子还要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就是人性。 当然,这也是她自己脑补的东西罢了。 按照阮琨碧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对于永宁侯府造成什么损害。 她现在能够蹦跶的起来,无非是依仗着二皇子的势力罢了,她本身是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的。 可是阮琨宁敢担保,如果阮琨碧敢开口叫二皇子把主意打到永宁侯府身上,二皇子马上就会叫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永宁侯府虽然只是侯府,听起来好像是低了几个国公府一头一样,可是谁都知道,国公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却已经是不怎么执掌实权的,军权更是一点都摸不到了,虽说看起来也还是花团锦簇,可谁都知道那底下到底是一个什么光景。 而永宁侯却是正当其年,手里头也捏着很大的一份军权,作为保皇党深受皇帝的信任。 更加重要的是,侯府的继承人并没有出现断层的现象,他的长子——永宁侯府世子阮承清是状元出身,外放时的政绩考察也是甲上,而次子也已经跟着父亲在军中历练,小有威名,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永宁侯府绝对是可以再繁盛上几十年的。 而对于二皇子而言,既然永宁侯没有在诸皇子的争位中表态,公然的去站队,那就是表明自己还是有机会得到永宁侯支持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阮琨碧,而去把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助力推到别人哪里去? 如果他真的出手了,他的敌人们会很心花怒放的向永宁侯展开怀抱的,而那绝不是二皇子希望看到的情况。 所以说,于情于理,二皇子都是不会帮着阮琨碧对付永宁侯府的,既然如此,没了二皇子的帮助,仅仅凭借阮琨碧一个人,能够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阮琨宁自己猜想着,这个老乡不会真的这么蠢,想着叫二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吧,那才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尽管如此,阮琨宁还是想着要求一个稳当,等三日后,崔氏进宫的时候,将此事告知才好。 她相信,凭借崔氏的能力,对于此事会处理的比自己好很多。 然而事实上,阮琨碧真的没有阮琨宁想象的那么识抬举。 李瑶钰的手生的很美,当她执起那只碧色的玉匙,轻轻地自那只缠枝错彩的瓷罐当中舀出半勺香料,动作优雅的放入那只小巧的牡丹形盘花香炉的时候,真的是不能再美了。 她正是十七八岁,一个姑娘最美好的时候,浑身都透着明媚而青春的迷人气息。 不同于二皇子妃的明艳如火,她是另一种明丽,不会叫人觉得几乎要被灼伤,却另有一种迷人鲜艳。 二皇子妃头发散着,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榻上,身上还盖着撒花罗蝶的锦被,神色看上去有些惫懒,一双眼睛时不时闪过的光芒却凌厉的叫人心惊。 那只香炉缓缓的吐起了淡色的轻烟,是极为令人舒畅的果香气,李瑶钰伸手扇了扇,那味道便一缕缕的朝着她娇妍如花的面容过来了,深深的吸了一口,她才转向一侧的二皇子妃,漫不经心的道:“姐夫又去见她了吗?” 二皇子妃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斜了妹妹一眼,才轻声道:“好像是吧。我最近乏得很,左右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便懒得去管这些。” 李瑶钰面上带上了一丝不屑的笑意,眼底的讽刺之意简直要翻滚出来:“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隔三差五的来叫姐夫过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多少斤两。” “你懂什么。”二皇子妃微微动了动,一侧的丫鬟会意的上前去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了软枕叫她舒服些,她一手撑额,衣袖滑下,露出了半截凝脂般的手臂:“要的就是她看不清楚才好,太聪明了,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李瑶钰同二皇子妃这个胞姐的感情很好,说话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拘束,走过去坐在榻上,轻轻地握起二皇子妃的手,道:“我就是替阿姐觉得委屈,那个贱人出身这般的低贱,竟是这般的心气高,居然敢说要跟姐夫一生一世一双人,丝毫不将阿姐与两个孩子放在眼里,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到府里头做个通房丫鬟都是抬举了,还真是敢想。”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二皇子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待死人的冰冷,嘴角缓缓的牵起了一个弧度冰冷的笑,阮琨碧此刻如果在她的面前一定会忍不住打哆嗦的,她慢慢的道:“居然要王爷去帮她父亲承袭永宁侯府,好叫她去做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光明正大的嫁进来,还真是好大的脸面。” 提到这一茬,李瑶钰的眉梢不自觉的动了动,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不快,神色看上去倒是认真了许多。 “永宁侯府啊,”二皇子妃自言自语了一句,继续道: “本来,我是不打算结交永宁侯府的,毕竟永宁侯的嫡次女,现在的明沁公主,据说同六皇子有同窗之谊,指不定就会嫁过去,有这一层关系在,永宁侯府我们是如何也拉拢不过来的。可是现下因着救驾之功,这位又被册封了公主,那就算是六皇子的皇妹了,无论如何也是成不了的。 再者,据说她同皇后也是闹得极为不睦,如此看来,是绝对不会嫁给六皇子了,那么,”她脸上的笑意顿时生动了许多,眼底闪烁着的精明而锐利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永宁侯府的立场到底会偏向于哪一边,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顿了顿,二皇子妃又冷冷的笑了笑,毫不掩饰的鄙夷道:“阮琨碧是人头猪脑吗?她哪里来的脸面,要去叫自己的父亲取代永宁侯呢?永宁侯当年在北境沙场上奇袭突厥,生擒敌首,从无败绩,军中威名赫赫,她那个只知道眠花宿柳的父亲拍十匹马也赶不上。 再者,永宁侯的正妻出身清河崔氏,世家几百年的尊荣哪里能够容人轻侮?不说当代族主是永宁侯夫人嫡亲的胞兄,素来极为亲厚,便是关系浅淡些,永宁侯夫人的生母崔老夫人还在呢,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不必说他们的嫡长女嫁给了荥阳郑氏的宗子,次女又是父皇亲封的公主了,永宁侯夫人的胞姐荣王妃更是连着宗室的,荣王即使再怎么被猜忌,那也是父皇的嫡亲胞弟,甚至于,他几乎是注定了会出任皇族下一任的宗正令,一个皇子为了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去打自己亲叔叔的脸面,连带着得罪清河崔氏,以及他们的姻亲荥阳郑氏,她这是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天老大她老二吗?” 李瑶钰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调侃道:“阿姐是不知道,之前你写信告诉我居然还有她这个乐子在,我足足笑了好几日呢,光明正大的出嫁,还是这样的门第,哪里是她一个卑微小官之女能想的。” “你是不是也等不及了?”二皇子妃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眼底也平添了几分暖意,她对于这个胞妹是真的疼爱,也了解她的心思,笑吟吟的打趣道:“也是,永宁侯世子那样的人物,难怪你喜欢了,已经等了这些年,眼看着年纪大了,怪不得要等不及了。” “阿姐,”李瑶钰面上有些绯红,玉面染霞更见几分光彩,她心性坚定,也不是那种会扭扭捏捏的人,便坚定地点头,道:“我就是喜欢他,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喜欢,就觉得他天生就应该是我的。这些年下来,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力真是数都数不清,我绝对不许自己失败。 再者,我要是真的可以嫁过去,不是也能够把永宁侯府拉到咱们这边来吗?既可以增长我们的实力,又可以一全我的心意,为什么不去做呢?” 二皇子妃懒洋洋的笑了笑,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她身手点了点李瑶钰的额头,道:“说的这般好听,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他?”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李瑶钰反倒是定了心,道:“要不是为了他,我何必咬着牙同姓徐的那女人好好相处?没得叫人恶心,还不是为着想给他留个好些的印象。” 二皇子妃看了看胞妹的神色,便知道她是真的陷进去了,摇摇头,道:“你要知道,只要前头有徐云姗在,他就不会娶你,定国公府也不是拿出来说笑的,再者,徐云姗同永宁侯世子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呢,你心里头可有个章程?” 李瑶钰的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我自然是知道的,只要有机会,叫这三个人一起消失,再加上我之前营造的完美印象,我嫁过去,那不就是最为完美的结局吗?” “你有没有想过,”二皇子妃考虑的要实际些,慢慢的道:“万一他心里头一直记着徐云姗,那你应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怎么办才好?”李瑶钰自信的笑了笑,既明媚又青春,还有这对于自己的自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争些什么呢。活人只要顾好活人的日子也就是了,我没得去跟一个死人计较些什么呢。再者,他们才相处了几年呢,我以后若是嫁过去了,同世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到了最后,这还会记得最初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呢。” 二皇子妃脸上明显有了些满意,点点头道:“我就怕你要钻牛角尖,既然你能够想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顿了顿,她又叹气道:“永宁侯府是不纳妾的,你过去之后也可以过得轻松一些,总不比像是我这样心力交瘁,也不算是辜负了。” 她明面上是二皇子妃,出身尊贵相貌明艳,身下又有两个嫡子傍身,看起来光鲜亮丽至极,可是谁又能看到她心里头的苦楚呢? 所幸,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不必再熬太久了。 李瑶钰不会那种天真的小女孩,这些年姐姐的不容易她也是眼见着的,原本对于父亲的决定还有些难以理解,现在看着姐姐的情态,倒是理解了几分,可是有些事是没办法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她也只是用力握了握二皇子妃的手:“阿姐还有两个外甥呢,你的福气在后头。” 二皇子妃缓缓地挑起了一边嘴角,道:“但愿,一切都顺利吧。” 第129章 幕后boss 这些日子崔氏想阮琨宁想得厉害, 虽然知道宫里头的条件要比家里头好,小女儿又是公主之尊,衣食住行想必都是有人仔细照料着的, 可宫里头无论多么的舒适, 到底也不如自己家里头自在。 阮琨宁从小到大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哪怕是祸不去找她,她也得去找祸才是,宫里头又是最为拘束人的地方, 碍着这一层, 崔氏心里头总是觉得不放心, 生怕她在里头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被人欺负了, 是以这一日起的格外早,清晨便入宫了。 阮琨宁对于崔氏也是惦记的不得了, 宫里头再好却也少了那份人家的温情烟火气,无端的令人觉得清冷,周身都没一点热乎气。 她老远见着崔氏过来了便扑了过去开始黏着崔氏撒娇:“阿娘你终于来了, 我好想你!在这里好无聊啊, 前些日子宫里头还让吃素, 你看看我都要饿瘦了!” 崔氏确实是惦记着阮琨宁, 可是再怎么惦记她, 也不能眼见着她面色红润气色鲜活甚至于还胖了那么一点儿,还昧着良心说宫里头苛待了她。 所以崔氏也只是看着她一步三跳的到了自己面前,之后才轻轻地点点她的额头,话里头是掩饰不住的疼爱:“这些年教了你多少年的规矩, 只不过在宫里头呆了多少时日,竟全然忘得干干净净了,委实是该罚。在我面前也就算了,若是叫别人看见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也会笑话你的。” 阮琨宁笑嘻嘻的抱着崔氏的胳膊,亲昵的道:“在别人面前我才不会呢,只有在阿娘面前才会这样的。” 崔氏无奈的摇摇头,面上的神色却是极为柔和,拉着她的衣袖上下打量阮琨宁一番,便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只怕是极其滋润,苦头也不像是吃到了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这才拉着她往里头去了——别管一边有没有什么人,换个地方说话总是要方便些的。 关于穿越女阮琨碧的事情,已经在阮琨宁心头盘桓了几日,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仔细构思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所有的锅都扣到皇帝身上去,塑造出一个慧眼如炬的皇帝形象来。 所以刚刚一坐下,阮琨宁便示意一侧的宫人们尽数退下,崔氏看她神色凝重,眼底全是严肃的意味,便猜到只怕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讲,心里头倒是隐隐的提了提,摆手示意随自己而来的两个丫鬟退下,那二人会意的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头便只剩了崔氏母子二人。 崔氏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眉目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安之若素,似乎什么也不能叫她吃惊变色一般,见阮琨宁一脸踌躇之色,便率先问道:“这是怎么了?这般的正经,对于你可是极为难得了,可是出了什么叫你为难的事?” “这个嘛,”阮琨宁想了想应该怎么说,努力在一堆毛线当中抽出了一个线头,才慢慢的开口:“事情其实应该从琼林宴那一晚的宫宴说起,二皇子作了一首诗……” 她说的很慢,却很是条理,生怕崔氏有什么地方会搞不懂。 崔氏的神色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时不时的抿一口茶,眼睫都不曾眨过一下,阮琨宁见她神色漫不经心,只以为她不将事情放在心上,心里头难免有些急,伸手扯了扯崔氏的衣袖:“阿娘,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呀?” 崔氏微微笑了笑,像是缓缓绽放的温婉玉兰花一般的清润,她轻轻地将手里的杯盏放在一侧的桌案上,低头看了看自己修剪的十分精细的指甲,淡淡的道:“你说了半天,我也没有听见有什么跟我们家有关的东西。” 我不是还没有说到这里嘛! 阮琨宁有些着急的道:“阿娘你都没有认真听!我也是听陛下说了才知道,写出那首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 崔氏一手扶住下颌,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云淡风轻的道:“是你三姐姐吗?” 阮琨宁(っ°Д °;)っ:“……” 刚刚……发生了什么? 崔氏见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轻轻地弹了弹指甲,一脸天凉王破的霸气神情,漫不经心的道:“怎么,我猜的不对吗?” 阮琨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双眼发光的看着崔氏(☆_☆!):“阿娘,你怎么这么棒!” 崔氏斜了斜她,缓缓的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阮琨宁两眼发光亮的吓人,可还是觉得要叮嘱一下,免得崔氏会小看来自后世的智慧,不小心阴沟里翻船,便道:“阿娘,不只是这样,你要格外的小心她才是……”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崔氏站起身,伸手轻柔的给阮琨宁整了整衣领,柔声道:“一个孤魂野鬼罢了,说捏死她就捏死她。傍上了二皇子又怎样,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吭声,不然,”她面上的微笑真的是恬淡至极,像极了壁画上的簪花仕女,说出的话却叫阮琨宁暗暗地为二皇子点蜡:“一个擅夺臣妻的帽子扣上去,可不是跟他闹着玩的。” 阮琨宁(っ°Д °;)っ:“……” 刚刚遭受皇帝碾压的智商再次遭受阿娘致命一击! #我阿娘怎么可以如此的霸气侧漏!# #总感觉是我拉低了这个世界的智商水准呢。# 她突然觉得说起话来有些艰难,嗓子里头好像是卡了一根鱼刺一样的难受,缓了好半晌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阿娘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难不成比我还要早吗?” “这个呀,”崔氏想了想,恬淡而柔和的笑了笑:“她刚刚附上阿碧身的时候我就是知道的呀,不然,她怎么会融合的这么好,怎么会不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阮琨宁【目瞪狗呆.jpg】(っ°Д °;)っ:“原来……阿娘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吗?” 崔氏看着阮琨宁,她一脸的好奇,面容真是无双的美丽,可是崔氏看着她,总想起她刚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乖巧的躺在自己身边,心里头就止不住的柔软了起来,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道:“我跟你阿爹是你的生身父母,怎么管教你都是应该的,可她阮琨碧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踩着你往上爬,真是好大的脸面。她总不会以为分了家,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吧?” 崔氏的神色有些清冷:“刚刚分家的时候总是不好下手的,只好稍稍拖一拖,却不想这一拖,倒是换了一个人过来,”她似乎是感觉到有些好笑:“我本来是很情愿换个人的,可是谁知道这个新来的的心思竟比你三姐姐还要大,居然攀到了二皇子头上,还真是前脚走了一只狼,后头就来了一只虎……” “不过没关系,”崔氏的温婉神情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过,继续平淡如水的道:“收拾一个是收拾,再收拾一个也费不了多少心力。” 阮琨宁:阿娘你不要说得好像是“哦,今天我要吃白菜,咦?不行啊,哦那吃菠菜也是可以的。”这样好吗? 我很有危机意识的在跟你探讨很重要的问题,你能不能认真点? 崔氏显然是看懂了阮琨宁面上的神色,禁不住笑道:“搞出这般大的阵仗,我以为天都要塌了呢,闹了半天,你就是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魂野鬼吓成这个样子?” 阮琨宁:为什么感觉自己的智商好像又被鄙视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阮琨宁有些无力的对了对手指,试探着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道:“敬鬼神而远之嘛,万一她真的有什么我们搞不懂的招数呢,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吧……” “她要是真的有本事,”崔氏云淡风轻的道:“就不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窘迫的地步了,你就是想法太死板了,我们根本不需要去针对她,没得脏了自己的手,”她看着阮琨宁,眼底的光芒深沉而睿智,慢慢的道:“别人没有发现她不是原先的阮琨碧,无非是因为不够了解,可是你三婶却是再了解不过的,现在她只不过是被那份失而复得遮住了眼才没有发现罢了,只要有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你觉得,对于这个占据了她唯一的亲生女儿身体、甚至是很有可能杀死了她女儿的野鬼,她会怎么做呢?” 阮琨宁心神一凛,就是现代出了这种事,父母也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就更加别说是古代对于子女的重视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没有儿子的前提下,能有一个女儿其实也是很好的,尤其是,阮琨碧是三夫人唯一的女儿。 哪怕是有时候这对母子会争吵,可是也并不能掩饰住她们是骨肉至亲的事实,阮琨碧再不好,也是三夫人此生的指望与依靠,若是被人毁掉了…… 阮琨宁毫不怀疑三夫人会发疯的可能性。 而很多事实都能够证明,当一个女人真的开始发疯的时候,她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一定是超乎预料的狠毒。 崔氏眼见她想明白了这一节,笑了笑继续道:“她的心思这般的大,居然敢打到二皇子身上去,真是唯恐自己命数太长。她以为二皇子妃是什么软柿子,可以任由她拿捏吗?二皇子妃啊,”崔氏轻轻的嗟叹了一声,道:“她一旦狠毒起来,连跪下的机会都不会给阮琨碧,直接就能把她踩到十八层地狱里去,非要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阮琨宁(っ°Д °;)っ:“……” 崔氏伸手摸了摸阮琨宁的脸,恨铁不成钢道:“阿宁,你要记住,凡是要自己赤膊上阵的主意,都是最蠢的。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把事情给了结了,就不必要自己惹得一身腥。懂得把自己隐藏起来,借助别人把事情解决掉还不露声色的,那才是聪明人。” 阮琨宁(っ°Д °;)っ:“……” 听起来好像很腻害然而我的智商不允许我发动这个技能怎么办?! 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当然,”崔氏看她一脸的茫然,也有点心软,安慰道:“应该毫不留情的时候,也不必顾忌着所谓的脸面,凡事不要争一时之气,可是也不要叫自己吃亏就是了。” 阮琨宁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在疼,闹了半天自己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她还能说什么? 话说,这个穿越来的老乡,还真是史上最悲催穿越女不解释! 想通了这一节,阮琨宁再看自己阿娘,突然觉得有点浑身发凉。 #这就是我跟宅斗巅峰的差距吗?# #突然发现我阿娘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呢! #阿娘你的魔鬼翅膀露出来了!# #所以阿爹你是以什么样的精神跟boss相亲相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前的真相: 傻白甜永宁侯:啊啊啊我今天看见了一个女神又美又大方,应该怎么去追求她呢,好忐忑 崔氏:今天有一朵小白花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好 第130章 boss之战(上) 阮琨宁原本就对与崔氏的战斗力极具信心, 眼下见了崔氏的表现,这份自信心与与有荣焉的感觉简直是要炸开了,恨不得抱起崔氏叫全世界的人都看一看。 #我阿娘就是这么棒, 只靠智商就足以吊打你们!# #大魔王抖了抖翅膀, 我的小心肝都要颤一颤!#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那份与有荣焉发散出来,便被崔氏给打断了。 崔氏漫不经心的端着一直放在一边的杯盏,缓缓的抿了一口, 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阮琨宁, 道:“别的事情倒是没什么, 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娘想知道的是, 这么重要的事情,又是牵涉到了皇子之间夺位的密事, 陛下怎么这般大的心胸,竟全都告知于你了呢?” 崔氏话音刚落,阮琨宁面上的神情便突然凝滞了起来, 她梗了梗, 忽然很想扇自己一记耳光。 让你弱智, 让你脑残, 让你啥都往外秃噜! 怎么样, 遭报应了吧? 看着崔氏吧那份智商用来切菜一样的虐别人还觉不出什么来 ,可是当她把这份智商作用在自己身上,那后果……真是十分可怕啊! 阮琨宁在崔氏面前还没能瞒得住什么,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 便干脆打算直言了。 可是心里头想一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直言无讳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有点羞耻,所以话难免会说的断断续续:“因为他……那什么……我,咳咳,”一把年纪了,阮琨宁难得的觉得有点难以开口,“阿娘,你懂的嘛。” 崔氏倒是情愿自己什么都不懂,她盯着阮琨宁看了好半晌,才低声道:“那么阿宁,你同阿娘说句实话,你……可中意他吗?” 阮琨宁眼睫轻轻地眨了眨,看着崔氏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崔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笑道:“如此,陛下竟还肯册封你做公主,真是……”她伸手捏了捏阮琨宁的脸,微笑里有一点赞叹与感怀之意:“有心人。” 阮琨宁侧过脸去躲崔氏的手:“我已经大了嘛,阿娘不要老是捏我的脸啦。” 崔氏笑吟吟的看着她,刚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外头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很端肃的声音微微扬声道:“皇后娘娘懿旨,听闻有命妇入宫,又顾念与永宁侯夫人多年交情,请夫人与明沁公主过昭仁殿一叙。” 皇后既然说的是口谕,又不曾拿身份来压人,嘴上说的又是要叙一叙旧情,崔氏虽然可以不必走出去奉命,倒是必须要过去一次了。 崔氏只是静立在内室,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没有做声,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此刻她人在内室,自然是不会高声应和的,是她带来的丫鬟之一,名叫裕如在外头应了下来。 阮琨宁轻轻的捏了捏崔氏的手,见崔氏看向自己,这才朝着外面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崔氏眼见着阮琨宁从小到大,她一眨眼都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东西,自然也会意了阮琨宁的意思——她在宫里头的这些日子,皇后与她只怕并不是很和睦,甚至于起过什么冲突。 也是,无论是为着皇帝,还是六皇子,都足够皇后仇视阿宁了。 只是……崔氏取了帕子优雅的掩住了自己的嘴角,遮住了那一抹冷笑。 那又怪的了谁呢,还不是自己没本事。 天底下哪里有天然就乖巧懂事的丈夫(永宁侯:喂,不对吧!)与天然就事事完美的子女呢,日子还不是自己给自己过出来的。 一棵树都得慢慢地修剪它的枝叶,叫它长成自己需要的样子,天长日久下来才能枝繁叶茂,树犹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她看了看一侧的阮琨宁,冷冷的挑起一边眉梢,面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冷霜,慢慢的道:“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阮琨宁双眼发光的看着崔氏,一脸委屈的点点头:“嗯!好几次故意找我茬呢。” 崔氏微笑着看了看阮琨宁的脸色,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同六殿下联系着呢?” 阮琨宁:“……!!!” 崔氏这句话问的猝不及防,阮琨宁也没有什么准备,当场便怔住了,崔氏只看她神色便猜了个大概,面上的神色愈发的微妙了起来。 阮琨宁试着辩解一二:“阿娘不要生气嘛,其实……” 崔氏面上的笑意没有半分变得浅淡,眼睛流露出的神色也是和煦得很,还是那个稳重端雅至极的永宁侯夫人,只是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咱们走吧,可别叫皇后娘娘久等,失了礼数才好。” 阮琨宁小心的觑了觑崔氏的脸色,见她一切如常,却也没有敢再说什么,听了崔氏的话,便规规矩矩的跟在崔氏身后,一路到了昭仁殿。 皇后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和善,见了崔氏面上的笑容便没有落下来过,一叠声的道:“哎呀呀,细细数来,除去命妇来见与宫宴的时候匆匆的见过几眼,竟没有再单独见过阮夫人,仔细一思量,真是许多年不曾坐在一起说过话呢。” 见了崔氏依旧温婉明媚的面容,以及嘴角上挂着的那抹笑意,皇后面上的笑容更加的亲切了起来,顺嘴改了一个多年之前的称呼:“快看看,我都已经老的不能看了,崔妹妹却还是昔年模样,素日里离得远还看不出什么来,可如今离得近了,站在一起真是没法看了。” 皇后身后站的是谢湘意,见了皇后此刻的神情,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哪有呢,姑母才多大年纪,正是动人的时候呢,我跟姑母站在一起,可还是要乖乖甘拜下风的呢。” 阮琨宁面上也是合乎仪度的微笑,衬着她无双的面容,真是不能再美一分了,可是她听了谢湘意的话简直是憋得牙疼,只是强忍着罢了。 皇后看起来绝对跟什么年轻小姑娘扯不上边,岁月是把杀猪刀这可不是虚的,皇后娘娘的那把杀猪刀看起来似乎比其他人的更加的锋利一些,饶是宫里头养尊处优的精细保养着,可这些日子以来心力交瘁之下,皇后却是眼见着气色就坏了起来,顶破天了也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什么正是动人的时候,阮琨宁听的都觉得心里发晕。 可崔氏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夸张,面上带着全然赞同的笑意,那笑意一点儿也不必皇后脸上的少: “可不是,臣妇也觉得谢姑娘说得对,皇后娘娘正当其时,何必说什么丧气话呢,没得倒是叫臣妇站在一边心虚了。” 阮琨宁站在后面眼见着这二人站在一起的亲热劲儿,简直以为这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想着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觉得自己段位太低,立即不易察觉的往后退了退,不敢出现在两个boss的战火区里头去。 她前几次是叫皇后吃了憋,可那是阮琨宁借力打力的效果,还是借了皇帝的势罢了,如果她是一个人,可不敢保证也能有这种效果。 皇后到底是皇后,母仪天下,更是后宫的第一人,阮琨宁从来都不敢小看她,更不敢小觑皇后的手腕,这也是她直到今天还能跟皇后维持住面子情分,没有彻底撕破脸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皇后是作为继后嫁给皇帝的。 在她进宫的时候,前头有五位皇子已经降生了,尤其是有着特殊地位的皇长子与元后所出的皇二子,其余的公主们就更加不必说了,容颜倾城的容妃,生育了皇长子的苏贵妃,诸皇子公主的生母,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指望着她们主动对于这个空降过来的继后低眉顺眼?没睡醒吧! 元后李氏压在她们头上也就算了,糟糠之妻嘛,出身也是世家大族,身下又有嫡子傍身,在宫里头根基深厚,宫妃们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元后死了,在所有人尤其是苏贵妃都以为继任的皇后会从后宫老人当中出现,正是满心期待的时候,就这么凭空的降下了一个摘了大家果子的继后,谁又能真的甘心呢? 在陈郡谢氏接到圣旨开始准备,一直到帝后大婚这段时候里,宫中要紧的地方尤其是昭仁殿到底被安排了多少钉子,只怕谁都是说不清楚的,这种情况下别人怎么样阮琨宁不知道,要是把她给丢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谢皇后在宫里头有什么?除去一个虚泛泛的皇后头衔以及那座昭仁殿之外,她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指望着皇帝给她撑腰? 呵呵,皇后既不是天仙下凡又不是妲己转世哪里来这般大的脸面。 再者,皇帝又不是做慈善的,每天大把的时间清闲着无所事事,只是前朝的事情就足够他忙的脚不沾地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帮着她跟别的女人撕逼。 可是再这样恶劣的外部条件下,在皇宫毫无根基的谢皇后却凭借陈郡谢氏的支持,以及自己的手腕硬是坐稳了自己的凤位,第二年就生下了韦明玄,隔了几年又生下了韦明玦。 而且,在她入宫之后,后宫里头居然再也没有皇子降生,哦不,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容妃的七皇子是生下了的,可是没能养的住,那就什么用都没有。 阮琨宁看着几次交锋没有吃亏,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抱住了皇帝的金大腿,所以在皇宫里才能所向睥睨,就是皇后吃了亏也只能硬生生咽下去,不然,阮琨宁可不敢保证自己到底能在宫里头呆多久。 再者,要是真的把皇后逼急了,做出什么来,那她可是哭也晚了。 别怀疑皇后这么做的可能性,在宫里头,最可怕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明晃晃的阳谋,要是皇后真的发起飙来,就算事后自己能报复那不也是晚了吗。 有鉴于此,对于一个层次的boss之战,她这种只知道刷脸的小虾米还是乖乖地退出去吧……【手动拜拜】 崔氏面上是一丝芥蒂也看不出的,不止看不出,反而是笑吟吟的看了看谢湘意,又瞧了瞧皇后,这才赞叹道:“一看便是皇后娘娘家里头教养出来的姑娘,这通身的气派与周身的贵气竟是迷人眼呢,跟皇后娘娘站在一起,知道的这是姑母与侄女,可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谢湘意没咂摸出这里头的滋味来,只以为崔氏是顺着自己的话赞扬了姑母一句,心头有些得意,却也矜持着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微微颔首,淡雅的笑了笑,没有做声。 与谢湘意的傻白甜不同,皇后经验老道,却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出来了不对。 崔氏说是自己与侄女像姐妹,到底是说自己年轻,抬着自己与侄女呢,还是说是讽刺侄女与自己一样老? 这里头的意味,差的可是多了。 参照陈郡谢氏的精心教养,清河崔氏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会逊色于陈郡谢氏,虽说大家都是几百年的世家,可是私底下还是彼此较着劲的,根据皇后对于崔氏女一贯的了解,同自己当代的两个崔氏女,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开口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那种口误或者含糊不清引人误会的话的,如果出现了,那也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故意说得语意不详给自己添一分不快。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给皇后软钉子碰,隐晦的挑衅皇后的颜面了,可皇后到底是皇后,在不面对阮琨宁这个既抢她老公又抢她儿子而且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护着她的bug的时候,姿态还是十分收放自如的。 她比崔氏要年长一些,入宫之前也是见过崔氏的,可是到底也差着些年纪,所以实际上,她在同清河崔氏打交道时遇见最多的,就应该是荣王妃了,毕竟真的论起来,二人才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在皇后嫁进皇宫里头的时候,又添了一层妯娌的关系,素日里,同荣王妃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为着这层关系,她原本对于自己要做的有一点歉意的,可是现在在崔氏上来就不轻不重的打了她的脸,那份歉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自己那么做立即就会消耗掉自己好不容易同荣王妃积攒下来的情分,可是她没有办法。 当有一份更大的利益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不能再去盯着之前的蝇头小利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先说一句,男主跟他妈是两个个体,请务必放他一马︿( ̄︶ ̄)︿ 第131章 boss之战(中) 皇后面上的笑意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 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便归于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出崔氏话里头的深意,只是自己慢慢的走回凤座前坐下, 抬袖示意崔氏几个人落座, 这才继续道:“这些年竟是这般快便过去了,我还觉得只是当年,谁知再一回首,竟已经是山长水远, 物是人非了。” 她说话的功夫, 有宫人款款的上前奉上了今年的新茶, 崔氏姿态优雅得体的端起杯盏, 轻轻地嗅了嗅杯中茶香:“娘娘说的很是,臣妇也常有此感呢。时移世易, 许多事情早已经是不一样了,回身再去看,竟觉得大不似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时间一长, 也开始叫人怀疑到底是自己记错了, 还是世事变得太快, 才叫人觉得面目全非了。” 皇后勾画的鲜艳的唇角缓缓的弯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唇畔的笑意似春日的暖光, 转向阮琨宁,眼底是恰到好处的关怀与长辈对于晚辈的疼爱,微笑询问道:“说起时移世易,本宫倒是想起来, 明沁今年,也已经十五了吧?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好好找个人,把将来的事情给定下来了。” 皇后这句话一落地,阮琨宁便有点吃惊,脸上不露声色,内里头整颗心却是一抖,皇后——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一个对你一直不怎么样的人突然间开始对你和颜悦色了,说明什么? 当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心里头暗搓搓的酝酿着放大招了。 阮琨宁心里头像秋日野地里头的杂草一般杂乱,想说句话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正有点心乱的时候,便看坐在自己上首的崔氏不动如山,奇迹般的,阮琨宁一颗心便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有阿娘在,总不会叫自己吃亏的,毕竟是高级战力之间的撕逼嘛,自己的战斗力,还是适合乖乖的在一边当一个喝水群众。 “娘娘这里的茶好香,喝一口竟觉得满心都是亮堂的,委实不是臣妇家里头的旧茶能比得了的,”崔氏握住茶盏的手稳稳当当一丝不抖,缓缓的品了一口才说道,见皇后眼底终于泛起一丝光亮,崔氏这才歉意的一笑,谢道:“只可惜,臣妇怕是享不了福气的人,喝不惯这么好的茶,总觉得还是自家的陈茶要顺口一些。娘娘大度明理,想来不会因此见怪臣妇的吧。” 皇后眼底的那点光亮像是深夜里庵堂内的灯火一般,倏然一阵风吹过顺势灭掉了,随即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声无息的侵染上来:“崔妹妹这可是答非所问了。明沁如今已经是公主之尊,婚事自然是要交由陛下做主的,可是陛下也不是那种冷心冷清的人,哪里会真的自己独断专行呢,你同永宁侯到底也是明沁的生身父母,你们要是心里头有了章程,求到陛下面前去,难不成陛下还能硬生生拒绝了不成,自然是要玉成一段姻缘的。” “娘娘说的很是,”崔氏顺着皇后的话头跟了一句,随即画风便是一转:“可臣妇看着她,总觉得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如何舍得将她嫁出去呢,只恨不能多留两年才好呢。” 皇后面上的笑容像是被微风吹淡了的香气一般,轻轻的不定的漂浮了起来,一直含笑的眼尾终于闪过一丝厉光,那语气听起来却仍然是平淡温煦的:“明沁如今也是十五了,虽说离着出嫁还差着几年呢,可是凡事总该早早地准备起来才是,选择夫婿就更是如此了。等到好的儿郎都被挑走了,那才真是叫人悔之不及呢,崔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臣妇很应该谢过娘娘才是,明沁能够得封公主,便也算是娘娘的半个女儿了,这才得到娘娘如此劳心劳力。如此一想,娘娘恐怕是关心则乱了,”崔氏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感激道。 她微微侧身去看阮琨宁,眼底全然是对于自己骨肉的怜爱与疼惜:“这也没什么好着急的,明沁是陛下亲封的公主,自然是福气深厚的,难不成还怕挑选不到好的夫婿不成。再者,明沁的婚事自然有陛下做主,臣妇相信,陛下也是会好好的找个才俊,为明沁托付终生的。她是侯府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儿身,臣妇巴不得她嫁的晚一些,能多陪一陪臣妇才好呢。” 皇后被崔氏的软硬不吃逼得心绪乱了几分,也不耐烦同她再继续兜圈子了,在心底无声的哼了一声,事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倒不如索性快刀斩乱麻,便做出恍然想起的样子,惊喜的道:“呀,本宫竟是忘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她转向谢湘意,笑吟吟的道:“湘意的嫡亲兄长,今年正正好比明沁要长四岁,人才也是说得过去的,性子也好,说了这般多出来,本宫竟险些忘了这个合适的人选,可见民间有人说灯下黑,果真是半分不错的。” 直到皇后说出这个人选来,阮琨宁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皇后这是打算把她嫁到陈郡谢氏去,顺势把永宁侯府拉到这一边去吗? 呵呵,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且不说谢湘意那兄长到底是圆是扁,就冲着阮琨宁跟皇后以及谢湘意的关系,她就无论如何都不想嫁过去。 再者,她追求者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要好,何必非要他不可呢,多大脸? 可是不管如何,能够得知皇后的目的,就已经可以想一想对策了,也是好事。 崔氏的笑容像是山茶一般恬淡温婉,比她发髻上的那只和田玉兰花簪还要柔和几分,几可入画:“臣妇少有关注这些,既然连娘娘都说谢家公子出众,想必是不会错的。既然如此,便请娘娘去问一问陛下的意思吧,陛下若是首肯,臣妇必无一丝不愿。” 废话!皇帝要是能同意,自己何必在此与她兜上半天的圈子? 皇后接连碰了好几个钉子,嘴边的笑容便淡了许多,盯着崔氏,冷声道:“永宁侯夫人这是——在消遣本宫吗?” 崔氏面上显露出几分讶然之色:“臣妇愚钝,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直言点拨才是。” 皇后手指上的鎏金护甲轻轻的划了划白瓷绘鹤的杯盏,眼底的神色喜怒难言:“本宫也是一番好心,想着成全一段良缘罢了,人选也是极为出众的,并不是什么纨绔之辈,永宁侯夫人何必如此推三阻四?” 崔氏面上适时的出现了几分委屈之色,起身向着皇后深施一礼,道:“娘娘也该听一听臣妇的话,再给臣妇定罪才是。明沁毕竟是姑娘家,哪里有姑娘自己巴巴的上门去求别人去娶自己的,还要不要自己的脸面了。 再者,明沁虽不是娘娘亲生,却也是担着娘娘半个女儿身份的,陛下既然赐了 ‘明’字封号,那就算是嫡出公主的,自然就该拿出嫡出公主的气度来,哪里有低声下气去求别人娶的道理。知道的,会说这是娘娘善心做媒,撮合这二人,不知道的,”崔氏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恐怕会觉得陈郡谢氏的名头比皇家还要响,居然要公主去主动求亲呢。更甚至,有人会觉得,娘娘明明已经是皇家的人,怎么还是把自己当成谢家人,处处替谢家人谋划呢?” 皇后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掩住了眼底的不快之色,起身上前几步扶起崔氏,宽慰道:“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本宫不过一时口误罢了,竟惹得你这样直言,罢了罢了,咱们不提这一茬儿也就是了。” 崔氏顺势起身,突然恍然大悟道:“娘娘有句话说的很是呢,可不是灯下黑吗,六殿下如今也已经二十有三了吧?娘娘也真是过了,怎么能只操心于后宫之事,竟顾不上给六殿下找一个知冷暖的人呢,可是不应该呢。” 皇后面上的笑意几乎是瞬间被扯了下去,青白的有些可怕,她心底的怒意几乎立即就要翻滚出来,花费了自己所有的心力才没有当场翻脸——你当我不想叫他成家娶妻?还不是你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女儿害的! 崔氏适时的替皇后解了围,道:“有些事情也是急不得的,兴许六殿下的有缘人在后头呢,”见皇后面色缓和了几分,才继续道:“不成家也有不成家的好处,承清倒是成家了,还不是没几个时间陪着我,好在两个孙儿都是懂事乖巧的,不像他们父亲一样,成日里顾不上家里头。” 短短的几句话,却瞬间把皇后刚刚才回暖些的一颗心戳的七零八落,生生的往外滴血。 韦明玄不愿意成婚,韦明玦直推说是不能在兄长之前成家,到现在也没有定下心来。 数一数皇子们,也就只有自己膝下的两个还没有成家,别的都是早早地儿女成群了,每每一大家子人齐聚的时候,皇后恨得心头滴血却也无可奈何,一次次见着其他人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都是咬着牙撑下去的。 崔氏这一刀戳的直中要害,不可谓不狠辣。 皇后静默了几瞬,忽的转向阮琨宁,笑微微的问道:“明玄若是娶了妻,那也算是明沁的嫂嫂的,就是不知道明沁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嫂呢?” 阮琨宁一直致力于做一个合格的喝水群众,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战圈里头去了。 皇后大概是想给自己添一点不痛快吧,只可惜,我又不是离了韦明玄就活不了了,你拿着个来刺我又有什么用呢。 来而不往非君子,那自己不妨好好回敬一句,想了想,阮琨宁一脸耿直的道:“圣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明沁既不是六殿下的长辈,便管不到他头上去,自然是要由陛下与皇后娘娘做主的。” 皇后看着她一脸无辜的神情,几乎要把眼前的茶盏砸到她脸上去,这是这一次她是必定要在阮琨宁口里头掏出答案的,最不济也要叫她尝一尝那种心酸难言的滋味才是,缓了缓才轻声道:“只是说一说罢了,难不成这也说不出来吗?” 阮琨宁这次的回答更加的简介,也更加的耿直:“六殿下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只要他自己选好了,那明沁便也跟着喜欢吧。” 她这句话一出口,皇后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谢湘意便首先被她的无耻给震惊了,含蓄而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梢,没有吭声。 皇后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是看着她这种浑身撒发着无辜与懵懂的样子,一口牙生生磨得发疼,毕竟也牵涉着自己的儿子,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重新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崔氏。 这一次,目光却不是那么友善了,甚至于脸上的笑意也带上了几分讽刺的意味:“这些日子,陛下一直同本宫回忆起当年老永宁侯驰骋沙场的英姿,以及如今永宁侯的忠心体国,一心为君,每每说起来,陛下与本宫都觉得感叹非常。” 崔氏微微一笑,温声道:“陛下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委实是令人羡慕。臣妇听闻娘娘前些日子病了,外头便有小人传出消息去,说是娘娘失了圣心被禁足,以至于连宫权都被陛下夺走了。如今看来,陛下每日都来探望娘娘,甚至有如此衷心之言,可见必定是极为看重娘娘的。如此看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宫权之事,只怕也是陛下担忧娘娘太过于劳累,这才不得已拿走的。” 她用帕子轻轻地掩了掩唇,似乎对于调侃皇后的私事有些不好意思:“真该叫外面那起子小人来看一看,免得他们没得在外头咬舌头,平白的坏了陛下与娘娘的情分才是。” 喝水群众阮琨宁在一边友情充当翻译:你不是被你老公关起来了吗?他不是连见你都不愿意了吗?哪里来的时间跟你说话?跟我秀什么恩爱呢,你当我啥都不知道吗?呵呵!!! 阮琨宁在一边披着防弹衣捂脸:我阿娘嘲讽开起来,简直是无敌啊! 皇后的脸色彻底的黑了起来,衬着发髻上明丽生辉的嵌东珠凤钗反倒是更显几分晦暗,眼底闪烁的冷光更是锐利的吓人,手指掩盖在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袖之下,紧紧地扣进了肉里,端丽的五官甚至于扭曲了起来,无端的令人生怖。 崔氏不说此事还好,毕竟皇后已经选择强迫性的将这件事忘记了,而此刻,崔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将她好不容易欺骗着自己长上的伤口再度撕扯开,硬生生的□□出里头刚刚才生长出的新肉,在上头狠狠地撒了把盐! 怎么能叫她不心生愤恨! 第132章 boss之战(下) 皇后入宫将近二十年, 不敢说是所向睥睨,却也是没有吃过什么大亏的。 面对着一众宫妃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过蛰伏隐忍的时候, 可是从来没有人像是阮琨宁一样, 直接的掀掉了她的脸面,令她在六宫之中颜面扫地! 诚然,是皇帝下令禁足自己,也是皇帝下令收回了自己的宫权。 可是平心而论, 若不是因为阮琨宁这个小贱人从中作梗, 皇帝会这么做吗? 尽管皇后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从无败绩, 可是她绝对不接受自己输给了阮琨宁, 尤其是她并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赢了自己,而是借了皇帝的势, 狐假虎威罢了,这叫皇后如何能够甘心? 她心底最为愤恨的事情,却这么被崔氏明褒暗贬的直接点了出来, 尤其再想着崔氏便是阮琨宁的生母, 就更是恨得五脏生疼! 尽管皇后恨不得即刻杀了眼前的这对母女, 可是帮助她在后宫生活多年的理智告诉她, 她必须立即克制住这种冲动, 不仅不能出言斥责,甚至还得顺着崔氏的话头,展现出一个深受皇帝宠信的皇后形象来。 深思一会儿,皇后到底也是忍了下来, 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脸皮,没什么兴致的赞扬了一句:“永宁侯夫人知道的,倒是多得很。” 崔氏微微一笑,面上无波无澜,温声道:“娘娘谬赞了,臣妇委实是当不起的。” 皇后冷冷的一哂,没有继续接这一茬话。 既然已经要撕破脸皮了,也没必要硬是拉交情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而讽刺的笑意,怜悯的看了一眼崔氏,随即轻轻的拍了拍手。 那声音刚刚一落,便有两个十分生的明艳的宫人走了出来,衣着也格外精细些,一双伸出衣袖外的手更是凝白如玉,想来是精细调养着的。 这两个宫人自从站出来后便低眉顺眼的立在一边,恭恭敬敬的给殿内的几个人请了安。 皇后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生气,仿佛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的欢喜了起来,笑微微的换了个亲切些的称呼,道:“崔妹妹可能不知道外头都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好几次本宫都听见有人在背地里对着崔妹妹说三道四,说你善妒,又是个不能容人的,以至于永宁侯身边光秃秃的,竟连朵花儿都没有,没得坏了你的名声。” 阮琨宁眼见着面前两个一脸媚态的宫人,脸色便不怎么好看,皇后的手委实是伸的太长了,哪里有管到臣子家事的道理,还是这种直接打阿娘脸面的事情。 她几乎要忍不住这股不忿,却见崔氏微笑着向她轻轻摇头,面上的笑意云淡风轻,浑然不把那两个妖艳贱货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 #被两只皮皮虾吓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出去说自己是boss的女儿呢╭(╯^╰)╮# 皇后自然看见阮琨宁变了脸色,一直以来被崔氏堵得内伤的心口终于觉察出了几分舒畅来,她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欢喜,继续向崔氏谆谆善诱道:“崔妹妹可不要嫌弃本宫多事才好,本宫这也是为着你的名声着想才不得不为你考虑这些的。再者,永宁侯也是开国的侯爷之一,总不好身边太素,叫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顿了顿,皇后又笑道:“男人的体面就是女人的体面,他在外头好看,这才有你的脸面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氏面上换了一副愁容,慢慢的:“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妇只怕是不能领受了……” “是吗?”崔氏的拒绝并没有出乎皇后的预料,她在心底笑了笑,面上却是一副为之担忧的神色,继续劝导道:“本宫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也看不上这些宫人。可是女人们,哪一个又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也得学着忍一忍才是,不能太过强硬,” 想了想,皇后又关切道:“你且放心吧,本宫这里教出来的这两个都是极为规矩的,断然不会有不分轻重的货色,日后到了侯府里,也一定是规规矩矩听管教的……” “娘娘这般言说,可就是误会臣妇了。娘娘以为臣妇便情愿背上一个善妒的帽子吗?还不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日子这个东西,只有自己过的人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崔氏面上流露出几分委屈之色,道:“当初成婚后一年,臣妇怀着承清的时候,便自己做主要给他纳妾的,可是他自己不愿意,非要守着臣妇一个人过日子,臣妇不过一个女流之辈罢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阮琨宁发誓,这真的不是夸张手法,而是皇后的脸真的瞬间绿了。 喝水群众阮琨宁:虽然阿娘有秀恩爱的嫌疑,不过真心干的漂亮! 皇后磨着牙,几乎要当场喷出一口血来,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种事情,哪里有人是不愿意的?永宁侯想必也只是稍加推拒一二,你倒好,竟是顺坡下了,这一次委实是应该好好改一改才是。” 崔氏面上的神情委屈的不得了,道:“娘娘当臣妇是什么人了,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吗?臣妇不敢说是出身贵胄,也是知晓廉耻的,万不敢有辱清河崔氏的名声,更是断断做不出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事情,臣妇做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皇后莫名的觉得脸上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偏偏还发作不得,只好强笑道:“你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本宫何曾说过你什么了,怎么就这般作态呢,倒是叫本宫不知所措了。” 崔氏微微摇摇头,继续道:“臣妇知道,娘娘是一番好心,万万没有恶意的。” 见皇后面上的笑意愈发僵硬,似乎要绷不住了,崔氏才慢慢地道:“臣妇当时便是不肯的,他这样子,别人自然不是会说他不好的,坏名声还不是落在臣妇身上?臣妇把自己的声誉看的比什么都要重,只好苦苦哀求他,可是他就是不理会,臣妇也是没有办法呀。” 皇后恨恨的磨了磨牙,面上的笑意老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声音听着都开始飘忽了:“然后呢?” “然后啊,”崔氏继续打苦情牌,道:“臣妇便去请了老夫人,求她给臣妇做主,可是老夫人不领会臣妇的情,反倒是说臣妇自己给自己招麻烦,三言两语把臣妇打发走了,臣妇是后辈,老夫人是长辈,臣妇能有什么办法?也只好作罢了。” 皇后冷冷的哼了一声,忽的用力将自己手头上的杯盏重重的丢到桌子上,寒声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只劝说永宁侯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去搅扰老夫人安宁呢。” 崔氏娓娓而谈,慢慢的道:“娘娘当臣妇没有这般做过吗?臣妇拉着他去祠堂去将这件事,毕竟子嗣不丰也是永宁侯府的大事。可是他居然骂臣妇是泼妇,还说再跟他纠缠下去便要将臣妇休离归家,臣妇想着,要是真的被人休离归家,那才是丢尽了清河崔氏的名声呢,为了保全家族名声,坏了自己的名声又有什么要紧呢,臣妇如此想着,也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劝说他了。” 皇后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不叫自己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我呸!编的跟真的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永宁侯可以只与她一人相守,而自己就得面对皇帝后宫里头的那些莺莺燕燕,咬着牙给他收拾烂摊子,饶是如此,也从没有得过皇帝什么好脸色。 如此看来,上天何等不公,叫她如何甘心! 崔氏似乎没有看到皇后面上一闪而过的嫉恨之色,继续道:“臣妇还是觉得羡慕娘娘,陛下委实是娘娘的良人,臣妾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眼热,”她微微一笑,温婉至极:“陛下想必从来都不会惹得娘娘如此左右为难吧?也是了,娘娘在朝野的名声都是贤淑得当的,可见陛下心疼娘娘,不忍心叫娘娘难堪呢,真该叫臣妇的夫君好好看看才是呢。” 皇后原本只觉得怒火中烧,却也没有这般的生气,直到崔氏顺势一吹风,将那一股子火吹到了她的最不能被人言说的禁区去,这把火才是真的要将她心肺五脏一起活生生烧掉,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痛苦。 她的手指捏在了一起,连面上的表情都顾不上调整了,只是尽全力来控制住自己满心的愤恨不要爆发出来! 贱人!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崔氏面上全是恭敬之色,微微低下头去,轻声道:“皇后娘娘有所赏赐,本是永宁侯府的荣光,臣妇委实是不该推辞的。可是照着夫君往日里的性子,又实在是不敢真的带回去的,臣妇若是前脚带回去,只怕他后脚就能把臣妇休掉。所以臣妇斗胆,请娘娘下一道懿旨给夫君,但凡他奉旨,臣妇即可便回府去收拾出院落出来,叫这二位安顿下,”她终于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不喜不怒,意味深长的道:“只好劳烦娘娘,亲自下一道懿旨了,否则,臣妇是万万不敢将其带回家中的。” 皇后怎么可能真的写一道懿旨下去? 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给永宁侯赐两个妾不成吗?真的被人说出去了,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皇后静静的盯着崔氏看了许久,久到阮琨宁坐在一边坐的腿都麻了,甚至开始认真的思考皇后打算杀人灭口再分尸藏起来的可能性的时候,皇后似乎压下了心头的那股火气,冷笑道:“崔妹妹果然是好口齿,只可叹,本宫竟是直到今日才得以见识到。” “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崔氏极为谦逊的一笑,姿态放的很低却是十足的优雅,道:“臣妇愚见,皇后娘娘——才是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呢。” 皇后冷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在继续打这些无谓的机锋了,随意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本宫累了,雪琅,好生替本宫送了明沁公主与永宁侯夫人出去吧。”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甚至于昭仁殿里头的地龙烧的暖暖的,阮琨宁却还是出了一背的冷汗,眼见着远离了昭仁殿,身边又是自己人,才悄声问道:“阿娘,你真的跟阿爹为着这个吵过吗?” 崔氏斜她一眼:“当然是假的,你阿爹那个性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那么干。” 阮琨宁:“……” 突然觉得……阿爹略可怜啊…… 崔氏见她一脸的忧心忡忡,只以为她是为着方才的事情担忧,开解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既然敢这般说,自然就是有把握糊弄过去的,难不成她还真的敢去问一问不成?” 阮琨宁满心对于boss的敬畏,看着崔氏,没有吭声。 崔氏却突然转过来看她:“阿宁,你跟阿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怕她?” 阮琨宁想了想,到底还是一脸正气的摇了摇头。 讲真的,虽然她脑子未必会比皇后好使,可是真的论起综合实力来,自己未必会输给皇后,还真是不怕她。 崔氏满意的挑起一边嘴角来,点头道:“这才有一点公主的样子,你只管摆出自己的气度来,哪里有什么好怕她的。” 崔氏似乎要点拨她什么,继续道:“阿宁,她是大齐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国母,的确是万人之上高不可攀,可是你也切莫不要妄自菲薄,你又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头,就不必要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崔氏的步子放慢了,问道:“你得封公主也有些日子了,你可知道,这个公主的身份,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吗?” 从小到大,阮琨宁系统的接受了来自崔氏的精英教育,自然不会不懂得,可是眼睑崔氏神情如此严肃,便知道她还另有话要讲,便从善如流的道:“阿娘知道的比我多的多,我自然是不敢班门弄斧的,要叫阿娘指点才是。” 崔氏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是陛下谕旨亲封的公主,也是本朝第一位异姓公主。陛下既然取用了‘明’字为封号,那你的身份就是等同于嫡出公主的。按旧例,庶出公主位比郡王,嫡出公主可以位比亲王,你既然是因功得封,说句不恭敬的话,哪怕是将来山陵崩了,她做了皇太后,一样也是奈何不了你!” 崔氏前头说的几句阮琨宁是知道的,这也是她刚刚得知自己被封号为“明沁”时诧异的原因,公主的封号多是皇帝自己看着定的,唯有嫡出公主的封号才会同皇子的辈分用同一个字。 元后李氏与继后谢氏身下都没有公主,所以本代皇族中,在阮琨宁册封之前其实是没有嫡出公主的,虽说嫡出公主可位比亲王,可这是并不是指在政治上,而是在礼仪上,乃至于俸禄上都是一致的,真正正正的尊贵。 自从阮琨宁被册封开始,礼部与内务府以及六局二十四司便开始着手在金陵择地开建公主府,宫里头也有女官派驻,以对于公主府的制式有所监察。 几年之后阮琨宁若是成婚,便会参照宫中的六局二十四司制度,在公主府中设置小号的管理服务体系,甚至会陪嫁一百五十人的护卫团,以翼卫公主的安全。 像是兰陵长公主,便是有自己府邸的,作为先帝的嫡长女,她府中甚至有三百私兵的,而一年到头算下来,她在公主府与萧家的时候也算是一半一半。 在阮琨宁看来,按照大齐现在的制度,像是那些被婆家拿捏欺压的公主其实根本不会存在,除非是自己的性子实在是太过于面团了,根本立不起来的那种。 毕竟府里头的女官都是宫中派驻的,自然是向着主子的,再者,身边的护卫团又不是死的,你开口使唤一句不就成了。 要是这么好的条件还能混的不好,阮琨宁也只能呵呵哒了。 与这些相比,她更加感兴趣的倒是另外一件:“阿娘是说,日后哪怕是今上驾崩了,她做了皇太后,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吗?” 崔氏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日里与你讲了那么多,竟都不肯用心记,难不成我会害你不成。”见阮琨宁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崔氏这才有了几分满意,继续道:“你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她却只是继后,如何能让陛下的旨意作废?只要你别去造反谋逆,那她无论如何也是奈何不了你的。前朝的孝安太后那样不喜欢睿宗的诚懿皇后,甚至于屡次抬举宫中其他妃嫔下皇后的脸面,可是那又如何?诚懿皇后是她的孝安太后丈夫在时,亲自下旨册封,从皇宫正门抬进去的太子妃,那时候孝安太后也只是妃妾罢了,哪怕她是做了太后也没什么用——她甚至于连废掉皇后的权利都没有,你好好想一想这些,又何必怕她!” 阮琨宁双眼放光,只恨自己没有随身带一个小本本,可以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眼见着已经到了永桑宫门前,崔氏也没有要再进去的意思,她此次入宫已经够久了,还是早些离去为好,免得招人口舌。 她回过身来,便看着阮琨宁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边,比三月的春风还要迷人的多,心头便是一软,有些话说来容易,可是真的做起来却是极为困难的。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带上好些日子,尤其是主人家之一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善,任谁只怕都会忍受不了的,更何况阿宁从小到大就一直被一家人宠爱着呢。 崔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叮嘱道:“你不必太过于忍气吞声,不要被人欺负了才好,你有的不仅仅是公主的头衔,你还有阿爹阿娘,你的两个兄长一个胞姐,凡事都不要想着自己担……”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头也隐隐的有了几分哽咽。 阮琨宁本来眼见着崔氏只来了这半日便要走了,心里头便有些酸酸的难受,此刻再听了崔氏的话更觉得眼眶发热,这跟软弱没有关系,只是人对于亲情的感怀,她也不想在这里掉眼泪反倒是惹得崔氏更担心,只好一个劲的点头。 崔氏亲手把她带大,哪里会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却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脸,便挺直自己的脊梁,转身出宫去了。 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崔氏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像是锋刃上头泛着的寒光,她向自己身后的裕如问道:“我叫你关注着六殿下的行踪,你心里头也该有些章程才是。可知道,近日他有什么打算吗?” “下个月的初六,六殿下约了宋家的三公子去寒山寺赏雪,”裕如做事很是牢靠,当即便给出了答案,她跟在崔氏身边多年,也很有几分体面,方才又是在昭仁殿里头见了皇后与崔氏打的机锋,心里头也有几分会意,轻轻地问道:“夫人是想要……跟六殿下好好的谈一谈吗?” “谈一谈?”崔氏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我跟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啊,只是见了皇后娘娘之后才觉得,这位六殿下的教育实在是令人堪忧。” 她从等候在外面的丫鬟手中接过了手炉,微微躬身登上了马车,直到坐定了面上才露出一丝冷意来:“前些日子我手头上一直有事情在忙,也就没去管他。接下来呀,很应该好好的,教一教这位六殿下怎么做人。” 裕如:“……” 夫人身上开始冒黑气了,怎么办? 所以我应该给六殿下点一根蜡还是应该给六殿下点十根蜡呢?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之严肃的问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崔氏冷笑着向韦明玄脸上扔了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拿上钱,马上离开我的女儿。 第133章 赔罪点心 夜间的风还是那么凉。 大自然的一切大概是最为公平的东西了, 无论是夜空中明月的清辉,还是晴日里太阳的灿烂,抑或是丝丝缕缕的春雨, 缠缠绵绵的夏风, 世间的人无论是高门贵胄还是市间小民,在它们面前也都是一样平等的,都可以享受到天地的造化万物。 当然,面对着深秋之际的冷风, 贵人们也不会比小民们少冷上几分, 或者是身上暖上几分的。 韦明玄站在吟风亭边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在, 他这一次好歹披了件狐裘大氅出来, 可饶是如此,还是在冷风中冻得几乎要瑟瑟发抖。 本来, 阮阮肯约自己出来是好事的。 可是韦明玄再一联想到今日皇后召见了阮阮跟永宁侯夫人,再一想皇后在他们离去之后摔了多少东西,便可以猜想到结果——大概是不欢而散了。 那今晚阮阮约自己出来嘛, 他有点忧伤的看了看天上的冷月——只怕是宴无好宴。 阮琨宁送走了崔氏, 正是满心的伤感, 再回到永桑宫时, 却见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在给自己收拾东西。 她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自己与皇帝的那个所谓协议——要么不回家, 要是回去了,就得真的在宫里头陪他了。脑海里头这个念头刚刚一转,便被吓得几乎要跳起三丈高。 云夏看出了她的心思,上前施礼解释道:“殿下不必多想, 陛□□谅殿下的思家之意,的确是打算叫殿下归家小住半月的,半月后再回来也就是了,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惊喜来的太突然了,像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馅饼,正正好落在她嘴里,倒是叫阮琨宁不敢咽下去,消化了许久才敢相信这个消息。 缓了一会儿,她的劲头却是来了,既然皇帝肯大方一次,自己便不能辜负,总要好好的利用这次机会才是。 自从她入宫以来,得到的赏赐很多,登记之后,有的留在了永桑宫,有的则是送到了宫外头她还在建的公主府里头去——说是在在建,其实也是把前朝一个公主府改建,按照制式新添上一些东西,重新设置庭院宅子罢了,趁着这次机会,应该带一些好东西出去,送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才是。 再者,阮琨宁在宫里头呆久了,也没有去看过自己新得的这个公主府,一听闻自己可以出宫了,这下子倒是来了兴致,开始兴致勃勃的筹划着应该去看看,要不要设个宴请人才好。 这股子兴奋劲冲淡了刚刚才升起的同崔氏分别的情绪,却顺势叫她想起了韦明玄来,顿时就觉得一股子不爽顺着心头直直的冲上了脑门去。 你妈妈她真的十分不叫人省心你知道吗?! 在昭仁殿里头,虽然阮琨宁眼见着崔氏一张嘴把皇后逼迫的层层败退,最终赢得了胜利,那种酸爽也的确很痛快,可是即使如此,却也没有办法抹杀掉她对于皇后的不喜欢。 皇后的那种憋屈与被打脸纯粹是她应该得到的,跟自己对她的讨厌没有关系,纯粹是罪有应得。 尽管没有吃亏,可是阮琨宁想到皇后对于自己婚事的步步强逼,以及那两个妖娆妩媚的宫人的时候,还是觉得发自内心的厌恶反感。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去敲打一下韦明玄,免得他跟他妈一样干出那种拎不清的破事来,这才有了一开始韦明玄待在冷风中飘零的事情。 在韦明玄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阮琨宁这才悠哉悠哉的过去,眼见着他还规规矩矩的等在那里,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满意,再看他围着的大氅,突然笑了笑,将手伸了进去。 韦明玄眼见着她那只近乎玉石般晶莹剔透的手伸到了自己大氅里,也顺从的没有反抗,只轻声问道:“怎么啦,阮阮?” 阮琨宁微微一笑,简直比夜空中清辉漫天的月亮还要迷人,然后她微笑着,拧着他腰间的肉转了个圈儿。 韦明玄:“……!!!” 阮琨宁一脸若无其事的把手抽出来,自顾自的走到了吟风亭里头,随手指了指一个木凳:“你先坐下。” 韦明玄看不出她什么意思来,看她情态也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想着应该不是很生气,至少,对于自己不是很生气,便想着好好讨好一下自己的阮阮,笑着凑过去:“阮阮都站着不坐下,我怎么敢坐下?” 阮琨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脸叫他坐下,恶狠狠的道:“叫你坐你就坐,哪里来这么多的废话?” 韦明玄温顺的坐了下来,适时的卖了个好:“……我都听阮阮的。” 阮琨宁站在一边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叫他:“喂,韦明玄。” 韦明玄抬起头看她,眼神温柔而包容:“我在呢,怎么了,阮阮?” 阮琨宁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毕竟这件事情跟他无关,现在看他态度放的这么软,心里头难免的有点歉意,可是再一想以后,便索性长痛不如短痛,直接说开了,瞪着韦明玄,慢慢的道:“今天,我和阿娘跟你母后吵了一场。” 韦明玄忽然有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心里头既觉得有点感怀又有点温暖,微笑着道:“吵赢了还是吵输了?” 阮琨宁本来是有一点困扰的,可是此刻看他眼底的温柔笑意,突然觉得心头发烫,有点想笑着回应他,又怕破坏掉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严肃气氛,便努力绷住了,一脸傲娇的道╭(╯^╰)╮:“我阿娘跟我(脸真大)这么棒,怎么会输?” “我猜也是,”韦明玄含笑的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柔情温和,道:“我们阮阮那么厉害,怎么会吃亏?” 阮琨宁也不知怎么,看他眼中笑意闪烁,突然有点不好开口。 几乎是瞬间,在她脑海里头浮现出皇帝撩妹时候的样子,一句话闪过她的心头——基因的力量果然是不可违逆的啊! 这想法一冒头,便被她硬生生的按了下去,比不过皇帝也就算了,凭什么被韦明玄也给比下去,在他们的关系里头,她一定要做食物链顶端的那一个! 她这么一想,倒是有了几分勇气,抬腿踢了踢他的腿:“喂,现在站起来。” 韦明玄现在看她怎样都觉得喜欢,哪怕是她蛮不讲理的时候,也觉得迷人的不得了,闻言笑了笑,顺从的站了起来,有点无奈的问道:“好阮阮,这又是怎么啦?” “不怎么,”阮琨宁一屁股坐栽那个凳子上,理直气壮的看着他:“天太冷,凳子太凉,我需要有个人给我暖一暖!” “……”韦明玄没想到她居然会理直气壮的说出一个这么无耻的理由,不由得微微怔了怔,随即又重新笑了起来,伸手去刮了刮她的鼻子:“明明是占我的便宜,用完后还把我一脚踢开了,怎么还能这般的盛气凌人?” “你可以不让我占便宜,”阮琨宁态度更嚣张了几分,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想让我占便宜的人多着呢,能从金陵排到南越去,你不愿意就算了。” 韦明玄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她的小脸:“那怎么行,我们阮阮就算是欺负人,也得欺负我才是,别的人算些什么?” 阮琨宁斜着眼看他:“这才像话嘛。” 韦明玄没有开口,只含笑看着她轻轻地一拍手,阮琨宁正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便见一个内侍从一侧出来,递了一只极为静美的木质食盒过来,随即便一躬身退下了。 韦明玄将那只食盒放到了阮琨宁面前,示意她自己打开看。 阮琨宁见他面上不露声色,眼底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心头也是一动,伸出手来懒洋洋的打开了那只盖子,盯着里头的东西看了一眼双眼顿时发起光来——这才是真的得了惊喜。 那盒子里头放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日阮琨宁恋恋不舍的九重碧丝蕊,仔细瞧起来,竟是比那日宫宴之上的还要精美几分。 她身手去取了一个,这才发现竟还是热着的。 韦明玄面上没什么变化,眼底的那一股子得意之色却是愈发的浓厚了起来,只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挂一个天下第一的牌子了:“阮阮可喜欢吗?如何,我待你好不好?” “你不讨人厌的时候,”阮琨宁慢慢地品尝着那丝丝甜意在唇齿间化开的滋味,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斜睨着他道:“还挺讨人喜欢的嘛。” 韦明玄见她高兴了,自己也跟着高兴了,凑过去道:“我还有讨人厌的时候吗,那我能不能问问,那时候,阮阮想着怎么罚我?” 阮琨宁哼了一声,凉凉的道:“给你当小妈,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韦明玄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阮阮的意思,也明白你的不易,必然不会叫阮阮为难的,而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说清楚的,阮阮给我些时间吧,”他仔细想了想,眼底的神色有些释然,道:“有些事情总是压在我心头,没人可以与之言说,其实也苦闷的很,我既然决定了与阮阮共度一生,自然不会有一丝欺瞒,必定会同你说清楚才是。” 他知晓阮阮的为难,也了解她的体贴。 阮阮与皇后的矛盾已经是无可调和,却还是坚持着保住了面上的最后一丝假象,顾忌的不过就是他的心情罢了,毕竟在外人眼里,无论他与皇后如何,皇后都是他的生母,处处都是相关联着,无论如何也扯不开的。 既然矛盾无法调和,就必须要做一个决断的。 他不是善人,也没办法一直容忍皇后的过线行为。 在之前,他便同皇后说的清清楚楚,阮阮是自己不容触碰的底线,一旦她碰了,必然会伤到母子之情,可皇后还是选择那么做了,那就不要指望着他还记着那些所谓的骨肉之情。 君既无情我便休,一报还一报罢了。 再者,为着前世的多番纠缠,他容忍至今,已经足够偿还所谓的生养之恩,再躲避再退让,却是不可能了。 可是他不想叫阮阮以为自己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他知道阮阮不喜欢皇后,也会乐得见自己与皇后划清界限,可是这并不代表,阮阮见了自己对于皇后毫不留情的态度不会觉得心凉。 只是为了皇后而去坏了自己与阮阮的情分,委实是不值得。 他要把自己心里头的话讲给她听,那些年沉默的喜欢,无法言说的哀伤,以及无数个日夜里的孤枕难眠,无论前世今生。 韦明玄在内心深处cos了一把深情人设,把自己都给感动了,正凝神想事情的时候,却忽然觉得一只手再度伸到了他的腰间,再度狠狠的拧了一把,甚至于比上一次用的力气还要大。 他低头看着阮琨宁一脸无辜的表情,瞬间觉得自己其实也很不容易,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有点无奈的道:“我不是都拿这么精致的点心赔罪了吗?阮阮怎么还同我生气呢。” 阮琨宁冷笑着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生气了?” “……”韦明玄被她的话堵得噎了一下:“你不是吃了我带的点心了吗?” 阮琨宁更加理直气壮的瞪着他:“我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打你?” 韦明玄:“……我的错。” 第134章 赏梅请柬 二皇子这阵子过得有点小滋润。 凭借着阮琨碧直接间接传给他的东西, 他在朝野上下狠狠地刷了刷自己的存在感,很是得了皇帝几分赞赏,不仅屡屡有赏赐到二皇子府上, 甚至于把刑部的工作交到了他手里头, 叫他进去历练。 当然,皇长子犀利的眼神落在他的眼里,早就自动的换算成了庆祝的烟花噼里啪啦,至于其他皇子们那些愤恨的小眼神, 更是被他全然当成了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证据, 一连几日欢快的不得了, 每日连饭都会多吃一碗。 为着这个, 二皇子整个人也愈发的张扬了几分,渐渐地, 他的胃口也难免的大了几分。 这几日,他正筹备着搞个大新闻,好好的刷一刷自己的逼格, 提升一下自己在朝堂上的人气, 多为自己拉几个助力才好。 想法当然是很好的, 可是问题上,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到头来, 还是阮琨碧给了他启迪——他不是素来都是喜欢结交文人嘛,正好可以趁机办一个文人才子们的聚会嘛。 二皇子只需要挑选出一个好些的庄子,请上诸多文人墨客前来,谈的好了便可以组建一个文会诗会之类的组织, 慢慢地挑选其中可用之辈为自己所用。 可是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 二皇子可不打算请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穷酸腐儒,以及一些不识趣的人过去。 有资格列席的,自然都应该是出身各大世家名门的才俊,以及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新臣,或者是在文坛身负名气的大儒才子才是,那才不算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可问题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只凭着一个诗会文会的名头,他怎么能就这么直接的邀请这些人上门? 别的事情二皇子倒是不在意,可问题的关键是——御史们那群见人就上口咬的家伙会怎么想?锦衣卫那些闻到血腥味就凑上来的家伙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刚刚才表现出对自己赞赏的皇帝会怎么想?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请了这么多朝中栋梁,天下名士过去,你这是想干啥?非法集会?有没有官方许可证?是不是太平日子过够了想搞事? 坏处是明晃晃的摆着的,可是这个点子却是真的好,一时间倒是真的把二皇子给为难住了,若是没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再好的点子也是明珠暗投。 如此一想,这般好的点子弃之不用,真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对此,阮琨碧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的脑子想一想新鲜点子还成,可是事情牵涉到了政治性的问题,她就是毫无办法了。 她头脑再好,前世也不会涉猎过这些,今生的更加不必说了,对于二皇子的一系列问题,只好也是无能为力。 到头来,还是二皇子妃一句话点醒了他:“殿下既然要请人,何不请的再多一些,索性也请一请金陵的闺秀贵女们,也好掩人耳目才是。妾身记得,王府在金陵城南有一个庄子,里头的梅林开的极好,红艳灼人,现下正是俏丽的时候,不妨就以赏梅为名头,向金陵下帖子好了,咱们也是图的一份风雅,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二皇子想了想,也觉得此言大妙,极为赞叹的看了看二皇子妃,显然也是念起了自己嫡妻的好处来,心里头顿时有了几分感念,握住二皇子妃的手柔声道:“阿玳果然是我贤内助,知我心中所想甚多,合该受我一谢才是!” 他这句话的确是由衷之言,从骨子里头讲,二皇子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极为注重嫡庶分别,在府里头也很会跟二皇子妃做脸面。 事实上,二皇子妃对着自己府里头的侍妾们乃至于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下手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也只是懒得去理会罢了。 一来,那里头又没有他的真爱存在,不必为了几个玩物跟嫡妻翻脸,二皇子妃又有分寸,不会弄死那些家里头有实力的坏了他的大业,挑的都是那些死了也就死了的,娘家不敢闹上门来的那种。 二来,二皇子也是顾忌着陇西李氏那边的意思。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这个外甥自然很亲,可是二皇子妃这个女儿,乃至于二皇子妃所生下的两个外孙,那才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二皇子如果在自己的府里头搞出来一堆庶子出来,他们自然便也会心生一抖——妈的,总不会老子辛辛苦苦帮着他当了皇帝,他回头立别人做了太子吧?哦艹,那我们帮着他到底是图些啥? 碍着这一层的关系,二皇子从来都不会表现出对于二皇子妃的不满来,一直都是极为爱重她的。 再者,无论怎么说,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二皇子心里头对于这个嫡妻也是很有几分情意的。 而最为隐晦的理由则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元后所出的嫡子,按礼法道理来讲,这个位子原本就是应该传给他的,说的明白些,皇长子也不过是妾生子罢了,哪怕韦明玄这个后来的中宫嫡子在他的面前,也是应该矮一头的,所以他天然就是会支持嫡妻与嫡子的,毕竟那是他立身的底气所在。 二皇子妃面上的笑意极为柔情,盈盈的眼眸中似乎全然是对于他的爱意:“妾身原本就与殿□□系相关,帮助殿下本就是应该的,哪里敢担得起一句殿下的谢意呢。” 二皇子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委实是辛苦,我都是知道的,哪里当不起这区区一句话了。” 二皇子妃微微一笑,却没有再继续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似乎是刚刚想起来一般,口中劝慰道:“阮姑娘虽然聪慧,却也不是万能的,已经想出了这般好的主意,哪怕后面没想出法子来,殿下也应该好好的谢谢她才是,可不要轻慢了人家。” 二皇子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之色,眼底是深深地阴郁之色,哼了一声,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摆谱,真把自己当成一碟菜了。怨不得永宁侯急着跟他们分家,之前看着阮承峻还是个拎得清的,现在看一看,他们家大概把脑子都长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二皇子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子,自然也有极为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可阮琨碧那种小女生却是先天的喜欢作天作地,要男人疼这她顺着她才行,二皇子会喜欢才怪呢。 他喜欢的,自然是那些小鸟依人乖巧听话的了,阮琨碧这种长相一般家世一般的,一般都不会往脑子里头记得,也只是碍着她现在还有用处罢了。 哦,本质上来说,阮琨宁也是这一挂作天作地的,可是阮琨宁有逆天的颜值在支持着她进行各种作,她一旦作起来,世间的男子也只会觉得“啊,女神真是娇憨可爱”“啊,女神的真性情真是耿直,好戳我萌点呢”“女神酷爱来跟我作嘛,接受女神各种作不拒绝”,可相比之下阮琨碧啥都没有,被嫌弃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 二皇子妃深知上眼药适可而止的道理,有些话说得多了反而会叫人起疑心,所以也就适时的换了话头,上前轻柔的替二皇子整了整衣领,道:“既然要请人,那就应该派遣一个有分量的上门去才好,殿下要请的这些人妾身也曾经听闻过,都是极为心高气傲的,派去的人若是身份低了,他们只怕会觉得是羞辱呢。” 二皇子凝神想了想,也觉得深以为然,拍拍二皇子妃的手:“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 二皇子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他叫自己府上的幕僚列了现在留在金陵里的有分量的人出来,尤其是闻名遐迩的大儒才子,以及刚刚登上朝堂的后起之秀。 毕竟他还要请金陵的贵女闺秀们过去,总不好请过去一堆胡子发白满脸褶子的过去糊弄人,那不被人骂死才怪呢。 他看了看自己手头上的那张请柬,是给永宁侯府世子阮承清的,二皇子转向一边的下人道:“好生送到永宁侯府去,千万不要怠慢了。” 那下人显然也是知情识趣的,顺从的应了一声,便准备出门去了。 “且慢。”一道悦耳的女声穿了过来,那下人转身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最近才出现在主子身边的女人——阮琨碧。 那下人是二皇子府上的奴才又不是阮琨碧的奴才,这些日子早就受够了阮琨碧对着他们呼来喝去,可是到底也是在二皇子面前,阮琨碧又是客人,他也不好表露出什么来,还是一躬身,柔声问道:“阮姑娘有何吩咐?” 阮琨碧没有去看那下人,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不值得她去费什么心力。 她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二皇子身上,柔声道:“明旭,这份请柬,不妨就叫我上门去送好了,正好,我也见一见许久不见的大伯母他们,好好的联系一下感情才好。” 阮琨碧很久之前就想去永宁侯府看一看了,毕竟在她的心里头,那里头的一切将来都将是她的东西。 再者,她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靠山,自然就不会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不敢上门,永宁侯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一个侯爷罢了,可二皇子却是真正正正的皇子,便是再怎么张狂,也要跟自己低头。 项羽的那句话说的很是——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自己也很应该上门去叫他们那群看人低的东西见一见,免得他们老是用老眼光看人才好。 二皇子的脸上还是挂着笑的,可是却不是往日里的那种柔情四溢的笑容了,反倒是极为隐晦的带了几分不耐之色,轻声道:“你不是已经要了一张帖子,要去给那个贺文昶了吗?哪里来的时间,再去永宁侯府送帖子呢?” 人知道的东西都是极为有限的,更何况阮琨碧对于许多现代的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不信随便找一个大学生来问一问,只要不是专业学这个的,谁还记得初中电路图是怎么回事? 这段日子下来,二皇子从阮琨碧嘴里头挖出来的东西,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自然而然的,对她付出的耐心也就越来越少了。 事实上,他已经在计划着把这个成日里异想天开的女人怎么干净利落的处理掉了,不然,就冲着她那张不知道把门的嘴,以及那个招惹是非的性子,早晚有一天会连累到自己。 给永宁侯府的这一张帖子,可是关系着他与永宁侯府以及崔氏一族的关系,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哪里敢把帖子交给阮琨碧去送。 谁不知道阮琨碧跟永宁侯府已经是闹翻了,他要是公然叫阮琨碧去送帖子,那岂不是打了永宁侯府的脸面,没得给自己拉仇恨。 阮琨碧看起来又不是一个拎得清的,谁知道她脑子一抽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二皇子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再者,自己私底下跟她谈情说爱也就算了,明面上叫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替自己去送帖子,这一看就想搞事吧,二皇子除非是脑子坏掉了,不然才不会叫她去呢。 阮琨碧眉梢微微的动了动,见他面上有几分犹豫之色,脸色便坏了起来,她穿越过来之前也只是一个学生,并没有在社会上真正的历练过,有什么话也不会遮掩,反倒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责问道:“怎么,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居然都不肯答应我吗?” 她冷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看我没什么用处了,就想着把我一脚踢开?所幸我还没有蠢到家,没把最重要的东西跟你说,”阮琨碧斜了斜他,寒声道:“罢了罢了,只当我看错了人就是了,你只不理会我也就是了,只盼你将来万万不要后悔才好!” 天下的男人这般多,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还真是跟自己摆谱了,他也不想一想,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性子,讨一个皇子喜欢很难吗? 可不是非他不可的! 二皇子眼中光芒一闪,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轻轻地将她拥到自己怀里,满脸关切的道:“你这小脑袋里头都在想一些什么呢,我自然是不想叫你去的,肯怎么只肯听一半?你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只可恨,你偏偏不理会我一片心,委实是叫人心冷。” 他的相貌生的温柔俊美,低声伏在人耳边说情话的时候好像有羽毛在心头轻轻地拨弄,叫人心痒难耐,眼睛线条十分柔和,垂下眼看人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在他眼睛里头都比不过你一个人一样,骗老司机都骗的了,更何况是阮琨碧这种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呢。 二皇子只说了几句话,她的脸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又有点羞涩又有点气恼,手上用力去推他,却没有推开,只气恼道:“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在拿话哄我?你只想知道哪些我说的事情,都已经好久没有陪我出去玩过了!” “怎么又发脾气了?”二皇子还是笑吟吟的模样,低声道:“我那一桩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你?你本就同永宁侯府闹得不欢而散,朕上门去,岂不是平白的被人羞辱?我自己尚且不忍心说你半句,如何忍心叫别人去折辱你呢?” 略微一停顿,二皇子又道:“至于这一阵子不理会你,你就更加是冤枉我了,你跟许端的婚事,眼看着就差着几个月了,我既深爱你,又如何能眼见着你嫁给他?你且放心等等吧,最多再过一个月,他必定上门退亲,你岂不就是自由身么?” 阮琨碧本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二皇子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她与许端的婚事,一直以来便是悬在他心口上的一柄利剑,眼见着这柄剑马上就要消失了,她心中委实是有欢喜又激动,再看二皇子温和俊美的面容,心中更觉得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别扭,狠狠甩开他,质问道:“我既马上便是自由身,你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才是,我可不要一顶小轿子抬进你的王府里头去,我要光明正大的嫁给你,你的二皇子妃,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一个交代?” 二皇子压下满心的厌烦,面上换了一副忧虑不舍的面容:“阿玳她到底也是我的发妻,又为我生下了两个孩子,你要我将她如何呢?” “那又如何?”阮琨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左右你又不喜欢她,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又有什么打紧的,你娶她不过是碍着她的家族势力罢了,再者,后院里头,叫人没了的手段还少吗?” 二皇子柔情的看了看她,终于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我都依你就是了,谁叫我偏偏最喜欢你呢。” 阮琨碧见他终于肯松口了,心头便是一喜,也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身。 她才不要庸庸碌碌的当一个小官之女呢,她既然穿越了一回,那就一定不会辜负这样的机缘,当然要站在最高处俯瞰世人才是,二皇子妃只是一个开始,她要的,是母仪天下的那个位置! 第135章 所谓风骨 阮琨碧到底还是被二皇子说服了, 没有去永宁侯府送那张给阮琨宁的帖子。 毕竟在她看来,永宁侯府以及阮琨宁这个障碍,只要她想, 随时都是可以收拾的, 没必要叫自己与二皇子闹得不高兴。 她的目光全然都落在了自己手头上的那一份请柬上,似乎那是她未来的希望一般。 这份请柬的主人名叫贺文昶,与被二皇子邀请的其他人相比较,他的出身并不是很好, 家中更是父母双亡, 无依无靠。 可是英雄不问出身, 只要有能力就好, 别的不言,他的文章策论写的却是极好, 才华更是出众。 阮琨碧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才发现,有些人明明不是穿越来的,却也可以写出后世自己知晓的那些名作名篇, 而事实证明, 这些人往往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而这个贺文昶之所以会引起阮琨碧的注意来, 就是因为他写的一篇策论——《明国论》, 那文章并不是什么花团锦绣之文, 可里头的东西却真正正正是针砭时弊,一针见血,也就是吃了他家世微薄的苦头,所以才只是小范围的传播, 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关注。 别的人不知道那篇文章,可阮琨碧却是知道的,后世也曾经有一个人写出了这一篇文章,也是出身微寒,可是那个人硬是咬着牙通过科举慢慢地爬到了权利的顶峰,甚至于把持朝政将近二十年。 这个贺文昶是不是会有这个能力还待定,可是在阮琨碧看来,至少他出人头地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拉关系这种事情,等到人家功成名就再巴巴的过去可就是晚了,毕竟从来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只要自己在这个贺文昶还没有飞黄腾达之前提携他一把,他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会知晓知恩图报的,如此看来,自己只需要去示好一二,就可以得到一个未来能臣的感恩戴德,这笔买卖简直不能够再划算了。 再者,阮琨碧也不打算在二皇子一根绳子上头吊死,谁晓得将来二皇子得到能不能当上皇帝呢,万一没有当上的话,自己总要另谋一条出路才是,这个贺文昶据说年纪尚轻,相貌也出色,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备胎。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过分之处,那些穿越过来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身边有好几个男人的,自己也找几个又有什么过分的? 贺文昶住的地方并不是好地儿,离阮琨碧所居住的富人区差着很久的车程,在马车上颠簸了近乎半个时辰,才总算是赶到了他的住处。 阮琨碧取了帕子掩住口,一边的丫鬟伸手过来搀住她,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面前的低矮房子,这才叫跟着的车夫去叫门。 贺文昶是个年纪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相貌不像是寻常书生的文弱,反倒是有几分英武清正之气,倒是叫阮琨碧对于这个地方的反感之意浅淡了几分。 她面上微微的带了一点笑,道:“二皇子早就听闻贺公子大才,”阮琨碧伸手,身后的丫鬟会意,将那张请柬放到了她的手上,她顺手递给贺文昶:“几日后有一场赏梅宴,还请贺公子务必前往。” 贺文昶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穿了一身芙蓉锦的衣裙,朱钗泠然,显然是官家贵女,明明眼角眉梢全然是对于此地的嫌弃,面上却还是勉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说出口的话也是谦和的,偏偏一只手随意的把那张请柬递到自己面前,姿态却是不能再轻慢几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客栈里头,一位贵人打赏了小二几个大钱呢。 他的确出身微贱,可这并不代表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轻贱,都是顶天立地做人的,别人凭什么轻贱自己? 他自幼父母早亡,留下的积蓄又十分的少,为了维持生计,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只是眼下的这一点,又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自己不满,所以他也只是面上感激的笑了笑:“有幸收到二殿下的请柬,是我的运气,文昶在此,先谢过这位姑娘了。” 阮琨碧见他上道,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满意:“日头还早,贺公子何妨请我入内一叙?” 贺文昶自然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他家徒四壁,最值钱的反而是他一个脑子,不值得别人去惦记自己什么,至于眼前的女人跟自己共处一室会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都不怕,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阮琨碧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简陋的屋子了,那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简陋的木质家具。 贺文昶自一侧的桌案上取了两只茶碗过来为她斟了茶,阮琨碧斜了斜那只制式粗糙的茶碗,便失去了饮茶的心思,只礼貌性的略微碰了碰,便隐晦的用帕子擦了擦手,再没有动过半分。 贺文昶似乎没有看到一般,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阮琨碧很想像之前的阮琨碧一样,说自己是永宁侯府的嫡出三姑娘,可是想了想已经分家,到底还是作罢了,三老爷那个低微的小官,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此一来,对于说这个的贺文昶便隐隐的有了几分不满——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会说话! 她顿了顿,才道:“我姓阮。” 她话已出口,贺文昶的眸光便随之抖了抖。 金陵姓阮的人家不算少,可是做官的,大概就只有永宁侯府一系了,他不易察觉的打量了一下阮琨碧,便大致上猜出了阮琨碧的身份,面上的笑意便浅淡了几分。 阮琨碧倒是没有察觉到这些,而是笑了笑,道:“贺公子大才,何以竟屈居在此等陋室?” 她从自己的衣袖里抽出几张银票,手指按住,轻轻地推到了贺文昶面前:“我对于贺公子的那篇《明国论》极为感触,有如此大才,必定是龙游浅水,有朝一日,必定会腾空才是,小女子不才,却也想要为贺公子献上一点微薄之力,还请务必笑纳才是。” 贺文昶抬手,重新将那几张银票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我既然并没有帮过姑娘什么,那自然也不会厚颜去拿姑娘的东西,既然如此,还是请姑娘收回吧。” 阮琨碧脸上的笑意微微的有些僵硬,但还是被她硬生生的调节了回去——这么不识抬举,怪不得现在还是住在这样的破地方呢! 她想了想,倒是有些释然了,索性直言:“二皇子有意,想请贺公子到府上去做一幕僚,不知贺公子意下如何?” “小民谢过二皇子殿下的好意,只是,”他淡淡的道:“我还是想着明年参加科举,搏一个出身才好,只怕要平白辜负了,还请勿怪。” 阮琨碧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自己把话都说到了这里,居然还是不肯表态,真是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不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道:“贺公子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曾经听说,贺公子的脑袋转的快,倒是有一点事要问一问贺公子的意见才是。” 贺文昶道:“姑娘请讲。” “我只说了自己姓阮,你想必也是能猜得出我身份的,”阮琨碧紧紧地盯着他,试探着道:“我若是,想要得到家中爵位,贺公子可有什么办法吗?” 贺文昶忽的一笑,道:“若是我所言不错,阮姑娘进门的时候,说的是为了我那篇《明国论》而来?” 阮琨碧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一遭,却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便点点头,道:“不错,那篇策论极合我心意,一见如故之下,才会特意来拜访贺公子。” “是吗?”贺文昶淡淡的道:“阮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当初我初至金陵,举目无亲,往各家的府里头都递过帖子却倒是杳无音信,这才试着写了策论送到了永宁侯府去,想着哪怕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 阮琨碧眉梢突然一动,目光也锐利了起来:“所以呢,你想说些什么?” 贺文昶见她如此,反倒是觉得舒坦了几分:“姑娘有所不知,那时候我身上仅剩的钱也是无几了,只用了最便宜的纸,墨色写到最后淡的都要看不出了,连自己都没有抱多少希望,”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头说不出的感怀:“可是阮六姑娘,哦,现在应该称公主了,可是公主,还是在诸多文章当中,选中了我那一篇出来。” 阮琨碧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原来如此,” 略一停顿,她又讽刺道:“不过是看中了你一时罢了,可那又如何呢?你四下里看一看,你还不是待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吗?可笑你竟真心感激她!” 贺文昶面上笑意微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阮琨碧总觉得不甘心,怎么能眼见着这样一个有可能飞黄腾达的人绑到永宁侯府的那一头,便压下心头的火气,试探着道:“你若是肯到二皇子那里去,能够得到的,要比现在拥有的多得多,何必守在这里过苦日子?” “不必了,”贺文昶站起身,端起了自己空荡荡屋子里头仅有的茶杯之一,以表示自己的送客之意,道:“贺文昶不过一介书生,遭受过得白眼与诘难,恐怕比阮姑娘想象的还要多。那一日,我把自己的策论送到永宁侯府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与我同时送过去的,都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即使公主看不上我的文章,文昶也绝对不敢口出怨言。可是偏偏,公主只挑中我一人的策论,特意使人赠了文房四宝,由不得文昶不感怀。” 顿了顿,他继续道:“文昶到金陵之时身无分文,难以度日。是不远处书院的老板肯雇佣我抄书,每日二十文钱,这才勉强糊口罢了。可是我总觉得太过于巧合,我刚刚要流落街头,便有人主动肯雇佣我,委实是太过于幸运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是公主想要帮助我一二,却不想拿钱财辱我,这才间接助我。” 他从小到大吃过的苦不计其数,也不是没有人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往他脚边扔一点碎银子博取那一点善名,可是唯独这一次叫他觉得眼睛发湿:“公主赏识我浅薄策论,贺文昶感怀于心。可是公主为助我,竟愿意为了我这样的小人物费心思,保全我的颜面,就为了这每日的二十文钱,贺文昶感激公主一辈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阮琨碧冷笑一声:“说你一声贱骨头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也是,到底是下等人,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二十文钱罢了,竟然能买你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贺文昶面不改色,道:“我贺文昶扪心自问,自己算不得君子,饿到了极点的时候,连寺庙里头祭祀的祭品都偷过,算不上是好人,可是,我自认为,自己也不算是小人,至少恩将仇报的事情,贺文昶便是做不来的,哪怕是现在动动嘴与你虚与委蛇,也是做不来的。” 阮琨碧缓缓的翘起自己的一边嘴角,嗤笑道:“话说的倒是真好听,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对付不了永宁侯府,可是想要为难你,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现在,你就是死在这里,她只怕也不会知道!” 贺文昶面上神色一丝未变:“贺文昶此人,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周身几本旧书再加上这一座破房子也值不了几个钱,阮姑娘高兴如何便如何吧。本人虽是不名一文,可是真的砸碎了骨头细细称量,还是有几斤风骨的,立足天地间,已经是足矣。” 阮琨碧这下子是真正的冷笑了起来。 虽然面上在笑,却也在心里头打定了主意——这个贺文昶必须死。 她本来就是为了拉拢将来出人头地的他才特意过来的,既然二人谈崩了,那自然不会留下他了,留着干什么,等他出人头地了,反手捅自己一刀吗? 为了自己的安全二皇子派了两个高手随时跟着,表面上是两个丫鬟,实际上却是内功的高手,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处,她冷冷的站起身,示意那二人等自己出去后边动手。 左右贺文昶虽然小有名气,却也是无亲族师友,死了也就死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为他张目。 就算是有人不识抬举,二皇子也足以压下去了。 恰在此时,一道苍老而又有些无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贺公子可在吗?我家先生请你过去品画,还请务必不吝赐教才是。” 阮琨碧有点不悦,什么先生? 她想着住在这里头的人撑死了也就是一个私塾老师之类的,便神色凌厉的瞥了瞥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会意,抬高了声音,道:“我家主子有事同贺公子相谈,还是请你家先生改日再请好了。” “不行,不行,”那老人的声音慢腾腾的,却是非常有力的拒绝了:“我家先生脾气大,想请的人还没有请不到的,还是请贺公子先出来见一见吧。” 今日阮琨碧到了这里之后,连续两次知道了不识抬举这个词的意思,连一直端着的架子都顾不上了,冷笑道:“你家先生好生了不起,可否告知名姓,那一日叫我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姑娘玩笑了,”那老人的声音依旧是慢条斯理,慢腾腾的叫人想要按快进键:“我家先生姓王,单名一个梁字,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他素来不喜欢见外人,姑娘贸然上门,只怕他是不肯见的。” 阮琨碧还以为对方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谁知道冒出来一个从没听说过得名字,偏生架子又摆的这般高,当即便想要大笑三声,还没有来得及张开口,便被一边的两个丫鬟紧紧地掩住了嘴。 其中一个丫鬟面色有些青白,声音却是极为谦和:“听闻王公前往蜀中游历去了,却不想在此地见到了,委实是奴婢的福气,今日是我吗冒犯了,还请王公勿怪。” 那老者似乎无意深谈,只是道:“请贺公子过来吧,不要叫先生久等才好。” 贺文昶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可是此刻眼见着峰回路转,再听了请自己前去赏花的人是谁,一瞬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里区,推开了那一扇木门,目光发亮的盯着外头的那名老者。 那老者似乎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只笑眯眯的看了看屋内,便带着贺文昶离去了。 阮琨碧刚刚被两个丫鬟掩住了口,再看他们后来的态度,便知道自己只怕是碰上钉子了,可是她又想不明白,到底什么人,会令二皇子府上出来的人也要小心对待呢? 她对于两个丫鬟有些不满,语气便有些冲:“你们有没有一点尊卑心了?哪个给了你们胆子,上来掩住我的……” 那丫鬟却没有吭声,只是急匆匆的叫了二皇子府上的人进来,道:“赶快回去禀告殿下,琅琊王氏的王公自蜀中返回金陵了,”那丫鬟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阮琨碧,又低声道:“把今日的事情,同殿下完完本本的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的阮阮还是没有上线︿( ̄︶ ̄)︿ 第136章 所谓名士 “贱人!” 砰地一声, 二皇子那手中的那只青瓷杯盏砸在地上,面色发青,眼中射出的冷光更是令人止不住发颤, 他此刻几乎恨不得当即生撕了阮琨碧, 自然顾不上什么形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罪了永宁侯府也就算了,居然硬生生得罪了王公!” 侍立在一边的丫鬟们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唯恐发出一丝声响, 惹得二皇子朝自己开火, 那个回来回禀消息的更是努力把脑袋缩回脖子里头, 唯恐二皇子下一只茶杯砸到自己脑门儿上, 就是二皇子妃也是低着头,没有吭声。 二皇子额头的青筋蹦得老高, 忽的冷笑一声,目光怨愤的可怕:“别人想见王公都见不到,偏偏她运气这般好, 一出门就撞了上去, ”最后两个字, 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头磨着出来的:“该死!” 二皇子妃面上也是神色凝重, 上前劝慰道:“殿下暂且不要生气, 那无非是做无用功罢了,好生想一想办法才是真的。” 二皇子见了二皇子妃,面上的神色倒是稍稍好看了几分,瘫坐在椅子上头, 一手撑额有些无力的道:“我现在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她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居然是打着我的名号出去作死!那可是王梁,世家魁首的王梁,被先帝与父皇亲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王梁!你叫我怎么不动气,怎么静得下心来!” 王梁今年五十有一却尚未成家,最喜游历四方,少在人前现身。 但是他的名声,却并不会因为他的年低调而少半分,反而透露出浓浓的所谓的低调的奢华。 他姓氏中的这个王,是世家中的琅琊王,就是本届榜眼王明远所在的那个琅琊王。 与王明远不同的是,他的辈分要比王明远高两辈,是王明远的叔爷爷,也是当代琅琊王氏族主的嫡亲叔父。 他是王明远曾祖母的老来子,真正正正的老蚌含珠,比王明远的爷爷要小上二十多岁,五十一岁的年纪,在朝堂上乃至于文坛上还算是年轻。 可这个时代的世家可不讲究年纪,而是完完全全看资历辈分的。 虽然他今年才五十有一,可真正论起资历来,他应该跟二皇子的外祖父是一辈人,便是二皇子的岳父见了他,也要规规矩矩的叫一声世叔。 而且,他也是当世名士与文艺青年的最好代表。 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嵩放达——王梁极得其中精魄,甚至于引领了一个时代文艺青年的潮流。 事实上,不只是他,许多的世家名士,也都有这个趋向。 世家大族的教育,使得他们这类的世家子弟具有超人一等的才能,几百年簪缨世家的底蕴,使得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去恃才傲物。 几百年的荣华下来,世家需要的不再是富贵,而是平安。 他们每一代都会有子弟出仕,可也只是几人罢了,其余的人则会选择或者留居祖宅守家卫业,或者游历四方增长见闻,或者游学立著成一方清谈名士,既不会辜负了自己一生,也不会使得家族太过于煊赫,惹来倾家之祸,葬送了百年基业。 像是崔氏出身的清河崔氏,崔博弦就是选择了清谈名士这一条路,而他的长兄则是选择进入朝堂去闯荡,支撑起崔氏门楣,而事实证明,这种路子是可行的。 皇家或许可以容忍世家保存下去,拥有超然的地位,却不会容忍他们的势力继续扩大下去,既然世家这么识抬举,没有想着把前朝的那一亩三分地占满,那皇帝就得给他们面子,留着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毕竟历朝历代倒是这样的——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总不能皇帝跟泥腿子共治天下吧,那听一听就是不靠谱的。 再者,一家人下饺子一样的待在朝堂里野未必是一件好事,朝廷里头的职位就是那么几个,世家的子弟们却有那么多,总不能安排世家子弟去做弼马温吧,几百年传下来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又再者,一个家族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全家的子弟都挤在一起上场了,那到底是支持谁比较好一些呢?万一出现了分支子弟混的比嫡支子弟混得还要好的局面,那么家族到底是支持谁呢? 打断自己的礼法传承去支持庶出,似乎是不太好,可要是不知变通去支持嫡出,也同样是一手臭棋,那才是左右为难的事情呢。 与之恰恰相反的是,有时候将世家子弟分出去,反而会起到更好的作用,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就像是现在的崔氏,嫡长子在朝廷上崭露头角,胞弟也是清谈名士中的下一代领头羊之一,双管齐下。 对于清河崔氏而言,就是很好的选择。 这种世家内部一致决定的收缩力量,并不会直接削弱他们自身,相反的,反而会使所有的世家在一家遇难的时候驰援彼此,真正正正的拧成一股绳。 虽说二皇子是皇子,陇西李氏又是他的外家,可是世家之间几百年的互相通婚,以及彼此之间长久以来形成的内部体系,都使得他们很容易面对外敌同仇敌忾,二皇子如果敢对着王梁甩了脸子对他出手,明天的新闻头条大概就会变成—— #皇家是不是看我们世家不顺眼,想搞什么事情粗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要不要准备起来!# #夭寿啊!怎么一点都不尊重名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礼崩乐坏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哪怕是现在,皇室也是跟世家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互相尊重的同时又互相防备着,同时,彼此之间的通婚融合也在不断地进行着。 荣王的王妃出身清河崔氏嫡系,兰陵长公主的驸马也是兰陵萧氏嫡系,由此便可见一斑。 不要觉得世家都是纸糊起来的架子,他们存在了几百年,历经几朝而不倒,不是没有道理的,民间甚至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一说,可见其底蕴之深厚。 当然,倘若王梁仅仅只有一个辈分以及一个文青中二的标签,他自然也不会得到如此多的赞颂,他是世家中真正的做到了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典范。 王梁三十出头的时候曾经在河西出仕,那里虽然是大齐与突厥临近的地方,却也是几十年没有战事了,再加上也没有几两油水,王梁的辈分又是摆在那里,先帝也不能太小气,就叫他去做地方长官去了。 当然,去做地方长官是一件事,能不能不被属下架空,真正的执掌权腕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他刚刚过去的时候,所有的河西籍贯官员都觉得——哦,又是一个小白脸一样的世家公子,大概是过来攒一攒经验,然后回到金陵去飞黄腾达的,有这种想法在,所以都没有人把他放在心上。 河西民风剽悍,男子悍勇女子豪放,最看不起的大概就是王梁这类仗着自己家里头势力出去混经验然后回到金陵等死的二世祖了,再加上河西天高皇帝远,他们对这个空降的最高长官的态度便不是十分的友好,甚至于有几分怠慢,只要不是惹到了自己头上,王梁一律视若罔闻,置之不理。 后来突厥人奇袭河西,河西驻军副将之一的赵峰泄露军机,被发现后便带着自己的百十护卫叛降敌方,王梁作为当地的最高长官组织反击,可是河西人没几个鸟他的,都觉得这个小白脸在跟大家添乱,一个外行对着专家乱弹琴班门弄斧。 王梁神色自若,乃取十石鹰弩而射一百五十步远的一株老树,其箭发而尽没入树干。 鹰弩是河西人自小便会熟习的武器,就像是金陵人自幼便会识文断字一般,毕竟那里临近跟突厥接壤的地方,民风若是稍稍软弱一些,必定是守不住河西之地的。 而哪怕是在河西本地长大的壮汉,能够拉起十石鹰弩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更不要说是相隔一百五十步箭深入树干了。 王梁露出的这一手,瞬间令河西同僚们双眼发光,自动的拜倒了。 而随即他对于战事的安排,就更是体现出了他敏锐的眼光以及灵活善用的战术,也是在他的周旋之下,硬是带着河西守军拖到了其余地区驻军的驰援,保住了河西之地,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刷爆了河西人民的好感度。 你以为这就完了?并没有! 突厥与大齐各自屯军与河西界限,彼此之间也有小打小闹,真正的战事更是一触即发。 王梁一方面自动请缨,作为和谈的使者亲赴敌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对敌军统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析利弊权衡左右,另一方面却是请当时的永宁侯世子,现在的永宁侯率军奇袭敌后,双管齐下才硬是劝退了突厥人。 更妙的是,他还不忘给那位叛逃的副将上了眼药,巧妙地引起了突厥统帅的疑心,借对方之手,轻而易举的斩杀了其人。 这样的勇气与胆色并不是谁都能够有的,只身前往和谈已经是不易,更何况另一路人还趁机去偷袭敌后呢,谁知道突厥人在知道自己被偷袭之后会怎么样? 万一到时候火气冲上脑子先把他砍了再和谈怎么办? 先帝真的会为了一个人而去跟突厥撕破脸吗?呵呵,除非先帝脑子里头进了硫酸。 再者,王梁纵然身手再出众,整个突厥军营里头的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他未必会不知道这个结果,却还是献策随即亲去了。 好在,结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 其时,大齐建国也才几十年,之前的连绵战乱已经使得国内大伤元气,而南边镇南王也未必能平静的下来,真的打起来胜负还未可知,战争能不发生当然还是不发生为好。 再者,突厥人打的主意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河西还没有什么准备将其攻下,随即长驱直入打到金陵去,却不想在第一关就被王梁堵死了,没了奇袭这条路,也只好乖乖的和谈了。 这场没能全面发动就熄灭掉的战争成就了两个人,第一个是现在的永宁侯,他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一直活在父亲阴影之下的人,而是真正正正可以提刀上马独当一面的将军。 另一个被成就的则是王梁,他身上全面的体现了一个臣子以及世家子弟所能体现出的所有闪光点,一时间他的名字成为了最优秀世家子弟的代表,之前或许是因为他的辈分才不得不赞扬他几句,但现在却是真心的赞许——他的能力足以证明自己,也足以担得起世家子弟的领头羊地位。 而世家里头,最重视的恰恰就是资历辈分以及能力,也正是因此,哪怕现在王梁的年纪并不是最大,却隐隐的成了金陵世家中的执牛耳者。 和谈之事后,先帝赐他赞拜不名的特权,虽然他才三十出头,但他毕竟出身世家辈分极高,又立下了不世之功,相对而言那些高官厚禄对于他反而是没什么用处,而今上在登基之后也存了安抚世家的心思,加之王梁自己确实是有能力在,便将最后两个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起给他凑齐了。 反正这种事情都是名誉性的,又不能当饭吃。 王梁本人也确实是睿智,深知急流勇退的道理,在今上登基没有几年后边辞了官,带着几个仆从游历四方去了,除去琅琊王氏的家祭极少会出现在人前。 二皇子一直都很想结交王梁,奈何他极少出现在人前,即便是偶尔自己送了帖子过去,人家也只是当做没看见,鸟都不鸟自己,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可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得好好的伺候着,王梁肯为他说一句话可是比别人哔哔一百年还要有用,汉高祖刘邦时,惠帝与商山四皓的故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几番打探都找不到的人,阮琨碧这个傻逼居然一出门就遇上了! 而且,这个贱人居然上去就用自己的名头把人给得罪了! 二皇子想一想就觉得蛋疼,阮琨碧最好还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没有说,不然他真的是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阮阮上线,求不打我( ̄ε(# ̄)☆╰╮( ̄▽ ̄///) 第137章 打破套路 阮琨碧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到底是还短, 自然不会知道王梁是哪一个,更不会知道他对于名士圈子以及士林有怎样庞大的影响力。 刚刚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被周围几人一本正经的神色吓了一跳, 但是转念一想——不管他是什么先生, 顶破天了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学者罢了,难不成还能越过皇子去吗? 再者,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还指望着他们有什么眼光呢, 一个三四品的官跳出来只怕也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可笑自己什么时候胆子这样小了, 居然跟这群奴才一样的眼皮子浅。 可是她不知道, 皇子府上能被带出去的奴才,他们的眼光都是经过专门锻炼的, 来人穿的衣服是什么料子,佩戴的朱钗是什么材质,衣角以及马车上头带的是哪一家的标志…… 至于根据上身衣服是什么颜色, 来看那人是几品官之类的技术就更加不必说了, 而更多地细节上头的培养就更是严苛了。 单论眼光, 他们可是比阮琨碧要强大太多了, 只不过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贺文昶的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 阮琨碧也没有了想要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的意思,只好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本是一番好心的, 竟遇见了这种事,没得将一番心思全然喂了狗,真是晦气!” 那丫鬟应了一声,没有搭话,只上前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金陵的街道很是热闹繁荣,眼下又是临近中午,道路两边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往来的人又是极多,马车路过这条街道时,速度变自然而然的放慢了。 阮琨碧心情本就不好,眼见着行驶的速度这般慢就更是上火了,原是想要斥责车夫几句的,可是碍着周围人太多,到底也是作罢了。 马车里头有点闷,虽然是为了保暖,却也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阮琨碧有点气闷,忍了几忍,终于后世抬手撩起了一侧的厚重帘子,却不想正正好望见了一张难以描述的俊美面容。 他身下骑着一匹纯黑的马,手里随意的拿着一条马鞭,姿态却闲适的像是在江边吹笛一般的闲雅自在风姿出众。 因着天气寒冷的原因,在外头披了纯白的狐裘,愈发衬托的他面容仿佛山间明月一般清俊,每一寸都似乎是上天精雕细琢过一般,阮琨碧在一边呆呆的看着,也只能想起一个词来——钟灵毓秀。 两侧街道上的人那样多,声音那样的嘈杂,可是当他一出现,竟叫她觉得其余人都只是陪衬,世间只剩了自己与他一般。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好半晌才向着身边的两个丫鬟问道:“方才的那位公子,你们……你们可认识吗?” 这个阮姑娘是不是没见过男人,见一个就要问一个? 两个丫鬟含蓄的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却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来,其中一个低声回答道:“知道的,那是兰陵长公主府上的萧三公子,也是二皇子殿下的表弟。” 阮琨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凝神想了起来。 她虽然是接收了前任的记忆,但是离灵活运用却还是差着火候的,也只有在脑子里头过一遍才能想起许多,眼下这两个丫鬟说出了名字来,她才顺着自己脑子里头的那一丝蛛丝马迹找了过去——原来是他。 名满金陵的文澜公子,原来就是他呀。 是了,自己真是糊涂了。 她是那些得到世间最为稀少幸运的那个人,上天给她安排的男主怎么可能是二皇子那种妻妾成群的人呢? 她的眼睛随之亮了起来——只有像是萧三公子这样人品才华出众又洁身自好的,才可能是自己命定的那个人呀。 她才不要眼看着他在自己眼前错过呢,阮琨碧莫名的欢喜了起来,面上也有了几分羞怯的笑意,敲了敲马车侧壁,对外头驾驶马车的车夫道:“我许久不见萧三公子,有几句话想同他讲上一二,你先不要回府,只管跟上他也就是了。” 她才不要想这个世界里的女人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头呢,喜欢他当然要直接过去说出来了,阮琨碧相信自己的魅力。 再者,他从小到大一定是见多了这里的那些惺惺作态矫揉造作的闺秀,对她们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才会一直单身一人的,自己这样的古人没有的活泼性子一旦展现出来,他一定会被自己吸引的。 阮琨碧抬手,轻轻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正了正自己发髻上的金簪,想着叫自己给他留一个好一些的印象。 毕竟自己之前虽然也见过她,可是真正说过话却是没有的,自然要好好的把握住这个机会才是。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边的两个丫鬟隐晦而不满的对视了一眼,甚至在眼神的深处,全然都是浓烈的化不开的鄙夷。 她们虽然眼下是跟在阮琨碧身边的,可是真的论起来,却是二皇子府上的人,她们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阮琨碧身边,可即使如此,眼见着阮琨碧如此混不吝的朝着别的男子扑过去,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 哪里有姑娘这般的不知廉耻,明明自己有婚约在身却还是跑去勾搭二皇子,勾搭到了二皇子又不满足,反倒是又想着去勾搭萧三公子,不说是官家出来的姑娘,便是小门小户里头也断然不会有这种不规矩的,简直是下贱到了骨子里,怨不得永宁侯府容不得这种人呢。 要是换了她们,阮琨碧刚刚出生就应该分家,没得由着她恶心自己那么久,永宁侯府的人还真是菩萨心肠。 其中一个丫鬟到底是想着提点一二,试探着对阮琨碧道:“姑娘与萧三公子既然素无交情,贸然过去,是不是太过于唐突了?” “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阮琨碧没有正眼去看她,淡淡的道:“什么时候,主子的事情也容得了你一个奴才置喙了?” 那丫鬟面色一僵,也没有继续跟阮琨碧说下去,她既然死活不肯听,那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再者,她的远见可是比阮琨碧要好多了,就冲着阮琨碧得罪了王公,那她的下场,几乎是已经注定了的——绝对不会太好就是了。 人要是一心想要作死,她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这么一想,那丫鬟便在心底冷笑了两声,面上却连忙歉然道:“姑娘恕罪,是奴婢逾越了。” 阮琨碧本想着再敲打她两句的,却不想车夫突然开口道:“姑娘,萧三公子在前头停下了。” 这一句话落地,她也没什么心思敲打几个下人,整了整衣裙,以最为优雅的姿势,款款的走下了马车。 阮琨宁今日起的很早,毕竟自己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家中人了,委实是惦记的厉害。 崔氏虽然也看过她几次,却还是不如在自己家里头自在,天不亮的时候,阮琨宁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下了,等到天色微亮,便忙不迭的叫人进来收拾东西了,好在昨夜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日收拾起来倒是也并不麻烦。 金陵的街道永远倒是人声鼎沸的,空气中似乎全然是俗世中的烟火气与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是在皇宫里头感觉不到的人情味儿,阮琨宁坐在马车上听见一帘之隔外的声音,忽然觉得一样的亲切。 她有异能在身,倒是也不怕冷,微微笑了笑,掀开帘子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却不想倒是在并行前进的马车上遇见了一个熟人。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开了帘子,王梁脸上还是那种挂着笑的闲适神情,一如当初阮琨宁见过的一般丰神俊逸,恰好见到阮琨宁,他似乎也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便微笑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阮家的小娘子,真是生的越发好看了。” 阮琨宁之前在谢宜舫那里见过王梁数次,永宁侯同王梁的私交也很好,彼此也算是熟识的,倒是没有觉得不知所措,只是此时人又是坐在马车上不方便见礼,阮琨宁也知晓他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便只含笑微微颔首示意:“先生委实是过誉了,不过蒲柳之姿罢了,哪里当得起如此。” 她顿了顿,又问道:“先生不是往蜀中游历去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本来是想着多带上些时日的,可是蜀中那里又没有像你一样好看的小娘子,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便急匆匆回来见你啦!”王梁大笑了起来,笑完了才开始回应她最开始的话,道:“你这话说的才是真谦虚,若你还是蒲柳之姿,那天下的美人儿只怕是没法看了,满天下的男子也是不依的,”他侧过身子,叫阮琨宁看他身边的人,调笑道:“你看看,我身边现在不就有一只木鸡吗?” 听了王梁的话,贺文昶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红了起来,他从见到阮琨宁开始,眼珠子便不会转了,直到刚刚王梁让开了位置才大梦惊醒一般的张皇了起来,张开口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我并不是……” 阮琨宁记性很好,认出了贺文昶,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同王梁在一起,却还是礼貌性的冲他笑了笑:“贺公子,许久不见了。” 贺文昶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认出自己,并且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只一见她的笑容他便像是被勾走了三魂六魄一般,那只露出来的耳朵简直是烧的都要透明了,手指搅着衣角,好半天也只是讷讷的道:“公主……我……我……” 王梁手中的折扇恨铁不成钢的拍在了他脑袋上:“听你说句话怎么这么费劲,怪不得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孤零零过日子呢!” 贺文昶这种情况阮琨宁倒是见的多了,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你以为谁都能扛得住万人迷的迷人吗╭(╯^╰)╮? 她见着贺文昶满脸通红,似乎自己再同他说一句话便要原地爆炸一般,也就没有继续跟他搭话,而是看向了王梁笑道:“先生做什么取笑别人,你自己不也是孤身一人吗?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她的话说的随意风趣,王梁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并不是小鲜肉那一挂的,可是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那种风韵却是极为深厚迷人,十分的潇洒不羁:“我没有娶妻,可是有很多红颜知己啊,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阮琨宁很喜欢同王梁这种性子的人相处,不会叫人觉得有什么拘束,便是言语偶尔不慎冒犯了一二对方也会一笑置之,当然,阮琨宁不排除有她强到犯规的颜值加成作用╭(╯^╰)╮。 要是换了时机或许她还会继续说下去,可是此时阮琨宁还有点别的事情,没办法跟人深聊。 再者,此处是金陵的街头,也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她想了想,便向着王梁客套了一句,想要离去了:“时辰不早了,学生便不叨扰先生了,改日有机会,必定请先生吃酒的,先生一定不要拒绝才好。”一句话说完,便想着放下马车的帘子。 “等等啊,”王梁带着有点恬不知耻的笑容,一点都不客气的叫住了她,笑微微的道:“说什么改天呀,今天我就有空,咱们去哪儿吃好呢?” 阮琨宁:“……” 王梁这种爱打破别人套路的人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一点潜规则与规矩都不懂的人,总有一天是会被社会抛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考试要早点去临阵磨枪一把,今天早点发,这两天挺忙的,等元旦给你们万更啦,么么哒~ 第138章 又是桃花 九重楼的名字起得很霸气, 可实际上那也只是一座四层的酒楼罢了,在现代的高楼林立里头自然是算不上什么的,可是在古代已经是满天星级别的酒店了, 在金陵也是数一数二的。 九重楼的四层是被特意开辟出来的, 里头专门开设了雅间,专门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玉奴要去的便是四楼。 只是他刚刚走到三楼时,便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他腿长, 加之步伐急, 走得自然更快, 阮琨碧在后头难免跟的辛苦, 这里头又是格外大,转角甚多, 若不是紧紧地跟着只怕很快便会走失,阮琨碧也没什么法子,只好提着裙子急忙去追, 眼见着要跟不上, 便开口叫住了他。 玉奴本不想停下的, 可是听她在后面一直叫的令人心烦, 皱了皱眉, 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一言不发。 阮琨碧见他总算是停了下来,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却还是清风明月一般的出尘,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仿佛世界都要静止了。 她原本是有着千言万语想说的,可眼下到了眼前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怔怔的看着他,好似丢了魂儿一般。 阮琨碧怔了一下,玉奴却没什么兴趣慢慢地等着她缓过来,直接变转身上了四楼。 “且慢,”阮琨碧见他要离去,终于反应了过来,大着胆子叫住了他。 只看着他的面容,她一直平静的心便跳个不停,脸颊也忍不住泛起了一抹浅红,犹豫了片刻,有些踌躇的浅笑道:“萧三公子可还记得我吗?去岁,我们曾经在兰陵长公主的府上见过的,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玉奴回过身一脸淡然的看着她,面上表露出了一点不悦,明明是一副嫌弃的神情,他做出来居然还是那么好看:“你谁?” 阮琨碧被他噎了一下,倒是也不觉得受打击,毕竟自己的好处,自然要跟他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才能被人知道,如果他能一见面就钟情于自己,便是她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见他并没有生气已经是很欢喜了,只面颊羞红,低声道:“小女子阮琨碧,”她屈身行了个礼,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道:“给萧三公子见礼了。” 玉奴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微光,隐隐的有了几分冷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道:“哦,没听说过。” 阮琨碧面上的羞涩之意微微的凝滞了起来,一颗原本摇动不已的心似乎“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叫她自己也跟着有点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心口也有点发疼。 她顿了顿,才鼓起勇气继续道:“哪里有人天然的就是认识的,正是你来我往之下,才会认识的呀,萧三公子如果有意,咱们不妨叫个朋友?” 玉奴已经不想继续跟她说下去了,抬腿继续往楼上走:“我很忙,没有时间去结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你自便吧。” 他态度表现的这样明显,话里头的意思也是毫不掩饰的轻慢蔑视,阮琨碧除非是脑子里头有痔疮才会反应不过来,一直很坚强的脸皮终于隐隐的要崩开了——这发展,怎么跟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呢? 难道他不应该被自己吸引,然后一见如故,邀请自己上去聊两句吗? 怎么会这样! 她完全不能接受现在的这个进展,毕竟在她看来,自己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的非常顺利,久而久之的,自然不会习惯失败的滋味了,眼见着玉奴的身影上了四楼,心中一急,便提着裙子随之追了上去。 守在四楼的两个仆从拦住了她,面上是一副和善的笑意,表现确实拒绝的意思,劝阻道:“姑娘见谅,此处若要入内需要预约,否则,是不能入内的。” 阮琨碧急着去见玉奴,哪里会去理会两个下人的话,一见他们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随即便冷下脸来:“瞎了你的眼!你可知道我是谁,又可知道拦了我会有什么结果?再说,难不成只要是没有预约的人便不可以上去吗?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当然不是只有预约过得人才能上去的,前提是,那个没有预约过的人要是极为尊贵的客人才是,而这一条,就已经很少有人能达到了。 至少,在这两个仆从眼睛里,阮琨碧是不属于这些贵人其中一个的。 两个仆从既然能被分配到此处守着,他们的眼光必然都是专门练过的,为的就是不要不开眼出现了没认出什么贵人反而出了什么叫人家不快的事情,听阮琨碧话说的底气这般足,心里头便是暗自添了几分小心。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甚至于再一次打量了一下阮琨碧,终于彻彻底底的确定她并不是哪个牌面上的出众人物,便含笑劝道:“姑娘见谅,此处规矩便是这样的,委实是不容破坏……” 阮琨碧自从今天出门之后便屡屡碰壁,早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别人也就罢了,眼下不过是一座酒楼的两个下人,居然都敢为难她了,她的气性摆在那里,自然不会忍下去:“我哪里管你们这里的什么规矩,我又不是出不起银子,你们凭什么拦住我?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呀,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既温和又清朗,明明是冬日,却像是一缕春风缓缓的吹到了人心头上,叫人心里头也随之痒痒的。 阮琨碧忽然听到这一声,止不住微微吃了一惊,转身看过去,却见是一个面貌极为出色的男子。 他的相貌不像萧三公子一般的清冷泠然,却是另一种玉树临风,微微笑起来看向自己的时候,微挑的眼尾像是带着某种缠绵的意味,只是看了一眼,阮琨碧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当下垂下眼不敢直视他。 那男子走到她面前来,笑吟吟的瞧了瞧她的脸,极为温和的问道:“这位姑娘——可认得出我是谁吗?” 阮琨碧心跳的有些厉害,她的前世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罢了,哪里见过这么多人才出众的男子,今日竟接连见了两个,简直连话都要不会说了,只好满脸泛红的摇摇头,连方才尖锐的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下来,道:“并不曾认得。” “原来如此,”韦青柯了悟的点点头,看向两个仆从,吩咐道:“连我都不认识,想必不是什么大人物,赶出去吧。” 阮琨碧只见他性情温柔,生的又好,少女怀春之下自然有点意动,却不想他说出来的话竟比玉奴还要犀利冷酷,原本泛红的脸颊瞬间一热,简直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一般,又辣又烫。 他们此时是站在四楼的楼口,来往的人也都是恭敬的仆从罢了,见到这一幕的人也少,可是阮琨碧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了耳光一般的丢人现眼,望向那男子的目光也隐隐的怨愤了起来。 “认识你这么多年,”玉奴从一侧的雅间里头出来,伏在四楼的栏杆上往这边看,见了这一幕才淡淡的道:“第一次见你这般顺眼。” “喂喂喂,”韦青柯挑起眉看他,笑道:“太绝情了吧,难道之前你都看我不顺眼吗?” 玉奴看着他摇摇头,目光是一片冬雪的安然,没有再说话。 那二人还能言笑自如,阮琨碧的脸皮则是直接的崩开了,面色更是变化的可怕。 她脑子有时候是不太灵光,可那并不代表她智商弱到令人发指,比如,这二人对她明里暗里的讽刺她还是感觉的出来的,自从她近些日子以来的一帆风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受挫的感觉了。 阮琨碧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下唇被狠狠地咬了几下,这才勉强的平静下来,坚持着道:“我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二位,何以如此辱我?也请说个分明,否则,我虽未必比二位有钱有势,却也是有几分骨气在的,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玉奴没有搭理她,韦青柯也没有搭理她,都只是凉凉的站在一边看着阮琨碧表演她的傲骨铮铮——有这样免费的表演,为什么不看上一看呢。 再者,并不是莫名其妙跳出来一个人说话他们就要搭理的,那他们也太过于廉价了。 他们没有吭声,一脸正气凛然的阮琨碧呆呆的站在哪里,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虽然周围也只有几个人,可是他们或多或少透露出来的那几分神色中的轻蔑就足够叫人难堪了。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义正言辞的说了那几句话之后,倘若现在立即离去,自然会被人嘲笑心虚,可若是留在这里,未尝也不会自取其辱,她一时间左右为难,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随即便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里有几分奇妙的氛围。 “呀,刚刚见了萧三公子时,我本以为你是跟自己的小情人出来私奔的,现在嘛,”王梁施施然走在最前面,先是望见了玉奴,随即又瞧了瞧在一侧长身玉立的韦青柯,当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向阮琨宁:“你胃口还蛮大的嘛。” 阮琨宁很想扶额:明明是一场再正经不过的聚会,经过他的嘴怎么感觉像是变了味儿? 王梁却没有去看阮琨宁的神色,而是仔细打量了玉奴与韦青柯,这才点头赞道:“宗之潇洒美少年 ,皎如玉树临风前,”他的语气里头突然有了一点感叹,也有几分岁月流逝的淡淡伤感:“新的一代人长起来了,我居然也要老了呀。” “先生的眼光还是老样子,”玉奴微微一笑,玉石般剔透的面容上似乎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光:“说的话只有前一半能当真。” 他说的话有点一语双关,既是说王梁还没有老去,正当其时,又像是在说王梁之前打趣阮琨宁要跟自己真的私奔一样,具体指的是什么,就要看各人自己的理解了。 “是呀是呀,”王梁显然是理解了这两种意思,禁不住笑了起来,口中叹道:“世人都说我红颜知己遍天下,可是真的论艳福啊,”他低头去看一边的阮琨宁:“天下之大,我只佩服阮家小娘子一个。” 阮琨宁被玉奴盯得有点发毛,又被王梁说的有点心虚,心里头难免有点不知所措,她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叫自己感觉最亲切的,居然是韦青柯这个经常黑的她体无完肤的家伙,也只好道:“先生说笑,委实是折煞我了。” 玉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柔和的像是温柔的湖水波动:“我倒是觉得先生说得对,只是不知道,阿宁自己游走花丛,到底是想要折哪一枝了。” 他看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淡淡的,眼角连挑一挑也不会,也只有面对阮琨宁的时候才会真正的带上几分暖意,眼底的情意更是丝毫也不会掩饰,只唯恐别人瞧不出来。 事实上,除去瞎子瞧不出来,其他人都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其他人看得出来没用,只有阮琨宁看得出来,并且愿意承认,那才是有用的。 阮琨宁就因为在皇宫里头沾了一身的花瓣才想着逃出来的,却没想到一出宫别说把凳子坐热了,甚至于连凳子都没有坐上便掉进了花丛里头去,真是觉得天地之大无处容身了,只好干笑了两声,不敢搭话。 她不想说话,阮琨碧却想着说话,想的心头都在颤动。 她感知系统又没有被破坏掉,顺着玉奴满是情意的眼睛自然而然的望见了阮琨宁,饶是她之前对于阮琨宁满心的不屑,可是看见她的一瞬间却也是忍不住为她容色所摄,止不住的呆了一瞬,这一呆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子恼怒。 凭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 无论是永宁侯府嫡出姑娘的身份,还是别人的喜欢,还是那张漂亮难言的脸,都是这个样子! 阮琨碧的声音有些轻,语气里头却带着一丝挑衅:“是呀,阿宁妹妹有那么多人喜欢,自然是尽管可以随便挑的,哪里像我一样呢,出身不好,还有一个差劲的婚约压着,想要嫁给喜欢的人都不成。” 阮琨宁之前见到了阮琨碧与玉奴和韦青柯讲话时候的样子,一眼就看透了阮琨碧是个什么货色,也没兴趣跟她与打机锋。 阮琨碧眼下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卖弄几分可怜罢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认真的想一想,事情还不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吗?又怪的了谁呢。 撕逼这种事情,要双方势均力敌才会出现,而现在?没必要。 自己亲自下场跟她撕逼,只会跌了自己的身份,阮琨碧她还不配。 所以阮琨宁也只是微微垂下眼睑,懒洋洋的道:“人贵有自知之明,阿宁不是你可以叫的。你若是没有规矩,本宫可以教上一二。现在,算是本宫册封之后第一次见你,你应该规规矩矩的跪下来冲本宫叩头,行大礼。” 她微微一笑,勾魂摄魄却又像是恶鬼夺魂一般令阮琨碧畏惧,带着一点从高处俯视的傲然与不屑,轻而易举的碾碎了阮琨碧那一点可笑的骄傲,慢悠悠的问道:“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阮阮要开始霸气侧漏了︿( ̄︶ ̄)︿ 第139章 疯狂打脸 阮琨宁的声音不大, 可是那里头的威仪却并不是作假——笑话,皇帝的王霸之气,她好歹也是沾过一点的, 要是连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对手都hold不住, 那她还怎么混! 阮琨碧对上了她的眼睛,心神之间也禁不住有一瞬间的怔然畏惧,可是当她反应了过来之后,随即升起的便是一阵不忿。 那感觉很复杂, 既是对于自己刚才怯懦的不满, 又是心里头对于阮琨宁的怨恨, 甚至于还掺杂了一点来自现代社会的骄傲——她是现代讲究平等的人, 经受过高等教育,怎么可能像那些愚昧的古人一样的给阮琨宁磕头? 更何况, 这里的人虽然不算多,却也绝对不算少,她在这里给阮琨宁跪下叩头, 这是丢了多大的脸面? 在这之后呢, 难道她不要做人了吗? 她心里头转了几个主意, 最终还是不打算真的给阮琨宁跪下。 阮琨碧不相信, 自己如果真的不跪下, 阮琨宁胆敢对自己怎么样。 毕竟真的论起来,自己也算是她的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她就算是不喜欢自己, 又能够怎样呢?难道还能硬生生的逼着自己跪下不成吗? 再者,如果真的闹起来,事情传了出去,难不成阮琨宁自己脸上便好看了吗? 哼,未必吧,她这种人,只怕是比自己还要计较名声。 心里头打定了主意,阮琨碧便轻松了几分,原本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也松了下来,面上也随之浮起了一层笑意,轻声道:“六妹妹尽管不肯认这个姐姐,那我也不说什么,又何必抬出身份来压我呢?此处外人这般多,岂不是平白的叫外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阮琨宁一直微笑着看她,看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看她想出主意之后的如释重负,最后又看着她表面上云淡风轻然而眼底的得意笑意,眼见着她一副为自己机智得意不已的样子,这才轻轻地笑了笑,向后一摆手,眉梢微微一挑,轻声吩咐道:“教教她怎么说话。” 阮琨宁话音刚落,阮琨碧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阮琨宁身后有两名侍卫站出来,一个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按住阮琨碧,另一个人随即便是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狠狠扇了过去,那一记耳光并不响,却是十分的重,阮琨碧的脸颊几乎是瞬间便可怕的肿了起来。 阮琨碧当场便懵住了,硬生生的挨了那一记耳光才反应过来——她在人前被这样羞辱性的打了耳光! 对于那一瞬间的感受,其实是心理上的屈辱远多于肉体上的痛苦的,尤其是对于阮琨碧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 她活了两世,都没有这样被人扇过耳光,尤其是一边还有人守着看,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轻蔑而不屑的目光,简直像是利刃一般,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切碎。 阮琨碧心底的恨意几乎要翻涌出来,眼光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直直的犀利的射向了阮琨宁,她张开嘴,想要厉声叱骂她几句,却不想左半边脸整个肿了起来,连说话都艰难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等她心理上稍稍缓和几分,更没有等她脸颊上的伤痛稍稍缓和半分,那侍卫便毫不留情的反手再度给了她一记耳光,力度更是没有丝毫的放轻。 如此往复,硬生生扇了她二十记耳光才收回手,那制住她的侍卫也放开了她,二人重新回到了阮琨宁身后。 阮琨碧脸上又红又肿,一张脸已经是没法看了,痛楚使得她唇舌一起发麻,嘴唇只是稍稍动一动便觉得痛到难以忍受,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与脸上的胭脂混杂在一起,整张脸更显狼狈。 她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一直跟着她的两个丫鬟这才过去扶住了她,不叫她倒下。 她们是二皇子放在阮琨碧身边专门保护她,却也是专门监视她的,刚刚阮琨宁的侍卫动手的时候,她们未必是拦不住的。 只是到头来,她们还是选择了视若无睹,而她们也相信,如果二皇子知道了此事,也是一定不会责怪她们的。 难不成为了一个阮琨碧,去得罪面前的这些贵人吗? 这个道理,便是用脚后跟想,也是很容易看明白的, 这位阮姑娘也是可以了,别人几百年遇不见的王公,她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内便遇见了两次,并且还在得罪了王公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得罪了明沁公主,荣亲王世子以及萧三公子,这几个人里头,可没有一个软柿子,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便是二皇子,也不会轻易的上去得罪。 不说别的,就冲着阮姑娘这种搞事的速度,别人真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她们看的很明白,这下子,阮琨碧死定了,二皇子绝对不会再留下她了,再加上这位阮姑娘素日里对待自己的态度又称不上好,那自己委实是不必要替她消弭战事了,只是在一边隔岸观火,岂不痛快。 阮琨碧此时被打的有点懵,也没有顾得上自己身后两人的小心思,甚至也没有往她们故意那一方面想,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叫人难以忍受。 可是此刻,那种身体上的痛楚反倒是没什么了,那种精神上与心理上的双重羞辱才是最叫阮琨碧抓狂的,她狠下了心肠,忍下了那种仿佛撕裂肌肤一般的痛楚,张口道:“阮琨宁!我可是你姐姐,你却竟敢公然如此羞辱我,天下可是没有王法了吗?!” 阮琨宁挑起一边眉毛,疑问道:“羞辱你?没有呀,”她面上的神色是恰到好处的不解,一脸无辜的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三姐姐不小心掉进水池去了,为此还得了一桩好姻缘呢,这自然是妙事一件,值得庆贺一二。只是那池中水太多,你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也只是一片好心,想着叫他们动手,帮你把脑子里头进的水倒出来才好呀。” 阮琨碧听她说了一通,却还是再一次把自己羞辱了一通,心底便已经是愤然,怒道:“你不必在这里偷换概念,我说的是你居然对自己的姐姐下手,心肠歹毒之事,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我这个人有一个坏处,便是心太软,”阮琨宁浅笑着看着她,慢慢的道:“眼见着你犯蠢,总觉得过意不去,总要点醒你才能舒服些,”她欣赏着阮琨碧面上的怨毒神情,权当是在看一场滑稽戏:“咱们两家早就分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吃着这一套。所以呢,既然分了家,你还算我什么姐姐呀。 哦,你也不要想着说,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分家也是断不了关系的,这种没有常识的混账话还是乖乖地咽下去为好。咱们分了家,就算是两家人了,便是有关系,也只能算是河西阮家的嫡支与庶支,你这些年的书竟是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不成,这世间从来都是嫡庶尊卑分明的,哪里有嫡支嫡出的姑娘,跟庶支所出的姑娘见礼的道理呢,我这么说,你懂吗?” 阮琨宁悠悠的笑了起来,道:“世间事可不是看谁年纪大便是谁说了算的,光长年纪不长脑袋,这种蠢货谁都救不了她。你说,是不是呀,”她慢慢地走到阮琨碧面前,一字一字的道:“三、姐、姐?” 阮琨碧目光冷冷的盯着她,似乎恨不得用目光杀了她一般:“呵,所以你便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侮辱我吗?难不成大齐律法中还有一条,叫做嫡支所出的姑娘可以肆意轻慢羞辱庶支姑娘吗?” “大齐律法当中自然是没有这一条的,”阮琨宁慢条斯理的欣赏着她的悲惨境地,道:“可是大齐有规定过见到皇族之后应该行的大礼,如果我脑袋没有坏掉的话,你好像完全是置之不理了呀。我总不能看着你走上歪路,总要拨乱反正的,”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非常美,可是落在阮琨碧眼睛里,简直比恶鬼还要可怕:“三姐姐这般的善解人意,一定能体会我的苦心,感激我一二的吧?” 阮琨宁死死的瞪着她,似乎随时要将她撕碎一般,终于道:“公主说的倒是真好听,既然是为了我考虑,又何必叫侍卫如此侮辱我?家父虽然不济,却也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我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千金,又哪里轮得到这两个区区下人辱我?!” “侮辱你?”阮琨宁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忙道:“你可别瞎说,这二位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下人,这是近卫营的二品侍卫,正四品的官职呢,不多不少,正正好比你父亲高上两级,我还要请三姐姐封口呢,这二位可都没有娶妻,今日之事若是泄露了出去,没得坏了人家姻缘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阮琨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来,硬生生逼迫的阮琨碧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她本来是打算拿着阮琨宁叫侍卫侮辱自己的说法来用舆论迫使阮琨宁低头的,却不行她反过来倒打一耙,偏偏那二人的职位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半点也是做不得假的,瞬间就把她的各种想法给堵死了。 阮琨碧很想再找一个理由质问阮琨宁,可是之前她说出来的所有理由都无一例外的被阮琨宁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她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呆愣愣而面目狰狞的站在一边,静静地感受着周围那些凌迟一般的轻视目光,恨得牙根发痒,却也是没什么好的法子。 阮琨宁也没有急着走,自己明明是胜券在握,就没必要轻拿轻放的饶了她,有些人只有把她给打怕了,她才会知道消停片刻,不然,只怕是永无安宁之日。 阮琨碧满心的恨意却是无从宣泄,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居然找不到一丝漏洞,她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四楼上的雅间,忽然心中一动。 她由于身份上的原因没有办法去反抗阮琨宁,可不代表世上的其他人都拿她没办法,再者,人天然的都是会偏向于弱者的,而眼下她与阮琨宁想比较,自己这个受害者的弱者位置便是已经被确定了的,便是阮琨宁占着理,只怕也是毫无办法,众口铄金之下,便不信她还能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阳历新年快乐,么么 第140章 颜值碾压 阮琨宁在外边撕逼, 另外几个男子倒是不好在一边干站着,好在他们的雅间就里楼梯口很近,进去之后打开窗户就可以直接看到跟看戏一样, 别提多方便了。 王梁塞了一把瓜子给贺文昶, 低声道:“看,好戏要开场了。” “……”贺文昶有点无语的看着他,内心深处有点偶像破灭的痛苦,试探着道:“现下正是这种光景, 我们却在嗑瓜子, 是不是不太好?” 他眼见着阮琨碧来的的时候便觉得不好, 只唯恐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阮琨宁惹了麻烦, 却不想哪怕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阮琨碧整个人也像是疯了一样, 见人就想要咬一口,饶是贺文昶见着阮琨宁稳稳地占据上风,也是在心底暗暗地揪心, 唯恐她吃了什么亏。 王梁一脸孺子不可教烂泥扶不上墙的神情看着他, 无语道:“我叫你给我剥瓜子, 你以为我是给你吃吗?” “……”贺文昶被这个冷酷的世界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莫名的有点心凉:“哦。” “傻小子, 好好看着,”王梁自己磕开了一个瓜子,慢悠悠的道:“对手临死之前的反扑,那才是最要防备的。” 贺文昶有点担忧, 手上木然的剥开了一颗瓜子,低声道:“公主她……不会有事吧?” “喂喂喂,能不能用点心!”王梁瞪着眼看着贺文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把一颗瓜子剥开,随即把瓜子皮顺手放到了自己手边,另一边却将瓜子仁儿给扔掉了,忍不住说他一句,再听他心中忧虑的这句话,又止不住笑道:“真是关心则乱啊,年轻真好。” 他看了看自己四周的三个年轻人,他们面上或多或少的都有担忧的影子在,眼底的情意或深或浅也是半分做不得假的,终于低声叹道:“都收起你们那颗心吧,阮家小娘子的心思可是坏着呢,都说是祸害留千年,总不会出什么错的。” 他自己慢条斯理的剥开了一颗瓜子,继续道:“倒是你们,只怕要在情海泥淖里头呆上一呆了,竟还有闲心去管这些,倒不如忧心自己几分才好。” 没有人去应声,也没有人回应他,王梁环视了一下,终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再吭声。 阮琨宁看着阮琨碧神情,也猜测她只怕是要放个大招,倒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只蚂蚱罢了,就算是再怎么能蹦跶,说死了也就只是一只蚂蚱,无论如何都是翻不了天的,由着它折腾也不会怎样。 只可惜,阮琨碧到了现在,竟还是看不清这一点。 阮琨碧今日已经是丢尽了颜面,若只是单单在阮琨宁面前也就罢了,偏偏周围还有两个刚刚叫她心生好感的男子在,更是有前不久才被自己羞辱过得贺文昶在,这就叫她更加的难以接受了。 既然已经丢了脸,也就不必在乎自己的脸面了,反正都已经丢光了,也不必再去捡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豁的出去,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阮琨宁吗? 这么一想,她索性扯开了嗓子,尖声道:“天下之大,竟没有王法了不成?公然欺辱于人还这般的趾高气扬,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阮琨碧的嗓音十分的尖锐,这一嗓子喊出来,好些个雅间里头的人都表示有些欣赏不了,顺着声儿走了出来,目光却是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面前的几个人身上。 阮琨碧面上浑然是一个惨,一张脸简直是肿的没法儿看了,那两名侍卫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不能提一般娇弱,而是真正正正经过艰苦训练的侍卫,手劲儿自然是不必说的,阮琨碧脸颊那里头甚至于隐隐的能看见发紫的血丝。 她的两只眼睛周围也像是两只胡桃一样的肿了起来,使得眼睛挤在一起,看起来既令人觉得分外的滑稽,又狼狈难言。 可尽管她已经这么惨了,面颊上的伤更是隐隐作痛,眼见着有人出来围观了,她却也还是高兴了起来,虽然面上没有敢表露出什么来,可眼底的欢喜之意却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 只是,接下来的反应全然出乎她的预料罢了。 围观群众甲乙丙丁满心的不高兴,不过也不能怪他们,任谁高高兴兴的跟朋友出门吃饭却听见有人鬼叫,只怕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那些雅间里头的人也不是全部都出来的,而是选了一个离门近的倒霉鬼出去看一看情况,被选出来的在心里骂着一定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却还是走了出来,毕竟喝酒喝得好好的,却被迫从酒桌上撤下来出去,满心的不痛快却是不必说的。 只是,原本满脸的不耐烦在看见阮琨宁的时候,瞬间换了一副嘴脸。 围观群众甲:(☆_☆!) 围观群众乙:(☆_☆!) 围观群众丙:(☆_☆!) 围观群众丁:(☆_☆!) #今天黄历上一定是适宜出门的!# #天辣我女神今天还是这么美简直要亮瞎我的眼!# #要不是周围有人我一定冲过去抱起我女神就跑!# #旁边那一团马赛克(阮琨碧:!!!)是啥?还不速速退开,不要坏了我女神的美貌!# 留在雅间里头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的,见着同伴许久没有回来,却又想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也懒得出去找,索性直接呼唤了起来。 围观群众甲把脖子伸回去(☆_☆!):“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头晕,想在外面透透气,你们自便吧……对的对的,待会儿我买单!” 围观群众乙把脖子伸回去(☆_☆!):“没事儿,我酒喝多了要吐,你们继续,别为我一个人闹得败兴……乖,玩儿自己的去,别烦我!” 围观群众丙把脖子伸回去(☆_☆!):“真的对不起我家的马要生了我得回去看看,对的对的,你们知道的那匹马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啊……好的好的,哥儿几个玩儿的高兴点啊,别管我……” 雅间丙(┙>∧<)┙へ┻┻:……你养的马上个月不是被你自己杀了吃肉了吗? 大家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一个个的挨着把脖子伸了出来。 围观群众一群人:(☆_☆!) 阮琨碧低着头啜泣:……麻蛋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谴责阮琨宁顺便安慰我?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呢?! 其实也是阮琨碧运气不好,没有挑选好自己的作战区。 来酒楼的,自然不会是姑娘聚会,反而多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在少年乃至于青年当中,阮琨宁的粉丝数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密集。 在金陵街头扔砖头砸到十个少年,大概会有十个是她的粉丝,区别大概就在于到底是疯狂粉丝还是一般粉丝。 阮琨宁:说到这里,本宫真是有一点淡淡的骄傲呢╭(╯^╰)╮。 可阮琨碧毕竟极少出门,自然也是没有见过阮琨宁颜粉脑残粉们的战斗力的,对此也是毫无防备的。 阮琨宁款款的走过去,那裙摆轻扬的弧度都叫人禁不住的心跳不止,引来了一片发亮的目光,她只做不知,低头看着阮琨碧,低声道╭(╯^╰)╮:“在金陵,你知道什么是王法吗?” 阮琨碧冷冷一哂,不屑道(#‵′):“还不是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虚伪!” “今日我心情好,倒是可以慢慢地教一教你,”阮琨宁忽的一笑,凑近了阮琨碧,低声道:“一嘛,是身份,二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是我的美貌。” 从来没有听说过此等荒谬理论的阮琨碧 :……臭不要脸!!! 阮琨宁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围观群众,极为傲娇的挑起一边眉毛,理直气壮的道╭(╯^╰)╮:“今日我请客,可是不想给钱,怎么办?” 围观群众甲难以置信,道:“天哪,难以置信,这是哪里来的黑店,女神能够过来吃饭是你们的荣幸好吗?你们居然还要收女神的钱?——我呸,奸商!” 围观群众乙兴高采烈,道~:“女神看我嘛看我嘛,我有钱,尽管记在我账上,只要出门吃饭都可以记我的帐的!” 围观群众丙恨不得摇摇尾巴,道~:“我在隔壁有一家酒楼,比这家档次稍微差一点但是总体还看得过去,待会儿把地契房契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阮琨宁冷冷的瞥了瞥阮琨碧,微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本宫的脸就是可以当卡刷的,有种打我啊?# #所有人都对我这么热情,这么友好!# #颜值即为王道,不服来战!# 阮琨宁笑着看她,一脸来自于自己绝高颜值的骄傲╭(╯^╰)╮:“你当我是你,成日里盼着别人喜欢自己吗?你要是这么想,那你就错了,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阮琨宁或许什么都缺,就是从来都不缺别人喜欢! 你看中的那一点东西,我才不稀罕呢!你想着叫几个人讨厌我?三个,三十个,还是三百个?讨厌就讨厌呗,天底下喜欢我的人能从金陵排到南越去,你以为我缺那几个人喜欢吗? 你也不要觉得我名声坏了,便像你一样的声名狼藉没有人愿意要了吗?麻烦你睁开你不大的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那是对我的侮辱,懂吗?” 她转向围观群众,手掌猛地拍在了一侧的门框上,霸气十足:“我要是每天对着你们发脾气,你们还会愿意娶我吗?” 围观群众甲(☆_☆!):“公主公主看我啊,我什么都好却只有一个毛病,就是天生的犯贱,一天不挨骂我就难受,挨打也很喜欢啊,我们明明很般配啊!” 阮琨碧┗|`O′|┛:……我看你也挺贱的! 围观群众乙(☆_☆!):“公主公主!大夫跟我说了,如果没有人一天打我三次,我一定会英年早逝的啊,你快来打我啊,皮鞭什么的我可以自带的!” 阮琨碧(┙>∧<)┙へ┻┻:有种留下地址!我豁出去不吃饭了也每天抽你三次! 阮琨宁没兴趣继续说下去,随手指了一个男子,一脸的趾高气扬道╭(╯^╰)╮:“你过来!” 那男子一脸兴高采烈,一副失宠宫妃突然被皇上翻了牌子的模样,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说起话来也有点结巴(//▽//):“我……我吗?” “快点,”阮琨宁表露的有点不耐烦:“就是你!” 那男子一脸幸福与忐忑的走了过去,后背与前胸是一片堪比AK47机枪一般的目光扫射,但是只要是接近了女神,那些都可以忽略的╭(╯^╰)╮。 阮琨宁斜着眼看他,慢慢地一笑:“你喜不喜欢我?” 那男子的魂魄似乎被抽走了一般,目光呆滞的盯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急忙道(*/w\*):“当然,当然……是喜欢的!” 阮琨宁伸出手,在他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力气大的,甚至于那里马上就要红肿了起来,道:“怎么样,现在还喜欢吗?” 几乎是瞬间,围观群众的目光都聚集在男子的脸上了,似乎要用目光在上头灼伤一个直径十米的洞出来一般。 那男子难以置信的捂着脸,满目幸福的看着她(*/w\*):“真讨厌!你欺负人的样子怎么也这么美!” “哼,”阮琨宁重新转向阮琨碧╭(╯^╰)╮:“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跟我的差距!这一世你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了,下辈子记得一定要拍一百匹汗血宝马来追我!” 阮琨碧(っ°Д °;)っ:……臭不要脸!!! 阮琨宁微笑着看她,慢悠悠的道╭(╯^╰)╮:“好好看看我的脸,再好好想一想你的脸,允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阮琨碧神色狰狞,终于憋不住了,在红肿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 阮琨宁斜了她一眼,给了她最后一击╭(╯^╰)╮:“哭什么,智商又不能当饭吃,没了就没了吧。” 阮琨碧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我这么惨,而阮琨宁这个罪魁祸首这么嚣张,你们这群颜狗,居然全部站在她那一边?! 说好的社会公德心呢?! 人心要是倒了就扶不起来了懂不懂啊,你们这群该死的颜狗! 阮琨碧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悲愤,努力站直了身体,将一侧装饰用的花瓶猛地摔在地上,愤然尖声道:“她的确是生的美,可是肚子里头却配了一副蛇蝎心肠,那又有什么美的?皮囊都是外在的东西,你们居然本末倒置……” 吃瓜群众贺文昶见证了阮琨碧的惨败,转向一边的吃瓜子群众王梁:“真是想不明白,明明丝毫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跳出来挑衅公主呢?还有,她到底是想要干嘛?” “怎么说呢,”王梁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带起一片犀利而沉稳的光,低声道:“大概就是,她想着鲤鱼打挺咸鱼翻身,结果没想到锅底下的火烧的太热,一不小心黏在锅上了。” 他转向四周的同伴,问道:“喂,你们真的不觉得阮家的小娘子有点凶吗?” 玉奴跟韦青柯都没有搭理他,还是贺文昶有点脸红的道:“公主哪怕是对着我凶,我也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神色之中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 “都疯了,”王梁被他的神情恶寒到了,禁不住抖了抖身体,摇摇头叹道:“啧啧,美色误人啊。” 阮琨碧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挤到阮琨宁前面的一个温雅男子打断了,他的眼睛简直闪的要命,声音也是温柔的似乎能捏得出水来:“殿下来的突然,怎么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阮琨宁一脸傲娇的斜了斜他,确定了自己不认识他,问道:“你谁?” 那温雅男子道:“我是承安伯府的成子坤呀,”他指了指这座酒楼,一脸的与有荣焉:“此处酒楼,是我家产业之一,殿下只要喜欢,以后随时都可以来,自然是不需要给钱的,还有……我曾经跟随砚山先生学过一点琴技,虽是技艺低微,却也愿意舔着脸为殿下演奏一二,殿下若是肯来此处,我自可以给殿下鸣琴解闷的……”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为了一点钱连脸面也不要了吗?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以为我是真心却那几个钱,想要逃帐吗?我做事出来都是光明正大顶天立地,怎么会有这种低劣之行?”阮琨宁看了看他,一脸的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的道:“一共多少钱,你说个数。” 成子坤见她态度坚决,倒是也没有推诿,立即换了一副表情,道:“我就知道,殿下如此的风光霁月,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无理之事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到头来只是同我们开一个玩笑,委实是太过于诙谐幽默了。其实,我也是一个十分有原则而且绝不妥协的人,眼睛里从来都是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仔细想一想,这一点真是跟殿下十分的相像呢,嗯,”他接过掌柜递上来的账单,道:“一共二百零六两,叫殿下破费了。” 阮琨宁看着他,又斜了斜一侧的阮琨碧,道:“那二百两就算了吧,好不好?” 成子坤一脸的赞同:“殿下委实是光华出众容色灼然,算了便算了吧。” 阮琨碧目瞪口呆:……我艹所以前后逻辑在哪里?你的原则与绝不妥协呢?!闹着玩儿呢?! 阮琨宁看着他微微一笑,微微扬起的唇角像是带了春日里的雨露气息,眼睛里头的光芒像是云影月魄一般,无端的叫人觉得眼前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存在,只余了她一人微笑时候的模样挥之不去,更加不忍挥去。 她看着成子坤,道:“你人真好。” 成子坤只觉得她一笑,周身的骨头都像是尽数被抽掉了,还是身后掌柜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为殿下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阮琨宁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冷冷的,面上却是带着笑的,那目光落在了阮琨碧脸上,带着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蔑视,以及一点巨人对于蚂蚁的漫不经心,轻而易举的将阮琨碧长久以来积累起来的得意与傲然撕的粉碎,顺便上去狠狠地踩了一脚。 阮琨碧自然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的,她呆呆的站在一边,却觉得如坠冰窖一般的冷,阮琨宁面上绝美却轻视的微笑,周围人对她与阮琨宁时候截然不同的态度,都叫她觉得心生痛楚。 她忽的冷笑一声,既觉得眼前一幕讽刺,又觉得眼前人可笑,还有一点来自于自己心底的怯懦,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阮琨宁,便减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带了两个丫鬟悄无声息的想要退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再图其他。 她想的倒是很好,可惜,等到真正实施的时候却遇到了阻碍。 刚刚还一脸沉醉的成子坤黑着脸凑上前,道:“姑娘,你砸坏了我们的花瓶,是不是应该赔偿一二呢?”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却直接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阮琨碧身上来,阮琨碧本身是很喜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却绝对不是眼下这种境遇下——她衣裙凌乱钗环不整脸上还带着伤,当下心里头既尴尬,又是不满,可是见着对方人多势众,却也是不好表露出来的,只好咬着牙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坏了你们的东西,我自然是会赔的,难不成还会赖着不给不成?” 硬气的说了两句,阮琨碧才继续道:“你只管开个数也就是了,我也不缺这几个钱。” 成子坤微微一笑,只要不是面对着女神,他脸上几乎随时都在闪烁着一种名叫精明的光芒,看了看摔得四碎的那只瓷瓶,道:“此瓶为越窑仕女簪花瓶,在下不敢多说,请姑娘取五百两银票来吧。” 阮琨碧本以为撑死了也就是十几两银子,花不了多少,这才敢一口答应下来,却不想成子坤报出了这么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数字,当场便是面容失色,几乎要眼冒火星了。 三房同永宁侯府分家之后,的确得到了一笔钱的,可是再大的钱也架不住三老爷每日出去胡吃海塞,还时不时的赌钱几次,甚至于前几个月还买了一个扬州瘦马,家里头没有进项,花出去的钱却是海量的,你家不穷简直是说不过去的。 阮琨碧的确是结识了二皇子,甚至于巴了上去,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有钱的,相反的,她为了在二皇子面前树立起一个高雅脱俗的形象,连金银之物都极少说出口,更何况是要钱呢。 二皇子也看出了这一点,自然也是乐得顺坡下的,也就没有再提过这一茬,他自然是轻松了,可是另一头的阮琨碧以及三夫人却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毕竟自己要掉的金龟婿可是皇子啊,总不能每日里发髻上戴了了几只素银的钗子,穿一身浅淡的衣裙就上门吧,总要打扮的体面一些的。 素净的衣裙,不施粉黛不佩朱钗这样苛刻的条件,若是换了阮琨宁那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样还是美的不得了。 可是同样的事情,阮琨碧却是玩不转的。 在她的颜值之下,要是真的素减了,估计也只会叫人觉得寡淡寒酸,她的容色本来便称不上出色,要依靠衣装首饰给自己添上几分颜色,现下傍上的是二皇子这样见多了世间繁华的人,阮琨碧自然更加不敢在着装衣饰上头小气了,只恐叫他轻看了自己半分。 今日她出门的时候一共带了三百两银票,那还是她想着施恩于贺文昶才准备的,毕竟这是一项长久的投资,要是真的能成功,那受益的是自己,自然不能小气了,是以阮琨碧无论如何都说服了三夫人掏了三百两银票出来。 可是,哪怕只是三百两银票,也是在三夫人身上狠狠地割了一刀肉,叫她心疼不已,阮琨碧也是好说歹说了半日,才硬生生的磨了出来。 眼下只是一个花瓶罢了,成子坤开口就要五百两,这怎么可能不叫阮琨碧心疼?只恨不得就地昏过去,先躲过去这一节才好。 可是偏偏此刻她的心绪不能再清明了,想昏过去竟也是不能。 阮琨碧倒是很想大气的掏出一把银票来撒到成子坤脸上去,可是奈何自己没有这个硬件条件,也只好作罢了。 她想着方才成子坤对于阮琨宁的话答应的那般痛快,想来应该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便试着同他讲讲条件,看能不能打个折扣,终于慢腾腾的道:“成公子,五百两委实是太多了些,一时之间我也是掏不出来的,是否可以考虑,稍稍便宜几分呢?” 成子坤看着她,极为惊讶的一挑眉,随即便换了一副苦笑脸,道:“不是我为人刻薄,而是世道艰辛呀,我这里也只是小本生意,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的……” “……”阮琨碧:这态度的前后差别也太大了! 阮琨碧看着他的苦瓜脸,此刻却只觉得愤怒,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冷笑的冲动,道: “成公子可是在同我说笑吗?九重楼这般大的买卖,竟也只是小本生意吗?” 她四下里扫了扫,顺眼便看见了那只粉身碎骨的青瓷瓶,又觉得不忿,道:“话都是你自己说的,难不成你说是五百两,这就是五百两了吗?焉知不是你心贪,才想要讹诈我一二呢?” 成子坤年纪没有大阮琨碧多少,心智却是要好的多了,听了阮琨碧的话也没有像她一样的失态,只是转向一边看戏群众王梁那里深施一礼,道:“成某打开门来做生意,就自然敢说是童叟无欺的,如何敢趁机谋取私利?王公是此类大家,必定是可以见证出分晓的,晚辈斗胆,请王公辨识一二。” 阮琨宁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成子坤,却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瓷瓶本身并不值钱,可是王梁的名望才是值钱的,能叫王梁为九重楼背书,那才是本事呢,再者,无论此事的前因后果如何,照王梁的表现来看,必然是站在阮琨宁这一边的,那么成子坤选择去跟王梁卖好,一定是没错的。 这里头的计较很明显,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反倒是叫人觉得坦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王梁的心思只会比阮琨宁更深,对于此刻成子坤的小心思也没有生气,只是笑微微的看了看四周的人,这才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真是——一代盖过一代了。” 成子坤微微一笑,再次向着王梁一躬身:“王公过誉了,小子年少,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请您务必不吝赐教才是。” 王梁面上含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一抬袖示意,一侧的掌柜便会意的上前去捡了一块碎瓷,恭敬的递了上去。 那块碎瓷中等大小,拿在手里头看倒是大小合适,王梁伸手接了,正反打量了一番,再屈指探了探,最后轻轻地摸了摸那碎瓷光滑的表面,才道:“此瓷胎骨偏薄,釉色莹润偏青,刻花的纹饰,仔细看这上头的仕女图也是笔法简朴流畅,”他微微笑了笑,将那块碎瓷重新放到一边侍立的掌柜手中,看向阮琨碧,道:“的确是越窑青瓷无疑,问你要的这五百两银子,也的确并不冤枉。” 阮琨碧自从听见周围人管王梁称呼为王公,便觉得这称呼有点耳熟,她方才一直都忙着跟阮琨宁撕逼,自然是无暇去关注其他人的,后来被阮琨宁打了脸,就更加不敢抬头了,直到此刻才去看王梁,她之前并没有见过王梁,所以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可是在王梁身边刚刚见过的贺文昶,她确实认识的,脸色登时便坏了起来。 阮琨碧见了刚刚一众人对于阮琨宁的态度,再看此时自己面前的王梁,就更是心中不快了:“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同他们勾结起来故意害我?你们本就是一边的人,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她话一出口,周遭人便是变了神色,就是她身后的那两个丫鬟,脸色也随之覆上了一层晦暗的光芒。 王梁倒是没有生气,他不至于连这一点小事都看不开,阮琨碧这种货色也不足以令他动气:“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你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阮琨碧见他如此,却只以为他是心虚,心中声气更高一层,便想着乘胜追击,话还没有开口便被自己身后的丫鬟截住了——笑话,阮琨碧自己没有见识傻乎乎的出去得罪人,她们可不想白白的跟在她身后当了炮灰,人都是天生会为自己打算的,谁都不例外。 那丫鬟深深地向王梁深施一礼,道:“今日是我家姑娘失礼了,还请王公勿怪,既然是坏了九重楼里头的东西,那我们自然是要赔偿的,只是今日所带的银钱实在是不够,还请宽限一二,明日必定再度登门偿还次数,”她再向着成子坤一拜:“还请成公子见谅才是。” 成子坤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自然是要以王梁为首的,他一个后辈,也不会不知分寸的上去抢话。 王梁面上还是挂着笑的,看了看开口的那丫鬟,又看向一侧满脸不忿却还是忍住了的阮琨碧,道:“你这丫鬟可是比你乖觉多了,你委实是应该好好学上一二才是,”他看了看四周的人,道:“都散了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我同这个小姑娘好好的讲讲道理。” 王梁开了口,自然不会有人不给他面子,可是见着一边的阮琨宁,总感觉舍不得,也只好带着对于女神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慢慢离去了。 只片刻功夫,眼前竟只剩下了三帮人,玉奴韦青柯,以及贺文昶王梁阮琨宁几个一起来吃饭的一帮人,成子坤与九重楼的掌柜一帮人,阮琨碧并两个丫鬟一帮人。 还是王梁开口,对着成子坤道:“叫你家账房准备拮据,就写个……”他想了想,笑道:“就写个一千两吧,过来叫她把拮据签上就成了。” 能被承安伯府派出来管理这样一家上档次酒楼的,此间的掌柜显然是并非常人,不等成子坤吩咐,便乖觉的下去准备借据了。 阮琨碧方才被一个下人堵住没说出话来已经是满心的不情愿,此刻听了王梁的话简直要就地爆炸:“一千两?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方才不是还说五百两吗?可见我之前并没有说错,你们果然是想要趁机讹诈我的!” 王梁不打算再搭理她了,人太蠢怎么也救不了,他又不是慈善组织的,专职关注智障儿童,何必去操这个心,话一说完,便不再吭声了。 阮琨宁看着阮琨碧也觉得有点心累,这智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继承自三老爷还是三夫人呢?可千万不要是三老爷,那么她会对于自己身上来自永宁侯的基因也感觉到恐怖的,再一想又觉得有点放心了——宝宝这么聪明,一定是像我阿娘吧╭(╯^╰)╮! 永宁侯:呵呵! 再一想又觉得释然,毕竟现下的这个阮琨碧,实际上同永宁侯府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谁让她是被穿越快递过来的呢。 不过讲真的,这个穿越者真的略坑啊,正常人嘛,在上天为她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往往还会打开一扇窗,或者是留一个天窗,再不济也会打开一个狗洞,可眼前的这个阮琨碧好像悲剧一些——上天在给她关上一扇门的时候,顺手夹扁了她的脑子╭(╯^╰)╮。 王梁不搭理阮琨碧了,其他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愿意理会她的样子,到最后还是阮琨宁对着阮琨碧身后的两名丫鬟道:“看好了你们姑娘,待会儿叫她乖乖的把字据签了,你们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着的,是不是?” 两个丫鬟看着她,极为恭顺的点了点头。 阮琨碧看着身边两个丫鬟的行为,心里愈发的觉得失衡,再见了阮琨宁,尤其是经历了方才被碾压的惨痛经历,只会叫她对于阮琨宁更加的不顺眼:“阮琨宁!你居然敢如此羞辱我?为了讹诈我的银钱居然与人勾结陷害自己的姐妹,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不等阮琨宁说话,她便再度将炮火转向了王梁,毕竟万事都是虚的,只有钱才是真的:“你方才还说那瓶子只值五百两,怎么一转眼便成了一千两?可见你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你硬是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敢同我一道去京兆尹府,叫官府来判决这一桩案子?” “自然是敢的,不过,”王梁低着头,慢慢地剥开了一个瓜子,不慌不忙的道:“京兆府尹是我侄子的弟子,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呀。” “……”阮琨碧莫名的被噎了一下,却不想失了气势,便趁热打铁,道:“果然是有几分势力的,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去京兆府,只管去大理寺,你可有胆量吗?” “哦,大理寺呀,”王梁把自己剥出来的那个瓜子送到嘴里去,咽下去了才笑吟吟的道:“我表弟是大理寺卿的座师,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呀。” “……”王梁的话说的很轻,可是落到阮琨碧耳中简直像是炸雷一样,尤其是周围人那种“这种人教育好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傻逼”“天哪她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没文化真可怕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啊”的复杂眼神之下,就更叫她感觉如坐针毡,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尖锐的叫人禁不住皱起眉:“那我去御前击鼓鸣冤总可以吧,你可有这个胆量,跟我同去吗?” “可以呀,”王梁面上还是笑微微的,慢慢的道:“登闻鼓就立在北阙,你大可以去告,只要你敢去,我也绝对不会躲躲闪闪。” 阮琨碧见他声音低了些,心里头倒是起了几分希冀来,却不想王梁接下来轻飘飘的几句话就重新把她的希望之火叫的熄灭。 他抬起头看看了看阮琨碧,笑道:“北阙的登闻鼓的确是可以直达宣室殿的,鼓响则天子出焉,是以非少见奇冤与军国大事,尤其是像是你这种欠债不还的鸡毛蒜皮小事,还是不要去为好,再者嘛,”王梁笑的有些微妙,太欺负人,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你身上无官无爵,是告不动我的,除非有皇子郡王乃至于朝廷二品以上官员愿意与你同往才行,没有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另外一种选择就不怎么好了,你先得愿意消受北阙护卫坐笞五十才成,然后嘛,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结果,即使是胜了,亦要判徙三千里。” 他的话刚刚说完,阮琨碧的冷汗就出来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许多制度并不了解,这又是一个架空时代也没有什么历史事实可以作为她的行事依据,她也只是根据自己在各种古装剧上头看到的经验想要诈一诈王梁罢了,却不想得出了一个根本自己不想接受的答案。 是啊,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讲求民主公平,这里更多的是等级森严规矩束缚,自己这样去跟他硬碰硬,自然是会吃亏的。 王梁没有在意阮琨碧脸上的神色以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抬头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道:“你还是赶快去为好,马上就要到他们换班的时候了,那时候防卫严密,不好进。” 阮琨碧想说自己不打算去了,可是看见王梁眼底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觉得莫名的难堪,只好沉着脸不言不语,看他还有什么关子要卖。 “啊,还有一点我忘了说,”王梁懒洋洋的看着她,道:“北阙的驻军都尉是我侄孙女的女婿,等到你受刑的时候,我会叮嘱他轻一点的。” 如果现在是游戏中的话,系统的提示音大概是这样的——玩家阮琨碧遭受致命一击,血条清零! 事实上,阮琨碧内心深处的想法是: #官官相护,可耻!# #论反腐倡廉的必要性!# #挺住,我不能哭!我要是哭了,这群贱人一定会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睡醒︿( ̄︶ ̄)︿元旦快乐,么么哒 第141章 乖乖跪下 阮琨碧的眼界很高, 心气比眼界更加要高上几分,可是真的说起来,她的心智却并不足以支撑起她的眼界, 乃至于她的心气。 而世间的许多事情偏偏就是这个样子, 你可以嚣张,也可以跋扈,可以肆意妄为,但是你必须要有支撑起自己嚣张跋扈的底气才行, 或者说——脾气不能比自己的本事大, 要在限度之内嚣张。 要不然会怎样?呵呵! 阮琨碧刚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 的确有过一段十分不顺利的时候, 被几个庶妹以及秦姨娘还有阮承峻设计过几次,也吃过不少暗亏, 甚至于被许端算计身上莫名多了一个糟心的婚约,这些事情都给她敲响了警钟,也的确不可避免的叫她暗自多用了几分心, 唯恐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算计了, 很是谨小慎微了一些日子。 可是这种小心谨慎在当她成功的傍上了二皇子, 并且开始用一点小手段收拾三老爷的妾侍, 乃至于自己的庶姐庶妹们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内心的野望也难以抑制的膨胀了起来。 事实上,无论是谁,一下子遇见这种情况,无疑都是会有一点膨胀的, 任性就是这个样子。 可阮琨碧的这种情况却是太过于严重了,甚至有了几分目空一切的味道,而此刻,最令她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就在她一颗心最为膨胀的时候,被阮琨宁漫不经心的一脚踩碎了,连一分力都没有用上,便轻描淡写的击败了她,这叫阮琨碧怎么甘心? 可是世间的许多事并不是自己甘心与否就成的,还得根据现实情况来才是,阮琨碧本来也是想着为自己找回几分面子的,可是眼下被王梁轻飘飘的几句话连消带打,也知晓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便乖乖的收敛起了自己的不甘心,看着成子坤含笑递上来的那张一千两的欠据,尽管恨得心头滴血,却还是不得不在上头按了手印,随即抬手扔给成子坤。 成子坤也不介意她的态度,依旧是面上带笑的收下了,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叫手下人收起来了。 阮琨宁一看阮琨碧神色,便知道她心里头到底是在嘀咕些什么,只是懒得搭理她罢了,眼见着她乖乖的按了手印,也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阮琨碧的目光只落在阮琨宁脸上,看着她面上的淡然神情,却总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站在高处俯视我,想踩扁我就踩扁我呢,我比你又差着什么东西,就要平白受你这般羞辱? 今日她接连几次被打了脸,一张脸真真正正的是从心灵到外表都被打肿了,吃一堑长一智,再蠢的人都知道要长记性,阮琨碧也不例外,所以她也只好收敛起心里头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怨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阮琨宁,忽的笑了笑,轻声道:“殿下既然如此高高在上俯视众人,想必一定会有支撑起自己尊贵的资本吧,小女子虽不才,却斗胆想着向公主请教一二。” 你身份再怎么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古代女子,如何比得上腹中有上下五千年经典绝唱诗词的我呢,女人可不是只看脸的,而是讲求腹有诗书气自华,之前你只是占了自己脸的便宜罢了,我可不信,在别的地方你也是一般的出色。 阮琨宁对她有点不耐烦,却像看一看阮琨碧到底是想着搞什么幺蛾子,也就顺着问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阮琨碧有些诡异的笑了笑,道:“过几日便是二皇子殿下的赏梅宴了,殿下可敢在那里,当着天下大儒才子们的面,同我比上一场?” 阮琨宁懒得抬眼皮,她有点搞明白阮琨碧想要做什么了,在心里头冷笑了两声,毫不客气的道:“我为什么要答应跟你比?我们俩的名字放在一起,说出去多丢人。” 阮琨碧的脸黑了一瞬,可是之前的教训已经足够,她也就忍下心中的火气,道:“殿下总不会是不敢吧?要是殿下愿意认输,那我也是无话可说。” 阮琨宁斜着眼看了看她,才道:“自作聪明的激将法是没用的,那只会显得你很浅薄,看起来更蠢了。” 阮琨碧被她几句话说的心头冒火,却也不想失了这么好的良机:“你不敢便只管说出来好了,何必这样一套一套的扯这么多没用的东西?难不成你也觉得,自己一定会输给我,所以才不敢应承吗?” “答应就答应吧,”阮琨宁看着她一脸几乎要掩盖不住的跃跃欲试,似乎迫不及待要看自己向她低头的样子,道:“左右我也是闲来无事,去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 你敢答应就好,阮琨碧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带着十足的胜利味道,只怕你现在答应的痛快,到了那一日,更是丢人丢的厉害! 阮琨碧也不想再多见阮琨宁,这只会叫她记起自己今日的失败,而此刻她只想着再过几日好好见一见阮琨宁丢丑的模样,自然更加不愿意在此地就留了。 再者,之前她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难免的对于自己脸上的伤有点忽视,等到现在真的心中松了一口气,才觉得脸颊上头近乎麻木的疼,她恨恨的咬了咬下唇,想了想几日之后阮琨宁丢尽脸面的样子,阮琨碧心里头才好过了几分,最后看一眼阮琨宁,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轻蔑之色,便打算离去了。 “等等呀,还有没有规矩了,”阮琨宁忽然叫住了她,她坐在一侧的栏杆上,漫不经心的样子也美的异常,像是随时要乘风离去一般的飘逸,只是这么仙气十足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像一块千斤重的砸到了阮琨碧的心头上:“哪个叫你走了,你便抬腿出去呢。” 阮琨碧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头便不怎么愿意见着阮琨宁了,见阮琨宁叫住自己,语气中也难免的有几分不情愿:“你还有什么事?我赶着回去,没时间在这里跟你啰嗦。” “彼此彼此,你这张脸,我看一次伤一次眼睛,你以为我很想见吗?”阮琨宁春葱一样细嫩的手指勾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低着头慢慢的道:“我只是记起来,你直到现在,好像都不曾真正的跪下来跟我问安呢?”说着,她的眼睛微微一挑,目光凌厉的看向了阮琨碧。 阮琨碧万万没想到直到现在阮琨宁竟还是记着这一茬,面容登时便僵了一僵,尽管心里头满心的不情愿,可是想着方才阮琨宁令人扇了自己的整整二十记耳光,却也不敢轻慢,只好压抑住满心的不情愿,慢腾腾而敷衍的跪了下去:“臣女阮琨碧,给殿下请安。”话一说完,便急急地准备站起身来。 “跪着!”阮琨宁突然一声断喝,见着阮琨碧一脸的茫然不满,又冷笑道:“你规矩学的倒是好,哪个叫你起来了,你便敢自己站起身来?好大的胆子!” 阮琨碧没想到阮琨宁会临时闹这一出,也有点忍不住了,可是见着阮琨宁眼中厉色,却也不敢真的起身,可如此一来,心中却是愈发的不甘,道:“我既然已经给你请安了,你凭什么不许我起来?” “凭什么?”阮琨宁冷冷一笑:“就凭我是圣旨亲封的公主,而你是臣女,就凭我是君而你是民,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阮琨碧被她几句话压的开不了口,只好在心中暗恨这个毫无公平尊重的世界,咬着牙问道:“既然如此,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阮琨宁弯起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嘴唇简直是像樱花的粉嫩花瓣一般娇美,她微笑道:“你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就行。” 阮琨碧心头一震——两个时辰,那可就是整整四个小时! 阮琨宁,你怎么敢这么羞辱我?! 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自己这样低声下气的,反倒是叫人更加的看不起,她已经忍了阮琨宁这般久,此刻却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了,当即便想着站起来,刚刚一动,便被阮琨宁打断了。 “阮琨碧,你要是敢站起来,我就敢传刑杖!几十杖下去,不敢说是能断金玉,可是打碎你的骨头还是可以的。哦,当然了,这也可能是我跟你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阮琨宁微微一笑,低下头看着她,冷笑道:“你敢拿自己的两条腿,跟我赌一把吗?” 阮琨碧当然不敢! 要是赢了也只是可以早一些回家罢了,可若是输了,自己可是要失去两条腿瘫在床上的! 而且看阮琨宁这种变幻莫测的性子,阮琨碧可不相信她这只是跟自己开玩笑,万一是真的,那毁掉的可是自己的一辈子! 阮琨碧在心中一番计较,到头来却也只能生生的忍下来,可心头的不忿却是忍不下来的,他仰着头,死死的盯着阮琨宁,似乎要把她的面容永远的刻在脑子里一般,心里头恨得太厉害,使得她硬生生的咬破了下唇,沉默了许久,才扭曲着脸叫自己忍了下来。 阮琨宁低头看着她一脸的屈辱,继续笑道:“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傍上了高枝就可以不把任何人都放在心上,你离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还差的远呢。你愿意做梦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是我这个人却有一个坏习惯——我最喜欢打碎别人的美梦,叫她发现‘哦,怎么会这样,竟只是黄粱一梦’了,所以事到如今我也给你留一条生路。” 阮琨宁眉梢微微一挑,声音也是春风一般的轻柔,似乎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在同自己的情郎讲话一般,道:“金陵的权贵人家这样多,有年轻子弟人物能臣的也不少,你既觉得自己有了依靠,满心的雄心壮志想要一步登天,那我也不妨施一施善心叫你看一看自己靠上去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跪在这里的两个时辰里头,只要有权贵人家愿意拿着自己府上的名帖来找我为你求情,你即刻就可以走人。” 阮琨碧原本愤怒的眼神倏地一亮——只是有人递一个名帖就可以,那委实是太容易了! 阮琨宁慢慢的欣赏着她的惊喜,在心底却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只是叫你跪在这里,却没有说别人,你身边的两个丫鬟以及外面的随从都是自由的,你大可以安排他们去找人,整整两个时辰呢,足够你去找一找救兵了,”她慢条斯理的道:“你可以去找任何你能找到的人。” 第142章 选诗记事 她的话中意其实并不是十分的隐晦, 可阮琨碧却没有看出其中的真意来,只觉得阮琨宁委实是太蠢,居然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来。 只要有人肯带着名帖来帮自己就可以, 那委实是太过于简单了。 她这些日子跟着二皇子也很是结识了许多权贵, 眼下也叫他们递个名帖过来罢了,这算是个多大的事情? 顶破天,也就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情罢了。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会当着阮琨宁的面说出来, 谁知道她好不好临时改变主意好来折腾自己呢, 她脑海里有了这个担忧, 也只好压住自己心里头的得意, 脸上冷冷的盯着阮琨宁,直看她一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才轻轻地向着一侧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 阮琨宁自然看出了阮琨碧脸上隐藏的的兴奋与得意,禁不住在心里头摇摇头,蠢成这个样子, 真是没救了。 “咱们赌一把吧, 赌五文钱, ”她看了看内室的几个人, 慢悠悠的坐下, 道:“她肯定找不到人过来。” 吃瓜子群众王梁连头都没有抬:“我也这么想。” 玉奴跟韦青柯懒洋洋的对视了一眼,道:“大家都一样嘛。” “只怕是赌不起来了,”贺文昶微微笑了笑,向阮琨宁道:“我也不觉得真的会有人来。” 阮琨宁环视了一圈, 终于忍不住坏笑了出来,周围的几人会意,也禁不住微笑了起来。 阮琨碧到底是后世过来的,对于如今的那些潜规则并不是很明白,所以才会觉得阮琨宁说的话里头有空子,很容易被钻漏洞,可是事实上,有些事可不是表面上那么一回事。 就冲着她对于阮琨宁的态度而言,阮琨宁罚她跪下就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蔑视皇族的帽子扣上,别说让她在那里跪上两个时辰了,就是跪到死,在大面儿上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至于阮琨碧想的去找救兵?呵呵,那就是更加不可能了。 她是因为藐视皇族不知尊卑的原因才被罚下的,哪个敢拿着自己的名帖去上门求情,是觉得宗室的地位太低,谁都可以过去吐一口唾沫吗? 这可是要开罪宗室的节奏,哪一家心要是这么大敢这么干了,明天宗室们就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阮琨碧无论脸面多么大,人际关系多么的广泛,都不会有人愿意去帮助她的,除非她能说动一个宗室中人去帮忙,而且还得是辈分极其高的那种宗室。 毕竟阮琨宁本身就是领着嫡出份例的,跟她坐在一起的又有兰陵长公主的嫡子,以及荣王府的世子,都是宗室中腰杆子最硬的几个人,哪一个敢真的不要命了过去得罪呢。 再者,就是单论辈分,还有一个王梁坐在那里呢,谁敢在他面前称大? 这世上有许多规矩是不会有具体文字写出来,可却是真正正正存在的,那就是为人处世之中的潜规则。 而历来,那些去打破潜规则的人都不会被人喜欢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所以阮琨宁敢确定不会有人真的傻的一边冒着泡泡,一边跑过来帮阮琨碧一把的,就是二皇子也不会。 她想了想今天阮琨碧干的蠢事,便觉得乐得不行,忍不住悠悠的笑了起来,阮琨宁甚至隐隐的能够猜测到,等到二皇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阮琨碧大概就离死不远了,当然,那得是在自己跟阮琨碧比完了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二皇子跟阮琨碧的事情虽说是隐蔽,可是本就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阮琨碧也不是什么懂得蛰伏隐忍的人,她那么爱炫耀,恨不得在全世界来一个广播——老子傍上大款了! 她既然想着这一点,那自然会或多或少的露出一点马脚来,金陵的人多精明,怎么会看不出? 而很多秘密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那这就不再算是什么秘密了,瞬间就会爆炸一般的传扬出去。 至少现在,金陵的权贵差不多都知道了阮琨碧跟二皇子的那一点事,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与人方便,将来自己也摊上事儿的时候,别人自然也会给自己一个方便的,这个道理这样简单,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也都是懂得。 可是就因为这种潜规则,才更加的会令二皇子抓狂——大家都知道这个阮琨碧是你的人,你现在暗搓搓的安排她去四处搞事,尤其是今天她才刚刚跟王公以及明沁公主撕过逼几天之后还有一场约战,那么,现在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真的说起来,二皇子应该是比阮琨宁自己还要希望阮琨宁赢的,毕竟那是在他举办的宴席上,出了事自然也得怪到他头上去,如果阮琨碧赢了阮琨宁,那也只是阮琨碧一个人的狂欢,对于二皇子来说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哦,因为他搞出来的聚会,他自己找的女人,结果害的阮琨宁颜面扫地,连带着永宁侯府也丢脸,然后等着永宁侯府跟他闹翻,暗搓搓的抽冷子就会戳他一刀,却叫阮琨碧扬了名,然后得罪了今日跟阮琨碧站在对立面的王梁以及他背后的诸世家,再把兰陵长公主府以及荣王府也一起得罪了,哦,还得加上阮琨宁那群爱女神胜过爱自己的脑残粉。 嗯,事情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已知:阮琨碧得到了名声,而他得到了一个世界的敌人,以及一个阮琨碧或许根本不会产生的感激。 求解:二皇子脑袋里到底进了几斤硫酸? 这么一分析,二皇子会怎么做就很明显了,他必须得叫阮琨宁赢才行,不然都没办法交代这件事。 所以此刻,二皇子哪怕再怎么窝火的想着阮琨碧砍成薯片下锅炸,都得先忍下来,叫阮琨宁漂漂亮亮的赢了阮琨碧,安抚了人心才行。 阮琨宁甚至觉得,用不了多久,也许等到自己回家后的第二日,二皇子府上便会有人过去解释这件事情——阮琨碧跟我们没关系呀,我们简直是不能再冤枉了,那女人满脑子都是坑,我们也搞不懂她到底是想干些什么呀。 在场的人都是头脑异常灵光的,自然不会想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只是大家站在同一立场上同仇敌忾,关系又是格外的好一些,所以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自然也不会刻意的点出来了。 “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王梁笑微微的斜了斜阮琨宁,调侃道:“小娘子,你再这样坏下去,会没有人敢娶你的。” “怎么可能呢╭(╯^╰)╮,”阮琨宁一脸傲娇的挺直了腰,道:“我便是再怎么不好也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娶我的,你以为我是你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这性子,真不是一般人消受的了的,”王梁笑道:“你以后的夫君,必定会被你吃的死死的,半点也是反抗不得的。” 不等阮琨宁回答,他便转向一侧认真在剥瓜子的贺文昶,道:“听见了吗傻小子,你这样呆板的家伙一定会被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一口的,可不要忘了美色误人的道理……” 贺文昶抬头看了王梁一眼,又隐晦的看了看阮琨宁,道:“知道了。” 王梁没有注意到他后来的那一眼,只见了他对自己方才的话言听计从的模样,当即便有了几分自己赢了一局的味道,斜睨着阮琨宁大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果然没错吧?” 阮琨宁微笑看着他,没有做声。 贺文昶忽的将自己面前那张白纸送到阮琨宁面前,上头是他刚刚一边看戏一边剥的瓜子仁,他剥了很久,密密麻麻的像雀舌一样的挤在一起,道:“我给殿下剥了很久,”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羞涩,见阮琨宁含笑看着自己,一张脸登时红了起来,却还是坚持着把话给说完了:“殿下……可喜欢吗?” 阮琨宁脸上的微笑满满的承载着胜利的酸臭味,余光扫了扫王梁,道:“喜欢呀。” 贺文昶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背景 王梁 板:“……” 忽然之间,好像能体会到之前阮琨碧心中的感受了呢。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毕竟所谓的吃饭并不仅仅是吃饭,自然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谈话,阮琨宁与王梁乃至于玉奴韦青柯都是相熟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可是对着贺文昶这个之前没见过几次的人,他们才是真正正正的有些吃惊。 他的出身并不好,而他自己也没有讳言此事,而是大大方方的直言不讳,在座的其他人出身都是响当当的,他却并没有什生出么低人一头的自惭之心,不卑不亢,席中的进退之间极为得体,谈吐也令人如沐春风,几个男子试探着谈论起许多政史见闻,也都是言之有据。 不只是阮琨宁,便是另外的三个人也暗自在心里头愈发的高看了他一眼。 事实上,贺文昶之前写过的那篇《明国论》,阮琨宁前世确实是不知道的,今生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待遇,再者,便是她确实听说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她交往的人群本身就是高档次的,一个将来的能臣并不足以叫她拉起一级警报。 金陵的痴汉太多了,其中的名士才子就占了一大部分,这类人酸起来最要命了,经常性的会往永宁侯府送各种自己的诗词歌赋,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别人的一份真心,阮琨宁也不会去践踏,每个人的心意都值得被珍惜,哪怕是自己没办法回应那份喜欢。所以她也就吩咐了门卫,若是有人真的送到了自己府上,便送过去给自己。 她算是给自己开了一个坏头,有人见着给女神送诗这条路是行得通的,往永宁侯府送诗词歌赋的人就随之愈发的多了起来,阮琨宁素日里也算是闲来无事,也会在其中选出几首自己喜欢的,看着又是着实出类拔萃的,长久以来,居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往永宁侯府送自己的文作了。 后来阮琨宁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点事情做,每个月会从自己收到了文作当中选出三份最好的贴到永宁侯府外头的墙壁上头,那三首诗的作者未必都是声名赫赫的名士才子,是以也时不时的会有人一举成名,毕竟,那可是女神从诸多才子名士之作当中选出来的顶尖。 阮琨宁跟着谢宜舫念了那么些年的书,眼光也是有的,选出来的作品也会令人服气,长久以来在金陵居然形成了一个惯例——每月去永宁侯府外面看是谁的诗作中选,然后那个人便很可以得意一番了,甚至于在当月,许多的酒楼都会对他本人免费开放,也是图一份风雅。 本来在此事之前,也是有许多没有见过的阮琨宁的大儒隐隐的对她有所非议的,可是在看了她选出来的作品之后便齐齐的改了风向,甚至于有专门写了诗来赞誉她的,阮琨宁凭借着这个,居然也刷了一把名望。 她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在上头批注一二,有名师教导过,虽不敢不说是出口成章,可是偶尔间得一二妙句还是可以的,她性情坚毅,手上的力气也足,一手字写的并没有写的扭扭捏捏小家子气,而是真正的雄骏伟茂,传出去竟也极受人追捧,在金陵男女之中很是带起了一阵习刚劲书法的风气。 贺文昶的那份《明国论》写得的确是好,阮琨宁这点鉴赏眼光也是看得出来的,这才选了他为第一,特意送了一份文房四宝过去,后来很是听去送东西仆从说他穷的都要揭不开锅了,这才找了个法子助他一把。 她不是圣母,可是也不介意在不损害自己的前提下做一点善事,一个真的有真材实料的人,总是有资格得到一点什么的。 第143章 脑子有坑 阮琨宁在屋里头尽情的享受美食, 自然是不会觉得时间难熬的,可阮琨碧此刻正独自跪在外头,却并不会这么觉得。 九重楼的定位是用来招待高级贵宾的, 装饰也是十分的富丽堂皇, 阮琨碧跪着的地板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上头的花纹都是江南手工精巧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外头正是冬日,可四楼上头却也并不冷, 长长的走廊里甚至有夹壁专门放置了暖炉, 极为浅淡的烟气袅袅的裹挟着清雅的暖香, 春日一般的怡人。 可这些却跟阮琨碧没有什么关系, 她独自跪在四楼的地毯上,只觉得外头的冷风似乎太猛烈, 透过了墙壁直接吹进了她的心里头,叫她止不住的打哆嗦,冷的连眼睫都在颤抖。 四楼的客人不多, 但是也不算是少, 往来着的仆从也极多, 她跪在地上, 身上沾满了各式各样鄙夷的眼神, 只恨不能立即昏过去,免得平白的在此被人羞辱。 她跪的太久,两条腿似乎也没有知觉了,两手的手指捏在一起, 努力叫自己不要哭出来叫人轻看,她还有最后的希望,二皇子那么爱她,简直是把她放在心尖上,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等他来了,自己一定要眼见着他替自己找回场子,叫阮琨宁也好好的尝一尝被人羞辱的滋味,也将自己方才所受的侮辱全部还给她! 她心里头想的固然很好,可眼底却并没有多少希冀的光芒存在,甚至有几份沉沉的暮色暗辉。 阮琨碧虽然眼高于顶,却并不是真的蠢到了家,基本的分寸还是有的。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她打发人去之前她有过交际的好几家人求助,有的说是主子不在家奴才不好做主,有的说是主子病了不想见客,更有甚者连门都没有叫自己身边的人进去,即使是偶然几个见了的,听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也是随意的推脱掉了,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竟没有一个人肯来帮一帮自己! 本来她是真的不想找二皇子的,毕竟她还想着在二皇子面前保持一个清丽出尘的形象,而此刻,即使手头上连一面镜子都没有,阮琨碧也可以猜到自己一张脸到底肿成了什么样子,没有女人愿意叫男人看见自己一副丑陋而又丢人的样子。 可是此刻阮琨碧也顾不上这些了,她情愿在二皇子面前丢人一些,也绝对不想继续跪在这里承受所有人那些蔑视鄙夷的目光,甚至于,用不了多少时间阮琨宁他们就会出来,她绝对不要接受他们再一次的嘲弄! 二皇子现在正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那张桌案,好像那上头放了什么仙丹一样,只是那脸色委实是难看到了顶点,额头上的青筋鼓的老高,神色更是狰狞的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周身几乎是黑气滚滚了。 二皇子府上的总管李安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此刻见了二皇子情状,也是禁不住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毫不怀疑,要是阮琨碧在二皇子面前,那二皇子只怕会毫不犹豫的抡起那张桌案砸在她脑门上! 原本二皇子今日的心情就并不是很好,他给自己看得过眼的许多名士才子以及当朝的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秀们派了请柬,另一头对于各家闺秀的邀约自然是交给二皇子妃去做了,二皇子妃做事还是很稳当的,没出什么差错,可是他这一头遇见的幺蛾子简直是不能再多了。 他邀请的人物当中,列在前几位的人都是出身世家的,为了表示尊重,他派出了自己的管家李安亲自去下帖子,算是给足了面子,却不想,竟还是吃了闭门羹,现下又听了阮琨碧这一桩事,心里头不冒火就怪了,再有个人过来稍稍吹一点风,二皇子都能就地自燃了。 二皇子府上的管家李安在别人那里都是极为有脸面的,俗语有一句话叫做——宰相门前七品官,皇子门里头的管家可是比丞相府看门的要高档许多了,脸面自然也会格外的大一些,便是朝中那些没什么后台的四五品官都得好好伺候着。 可是这一次,李安却是带了十分的谦卑与小心才敢出门,毕竟他手里头拿着的几张帖子都是给当世极为出名的大儒才子,以及一位文坛新秀的,清一水儿的傲气,与他们傲气相匹配的后台也是铁一般的强硬,便是二皇子也不会轻言怠慢,在他出门之前便再三叮嘱了要他千万恭敬些,万万不要惹怒了人家。 可是李安也没有办法,他几乎要把脑袋低到尘埃里头去了,人家就是不理他,他又有什么办法? 二皇子帖子上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叫做卢庭州的家伙,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他出身范阳卢氏,是当世的经学大家,名声更是响的厉害,在金陵扔砖头砸中十个人,十个人都会知道他那种,更加给力的是,他曾经做过今上的帝师,横起来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算是跟王梁同一个辈分的人。 他住的地方不是金陵最豪华的那一片富人区,而是生活条件一般般的市民区,自己盖了几间房带着几个仆人住,之所以这么干并不是因为他没钱是穷逼,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干很有逼格。 李安不是那种会对着寒门学子礼贤下士的,可是也绝对不会做出主动去踢铁板的事情,自然不会傻兮兮的去在卢庭州面前摆谱,真的闹出事情来惹毛了卢庭州,二皇子一定很愿意宰了他来选择向卢庭州示好的。 所以他揣着请柬,带着几个人规规矩矩的到了卢庭州的草屋前头,对着在外头守门的老仆递了请柬,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外头等着里头人的回话。 后面的事情嘛,李安表示他不是很想回忆起来。 他在寒风当中等了一个时辰,期间时不时有鬼叫着的熊孩子路过,一点礼貌都没有的抹了他一身泥,他很想捏死那个熊孩子,可是他要等回信不能走,而且在卢庭州门前他要注意形象他要忍耐。 期间还有一头老牛路过他的身边,可能是年纪大了,对于自己的排泄系统一点控制力都没有,噼里啪啦一阵子,自己舒坦的甩了甩尾巴走了,留着他与几个仆从几脸懵逼的对视了好久,卢庭州的老仆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慢吞吞的走出来,慢条斯理的清理了起来。 最叫李安感到绝望的是,那老仆看见他的时候一脸吃惊的神情:“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安用自己亲娘发誓他真的很想骂娘,可是他知道这里的主人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所以还是咬牙笑着问道:“自然在等卢先生的回信啊,还请老丈前去问一问,为何现在还没有回信呢?” “回信?”老仆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想了想又道:“那请柬不是被先生烧掉了吗,你还想要什么回信?咦,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吗,不能吧,我记得自己出来跟你说过了的啊……” 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的李安:夭寿啊!殿下,有人居然欺负您的奴才! 虽说心头冒着小火苗,可他也知道二皇子是绝对不会为他出气的,就算是事情闹起来了二皇子还是得拍着手说“啊,卢先生烧得好,烧的妙,那张请柬我老早就像烧了,多谢先生为我烧了它”才行 。 这么一想,李安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火气,道:“还请老丈为我通传,见一见卢先生才好,有劳,有劳。” 那老仆记性虽有些差,态度倒是很好,又慢腾腾的走了进去,好半晌才出来:“先生叫你进去呢。” 李安心里头有了几分希望,还是对着老仆笑道:“多谢老丈。” 他走的太快,自然也没有听见老仆后头慢腾腾说的话:“真是的,谢啥谢,你以为他叫你进去是什么好事吗。” 里头屋子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只容纳了一张木床,一张桌案,以及两只木凳,剩下的便是滚了一地的酒坛了。 好在室内的炭火烧的很足,卢庭州哪怕是衣带半宽袒露着肚皮也不会觉得冷。 见惯了文明人的总管李安:夭寿啊!殿下,有人公然耍流氓!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到此的目的,也顾不上一室的狼藉与浓郁的酒气,还是面上挂笑的道:“卢先生,奴才李安,这厢有礼了。” 在世家彼此来往的通婚之下,卢庭州的外在也是出色的,宽袍大袖极为飘逸,哪怕年已老迈,又是一脸的醉态衣衫不整,风流姿态也是十分足的。 他斜了斜陪着笑侍立在门边的李安,连站起身或者是坐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便重新将眼睛合上了。 并不是他看不起李安只是一个奴才,事实上,哪怕是二皇子到了这里,得到的待遇一定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李安有点尴尬的顿了顿,终于再度道:“先生,我家殿下请您三日后前往金陵外的庄子赏梅,还请您务必赏脸。” 卢庭州再次睁开眼看了看他,忽然皱起了眉,抬袖指了指一边,对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站到那边去,不要挡住我的女神晒太阳。” 李安怔了怔,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手指站到一边去了,目光却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另一边去——那里悬着一幅画。 一幅画自然没什么了不起的,李安跟随二皇子多年,见过的名画也是不少,却从来没有一幅画可以享受这一副这般,令他整个神魂都化作一缕轻烟从大张的口中飞了出去。 绘画的人笔法极其高超,无论是用笔还是设色无一不是绝世,那画中的美人儿衣带翩飞,恍然若仙,端的是举世无双的风姿,竟像是要随时自画中出现,羽化成仙一般。 卢庭州手里头执着一只酒杯缓缓的饮了一口,转向那副画,眼中全是掩盖不住的痴迷,再看向李安的时候,语气中就忍不住带上了几分不屑与嫌弃:“我说,你跟你的主子是不是有坑!这般冷的天,我为什么要离开这般鲜妍的美人儿,去看什么莫名其妙的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马桑去考最后一场试,忐忑ing 第144章 颜狗组织 李安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很少出门见人, 相反的,他作为二皇子的管家四处与人打交道,三教九流都能够见到一些, 金陵里的名人贵人或者是稍微出名些的, 他几乎都能够认出来。 自然而然的,他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刚才被皇帝册封的明沁公主,永宁侯府的嫡次女阮琨宁。 哪怕是曾经见过她数次, 哪怕此刻在他面前的仅仅是一幅画而不是本人, 此刻的他也忍不住意动神摇, 呆若木鸡。 李安的目光呆呆的落在那一幅画上头, 似乎被什么无形中的绳索束缚住了一般,整个人全然的凝滞住了, 估计现在有个人跳出来砍他一刀,那也一定是毫无防备的。 “喂,收起你的眼神, ”卢庭州的冷笑声把他从满心的粉红泡泡当中唤醒了, “谁允许你盯着我的女神看这么久了?好大胆!” 他慢慢地站起身, 姿态闲雅至极, 那副画就悬在正对着阳光的地方, 他伸出一只手,与那副画间距着一点,隔着无形的空气去触碰画中人的脸,眸光是一片难掩的柔情:“可惜我画技微薄, 竟不能得其□□之万一,只能作出这等次品来,委实是凸显不出其容貌的万分之一。” 李安的目光还是被定住了一般的落在那副画上头,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眨,听了卢庭州的话,忽的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急忙对了一句暗号:“天王盖地虎?!” 卢庭州没怎么反应过来,当即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宝塔镇河妖?!” 李安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里头闪烁的光芒简直能把人闪瞎:“怪不得我一见先生便觉亲切,原来是同道中人,”他难得的笑的有点羞涩,一脸激动的道:“其实我也仰慕公主很久了,万万不想,竟在此处遇见了知己……” 借着那一个暗号的光,卢庭州看他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点,语气也舒缓了不少:“你这个人……虽然长得难看,可也不算是毫无可取之处,最起码,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 李安此刻已经把二皇子的任务忘到了九霄云外去,满心都是他乡遇故知的欢喜,搓搓手,问道:“啊,我竟没有问过,先生在组织里担任什么职务?” 卢庭州很傲娇的仰起头,傲然道:“组织的名誉会长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他看了看李安,也觉得有了那么一点亲切,便顺嘴问道:“你呢,又是担任什么职务?” 李安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一脸骄傲的道:“不才前些日子刚刚升任金陵第六大队第二小队的分队长╮(╯▽╰)╭。” “哦?”卢庭州目光里头浮现出一点赞赏来,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唉,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李安面上有了几分无奈,叹一口气,继续道:“自从阮姑娘被册封为公主之后,金陵就再也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容颜了,我有时候晨起,都会大把大把的掉头发,真是老了,老了。” “谁说不是呢,”卢庭州先是眸光暗了一瞬,随即又亮了起来,见他一脸的可怜相,又低声道:“罢了,看你可怜。我同你说一个高层领导才知道的消息,陛下已经准了明沁公主今日归家,你要是运气好的话,这些日子兴许会有机会见到,也未可知啊。” 李安目光瞬间发亮了起来,一脸惊喜的望着卢庭州,向着卢庭州深施一礼:“果真么?此等机密消息,卢公大恩,小人必不敢忘!” 话一说完,李安又换了一副愤愤的嘴脸,道:“卢公有所不知,宫中巡卫这些日子有多嚣张,尾巴简直快要翘到天上去,之前仗着他们出身的原因占据了第一大队的名头,小人就老大不高兴,这些日子他们就连巡查都格外的多了几分精神,姓陈的那个王八蛋跟我说,他足足见了公主六次呢,那是六次啊!搁到小人身上,可以用来下多少饭,竟白白的被那小贱人占了去!” 卢庭州见他如此性情中人,也是有几分喜欢,劝慰道:“何苦如此,你跟着二皇子,见到的机会应该很多才是,前几日不是才刚刚有宫宴,你竟不曾见过不成?” 卢庭州不提这一茬还要,这句劝慰一出口,李安当即便是留下了两行清泪:“小人知道入宫见一见公主的机会有多么的难得,自然也是万般的珍惜,可是千防万防小人难防,李平那个狗东西居然偷着在小人饭菜里头下了泻药,多年的交情小人才相信他几分,却不想到头来,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呜呜呜……” 卢庭州见他哭的如此凄惨,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他的来意,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道:“二皇子此次宴客,请的都是谁?你既是他的总管,自然应该知道一个大概才是。” 李安能够做皇子的总管多年,心机手腕都是不缺的,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道:“小人可以向二殿下建议,是不是一道请公主前去才是……” 卢庭州抚掌大笑:“大善!” 一提起二皇子,李安顺势也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连忙问道: “那卢公此次,可会前往?” “如果公主前往,我自然也会去的,如若不然,”卢庭州嫌弃的皱了皱眉:“叫你家主子自己玩儿去吧。” 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心以及能见到女神的期盼,李安也没有去拜访其他人,而是离开卢庭州那里之后便立即返回了二皇子的府上,将卢庭州的意思跟他讲了。 二皇子听了李安的话,脸虽然随之黑了黑,却还是真的开始认真的考虑邀请阮琨宁的可行性,毕竟他很明白颜狗的威力,自然也不会对此小觑。 更要命的是,那些越是恃才傲物的名士越是颜狗的中坚力量,所以二皇子对于卢庭州的意思,倒是也没有太过于奇怪。 毕竟,在阮琨宁还没有被册封为公主之前,名士圈子就已经有了这种苗头出现——连我女神都请不到的宴会,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才不要去跟一群汉子和一群俗物一起玩耍呢╭(╯^╰)╮。 #我才不要去看那一群萝卜争芳斗艳# #有女神在的地方就有我!# #女神今天要出门吗?去哪儿?酷爱让开,我要跟她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只要有阮琨宁的地方,往往就会出现一群花枝招展(?)的痴汉,素日来眼睛恨不能放到天上的名士们都像是变了一个人,那画风,简直是辣眼睛。 二皇子下帖子的时候,阮琨宁还没有从宫里头出来,所以他的帖子也只请了永宁侯府的世子阮承清,否则,他是一定会请阮琨宁前往的。 毕竟,按照目前的局面来看,阮琨宁既然被册封为公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嫁入皇家,那么她的婚嫁自然也不会牵涉到永宁侯府的政治选择。 换言之,每一个皇子都是有希望把她以及永宁侯府拉到自己阵营里头去的。 而按照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即使永宁侯府没有选择站队,自己过去拉一拉好感度也是很不错的。 之前二皇子也曾经在自己这边仔细想了想与阮琨宁联姻的可能性,发现自己还有几个未嫁(划掉)未娶(get)的表弟年纪合适,可是后来再看一看阮琨宁的疯狂粉丝团,他就默默地把这个选择划掉了。 阮琨宁的确是无双的美人,谁娶到了自然是艳福不浅的,可要是真的娶到了,绝对会在自己身上拉一个仇恨值max的光环,这也是二皇子没敢给阮琨宁撮合一段姻缘的原因。 总不能为了得到永宁侯府的支持,被整个名士圈子仇视吧,那真的有点不划算,对于那群专业打嘴炮看人不顺眼就开骂,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喷个半身不遂的疯子,二皇子一直以来都是尽量的顺毛摸,以怀柔为主的。 可是接下来接到的消息却并不怎么好,除去卢庭州一人,其余的被二皇子排在前位的人也没几个答应的,送请柬的人一个一个的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却没几个是好的,这下子,二皇子的脸色能好得起来才怪。 更加不幸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消息——明沁公主与荣亲王世子萧三公子,以及王公在九重楼行宴,阮琨碧过去跟他们撕起逼来了! 二皇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是眼前一黑,几乎要就地冒烟,然后把整个金陵都炸掉——阮琨碧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捅娄子的本事怎么这么强! 正常人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齐这几个人,怎么她一出门就能遇见!而且,王梁那里,你已经是第二次刷了,放过我,也顺便放过你自己好吗?! 还跟明沁公主约战,你那两把刷子行吗?你那两下子,糊弄一下别人还行,可明沁公主是大儒谢宜舫的弟子,她怎么会怕你? 再说,便是你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呢,帮我拉一个仇恨值max的光环挂在身上吗?本殿下真是谢谢你全家啊! 阮琨碧派到二皇子府上去求救的那个人,也是二皇子安排在阮琨碧身边的,自然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透彻,然后便站在一侧等着二皇子的应对之法。 二皇子凝思了一会儿,才冷冷的低声道:“现在还不能叫她同我们离心,只怕是要委屈王妃一二了。” 阮琨碧能帮他的事情已经帮的差不多了,那她的用处也就要到此为止了,工具既然用完了,总是要清理干净的。 虽然阮琨碧自己说还有重要的东西没有说,可二皇子也不打算在听了。 在二皇子看来,再重要的东西也不足以抵消阮琨碧这种闯祸的能力,只是一日功夫,金陵风头最盛的几个人便挨着被她得罪了个透彻,二皇子委实是想象不出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也不敢冒险去试一试阮琨碧的能力到底是有多强。 更重要的是,金陵人都知道阮琨碧跟二皇子有一腿,二皇子就是阮琨碧背后的金主,这可是生生的把那些仇恨全部拉到二皇子身上去了,这叫二皇子怎么能不发飙?只恨不能就地把阮琨碧切片。 可是现在阮琨碧还不能死,得等到她输给明沁公主,颜面扫地并且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才能死,他还需要那张光鲜干净的面皮,不能为一个阮琨碧脏了手,所以此刻,就不能叫阮琨碧觉得自己抛弃了她,二皇子只能说自己并没有收到消息所以才令她受苦,并且在这之后还会去好生安慰她一番。 理由是什么?自然是二皇子妃嫉妒阮琨碧,所以拦下了向二皇子求救的下人,私自扣下了消息,这才会叫阮琨碧委委屈屈的跪满了两个时辰之后才回自己府上,二皇子甚至会意的叫人往外传了二皇子妃生了病的消息。 他会告诉阮琨碧,他已经替她教训了二皇子妃,过不了多久就会宣布二皇子妃病逝,然后娶她进门。 二皇子冷冷的一笑,这是这样,已经足够安抚住那个蠢货了,至于,之后应该怎么应付她? 只是,那时候她都死了,哪里还值得自己去费什么心力呢。 第145章 奉心于你 阮琨宁这一顿饭吃的有点久, 毕竟这其间还掺杂着彼此之间的一些闲谈,大家的兴致都不错,也算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如此一来, 时间自然过得极快了。 他们走出内室的时候,阮琨碧已经不在那里了,阮琨宁微微笑了笑,挑挑眉, 询问的看向一侧等候着的侍卫。 那侍卫会意的摇摇头, 回禀道:“并不曾有人来, 方才是时间到了, 她便与身边的丫鬟一同离去了。” “我就知道,”阮琨宁撇撇嘴, 道:“能在金陵的自然倒是人精,像是阮琨碧那样子的必然是找不出第二个的。” 王梁从一侧半开的窗中往外看了看天色,回身问道道:“几日后的赏梅宴, 你果真会去吗?” “自然要去呀, 为什么不去, ”阮琨宁最爱的就是各种打脸了, 何况是阮琨碧三番五次甚至于激将法都用上了才请她去的, 她才不要错过呢,便笑嘻嘻的道:“有人把脸伸到我面前叫我打,我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是太过于失礼了。” “先生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个样子的,”王梁还没有出声,韦青柯便在侧温声道:“一点亏都吃不得,非得要讨回来才行,凡事一旦做了决定,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你管我,”阮琨宁哼了一声,道:“我高兴!” 王梁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到了九重楼的门前,是说话要分别了,虽说在场的几个人身份都极高,可王梁是长辈,名望又是顶尖的,自然是要让他先行的,王梁也没有客气,带了贺文昶,转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几日后见了。” 几人送走了王梁,也准备各自离去了,玉奴看向阮琨宁,忽的道: “许久不见,今日我同阿宁一道回去吧。” 韦青柯眼睛眯了眯,随即斜眼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这前后两句话,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玉奴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也一本正经的道:“我跟阿宁顺路,一起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是萧家挪地方了,还是姑姑的府邸挪地方了,”韦青柯双手抄起,调侃道:“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过呢,明明都不在一条街上,顺的是哪门子的路?” 玉奴看了看韦青柯,轻轻地哼了一声,学着之前的阮琨宁,也来了一句:“我高兴。” 韦青柯看他神色傲然,终于笑了出来:“这才像是句实话嘛,”他看了看天色,道:“你们二位顺路去吧,我先行一步了。”说完,也不等二人回应,便上马自行离去了。 玉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阮琨宁登上了马车,伸手挑开马车的帘子,却见玉奴真的跟在自己旁边,禁不住问道:“你当真要跟我顺一段路吗?” “自然了,”玉奴上了马,侧脸看她,面容轮廓十分的清俊难言:“难不成阿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也不等阮琨宁回话,玉奴便继续道:“许久不见阿宁了,原就是牵肠挂肚,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阿宁……真是会伤人心。” 马车开始行驶,难免的会有点晃荡,可阮琨宁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开始晃荡,一点不详的预感也开始冒头——自己好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玉奴说话的这调调,真的是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啊! 阮琨宁顿了顿,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还不是要怪你自己,多愁善感,心里头想的事情太多。” “原来是怨我吗?”玉奴看着她,忽然笑道。 “当然是要怨你的,”阮琨宁看着他,却望进了他湖水一般澄明的眼睛里去,怔了怔,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连忙别过脸去,道:“不怨你,难不成还是怨我吗?” “自然是要怨你的,不怨你怨谁呢,”玉奴见她躲开了,倒是也没有觉得失落,反倒是微微一笑,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像是带上了一层缥缈的暖意,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之气,他没有再看阮琨宁,只是道:“阿宁,你生的这样美,这样会勾人心,这样会叫人牵肠挂肚,原该我问你才是——你这是想干什么呢?” “……”阮琨宁觉得,等到此事结束,自己一定要提醒系统一件事,在培育一个万人迷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加上一门课程——如何应对花式撩妹! 谁说万人迷是所向无敌的,明明撩妹才是无敌的,阮琨宁这一句话说出去,谁敢否认,谁又能否认的了? 她不由得咳了咳,心里头却只觉得除了世间有肺痨的人之外,再不会有人像她这样,每天恨不能把肺给咳出来了,硬生生的顿了顿,才道:“我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赶快回府去睡上一觉,今天要累死了!” 玉奴侧过脸去看着她,一阵微风吹过,将他的一缕发吹到了脸侧,愈发的为他添上了一份缥缈清灵的美感,他也没有伸手去拨弄,只是看着阮琨宁笑道:“我这里倒是知道一句话,想必阿宁必然也是知道的,可现下你既然不愿想起来,我却只好煞风景的提一提了。” 他看着阮琨宁的面容,淡淡的道:“这句话叫做,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玉奴轻轻地笑了起来,慢慢的道“阿宁听着,是不是觉得熟悉,可有几分感触?” 阮琨宁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正不知道如何的时候,脑海中却忽的灵光一闪,瞬间有了应对的法子,她靠在马车壁上,一只手撑住腮,漫不经心的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却知道另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既自问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躲的?” “阿宁这话说的,委实是铿锵有力一腔正气,”玉奴不打算跟她起争执,只是随之笑道:“我这里有一个故事,阿宁想不想听上一听?” 对于这种一听就是坑的陷阱,阮琨宁是拒绝的,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果断的拒绝了:“不想!” 玉奴对于她的态度一点都没有觉得吃惊,只是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继续说一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事情吧。” “……”阮琨宁转变的一点节操都没有:“可是我突然又想听故事了。” “阿宁想听是一回事,”玉奴却不打算轻轻地放过她,不依不饶的道:“我此时却不想说了,只觉得还是最初的话题好一些,这可如何是好?” “……”阮琨宁扁了扁嘴:“拜托你啦!” 玉奴微微动了动眉梢,面上的笑意十分的迷人:“阿宁这是在求我吗?” “……”阮琨宁暗自磨了磨牙:“嗯。” “既如此,”玉奴看她一脸吃亏了的郁闷,眼底的笑意禁不住更深了几分,道:“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东西不还,我答应阿宁一件事,阿宁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 “……”阮琨宁纠结的要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然而我说不出来! 这个发展进度,好像对自己十分之不利啊。 阮琨宁看了看一脸似笑非笑神色的玉奴,忽然觉得心口有点疼,好像是中了一箭一般,有气无力的道:“你说。” “阿宁不必如此情态,我要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顿了顿,又看向了阮琨宁,道:“再过一月,便是我的生辰了,阿宁能不能到我家中为我祝寿?” 阮琨宁本以为会是什么难事,却不想居然如此容易,可是自己半个月后便要回宫了,只怕是有心无力,可再转念一想,玉奴也是皇帝的外甥,自己要是有这个由头出去,想来皇帝也不会反对,这个念头一出来,她便麻利的答应了:“好呀,你想要什么礼物?早一些同我讲,我也可以早一些准备着。” 玉奴拉了拉身下骏马的缰绳,一脸纯良的问道:“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阮琨宁险些就说可以了,可是再一想,便马上反应了过来,一脸防备的道:“看情况而言,不知道你要什么,我当然不能提前答应好。” “那还是算了,”玉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淡淡的道:“你送我一个不喜欢的,跟没送也没什么区别,连我的要求都没有听就这般含蓄的拒绝了,还叫我说了做什么?” 阮琨宁翻着眼皮看天,不去搭腔,等着这一节的内容过去。 玉奴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忽然道:“我们还是接着说我要给阿宁讲的故事吧,”他看了看一脸戒严神色的阮琨宁,慢慢笑道:“阿宁还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了,”这可是阮琨宁花了一个要求才得到的东西,不听不是亏了吗?玉奴一提起来,阮琨宁便道:“你只管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玉奴笑吟吟的看了看她,微微一思量,慢条斯理的道:“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优?’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 阮琨宁的眼睫微微一动,只听了一个开头,她并听出了这个故事的名字——聊斋志异中极有名气的画皮,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还能听到,她是知道这个故事原委的,可是此刻却很情愿听玉奴继续讲下去——只要不撩妹,一切都好商量! 玉奴看着她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却也没有做什么评论,只是慢慢地将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也是机缘巧合,等他讲完,阮琨宁的马车也是刚刚好回到了永宁侯府的门前。 阮琨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家是这么的亲切,里头虽说不如皇宫富丽堂皇,可是那是自己永远的港湾,里头的人都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更重要的是,里头没有人会无休无止的撩妹,她心里头这么想着,脸上就忍不住流露了几分出来。 玉奴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笑道:“阿宁如此情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什么恶贯满盈的魔头,吓得你不敢留片刻,是以才归心似箭呢。” 阮琨宁被他点破难免的有些尴尬,好在她脸皮厚,理直气壮的道:“太久没回来,我想家了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玉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道:“我讲的故事,阿宁能不能从中品出什么滋味来?” 阮琨宁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或者是有什么好感叹的,略微想了想,还是道:“王生好色,活该有此一劫?还是说,陈氏真心感人,王生应该庆幸自己娶到了贤妻?” 玉奴似乎不打算随着阮琨宁进去拜会永宁侯夫妻了,一边调转了马头,一边笑道:“阿宁说的都有道理,却并不是我想的,你这般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阮琨宁心里头难免的冒出了几分疑惑,按照故事来看,能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这几个啊,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是她见着玉奴面上的认真神情,又忍不住在心里头过了一遍,却还是得不出什么好的答案,到底还是道:“你的心思未免太难猜了,我想不出,直接说答案叫我听一听好了。” 玉奴在马上低头看着她,笑的十分温和:“我想的人既不是王生,也不是陈氏,而是那只厉鬼。” 阮琨宁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等着她为自己解疑答惑。 玉奴却只是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他身下的那匹马似乎有几分不耐烦,轻轻地弹了弹腿,玉奴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笑了笑,骑着马慢慢地到了阮琨宁面前,那马车的窗并不算是高,他又是骑在马上的,是以只有弯下腰才能对上阮琨宁的脸。 尽管姿势有点别扭,玉奴却还是没有在意,慢慢地靠了过去,阳光洒在阮琨宁绝美的脸上,像是一场梦一般的令人沉迷,她的眼睫这样长,微微一合便将眼眸盖住了,似乎能画地为牢,将人顺手关在那里头一般。 玉奴慢慢地凑过去,低声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便觉得一定要讲给阿宁听,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觉得这只厉鬼太蠢了些,”他的声音同他的相貌一般的清冷,压低了的时候却有了几分邪气的靡丽:“他若是有阿宁十分之一的本事,也多得是人愿意将一颗心给他的。” 他看着阮琨宁,微笑的模样像是有月光凝结在他的唇角:“阿宁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阮琨宁╭(╯^╰)╮:……世间所有会撩妹的家伙都不是好人! 第146章 登堂入室 阮琨宁的金手指基本上全部都弄在脸上去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对于面前的这种情况,她是一点应对方法都没有。 上天作证, 就是因为在宫里头完全没办法应对皇帝, 所以阮琨宁才会盼着出来过几天安生日子的,却不想连家都没有回,便再度遇见了这种事情。 玉奴这技能发动的叫她措不及防,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怎么办才好, 只好呆愣愣的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平生第一次的, 她有了几分对于自己身上这个万人迷系统产生了几分近乎无力的无奈感——得到很多人的喜欢自然是很好的, 可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 诸多的情意压在一个人身上,会很累的。 玉奴也没打算穷追猛打, 见她如此,面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几分笑意,轻声道:“好了, 我也无意为难阿宁, 这一桩问题想不出便想不出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天长日久下来, 阿宁总是会想的出的吧?” 阮琨宁:“……” 玉奴最后再看了她一眼,道:“阿宁,我走啦。” 阮琨宁怔怔的看着他远去,心里头却像是秋日原野里的野草一般乱糟糟的,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她不是木头人,她也有心,也能感知到别人真挚的喜欢与温柔的情意,玉奴的意思她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的心,天然就是很小的,只有窄窄的一个空间,小到了只能够容纳一个人存在,多一点都不行,而她心里头,此时也已经有了一个韦明玄,那便再也容纳不了别人了。 阮琨宁不算是圣人,她没有心力去关注众生的贫苦,也不想去操那个心,她很自私,除去在家人面前之外,她都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哪怕是面对韦明玄这个爱人也一样。 她就是这么一个既庸俗又自私的俗人,她没办法去想象自己为了一段情意要死要活,折腾的自己不成人样,她也无法理解那些失恋之后好像是天塌了地陷了一样甚至于去自杀的男女,她始终觉得,如果连自己都轻贱自己,别人踹了你另开一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在阮琨宁的眼里,感情这件事就像是一只烤鸡一样,吃起来味道很好,可是要是吃不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烤鸭烤羊烤鹅来代替,尽管失去了一种美味,可世间的美食那么多,只要长着一张嘴,那无论如何都是饿不死的。 世间的事情那么多,却也只有与自己相关的才是最重要的,天下的男女那么多,可谁离了谁又是不行呢。 在一段感情之中,她的心似乎天然的就是凉薄,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 她没有办法跟韦明玄毫无隐瞒的坦诚,甚至于她都没办法跟韦明玄坦白过自己的来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都会烂在肚子里不给任何人知晓,一直到她死去,都会沉默着带进土里面去。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在乎韦明玄,也不代表她很轻视这段情意。 一个人的人生那样长,真正的生死关头又会有几个呢,会让她选择跟韦明玄分开的关头又会有几个呢,阮琨宁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别人或许很好,或许比韦明玄还要体贴,或许比他还要适合自己,可那又怎样呢,在阮琨宁这里,感情天然的就是要讲先来后到的,真的在最初就开始陪伴自己的,也只有一个韦明玄罢了。 他微笑着温柔的样子,他皱起眉生气的吃醋的样子,他眼底带笑使坏的样子,他低头亲吻自己的样子,他情意绵绵拥住自己的样子,都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他们之间也有问题,像是皇后对自己的不喜,以及永宁侯府对这桩婚事的否定,甚至于在此之后,他们或许还是也会其他的有各种争端,这些都是正常的,阮琨宁并不觉得这些难以接受,只要他们的手一直是握在一起的,那就不会有问题。 她生性的确凉薄,可是却并非无心,韦明玄对她的确真情实意,可这也并不代表一颗真心被践踏了,他不会觉得疼。 阮琨宁在崔氏面前要很努力的给韦明玄刷好感,要一点一滴的试着改变永宁侯府诸人对于韦明玄的态度,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反过来想,韦明玄要去坚持住来自皇帝皇后乃至于谢氏一族与幕僚的压力,直到现在都没有娶妻,比之阮琨宁还要更加的不容易,可他们彼此都没有向对方抱怨过什么。 阮琨宁懂得他的心意,他也明白阮琨宁的情分,其实并不需要什么言语。 她爱这个人,她想要跟他白头偕老,她也不想去伤他的心,更不愿辜负他的情意。 所以对于别的人,她还是能避则避吧。 皇帝的意思她没办法违逆,只能含蓄的表示自己的拒绝,可是玉奴却是不一样的,她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也不希望玉奴陷在这个泥淖里头出不去。 无论是永宁侯府还是自己,以及韦明玄,同玉奴的关系都很好,阮琨宁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坏了多年的交情,叫彼此之间变得尴尬。 眼下,玉奴虽然表露出了一点意思,却到底也没有明刀明枪的说出来,阮琨宁倒是也不好直愣愣的去拒绝,她想了想,还是打算慢慢地疏远他一点。 既然不喜欢也不会接受,那就干脆利落一点,黏黏糊糊的反倒是会害人害己,阮琨宁看的很清楚。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头也终于多了一点对于无奈的感知,索性不再去想这些,掀开马车的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有时候,人对于拥有着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察出有多么的珍贵,可那时候却往往已经晚了,阮琨宁比世间的大多数人还要幸运一些,她还有可以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直到去过了皇宫她才能发现永宁侯府到底是有多么的亲切,府里头的家人又是多么的友好,一草一木都不能更叫她喜欢了。 阮琨宁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可以回府来还是昨日的事情,是以家里人也没什么准备,她又不想搞得太过于大张旗鼓,所以在宫里头的时候也只是叫人通知了一声罢了,不必搞得太过于正式。 崔氏早些日子便定下了今日回门,带了徐云姗一同过去,而永宁侯与阮承清和阮承瑞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仔细数一数,家里头现在竟没有什么正经的主子在。 也正是为着这个,阮琨宁才先去跟玉奴以及韦青柯小聚了一番。 她这一日也算是累了,眼下离着晚膳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阮琨宁思索了一下,还是先去了自己的院子里,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再说,哪里知道还没有走几步,便突如其来的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腿。 阮琨宁没有回身,便根据这身高判断出了是谁,禁不住心头一柔,转过去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阮承清与徐云姗的次子阿陵,正仰着漂亮的小脸双眼发光的看着她。 阿陵如今刚刚才三岁罢了,小小胖胖的一只,生的很是可爱。 许是因为阮琨宁诡异的万人迷指数,许是因为血缘之间的羁绊,阿陵出奇的喜欢她,素日里也很喜欢缠着她做游戏吃东西,比起同徐云姗来倒是还要亲一些,叫徐云姗也是吃味不已。 他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生的圆滚滚的,穿了一身湖蓝色的小衣裳,一张嫩生生的脸精致异常,被两个奶娘带着,已经可以走的很稳当了。 阿陵见了阮琨宁,立即就笑开了,当即便伸开小小的胳膊,一连声道:“姑姑,姑姑,来抱抱,来抱抱。” 过去阮琨宁其实不怎么喜欢孩子的,总是觉得又吵又闹,叫人不得安生,可是直到自己照顾过阮承清的两个儿子阿越跟阿陵之后,才渐渐地消去了之前的那些想法。 此刻阿陵这般乖巧的模样,阮琨宁也是忍不住心中柔软异常,弯腰将他抱起,在他胖嘟嘟的脸庞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这才道:“阿陵怎么过来啦,今日竟没有跟阿婆和阿娘一道出门吗?” 阿越已经开始跟着先生念书了,不在府里头是正常的,阮琨宁却没想到阿陵居然会留在府里头,毕竟崔氏的母亲崔老夫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见一见这些后辈,尤其是阿陵阿越这种已经是第四辈的孩子——第三辈的阮琨宁才不承认自己已经失宠了呢,美美哒的她还是最讨人喜欢的╭(╯^╰)╮。 阿陵的眼睫长长的,眼睛清澈明透,面容像极了阮承清,极为认真的道:“母亲说,姑姑今日会回来的,我要是去了,会见不到姑姑……” 他伸出莲藕一样胖乎乎的胳膊抱住了阮琨宁的脖子,声音里头透露出浓浓的思念:“姑姑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没有来看阿陵?阿娘说姑姑很快就会回来了,可是姑姑送给阿陵的兔子都生了两只小兔子,姑姑还是没有回来……” 阮琨宁心里头软软的,暖暖的,有人这样真心的担忧想念着自己,她总感觉心口发热,左右阿陵年纪尚小,也不必在乎那些男女之防,便抱着他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之前阿陵也经常到阮琨宁院子里头去玩,倒是也不觉得陌生,还一脸骄傲的抢着邀功道:“姑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的房间都是给我打理的,每日我都记着叫她们开窗通风的……” “阿陵最棒了,姑姑要好好的谢谢阿陵才是。”阮琨宁低头蹭一蹭他的额头,十分认真的夸了他一句。 阿陵一脸傲娇与得意的看着她,然而嘴上十分谦逊的推脱了几句。 云舒走在她前头开了房门,阮琨宁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是自己之前离去时候的样子,完全看不出空旷了许久的迹象,心里头禁不住更暖了几分,阿陵既然在这里,她也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自己跑去洗漱换衣服,索性坐在凳子上跟阿陵说几句话。 小孩子的思想使然,有时候阿陵也会说出一些十分蠢萌的话,阮琨宁总喜欢去逗逗他,一来二去的,时间倒是也过得极快,气氛也算是极为快活了。 她觉得快活,永宁侯却不是这般想的,他觉得自己耳边像是住了一窝苍蝇,简直是要被六皇子给烦死了。 前几日,皇帝令六皇子去西山大营考察近年来的训练防卫情况,算是给他一个历练。 这既可以说是皇帝的家事,也可以算是朝政,却无论如何都是跟永宁侯扯不上关系的。 可是,谁叫他也是带兵的一把好手呢,韦明玄就借着这个由头每日里去请教了,对于永宁侯的冷脸从头到尾都采取了无视态度。 真的说起来,就算是美人,一日见三次也就见烦了,更何况韦明玄还不是美人了,他在永宁侯心里头的定义是——欺负我老婆女儿甚至于想着破坏我家庭和谐的婆娘生的死不要脸想着勾搭我家小公主的二皮脸,为着这个,永宁侯之前对他一直都是敬谢不敏,一见着就远远避开的。 偏偏这一次韦明玄态度放得很低,又确实是有正事在身,他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永宁侯也不能真的扛着刀把他给赶走,也只好捏着鼻子忍着,只是这些日子下来,委实是被他烦的不行了。 韦明玄对于军政是没有问题的,前世的经验可以叫他直接将此事漂漂亮亮的完成,可是好容易有了一个机会跟永宁侯拉关系,他实在是不想放过,也只好装一把啥都不懂的傻白甜。 真的叫永宁侯说起来,韦明玄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态度也是一点皇子架子都没有,相反的,十分的谦虚和善。 韦明玄:“早就听说侯爷于治军颇有见地,能够过来听您说上一二,应该是我的幸运才是。” 永宁侯:“六殿下谬赞了。” 韦明玄:“您别叫我六殿下了,委实是太过于客气,我同府上的六姑娘有同门之谊,就算是您的晚辈,您只管叫我一声明玄就是了。” 永宁侯:“君臣有别,臣不敢。” 韦明玄:“我们既然还有这一层关系,那我也就厚颜称呼您一声伯父了,还请您不要见怪才是。” 永宁侯:“君臣有别,臣不敢当。” 韦明玄:“伯父你喝茶。” 永宁侯:“谢过殿下了,臣不渴。” 韦明玄:“伯父,听说您喜欢昊阳春?我前些日子刚刚得了几坛,明日便叫人给您送过去。” 永宁侯:“谢过殿下,只是臣已经戒酒了。” 韦明玄:“伯父……” 韦明玄的心思,永宁侯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在这方面他跟崔氏的态度是一样的,都是对此持反对态度。 我女儿辣么美辣么乖巧可爱,追求她的人辣么多,随便选一个都可以一生富足安泰,何必非要跑到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去苦熬呢。 再者,阮琨宁若是嫁给了别人,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凭借着永宁侯府的权势以及她的两个兄长都可以给她撑腰,可若是嫁到了皇家去,那才真的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呢。 他本人也很少会管后院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崔氏一手打理后院所有的事,他也从来都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 事实上,永宁侯府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龌龊,毕竟,世间所有的后院龌龊大概都是来自于嫡庶之争的,他没有妾侍,自然也就是免于了这些纷扰,可这并不代表永宁侯不知道这些后院里头的龌龊事。 他也是在后院长大的,也见过了三老爷的生母尹氏有多么得宠,明里暗里的又给过自己母子三人多少难堪,所以才更加的不愿意收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妾侍,叫自己的妻子儿女再受那样的苦。 普通的后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帝的后宫呢,他怎么可能愿意叫自己的女儿进那里去呢。 当然,这还得是韦明玄能成功登基的前提下,如若不然,阿宁只怕还要吃更多苦头。 再者,韦明玄现在身边还没什么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也是个长情的,可是以后呢,谁又知道将来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等到他做了皇帝再娶上三宫六院,那阿宁应该怎么办呢,永宁侯府再强硬,也没有办法给她什么支持,阿宁性情又刚烈,如何容忍的了呢。 还有,永宁侯也曾经听崔氏提过,皇后很不喜欢阿宁,阿宁在宫里头的时候也屡屡有所为难,婆媳矛盾也是一个黑点,为此,永宁侯直接在韦明玄身上划了一个大×,宣布他出局了。 最小的孩子总是会得到最多的疼爱,他实在是不敢拿韦明玄的心意长久与否来赌自己女儿的一生,所以无论这个人选再怎么好,也只能说再见了。 后来阮琨宁被册封为公主,永宁侯府本来也是有些诚惶诚恐的,可是后来一琢磨,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只要阮琨宁被册封了,那就不可能嫁入皇家了,那无论是将来嫁给了谁,永宁侯府都可以是她最强硬的依靠,至于到底是会嫁给谁,那就无所谓了,永宁侯表示:我女儿辣么美,无论是谁娶了,都会好好对她的╭(╯^╰)╮。 可是眼下,再看着韦明玄殷勤而谦和的态度,他就有点心累了。 这一朵烂桃花怎么打都打不走?! 还故意跟着我回府,你是想着登堂入室吗? 小婊砸,有我在,你想都不要想! 永宁侯在心里哼了一声,眼见着能看见永宁侯府的大门了,他也不想继续同韦明玄纠缠,面上故意流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意思,下了马,道:“殿下说的事情,臣会准备好的,明日便可以给陛下上折子了,殿下不必忧心。” “您的能力摆在这里,我怎么会不相信呢,”韦明玄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要或明显或隐晦的拍一句马屁,对着永宁侯脸上的送客之意也是视而不见,只是继续含笑道:“怪不得您在军中素有声明,确实是名副其实。” 永宁侯对于他这么死皮赖脸也有些无奈,见自己的暗示完全不被他接收,便索性直言了:“时间已经是不早了,夜间将至,还请殿下……”趁早回宫去吧。 永宁侯的话没能说完,便被韦明玄打断了,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道:“伯父是请我入内用膳吗?委实是太客气了,本是不该叨扰的,可既然伯父提出来了,我便绝不会推拒,还请伯父先行。”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请永宁侯先行,真是十足的谦逊,姿态摆的低极了。 永宁侯被他的无耻惊呆了,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哼了一声,带着他进了内院。 你这该死的炮灰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家小公主她最喜欢她的阿爹了,才不会理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感觉码字的激情没有了,心累 第147章 调情记事 崔氏是在阮琨宁跟阿陵说着话的时候过去的, 神色中有一丝淡淡的疑虑,先抱了抱阿陵,才向阮琨宁道:“阿宁今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原本是估计着时间回来的, 想着在家中等你, 却不想到底还是晚了。” “午后一个时辰左右吧,”阮琨宁略微想了想,倒是也没太放在心上,又道:“我今日再街上遇见琅琊王氏的王公了, 还同玉奴与姨母家的表哥一起聚了聚, 还有……”阮琨宁看了看四周人, 又低声将自己遇见阮琨碧的事情同崔氏说了。 崔氏眼底闪过一抹释然, 淡淡的道:“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打了也就打了, ”她面上带着一丝极为温婉的笑意,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对于阮琨碧提起的那个约战也没有放在心上, 唇角带着一丝笑:“一同去用饭吧, 家中来了客人, 你也应该去见一见才是。” 阮琨宁倒是也没有多想, 只以为是外祖家有客人跟着崔氏过来了, 心里头还在思索着可能是哪一个,直到她在客厅里头见到了韦明玄才真真是吃了一惊,可是见着崔氏与永宁侯具是沉着脸的,似乎有几分不悦之色, 也没敢表露出什么特殊的神色来,绷着脸中规中矩的坐了下去。 韦明玄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阮琨宁身上,甚至于还主动地打了声招呼:“师妹今日归家吗?倒是许久不见了。” 瞎说,不是昨晚才见过的吗? 阮琨宁心里头想吐槽,可是看着一边虎视眈眈的永宁侯以及崔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高贵冷艳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崔氏微微笑了笑,似乎对于她的冷淡表现很满意。 永宁侯见了也很高兴,让出了上首的位置给韦明玄,冲着阮琨宁招招手:“阿宁到这边来,跟阿爹一起坐。” 韦明玄本是想着推辞的,毕竟他到永宁侯府来是想着拉一拉关系的,堂而皇之的坐在上首算是什么事,好像天然就同别人隔开一层一样,没得叫人别扭,谁知他刚刚想要开口,永宁侯便已经拉着阮琨宁坐下了,韦明玄一见状,也只好顺从的坐了下去。 阮琨宁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一家人凑得这样齐全的吃饭了,阿爹阿娘以及自己的两个哥哥,长嫂徐云姗,除去阿越阿陵因为年纪小的关系没有出来,其他人都是已经齐全了,倒也是难得。 阮承清年纪大了些,面容也已经长开了,十分的清俊之中添了几分沉稳,初显了几分能臣之色,阮承瑞也已经跟着永宁侯在军中有所历练,脸色比阮承清要黑一些,军人的严整气十足,也隐隐的有了些渊渟岳峙之感,也像是能给人依靠的样子了。 总的来说,府里头的人都已经在自己的轨道上找到了位置,只要不是出什么特别大的意外,永宁侯府再繁盛两代还是可以的,不说是永宁侯夫妇,便是自己见了,心中也是宽慰的。 大家都已经坐定,丫鬟们也就开始上菜了,韦明玄不想搞得好像自己是作为皇子登门一样的大张旗鼓,也就请永宁侯照常来了,崔氏却不想平白的叫韦明玄跟自己一家人拉近了什么关系,到底还是叫人准备了整整四十九道菜,满满的一桌子。 在座的人里头对于韦明玄与阮琨宁的那点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点,只是也没有人主动地去提起这一点,都装着不知道罢了。 永宁侯与崔氏很明显的是反对的,那就已经定下了永宁侯府的整个基调,别人如何就相对不怎么重要了。 对于韦明玄,阮承清算是稍微有一点支持的,阮承瑞跟玉奴的关系要更好一些,自然是不会待见韦明玄的,至于徐云姗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是不适合说话,站在丈夫那边容易惹得公婆不快,若是站在公婆那边又容易惹得丈夫心中不快,所以也只是低着头用膳,一言不发。 韦明玄眼见着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一桌子菜摆在面前也没有人动筷子,一颗心便隐隐的有几分沉了下去,到底还是向着永宁侯让道:“伯父是长者,还请先行动筷。” 这一次永宁侯倒是没有推辞,韦明玄到底也是皇子,自己总是不给情面也说不过去,便抬手率先夹了一点送到了嘴边,其余人见状,也就没有言语,默默地吃起了自己的。 别人可以一心专注的饭桌上,韦明玄却不行,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吃一顿饭的,要是如此在哪里吃不是一样的呢,他是想着跟永宁侯府中阮阮的亲人联络一下感情才死皮赖脸非要过来的,可是眼下所有人都低着头吃饭,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这种场合下,韦明玄唯一的盟友大概就是阮琨宁了,可是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来,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对着阮琨宁使一个眼色,便被崔氏打断了。 崔氏伸手替阮琨宁夹了糯米桂花莲藕,看着她的脸,微笑道:“阿宁不是一直很喜欢吃天香楼的这道菜吗?今日知道你回来,阿娘特意令人去准备的,你尝尝看,可还喜欢吗?” 阮琨宁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天香楼的糯米桂花莲藕就是其中之一,真的说起来,这道菜的做法也并不算是难,可不知道为什么,天香楼的厨子做的格外好,桂花的甜香味浸透了糯米与莲藕,吃起来十分的可口,是她的最爱之一。 是以阮琨宁一听崔氏的话,阮琨宁的双眼便止不住亮了起来(☆_☆!):“最喜欢这个了,阿娘真好!” “……” 韦明玄悄悄的磨磨牙,拿手里的汤匙戳了戳自己面前的米饭,最终还是决定放弃阮阮这个见吃眼开把自己忘干净了的队友,他的目光流连了一圈,到底还是把目光落到了阮承清的身上,带着一丝恳求的看了看他。 阮承清收到了韦明玄哀求的目光,看一看四周冷漠.jpg的父母,再看一看没良心自顾自吃饭的小妹,也觉得韦明玄着实是不容易,想了想,虽然没有敢直接往韦明玄与阮琨宁的事情上说,却到底还是帮着韦明玄说了一句话:“殿下这些时日忙着西山大营的事情,如今看起来,应该是尽数解决了吧?” 崔氏的手极轻微的顿了顿,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淡的弧度,若有若无的斜了永宁侯一眼,没有说话。 永宁侯默默地放下饭碗,看向阮承清,道:“食不言寝不语,从小到大这是说过多少次的规矩,你都是为人父了,怎么还是不懂?” 阮承清:“……” 可是刚刚阿娘还说话了啊,阿爹你怎么不说什么呢。 他看了看一侧冷漠围观的崔氏,这才领悟了一点什么——哦,我明白了,原来我是被杀鸡儆猴了……【手动拜拜】 内心深处泪流满面的阮承清:“阿爹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围观了鸡被杀掉的猴子,韦明玄伸出了尔康手:大舅哥我对不起你! 崔氏低着头姿态优雅的继续吃饭,还是没有做声。 永宁侯见状,继续道:“素日里只晓得出去跟同僚聚一聚,却连这一点规矩都不知道,人家明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呢。” 崔氏眼见着阮承清乖乖的低下了头,便轻轻地将自己的筷子放下,接过一侧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拭了嘴角,才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的道:“你还有心思出去吃酒,你祖母近来身子不适,你是长孙,从小就承欢膝下的,还是要多多候在一侧才是。” 阮承清面色猛地一变,他同祖母王氏之间的感情很深,可成家乃至于外放之后,见的次数难免的少了些,猛地听崔氏一说,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只以为王氏是真的不太好了:“是吗?儿子不孝,明日便告假,去祖母身边候着。” 崔氏面上神色不变,云淡风轻的道:“哪里用得着你,也是老人家惯常有的毛病罢了,你若是真的日日守在跟前反倒是叫你祖母忧心,再者,这种事也是心诚则灵的,你只抄上百遍《大明波若经》,诚心为祖母祈福也就是了,十日后给我,拿去佛前焚烧,也叫佛祖知晓你的心思才好,如何?” 阮承清:“……”心好累,突然好像领悟了什么呢。 阮承瑞原本是在一边默默地吃饭的,可是此刻,他的神经哪怕是碗口粗也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崔氏面上神色,又看了看阮承清神色,对自己一侧的阮琨宁低声道:“我跟你赌五文钱,别看阿娘说这么多,其实也就是想要收拾大哥罢了。” 他的声音压得十分低,却还是被阮承清听见了,他缓缓地眯起眼睛,凉凉的看了过来。 阮琨宁将自己碗里的汤喝掉,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我赌十文钱,你肯定比大哥还要惨。” 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心累,阮承清莫名的有点心塞,侧脸去看阮承瑞,阮承瑞没敢看他而是翻白眼转向永宁侯,永宁侯低着头对着地面翻白眼,也没有敢支援他一句。 阮承清脸皮抽搐了一瞬,极为隐晦的看了看韦明玄,终于决定放弃帮助他的打算,首先以照顾好自己为第一任务,开始真的低下头来一心扒饭,不再管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崔氏看向了韦明玄,微微一笑道:“家里头的事情多,叫殿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韦【强颜欢笑.jpg】明玄应了一句,可脸皮忍不住也随之抽搐了一瞬,一侧脸,却正好看见一侧安静的做吃饭群众的阮琨宁眼底那抹几乎眼掩盖不住的坏笑,就更加觉得心凉了。 我在为我们的将来奋斗呢,阮阮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他内心的悲愤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在崔氏的微笑之下乖乖的偃旗息鼓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崔氏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划过自己脸庞的时候简直是比刀子还要锐利,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是一片温婉平和的笑意。 韦明玄低着头,看起来也是老实的不得了,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敢摆出来,甚至于连一整桌子的各式菜肴都没敢动,只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饭下功夫,阮琨宁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噎的慌。 在座的诸位都长着眼睛,也不会看不见韦明玄可怜巴巴只扒饭的样子,可是阮承清的下场在前,大家还是一致的忽视了这一点,个人各扫门前雪,先吃饱了自己再说。 至于六殿下?嗯,你自己保重就好了嘛。 韦明玄倒是不计较这一点小事,可是气氛这样的尴尬,总应该说点什么才是,他真的不希望阮阮的家人以后见到自己就避之不及,那就必须现在好好的打一下关系才行。 可是此时桌上的人能帮到他的人可没几个,崔氏与永宁侯夫妇自然是不必说了,眼看着就要对他一生黑了,阮承清,嗯,够呛能帮自己的了,阮承瑞?他跟玉奴关系更好些,才不会帮自己呢,剩下的,也只有一个没心没肺在一边吃酱肘子的阮琨宁了。 阮琨宁是肉食动物,几乎是无肉不欢,可是令人发指的是她吃肉就跟喝凉水一样,从来都不会长肉的,哪怕是吃的再多,腰肢也是不盈一握,手腕也是纤细娇弱的令人心生怜惜。 相貌好的人无论是做什么都容易占便宜,正常人吃酱肘子一定会觉得有些粗鲁难看,登不得大雅之堂,可阮琨宁抱着酱肘子啃的时候,还是令人觉得那么美,嘴巴里头因为含着东西,两腮随之鼓了起来,伴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十分的娇憨可人。 韦明玄看阮琨宁,总觉得无论如何都是可爱的,只瞧了一眼,目光便收不回来了,只怔怔的盯着她看,连自己面前的那碗白饭都顾不上吃了。 周围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瞧得见他的异常,永宁侯将自己的筷子放到桌子上的声音便止不住大了些。 韦明玄随之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抬头对上了永宁侯凉凉的眼神,也没敢再干什么,只好乖乖的低下头来继续扒饭,眼角的余光却恰巧看见了阮琨宁嘴角的那抹还没有散去的笑,以及微微翘起,盈满了笑意的眉梢。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本来脸皮也已经是够厚了的,此刻却忽然就觉得有些赧然,唇角也有些不听话的想要翘起来,他又怕被人瞧见,只好低下头来不言语,继续扒饭。 谁知道他都已经这么规矩了,居然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韦明玄刚刚才吃了一口饭,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便觉得自己在桌子底下的腿被轻轻的踢了一脚,按照方位来看,是阮琨宁。 那一脚踢得并不重,却莫名的叫韦明玄心头一颤,似乎那一脚踢过来,叫他一颗心也随之受了震动一般,他忽的有些脸红,止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好在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得出他神色有异。 哪里知道阮琨宁这样的不安分,明明知道此刻时机不对,却偏偏要他丢丑,如何也不肯放过他,那只脚不安分的再次朝自己踢了一脚。 这下子,可是真的叫韦明玄的心头随之痒了起来。 他带着一点小情侣偷情一样的难言兴奋,也抬腿轻轻地踢了过去,韦明玄面上是一本正经的风平浪静,可心里头却难以心如止水,抑制不住的抬头去看阮琨宁,她却只是低着头偷笑,丝毫不肯看他一眼。 韦明玄有点失落,禁不住抬腿再次踢了阮琨宁一下,同时两眼紧盯着阮琨宁,不错过她的每一丝神情。 只是这一次阮琨宁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永宁侯便懒洋洋的喝了一口汤,漫不经心的道:“殿下已经踢了我两次了,好好的吃着饭,这是做什么呢。” 第148章 没好下场 韦明玄自问脸皮也算不上是薄的, 历经了两世的磨练少有敌手,可是此刻却也是绷不住了,永宁侯的话刚刚说完, 他的脸便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 阮琨宁一点帮助他的意思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在一边看戏——围观的大多数。 他梗了梗,虽然心塞,可到底还是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 蒙混了过去。 永宁侯冷笑了一声, 既没有再说什么, 也没有非要拆穿的意思。 有些事情大家彼此之间心里头明白也就是了, 是绝对不能摆到台面上头讲的,也就由着韦明玄扯了过去, 没有穷追猛打。 只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无论如何韦明玄也是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了,可怜巴巴的吃完了他那一碗饭, 就起身告辞了。 饶是永宁侯恨不得出去放个鞭炮庆祝他终于要走了, 此刻却还是摆足了好客的架子, 故意的膈应韦明玄一下, 再三的询问道:“殿下真的不就留了吗, 是否是家中饭菜不合口味?要不,臣叫他们再去准备?” 韦明玄满心的郁闷无处排解,又不能跟永宁侯说什么,也只好含笑推辞了一番, 有点忧伤的看了阮琨宁一眼,也没叫永宁侯府里头的众人去送,便依依不舍的带着几个侍卫一同离去了。 他一走,饭桌上头的气氛便活跃了起来,永宁侯绷了许久的脸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不止是他,便是阮琨宁一边的阮承瑞脸上也禁不住有了几分坏笑。 阮琨宁的唇角也禁不住翘了翘,想着韦明玄郁闷的样子既好笑又有点心疼,转向永宁侯道:“阿爹,你怎么那么坏,要不是你先故意去踢他,他才不会主动再踢回来呢。” 刚刚韦明玄挨踢的第一下,就是永宁侯踢的,毕竟他离着阮琨宁坐的近,很容易叫人产生误会,再者,韦明玄也没想到永宁侯会这么坑他,再加上意会错了阮琨宁脸上流露出的笑意,这才以为是阮琨宁踢的。 永宁侯似乎有点得意,仔细回味了一下韦明玄脸上的尴尬囧然神色,也止不住笑了,道:“我踢了他一下,他再踢回来倒是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也不算是踢错了人,却不知他到底是脸红什么呢。” 阮琨宁挑着眼皮看天,不想回答这个一看就是坑的问题,一侧脸,却刚刚好看见了阮承瑞脸上的笑容,禁不住也有点替韦明玄觉得心累,道:“阿爹踢他也就算了,你又跟着踢他做什么?” 也是韦明玄倒霉,阮琨宁身边坐着的分别是永宁侯跟阮承瑞,永宁侯故意要欺负他,阮承瑞这个不安分的见了也要欺负他,阮琨宁又不好直接点出来,只好看着他一脸羞涩的在自以为情侣调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回不了头了只好遁走。 阮承瑞的回答要简单粗暴多了:“我腿麻了,抬了一下,谁知道刚刚好踢到他了,怪我咯╭(╯^╰)╮。” 阮承清原本是在自己心里头默默地计算那些经文到底是要写多少字的,此刻看了看这一圈的人,也是止不住的替韦明玄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方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六殿下你还是保重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原本崔氏的心情被韦明玄上门这个消息搞得不太好,眼见着丈夫跟儿子给力,心里头便先自快意了几分,此刻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六殿下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一家人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探讨这个问题,如此下来,一场家宴倒也算是其乐融融的结束了。 阮琨宁许久没回永宁侯府,只觉得一草一木都是极为亲切的,从前院的客厅到自己院子的那条路并不是很长,之前每每路过的时候也来不及细看,可是此刻再仔细瞧一瞧,总觉得有自己之前品不出的妙处在。 她慢悠悠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屏退丫鬟独自进了自己的卧房,一眼看过去,顿时微微吃了一惊,可是再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脸上也抑制不住的带了几分笑意。 韦明玄坐在她的房间里头,没有点蜡烛,只有窗外投过来的月光淡淡,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阮琨宁见到他,却忽然觉得心头松了几分,想着方才晚膳时候的事情,又觉得有些心疼他,禁不住上前去抱住韦明玄的脖子,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亲昵的道:“你怎么来了?” 韦明玄见她如此,心里头倒是极为欢喜,晚膳时候的郁闷也随之平复了几分。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总是要有来有往的,阮阮愿意表现出对于自己的依恋来,他委实是求之不得,也就毫不推辞的顺手搂住了阮琨宁,顺手将她抱到了怀里,可是想了想今日晚膳时候自己的表现,又觉得有点难堪,将头埋在她肩膀处,闷闷的道:“阮阮,我今晚……表现是不是太丢人了?” “没有呀,”阮琨宁看着他的眼睛道。 她没跟韦明玄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对着别人总是那么严肃理智,唯独对着自己的事情经常性犯蠢的样子了,笑了笑才道:“你管别人怎么想做什么,只要我喜欢就好了嘛。” “也是,”韦明玄本来觉得有点丢人,听了阮琨宁的话,心里头倒是释然了。 这点事再一想也觉得其实并没什么,脸面这种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又不是丢了一块肉,一个男人做什么这么计较这些,阮琨宁那话说的甜,他也禁不住安慰了几分,直起身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阮阮喜欢我,别人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阮琨宁懒洋洋的靠在他肩上,看他神色轻松之中有几分严肃,便知道他不是为了今晚的事情而来,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便只是为着今晚的事吗?” 自然不只是为着今晚的事情,而是为着他心里头压了许久的秘密,他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阮阮,只是没想到,刚刚好赶上了今日的事情罢了。 只是现在,韦明玄却不急着说之前自己准备好的那些事情了,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先说一说。 构思了一番应该如何开口,韦明玄才低声道:“有些事情,很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在心里闷了太久,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想了一整日才算是理清了头绪,这才敢过来见一见阮阮。” 阮琨宁心中一动,倒是有点猜出了韦明玄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可就是因为自己猜了出来,她才更加的觉得心头发烫,灼热难言,顿了顿,才道:“是……什么?” “这个先不急,”韦明玄脸上忽然显露出了几分笑意,只是那上头带出来的意味委实是有点多,他盯着阮琨宁,低声问道:“阮阮,今日跟美人一道回家的滋味,如何呢?” 阮琨宁:“……” 什么美人,我不就是跟玉奴顺路回家了嘛,干什么说的这么暧昧! 心里头虽然是这么想,可是看着韦明玄认真的神色,她却忽的有些气虚,尤其是在韦明玄这样明显的秋后算账的目光之下,更觉得有些别扭,轻轻地咳了咳,才解释道:“顺路嘛。” “顺路,这个理由可真是妙得很,”韦明玄忽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在她唇上轻轻地咬了咬,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怎么顺的路,嗯?” 阮琨宁听见他语气中的调侃,便知道他并没有怎么生气,却也不打算敷衍了过去,必定是要同他讲个明白的。 皇帝那边她没办法是一回事,毕竟皇帝是天子,阮琨宁没办法直截了当的去拒绝,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再者,她也拿皇帝没办法。 而玉奴这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既然已经有了韦明玄,就不会再给别人希望,早些说清楚也是好事,不能给别人希望却还是托着别人,那并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只是,玉奴也只是表露出了那么一个意思,就像她也不好直接过去跟皇帝说“你别喜欢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一样,玉奴也是这个道理,还是先暗示一番为好。 韦明玄认识她两世了,一见她神情便将她想法猜了个大概,心里头既觉得熨帖又觉得安然,禁不住再一次亲亲她的脸,却不再提起这一茬了,只是道:“我给阮阮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阮琨宁:哎,怎么又要讲故事? 她心里头这么想,在韦明玄面前又是毫不设防的,不知不觉间,竟直接将话给说了出来,说完才反应了过来,却已经晚了。 韦明玄眯着眼睛看她,阴森森的笑了,阮琨宁甚至听得见他磨牙的声音:“呀,我以为就是顺路回来了,没想到居然过得这般的惬意,还有闲心讲故事呢?” 阮琨宁囧的很,主动抱住他,顺毛道:“自然是比不上在明玄哥哥身边惬意的,”她轻轻地摇了摇韦明玄的胳膊,努力的转移话题:“不是要讲故事吗?快点,我要等不及听啦。” 韦明玄看她面上是一脸的急切,眼底却全然是狡黠而灵动的光,心里头便先自软了三分,微微笑笑,道:“那便依阮阮好了,你说的话,我总是不会拒绝的。” 阮琨宁保持微笑,不语。 “事情要从一场战事讲起,”韦明玄看了看阮琨宁,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慢慢的道:“却说曹操闻凤雏先生来,亲自出帐迎入,分宾主坐定,问曰:‘周瑜年幼,恃才欺众,不用良谋。操久闻先生大名,今得惠顾,乞不吝教诲。’统曰:‘某素闻丞相用兵有法,今愿一睹军容。’操教备马,先邀统同观旱寨。统与操并马登高而望……” 阮琨宁之前听了一个聊斋志异的故事,此刻再听见三国演义,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了,她好奇的是韦明玄到底是打算跟自己说些什么。可是再一想玉奴讲完故事之后跟自己讲的话,又觉得还是不听为妙。 韦明玄一直用余光打量着阮琨宁深色,见她如此,便停了下来,凉凉的道:“也是,我既不如文澜公子人品出众,相貌也不如人家出色,难怪阮阮不喜欢听我讲了,也怨不得旁人……” “哪儿能呢,”阮琨宁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算是给他吃了一块糖,道:“别人再如何好,在我心里也是比不过你的嘛。” 韦明玄笑着摸了摸自己脸颊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心里头隐约的有了几分满意:“虽然知道你不过是说了哄我开心的,”他看了看阮琨宁,柔声道:“可是听你这般言说,还是觉得欢喜。” 阮琨宁心里头也一柔,笑着看了看他,没有言语。 韦明玄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是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慢慢地握在手里,直到内力将其暖了起来,才缓缓的喝了一口,一直讲到曹操败走华容,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直在一边伪装对这个感兴趣的阮琨宁,禁不住笑了笑,道:“听我说完了,阮阮心中可有什么感触吗?” 麻蛋!怎么又来了! 阮琨宁心里头有点蛋疼,却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曹操太不谨慎,这才中了别人的算计,败走华容吗?” 韦明玄一手托腮,轻轻地摇摇头。 阮琨宁有了玉奴的经验,隐隐的也有了一点猜测——韦明玄绝对是不会说出一个大众化的答案的,这个念头一出来,便索性不去猜了,直截了当的道:“我委实是猜不出来,你心里头到底是想说些什么,便只管说出来好了。” 韦明玄看着阮琨宁,那烛火的光照在他乌黑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沉静的温柔:“曹操之所以惨败,无非是因为他听信了庞统的意见,将自己一方的舰船用铁索连了起来,这才会被一场东风葬送掉,”他看向阮琨宁,询问道:“阮阮觉得我说的可有错漏?” 阮琨宁见他一本正经,也仔细的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毛病,便摇了摇头。 韦明玄显然是对于她的表现十分的满意,带着一种巡视的目光,像是一只狼在瞧应该从面前这个兔子的哪里下嘴才好一样,顿了顿才道:“曹操原本号称带着八十多万大军,要一举扫平江南的,可是到头来却是输的一塌糊涂,带着残部,靠着关羽的心软才能勉强讨回老巢去,阮阮说,惨不惨?” 阮琨宁不明所以,可是直觉告诉她前面应该有一个大坑在,所以她有点迟疑的看着韦明玄,久久的没有做声。 韦明玄倒是也不心急,慢条斯理的道:“阮阮怎么不言语?难不成……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并不曾,”阮琨宁努力把那一点别扭抛出脑海,回答道:“对得很。” “那就好,只要阮阮也这般想就好。所以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韦明玄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又重新紧紧地盯住阮琨宁,眼睛射出来的光简直像是捕猎的鹰,道:“人呀,还是脚踏实地站的稳当点比较好,像是那些脚踏两条船,乃至于野心大的能盖住天,还想着铁锁链舟的人,统统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微微笑了笑,露出来的牙泛着白森森的亮,烛光明明并不算是亮堂,可阮琨宁还是觉得有点瘆人,只听韦明玄慢慢的、温柔的道:“阮阮,我说的对不对?” 第149章 前世今生 韦明玄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也不想知道。 有些事情,真的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与知晓,至于其余的人也只能无关痛痒的说上一二句似是而非的话罢了, 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 世间的许多事情, 无论别人嘴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亲切备至,而实际上,他们都是没有感同身受的,也只能在嘴上说一说罢了。 别人是怎么做的韦明玄不知道, 反正在他眼里, 阮阮怎么欺负自己都是可以的, 撒娇使性子发脾气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坚决不许跟莫名其妙的男男女女(?)乱搞男女女女(?)关系,一点也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 他爱阮阮,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颗心都给她,她接纳了, 那对应的, 他就要她完完整整的将一颗心也给自己, 少一分一厘也不行, 都不是他要的圆满。 每天都听说她跟这个公子那个世子见面了, 今天这个名士去永宁侯府送花了,明天那个才子去永宁侯府献诗了,这类的消息简直是层出不穷,对此, 韦明玄表示好不爽——本殿下才是正宫好吗? #╭(╯^╰)╮吃醋吃到变形# #(#‵′)别家的兔子不准过来啃我窝边的草!# # # (╰_╯)我家阮阮明明是有主的你们都是瞎吗?!# 直到今日在永宁侯府吃完饭之后,韦明玄才听说阮阮是同萧三公子一道回来的,玉奴在他心里头算是排在韦青柯之后的大敌了,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韦明玄浑身的毛都要炸了,这才实在是有点按捺不住,他心里头觉得很应该趁机跟阮阮说一说才是。 这种不良风气,既然发现就要马上叫停整顿,不然,日后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防患于未然还是很有必要的。 阮琨宁一手托腮,看着他一脸毫不掩饰的醋意,挑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头既觉得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戳她萌点。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男朋友倒是怎么样的,她只觉得——自己家的这一个实在是太容易吃醋了,一点事情都要炸毛。 好在有一点阮琨宁很喜欢,韦明玄虽然有点喜欢吃醋,不过还是很好哄的。 这么想着,她禁不住微微的笑了笑,主动握住韦明玄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吧,别人如何我是不知道的,我也只能做我自己的主罢了,”她握住韦明玄的手,面上带笑,极为认真的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现在是这样,只要你没有变,以后也会是这样,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们的日子还那么长呢,你若是非要这么一日一日的担着心,那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当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无论做什么倒是喜欢的。 阮琨宁看着韦明玄一脸的狐疑之色,以及那副皱起眉将信将疑的态度,也觉得爱的不得了,又见他板着脸维持严肃,忽的想要逗逗他,便伸出一根细嫩纤长的手指去戳他的脸颊,道:“怎么还板着脸呢,快笑一笑嘛。” 韦明玄被她一通话哄得心头又暖又甜,也已经松动了两分,此刻却被她不规矩的手指搞得有点再起疑心,想了想前世的韦青柯,顿时更伤心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是……我没有酒窝。” 阮琨宁被他这一句话逗得不行,心里头也觉得说不出的甜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韦明玄囧萌囧萌的,她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揽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了他的唇,韦明玄有点吃惊,随即却笑了笑,也抱住了阮琨宁,极温柔的回吻了她。 夜色温柔,月光皎皎,他们的情意也是如此的缠绵悱恻,像是剪不断的光,叫他们彼此之间心里头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过了许久,二人才结束这个吻,可彼此之间的绵绵柔情却仍然是缠连在一起的,气氛十分的静好,韦明玄被哄了这么久,也觉得心满意足了,抱着她开始说正事:“阮阮……许久之前,我便有些话想同你说。” 阮琨宁同他结识这般久,对于他的心思也隐隐的能够猜测出几分来,加上她对于韦明玄的知根知底,也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只温柔的笑了笑,道:“你只管说便好,我听着呢。” 韦明玄挑起她的一缕发轻柔的缠在了自己手指上,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声音放的很低:“事情要从我七岁那年,也就是你刚刚出生那一日说起……” 夜色沉沉,他的声音放的很低,阮琨宁听他慢慢地将这些年的事情都慢慢的讲述出来,前世二人的情缘,最后的错过,他与皇后之间的渐行渐远,他重生一世时的茫然,以及随即而来的欢喜…… 阮琨宁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英挺,十分的英俊,只静静地看着,便觉得心底像是极慢极慢的铺上了一层糖,柔柔的,甜甜的。 她自己也是有这种奇遇的,可是她从没有打算要告诉任何人。 毕竟此时是古代,对这些难免的会有各种忌讳,此刻听韦明玄这般毫不掩饰的告知她,这种坦然而真挚的情意,她确实是无以为报的,也只能更用力的抱住他。 韦明玄却以为她有点怕,毕竟世人都不会接受这种轮回之事,甚至是引之为禁忌的。 他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头一冒出来,心头便禁不住乱了几分,思绪也是繁乱如麻,饶是满心的担忧疑虑,却也不敢去看她的脸,生怕在自己喜欢的那副面容上望见一副惧怕厌恶的神情。 他想叫自己云淡风轻一些,声音却还是止不住有些抖,搂住她的手也禁不住有些僵硬:“阮阮,你是不是……觉得怕?” 韦明玄略微停了停,才有些艰难的道:“阮阮,你要是怕的话,那……”他的声音愈发的抖了起来,却还是坚持着道:“那我们还是……” 他想叫自己硬气一点,若是阮阮不能接受,便索性分开作罢,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的,这个念头,只想一想都觉得心痛如搅,更何况要他说出来呢。 “有什么好怕的,”阮琨宁明白他的担忧,微微直起身来看着他的脸,对上他的眼睛,柔声道:“我只看见我面前的这个人也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的手是热的,你的心也是热的,你的情意是半分做不得假的,待我也从来是极好的,如此深情厚谊,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韦明玄微微怔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是低头在她额头上极为郑重的亲了亲。 阮琨宁却再度抱住了他,想着他前世的经历,与爱人分离,与母亲反目,胞弟也是自杀身亡,心里头的滋味一时之间也是极为难言,嘴里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一二。 这些事情在别人的口里说出来,尽管十分的凄惨,可是对于听的人来说也只是一个凄惨些的故事罢了,远不能想象出其中痛苦的万分之一,她看着此时韦明玄一片平静的脸,心里头很是心疼,顿了顿,还是低声问道:“一个人过那么多年,会不会很孤独?” 韦明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笑道:“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过去了,而现在也都好起来了。” 他是不想叫阮琨宁觉得有愧疚之感,所以才没有说下去,可是架不住阮琨宁没心没肺,听了他的话不觉得他体贴,反而生了一点别的心思,她一把推开他,凑过脸去直直的盯着他,不给他一丝说谎的机会,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后边娶了三宫六院,快活的不得了?” “哪有什么三宫六院,”韦明玄笑的有点无奈,可是见她为没影儿的事情吃醋也觉得心热,重新搂住她,低声道:“我心里只有阮阮一个,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会有别人的。” “哼,说的好听,左右我也不知道,你骗了我也就是骗了,”阮琨宁对了对手指,忽的想起一茬儿来,又凑过去问道:“我阿姐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这一胎是男是女?” 阮琨烟嫁进荥阳郑氏之后生有一子一女,凑齐了一个好字,已经是极为圆满了。 再者,郑氏一族的家风很好,男子不到四十无子不得纳妾,加之这一条,阮琨烟便不会有什么大的困扰,她自己的能力摆在那里,中馈也是打理的有声有色,丈夫贴心,婆婆也没什么意见,日子倒是也过得极好。 阮琨宁问这一句,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韦明玄略微想了想,微笑道:“应该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呀,”阮琨宁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心里头替阿姐欢喜了一番,倒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在这个时代,生儿子先天的就要比生女儿占好处的,她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又问道:“我二哥最后,娶的是哪家姑娘?” 这个韦明玄是不需要想的,便直接回答了:“娶的是右翼前锋营统领顾家的小女儿,”至于具体的内容,他却还是仔细想了想,这才道:“我记得,你阿姐同顾家的长女相交甚笃,也是她在这其中牵线,这一桩姻缘才成的,按时间算,应该就是这两年了。” 顾家的长女名为顾晚,是阮琨烟的手帕交,阮琨宁也是见过的,极为爽利的一个姑娘,前几年嫁了一个武官,随丈夫一道往凉州去了,听说夫妻俩性情相得,日子过得也很好。 阮琨宁参照顾晚的性子想了想她的胞妹,觉得应该也差不了才是,同阮承瑞也相得,心里头倒是放心了不少。 她看了看一边满脸求表扬的韦明玄,终于凑过去主动地亲了亲他,笑道:“未卜先知的感觉真好,你最棒啦。” 韦明玄享受着她的主动,看着她没有言语。 阮琨宁回想了一下韦明玄说的话,感叹道:“原来大家过的都很好嘛,真好。” 她看着在一旁温柔凝视着自己的韦明玄,忽的在心头冒出一个疑影来,压低了声音,凑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上辈子,是嫁了谁?” 韦明玄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个,想着前世的伤心事,只觉一口气梗在嗓子眼,抿了抿唇,连带着声音都阴沉了起来:“不知道!” “你生什么气呢,”阮琨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道:“反正又做不得真,我问一问也不成吗?” 阮琨宁不戳他的脸还好,一戳反倒是更叫他想起了韦青柯,自然更加不愿意说了,不仅如此,韦明玄的脸色阴沉的厉害,好半日不肯跟她说话,只闷闷的抱着她。 阮阮说的轻描淡写,是因为她不曾真正的经历过,没有办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也体会不到那时候自己内心的绝望。 可韦明玄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办法真的把那些过去当成一场梦,对于他而言,那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事情。 他细细的打量着阮阮的面容,看她微微翘起的唇,看她描画精致的眉,看她面上的嫣然笑意,竟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阮琨宁见他似乎是怔住了,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道:“怎么了这是,失魂了不成?” 韦明玄却捉住她的那只手臂,隔着几层衣衫狠狠地咬了上去! 阮琨宁惊叫一声,又想着外面正是夜里安静的时候,连忙压低了声音,一把推开他才道:“你做什么呢!” “阮阮,阮阮,你怎么能那么心狠?我怎么求,你都不肯搭理我……”韦明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言说,他只是用力的抱住了她,声音低沉却难掩哀意:“我们明明说过要白头偕老的,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你知道我知晓你们婚约之时,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吗?世间任何事,也再不会比这更叫我难过半分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沉默的抱紧了阮琨宁,似乎是要填补起那些前世错过的温柔与缱绻,好叫今生了无遗憾。 阮琨宁努力把自己的脖子往后仰了仰,看着他的面容,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脸,扁起嘴道:“说得好像我负心薄情了一样,我才不信我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翘起一边嘴角,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要是真的做了,我也不觉得冤枉,”韦明玄叹了口气,目光有些难以言表的感伤,道:“阮阮,我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却绝不是罪该万死,你打我骂我都好,可是你怎么能那么决绝,半分机会都不肯给我留?” 他握住阮琨宁的手去摸自己胸膛里跳动的心脏,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叫贾兴送了封后的圣旨过去,你却如何也不肯收,还将我们定情的玉簪一折为二还了回来,你折的哪里是什么玉簪,分明是我一颗心才是……” 阮琨宁瞪着眼看他脸上的神情,却觉得那会儿刚刚消散下去的疑云重新冒了起来,皱起眉指责道:“你朝我发脾气。” 韦明玄满心的伤感还没有来得及抒发,便被阮琨宁这一句话给打断了,看她脸上神色不对,连忙辩解道:“阮阮,我哪里朝你发脾气了?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的。” 阮琨宁越看越觉得他可疑,没做什么亏心事你这么急做什么,想着他方才的举动,又质疑道:“可你刚刚还咬我了。” “我那时候气急了,阮阮不要生我的气,”韦明玄拉过她的衣袖,想要看一看自己咬的重不重,道:“阮阮别生气了,叫我看一看。” 阮琨宁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不叫他看自己的胳膊,只是继续审视的看着他,道:“这么急?韦明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娶了后宫三千,所以才做贼心虚?” 韦明玄觉得头都大了起来,窦娥都没有这么冤枉的,要是真的娶了也就算了,算不得冤枉,可怜自己到死都是一个雏,却平白的被她泼了一身脏水:“真的没有,我会骗别人,可是却绝对不会骗阮阮的,我心里头只有你一个,怎么会娶别人?” “那谁知道,反正这里也没人能拆穿你,”阮琨宁从他腿上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他,还顺便抖了抖身体,似乎在他身上沾了一窝虱子要抖掉一样,一脸嫌弃的道:“你走开,我不要给你抱。” 韦明玄一脸慌乱的站起身来,像是一只猝不及防被主人赶出门的大狗,尾巴耷拉下去了,仰着毛茸茸的脸哀求的着看着阮琨宁,怪可怜的。 第150章 婚事时间 韦明玄:“我只喜欢我们阮阮一个人, 半分也不作假的。” 阮琨宁:“我不信!” 韦明玄:“真的,我怎么会拿这个骗你呢。” 阮琨宁:“我不信!” 韦明玄:“我可以发誓。” 阮琨宁:“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信╭(╯^╰)╮。” 韦明玄:“……” 在一通指天发誓无果之后, 韦明玄最终还是一脸担忧失落的走了。 阮琨宁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脸上的愤慨神色才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面上的神情换上了有几分得意的狡黠。 可韦明玄满心的惆怅与忧虑,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自然也就错过了真相。 阮琨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自己去洗漱了, 才懒洋洋的躺回自己的床榻, 想着韦明玄一脸认真与焦急的解释,心里头禁不住涌出了几分甜蜜。 她相信韦明玄不会去搞什么三宫六院, 也相信他对于自己的情意全然是真,没有什么理由,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凭借一时的感觉。 她也不是真的怀疑韦明玄, 而是想着借此摆脱自己方才的窘境罢了。 躲避一个叫自己觉得有些心虚的话题的方法, 就是找一个叫对方的薄弱点, 叫对方也觉得心虚, 并且开始反驳,使得他根本想不起来针对自己原先的薄弱处。 阮琨宁不知道前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自己与韦明玄分道扬镳,而唯一的知情群众韦明玄对此, 也是半点口风都不肯透露的。 不是阮琨宁给自己戴高帽,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会负心薄幸(?)的人,做不出什么真的脚踏两条船的事情来,或许自己的身上会有一点小毛病,却绝对不会闹到要分开的地步。 再者,她看韦明玄的态度,问题应该是出在他身上的,而且看他的言语神色,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劈腿之类的狗血大事,大概也就是个有点误会交织的事情吧,具体一点的韦明玄不肯说,一问他就急,她也只能这么猜一点出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韦明玄是真正等了自己一世的,她自己跑到一边去嫁人生子了,把他晾在一边枯守,这么一想,好像显得韦明玄……是有那么一点惨。 阮琨宁看着他的神色,听着他的言语,总觉得有点难言的心虚,想着韦明玄的经历,更觉得有那么一咪咪的心疼在作祟,可是参照韦明玄的性子,她可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要是真的流露出来了这点意思,谁知道韦明玄会顺杆子往上爬把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提出什么要求来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灵呢,万一他要是漫天要价,那阮琨宁不是亏大了嘛。 所以阮琨宁在心里一估摸,还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占个上风再说。 到了那时候,自己在高处指责他,无论是摸摸头给他一块糖吃,还是主动体谅他,表达自己的信任,那自己都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嘛。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本宝宝是食物链的顶端不解释!# 如此考虑之下,韦明玄一提起这一点的时候,阮琨宁马上就转了个风向开始怀疑谴责韦明玄,叫自己占据上风——笑话,我怎么能干明摆着叫自己吃亏的事情呢╭(╯^╰)╮。 她冲上去对着韦明玄一通死缠烂打,韦明玄反倒是不能说出什么来,只好满口的苦水往肚子里咽了,不仅如此,还得主动地跟阮琨宁好好将自己的前世解释清楚才是,如此一来,阮琨宁靠着无赖,硬生生的把不利战局扭转成了有利占据,她表示:本宝宝简直是不能再棒了! 在这一局对碰当中,没吃亏就是占便宜,阮琨宁对于自己的表现极其满意,也就没有再纠结一些有的没的,盖上被子,开始睡觉。 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突然道:【都是套路啊。】 阮琨宁许久没有听见它说话,倒是觉得有些亲切:“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出声?还别说,你这么久没出来,我还怪想你的。” 【真的吗?】系统的声音也带了一点欢喜:【╭(╯^╰)╮其实我也很想你哒。叮咚,系统任务“艳压群芳 名留青史”发布,请务必于三日后的赏梅宴用颜值碾碎所有人的目光,叫后世瞻仰,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一万,么么哒~】 “……”阮琨宁:“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说归说,她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倒是也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毕竟她的颜值摆在那里,怎么会出事呢,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好不好! 这个有些自恋的念头一浮起来,阮琨宁一颗心便平平稳稳的落了下去,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安然入睡了。 阮琨宁今日也算是累了一整天,跟韦明玄说话又说得晚,第二日难免的会起的迟一些。 崔氏知道前一点,也嘱咐了阿陵别早早地去吵她,是以阮琨宁起身的时候,竟比素日里还要晚了一个时辰。 昨日说是一家人聚了聚,实质上也只是吃了一顿饭罢了,韦明玄人坐在那里,也不好说点家长里短,阮琨宁今日才更应该去看看崔氏才是。 崔氏见她到了,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起了?如何,昨日可歇的好吗?”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阮琨宁微微一笑,道:“真是关心则乱,你从小到大都是不认床的,在哪里都能睡得着,哪里会睡得不好。” “太累了嘛,”阮琨宁被崔氏说的有点脸红,努力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道:“不是也只有今日睡得久了些吗,又不是天天这样,阿娘做什么笑话我。” 崔氏还没有说话,外头便有阿陵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阮琨宁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看,便看见一个三头身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自己跟前,仰起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道:“姑姑跟阿陵一起去外面玩吧,听说外头已经有糖人卖了呢。” 阿陵的喜好跟阮琨宁有些像,也是极为喜欢吃甜的,糖人什么的简直是他的最爱,可是到底年纪还小,又不像是阮琨宁一样的有系统异能外挂,徐云姗怕他吃坏了牙,对于糖果之类甜的东西都管束的很严,所以他也只能时不时的跑到阮琨宁那里去蹭一点甜头吃。 阮琨宁摸了摸他的头:“现在不行了,吃多了会坏牙的,你阿娘要是怪起来,那可怎么办?” “你们俩倒是说得上话。喜好也相近,”崔氏走了出来,示意二人到里头去说话,一边笑道:“阿陵倒是真的乖觉,知道跑到我这里来堵人,还真的被他堵了一个准。” 阿陵年纪虽然还小,却被徐云姗教的很好,见了崔氏便赶忙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 崔氏出身世家,虽不说是十分的苛刻,可是对于这些却也是看的重一些的,见了果然更觉得宽心,却道:“你少在这里卖乖,再怎么表现,应该没有的糖果也是没有的,”她看了看一侧的阮琨宁,又道:“你小姑姑小时候也是喜欢吃糖,居然还会背着我藏在被子里,被发现了还说是你二叔做的死不认账。也是她有福气,一口牙居然没有长坏,只是这样的福气你却不一定会有,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阮琨宁与阿陵齐齐一脸心虚的别过了头,没敢吭声。 崔氏见了,禁不住微微一笑,却也不打算继续再提这一茬儿了,向阮琨宁道:“这次是回来几日呢,可还要再回宫里去吗?” 阮琨宁点点头,见阿陵在这里,也不打算说的太清楚,只大概说了说,一通话说完,也不等床上回应,便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前锋营统领顾大人前几年外放了,阿娘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吗?” “你问的时机倒是刚刚好,”崔氏微微怔了怔,似乎没想到阮琨宁会问这一节,没怎么思索便道:“快了,再过一个月便要回京了,说起来,”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你阿姐之前同我提过,想叫顾家的小女儿同你二哥结亲呢。” 阮琨宁没想到事情居然来的这么快,今日就有了进展:“我没什么印象,倒是阿娘,可见过顾家的小女儿吗,如何呢?” 崔氏似乎很满意的样子,道:“据说是比你二哥小三岁的,性子也好,出身武家,也不至于同承瑞没话说,仔细推敲下来,也是极好的人选了。” 阮琨宁心里头倒是给韦明玄所说的话添了几分靠谱,崔氏既然觉得好,那大面上就不会错了,而是事实也证明,只要是崔氏觉得还不错的人选,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无论是给阮承清选的徐云姗,还是给阮琨烟选的荥阳郑氏,都是很不错的佳偶,这个顾小姐,想来也会是个出色的。 她倒是有些担心阮承瑞那里,道:“那二哥那里,会不会觉得有些突然?” 事实上,早几年之前阮承瑞就到了应该定亲的时候,一般来说,金陵的人家里头都是先定亲,再叫未婚夫妇彼此之间熟悉起来,有了一点对于彼此之间的了解之后才成婚的,也就避免了到时候一掀盖头两眼抓瞎的情况,对男方女方都好。 阮承瑞今年也可以算是二十岁了,在这个年纪,阮承清与徐云姗可是已经成婚了的,而他却还没有定亲。 倒不是崔氏厚此薄彼,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罢了,阮承清是考取状元大魁天下之后成婚的,他自然也要搞出一点名堂来,不想叫人轻看,男人嘛,好胜心都重。 崔氏与永宁侯对此倒是也不反对,也愿意自己的儿子有志气一点,说的明白点,将来阮承清与阮承瑞总是要分家的,阮承瑞自己有本事,能够立的起来,他们也会觉得欣慰。 女儿的婚事要早早地相看,儿子的倒是没那么急,二十岁的年纪,说大也大,说小却也小,也用不着太过着急,家世人品摆在那里,便是三十岁也不算大。 听了阮琨宁的话,崔氏也只是淡淡的道:“只是看一看罢了,又不是立时便要定下来,有什么大碍。” 阿陵似懂非懂的看着二人,懵懂的问道:“这是……要给二叔娶妻了吗?” 崔氏微微一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只是在准备罢了,还早着呢。” 阿陵看着崔氏,试探着道:“要是二叔娶婶婶,我会不会有糖吃?” “……”崔氏有点无奈的看着他,道:“你怎么就是忘不了这个呢,什么事情都能扯到那上头去。” 阮琨宁却看着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圆,笑道:“等姑姑成婚的时候,给你这么大一袋子糖,好不好?” 阿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双眼似乎在发光一般,道:“真的吗?姑姑会给我这么多吗?” 阮琨宁却想要逗逗他,微笑着看着阿陵,问道:“姑姑走了这么写日子,阿陵想不想姑姑?” 阿陵不假思索的道:“想。” “可是你姑姑若是成了婚,”阮琨宁慢慢地道:“就像之前一样,以后都不会再来看你了,”她故意看了看阿陵的脸色,道:“阿陵还想吃糖吗?” 阿陵难以置信的看着阮琨宁,一脸受伤的神色,忽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阿陵不要吃糖了,可是阿陵要姑姑,呜呜呜……” 阮琨宁本也只是想着逗一逗他罢了,却没想到他说哭就哭了,也是吃了一惊,一下子手忙脚乱了起来。 阿陵长得好看,而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沾一点便宜,做什么都容易叫人觉得讨人怜爱,他的眼睛很大,眼睫纤长,哭起来的时候眼泪挂在睫毛上,说不出的可怜,阮琨宁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了:“阿陵不哭,不哭,都是姑姑不好……” 可阿陵还是在哭,阮琨宁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放到了崔氏那里,一脸的哀求之色。 崔氏微微一笑,弯下腰来扶住了阿陵,柔声道:“阿陵哭什么呢,姑姑只是同你开玩笑呢,她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出嫁了,真是不害臊,”她别有所指的看了看阮琨宁,慢慢地道:“她出嫁还早着呢,是不是呀,阿宁?” 阿陵抽抽搭搭的停了下来,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半信半疑的看着阮琨宁,一脸希冀的问道:“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哭音,似乎只要阮琨宁说不是,马上就能哭出来一样。 崔氏看着一边的阮琨宁,笑容极其温婉得宜:“是不是呀阿宁,阿陵还等着呢,你总得给个话才是。” 阮琨宁总觉得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坑,可是看着阿陵精致可爱的小脸,还是咬着牙踩了进去:“自然是的,”她上前去抱了抱阿陵,道:“我们阿陵这么可爱,姑姑才舍不得你呢。” 阿陵抱住阮琨宁的脖子,笑的一脸满足,像是得到了好多好多的糖果一样开心。 崔氏立在一边,微笑着看着阮琨宁与阿陵,笑容里也带着几分满意。 阮琨宁:……所以这就是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咯? 第151章 冷血手腕 阮琨宁之前的预测并没有错, 就在她与阮琨碧撕逼大获全胜的第二日,甚至于还不等消息在金陵传的沸沸扬扬,二皇子府上便表了态, 专程叫人到永宁侯府上走了一趟。 二皇子妃病了, 自然是不会亲自道永宁侯府的,再者以她的身份也不合适到永宁侯府上去,侧妃之流的又不足以代表二皇子与二皇子妃,所以来的是二皇子妃的胞妹李瑶钰, 以及二皇子妃身边的陪嫁嬷嬷, 就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了。 李瑶钰素日里都是极为知道分寸的, 交往也仅仅是局限于徐云姗, 对于崔氏也只是见过几次罢了,不会叫人觉得有刻意结交之感。 这次为着此事, 到了永宁侯府后特意向崔氏问了安,又寒暄到了老夫人的身体,并送上了极名贵的药材与补身子的药物, 对于阮琨碧的事情却是一字未提。 大家都是聪明人, 说出一点风去就能会意的大差不离, 委实是不必将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 反倒是伤了彼此之间那份尊贵的体面。 崔氏虽说护短, 却也看得清事态,此事确实与二皇子府无关,顶多是收了阮琨碧的池鱼之灾罢了,加之她对于阮琨碧也是知根知底, 阮琨宁又没有吃亏,也就和颜悦色的同她们说了许久,最后才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人。 李瑶钰不仅仅是来致歉的,也是来送请柬的,二皇子要给阮承清的那份请柬老早便送到了,这一份却是给阮琨宁的,虽说阮琨宁之前应了阮琨碧要去赏梅宴与她比一场,她的身份也可以直接过去,可是有了这一道请柬,到底也是名正言顺一些,也更加能表明二皇子府上的态度。 崔氏自然是微笑着替阮琨宁收了帖子的,随即便吩咐人给阮琨宁送了过去,连一句叮嘱都懒得带上。 她不是不知道阮琨宁与阮琨碧的比试,只是在崔氏看来,这种根本不需要进行就可以知道结果的比试,委实是不值得她花费这个时间专门叮嘱上一二。 阿宁虽然不像长女阿烟那样肖似自己,却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哪怕不看容貌,在金陵也是极为出色的,要是连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都比不了,崔氏以后都觉得自己没脸出去见人了。 阮琨宁自然也是见了那份帖子的,却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太明白阮琨碧的心思与本事了,她敢保证,只要阮琨碧敢拿出那些穿越女主窃取诗词歌赋的本事来,那她一口气就能轻轻松松的弄死她不带商量的。 然而,阮琨碧此时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阮琨宁身边的那两个侍卫的确是近卫营出身,还是她出宫之前皇帝派给她的用来充门面的。 事实上,皇帝也只是说了一句,提了提这件事罢了,便是阮琨宁自己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打发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近卫营要人。 皇帝跟自己说这一句,那是给自己面子,自己要是真的上门去要人,那就是有些不知分寸了。 近卫营是干什么的?受令于皇帝的直系部队。 里头的人都是什么出身?多是朝中官家子弟乃至于宗室之子,一水儿的心高气傲,带出去的话真是倍感拉风,可是,她却不打算为了一点面子得一个肆意妄为的名声。 体面都是自己给自己挣的,豁出脸皮去求,那才真的是丢人至极呢。 她想的倒是好,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她想的来。 她不想叫近卫营的人来自己身边,可不代表近卫营的人不想到她身边来,皇帝的确不是随口提一提的,而是真的叫人往近卫营递了自己的意思过去。 消息一传过去,近卫营就炸开锅了。 #(☆_☆!)也就是说,其实我可以去我女神身边吗?!# #吾皇万岁!像公主这样的美人自然是要保护好的,万一被坏人抓走了肿么办QAQ # #(☆_☆!)选我啊选我啊,我膀大腰粗孔武有力一定能保护好公主的!# 近卫营统领:“……”这一茬年轻人……要坏!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毕竟近卫营里头的人大多数年纪都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防卫护翼嘛,上了年纪自然是不能办的,只能找年轻人,而阮琨宁的粉丝密度,就决定了她会受到的追捧,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公主那边只需要两个人,可是申请过去的却是许许多多人,近卫营统领也没办法随便的决定了。 毕竟,申请者甲出身宗室,嗯,不能得罪,咦,申请者乙出身权贵,不行,也不能得罪,要不,就选这两个人? 哦艹?申请者丁出身世家,申请者戊出身名门啊……老子有点方,怎么办? 近卫营的统领脑袋大了几日,吃饭都不香了,可是折腾到最后,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总不能满足了两个人,反倒是得罪了一群人吧。 虽然这群小子现在还在自己手底下,可是将来外放了再回京,指不定就会出人头地呢,加之彼此的家族势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给自己后脑勺一石头。 到最后,他跟几个副统领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抽签,五日为期,早早地把顺序定好。 大家各自的运气在那里,听天由命好了。 对此,申请者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也只好大家一股脑的抽了签,从中选出了两个胜利者出来,随即再抽一次,决定五日后又是哪两个幸运儿中了,一连把日期排到了三年后…… 大统领【生无可恋.jpg】:咱们是不是想的有点久……【手动拜拜】 近卫营众人(☆_☆!):并不是,其实还可以再往下数十年的! 哦,一不小心就扯远了。 那一日真的说起来,还是两位才俊第一日上班,近距离的跟着女神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每时每刻都想给女神开直播,亮瞎那些留守狗有没有! #女神刚刚朝我笑了,好美好美好美!好开心~~~# #女神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幅水墨画一样,美的不得了!还是开心~~~# #女神走路的时候裙角微动,像仙子临凡一样好看!开心的想打滚呜呜呜~~~# # (#‵′)有不知名的恶毒女人来挑衅女神,我呸,脸真大!伐开心! # #女神受欺负了(你确定?),好心疼QAQ # #女神肿么这么霸气侧漏,酷爱让我抱一抱大腿,么么~# #女神让我过去掌嘴,好高兴,终于不再是背景板黄瓜了啦啦啦~ \(≧▽≦)/~ # #啪!啪!啪!啪……# 近卫营的护卫可不是那些软趴趴的丫鬟嬷嬷,他们是作为皇帝最后一道屏障存在的,绝不会存在什么弱鸡,也没人敢再里头摸鱼掺沙子,那打脸的力度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如此用力之下,阮琨碧甚至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脸上的伤就更加是不必说了,别说是在三日后的赏梅宴,半个月之后能消掉就谢天谢地吧。 所以阮琨碧对着镜子,心里头的心理阴影真是前所未有的大。 这张又红又肿的脸,别说是别人了,就是她自己看着,也觉得心里头有些恶心,不想再去看第二次。 可是她没有办法,既然跟阮琨宁定下了约,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说死了,那她就必然要去的。 她不禁要去,还要漂漂亮亮的去,漂漂亮亮的赢了阮琨宁,叫自己打一个翻身仗,也叫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仔细瞧一瞧,他们喜欢的阮琨宁到底是个什么人,而自己这个素来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又将绽放怎样的光华! 阮琨宁以为自己三日后会顶着一张丑脸去吗?那就错了! 自己不禁要去,还要光彩照人的去,也叫阮琨宁好好的看一看,免得她总是自视甚高,瞧不起任何人! 她看着自己手边的那个碧色瓷瓶,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之前她也曾结识过一个异人,当时是本着拉拢的心思,却不想此时竟派上了用处。 在得知自己脸上有伤之后,那异人便遣人送来了这一瓶玉颜露,说是可以消除面部肿胀,并且令人愈发的娇艳动人,面颊生香。 阮琨碧之前是有些拎不清,可是经过了这一次阮琨宁的洗礼之后,整个人却是灵光了不少,没有贸然相信这个异人的话——笑话,若是只用普通的药,这张脸就算是迟一点,也总是会好起来的,若是贸然用了这种药,真的坏了脸可怎么办?她才不要冒这个险呢。 好在她现在的身份虽说是比阮琨宁不足,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算是高高在上的,收到了玉颜露之后,她便叫人打肿了自己身边一个丫鬟的脸,随即将玉颜露抹了一点上去。 说起来也是神异非常,只是抹了一点上去,初时还不觉得有异,可是等到过了一夜,再看那丫鬟的面容,抹上玉颜露的地方竟奇迹般地平滑光洁了起来,肤色瞧起来也是玉石一般的通透,较之之前简直是好了太多,阮琨碧见了,当即大喜。 她有时候也会惆怅,为什么上天要叫自己遇上阮琨宁,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才是命定的女主,什么阮琨宁,都只能做自己的垫脚石! 哪一个女主没被女配打压过,可是到最后,她们不是都翻身了吗? 阮琨宁的确嚣张,却也只能嚣张这一次了,趁着这次赏梅宴的机会,自己就要把她打回原形! 再者,她看着自己案边的对牌,心里头就更加的踌躇满志了。 二皇子妃那个贱人,自己还没有去找她的晦气,她居然敢率先对自己下手! 果然,当初自己就不应该对她心软,早日了结了她,哪里还有今日之事! 不过嘛,这也算是一件好事,阮琨碧面上带起了几分笑意,在心中冷冷的思忖着,若不是二皇子妃这次作死,耗尽了二皇子对她的情分,也不会惹得二皇子对她出手,即将落得一个重病去世的下场。 眼下,二皇子为了补偿自己,甚至已经把可以命令二皇子府上仆役的对牌给了自己,就连这次的赏梅宴,也是全权的交由自己处理——这岂不是已经默认了,自己就是二皇子府的女主人吗? 对于阮琨碧而言,喜事并不仅仅是这一桩,而是一件接着一件的。 与阮琨宁对上,她最为担心的自然就是阮琨宁结识的名士才子太多,只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偏袒她,这也是她的弱项。 可是谁知道呢,她那个不中用的母亲方氏,居然还有一个那样出色的表侄,年纪轻轻却拜在湘西大儒云联之门下,颇有声望,此时正在金陵。 她想着去求一求,拉一拉关系,请他去赏梅宴上为自己壮一壮声气,却不想他一口便答应了——对此,阮琨碧才是真正的大喜过望。 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阮琨宁,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李瑶钰兴冲冲的走进二皇子妃的屋子里,示意里头的人都退下了,才凑过去低声道:“阿姐猜的一点不错,那蠢货已经用那玉颜露了!” 二皇子妃冷艳异常的面容上波澜不兴,神色淡淡的道:“不奇怪,她的心性,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合适不过了。” 异人,异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异人呢,有的,不过是心怀不轨的有心人罢了。 若是世间真的有如此奇物,也应该是在宫廷之中珍藏,哪里有流落民间的道理,阮琨碧愚蠢,竟看不透这一层。 那玉颜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说是神药,倒不如说是□□以毒攻毒,它对于医治淤青的确是有奇效的,可是却也只能有用半个月罢了,随即便会使得整张脸都出现肿胀甚至于烂掉,胜过先前百倍。 可是,赏梅宴近在眼前,阮琨碧真的会愿意顶着一张丑脸过去吗? 还是说,只看了看一日之后的效果,就在自己身上试用了呢? 按照她的心性,真是太好猜了。 “没得被她恶心了这般久,今次终于可以了结了,真是痛快!”李瑶钰面上神色温婉,说出的话却极为犀利,瞧了瞧二皇子妃还没有凸出来的肚子,道:“阿姐现下才两个月,正是该安心静养的时候,此时叫她去张罗那个赏梅宴,倒也是一桩好事。” 二皇子妃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声道:“她哪里能张罗起什么赏梅宴,明面上是她,暗地里是王爷令人操持罢了。” 李瑶钰心疼自己长姐,倒是没有再提这茬儿,而是换了个令人高兴的话题,伸手摸了摸二皇子妃的肚子,道:“却不知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了,我想着,阿姐膝下已经有了两个男孩子,再添个女孩子也是极好的,若是像阿姐一般的美貌,那便更好了。” 二皇子妃眼底闪过一抹母性的柔情,也温声道:“我倒是情愿它是个男孩子,不必受世间女子的苦楚,潇洒自在一声,便是最好了。” “都好嘛,”李瑶钰也随之笑道:“左右阿姐还年轻,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再生了,想这般多做什么呢,再者,便是个女孩子,也是尊贵至极的,哪个又敢真的欺负了去?” 二皇子微微一笑,忽的捉住李瑶钰一只手,眼底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低声道:“无论男女,这都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 李瑶钰微微吃了一惊,似乎想要问什么,可不等她的话出口,二皇子妃便松开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边的微笑迷人至极:“——也是王爷的最后一个孩子了。” 李瑶钰意会到了什么,却没有明着说出口,只是道:“阿姐下定了主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管依从便是了。” 二皇子妃目光柔和的看着胞妹,道:“世间的女人都是生性嫉妒的,我也不例外。可是总是去防备着别的女人,难免会百密一疏,再者,我也是人,也会觉得累呀,所以想了想,”她抚了抚自己的鬓发,面上的笑意依旧柔和,无形中却带上了冬日风雪的冷然刺骨:“还是釜底抽薪,来的要痛快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妃:计划生育要从根源下手才行︿( ̄︶ ̄)︿ 第152章 所谓贵女 云舒上前了一步, 躬身问道:“今日便是二皇子殿下的赏梅宴了,殿下瞧一瞧,应该怎么妆扮才好呢?” 阮琨宁对着面前的镜子微微一笑, 容光之胜, 竟令人不敢直视,她淡淡的道:“穿什么不都是一样的吗?不过,”她轻轻地侧首,在镜中打量自己的面容, 道:“今日的确应该仔细一些的。” 她站起身, 开始细细的推量自己今日的妆扮。 别说阮琨宁看不起阮琨碧, 她天生就是有资本开不起她的, 无论是她先天具体有的东西,还是后天得来的东西。 在阮琨宁所处的这个时空之下, 很多身份其实都是重叠着的。 比如说阮琨宁,她算是官N代,那就也算是富N代, 甚至于从崔氏那里得到了贵N代的名头, 现在又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一个皇N代的名头, 简直可以集齐七个名头召唤神龙了。 虽然没办法真的召唤神龙, 可是她能够从中得到的好处也是完全超乎普通人想象的, 比如,她得到了贵女的称号。 在目前的大齐,什么是贵女呢? 所谓的贵女,并不仅仅是后世那些穿着高定时不时打扮时髦出去被狗仔街拍, 不定时的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坐在前排,或者是到巴黎罗马纽约伦敦扫货上头条的那些名媛。 贵女贵女,第一个要求的就是一个“贵”字。 什么是贵呢,在现在的环境之下,要求的就是政治上的身份。 第一个得到贵女称呼的方法是,出身世家,而且还得是嫡女才行。极为出众的世家偏枝,如果父兄给力,自己也确实是资质出众,那也可以酌情考虑,得一个贵女称号。 第二个得到贵女称号的方法是,开国元勋之后,祖辈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并且经历过几代教化传承的才行。自然了,也得是嫡女才存在这种情况之下,庶女什么的,都要自觉地滚到一边去。 第三个得到贵女称号的方法是,出身清贵门楣之后。什么是清贵门楣呢,比如孔子世家呀,孟子世家呀,周公世家呀,累世公卿才行,比如说,由汉朝汉初三杰的张良所产生的留候世家,就曾经是五世相韩的清贵门楣,这种也是可以的。 第四个得到贵女称号的方法……哦,对不起,只有前三种行得通,别的都不行。 只有家族在政治上具有了影响力,才有资格得到贵女的提名。 至于所谓的商女?呵呵,连想都不必想就直接被pass掉。 皇商?呵呵,皇商不是商吗?一起被pass掉。 穿越女什么的如果穿到了官家,那就最好老老实实的享受自己的官家千金生活,既不要搞什么小发明出去卖,也不要想着出去开个店什么的,会被人笑死的。 ——天辣,居然跟那些低贱的商人们一样出去买卖东西,沾了满身的铜臭味,真是俗不可耐,简直是丢死人了,我才不要跟她来往呢,传了出去,我的闺蜜们一定没有人愿意跟我玩耍了,那些芝兰玉树的公子们也会嫌弃我的! 的确,现在的许多官家子弟都是在暗地里头经商的,甚至于许多名门之女陪嫁时都会有店头门面之类的撑里子,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永宁侯府也是有各种店铺的,可是都是谁在打理一切呢?祖辈卖身与侯府的家奴罢了,崔氏管理着一切,却也只是掌控着大头罢了,总不会真的去每一家去琢磨。 那些公子哥儿们难不成都是亲自打理的么?开玩笑,自然是交给下人打理,自己挂个名头了。 要是真的自己亲力亲为,一道折子弹劾过来,那自己将来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因小失大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做呢。 至于那些养在闺阁里头的姑娘,就更加不会去做这些事情了,娇养着的女孩子,怎么能沾惹这些肮脏的市侩气呢 什么,你说,没有商人,我吃什么,穿什么?一切都要感谢商人吗? 我呸! 大齐还要发徭役去修运河修长城呢,罪民甚至于都是去挖矿充军的,他们也给大齐创造GDP了,简直是丰功伟业呀,你他妈这么牛掰,怎么不叫陛下专门下旨褒扬他们呢? 你脑子里头是不是进水了,有病吧!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齐的潜规则就是这个样子的,怎么可能被一两个人打破呢。 要求打击商人,将其剥皮放血的是谁? 是法家,除去几乎是最开始的管仲,其余的历代法家巨头,无论是商鞅韩非子还是汉朝的晁错,都是主张打压商人抑制商业的。 秦朝时候,商鞅强调的是耕战,那对于秦帝国的统治而言,那些一点也不懂得安分守己四处游走的不安定因素——商人,简直是天然的社会蛀虫。 汉朝初期时候,一户五口百亩田就是最完美的社会形态,整个社会需要慢慢的休养生息,缓过秦朝末年天下大乱的那口元气来,这时候,那些依旧不好好种地生孩子发展农业生产的不稳定商人简直是不能再招人厌了。 对于崇尚稳定农耕军战的法家而言,商人是社会渣滓,不得不除,而对于儒家而言,商人的地位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对于古代社会等级,最最基本的常识就是——士农工商,是谁将这个基调定死了的?儒家呀。 在外儒内法的政治基础之下,商人怎么可能蹦跶的起来? 至少在阮琨宁所处的,这个距离产生资本主义萌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社会里,商人是暂时没办法翻身的。 事实上,不只是民间,哪怕是宫廷之中,在皇帝的后宫中,前朝出身的妃嫔,异族所出的妃嫔乃至于商女出身的妃嫔,她们所出的皇子,先天的就会被剥夺掉皇位继承的权利,除非所有的皇子都死光了,才会勉强的考虑一下。 在看重血统的时代,前朝宫廷世家出身的女子,蛮夷之地出身的女子,与商女所带的血统先天就是卑贱的,正直的士大夫怎么可能容忍流有一半这样血统的皇子登上皇位呢,可笑。 如果这个皇子真的有这个福气,那对于他母亲而言却绝对不是好事,她会被皇帝下令在自己临终前殉葬,只能享受到死后的哀荣。 不然呢?你一个商家女没什么见识,主少国疑之下,谁知道你会不会摄政,干出什么难搞的事情来,夷狄之妃嫔与前朝遗留之人也是这个道理,谁知道你会不会惦记着自己的母国,干出什么大事来,皇帝是你们的儿子,律法又是以孝道治天下,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杀母,朝臣更是拿你们没办法,那到时候怎么办? 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 时代的局限性带来了特有的残忍性,谁也无力去更改。 人都说是生来平等,这怎么可能呢,在某些方面来看,从一出生开始,人其实天然的就是不对等的。 像是阮琨宁,她一出生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或许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美梦。 一个门第,就已经使得许多姑娘连比试的资格都没有便直接宣告淘汰,没办法,这就是等级制度带来的无形之中的影响。 阮琨宁有时候也奇怪,那些穿越女多半是穿成大富大贵之家,可是她们却还是想着去解放全人类,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国度,坏掉自己过得好好的日子,简直是脑子有泡。 身为好处的既得者,却圣母兮兮且傻兮兮的去帮助利益的失去者推翻自己存在的政治基础,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话说回来,贵女的称号,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像是前三种人,只是先天的得到了取得贵女称号的资格,而不是先天的就可以被称为贵女。 事实上,在严苛的基础之下,能产生的贵女其实也是寥寥无几的。 现在的大齐贵女,多半都是居住于金陵的,而且很大的一部分被称为贵女的“贵女”,都只是客气一点的对于高官之女的尊称,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广大认可。 在阮琨烟没有出嫁之前,永宁侯府一共有三个得到贵女称号的人,崔氏算是第一种,阮琨宁与阮琨烟都算是第二种,母女均为贵女名号的获得者,这在金陵也是极为难得的。 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女,要下的功夫绝对不会比后世成为高考状元简单。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不必说了,这只是最为基础的条件,辅修的其他才是重头戏。 调香之道,舞之一道,品酒之道,行走迈缓起身弯腰时候的姿态,朱钗玉石的搭配,裙角在走动时带起的弧度,微笑时候的雅致与否,乃至于指甲修剪的是否优雅,妆容是桃花妆仙娥妆飞霞妆还是慵来妆,眉毛描画的是垂珠眉分梢眉涵烟眉拂烟眉还是倒晕眉,以及是否合乎时宜并且与妆容相称,红唇描绘的是花瓣唇妆还是蝴蝶唇妆,哪一个都得细细琢磨推敲才是。 贵女的评定也是极为严苛的,在年纪差不多的时候,母亲便会有意识的带着女儿到各家的宴会上展示与人,无论是音容笑貌还是言行举止,无一不是考察的对象,龟毛到了极点。 参与评定的也并不是某个特殊的人或者是组织,而是有几位位尊德邵资历又足的名士与长者才行,像是阮琨宁凭借献舞被评定的时候,便是如今晋阳王氏家主的母亲,也就是晋阳王氏的太夫人,与做过帝师的卢庭州,以及河东名士魏城一起评定的,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分量十足。 也不必担忧这些人碍于面子去敷衍着通过了,按照旧例,若是有人有所异议,也是可以提出来的,再者,倘若阮琨宁之后做出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哪怕是当初评定的三个人也会随之染上人生污点。 这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现代,古人视声名超过一切,对此,自然会再三谨慎了。 在如今的大齐,许多犯官在事发之后,都会选择自杀,既保全自己的名声,也不至于令家族蒙羞,而皇帝也会保全他死后的颜面,由此可见一斑。 不要觉得这是没用的东西,觉得一个空头的贵女除去名声说出去好听之外也没什么好处。 事实上,现如今各大世家的宗妇,都曾经得到过贵女的称号,阮琨烟能够这么顺利的嫁进荥阳郑氏,除去王夫人的推举之外,贵女的名声以及崔氏在外的声名也帮了很大一部分。 得到这个称号,几乎是天然的就在身上镀一层金。 可是别人只看见了这层金有多么的金光闪闪,却很容易忽视镀金的时候,到底是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乃至于时间精力,更悲催的是,并不是你付出之后,便一定会有收获的。 像是陇西李氏的李瑶钰,出身定国公府的徐云姗,以及琅琊王氏的王容珏都是贵女名号获得的失败者,这还仅仅是阮琨宁知道的,至于她不知道的,就更加多了。 她们不出色吗?当然不是,只是规矩的严苛程度,要比她们的出色程度更加的高一层罢了。 不过也幸好,永宁侯府的物质精力并没有白费,一连着出了两个贵女,的确很可以出去得意一番了,便是崔氏与永宁侯也都觉得面上有光,两个女儿多年的辛苦也算是得到了回报。 阮琨宁对此倒是真的有些得意自诩,毕竟,只有自己真正付出努力得来的果实,那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最好的东西。 而实际上,永宁侯府创造的条件其实也占据了一部分原因,对于这一点,阮琨宁也同样没有否认。 她实在有些搞不明白,阮琨碧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又是凭什么先天的觉得自己比古人高一头,呵呵。 距离赏梅宴的时间还早得很,阮琨宁懒洋洋的看着自己满当当的衣橱,心里头也觉得舒畅,那种感觉简直像是皇帝在巡视自己的国土一般傲然。 所有的女人都是喜欢珠宝华服的,只是要看她也没有条件得到罢了,阮琨宁也不例外。 永宁侯府对于物质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崔氏与永宁侯都是娇养女儿的,不需要她提,各式的衣衫首饰便是足够的,衣食住行更是精巧至极。 她的衣裙很多,织锦云纹裙,娟纱如意月色裙,蜀锦缕金撒花长裙,流云锦百蝶穿花烟罗裙,素锦缕金线牡丹花裙,宫缎孔雀望月缠枝裙,碧霞云纹百合裙……各式各样的都有,按照各种场合适宜的各种颜色,诸如月白宝蓝水绿黛青绯红密合之类的,在衣橱种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一件都是精美至极,价值不菲。 她的首饰同样也很多,满满的摆了几匣子,整套的红宝石牡丹头面,翡翠头面以及和田玉兰花头面珍珠头面,金银制点翠步摇,累丝鸾凤朱钗,赤金石榴花簪,各式花朵形状的玉钗,翡翠耳坠儿,红宝蓝宝耳坠儿,珍珠珊瑚耳坠儿,东珠南珠耳坠儿也积攒了一匣子,各种质地的玉佩玉坠儿就更加不必说了,玉不离身,这是基本的讲究。 至于脚底下的鞋子就更多了,素色的,艳色的,绣花的,绣蝴蝶的,绣云纹的,绣如意纹的,蜀锦的,苏锦的,宫缎的,夏日里纱质的…… 阮琨宁甚至曾经在接连两个月每日穿过不重样的衣衫鞋子,佩戴不同的珠玉首饰,其数量可见一斑。 对此,她表示——一不小心就做土豪了呢,我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着自己那个艳压群芳的人物,又想着今日与阮琨碧的比试,倒是难得的开始仔细思量今日的衣着妆容,务必要叫所有人知道,什么才是来自颜值的秒杀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是各种炫嘛︿( ̄︶ ̄)︿ 第153章 郎君可知 阮琨宁已经有很久不曾十分仔细的梳妆出门了, 倒不是对于别人不够尊重,而是不想叫自己太过于喧宾夺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叫人心生不快罢了。 #╭(╯^╰)╮美貌太过, 有时候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 #╭(╯^╰)╮大家都在看我,搞得主人家想宣布事情都没人听 # #╭(╯^╰)╮长得美出门连打扮都不敢,怪我喽 #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她要出席一次名士大儒诸多的宴席, 能登场的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她既要收拾阮琨碧, 又要完成任务, 一箭双雕的事情,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是以阮琨宁并不打算就这么轻轻的放过这个机会,必定是要提前仔细准备着的。 真的说起来,阮琨碧这个小贱人算不上什么大事, 完成任务刷刷分才是主要, 再者, 免得自己长时间不出门, 金陵人都不知道谁才是颜值的顶端了╭(╯^╰)╮。 在着装方面, 就衣裙的颜色而言,阮琨宁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是特别不喜欢的色泽,穿的浅淡些像是仙子临凡脱俗那自然很好, 穿的鲜艳几分宛如牡丹露华浓也是妙极,颜值之下的浓妆淡抹总相宜,对于别人而言或许不好拿捏其中的分寸,可是对于她而言却从来都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既然这一次是打算光彩照人的出门去,那自然就要一枝艳色夺人眼球了,穿的披麻戴孝玩儿纯情算什么,能hold的住大红大紫的媒婆色的才是真绝丽嘛。 云舒在她身边侍候的时日已久,自己又是心思机敏的,不必阮琨宁多说便意会了她的心意,从一侧的衣橱中自取了明红色宫缎织锦裙——这还是她被册封之后按制式送过来的,内务府最出色的十几个绣娘耗费了半月功夫才赶出来,展开一观,竟如流光一般绚美,十分的昳丽逼人。 明艳如流霞的宫缎上用金线细致的绣了大朵的芙蓉,秀丽明媚中带着近乎妖冶的清媚,金色的丝线与明红的宫缎交织在一起,贵气逼人,华美至极。 阮琨宁见了果然满意,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随手弹了弹那丝滑料子上的带露芙蓉,起身抬起手臂。 几个丫鬟会意的上前,轻柔的替她将那衣裙穿在了身上,随即束好腰封,坠了压衣的和田玉佩,这才躬身退开。 清晨的日光熹微,隐隐约约的照进屋内,却混不如她一人无双辉光令人目眩。 衣裙选定了,其余的朱钗首饰便大致的有了谱儿,云舒几人也不必阮琨宁说什么,便自觉地为她梳了坠马髻,簪了两支赤金红宝万合钗,耳畔坠的是珊瑚的长长坠子,艳色的星辰一般垂在她白璧无瑕的面容上,愈发的令人目滞难移。 她周身的色泽以红居多,面上不曾傅粉着妆,竟也如同耳畔的珊瑚坠子一般,径自令人觉得面颊生晕,仿若无边云海中生出了缠绵漫天的绯色云霞,难以言表的颜色倾倾。 阮琨宁倒是也不打算在脸上涂画太多,只淡淡的接过眉笔姿态优雅的描了眉,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只差没有来得及选出口脂来涂唇,她没有看几个丫鬟,却微笑道:“你们且先出去看看外头车马准备的如何了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再出去便是了。” 云舒与云夏心中稍稍有几分疑惑,却也顺从的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只向她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阮琨宁抬起那只修长洁白的手掌,轻轻的打开了水青色琉璃制的口脂圆盒,似乎在仔细斟酌唇上应该沾染几分才好,口中却低声道:“来都来了,还委屈巴巴的藏在那里做什么,等着谁过去请你呢。” 韦明玄高大的身影从她身后的帷幔中走出,步伐之中少见的带了几分迟疑,浑然不似平日里的端肃凝然。 只不过几日不见,他便憔悴了好些,眼睛里还带着血丝,看起来像是许久不曾安心入睡,脸上的神情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踌躇而又担忧,难以描述。 自从那日,阮琨宁为着不着边际的前世之事将他赶走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而阮琨宁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是绝对领会不到,自己那日短短的几句话究竟给了韦明玄多大阴影的。 除去前世的决裂,再也没有事情叫他这样牵肠挂肚彻夜难眠了。 可是这一次的事情不像是前世一样,可以试着解释或者寻求谅解,这一次,他甚至于连从何说起都不知道。 前世之事,虚无缥缈,有甚于鬼神之事,他又该从何证明自己呢? 自己总不能出去贴几张告示,上面说“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是重生的?你随我到阮阮面前去,证明我是清白的,在前世,除去阮阮,我谁都不曾理会过的”,那才真是不切实际呢。 可是这偏偏是卡在他跟阮阮之间最要命的问题,解释又解释不了,想跳过去又是不能,不过几日功夫,他硬生生的把自己折腾的消瘦憔悴了不少,想破了脑袋,却到底也没有得出个法子来。 阮琨宁本也没真的疑心他,只是打着不想叫自己吃亏的念头才反咬了他一口,不叫他记得这一茬儿罢了,却没想到韦明玄会给自己脑补了一个再度错过一世的be版本结局,折腾的自己不行了。 所以之前,阮琨宁饶是知道他人偷偷的躲在帷幔后头,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以为他是念着自己才过来的,屏退了人叫他出来也就是了,此刻见他几日不见变成了这样,倒是真的吃了一惊,惊疑不定的站起身来。 韦明玄嘴唇有些干燥的发白,脸色也称不上多好,眼睛里却全然是担忧与希冀混杂的光芒,他有些迟疑的走到阮琨宁面前,试着去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眼底的光芒便愈发的亮了几分,舔了舔干燥的唇,才低声道:“阮阮,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乱来,我心里头只你一个,哪里会理会别人?没什么三宫六院,一个也没有……” 他比阮琨宁要高许多,无法直着身子同她对视,此刻只能弯下腰去注视着她的神情,生怕错过分毫叫自己遗恨,说了许久,最后再度保证道:“真的没有。” 阮琨宁呆呆的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嘴唇缓缓的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她心里头很难受,也很惭愧。 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愧对韦明玄的情意。 坦白的讲,按照韦明玄所说,前世的自己与他是分开了的,随后自己也是已经成婚了,既然如此,韦明玄自己再去或者成婚或者真的娶上后宫三千,那都是可以的,他没有义务要为一个已经是过去式的女人守身。 即使是在后世,难不成一对男女分手了,女方结婚了,男方就要始终如一的守候着女方吗?这怎么可能呢,自然是各自走向各自的未来道路了。 分手的意味就是,从此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之间再也没什么瓜葛了。 现代社会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是在男权至上的古代,更何况他曾经是集大权于一身,理所应当可以广纳天下美色,以充盈后宫的皇帝呢。 阮琨宁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真挚情意与毫不作假的心焦如焚,心脏似乎猛地被撞击了一下,叫她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时半刻竟什么也说不出。 他的瞳孔很黑,倒映出了站在他对面自己的身影,像他心里头一样,满满的全是自己。 阮琨宁静静的看着他,表面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内里却是波涛汹涌滔天巨浪。 她觉得自己应该反思一下了。 在这场感情里头,她更多地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高兴了就会发笑,生气了就会发脾气,对着韦明玄各种任性胡闹,而他也好脾气的从来不会抱怨什么,只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不断地修正他自己,对自己予取予求无所不依。 有时候,自己小小的一件事,短短的几句话,都能叫他惴惴不安的忧虑好几日,或者是单纯的欢喜好几日。 他为人精明睿智,处事沉着冷静,眼底从来容不得丝毫鬼魅之事,可是这样的他,却很少会看出自己故意设的局,或者是听出自己话里头的小小心机。 并不是他很傻,很容易被骗,也不是自己真的聪明绝顶,制作的骗局□□无缝精巧绝伦,而是他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从不会起任何疑心,将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看的很重。 阮琨宁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头发烫。 许是太烫了,那热气竟直直的冲进了她的眼眶,叫她的剪剪水眸觉得发酸,似乎想要通过这双眼睛,将心头的那些情绪统统发泄出来一般。 这样任性的我,能够遇见一个这样包容疼爱自己的男人,何其有幸。 阮琨宁心疼他的隐忍情意,更感怀他的包容心胸,微微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凑到韦明玄耳边去,柔声道:“郎君心里只有我一人,我是知道的。” 她似乎有些羞于出口,所以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见,可是那娇声低语,落在韦明玄耳中却比雷声还要响,震得他心头猛颤,难以平息,她道:“我心中也只有郎君一人,郎君是知,还是故作不知?” 第154章 甜的齁人 原本, 韦明玄是满心担忧难以言表的,此刻听了阮琨宁的话,却觉得如入梦中, 飘飘然不知所之, 呆了一瞬,才猛地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双眼明亮的急声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阮阮,阮阮!” 他身材高大挺拔, 同阮琨宁站在一起, 很是显得她娇小玲珑几分, 素日里二人说话的时候, 都是他低下头才能同她言说的,此刻却也是顾不上了, 满心的欢喜升腾起来却又无处发泄,几乎要叫他昏厥过去。 他双璧用力,几乎是揽着腰将阮琨宁提起来了, 狂热的吻像是雨点一般落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上, 娇美勾人的莹润双唇上, 许久之后, 他才停下来, 颤声道:“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话说出口,阮琨宁便有些脸红,被他此刻的纯然欢喜惹得更是面色透着几分绯然, 心里头的羞意上浮,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一向偏宠她的韦明玄这一次却是难得的不肯善罢甘休,将脸凑到了阮琨宁的脸颊庞,近乎哀求的低声道:“阮阮,好阮阮,再叫我一声,好不好?就一声!” 阮琨宁虽说有些赧然,可到底脸皮厚习惯了,过了这一会儿,此时也有些平静了下来,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焦急与眼底的灼热,想要叫他得偿所愿的冲动,到底还是战胜了那些无谓的坚持,她忽的笑了笑,终于还是对着他,低声再度叫了一声:“郎君。” “嗳!”韦明玄满脸的欢喜,应的飞快,似乎是怕心上人儿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她也会随之不认账一般。 阮琨宁原本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此刻被他应了一声,脸颊却再度有些想要烧起来的冲动,极轻的咳了一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不过只是叫一声罢了,当得了什么真?离着事成可还早着呢,你应的倒是快。” 韦明玄现下满心的欢喜,看石头都能看成一朵花儿,更何况现下是对着自己的心头肉阮阮呢,见她似乎有些脸红,却并没有要否定的意思,心里头便更觉情意绵绵,像是依依的杨柳在吐芽,一颗心端的是道不出的缠绵柔软,只看着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听了阮琨宁的话,他笑着回道:“左右阮阮早晚都得是我的人,也总归会是我的妻,早早的喊我一声郎君,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等阮琨宁搭腔,他便笑盈盈的,抢先唤道:“阮阮……夫人?”他轻轻地摇了摇阮琨宁的肩膀,带着一点几乎显现不出的撒娇,低声道:“好阮阮,应我一声,只一声,好不好?”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哼了一声,眼底全然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却强自嘴硬道:“哪个是你夫人,没羞没臊,少在这里套近乎,没的胡说八道。” 韦明玄却厚着脸皮凑上去,好像一只要露出肚皮叫她摸一摸的猫,摇着尾巴道:“夫人只管可怜可怜为夫可好?左右早晚都要叫的,如今便早些时日应上一句,叫为夫早些欢喜片刻,好不好?” 阮琨宁抿着唇发笑,见他一脸的心急,眼看着要忍不住之际,才道:“你只喊了一声,又是隔了这一会儿,却叫我怎么应你?” 韦明玄此刻脑子转的飞快,尾巴也摇的飞起,当即便又喊了一声:“夫人?” 阮琨宁笑着应道:“嗳。” 一连串的大礼包下来,几乎要把韦明玄砸晕了,整个人也像是踩在云上,脚下飘忽的厉害,叫他几乎要站不住身体。 阮阮今日难得的肯认了二人之事,的确是出乎他预料的,此行的顺利程度,也同样是大大的出乎他预料的。 人间事便是这般的奇妙,更加是难以预料。 谁能想到呢,前一夜,他还在为了如何同阮阮讲明愁苦的难以入眠,为他们是否会再度分道扬镳而疑虑忧心。 可是不过隔了一夜,到了今日清晨,之前的那些困扰担忧竟都像是鬼怪遇见佛光一般的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霞光辉射,使得人一颗心都跟着亮堂起来了。 韦明玄的确为阮琨宁今日的热切所打动,心头也是颤抖不已,可心里头想着前世之事,却还是有些迟疑不定。 若是别人,或许就真的会这么糊弄着过去了,可是韦明玄对着阮琨宁,却绝对是各种真善美的化身。 即使阮琨宁表现的已经将之前的事情翻篇了,此时瞧起来也极为圆满了,他却还是神色极为认真的握住阮琨宁一只手,再度解释道:“阮阮,前世之事早已经是过眼云烟,我自是没法子证明什么,可我的确不曾有过别人,从来都只念着你一人的……” 阮琨宁初时怔了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将他的话在脑子里头过了一遍才反应了过来,她没想到韦明玄这么实诚,明明自己都表示过去了,他居然还会重新提起这一节。 韦明玄的话一入耳,她方才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的心思便急速的淡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在心中升腾起的歉意与辛酸,她抬手阻止了韦明玄继续说下去,微笑道:“还讲这些做什么,我信你便是了。” 韦明玄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千言万语还没有出口,便将矛盾化解了,顿了顿,到底还是认真的再三确认道:“真的没有。” 阮琨宁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随之鼻子却忽的有些酸,伸手轻轻地掩了掩唇,不叫自己流露出什么不对的情绪来,心头一动,问道:“你年纪到了,却不肯娶妻纳妾,难道,便没有臣子去进言吗?” “刚开始自然是有的,”韦明玄只定定的看着她,浑不在意的道:“我总是不肯,后来渐渐地就没有了。” 他说的极为轻松,那其中的情意却重于千斤:“只要是一个人不想去做的,别人其实无论如何也是勉强不了他的,除非那个人,并不是真的,非此人此事不可。” 阮琨宁努力克制住的眼泪还是出来了,一点都不受她的控制,她由着韦明玄吻去了那泪珠,柔声道:“郎君,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韦明玄将她的脸庞按到自己怀里去,低头轻轻地嗅着她如云秀发的清香,笑道:“阮阮是我夫人,我不待你好,还能待哪个好?” 阮琨宁也不知怎么,一双眼睛在今日格外的不争气,明明韦明玄只说了几句话,它们便再度发烫,几乎要抑制不住那些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了。 她合上眼忍住了那股冲动,只笑着伏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 韦明玄也没有非要她一个回答,只是继续道:“阮阮,我嘴笨,不会说话,总会不小心惹你生气。你要是不喜欢,就只管告诉我,我都可以试着去改的,”他搂住阮琨宁腰身的双手加了几分力,像是他坚定不移的心意,温声道:“我会给你最好的。” 阮琨宁直起身来斜了斜他,抬手抹去了自己眼眶刚刚盈出来的泪,道:“你要是还不会说话,世间便不会有人会说话了,”她伸手打了他一下,不重,小女儿家撒娇的意味多一些:“好在我只描了眉,若是真的傅粉涂唇了,指不定就要花掉的,岂不是没法见人?那我可不饶你!” 韦明玄进来之后,便一直踌躇着应该怎么同自己的心头肉解释清楚这件事情,竟也没怎么注意今日她的着装,此刻听她娇嗔嗔的一提,这才仔细打量了几眼。 也只是几眼,他脸色便阴沉沉了起来,大概是爪子蹭着地,在犹豫着要不要炸毛。 阮琨宁看他神色不对,便伸手去点了点他的下巴,娇声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冲我摆什么脸色呢。” 韦明玄看她一身的华衣美服珠玉生辉,美的简直叫人不忍心眨眼,想着她今日要做的事情与要见的人,心里头就开始汩汩的往外冒酸水,酸溜溜的问道:“阮阮今日穿的这般美,可是要去那个赏梅宴吗?” 阮琨宁隐隐的猜到了他几分心思,安慰道:“左右都是看得见摸不着,馋死他们,”她踮起脚尖在韦明玄脸颊上亲了一下,算是给他梳梳毛,喂块糖吃:“我最喜欢我的郎君了。” 韦明玄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道:“我也没怎么摸着。” 阮琨宁这一次花了点本钱,在他唇上轻柔的亲了许久,才柔声道:“你好歹还有个盼头呀,左右早晚都是你的,他们可不一样,离希望越来越远,对不对?” 韦明玄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将自己的大头靠在了阮琨宁肩上,抱怨道:“不高兴。” 阮琨宁又亲了他一下,继续顺毛道:“跟人约好了,不好不去嘛。” 韦明玄不理她的说辞,还是闷闷的道:“还是不高兴。” 阮琨宁跟他解释道:“我又不是为着什么男子去的,还不是为着阮琨碧嘛,你不要多心,好不好?” 她不说阮琨碧还好,一提到阮琨碧,韦明玄身子便忽的凝滞了几分,直起身来,那股子酸气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多了几分正色,道:“此事真的说起来,也原是我的不好。” 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阮琨宁,道:“你那个三姐姐,委实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竟敢拿着许端那个狗东西算计你,我岂能饶她。侯府许的是分家之后便将此事了了,我却绝不会叫阮阮委屈。之前她伤到头之后,我便令人暗地里在她的药里头添了点东西,原是想着不留痕迹的了结了她,谁曾想前脚狼后脚虎,”他极为温柔的亲了亲阮琨宁的脸颊,很有些歉意的道:“倒是委屈我的阮阮了。” 阮琨宁:“……” 不是她想吐槽,而是阮琨碧的这个穿越……可真真是百转千回啊。 别的地方都是被穿越者穿成筛子了,只有自己这里,穿越者的老底被抖成筛子了。 阮琨宁想了想盯上阮琨碧的那些人,先是二皇子夫妇,后来是皇帝,暗地里头崔氏还掺了一脚,还有现在才慢慢地露出锋利爪牙的韦明玄…… 她莫名的打了一个冷战,甚至于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只是一只纯良的小白兔嘛,明明是阮琨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此时自己却还是这么善良的在心底给她点上了三十二根【蜡烛】。 好好的一场穿越搞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叫人哭(喜)笑(闻)不(乐)得(见)……【手动拜拜】 第155章 帝王手腕 韦明玄见阮琨宁面露诧异之色, 便索性将事情全然与她说了,道:“前一世,你那三姐姐便算不得是个安分的, 也是找了机会想要害你, 只不过是未曾得逞罢了。我原本是想着早些了结掉她的,可是思虑再三,到底也不曾这么做。” 他大概是怕阮琨宁有所误会,便低头安抚性的亲了亲阮琨宁的脸, 见她面色如常, 只仔细听着他的话, 这才继续道:“她前世虽然可恶, 却也是前世之事,真的说起来, 今生却也还不曾害过你,我并非愚善想学南郭先生,而是不想为此与侯府生隙。 想要收拾一个阮琨碧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想不叫她父母所在的三房发觉, 自然也并非难事。可你父母兄长却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有所察觉, 又见阮琨碧并未有什么过激之举, 岂不是便会觉我心狠手辣,滥害无辜?你阿爹阿娘对我本有误会,我也不欲再添一层敌意,想了想, 到底还是不曾对她下手,只是做了提防,你往王家去的那日,我早早的便去见了你,才得安心。” 他轻轻摇了摇阮琨宁的手,问道:“阮阮,可怪我吗?” “哪里怪得到你身上去呢,”阮琨宁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听得他为着阿爹阿娘这般的思虑周全,更觉心中暖意融融,微笑道:“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你又何必为她费这么多的心思呢。” “她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什么,可是牵涉到我的阮阮便是天大的事情,费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韦明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凝色道:“前一世我本是暗中使人往阮承峻在她的药里头下了点东西,想着借刀杀人的,却不想她只是大病了一场,之后便焕然新生,我那时还不明所以,只以为阮承峻个蠢东西办事不利,却不想竟是遇上了借尸还魂,新来的那个反而比之前的阮琨碧更加的不安分。我为着稳妥,这一次便令底下隐卫亲自去下了药,却不想竟还是将那只孤魂给招来了,可是命里头,本该是叫她来走一遭的。” 经历了崔氏是boss之后的阮琨宁对于这些已经可以淡然处之,并且找准自己的人设了——我是跟在boss后面捡蘑菇的小姑娘╭(╯^╰)╮。 她在心里头吐槽归吐槽,可是应该提醒韦明玄的却还是应该提醒,见他脸上神色,对于这个穿越女似乎极为不以为然,便道:“你莫要如此漫不经心,万一她手里头真的有什么紧要东西,叫你吃了亏,可如何是好?” 韦明玄听她话里头浓浓的担忧关怀之意,心里头便软了三分,虽是对于阮琨碧毫不在意,却还是对着阮琨宁安慰道:“怕什么,她能有什么好法子?那些抄袭来的名作,玻璃,还是说火药?土鸡瓦狗罢了。” 阮琨宁【目瞪口呆.jpg】:“你怎么知道的?” 话才一出口,她便有些反应过来了。 韦明玄是经历过前一世的,既然之前穿越女上一世便出现过,那作为曾经的皇帝,他手里头会有这些东西,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迟疑了一瞬,才道:“她既然同二皇子交好,这些东西指不定便都会给他的,你自己小心一二才是。” 韦明玄低头注视着她,见她眼底全然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意,一张娇唇里头吐出来的话也全都是自己,高兴的抖了抖尾巴,道:“阮阮只管放心,重活一世,我要是会阴沟里头翻船,不消别人说,我自己也得羞愧而死。”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用自己的毛脸亲昵的蹭了蹭她,要不是怕阮阮嫌弃,他还想抱住阮阮好好的舔一舔,此刻却也只好极力克制住,道:“除去阮阮,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叫我认输。” 阮琨宁听他又骄傲难掩又深情脉脉的一句话,唇角便忍不住勾了勾,抬头看他,道:“知道啦,我的郎君,是世间最出色的男子。” 韦明玄傲娇的喵呜了一声,低声道:“我的阮阮,也是世间最好的阮阮。” 阮琨宁到底有些不放心,道:“二皇子那边……没问题吗?” “二皇子……”韦明玄忽的低声冷笑了一下,笑完之后才低声道:“阮阮别觉得我傲气,只是,我真的打心底里头看不起他。” 他撇撇嘴,冷冷一哂,继续道:“在自己后院里头娶上一院子的女人,恨不得把朝中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统统绑在一起收到自己院子里头去,为自己拉拢了那么多的所谓姻亲,左右逢源,呵!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是大齐的二皇子,是元后的嫡出子,做什么搞得自己好像是要靠着女人,才能硬着骨头说话一般,没得叫人轻看。 在前朝左蹦又跳,今日结交这个,明日拉拢那个,在野又是礼贤下士,处处笑脸迎人,实事却做不了多少,真亏他笑得出来,明明比我也大不了几岁,眼看着一脸的褶子了。 我不否认这些对于储位,乃至于帝位的帮持,可是能帮得了一时,却万万帮不了一世,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帝位有什么滋味,掉进口里我都嫌膈应,靠着自己去荣登九五,岂不快哉! 治国,靠的是男子胸襟,丈夫气魄,只知道在后院与背后搞这些蝇营狗苟,莫怪别人瞧不上他! 在后宫靠女人裙带市恩,在前朝就要靠阴诡权术平衡,这些都是小儿女的心思,是后宅里的妇人应该用的,帝王之道应当以阳明刚正为上,怎么可能真的靠这些绵软手段去治国平天下?笑话!” 他前世不曾娶妻,也不曾纳妾,姻亲之中除去一个母族陈郡谢氏一无所有,身边的谋士也只有数人,最开始的时候在前朝说一句话都要冷场半日,差事找上门去了也有人打马虎眼,日子不可谓不难熬。 可虽是如此,最后却还是他坐上了那把椅子,在最顶点俯瞰众生。 以他的眼光而看,确实很难看得起二皇子。 韦明玄这一通话说的长,阮琨宁也不打断他,只笑微微的看着他,听着他讲话说完。 韦明玄面部轮廓分明,剑眉英目,鼻梁挺直,板着脸的时候下颌的曲线异常冷硬,当他冷笑着开口的时候,浑身都像是利剑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魄,威仪而又端凝,无形之中油然而发的威慑力,竟叫人要喘不过气来。 阮琨宁禁不住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前世的最后胜者。 不过也好在,他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不会板着脸。 眼见着韦明玄说完,阮琨宁便递了一盏茶过去,道:“一口气说这般多,你也不嫌嗓子干。” 阮琨宁一盏茶递上去,韦明玄身上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松了下来,抖着尾巴重新变成了一只蠢萌大猫,接过了那一盏茶却不曾饮用,随手放在了一边,口中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 他扯了扯阮琨宁的长长衣袖,柔声道:“只要我们阮阮行行好,将你的口脂赏我一口吃便好。” 他来的时间已经不算少,也就是说,自己差不多要准备着离开了,阮琨宁在心里头计算一下时间,终于抬手打开了那只盛放口脂的琉璃圆盒,水葱般的一根手指自那盒子里头占了一抹红,对着镜子缓缓的染在了自己唇上。 她的唇形也是异常的秀美,唇瓣娇润柔美,那一层口脂却是明媚的红,原本有些浅淡粉嫩的唇色一下子娇妍丰润了起来。 韦明玄怔怔的看着那根手指抹过了那张自己极爱的唇,为它添了几分别样的魅惑勾人,禁不住喉头一动,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竟真的有了几分口渴,以及几分抑制不住的心浮气躁。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那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问道:“果真想吃吗?” 韦明玄唇角带了笑,尾巴不自觉的在地上扫了扫,眼神湿漉漉的亲亲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只猫在看心爱的小鱼干,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阮琨宁坏笑了一下,慢慢地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韦明玄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几分,几乎忍不住想要嗷呜一声,扑到阮琨宁怀里去叫他给自己梳梳毛,摸摸自己的尾巴。 阮琨宁却突的一闪,只将那根还沾着鲜艳口脂的玉指点在了他唇上,顺势一抹,坏笑道:“如何?你可尝一尝,这味道究竟合不合你心意?” 韦明玄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的幸福喵呜声变成了悲愤不满的惨叫,道:“阮阮怎么可以这么坏,竟故意框我。” 阮琨宁却道:“我马上便要出门了,被你亲一口,口脂非要花不可,既如此,便索性直接叫你尝了,岂非一举两得?” 韦明玄哼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粉嫩可爱的耳垂,顺势亲了亲那只色泽鲜丽的珊瑚坠子,道:“且先记着好了,”顿了顿,又道:“阮阮今日可无碍吗?” 他知道阮阮的性子,必然是要亲自解决掉阮琨碧的,所以自己也不必抢着去自作主张,只是有些不放心,是以才有此一问罢了。 阮琨宁的耳朵敏感,被他一亲便有些起鸡皮疙瘩,腰身随之有些发麻,身子随之便是一抖,连忙跳到一边躲开他,道:“你只管放心便是了,我哪里会输给她呢。” 她看了看时漏,的确应该动身了,便道:“你今日可要去吗?” 韦明玄微微一笑,道:“不了,今日有点事情要我亲自去才行,”听她有此一问,禁不住又有些担心,捏了捏她的手,问道:“怎的,可是要我一同去?不然,我去把事情推了?” “没有没有,”阮琨宁才不要承认自己有些舍不得他呢,连忙道:“我就随口问问,你只管去忙你的好了,不必挂心。” 韦明玄却笑道:“我这般好的阮阮,世间也只此一个罢了,却叫我如何不挂心?”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韦明玄却伸手做出要搂她的模样,依依不舍的道:“最后叫我抱一抱。” 阮琨宁不疑有他,乖乖的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韦明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是暗地里磨磨牙,满心的不痛快——急着去见那些莫名其妙的男人,连我这个正经郎君都急着赶了,现下便如此,将来还不知要如何呢,哼! 想着自己对阮阮的了解,他面上无害的一笑,却忽的低头,既轻柔又缠绵的在她耳边长长的吹了一口气,随之在她耳畔轻柔的舔舐了一下。 他这一出来的突然,只惹得阮琨宁险些站不住脚,差点瘫倒在他怀里头。 韦明玄心里头满意了,这才将她送到了一侧的凳子上,心满意足的仰着毛脸笑了笑,道:“那阮阮保重,我先走啦。” 阮琨宁气急败坏:“……你快滚!” 第156章 高朋满座 阮琨碧的眉梢微微挑了挑, 眼底便现出了几分不满之色,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管事道:“席位应是按照发的帖子数量设置的才是,此时不过辰时三刻, 怎的来的人便这般多?可是你们偷懒儿, 省下了好些不曾安排?” 身后的管事神情之中有些无奈,迟疑之色一闪而过,却还是道:“这是主子的大事,小人安敢偷工减料?下的帖子共有四十三份, 小人为着稳妥, 酒水果子的份例都是按照百人份预备的, 前几日才知晓……” 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小心的觑了觑阮琨碧的神色,见她并未有怒色, 才陪着小心道:“才知晓明沁公主也会随之列席,便将份例足足准备了二百份,不曾想, 却还是不足的……小人方才已经叫人再去准备了, 姑娘放心, 必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阮琨碧自然是听出了管事话中的未尽之意, 心里头难免有几分不快, 到底这管事也只是一个奴才,不值得自己为这个生气,是以阮琨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描画精美的眉眼中, 平添了几分阴霾之色。 金陵的地方很大,可是架不住人多口杂,哪怕只是一点小事情,只要是发生了,便会像是生了翅膀一样的迅速在整个帝都传扬开,闹得人尽皆知。 明沁公主与之前分出永宁侯府的三房嫡女阮琨碧耀在这场赏梅宴上比一场的消息,在约定刚刚定好的当日,便被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的关注点诡异的没有集中在这场比试上,而是——我许久不见的女神居然要粗线了??? 哦,整个人都被幸福的泡泡包围了,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这个赏梅宴!!!我要去见女神!!! 如此一来,也就不怪之前准备的东西会不够了。 事实上,金陵的权贵人家行宴,都不会只按照请柬的数量准备,而是会额外准备上好些备用,毕竟都是酒水果子,值不得几个钱,若是用不了也顶多是耗些银钱罢了,算不得什么。 可若是到时候数量不够,那丢的可就是主人家尊贵的脸面了。 一张请柬发到了要请的尊客手中,可不是代表着只会来一个人,客人带着的仆妇自然算不得贵客,假若请的是名门的夫人,人家带上了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媳妇,那自然也是要算作尊客的,假若请的是名士,人家带着弟子或者子嗣世侄登门,口上说的也是后辈不成器叫人见笑了,难不成主人家就会真的不好生伺候着?自然也是要敬着的。 至于其他的人嘛,时风还很有些魏晋风流,讲的是乘兴而访。 你没有给我下帖子,可不代表我不会上门去吃酒,我上门去吃饭,可能是一直到吃完了也没说一句话,拍拍屁股就走人,也可能高兴了跟你说几句话再走,老子就是这么嚣张,有种你打我啊? 实际上,有胆子没收到请柬便自己登门吃霸王餐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反而会是极富盛名的名士,主人家欢迎都来不及呢,更何况是往外赶呢。 至于碰上了阮琨宁这个异数嘛,就更加是不必说了。 金陵的名门贵府们表示:如果你想要广邀金陵名士才才俊的话,只需要下一张帖子给明沁公主,确定她会到之后将消息放出去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多余的事情,那些平日里恨不得眼睛摆在脑袋上看人的才俊们就会蜂拥而至,在那之前,只需要准备好一切保持微笑,就非常完美……【手动拜拜】 金陵的千金贵女们表示:如果你要出席一场明沁公主也会出席的宴会,那一定要提前打听好她穿什么色的衣裙,配什么样的朱钗,完美的避开了这些,你就可以被对比的不那么像一只萝卜……【手动拜拜】PS:阿娘我不想去明沁公主也去的宴会那些人都盯着她一个人看完全注意不到我也是一个美人啊讨厌讨厌讨厌!!! 阮琨碧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对于这些潜规则也是有所了解,此刻管事提了一句,心里头便先自染上了一层阴翳。 她低着头正在心里头思量着什么,却见身后一个丫鬟走上前来,道:“姑娘,您之前请的,方家的那位公子已经到了,可要过去一见?” 一听这话,阮琨碧原本有些莫名的心绪一扫而空,瞬间升腾起来的,却是心底的那份坚定与傲气。 是了,自己明明是胜券在握的,平白的在这里慌乱些什么呢。 这位方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阮琨碧曾经去拜访过的,那位出身三夫人叔父家里头,拜在湘西大儒云联之门下的方恒。 也就是有了他的支持,阮琨碧心里头才稍稍的有了一点底——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阮琨宁那边的,对吧? 阮琨碧涂用了那瓶玉颜露,此时一张脸瞧起来真的是莹莹生辉,她知晓自己的劣势,所以格外用心的描眉画目,还仔细的在额间点了花钿,一身娇红色的衣裙,将她原本三分的颜色变成了几分,玉质的发簪更加增了几分婉约,十分的娇美明媚。 阮琨碧自己抚了抚发髻上的玉钗,面上也有些自得,有了那丫鬟的回话心情更是好了几分,对着那管事说话时,态度便松快了些:“罢了,你只叫后面人好好备着也就是了,仔细着别出什么漏子,不然,且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说完,也不听那管事的回话,便向着那丫鬟道:“方公子人在哪里呢,且带我去见一见,不要叫人觉得失礼才好。” 那丫鬟应了一声,微微退后一点,带着阮琨碧往前头去了。 说是赏梅宴,那二皇子自然也不会真的找一个只有几棵梅树的院子叫一群贵客围着看,那多没格调啊,简直是low爆了好吗。 今日行宴的整个庄园都遍植了梅树,无论是道路两侧还是空闲着的地方皆是亭亭,那清寒素美的梅花颜色也是各种各样,从最常见的红梅若火,到浅粉色的梅花娇嫩,以及近乎碧色的梅花清透,傲挺挺的开了满枝,那浅淡的香气凉凉的沁入心扉,不可谓不雅致。 现下不过是辰时,离真的开始行宴还差着时间呢,饶是方才阮琨碧见到落座的人已经不少,此刻往牵头去,眼见着来的人却还是络绎不绝。 这是二皇子办的赏梅宴,本身的格调摆在那里,身份不够的人自然不会巴巴过来讨嫌,年纪大的不太爱凑热闹,是以来的都是各家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如花似玉的姑娘,丰神俊朗的名士,风度翩翩的大儒,一水儿的美玉人物,阮琨碧一路看着,也觉得心旷神怡,甚至于不得不承认颜值对于别人的影响力。 一侧的丫鬟知晓她对于这些人不怎么熟悉,在一边低声进行友情介绍:“那位公子是清河崔氏的崔博弦,在下一代清谈名士中颇负盛名,那一位是安国公宋氏的嫡次子,现在金吾卫任职,据说很得到看重呢,那位着蓝衫的先生,是荥阳郑氏的徽嵊先生,在士林极富盛名,现出任国子监祭酒……咦?!” 她猛地顿住了,语气中很是惊惧迟疑,似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是搓搓眼睛,才发现真的不是自己眼花,也顾不得一侧的阮琨碧,便自语道 :“太原温氏的温昊禹居然也到了吗?可是……”她看了看另一侧——刚刚过去的,好像是崔博弦? 哦,漏!!! #二皇子殿下你的心真大!居然同时请了他们两个,奴婢拜服! # 二皇子挣扎着伸出了尔康手:并没有!他们两个我一个都没邀请,这两个都是来蹭饭的,信我啊!!! 二皇子的心声这丫鬟是不会知道了,她只知道火星撞地球一触即发,还是带着阮琨碧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为好,也来不及解释,便急声道:“姑娘,咱们还是赶快到前头去吧,方公子只怕是要等急了。” 阮琨碧有时候智商略显捉急,可是见那丫鬟神色焦急也意识到了什么,不想徒生是非,便就顺从的跟着那丫鬟离去了。 也是那丫鬟心慌,竟没有发现,她们此行的目的人物方恒,此刻就站在温昊禹不远处。 方恒之前是没见过阮琨宁的,可是这并不能阻碍他对于阮琨宁的不喜欢。 究其根源嘛,大概是跟当初的温昊禹一样——吹的神乎其神,天仙下凡一样的牛气,呵呵,多大脸! 他的出身只能算是中等,可是架不住自身的素质过硬,少有才气,这才被云联之收为弟子,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湘西嘛,在没有火车动车磁悬浮列车的年代,那距离金陵就是十万八千里,念书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情,他自然是长期留在湘西的,便是短短一归金陵,也是见一见父母亲眷便要匆匆返回的,阮琨宁本人又不是很喜欢四处出去逛,等闲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方恒没见过阮琨宁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真的说起来,他对于阮琨宁的不喜欢,其实是从他的老师云联之那里受到了一部分影响。 哦,云联之就是那个刚开始公开斥责金陵颜狗之风的大儒,后来见了阮琨宁选定出来的诗文,极为赞叹,才开始黑转粉的。 他这个粉跟颜值无关,毕竟他本人其实也没有见过阮琨宁,他纯粹粉的是阮琨宁的鉴赏能力。 可是他的改观,显然并没有怎么影响到方恒,相反的,更加刺激到了方恒。 在那一阵子,云联之最经常干的事情,就是拿着阮琨宁挑选出的诗文给他的几个弟子看,然后气势汹汹的挨着将几个弟子骂的狗血淋头。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人家写的东西!# #再看看你们这群垃圾写的垃圾!!# #知道的你们是我的弟子,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垃圾的搬运工!!!# #看看看,还看个什么劲儿!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好好念书!!!# 年轻人嘛,心高气傲总是有的,而且方恒等人的实力,其实也是极为出色的,只是他们的老师云联之为了激励他们,也不欲使得他们张扬,才会一股脑儿的将他们喷成狗罢了。 如此一来,却叫方恒怎么喜欢阮琨宁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再过片刻,他就能体会到所谓颜值的打脸︿( ̄︶ ̄)︿。 第157章 颜值圈粉 金陵与湘西到底是隔着千里, 又不会有人专门将金陵的各种小道挨着消息传到湘西去,在湘西能够收到的消息,也只是三都才子温昊禹一篇赫赫有名的《洛神赋》罢了, 其余的那些并不是十分闪亮的事情, 比如温昊禹成为阮琨宁的疯狂粉丝啊,温昊禹三天两头送诗稿去永宁侯府啊之类的,都会自认而然的被忽视掉。 尤其是对于云联之这样的大儒而言,大家也只会跟他谈几句文坛上的事情, 石曲阁的清谈啦之类的, 谁会真的傻的冒泡跟他说某某名士对某某美人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这前后画风根本就不一样嘛。 嗯, 事实上, 现在对于温昊禹而言,他巴不得世间人都忘记他写《洛神赋》黑阮琨宁的黑历史。 为着这个, 他都没敢去永宁侯府提亲,而是时不时的去永宁侯府外边弹弹琴,往永宁侯府里头送几首诗, 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他只怕刚刚进了人家的门, 还不等到说提亲的事情, 只自报家门完了就会被叉出去。 更重要的是, 当他想着加入颜狗组织的时候,《洛神赋》这个黑材料适时的被爆了出来,接连申请了N次,都以失败告终。 更加叫他想要原地爆炸的是, 爆出他黑材料的不是别人,正是此生宿敌崔博弦。 更更加叫他想要就地灰飞烟灭的是,自己连一个入组织积极分子都不是,崔博弦凭借着跟女神的亲戚关系已经混成了副会长……【手动拜拜】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困在了孤岛上辛辛苦苦砍树造船,一棵树才砍了一半斧子就坏了,这时候崔博弦坐着泰坦尼克号路过,冷冷的讽刺嘲笑了他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对此,温昊禹表示——不可原谅! 难以置信,我居然输了!输了!输了! 而且还是输给了崔博弦那小贱人!! 绝对绝对不能忍!!! 也是借了那篇《洛神赋》的光,现在方恒看温昊禹可比看崔博弦要顺眼多了,甚至于有了一点同盟的味道(自以为),现下他对于温昊禹的认识就是——写过《洛神赋》讽刺那位沽名钓誉公主的亲切同盟! 除去什么石曲阁会议白虎观会议啦,大儒名士之间也常常会有清谈会,择定一个地方一起列席,那时候方恒便跟在云联之身边,同温昊禹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说得上话,所以当他见到温昊禹直直的往宿敌崔博弦那里去了,也就会意的过去助阵了。 温昊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个助攻正在接近战场,而是目不斜视的走到了不远处的崔博弦面前,脸上也挂上了最常出现的那种讽刺笑意,率先开口,道:“哟,这不是崔公子吗?听说前些日子往南安游学去了,腿脚倒是极快,竟还是赶回来了?日行千里,委实是可敬。” 崔博弦挑着眼睛看他,面上做足了不屑的姿态,冷冷一笑。 名士之间过招,很少会直接撸袖子动手,那跟街头小流氓有什么区别嘛,大家都是文明人,自然是要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问题的。 他们最喜欢的是用口齿上的软刀子杀人,隐晦至极。 搁一个普通人身上,可能都不知道他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间,就是机锋遍布。 比如现在。 日行千里这个词,也没什么深意,就是单纯指速度快罢了,结合在温昊禹的话里头,听起来似乎是赞誉,可是真的细细思量起来,却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再者,便是好话,从温昊禹嘴里头吐出来,也天然的就算不得好话了。 这句话最早出自《东周列国志》第一百六回:“又一日共试骑,(燕)太子丹有马日行千里,(荆)轲偶言马肝味美,须臾,庖人进肝,所杀即千里马也。” 看见了吗?在这个典故里头,日行千里的主语不是人,是马。 其次,这匹马虽然能日行千里,但是结果却委实不是很好,从温昊禹的嘴巴里出来,更加是挑衅意味十足。 崔博弦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却也没有搭这一茬儿,而是懒洋洋的道:“比不得泽英兄,不仅同我声明并称,竟也同我心有灵犀,前后相差无几的到了这里,”他手指勾住自己的一缕头发,微微笑道:“当真是有缘。” 泽英,是温昊禹的字。 而崔博弦说的,却是另一个典故了。 心有灵犀这个词,多数人都是在李商隐《无题》诗: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事实上,真的说起来,应该是出现在《山海经》才对。 所谓灵犀,本意就是一种奇异的犀牛。 虽然它前头加了一个定语“奇异的”,可是实际上,说破了大天,它也只是犀牛,真的论起来,跟马的地位也好不到哪里去,旗鼓相当罢了。 礼尚往来,温昊禹捅了崔博弦一刀,崔博弦也回敬了温昊禹一剑,算是彼此彼此。 在世间绝大多数没念过书,或者是念过书照样是半文盲的人类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言谈浅笑之间,二人便暗藏锋刃的过了一招,不胜不负,平局罢了。 崔博弦与温昊禹是多年的宿敌了,对于彼此的实力都是非常了解的,也不曾指望着真的三言两语就击垮对方,若是真的如此简单,那对方也就不配同自己并列相称了。 虽是如此,却也不想同对方和平相处,所以即使是知道不会轻易分出胜负,也难免要出言刺一刺对方,叫自己心头的那口气顺畅一些。 不同于二人暗地里头的剑拔弩张硝烟味十足,他们身后的侍从却完全没有感知到。 事实上,如果不是真的极有造诣之人,也不会听得出短短几句交谈之中的高手过招。 对于世间的多数人而言,就只是清河崔氏的二公子同太原温氏的二公子难得的没有一见面就掐起来(雾),反而进行了一场极为友好的(大雾)交谈。 甚至于他们二人身后的侍从都有一点暗搓搓的感动——我家公子终于长大了哎,不再看见崔家/温家二公子就咬了,真好~~~ 还是温昊禹身后的侍从率先表态,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公子今日来不是有事情要做的吗?怎的能因小失大呢,万一现下耗了时间精力,稍后公主那边……” 温昊禹神色一肃,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今日是明沁公主同阮琨碧约定比试的日子,那么对他而言,自然是不容错过的,同崔博弦的纷争何时都是可以的,公主的事情却不行,她那么善良柔弱(穹天大雾),万一被阮琨碧欺负了,又该如何是好? 她若是哭了又该怎么办?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心疼。 那侍从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崔博弦毕竟离得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对于温昊禹的来意便会意了几分,看他也稍稍顺眼了些,也有了几分暂时休战的意思,道:“既如此,咱们便一起过去看看?” 温昊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多生是非,也就适时地换上了一副微笑面容:“如此良辰美景如何辜负?便一道前去。” 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高高兴兴的挽着手(划掉)往后头设宴的梅林去了。 已经穿好防弹衣的围观群众(┙>∧<)┙へ┻┻:麻蛋,所以你们是在闹着玩儿吗?我裤子都脱完了,你叫我看这个?心累! 方恒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只是还不等他发飙什么感慨,便被人叫住了。 方才那个同阮琨碧一道的丫鬟快步走到了他身边,道:“方公子原是在这里,倒是叫奴婢好找,姑娘在前头等着您呢,还请您随着奴婢前来。” 方恒微微顿了顿,随即便笑着应了声。 真的论起来,方恒跟阮琨碧的关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亲近的。 方恒的祖父是阮琨碧母亲方氏的叔父,只是不同的是,方氏的父亲是庶子,而方恒的祖父是正经的嫡子,本身关系就是差着一等的,只是这对兄弟关系还不错,方氏又算是他的长辈,找上门了委实是推拖不得,方恒这才愿意帮上一二罢了。 这场赏梅宴名义上是由二皇子举办的,可是对外操持的人却是阮琨碧,为此,外界的流言蜚语其实是很多的。 若是别家姑娘也不会有这么多问题,可关键是,阮琨碧同许端可是订了亲的,现在却同二皇子纠扯不清,难免的会落人话柄。 她私底下跟二皇子相交是一回事,大家哪怕是知道,明面上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不给阮琨碧面子是小事,二皇子的面子却是必须要给的。 可是当她光明正大的操持这次的赏梅宴,那造成的影响可就是不一样的了,这是亮堂堂的给许端戴了绿帽啊,而且还是直接叫许家在金陵颜面扫地,怎么可能不引起非议呢。 二皇子那边或许骂他的人会少些低调些,可是在阮琨碧这里却绝对不会小的,现代社会中,出轨情况出现的时候,小三要比男人承受更多地责难,更何况是男权社会的古代呢。 所以当方氏与阮琨碧找上门的时候,方恒心里头其实也有点犹豫,可到底是亲戚,不好太过于绝情,这才答应帮一帮她的。 方恒在心头叹一口气,摇摇头,扫去心里头有些错杂的情绪,跟着那丫鬟走了过去。 阮琨碧一见了方恒过来,心头便有了几分底,面上却还是开始示弱,柔声道:“表兄过来了?” 她深深地施了一礼:“今日之事不易,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委实是要麻烦表兄一二了。” 方恒面上却没有心中想的那般复杂,只是微笑道:“本就是亲眷,守望相助也是有的,如何当的起一句谢呢。” 阮琨碧脸上浮现出几分怅然之色,眼底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哀愁之意,道:“我知有人笑我不自量力,可天理昭昭,我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不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服气。只是……” 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道:“公主生得极美,我却是相貌平平,她身份又尊贵,而世人也往往是抬高踩低,我自是相信表兄的,可是却还是担忧,表兄见了公主美貌之后,便会改变主意。” “阿碧多虑了,”方恒轻笑道:“且不说咱们有亲,帮你是应当的。再者,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说话算数的,不然跟狗叫有什么区别!我既答允你会助你,自然不会食言,公主的师傅谢宜舫是当世大儒,公主的至交好友也多是极富盛名,可是人生天地间,总要有几分坚守的,若是你的确胜她,我虽力薄,却也敢仗义执言。”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难不成,凭借我的本事,会赢不了一个古代女子吗?笑话! 阮琨碧微微一笑,掩去了眼底的得意神色,再度微微俯身,感激道:“既如此,阿碧便事先谢一谢表兄了。” 方恒示意她起身,道:“阿碧不必多礼的。” 二人正说着,却见有人脚步匆匆的往前头去,不时的有人道“公主至”,一片嘈杂之声,阮琨碧心头微微一沉,却是下意识的去看方恒的反应。 方恒面上并没有什么她经常见到的钦慕之色,反倒是微微皱着眉,隐隐有几分反感,见阮琨碧看过来,道:“为区区一女,如此形容失色,当真是失礼至极,斯文扫地!” 阮琨碧放下心来,也有余心拍一拍他马屁,便笑道:“世间人若是都能够像表兄一般清明,那世间便会少许多烦心事了。” 方恒原本有些是漫不经心的,却见那人群缓缓的往这边来了,他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一望了过去,他的周身便不再由他做主了。 一个艳红色的身影款款的拂过点缀胜火红梅的枝,带起了长袖的飘洒轻扬,日光微撒,她那周身竟像是染了漫天云霞,悬在枝头的那些梅花依旧冷艳清丽,却不及她眉眼半分灼灼。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那女子的目光浅浅的望了过来,像是秋水的一泓静美,却在他心头搅起了无边波澜,方恒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眨一下眼睛,只能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她。 她似乎是瞧见了自己的痴态,忽的微微一笑,言语竟不能形容其中嫣然之万一。 方恒也只是呆站在那里,任由自己一张脸烧的几乎要冒出热气来,好半日反应不过来,似乎自己的三魂六魄,也伴随着她那一笑,硬生生被勾走了一般。 阮琨碧看着身边方恒这幅几乎要冒烟的鬼样子,手指便恨恨的捏在了一起,几乎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摁到冰水中踩几脚,叫他清醒清醒。 这些臭男人! 美色便有这么重要吗?现在追求的不应该是内在美吗! 你们这群跟不上潮流的土鳖!!! 可是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现下,方恒是她最后的压箱底,万万不容有失,她咬了咬牙,还是上前轻轻地晃了晃仿佛魂游天际的方恒,道(╬ ̄皿 ̄):“表兄,表兄?” 方恒的一只手臂有些僵硬,却依旧是红着脸低声道(*/w\*):“嗯……阿碧,方才……我头发可凌乱吗?” 阮琨碧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僵硬的道(╬ ̄皿 ̄):“……表兄,你……” 她还没有说完,方恒便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有些慌乱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w\*):“糟了,方才我的玉佩居然系的不正,怎么办?怎么办?公主她……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阮琨碧几乎要绷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声音也冷了起来,磨着牙道(╬ ̄皿 ̄):“表兄不是说,男人如果说出的话不算数,连狗叫都不如的吗,这话才落地没多久,竟全然忘了个干净吗?” 方恒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双眼盯着阮琨宁离去的背影发光(☆_☆!):“汪汪汪!” 阮琨碧(┙>∧<)┙へ┻┻:“……” #麻蛋!明明还没有开始,就觉得自己可能要输掉了呢!# #周围这群颜狗,给我造成的心理压力十分之大啊!# #□□这种东西会对颜狗有用吗?好想试一试啊!# 第158章 旧友齐聚 阮琨宁到的时间其实也算是早, 但架不住她声名远播,其余人来的更是早,所以才会造成围观现象。 可是到底她的身份摆在那里, 能进这场赏梅宴的观众的身份也摆在那里, 倒是也没什么人真的做出什么失礼冒犯之事,而多是双眼放光的盯着女神一路远去的窈窕身影,许久反应不过来。 明面上,此次的赏梅宴是由着阮琨碧安排的, 可是实际上阮琨碧那两把刷子就那样, 办不了什么正经大事, 还是得由二皇子一手操控着, 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事情,而是由两个丫鬟恭恭敬敬的带着阮琨宁, 往后头众人聚集地去了。 说是聚集地,却也不是室内,只是一片专门清理出来铺上棉席的空地罢了, 上头再设上桌案酒樽果子之类, 管事的显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便是用的杯盏盘器上皆绘了梅花, 同今日的景儿格外的相合, 瞧起来倒是也极有几分野趣。 既然是在外头,那自然也不会不考虑到此时冬日的影响,实际上,二皇子妃选择在此地行宴, 也是仔细推敲过的,在此处庄园的后头有几处温泉,是以此地的温度称不上冷,较为适宜,再者,温泉却也使得梅花开的更好,香气愈发的清远,算是相得益彰了。 此刻的时间还早,选择在后面呆着的人倒还不是特别多,赏梅宴赏梅宴嘛,自然是要去瞧一瞧此地颇负盛名的梅花了,再有之便是,梅花是高洁之物,诸多名士也是颇为自诩,三三两两的相约四处逛逛也是有的。 阮琨宁是懒得看什么梅花的,谢宜舫的院落四周也种了许多,从小到大她连攀带折,早已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了,是以也不曾四处逛一逛,而是直接到了后头,还没来得及落座,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东侧的位置上。 有时候说不能说人,此刻倒是应了几分。 谢宜舫独自坐在那里,一手托腮,望着远处的景致,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有些日子不见,他好像清癯了好些,浑身透着一种月夜的清冷孤寂。 可到底颜值摆在那里,再怎么瘦也是好看的,丑的人瘦起来了就是皮包骨,骷髅一样的难看,好看的人瘦起来了就是整个人平添轻盈之态,衣决飘飘,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 真的论起脸来,阮琨宁见过的男子里头,也只有玉奴可以跟他相提并论。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就像是不会有贵女愿意跟阮琨宁坐在一起一个道理,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坐在谢宜舫身边。 时光好像格外的优待他,岁月的痕迹几乎没有在他的脸上染上风霜,找一个同辈的人坐在身边,别人可不会说他们旗鼓相当,而是会说蒹葭倚玉树——这谁忍得了啊。 年轻的时候跟谢宜舫坐在一起,漂亮的妹子喜欢他,到了现在坐在一起,漂亮的妹子还是喜欢他,还有没有天理了! 阮琨宁许久不见谢宜舫,也觉得很是思念,主动上前笑道:“许久不见,师傅近来可好吗?” 谢宜舫这才看见她,面上微微吃了一惊,侧过脸向她一笑,周身却像是天然的罩了一层云雾一般散不去的愁意,道:“好不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看着倒是气色好,”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阮琨宁的神色,示意她坐下,这才淡淡的道:“想必是心中有十分的把握了?” 阮琨宁同他认识这些年,从没有觉得他身上有这么重的哀愁气,距离她最开始见过的,那个丰神俊朗的谢宜舫,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虽谢宜舫到底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想着叫他开心一点,便故意脸颊带笑自信满满的道:“我若是输了,岂不是对不起师傅多年的教导么?再者,我脸皮厚一些,自然是没什么的,输了也便输了,可师傅脸皮薄,我总不能叫师傅跟着丢脸呀,也只好赢上一赢了。” 阮琨宁的大脑等级算是中等偏上,这些年下来演技也被磨练出来一点,面对大多数群众都是没问题的,也只有面对极少数的聪明人,才会出现一点相形见绌。 比如现在面对着谢宜舫。 他显然是看出了阮琨宁的意思,也捧了捧他的场,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像是春风吹过,消减了几分无形的愁意,清俊若仙的容貌衬着一身青袍,很是仙气邈邈。 阮琨宁忽的有些理解别人看着自己时的感觉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大家总是不愿意去伤害的嘛。 谢宜舫还没有来得及对她那句大言不惭的话说什么,便听见王梁的声音近了:“别的我是不知,只粗略一打眼,便知道小娘子的脸皮,必定是比那姑娘厚上几分的。” 王梁宽袍大袖,姿态依旧十分闲适,身后跟的是王明远,低眉敛目,看起来谦和恭谨,身旁则是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子,年约五十,留着胡子,面目瞧起来十分和善,正是出身荥阳郑氏的郑阔,号徽嵊先生。 名士大儒之间都是有圈子的,阮琨宁跟在谢宜舫身边,也时常会随他一道外出访友,自是见过那徽嵊先生的,还曾经蒙他青眼指教过一二,她虽然如今算是公主,却也不打算跟这些长者摆什么架子,连忙轻轻地施了一礼:“徽嵊先生,真是许久不见了。” 徽嵊先生却是先看了看坐着纹丝不动的谢宜舫,才向着阮琨宁捻须微笑道:“小阿宁这面子委实是不小,你师傅这些日子总是闷在家里头,我们几个发帖子请也总是推辞,今日为着你的事,竟肯出来见人了,真是难得,难得。” “是吗?”阮琨宁倒是真的有点受宠若惊,转眼看着谢宜舫一脸的云淡风轻,心里头感动异常,甜甜的笑了笑,道:“师傅最疼我啦,怎么会不过来看一看呢,万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我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谢宜舫同两人都是极为相熟的,也不必拘泥那些俗礼,懒得起身问几句,只是指了指一侧的坐席,道:“还是先坐下说话吧,你们都站着,我仰着脖子,难受的紧。” 王梁笑嘻嘻的指了指谢宜舫一边的位置,向徽嵊先生道:“郑阔你去坐他身边,我再坐你身边。” 徽嵊先生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也就顺着他的话坐了下去,坐下了才问道:“怎么了?” 王梁一撩衣袍在徽嵊先生身边坐下,这才笑吟吟的道:“显得我丑的不是那么厉害呀。” 徽嵊先生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谢宜舫,再想了想自己,忽然一阵蛋疼:麻蛋!好像被套路了呢! 那二人落座了,一下子,便只剩了阮琨宁与王明远站在一边。 谢宜舫示意二人坐下,顺便打量了一下王明远,眼底流露出几分赞赏来,转向王梁道:“王家玉树,又在眼前了。” “都长大了呀,”王梁轻轻地叹了一声,有些莫名的惆怅,却向徽嵊先生道:“方才你还管小娘子叫小阿宁,那还是她五岁时你叫的,你看看,现下竟也这么大了。” “岁月不饶人,竟也是山长水远了,”徽嵊先生也被说的引起了几分感慨,看着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少年跟琼花霜罩的少女,禁不住也叹了一声。 王明远是男子,又是出身世家,按照惯例,自幼都是要好好念书,稍大一些便要出门游学,之后学有所成了才会出现在人前,是以徽嵊先生少有见到,倒是阮琨宁因为谢宜舫的缘故,从小到大时不时的会到他家中一坐,同郑夫人相处的也很好。 因着她长姐嫁进荥阳郑氏的缘故,二人还带了几分亲,此刻见着,也隐隐的有了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味道,顿时笑道:“阿宁年纪也快要到了,等到要成亲的时候务必要告知我一声,好给你添妆才是。” 阮琨宁谈起这个来倒是也没有脸红,落落大方的道:“我老早便瞧上那副春江芙蓉图了,先生务必要舍得才是。” 王梁斜了徽嵊先生一眼,道:“好啦,牛皮吹出去了,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后悔也是晚了。” 徽嵊先生倒是真的有点肉疼,阮琨宁的眼光忒准,选的恰恰是他最喜欢的之一,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品鉴一番的,可是话说出口又收不回,眼见着阮琨宁两眼发光的盯着自己,赖账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谢宜舫适时的给了他一个台阶,笑道:“你只要有本事把我们几个人挨着封口,那以后不认账也就不认账了,”他扫了一眼王梁,寻求同盟:“是不是?” 王梁笑眯眯的凑过去,道:“是呀是呀,我老早便相中你那把七弦古琴了,你拿来与我,阿宁日后要是拿着你今日的话上门去要,我便说她是胡说的,如何?” 阮琨宁:……拜托,我本人还在这里呢,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你滚开!”徽嵊先生肉疼的更厉害了。 虽说那副春日芙蓉图是他喜欢的,可那把七弦古琴也同样是他的挚爱之一,哪一个都是在剜肉,为什么不给看起来又乖巧又漂亮的阿宁,反而要便宜王梁这个老黄瓜! 再者,说了是封口,那自然不能只给王梁,谢宜舫一定也是会要一份的,给了谢宜舫,难道王明远就不要给一份了吗?算来算去,还不如直接把那副画给了阮琨宁呢! 徽嵊先生是个老实人,被谢宜舫跟王梁一起挤兑的有点蒙圈,现下反应过来了,也不去搭理他们,而是转向阮琨宁道:“说定了,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把那副画给你添妆,如何,我对阿宁好不好?” 阮琨宁:……可是刚刚你还在跟别人讨论怎么抵赖,然后不把画给我呢。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占了便宜的,便顺势乖乖的点点头:“先生真好。” 王梁笑眯眯的看着她,道:“要不是我,你还拿不到这幅画呢,小娘子,我待你好不好?” 阮琨宁有点心累,却还是道:“王先生真好。” 谢宜舫看她眼底掩饰的很好的无奈,忽的一笑,轻声道:“师傅对阿宁不好吗?” 阮琨宁这次回话的真心实意要多了好些,道:“师傅自然是待我好的。” 王梁问道:“都待你好,那也应该有个分别才是,哪一个对你最好?” 阮琨宁回答的毫不犹豫:“自然是师傅对我最好啦,”她斜了斜王梁跟徽嵊先生,玩笑道:“总比你们要好。” 谢宜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脸上也很是满意,道:“还算是没白教你这些年。” 王梁一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她,却道:“这么多嫁妆值钱死了,要不还是嫁给我算了。” 阮琨宁有些无奈的道:“嫁给你有什么好处?” 王梁仔细想了想,然后抬手一指身边的无辜群众王明远,道:“嫁给我,这个方脑壳就可以管你叫叔祖母呀,带出去一看,多拉风。” 阮琨宁:“……” 见了阮琨宁一脸的难以言表,王梁也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也是,被这个傻子叫叔祖母有什么好得意的,”他有点嫌弃的皱起眉,转向王明远,道:“因为你,我失去了一个这么美的小娘子还有一大笔嫁妆,以后不带你出门就是了,真丢人!” 王明远:“……” 我也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啊,怪我咯? 第159章 颜狗聚集 二皇子今日并不曾到这庄园, 对着阮琨碧也只是推说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体一直不见好,倒是不方便见客, 含情脉脉的将这个赏梅宴说成了专门为使得她在金陵扬名而设的, 只叫阮琨碧自己看着张罗也就是了。 他心知今日阮琨碧会有个什么结果,也不欲往上凑,若是阮琨碧叫自己保下她,自己难不成真的能为了她一人, 而得罪那么多的名士不成? 现在的名士可不是那些不值钱的酸儒, 每一个背后都有一个强硬的背景, 二皇子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拉一通仇恨。 再者, 若是他本人真的去了,那阮琨碧求救, 他倘若是见死不救,谁知道阮琨碧会不会把他的事情给抖搂出来呢,他为人细致精明, 委实是不想冒这个险, 沾一身腥。 换个思考的方式, 自己人不在那儿, 反倒是能叫阮琨碧心里头有个念想, 不敢鱼死网破,那接下来拿捏她才方便呢。 阮琨碧自然是不知道二皇子的诸多思量,只以为他是给自己做脸面,心里头极为满意, 也乐得自己去操持这些,摆足了王府当家主母的款儿,面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矜傲之色,只恨不能仰起脸来看人。 直到方才,方恒那副跟世间颜狗相差无几的反应,才叫她心头忽的染上了几分愤懑之情。 她冷冷的看着方恒离去的身影,手指也紧紧地捏在了一起,用以克制住自己心底那股子几乎叫自己觉得灼热烫人的妒火。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她不会去怨恨男人容易变心,反而很容易迁怒到其他女人身上,尤其是阮琨碧。 她想着方才阮琨宁光彩照人出现的时候众人的眼光,就觉得心头生恨,禁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连神情中的怨愤都没有再掩饰。 等着吧阮琨宁,你现在有多么得意,马上就会有多么的失意,你可一定不要后悔,当日与我为敌才是! 阮琨宁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挑起了阮琨碧怒火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赏梅宴最值得参与的一部分开始了,她也很愿意去瞧一瞧,过一过眼瘾。 每逢行宴之际,尤其是名士大儒齐聚,在饮酒作乐之际,往往都会吟诗作赋,各显其能,王羲之著名的《兰亭集序》便是托生于这样的环境中的,今日齐聚的名士也不少,冬日饮酒暖身,又怎么会缺了吟诗的乐事呢。 阮琨碧对于这些也是听说过的,便早早地叫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在案上,若是有需要,只管自己取用即可,倒不是她处事细微至极,而是为了她自己心里头的那一点小算计——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今日写出什么绝世名篇呢?万一真的写出来了,那自己这个操办者,岂不是也可以跟着青史留名? 不过是消耗一点不值钱的笔墨,就可以得来这样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她殷勤的带了几个丫鬟到了后头,使人添茶倒水,侍奉的十分周到,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阮琨宁同谢宜舫坐在一起,看她一副酒店门前迎宾小姐的样子,面上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方恒却没有关注这些,他此刻没有什么吟诗作赋的兴趣,而是蹭到了崔博弦面前去,他手里头正执着一只玉管毫笔,神色十分专注,面前是作了一半的墨梅图,正是半开的时候,枝干遒劲,极有风骨,见方恒来了,倒是一挑眼,停下了笔,问道:“尊驾是?” 方恒有点忐忑的搓搓手,温声施礼道:“在下湘西云先生弟子,方恒是也。” 崔博弦“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淡淡的问道:“兄台有何贵干?” 方恒微笑着装逼,随即拍了一记马屁,道:“早便听闻崔兄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仰慕已久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崔博弦搁下笔,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有点嫌弃的道:“别扯这些虚的,有话直接说。” 方恒开门见山:“听说你是组织的副会长?” 崔博弦上下打量他,没有回答,而是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阮琨碧,忽的问道:“你姓方?” 方恒:“……” 不远处的阮琨碧眼见着方恒过去跟崔博弦套关系,眼睛里头几乎要冒火星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近前,连一直伪装的端娴也顾不上了,恶狠狠的道:“没错!他就是我表哥!怎么啦?” 方恒挣扎着拉住了崔博弦的衣袖,一脸严肃的道:“请组织放心,已经与她脱离关系!” 崔博弦:“……” 阮琨碧:“……” 崔博弦斜睨着他,抖开了他那只尔康手,道:“那你从内里已经腐烂了。” 方恒垂死挣扎:“……我可以做污点证人。” 崔博弦:“……呵呵。” 他冷冷的抛下了两个字,也不看方恒跟阮琨碧的反应,连作了一半的画也没去管,便直接离去了。 阮琨碧心里头有了几分快意,嘲讽道:“如何?没巴结上吧?我早说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方恒冷着脸斜睨着她:“呵呵。”说完,便毅然决然的离去了。 阮琨碧也懒得计较这些,把方恒的事情给搞黄了,她心里头便舒畅了许多,哪里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还会是更加坏的消息。 历来行宴之际,名士大儒所作都是会自己带回的,或者偶尔也会有转赠,而主人家都会早早的备上几个书法较为出众的人,一旦有新作出现,便会誊抄数份,交由在场之人传看。 阮琨碧对此也是很关注的,毕竟这也代表着她有可能会名垂青史嘛,可是当第一批作品出来之后,她就不再对此抱有期待了。 她接过了那丫鬟递上来的那些名士之作的副本,一打眼看见了那个标题脸色便变了,再看下去简直要凌空喷出一口血来。 放在最上边的是凉州名士乔远轻之作,标题写的简直是痴汉的辣眼睛——明沁公主与我二三事。 阮琨碧一见这个标题就要冒烟——我们让你写的是今日赏梅之宴,写二殿下是如何的礼贤下士,写我是如何的筹划一切,你他妈跑题跑的什么鬼?! 等到她真的看下去,才真的觉得那个辣眼睛的标题其实已经是他有所收敛了,内容比标题还要辣眼睛数倍。 庆裕二十一年,隆冬之际,群贤会于金陵之野梅园,是日也,天清气寒,微风和畅,二三友四五朋齐聚一堂,亦可谓快然也。 文章一直写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算是一个画风正常的开头,没什么奇怪的,可接下来的写的内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公主名明沁者,实乃先帝开国功臣永宁侯之后也,因救驾之功以封,得享尊荣。其人也,风姿若仙,飘飘若登云之态也,阮氏行六,或以六娘称之,登高望远,立于山间之际,衣带浮然裙裾微扬,人望之以为神仙也。 是日也,公主衣缕金线芙蓉宫锻织锦裳,着烟柳色月华裙,衣裙辉光不及其人之皎皎;梳坠倭髻,簪鸾鸟衔珠金步摇,珠光难衬其容色之姝姝。额绘红梅嫣婉,耳坠清素东珠,着鸾鸟凤履,踏雪而来,明艳莫可直视,纵余为其足下积雪以愿也。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不过如是也。 ……………………………………………………此处省略颜狗自动加滤镜辣眼睛描写两千字……………………………………………… 公主辰时三刻至梅园,容光所致,满园红雪尽失其色也,余幸得与公主遥遥一望,睹其嫣然一笑,飘飘然若失魂魄,浑浑乎不知所致也。 余身侧有愚者七八,未知名之女若干,其瞠目结舌之状较余更甚也,虽失其端矜,然得见公主之貌,虽如此亦可解矣。 呜呼,余生得此时,睹其容光,何其幸也! 阮琨碧咬着牙看完之后,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才叫自己没有跑到乔远轻面前去,把这样辣眼睛的文章拍到他脸上去,然后再向他吐一口唾沫! 是谁给你创造了机会,叫你来这个梅园的?是二皇子! 你巴拉巴拉写了那么长的文章,居然连二皇子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吗?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是谁忙前忙后筹备了这个宴会,准备点心果子坐席菜肴酒宴的,是谁给你们准备了这样好的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是我!你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我吗?! 哦,我忘了,你是提过的,可是勉强跟在最后,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未知名之女若干”又是什么鬼!!! 乔远轻你这该死的颜狗真的够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等到阮琨碧收到那些名士们的文稿之后,脸色几乎难看的没法见人了。 她拿着那一沓文稿,只随意的翻了几篇,就觉得一股子火气在五脏六腑当中升腾了起来,几乎要把她当场烧掉一般的灼热。 你们这些该死的颜狗真的够了! 今天是请你们写关于今日群贤一聚,二皇子礼贤下士的懂不懂?有没有搞清楚中心思想啊你们就这么下笔了?! 写的这样也就算了,这个是纯粹自由发挥的你们懂不懂,你们统一格式的写成了“明沁公主与我二三事”算是个什么意思?命题作文吗? 我呸! 第160章 抄袭谋胜 卢庭州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一眼便瞧到了同谢宜舫坐在一起的阮琨宁,颜值优势就是在这里,一场子的人, 首先被注意到的必然是最好看的。 他们周围是王梁跟徽嵊先生, 这几个人身份高些,算是上一辈的名士甚至于上上一辈,心气沉稳的多,也懒得下场去像年轻人一样玩一玩, 只坐在这里说说话, 气氛倒也很好。 不同于那几人的稳重, 阮琨宁则纯粹是懒, 再者,场下的都是男子, 她过去也不是太合适,便索性坐在几人身边听他们说说话。 岁月的沉淀带来的人生阅历,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品到其中真味的, 更何况这几个男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人生阅历都丰富的能写一本自传体小说, 甚至于有时候或许他们不经意的一句话, 都能够叫她受益许多, 一来二去的,倒是也不觉得无聊。 卢庭州过来坐下,同另外几人寒暄了几句,这才笑着转向阮琨宁, 眼睛闪闪发亮,道:“听说,你今日还有一场比试呢?却不知你是准备了什么呢?” 卢庭州当初是为阮琨宁评定贵女名号的人之一,对于她当时所作的那一段舞极为惊艳,之后也曾经找了专门的舞姬来跳,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出其中□□,只好经常性的去找阮琨宁,也就是好在他们一个年高德劭,一个年纪尚轻又家风良好,不然指不定就会传出去一段不伦之恋。 可是卢庭州去的再勤快也不行,阮琨宁又不是职业舞娘,学这个也是因为自己喜欢,又不是为了取悦于人,想得到的贵女称号也拿到了,便很傲气的坚持不搭理他,才搞的现在卢庭州对于阮琨宁能够再跳一次极为期待。 阮琨宁听出了他话里头的试探,也懒得打什么机锋,直接指了指自己发髻上的流坠朱钗,道:“先生只看我妆饰,便会知晓一二了。” 卢庭州有些遗憾的咂摸一下嘴,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时间过得极快,渐渐地,大家的兴致也淡了,零零散散落座的人也多了起来,阮琨碧见了,心里头便有了几分底,给自己壮了壮胆,主动走到阮琨宁面前,挑起下巴道:“我们先前越好今日一比,事到如今,我再问你一遭,你可敢应战吗?” 阮琨宁懒洋洋的弹了弹指甲,目光带笑的落在她脸上,道:“你脸上的伤,好了?” 阮琨碧的脸色看起来要坏,却咬着牙没说话。 “好啦,”王梁抬手轻轻一击面前的桌案,笑道:“既然那么彼此都没什么和解的意思,那便由我们几个来做个裁决者好了,你们可有什么意见吗?” 阮琨宁与阮琨碧还没有应声,谢宜舫便淡淡的道:“我还是算了吧,总是避一避嫌,”他看了一眼阮琨宁,道:“总不会没了我,你便赢不了吧?” 阮琨宁笑道:“师傅的脸面可比我值钱多了,我怎么会丢呢,自然是会赢的。” “这样也好,”王梁笑吟吟的转向阮琨碧,道:“你可有什么意见吗?” 从方恒那个该死的颜狗弃自己而去之后,阮琨碧心里头便有些惶然,此刻倒是渐渐地定了下来。 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自己的实力碾压了阮琨宁,便是这几个人再怎么偏向于她,也得承认自己 ! 这个世界的人最重视自己的脸面,这几个人又都是功成名就,自然不会愿意为了这一点小事搞得声名狼藉,那自己又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这么一想,她也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 王梁抬袖在桌案上一击,随之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见众人的目光都望过来了,这才扬声笑道:“今日嘛,大家都是知晓的,两位阮家的姑娘在此地较量一番,”他看了看自己左右,道:“我们几个不才,做个评判者,诸位皆可见证,可有什么异议?” 王梁的身份资历摆在那里,他旁边的人身份也摆在那里,大家之前也知晓这一节,所以才会蜂拥而至,此刻自然是没有人出声的。 既如此,王梁也就不再说什么,目光扫了扫那二人,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了。 阮琨碧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自然是要抢占先机的,只有自己前头精彩绝艳,才能显得后头的阮琨宁愈发的难堪,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她抢先上前一步,轻轻施了一礼,微微一笑,面上谦逊道:“小女子没什么敢拿出来现眼的东西,只是诗词之道还有几分了解,前些日子偶得了一首《蝶恋花》,小女子不才,斗胆献丑了,还请诸位斧正才是。” 她的人气跟阮琨宁比起来就只能是气人了,是以也没什么人喝彩,只有卢庭州靠在一侧的梅树上,懒洋洋的一抬袖,道:“不妨说来听听。” 阮琨碧微微一滞,心里头有点恼恨他态度的轻慢,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卢庭州的身份又是摆在那里的,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所以也只是谦和的笑了笑,便开始曼声吟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别人是如何反应的暂且不说,反正阮琨宁一听就笑了。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老乡,果然走的还是那些穿越女的老路——抄袭古人诗词用来装逼啊,真是呵呵哒。 阮琨碧却不知道阮琨宁此刻心里头的弯弯绕绕,而是满心的得意。 这首《蝶恋花》的作者原是欧阳修,可是此时却不曾有过什么欧阳修,她借来一用,想必也是无妨的。 此词极写暮春之际的闺怨,启文之处的那句“庭院深深深几许”更是一起一结,历来备受称誉。 阮琨碧毫不怀疑,自己这首词说出来之后会受到的追捧,所以说完之后,也只是谦逊柔婉的低下头,等待着随之即将到来的满满褒美之语。 卢庭州没有言语,却是瞧了瞧一侧的王梁,递了一个眼神。 王梁缓缓的眯了眯眼,笑吟吟的饮了一口酒,这才道:“可还有其余之作吗?现在便一并说出,叫大家共同鉴赏才是呀。” 阮琨碧面色微微一僵,心里头也随之拧了一个疙瘩——怎么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交口称赞呢?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古代跟后世的审美水平不一样吗? 不,不会的,之前自己给二皇子的那些诗词,不都是很成功的吗?可见并不是这首词不好。 是了,一定是他们想继续看一看自己的实力,想叫自己接下来发挥的不好,给阮琨宁挽回一点可怜的面子! 只是可惜了,自己可不是那些蠢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千金小姐,相反的,自己肚子里头承载的可是五千年的文化底蕴,或许会怕别的,可是对于这些写诗作词的事情,自己却是谁都不怕的! 她压下心底的诸多思量,继续浅笑道:“诸位既然想听,那自然还是有的,方才作的是蝶恋花,太过于女儿情怀,这一次,便以渔家傲,讲一讲家国万里吧。” 阮琨碧略微一思量作态,才继续吟诵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阮琨宁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低垂下来的梅枝,依旧是不动声色。 这首词的作者依旧是大名鼎鼎,北宋范仲淹是也。 慷慨雄放的情怀,大气淋漓的视野,苍凉而悲壮的基调,自古以来便为人所称颂。 如今阮琨碧面对的可不是闺阁的小女子,而是真正可以在朝堂上讲评风云的士大夫,所以她也就投其所好,说出了这一篇雄壮高昂的边塞词,想要夺人眼球,一举取胜了。 只是这首词吟诵完了,她想象中的赞誉之声却依旧不曾传出来,四周人看她的眼神没有什么惊艳赞叹之色,反倒是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谢宜舫毕竟是阮琨宁的师傅,也就避嫌一二,没有开口问什么,倒是徽嵊先生捻着自己的胡子看了看阮琨碧,眼神里头有几分奇异的笑意,道:“可还有别的词作吗?不妨一道说了吧。” 阮琨碧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脸上也带了几分茫然,心里头也莫名的有些发慌,却还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了想,到底还是继续吟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一首,却是辛弃疾的名篇《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借古述今,意深而味隐,句句有金石之声,也是难得的佳品。 叫阮琨碧一颗心往下沉的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对她发出赞叹褒美之言,反倒是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盯着她——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她虽然有时候搞不清楚状况,却也看得出场上情况不太对,是以吟诵完这一首词之后便不打算再度开口了,便浅笑着得宜的向着在场诸人躬身,深施一礼,道:“小女子信手所作的几篇罢了,入不得诸位的眼,见笑了,如今却江郎才尽,再也作不出了。” 卢庭州定定的看了看她,并没有什么点评,却转向阮琨宁道:“殿下如何呢,可准备好了吗?” 阮琨宁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扬声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随心而发的,哪里用得着什么准备?即刻便好!” 她转向一侧的诸多名士,微笑道:“哪位手头还留有纸笔,可否借来一用?” 崔博弦离她近几分,见状便在自己案前一指,笑道:“我这里便有,虽是粗陋之物,但这个靠的是手上的功夫,与外物无关,想必阿宁也是不会嫌弃的。” 阮琨宁款款的走到他身前去,上手轻点一下,的确无碍,便笑道: “自是无碍的,有劳表哥了。” 她的确并不在意纸笔的好坏,实际上,二皇子专门为这些名士大儒准备的东西,再坏也绝对是上等水平。 再者,琴棋书画这些东西考量的都是实打实的功夫,跟外物没多少关系,真正的大家即使用只有六根弦的琴也一样能弹奏好,就是这个道理。 阮琨碧初时还有些不明所以,此刻却看懂了一些,脸色微微一变,急忙道:“我们比的是作诗,你却叫人准备纸笔做什么?莫非是看自己不如我,所以故意要投机取巧吗?” 温昊禹在旁哼了一声,朗声道:“荒谬!你从哪里听来说比试便只能作诗的?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哪一个都是可以的,你只要自恃自己本事够,别人便是翻出花儿来也一样赢不了你,相反的嘛,”他冷笑了一声,别有深意道:“若是挂羊头卖狗肉被人戳穿了,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阮琨碧被他几句话说的脸色张红,可是她到底心里头有鬼,也不敢明刀明枪的去反驳,听温昊禹阴阳怪气的讽刺了自己几句,心里头又有些打鼓——他不会真的知道些什么吧? 不,不会的! 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疑虑,毕竟看一看周围其他人的神色,都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呢,再者,自己说的诗词都是这个古代还不曾出现过的,他们能从哪里找问题?还是自己太过于疑神疑鬼罢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定下心来,看着阮琨宁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阮琨宁却并不着急,她的衣袖太长,便示意云舒帮她将两只衣袖挽起,露出了两截玉腕,眼见着不会碍事了,这才笑微微的走到书案前,仔细瞧了瞧,这才下了主意。 左手执羊毫笔,右手执狼毫笔,轻抬手腕,分别叫手中的两支笔饮了墨,略一沉吟,便将那两只笔分别落在了左右摆放整齐的两张宣纸上。 那两张宣纸是摆在桌案上的,离得远些的人却是根本看不清楚,也只能见她笔走龙蛇极为自得,却听崔博弦惊叹一声,周围人这才心痒了起来。 崔博弦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村妇,对于一点小事便要大惊小怪,更何况是对于书法。 他的座师安巍便是当代的书画大家,在书画之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崔博弦跟着耳濡目染,总该眼光格外高些才是,能叫他出言惊叹,想必当真是十分了得的。 其余人有这样那样的顾忌没有上前,卢庭州几人却没有,听得崔博弦一声惊叹,便有些坐不住了,一起走了过去,冷眼一瞧,面上具是流露出惊讶赞叹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应该会更得早一点.....习惯抢第一的几位亲,加油~ 第161章 技惊四座 阮琨宁能够两手执笔, 这算不得什么难度极高之事,无论是卢庭州谢宜舫,还是王梁徽嵊先生, 都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年纪轻轻值得赞誉一声,却也不会太过于惊叹。 两手执笔的难处,便在于难以同时写出不同的字,就像是那个最简单的道理, 一手画圆一手画方, 说起来轻松, 可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可此时阮琨宁不仅做到了, 而且更加令人惊艳且目瞪口呆的是,她不仅书写极为流畅, 且两手之间所采用的字体皆是不同。 左侧由蚕头燕尾的隶书起笔,字体平直方正,庄重严谨, 可是不过一行之隔, 却变成了刚劲骏挺的楷书, 气魄宏阔, 令人心惊。 与左侧的刚正相反的, 右侧的宣纸上不复之前的刚劲,反倒是颇为灵秀俊逸,婉雅秀致。 许是为了同之前左侧的二变相对应,右侧的字体也是变了两变。 初时是连绵回绕的狂草, 皆是一笔而成,便是偶有不连,其血脉亦是不断,狂草之后的却是行书,如云行流水,秾纤间出,丰神洒脱,极为灵转。 这一手玩的极其漂亮,便是卢庭州也忍不住面露赞叹,却没有吭声打扰,只好将惊叹暂且咽下去,瞧着她将想写的写完。 却不想徽嵊先生目光扫到了那两只被她握住,行云流水一般的笔上,却惊得开了口,再也按捺不住,惊问道:“竟是以软笔书硬法,硬笔书软道,反其道而行之吗?” 诸人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执的笔是羊毫笔,右手执的笔才是狼毫,心中更是大震,面上也具是惊叹之色,只是碍着阮琨宁还没有写完,这才暂且将啧啧称奇咽下去罢了。 羊毫性软,写出的字也偏向于温绵,最适宜交于女子或者是刚刚开始习字的幼童,而狼毫笔质地较硬,写出的却是偏向于男子刚劲,正是用于男子习字。 可是阮琨宁此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以羊毫笔书隶书楷书,却又以狼毫笔来书行书草书,难度较之两手分别写出不同的字体,却是更加的难上加难,令人望而却步。 尤其是从草书转向行书的那一笔,从大气淋漓到收敛着的行云流水,虽然还是盎然快意,却是较之前者浅淡了几分,对于书写者的腕力乃至于对于笔势的控制力的要求无一不是顶尖,阮琨宁却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做了出来,委实是令人惊叹。 莫说是年轻一代的名士才俊,便是卢庭州自己,与一边的王梁徽嵊先生,也都不敢说自己真的能做到,更何况是其余人呢。 阮琨宁写的并不算长,说话的功夫,便施施然抬手收了笔,重新将其放到了一侧的笔洗上,抬手示意,云舒上前来为她解开了敛起的衣袖。 崔博弦离得近,凑过去看了看那两张宣纸,却忽的一笑,道:“阿宁果然好才情,为兄委实是自愧不如,今日得见如此工法,当浮一大白!。” 听得崔博弦的话,王梁几人这才重新看了过去。 他们方才只注意她的书法笔法,难免的忽视了内容,等她此刻写完,才将视线投了上去,面上先是闪过诧异之色,随即脸上却皆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阮琨宁笑了笑,大喇喇的道:“我既没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却也只好现一现过目不忘的本事,班门弄斧一番啦!” 原来,她这两张字写的,不是别的,正是阮琨碧方才所吟诵的最后两首诗,而且更加妙极的是,她并非原封不动的顺着写了下来,而是倒背着,按照相反的顺序将两首词默了下来。 提笔落笔之际最是分心不得,更何况阮琨宁是两手执笔,更何况她两手之间要写的字完全不一,字体更是完全不一,中间还要控制住狼毫笔与羊毫笔本身的特性,对于落笔者心思清明与两手控制力的要求简直是登峰造极,更何况她还要倒背着将那两首词默出来呢! 如此妙技,当真是世所罕见! 见阮琨宁写完了,周围人也顾不得什么了,眼见着卢庭州王梁谢宜舫等几位大儒都是面露赞叹极为推崇,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道走了过去。 那两张宣纸正在王梁手里头翻看,他见了周围人都是两眼放光的模样,也不在意,笑了笑,便将那两张宣纸传了过去。 那一群才俊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一起凑了过去,大家的欣赏水平都是在线的,不过几瞬间,便听有赞叹声不绝于耳。 “心思之精绝,我辈甘拜下风!” “很是呢,笔势走转极为自得,柔婉刚硬化而为一,不可不谓之一绝!” “再过二十年,未必不可胜安先生!” “沉淀经年,足可称大家也!” 四周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交汇成同一个旋律,可是在阮琨碧听来却是闷闷的鼓声砸在了心头,使得她原本一颗昂扬的心也禁不住有几分下沉,面上也露出了迟疑之色。 她站的不算远,自然也是可以瞧上几眼的,可是她到底不曾系统的学过这些,后世都是练习钢笔字的本就对这些少有涉及,她自然也只是一知半解,品不出其中妙处了。 一眼扫过去,也只觉得不过如此,甚至于草书行书那一张,写的凌乱非常,丝毫不见美感,想着之前方恒见了阮琨宁之后的态度变化,她心里头也冒出了一个疑影——焉知不是这群人为叫阮琨宁取胜,这才故意如此捧高她,好将自己盖下去么? 她这个想法一浮起来,便像是芦苇的叶子飘在水面上,再也压不下去了,心头更是一动一动的,叫她急于说上几句,为自己挣几分把握。 可是周围人都只是为着阮琨宁,对着那两张纸啧啧称奇,她的反应反倒是没人去注意,没人去在乎了。 终于,卢庭州接过了那两张宣纸,转向众人朗声笑道:“有此等功力,老夫拜服,假以时日,必可称大家,今日这场比试,便是公主取胜,”他环视了一圈四周,道:“诸君可有异议?” “如此神乎其神,我等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胜者非公主莫属也!” “卢先生尚且钦佩,更何况我等?” “且慢!我有异议!” 别人没什么意见,阮琨碧却是万万不会坐以待毙的,此时不为自己争个分明,更待何时?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自己在金陵岂不是无立足之地? 她也顾不上彼此之间的身份差异,铁青着脸,扬声道:“我作的词明明也是绝妙,何以你连点评都不曾,便直接判定了她取胜?如此行事,可有公道可言吗?” 卢庭州微微一笑,姿态淡然的道:“都是你信手的拙作呀,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怎的此刻又成了绝妙呢?你这张嘴,倒是惯会颠倒黑白,”他继续道:“输了便是输了,你还是暂且归家去吧,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了。” “你!”阮琨碧被他一句话噎住了,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结巴了起来,顿了顿,才重新鼓起勇气来,高声道:“你连点评都不曾,便直言我输了,却叫我如何心服?焉知不是你们为了叫她取胜,这才故意打压与我吗?我早听闻诸位都是当代名士,却不想竟全是此等蝇营狗苟之辈,连讲一句真话都不敢!” “卢先生还是不必再同她讲了,您自是一番好意却被反咬一口,岂不是对牛弹琴?”姜俞冷笑一声,道:“民间有句话说来粗俗,此刻用着倒是合适,”他眼皮挑了挑,向阮琨碧道:“给脸不要脸,那就没必要给她留颜面,索性一起掀了便是!” 徽嵊先生看了他一眼,笑道:“话粗理不粗,哈哈哈!” 周围人都没有说话,可是面上流露出的神色,却都是十分赞同的,甚至于扫过阮琨碧的时候,面上也全然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昨日才下了一场雪,今日的天气也算不上十分的暖,离这里不远处的矮山上甚至还有薄薄的积雪,冬日里的风轻轻地吹过,甚至会带着一点细碎的雪花,落在人的脸上十分的清寒,叫人止不住的想要打个哆嗦。亏得此地有温泉,这才不至于太过于冷。 阮琨碧脸上也被吹上了几个雪花,却并不足以叫她心凉,反倒是像是一根干燥的柴火被丢到了火堆里头,顷刻间便燃烧起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一起融化掉。 她深深吸了一口凉的心寒的空气,才觉得心头的火气勉强被压下去一点,理智也稍稍回炉了几分,可这并没有打消她内心的愤怒,反倒是叫那层不忿与不甘更加灼热了起来,她环视四周那些所谓的名士,大声道:“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诸位既然如此想,那小女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阮琨碧的目光不屑的环视了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这才道:“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罢了!” 阮琨宁知道这个妹子拎不清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却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的拎不清,一开口就把地图炮打的这么狠,甚至于还文绉绉的冒出了一句“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来 。 这句话的意思很直白,说的简单点就是:我不是针对阮琨宁一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统统都是垃圾! 更加重要的是,阮琨碧喷的这群人可不是毫无还嘴之力的乡下莽夫,而是大齐名士与愤青之中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那一拨人,阮琨宁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在他们的嘴下全身而退。 此刻,阮琨碧一个牛逼大咧咧的吹了出去,阮琨宁都没敢去挨着看一看周遭人的目光,只好低着头自顾自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那上头有一朵花一样。 第162章 扒皮怒斥 阮琨碧这个地图炮打的是痛快了, 之后迎头而来的后果却绝不是她能够承担得起的。 卢庭州的性子还算是舒缓,所以才愿意为她留几分薄面,此刻却也是按捺不住了——他是和缓些, 又不是泥捏的, 怎么可能容忍的了叫阮琨碧对着他大放厥词,几乎是阮琨碧话音刚落,他便变了脸色。 不只是他,周围一众围观群众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也是, 从来都是他们出去喷人的, 还没有被人喷到门口的时候呢。 “哈哈哈哈哈, ”卢庭州忽的大笑起来, 身边的王梁谢宜舫徽嵊先生也具是面带笑意,他笑完了, 才换上了一张冷脸,厉声斥责道:“你这女子,我等本是想着给你留几分颜面的, 既然你自己都不嫌丢人现眼, 倒是也不妨一条条掰开了, 与你看个清楚!” 他站起身来, 向着在场的众人轻施一礼, 朗声道:“老夫年逾七十,自问顶天立地,有一说一,暗地里从未有蝇营狗苟之行, 日月可鉴,天地为证,我再问你!” 他转向阮琨碧,目光直直的刺在她脸上,道:“你今日与公主比试,所吟出的几首词,具是你本人所做吗?” 阮琨碧话一出口,也禁不住有几分悔意与瑟缩,此刻已经是下不得台,听得卢庭州厉声质问,心里头便已觉得不好,却也没办法回转,只好强自镇定,道:“却是我所做无疑,卢先生有什么话便请直言,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卢庭州哼了一声,道:“只要你敢认便好!” 他道:“你所做的第一首词,词牌为《蝶恋花》,写闺中少妇的愁怨,景为情语,层层渲染,情思绵邈,意境深远,自是绝妙,可我却有一问,”卢庭州顿了顿,才震声道:“楼高不见章台路,这章台二字,是出自哪里呢?你既能写得出此作,应是一清二楚才是!” 他这几句话说的中气十足,却比雷声落在了阮琨碧心头还是叫她惊骇,几乎登时变了脸色——她只是背下了这几首词,哪里能说的清这些具体的典故? 莫说是她,后世的哪一个学生,只要不是专研此道的,只怕此刻都得抓瞎。 此刻面对卢庭州的质问,阮琨碧虽是想要力证自己,却也无能为力,只好低着头,讷讷不语。 卢庭州对于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出乎预料,随手指了一侧的人,冷笑道:“那小子,你起来说与她听。” 被他选中的人是王明远,他倒是并不觉得被卢庭州这样使唤起来了丢人,事实上,能被卢庭州这样的顶尖名士使唤,还是他占便宜了。 他微微一笑,道:“章台,原是春秋之际,楚国的离宫,后也被用于战国之际秦国的中台,也就是完璧归赵发生的地方,《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史记·秦始皇本纪》: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不过,依小子之见,应是指的第三种才是,即汉长安城章台街的妓馆集中之处。《汉书·张敞传》:“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 卢庭州有了几分满意,转向阮琨碧的时候脸色却重新阴沉了起来,再度道:“这个你都不知道,我却是好奇了,你这首《蝶恋花》,到底是如何写出来的,总不能是如有神助,忽的想出来了吧?这个你不知也便罢了,我再问你,这蝶恋花的词牌出自何处?你可万万不要告诉我,你连词都写出来了,却连这般浅显的东西都不知道,那可是要叫人笑死了!” 阮琨碧的脸色惨白的可怕,嘴唇动了动,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来,眼底一片暗淡的死灰。 卢庭州冷笑道:“老夫来告诉你,是出自梁简文帝的那句翻阶蛱蝶恋花情!可笑你对此一窍不通,竟也敢恬不知耻的宣扬这是你所做,我听着都觉得脸皮发热,没颜面待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词了!荒唐,可耻!” 他冷冷的瞥着阮琨碧,转过了头去,似乎看上一眼都不想。 王梁却笑道:“我这里也有一问。王某人自问算是熟读经史,不敢说是学富五车,但我琅琊王氏的藏书还是大略看过的,诗词一道不算精通,可偶然间酸性上来了,还是能说上一二的,可是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词牌名为渔家傲和永遇乐呀?” 没有?!这怎么可能!!! 阮琨碧惶恐的神色之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整个人脑海里头都是乱糟糟的,被王梁短短的一句话给完全的打懵了。 她很想说一定是王梁在骗她,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为了帮阮琨宁,所以才故意说没有来害自己罢了,可是她环视一圈,才发现所有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鄙夷神情,便知道王梁只怕是真的没有说谎。 她来到这里的世间虽短,却也知道此时的名士极为自傲,必定是做不出睁眼说瞎话的事情的,再一思量自己所作出的那两首词,脸色更青白不定,几欲昏死过去——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阮琨宁面上的神情跟大众保持一致,都是冷冷的带着讥讽,可是在心里头她笑的肠子都要打结,几乎想要蹦起来了。 自然是没有的! 欧阳修与范仲淹都是北宋时期人士,可是这个时代是没有北宋的,所以阮琨碧也就理所应当的抄袭了北宋赫赫有名的两首诗词,抄袭的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只可惜她脑子太蠢,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渔家傲这个词牌是怎么来的? 事实上,这个词牌名始见于北宋晏殊,因为晏殊词中有“神仙一曲渔家傲”句,便取“渔家傲”三字作为词名,其后才渐渐地流传了下来。 这个时代连北宋都没有,连欧阳修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晏殊存在,去为阮琨碧专门创造一个渔家傲呢? 至于永遇乐这个词牌名,那就更加简单了,它的始创是谁?是柳永,妥妥的也是一个北宋人。 所以说,阮琨碧你这蠢货不死,简直都是没天理了嘛。 阮琨碧的确是在现代念过书的,可是在现代,哪一个会考的这般详细呢? 所以很多诗词,她也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对于深一层的东西,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也难怪此刻面色惨淡,几欲昏死了。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现在自己若是说不出什么来,那之后真的是要臭到家了,触怒这么多人的后果,她是无论如何也担不起的,所以她也只能咬着牙,坚持道:“你没有听说过,便是没有吗?焉知不是你孤陋寡闻,所以才对此不知呢?” 四周人传来一阵哄笑,还是出身兖州的名士司马洲摇摇头,目露鄙夷,道:“孤陋寡闻这个词,用来形容你才是恰如其分,琅琊王氏的藏书几乎是囊括了天下历代典籍,王公更是博闻强识,他虽自谦说是大略看过,你却万万不要这般想才是。 十几年前琅琊王氏的藏书阁曾经起过一场大火,将西北角近万藏书烧了个干干净净,王公硬生生将那里放置的典籍重新默了出来,这份本事,天下间也没几个人有,你却说他孤陋寡闻?笑话!” “司马兄快别这么说,万一真的是人家知晓几分咱们不知道的呢,那我们可真是丢死人了,”温昊禹双手环胸,看向阮琨碧,道:“我也不为难你,只问上一问便罢了,你那句‘燕然未勒归无计’用的倒是妙,温昊禹不才,想听一听,这个典故是出自何处呢?” 他唇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阮琨碧却只觉像是毒蛇的信子慢慢的在往自己脸上触碰,温昊禹道:“你既写的出来,想必也是对此熟知的吧?快快将自己胸中的一腔韬略说出来,好觉我们这群燕雀看看眼才是呀。” 阮琨碧从来不觉得言语会给她这样大的冲击,听着他们冷嘲热讽,却更是难堪,温昊禹说的话虽然明面上是在捧她,可实际上却还是将她往泥里头踩,她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不叫自己的眼泪掉出来,而温昊禹的问题,却是半个字也回答不出来的。 并州出身的曹荣接口道:“东汉窦宪追击北匈奴,出塞三千馀里,至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还,是以,才会有这个燕然未勒,你既然在词中写的这般清楚,怎的连这些,都不知晓呢?” 阮琨碧知道自己不能接着这一茬儿说下去了,这只会叫自己越来越吃亏,便索性试出来胡搅蛮缠的士气,冷笑道:“我自是不知晓这些的,我只知道,你们这一群人围着我一个姑娘家欺负,难不成便有什么值得赞誉的了吗?凭什么呢?!” “就凭你满肚子鸡鸣狗盗,那便莫怪自己登不了大雅之堂!” 王梁原本是脸上一直挂着笑的,此刻却冷了下来,走到阮琨碧面前去,扬声道:“窃技之徒可耻,却远不如你这窃诗之徒可耻!你竟还有脸面在此大放厥词,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三岁的小儿也知晓不该窃人东西,你这些年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这才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么!更何况一首诗词,是一个文人呕心沥血推敲多久才得来的,岂能容你这种肮脏之辈信口胡言!你也配!” 阮琨碧虽也知晓王梁身份,但他一直都是面带笑容春风一般温和,是以此刻冷下脸来训斥了自己一番,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站在那里生受了。 这是第二次了,除去之前在九重楼那一次,这是第二次,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连面子带里子一起掀掉了。 那种熟悉的蔑视嗤笑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带来的刺痛却丝毫不曾减轻,反倒是烙铁一般,火辣辣的灼热,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个永远不会淡去的疤痕——昭示着她今日耻辱的疤痕。 作者有话要说:  阮琨宁:没有两把刷子,就不要想着去抄袭嘛,你看,把自己搞的这么难看︿( ̄︶ ̄)︿ 第163章 尘埃落定 谢宜舫原本是一直不曾开口的, 此刻却也摇头道:“此处的梅花原是极妙,被你这种人布置,便再不堪入眼了。” 阮琨碧此刻恨极了阮琨宁, 自然连带着也恨上了谢宜舫, 别人的冷言冷语或许还可以容忍一二,可谢宜舫的,却决计是容忍不得的。 她此刻脸上几乎是瞧不见一丝血色,却依旧恶狠狠的盯着谢宜舫道:“我哪里比她差了?难不成她的字便写的这般好不成?还是说, ”她神色有些错乱的扫视四周, 说不出是自语还是说与别人听:“你们偏帮着阮琨宁, 故意害我?!” 谢宜舫淡淡的斜了她一眼, 也不同她争辩,只是示意一侧的丫鬟给阮琨碧递上了纸笔, 道:“我要求的也不算严苛,你只需要将自己方才所做的任意一首词写下来,我就算是你赢, 只是, ”他眼底泛起一道冷光, 慢悠悠的笑道:“你真的行吗?” 阮琨碧自然是不行的! 或者说, 曾经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却绝对不会可以了。 现在用的又不是钢笔中性笔,而是软架子的毛笔,叫她如何用的惯? 再者, 现下的楷体,同她所写的字体,也完全是不一样的,简体同繁体又是不一样的,却叫她如何动手? 谢宜舫给自己斟了茶,没有喝而是摆在一边,道:“我只看你一双手便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并非左撇子,用惯的自然是右手,五指纤纤,真是漂亮,”他冷冷的一笑,道:“一点习字留下的痕迹都不曾有,便是能写上一二,也是见不得人的,这样一个人,你还敢说你还会作诗?真是笑死人了!” 他微微抬袖指了指一侧的阮琨宁,道:“阿宁三岁便开始习字,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留有薄茧,甚至于那两根指头都略略有些歪,所以每一日洗完字都要用热水烫一烫,正一正骨才行,可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吃得了这份苦的。” 阮琨碧却完全不想接这一茬儿,只是环视着在场的众人,连连冷笑道:“好厉害呀你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果真是男子做派,名士风度!” 徽嵊先生此生还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几乎要被阮琨碧一番谬论给气笑了,禁不住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今日方才知晓,孔子为何要诛少正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只是气急了才有此言,卢庭州却冷声道:“你该庆幸我今日行宴,不曾佩剑,不然老夫当场便敢诛你!如此厚颜无耻之辈,竟也敢恬脸活在世间!” 阮琨碧别的话不放在心上,生死之间却是大事,怎么会不计较? 她听得出卢庭州并非玩笑,是以一听这话即刻便慌了神,随即却想起自己傍上的大树二皇子,强自镇定,道:“你敢!我是二皇子的人,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杀我!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免得我叫二皇子治你的罪!” 这话说的倒是铿锵有力,对别人可能会有用,对于卢庭州却是没用的,不只是没用,反倒是换了他一声不屑的冷笑。 卢庭州扬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被拆穿了也只有张开嘴这一点本事了,你不必在这里危言耸听,只管去找你的二皇子过来!老头子耳朵背,你叫他到我面前来说!他老子我都骂过,怕他一个黄毛小儿不成!” 阮琨碧浑身都在哆嗦,她知晓卢庭州的身份,也知晓他此刻绝不是开玩笑,难免软了几分,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有了几分求饶的意思:“我又不是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情,哪里用得着……” “不必说了。”王梁打断了她,淡淡的道:“不管你的诗词是抄的也好,盗的也好,都算不得是你所作,之后传扬出去,我们自会有所安排。只是,”他挑起眼帘来,冷冷的道:“你此生再不要作一诗一词,倘若叫我知道了你再度吐出什么妙作,不管你跑到那里去,我都敢过去送你上路!” 他曾经统军抗敌,也曾经披甲上马,周身锐气也只是被收敛起,此刻杀机毕露,自然不是一个阮琨碧可以抗衡的,胆战心惊之下,只好连连点头,不敢作声。 王梁哼了一声,继续道:“后面的事情嘛,就是我们要做的了,”他环视了四周,又重新看向了阮琨碧,道:“你这个性子,委实是不适合在外头抛头露面,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为好,这样的张扬,想来也不会有人家愿意娶,诸位说,是不是?” 阮琨碧想着二皇子这根救命稻草不在眼前,也不打算再过计较,只想着过了这一节再说,也就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来。 四周自然是一片应和声的。 阮琨宁看着王梁云淡风轻的脸,也止不住心生钦佩。 三言两语了结了此事,委实是干净利落。 阮琨碧或许还意识不到王梁这几句话代表了什么,但阮琨宁知道,她这一生,已经完了。 王梁既然说了叫她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在场的人也全都附和了,又是为着今日的事情,那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人敢娶阮琨碧的。 谁敢呢?琅琊王氏、范阳卢氏、陈郡谢氏的几个人领头封杀,中间还掺和上了清河崔氏与太原温氏乃至于出身各大名门的名士们,阮琨碧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哪来的这般大魅力,叫人豁出去得罪这么些人娶她? 再者,王梁说她若是再敢做什么妙词妙诗便敢杀她,这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开玩笑的话。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民杀官奴杀主都是死罪,但是相反的,官杀民乃至于主杀奴,哪怕去官府告赢了也要流放三千里,甚至于有时候根本得不到公平的处置,行凶者只需要缴纳罚款就可以。 阮琨碧此刻还算是官家女子,却也只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姑娘,王梁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足以把三老爷从朝堂上拉下来,变成一个平头百姓,别说是二皇子,便是皇帝也不会说什么的。 三老爷又不是什么不世奇才,也只是沾了之前永宁侯府的光,捐了一个官做罢了,朝廷又不是没了他不行,怎的便不能动了。 阮琨碧之前还不满意自己要嫁给许端做妾,可是现在,许家只怕巴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赶快把这个烫手山芋踢出去,不要连累自己家才是,阮琨宁猜测,还不等阮琨碧回家,退婚的人就能等着守着门她。 而之后呢?三老爷家里头只怕也是留不得她。 今日在场的人可没有那么热心肠,愿意为她遮掩一二,又加之还有阮琨宁这个超级新闻在这里,那么这一场赏梅宴能够得到的轰动,便注定不会小。 也就是说,过了今日,阮琨碧的名声便要臭大街了。 既然如此,外界对于三老爷一家会怎么看呢? 你们家里头一个姑娘是这样,别的又会是如何呢? 啧啧,这还是嫡女呢,其余的庶女岂不是更加的没法儿看了嘛。 不说是别人,三老爷的一干姨娘与阮琨碧的一干庶妹便首先饶不了她,你压在上头,总不能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别人留吧? 三老爷的确有爱子之心,但是阮琨碧一个人,又如何能比得了一群人呢。 除此以外,阮承峻的仕途也是要考虑的,阮琨碧出去得罪了那么多人,唯一儿子的将来怎么办?岂不是要处处被人穿小鞋? 至于阮琨碧心心念念的二皇子嘛,阮琨宁就更加不必说什么了,她相信凭着二皇子与二皇子妃的本事,会好好的叫阮琨碧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的。 阮琨宁微微笑了笑,没有表露出什么来,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去关心了,其他利益相关的人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从现在开始,阮琨碧这个人,就算是离开她的人生了。 谢宜舫却向她道:“阿宁今日这一手玩的倒是漂亮,一心几用,连我见了都是要惊叹的。” “那倒也是不是,”阮琨宁现在说的是实话,也没有遮遮掩掩,道:“之前练了许久,这几日摸出一点门道来,这才敢拿出来,叫人瞧一瞧呀。” 徽嵊先生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胡子,总是要摸一摸,听了阮琨宁的话笑道:“你太过谦了,这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默下来两首词不是大事,倒背着写上还一心几用,那才是真本事呢。” 这个阮琨宁倒是觉得有些受之有愧,要不是阮琨碧自己作死选择的都是前一世常见的词,她也不会完成的这般轻而易举,只是这一节嘛,此刻却是不必说出来的,能为自己增添一点逼格,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她也只是笑而不语,摆足了高冷傲娇的款儿。 果不其然的,她收到的赞誉之声愈发多了起来。 世间事便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从来没有个定数。 温昊禹正紧巴巴的围在一个男子身边,态度是从未有过的春风拂面,温声道:“我是真的喜欢公主哒,你们相信我!” 颜狗组织审核人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你写过《洛神赋》黑女神,不可原谅!” 温昊禹试着解释,道:“年少无知总会有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嘛,我已经真心悔改啦,么么~” 组织审核人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你写过《洛神赋》黑女神,不可原谅!” 温昊禹额头开始冒汗,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呀,连囚犯都有悔改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是不是呀?” 组织审核人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你写过《洛神赋》黑女神,不可原谅!” 温昊禹青筋开始粗线了,道:“……做什么这么较真啦,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放我一马不可吗?么么哒~~~” 组织审核人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你写过《洛神赋》黑女神,不可原谅!” 不等温昊禹反应过来再度开口,那人便冷笑道:“强行恶意卖萌,罪加一等!取消三年内申请资格!” 温昊禹:“……” “等等,”方恒倒不是想为温昊禹说上几句好话,而是关注于自己的问题,他指了指自己,道:“那我怎么办?” 那人斜了斜他,嫌弃道:“你连他都不如,还问个什么劲儿,污点证人还想转正?呵呵!” “……”方-污点证人-恒: excuse me? 第164章 皇后事续 阮琨碧的事情算是了结了, 这一次的赏梅宴距离结束却还是差得远,上午算是过了三分之二,午饭都还没吃呢。 王梁看了看天色, 向一侧的阮琨宁微笑道:“别坐在这里陪我们几个老的了, 多没意思,前头还有做客的小娘子,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说得上话, 去跟她们一道玩吧。” 这个选择阮琨宁是拒绝的, 她在非亲属的姑娘中没什么相交极好的, 毕竟谁都不喜欢无时无刻都被别人艳压嘛, 刚刚想要拒绝,却突的想起了另一茬儿——那位传说中是自己未来二嫂的顾家姑娘, 指不定也会来呢。 左右时间还早,出去看看又有什么大碍? 再换一头说,便是遇不到什么未来二嫂, 此处景致如此之好, 逛一逛也很好吗。 阮琨宁打定了主意, 也就顺坡下了, 笑嘻嘻的道:“既然如此, 几位在这里喝茶,我便先行一步啦。”她向着另外几人微微一施礼,便带着几个丫鬟离去了。 徽嵊先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笑着感叹道:“像小姑娘这样年轻活泼, 真好呀。” “是呀,”谢宜舫面上勾起了一缕浅淡的笑意,道:“阿宁这性子,一直都是很活泼的。” 此地的梅花开的的确是十分好,缀在枝头,十分的清美,阮琨宁也没有刻意的去找什么人,带着几个丫鬟四处逛一逛,其实也极为闲适,等出了后头转到一处拐角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有些日子不曾见的熟人,不禁微微吃了一惊——是谢湘意。 自从崔氏入宫去瞧自己,在昭仁殿同谢湘意见过之后,阮琨宁便不曾再见过她了,也不知晓是出宫回到谢家了,还是说仍然留在昭仁殿里头但是极少出门。 阮琨宁同她不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她不去招惹自己,自己也不会刻意为难,自然也不会去打探这些消息。 谢湘意似乎憔悴了几分,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消减了下去,一身黛青色的衣裙极为清雅,翡翠的步摇并着珍珠的耳坠,加之她那种油然而发的世家女子气度,很是温婉得宜。 在这里见了阮琨宁,她也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只是比起最开始同阮琨宁见面时候的隐晦傲气,现在的她确实谦卑多了,面上虽是淡淡的,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俯身向阮琨宁行了礼。 阮琨宁也无意为难,随口应了一句便叫她起身了,原本是想直接走人的,可是见她有些期期艾艾之意,也就停了下来,看她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谢湘意露出一点迟疑之色,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咳了一声,才低声道:“我见了你写的那两幅字,的确出彩,我自愧弗如。” 她原本就是颇受赞誉的才女,陈郡谢氏素来又是极力于此道栽培子弟,是以就谢湘意而言,无论是本身的功力很是鉴赏的能力,无一不是极为出色的,在后头见了阮琨宁所做,也不得不表示赞叹,至少在年轻一代的人当中,仅凭此一道,便是无人可以望其项背的,便是她心高气傲,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她是心气高,却并不是对着所有人都如此,至少面对比自己强的人对多一线敬畏,所以此刻哪怕是阮琨宁没有公主这个身份,她也会愿意低头。 阮琨宁抿着唇微微一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道:“我也觉得写得挺好,应该比世间大多数人都好些。” 谢湘意夸奖她的那句话的确是真心实意,却没想到阮琨宁就这么直接的认了下来,还再度自己捧了自己一把,面色瞬间有些难以形容,到底还是道:“往日里对殿下多有得罪,还请殿下不要见怪才是。” 阮琨宁挑起眼帘看了看她,迟疑了一瞬,才道:“这么客气,是有事求我吗?” “……”谢湘意被如此耿直的阮琨宁给噎了一下,道:“有几句话压在我心中许久,却不知应不应该讲。” 阮琨宁见她姿态放的十分低,看起来也颇有诚意,也就抱着听上一听的心态,道:“不妨说说看。” 谢湘意有些不好开口,可是见阮琨宁不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便长话短说,道:“那日事后,六殿下到昭仁殿同姑母说了很久,因着屏退了宫人内侍,我也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可那日之后,姑母却不再搭理后宫事,只在昭仁殿设了佛堂,一心在里面抄抄佛经,闲暇无事也只是念佛,整个人也清瘦了好些,我看着,委实是觉得难过……” 她同皇后的确是有很深感情的,此时说起来也是面有担忧之色,显然并不是惺惺作态,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知道姑母那日做的过火,难免会惹得殿下与阮夫人心中不快,六殿下为你出气也是有的。可母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还请殿下劝一劝六殿下,同姑母修好才是。” 阮琨宁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头转了几个圈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日”,应该便是崔氏入宫看自己的那日,事情嘛,自然也是皇后要给阿爹赐妾,导致自己跟皇后几乎撕破脸的事情了。 她在心里头给韦明玄点了个大大的赞——我家郎君做事情还是很给力的嘛,居然能硬生生叫皇后消停了下来。 皇后这个人的确是该好好抄一抄佛经败火,免得整天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出去咬人,没事多喝一喝凉茶念一念佛,消解一下自己身上的戾气,为世界和平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多好! 还有这个谢湘意,刚开始见自己的时候可是对着韦明玄一口一个表哥叫的不能再亲热了,现在居然变成了清清淡淡的六殿下?看起来韦明玄教育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嘛。 回去要好好亲亲他才行,阮琨宁在心里头想。 只是谢湘意这算是什么意思,叫自己去韦明玄面前给皇后说清? 呵呵,还是免了吧,阮琨宁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皇后,怎么愿意自己再去往她跟前凑? 照皇后的怒气值以及对自己的仇恨值,叫她抄上二十年佛经都未必能败火,更何况现在连半个月都不到。 要是真的能成,那世间还要监狱做什么,把世间的恶人发配到寺庙去,抄上一阵子佛经不就好了嘛。 再者,她才不相信韦明玄是过去跟皇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皇后觉得自惭形秽,这才在佛堂里头反省呢,她更加倾向的是,韦明玄大概是捏住了皇后什么痛脚,逼着她不得不消停下来罢了。 阮琨宁自己除非是脑子里头有痔疮,才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把皇后弄出来搞得鸡飞狗跳呢。 所以她也只是看了看谢湘意,神色淡淡的道:“谢姑娘方才说什么?我不是听的很清楚。” 谢湘意又不是什么真正的白花一朵,自然也看得出阮琨宁不像是什么圣母,也没真的寄希望于一次性说服她,此刻阮琨宁的质疑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便再度道:“我希望东西能够劝一劝六殿下,是否能够同姑母修好。” 阮琨宁微笑道:“不是这句,上一句是什么?” 谢湘意微微一怔,道:“姑母这些日子中清瘦了好些,我很是忧心?” 阮琨宁谆谆善诱,道:“再上一句?” 谢湘意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有几句话压在我心中许久,却不知应不应该讲?” “唔,”阮琨宁满意的点了点头,简洁明了的道:“不应该讲!” 谢湘意:“……” 她有些艰难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阮琨宁也不想跟她说些没用的,便直截了当的道:“我好容易把一条毒蛇扔到冰里头冻起来了,为什么要给它解冻?叫它醒了趁我不备再咬一口吗?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傻,还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东郭先生呢?” 谢湘意被她问的有些脸红,却辩解道:“姑母已经觉得抱歉了,再者,如今六殿下会站在你这边,可是将来呢?姑母到底是他的生母,血缘是割舍不断的,届时,你不怕他反倒是怨怼与你吗?” “做人,当然是先过完现在再说呀,”阮琨宁葱白的玉指挑着一侧的梅枝,懒洋洋的道:“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他要是不情愿,那就一拍两散好了,难不成他生着六只眼,美的叫我离了他便活不了不成。” 皇后觉得抱歉?呵呵! 那是个什么东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得到的,虚假的不能再虚假的东西,不是吗? 阮琨宁在心里头暗暗地吐槽,所以,抱歉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啊! 谢湘意咬了咬牙,道:“你现下说的轻松,不过是因着你们还不曾成婚,难不成将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还能说的这般轻松吗?” 阮琨宁忽的一笑,眉目间带起的明媚姝光叫谢湘意也禁不住心神一晃,她凑近了谢湘意,低声道:“我可以在成婚前就想办法收拾掉她呀,难不成还等着嫁过去之后每日请安,受她脸色吗?你傻不傻呀,谢、姑、娘。” 谢湘意还是第一次被人凑得这般近,阮琨宁刚刚说完离开,靠近阮琨宁的那边脸颊便微微泛着绯色,稍稍有几分烫,可阮琨宁几句话入耳,心头却飞快的凉了下去,目光复杂的瞧了她许久,自嘲的笑了一声,才道:“果然同六殿下是一路上的人,一样的……” 后头几个字她几乎没有出声,可是阮琨宁也能猜个大概,八成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蛇蝎心肠之类的,翻不出花样来。 不过,倒是叫她愈发的对韦明玄高看了一眼。 刚开始见到的时候,这位谢姑娘提起他还会脸皮红一红,羞答答的叫几声表哥,可是现在嘛,那印象显然是从天堂掉到了十八层地狱——所以说韦明玄到底是对这姑娘干了什么啊,怎么一下子感觉你变成了吸血魔头一样的人物。 不过吐槽归吐槽,阮琨宁心里头还是很满意的,她甚至于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早一点回去,说不定今日,他还会去找自己呢。 嗯,阮琨宁有点傲娇的想,她才不承认自己是想他了呢。 至于谢湘意嘛,话不投机半句多,阮琨宁既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瞧见不远处有一处围着避风帷幔的凉亭,便向着自己身后的顺英微微示意,顺英会意的快步过去瞧了瞧,不一会儿,回来回禀道:“里头并没有人,收拾的也还得当,殿下可要过去?” 阮琨宁点点头,对谢湘意道:“我有些乏了,且去那儿歇脚,谢姑娘若是觉得累,便一道过来,若是想再四处瞧一瞧,就自便吧。” 说完,也不等谢湘意说什么,便自顾自带着几个丫鬟,往帷幔里头去了。 谢湘意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站在原地怔了怔,竟真的跟着一道进去了,阮琨宁听得自己身后她的脚步声,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那里头倒是暖和,许是为了照顾体弱的姑娘们,凉亭里头早早的备上了暖炉,十分的舒适,似乎是点了什么香料,被围起来的空间里头有一种温暖干燥的香气,叫人在在外头吹够了冷风的眉目,都禁不住随之舒展开来。 桌子的正中放置了一只白瓷的瓶,线条流畅,古拙的很,里头错落有致插着的是碧色梅枝,瞧起来倒是极为雅致。 阮琨宁与谢湘意都解开了外头穿的大氅,坐在了铺有棉垫的凳子上,周身也觉松快了几分。 可能今日的黄历不适宜出门,她们才刚刚坐定,便听见外头有熙熙攘攘声传来,随之便是重重的脚步声,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带着几分张扬与傲气:“里头是哪家姑娘在?王侧妃至,还不出来见礼?” 这声音,好生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黄桑,么么你们 第165章 胎像不稳 阮琨宁唇角一挑, 定定的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懒得挑一下。 一个四品侧妃罢了,就这般的傲气, 知道的这是一个侧妃, 不知道的以为是皇太后驾到呢。 连凉亭里头的是谁都不知道,就胆敢把话说得这样满,在权贵多如狗的金陵,仅仅是依靠着一个侧妃, 真是太过于肆无忌惮了。 别的地方阮琨宁是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 反正她只需要了解大齐的规矩就好。 这世道讲究的是母以子贵, 更加讲究的是子以母贵。 比如说, 在宫中,贵妃所出的子女面对妃位份的妃嫔时是不需要行礼的, 皇后所出的子女面对后宫所有的妃嫔都是不需要行礼的,若是储君,除去对着帝后之外谁都不需要鸟, 其余的妃嫔见了他都得行礼问安。 要是单纯按照辈分来划分的话, 皇帝的每一个女人都是储君的长辈, 大到皇后小到采女, 储君见了都得行礼, 那这储君的身份还有个毛用,是得有多卑贱啊。 同理,她是皇帝册封的明字辈公主,那就可以算是中宫所出, 一个王府的四品侧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请安的,相反的,还得主动过来问安才是。 谢湘意那里也是同样的道理,她的父亲是陈郡谢氏的当代宗主,正二品的等级,又是尊荣了数百年的诗书世家嫡女出身,最是清傲了,按照俗例,是不必向四品侧妃请安的。 她虽然对着阮琨宁低头,可那是因为阮琨宁有本事折服她,对着别人可不会。 再者,既然是说是侧妃,那还不知道是出身哪一个王府呢。 虽然她谢湘意不喜欢韦明玄,可是因为皇后的关系,陈郡谢氏却天然的就是绑在韦明玄身上,绝对是跑不了的。 由此来看,不管是哪家的侧妃,对方都明显是敌非友,她为什么要巴巴的把自己的脸面送上去叫别人踩?笑话! 是以,外头有人喊完了之后,二人一个要搭理应声的意思也没有。 阮琨宁懒洋洋向一侧的云舒摆了摆衣袖,道:“去瞧一瞧是哪一位,跟她说我在这儿。” 云舒向她一躬身,应声出去了。 阮琨宁虽然说是叫云舒出去瞧一瞧是哪位,可是实际上,她心里头也有个大致的猜测。 如今娶了侧妃的皇子有五个,各自侧妃二的份额都已经满了,也就是说,大齐如今不过十位四品王府侧妃罢了。 左右就是那些人,掐着指头就能数的出来。 对方既然说是姓王,那八成是五皇子府上的侧妃王扶卿,也就是前些日子出嫁的王扶绫的庶妹。 阮琨宁眼睛微微眯了眯,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还是多加了一个心眼儿,毕竟这位王侧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身为妾侍的生母,因为险些害死主母与嫡出小姐而被处死,落在别的人家里头,这样的妾侍留下的庶女只怕会被撕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二两。 可这位扶卿姑娘呢,身为被主母嫡兄仇视的庶女,却仍然能在父亲的宠爱帮扶之下,过着几乎比嫡女还要舒服的生活,外祖一家虽微贱,却仍然可以带着大笔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到王府做侧妃。 这份功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年在晋阳王氏的府上,她也是见过这位扶卿姑娘的,娇娇怯怯,生的十分出众,行事也是谨慎小心会讨人喜欢的。 可是现在看看她管教下人的功夫,啧啧,可真是对不上当时的那副玲珑心肝。 阮琨宁的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点了点,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说就像是贾宝玉所说的那样,女人嫁了人之后便成了鱼眼珠子,上不得抬面了。 只是,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那插瓶中摘下了一朵碧色的梅花儿,放在手里头细细的拿捏,心里头虽说是暗自小心,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只要自己实力足够,任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她心里头正想着,便感觉那帷幔被先开了一人的缝儿,两个婆子挑开了帷幔,一道娇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果然是王扶卿。 数年不见,她当初面上的青涩娇嫩之气消退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妇的妩媚嫣然,眉眼似乎长开了些,面目间似乎天然的隐含笑意,桃腮芙蓉面,衬着那一身娇粉,风情十分的动人。 见了阮琨宁,王扶卿心头也禁不住猛地一震。 一身明红色的衣裙,大概是占尽了世间的所有颜色,莫说是男子,便是自己这般的女人,见了也止不住的心神一晃,怔然不已。 只是……这身明红色,对于自己这个不能穿正红色的侧妃而言,却是美丽的近乎刺眼了。 那些纷乱的想法也只是瞬间罢了,随即便烟消云散。 王扶卿走上前去,故意上下一打量阮琨宁,才过去握住她的手,那种温婉柔和的笑意从她美丽的面容上散发开来,十分的亲切和善,道:“数年不见,阿宁妹妹简直是容光耀人,不可直视,连我见了都觉得心热呢。许久之前便想着见一见妹妹,今日可是赶得巧了,竟是在此地见到了,若知道如此,我必定是要早些过来与你说话的。” 阮琨宁也微微的笑了,只不过是冷笑罢了。 王扶卿这话说的十分客气,可实际推敲下来,却半句也当不得真。 我跟阮琨碧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金陵几乎是人尽皆知了,你可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此刻却在我面前做偶遇,委实是太过于虚假了。 至于其他的嘛……她眼底闪过一道晦涩的光,却打算慢慢再看。 只不过,这个王扶卿是敌非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清了彼此之间的立场,阮琨宁也就不打算同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的道:“的确是很多年不曾见了,时移世易,许多事都是不同了。我记着,当初侧妃十分知情识礼,举止落落大方,怎的到了现在,连见人请安都不知道了?” 王扶卿面色微微一怔,随即便带上了几分委屈而歉然的笑意,面上是半分不满都瞧不出的,俯身深施了一礼,温声道:“殿下莫要见怪,原是我的不是,今日见了太过于欢喜,一时没有规矩也是有的,还请殿下勿要生气才是。” 阮琨宁看着她言行举止,极为隐晦的一撇嘴。 见了我这样高兴,知道的我们是多年未见,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私生女呢。 她还没有吭声,王扶卿身后的一个嬷嬷却道:“殿下怎能如此呢?侧妃有身孕,正是体弱的时候,哪里做的了这样的事。之前不曾行礼也是见了您太过于高兴,又把您当朋友罢了,却不想您竟不是这样想的,非要强人所难呢。” 阮琨宁饶有兴致的瞧了瞧那嬷嬷,她的声音虽是压低了,可阮琨宁还是听了出来,便是方才叫自己出去问安的那个声音,只不过是能屈能伸些,此刻声音入耳,竟显得十分的柔弱了。 她勾起一侧唇角,没有叫王扶卿起身,而是道:“你管教下人的功夫,倒是极好。” 王扶卿脸上一直流连不去的笑意也是微微一僵,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阴翳之色。 她素来都是一个聪明人,自然晓得要低调行事,可是这个嬷嬷却是个行事张扬的,实在是极为不合她的心意。 可是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这嬷嬷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的婆婆成贤妃为了压制她,给五皇子妃做脸才赏下来的,说是在自己身边教一教规矩,代表的是成贤妃的脸面,是以王扶卿便是再怎么不喜欢,也得供着,不然便是五皇子也不会高兴的,素日里倒是还好,却不想此时竟她这样没有分寸,四处得罪人。 王扶卿顿了顿,刚刚开口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谢湘意打断了。 谢湘意掩嘴一笑,神色中全是毫不掩饰的讽刺,忽的道:“你这嬷嬷话说的有意思,她没有身孕要行礼,有了身孕便是不必了吗?这却是哪里来的道理?再者,有了身孕不好好的在家里头歇着,跑这么远到庄园里头来做什么,人都来了,此时再说有身孕,岂不是无病□□?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她瞧着王扶卿愈发难看的脸色,道:“尊卑二字,从来都是容不得模糊的,你竟连这点都看不清楚吗?再者,主子们说话,几时轮到奴才插嘴了?晋阳王氏也是名门,侧妃嫁的又是王府,怎的连一个奴才都管教不好?知道的这是奴才自己不懂规矩,不知道的,指不定就会说侧妃庶女出身,上不得台面呢。” 谢湘意面上是温婉的笑意,那股子嘲讽还没有散去,却有些抱歉的一掩唇,道:“我这个性子,最是心直口快,冒犯了侧妃,还请侧妃勿要见怪才是。” 庶出,妾侍,这两点是王扶卿此生最恨之处,却硬生生被谢湘意戳了出来。 王扶卿的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却也是转瞬即逝,面上随即便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道:“谢妹妹也是一番好心,哪里怪的了你呢。” 阮琨宁没想到谢湘意会王扶卿一句,怔了怔才回过味儿来。 世家之间的联姻盘根交错,转个弯儿就能扯上关系,就像是阮琨宁的外祖母崔老夫人出身太原温氏一样,七拐八拐总会有些联系的。 王扶卿的嫡母,也就是晋阳王氏的宗妇出身荥阳郑氏,然而郑氏女的生母,荥阳郑氏现在的太夫人,却是出身陈郡谢氏的。 仔细算起来,谢湘意也要叫郑氏一声表姑母的,再加之她本身是嫡女出身,看不惯王扶卿这个一直打压着自己表姑母的庶女,故意要下她的脸面,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了。 王扶卿看起来倒是也不在意,开口斥责了那婆子几句,便叫她退下了,这一套结束了,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开始同阮琨宁与谢湘意说话。 她委实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同阮琨宁与谢湘意一来二去的说了许久,明明那二人的敷衍毫不掩饰,面上竟还是分毫的不动声色,始终微微带笑。 阮琨宁同她说了好一会儿,便有些后悔到这凉亭来了,老是这般彼此防着,也总觉得累得慌,便想着起身离去了。 她这念头刚刚升起,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便见王扶卿的脸色登时惨白了起来,手里头握着的,一块据说是五殿下送她的玉佩更是“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摔了个四碎。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声音疼的都飘忽了起来,向着身边的婆子伸手,道:“我肚子好疼……张……嬷嬷……” 短短的一句话也是破碎的不像样,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好,并非作假。 阮琨宁是懂医术的,而且医术也绝对比世间的绝大多数医生要好,只是外界几乎无人知晓罢了。 可是这一遭,她却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这种事情最是拉扯不清,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跟着落不到什么好。 她同王扶卿算不得一个壕沟里头的战友,没得凑过去装什么情深呢。 那个姓张的嬷嬷显然是会医术的,两根手指搭在王扶卿的脉上,面色却忽的一变,自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竟是一副银针。 她抽了一根在王扶卿腹部穴位一扎,这才道:“侧妃的胎像之前还说稳当的,是受了外界刺激才会有失,”她别有深意的瞥了瞥阮琨宁与谢湘意,低声道:“怕是被什么给冲撞了。” 她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对照着王扶卿惨淡凄楚的脸色以及那个她腹中才几个月的孩子,对于阮琨宁跟谢湘意更是很不利,可是无论是阮琨宁,还是谢湘意,脸上都不曾流露出一点担忧之色来,反倒是身后的丫鬟们,脸上隐约有几分不忿之色。 什么叫冲撞?说白了,也就是冒犯与触犯罢了。 这二字,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碾压下位者的,而现在,王扶卿的身份其实是远远达不到的,也完全没有碾压阮琨宁与谢湘意二人的位分,对于这二人来说,这嬷嬷的话,才是真正的冒犯呢。 再者,凉亭里头的人就是这些个,在王扶卿没有自己害自己的前提下,岂不是说就是阮琨宁或者谢湘意干的吗?虽说这里头奴才的人数更多,可是那又如何? 假设最后查出来是阮琨宁身边的一个奴才干的,那世间人都会认为那就是阮琨宁干的,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为什么,哪怕有的女人私底下用的手段比今日的更加冷血残忍,可是在舆论上,大家都是天然的会去谴责这种事情的,毕竟,在事不关己的前提下,大家都会很愿意去做白莲花的。 只是,阮琨宁在心底冷笑,这盆脏水泼的,真是略恶心啊。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了一点,像是刚刚露出花苞儿的玉兰,在那副倾城面容的衬托下,愈发的娇妍无双。 凉亭内的人只见她一笑,都不受控制的怔住了,随即惨反应了过来,具是有几分慌乱的低下头,好在大家都是这样子的,倒是也没有觉得可笑。 她细长洁白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那桌子,向云舒道:“拿了我的名帖去五皇子府上寻五皇子妃,就说他们府里头的奴才,很应该管教一番了,一个两个不会说话也就罢了,怎么竟连尊卑规矩都全然不知呢。” 王扶卿是侧妃,算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可是无论说的再怎么好听,她也只是五皇子的一个妾罢了,在正妻面前先天的就是抬不起头来,外人面前也是要对着正妻弯腰的。 既然是妾,那么她同身为正妻的五皇子妃天然的就是敌对,那阮琨宁就不必担心此事被瞒了下去,无声无息的结束,相反的,五皇子妃只怕还会在府里头给王扶卿一个好看。 同进士,如夫人,前者是世间所有科考之人的痛恨,后者就几乎是天下所有妾侍的终生痛恨之处,尤其是除去在皇宫之外的地方,妾侍是不允许扶正的,几乎可以说,只要做了妾,那几乎一生都是妾了。 只要是给面子,基本上不会可以的提出来,叫对方面上难看,阮琨宁却是直接戳了上去,毫不留情。 这种能给主子诊脉的奴才,无一不是心腹,阮琨宁如此狠狠的下了王扶卿的面子,绝对是冤枉不了她的。 她的反击又快又狠,简直是一记耳光直直的扇到了王扶卿脸上,而且还叫人反抗不得。 王扶卿刚刚才看着好了些,虽然面色还是惨白,可是瞧着精气神儿却比方才要好,此刻却重新白了起来,硬生生的叫两个丫鬟搀扶着站起身来,再度向阮琨宁行了一礼,声音孱弱的道:“殿下勿要见怪,张嬷嬷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我这一胎怀的艰难,凡事自然都是要小心的,还请见谅一二……” 阮琨宁眼见着她俯下了身,才道:“侧妃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在为难你呢,”她的声音温柔,笑意和善,道:“快起来呀,你有身孕呢,云舒云夏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呢……” 王扶卿的脸色似乎愈发的惨淡了一点,可是因着那张脸已经是宣纸的白,却是显不太出来,低声道:“殿下好意,我自是知道的……” 阮琨宁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既如此,侧妃便好生修养吧,我们在此呆的已经够久,也应该换个地方瞧一瞧了,”说完,也不等王扶卿回话,便向谢湘意道:“咱们走吧?” 谢湘意同王扶卿又没什么交情,眼见着火星子兴许转眼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也无意久留,对于离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随口寒暄了一句,便随阮琨宁一道离去了。 王扶卿面带浅笑的目送着二人离去,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那笑意才落了下来,微挑的眼角带出了几分凌厉,扫过人的时候莫名像是刀子般的凛冽冷风。 她眼底的温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郁神色,在她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上,几乎要凝成实质。 阮琨宁同谢湘意,也只是在面对着王扶卿的时候短暂联合罢了,真的深情厚谊是没有的,自然也不会真的手拉手一起玩儿,出了门口便散了。 她是从后头过来的,本是想着能不能见一见自己的未来二嫂,却不想折腾了今日这一通,很是身心俱疲,也没什么气力四处走了,便想着重新返回去。 刚刚走了几步,便见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过来了,极为恭敬的向她行了礼,道:“殿下原是在这里,倒是叫我们好找。我家主子在前头,请您过去一叙呢。” 阮琨宁看他们周身气度不凡,瞧上去也是底气十足的样子,不像是莫名其妙过来蹭关系的,便道:“你家主子是?” 那侍卫自怀里头取出了宫中的令牌,微笑道:“主子今日本事无暇过来的,可是今日事情忙完的早,便过来瞧一瞧您。” 原来是韦明玄。 阮琨宁今早听他提过,今日有事,委实是来不了的,当时心里头还有几分失落,此刻听说他来了,心里头却突的冒出了一点甜。 大概是新出锅的麦芽糖那种感觉,黏黏的,热热的,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她微微笑了笑,示意那两个侍卫前头带路,自己则是带了几个丫鬟跟在后头。 那庄子的一侧有一个景致十分好的湖泊,许是因为靠近温泉的缘故,湖面也不曾结冰,湖的一侧有一个院落,外头栽种了长青的绿植,冷眼看过去,居然隐隐的有几分春日味道。 阮琨宁跟着那人到了院落里,那两人便极有眼力的退下了,阮琨宁也不在意,叫几个丫鬟留在了外面,大喇喇的自己走了进去。 一入内,便见韦明玄背对自己,双臂交叠靠着全开的窗,身畔是从屋顶垂下的绿生生吹着枝蔓植物,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微微一笑,蹑手蹑脚的过去,猛地搂住了他的腰,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她想着自己方才遇见的糟心事,更觉得想找个人靠一靠,揽住他腰身的手边愈发的紧了些,还顺手晃了晃,娇声道:“我好想你。”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一僵,静立了几瞬,拉住她的衣袖,缓缓的回过身来。 阮琨宁原本连尾巴都在摇了,一瞧见他的脸简直是吓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连忙松开手,一下子往后跳了一步,几乎要夺路而逃。 “主动投怀送抱,嗯?”皇帝拽住了她的衣袖,不叫她真的夺路而逃,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脸上,道:“真是受宠若惊。” 他细细的欣赏着阮琨宁脸上的神情,眼底是温和的波澜,他笑微微的道:“我亦想你,这才急着出来,之前还唯恐是自作多情,原来,竟是心有灵犀的吗?” 第166章 谁才最坏 认错人这事, 其实也不能全然怪到阮琨宁身上,有一半是别人的锅。 今日清晨韦明玄同她说过的,今日有事来不了, 可是那头的宫里侍卫又说主子今日忙完的早才过来, 不能不叫阮琨宁往他身上去想。 再者,韦明玄今日去见她的时候穿的是青袍,皇帝如今也是青袍,他们身材看起来又差不多, 加上阮琨宁先入为主, 认错了其实也不奇怪。 可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成, 可若是想要扫尾解决掉可就难了。 阮琨宁脑子里头硬生生的空白了几秒,暗地里骂了一万遍韦明玄的烂衣品, 才磕磕绊绊的道:“我……认错人了。” 皇帝靠在墙边,默默地看着她垂死挣扎,面上却继续笑着看她, 轻声道:“原来如此, 我就说嘛,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顿了顿, 又问道:“如此亲近,这是把我认成哪一个了?” 阮琨宁慢慢地反应过来了,深知此刻是多说多错,便言简意赅的道:“……我阿爹!” 皇帝侧着脸看她, 脸上露出一点好笑的神色,问道:“你同你阿爹关系这样好,一过来就要抱住?你以为我没念过书,是吗?” 阮琨宁有点被噎住了,一边维持住一个囧的表情,一边努力想办法应付过去,哼哧了半天,终于道:“他是我亲爹,我见了高兴!” 皇帝被她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逗笑了,却也不再难为她,自己坐下后又指了指一侧的藤椅,道:“坐吧。” 阮琨宁老老实实的坐下,却不敢将发言权放到皇帝手上了,抢在皇帝再度开口之前,自己率先挑起了话头:“你素日事忙,今日怎么出宫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这样没记性?”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一树梅花上,却没有看她,眼睛微微眯了眯,道:“我不是说,想你了吗?” 他终于转过身来,那目光灼灼的落在了阮琨宁面上,竟比外头那枝子红梅还要灼目。 阮琨宁瞬间觉得芒刺在背,干咳了一声,道:“我同你说正经的呢。” “我哪一句不正经了?”皇帝眯着眼看她,懒洋洋的道:“你可别诬陷好人。” 阮琨宁再度咳了一声,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跟皇帝相处时候的状态——重新回到了食物链底端,她磨了磨牙,准备打开遁走模式,道:“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深了些,靠在椅背上,道:“我以为你出宫这些时日,道行总会涨一些才是,哪曾想,竟半分都没有变化,”他斜了斜阮琨宁,道:“没出息。” 感觉智商与情商受到了双重冒犯的阮琨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是没有错的! 她有点要坐不住,直接想要站起身走人,可是皇帝方才把她让到了里头,想要出去却得从皇帝身边穿过去,她觉得别扭,也就作罢了,只好坐着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她虽没有起身,皇帝却看出了她的意思,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深意,无端的有几分感叹与哀意:“不只是道行没变,连这一番绝情也半分不曾变。” 阮琨宁低着头转手指,沉默不语。 皇帝也不指望着阮琨宁开口,便道:“老是闷在宫里头,总是会觉得无聊。我也是人,又不是被关在笼子里头的鸟,偶尔自然也是要出来透透气的。不过今日出宫,倒是真的有事。” 他瞧了瞧低着头装鸵鸟的阮琨宁,慢条斯理的道:“一来,是去见老朋友,一道说说话,二来,想过来见一见老师,三来,则是想凑一凑热闹。” 阮琨宁斜睨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狐疑道:“真的吗?可你刚刚还说是想我呢,现在怎的这么快就有一二三了?” 皇帝忽的笑起来,凑近了她,低声道:“还说不在乎我?那你同我计较这一点小事做什么?” 阮琨宁被他一句话梗的牙疼,别过脸去,道:“你当我没问便是了。”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笑了,倒是也没有穷追猛打。 阮琨宁最初只顾皇帝的那句酸话,听完了才去细思今日他为何出来,仔细琢磨皇帝方才说的,略微一顿,才奇道:“咦,你方才说,第一个是去见老朋友吗?你在外面,居然也有朋友?” 皇帝这种生物不都是应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嘛,尤其是这个时代赋予君权高高在上的特点,是以阮琨宁一直以为顶多有君臣之分,却没想到原来皇帝竟还会有朋友,实在是微微吃了一惊。 她表现的有点太过于惊叹,皇帝倒是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也面上再去提那一茬儿,只是道:“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朋友怎么了,说起来,”他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怀,以及岁月流逝的伤感:“认识他确实已许多年了。”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一个问号冒了出来,她问道:“那你的这个朋友,可知道你的身份吗?” “自然是知道的,”皇帝淡淡的道:“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又如何算得了朋友。” 他这么一说,阮琨宁倒是真的有点好奇皇帝的这个朋友了。 能跟最高统治者做朋友这么多年,真心是不容易,中间的分寸都是要好好把握的,而且看起来更叫阮琨宁佩服的是,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居然还不错。 她顺着第一个目的想到了第二个,这才有些回过味儿来——皇帝也是想来此见一见卢庭州这个老师的。 是了,今日卢庭州也是在此,只是他今日来得晚些,皇帝只怕是还没有见过。 可是再一想,也架不住他先去卢庭州家里走了一趟,是以卢庭州才来晚了,她心里头这个想法一转,也不想憋在心里,便问道:“可见过卢先生了吗?” 皇帝缓缓的将自己两手交叠在了一起,微微笑道:“我倒是想见一见他,只怕他不怎么想见我。” 卢庭州曾经做过皇帝的帝师,这个阮琨宁是知道的,此刻看皇帝神色,也觉得不像是在老师手里头吃亏了的样子。 相反的,皇帝只怕还是叫卢庭州吃亏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担心卢庭州:“卢先生教你的时候,很凶吗?” “能凶到哪里去,”皇帝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色来,道:“那时候我已经是储君,他再怎么生气也顶多骂两句,不疼不痒,说过去就过去了。” 阮琨宁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点心疼卢庭州,按照古代的规矩,天地君亲师,老师是仅次于亲族,要非常尊敬的角色,可是卢庭州这个弟子的画风明显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别人家的学生都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学生的父母只怕还不会说什么,只会赞扬的,偏生那时候皇帝是储君,虽说与卢庭州有师徒之分,可是君臣关系却绝对是凌驾于师徒关系之上的,皇帝要是真的顽劣起来,他只怕也没什么好办法。 尤其是按照阮琨宁的经验看来,皇帝年轻的时候,绝对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心里头痒痒的,不怀好意的问道:“可挨过打吗?” “这个啊,”皇帝皱起眉想了想,忽的笑道:“挨过一次,打的还挺狠,手掌肿的老高,半个月才下去。” 阮琨宁来了想听八卦的心,一脸的好奇,道:“怎么回事呀?” 皇帝倒是也不觉得丢人,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才道:“那是一个冬日,天气已经是十分冷了,殿内虽是有地龙,却也绝对称不上十分热。他上午给我上课,我去的晚了些,便挨了他阴阳怪气好几句,心里头很是不平。” 说了一半,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便自己禁不住笑了,停了下来。 阮琨宁虎头蛇尾的听了一半,猫爪子挠似得难受,道:“继续呀。” 皇帝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靠回椅背,懒洋洋的道:“你叫我继续我便继续,我怎的这般听你话?” 阮琨宁哽住了,好半日没说话,皇帝只注视着她,也不肯再出声,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而且,还是越来越尴尬。 总是躲着也不是个事,阮琨宁也做够了乌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主动说说,不叫自己在尴尬的深渊里头越陷越深,有了这个念头,她终于大着胆子从壳子里头伸出了头。 阮琨宁咳了一声,道:“强扭的瓜不甜,哪怕吃了,也是没什么滋味的。” “我又不想吃瓜,甜不甜有什么要紧的,”皇帝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一手撑住下颌,盯着她,笑微微的道:“我只是……想把瓜拧下来罢了。” 阮琨宁一顿,默默地把头缩回了龟壳儿:“……”你这样就没法儿说下去了啊! 在这种时候,脸皮显然就是多余的东西,一片尴尬的安静中她笑了笑,有点哀求的道:“说说嘛。”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一会儿,看的阮琨宁有些心惊胆战,他却忽的一笑,道:“真是栽了。” 阮琨宁继续不吭声,保持沉默。 皇帝也不打算继续计较下去了,靠在藤椅上,合了合眼,懒洋洋的道:“那时候外头称得上的天寒地冻,平素只恨不得守在暖炉边,非是什么要事,万万是不肯离开的。可是他啊,身边却总是带一把羽扇,时不时的抖两下,看起来矫情的不行,酸的我牙疼。” 阮琨宁想了想那副画面,也觉得有点喜感,可是刚刚那一点尴尬的气氛还没有散去,也只好绷着脸不吭声。 皇帝似乎没看见她面上的神情,继续道:“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偏生我那一日心情不好,又被他阴阳怪气的损了几句,怎么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我找了一把短弓带去了书房外头,把短箭的头上缠上浸了火油的棉花,点着了之后,趁他拿着羽扇摇的时候射了过去……” 他现在说起来的时候肩膀还是止不住的抖,笑完了才道:“那羽扇真是半分都不掺假,一点就着,火呼的就起了,连带着烧了他一半胡子……” 皇帝描述的画面感太强,堪称是栩栩如生,阮琨宁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了才觉得对卢庭州有些失礼,连忙掩住嘴,表达自己对皇帝的谴责态度,义正言辞道:“你怎么这么顽劣,居然对老师这么坏!” 皇帝止住了笑,斜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能比你对我还坏?” 阮琨宁连忙偃旗息鼓,不敢吭声了。 皇帝却有些歉意,轻轻叹一口气,慢慢的道:“后来,他打完了我就气的离宫了,更是连着好几日没进宫,之后先帝才同我说,那是卢先生母亲亲手为他做的,权当一个留念,我这顿打挨得确实不冤。我那时候太年轻,也太不懂事,现在想一想,真不应该。” 阮琨宁看他脸上的歉然,确实是真心实意,也觉得自己方才笑的太不应该,劝慰道:“你不是也挨了打嘛,算是两清了,哎?” 她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惊悚的看着皇帝,问道:“你之后没再报复回去吧?” 皇帝斜睨了她一眼,道:“哪里来这样的深仇大恨,还非要报复回去,我气量便这样小么,”他轻轻揉了揉额头,道:“你待我这样坏,可曾见我报复过你吗?” 阮琨宁朝天翻了个白眼,表示拒绝跟他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皇帝却忽然笑道:“之前还说你那个三姐姐好骗,可是我看着,你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对于皇帝这句话阮琨宁是拒绝的,她才不承认自己跟阮琨碧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呢,皱了皱眉,道:“说话得有证据才是。”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案,上头摆了茶壶与杯盏,皇帝给自己添了茶,又以目光问了问阮琨宁,见她摇头,也就将茶壶放下了,道:“你真当卢庭州是什么软柿子,由着人拿捏不成?” 阮琨宁怔了怔,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样说:“这话……有几个意思?” 皇帝靠回了椅背,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他说那羽扇是他母亲做的,你居然还当真了?” 阮琨宁有点懵,呆呆的问道:“难道不是吗?” 皇帝哼了一声,看了看窗外,道:“你只看他今日中气十足的样子,便该知晓他是个什么脾性,一点亏也不肯吃的。你那三姐姐之前顶了他几句,他回骂起来的时候,声音大的我在这里都能听见,这样一个人,说是会吃亏,你竟也相信?” 阮琨宁深感这里头套路太深,也不敢轻易再开口了:“……所以说?” “所以说,他只是咽不下那口气,加上之前或多或少受我的气,这才顺口编了一个理由,趁机报复回来罢了。” 阮琨宁忽的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他当时径直出了宫,随即就说是病重了,连着许久没再进宫,”皇帝哼了一声,道:“先帝叫我去跟他认个错,我就去了。过去的时候见他躺在床上像是要不行了,可露出来的那只手还沾着油花儿,哪一个要病死的人还有胃口吃荤腥,不是糊弄人的才怪呢!” 阮琨宁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卢庭州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更没想到这里头的套路一个接着一个,叫人防不胜防,她有些怀疑人生的问道:“所以……你真的没报复回去吗?” “那怎么可能!”皇帝现在想起来脸上还有些得意,微笑着道:“我同先帝说,既然他是因我而病,又是我恩师,传出去只怕于名声有碍,在旁照料一二也是使得的,先帝许了,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他家里留了下来。 既然是病着,那荤腥酒肉一概都是不能沾的,我就叫人每日给他送清粥淡茶过去,还请太医院专程给他配了药,往里头添了三倍的黄连,再者,既然是病了,那就不能起身,只好每日躺在床上养神,便是起来了我也硬是把他按下去,果不其然,不出半月,他就完全痊愈了,朝野上下都在夸我有仁孝之心呢……” 阮琨宁:“……那你在一边照顾着不是也很累吗?” “我为什么要亲自照顾他?”皇帝有点奇怪的看了阮琨宁一眼,道:“我自己手上不是也有伤吗,那些粗活叫内侍去做就好呀。” “……”阮琨宁抿着唇角,她很努力想憋着不笑的,可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单凭想象,她也能想到卢庭州那半个月过得有多么郁闷。 她看了看同样脸上带笑的皇帝,道:“你怎么这么……” 她没有说下去,却突然能够明白最开始的时候,皇帝说的那句“我倒是想见一见他,只怕他不怎么想见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要是卢庭州,有一个皇帝这样的弟子,只怕也是不想再见了。 不过说白了,只能说这师徒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不过是卢庭州被皇帝胜了一筹罢了。 “现在知道了?”皇帝看着她,慢悠悠的笑道:“除去我自己愿意,还没人能叫我吃亏呢,你说,是不是?” 第167章 租我回 阮琨宁实在是怕了皇帝, 每当他开始说话她一颗心就往上提,说完了之后那颗心才会落下去,只是往往都会摔得稀巴烂, 由不得她不小心。 她苦着脸看了看外头天色, 道:“我该回家了。” 皇帝却挡住路,没有叫她走的打算,道:“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阮琨宁:“……要是天黑了, 我一个人回去会怕的。” 瞎说, 你身边丫鬟婆子马夫护卫一堆, 胆子大的能包住天, 你怎么会怕? 可皇帝也懒得拆穿她,只是托住自己的下巴, 笑微微的道:“那我待会儿送你回去,顺便再去你家吃个饭,”他看了看阮琨宁脸上的词穷之色, 道:“你们家里人, 总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阮琨宁:“……” 放心吧, 哪怕是把我赶出去, 也绝对不敢把你赶出去的! 她有点郁闷的看了看皇帝, 闷闷的道:“那就再坐会儿。” “我又不吃人,”皇帝看她脸上完全掩饰不掉的失落之色,自己心里头也跟着觉得失落,有点无奈的看着她, 温声道:“也不会咬你一口,你同我待片刻,都觉得不行吗?” 阮琨宁被他说得有点惭愧,歉然的道:“那倒也不是。” “你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做的,口是心非,”皇帝冷冷的一扯嘴角,眼底的神情又有点无奈,道: “只可惜,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拿你没有办法。” 阮琨宁:“……那个阮琨碧,你留着可还有什么用吗?” 皇帝喝了一口茶,低着头道:“话题转的略有点生硬。” 阮琨宁:“……这句话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皇帝看着她一脸的郁闷,心里头的那口气总算是顺畅了许多,道:“差不多算是没用了吧,左右你以后也见不到她了,还理会这些做什么。” “什么叫做差不多没用了,”阮琨宁眼底闪过一丝疑虑,看着皇帝一脸的云淡风轻,问道:“你对她,还有别的安排吗?” 皇帝倒是也没有瞒着她,点点头道:“还有最后一点用处,不物尽其用,实在是可惜。” 阮琨宁静默了一瞬,没有再问皇帝对于阮琨碧还有什么安排,而是默默的在心底给阮琨碧点了一炷香。 皇帝叔叔,阮琨碧都已经被敲骨吸髓了,你还要拿人家的骨头榨二两油出来,有点过分了吧。 还有这位不知名的老乡,下一世莫要再投身穿越大军了,你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谢谢。 阮琨宁没有继续问下去,皇帝也就不打算说出来了,而是盯着阮琨宁看了看,这才轻声赞道:“我听别人说了,阿阮赢的很漂亮。” 阮琨宁有点傲娇的仰起头,心里头也有些得意:“那是自然的,我怎么会输给她!” 她的本事可是到了这里之后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半分都不掺假,阮琨碧要是还能赢得了自己,那才是真本事呢。 皇帝见她一脸明媚的傲然,也觉得像是有光照在自己心底,莫名的觉得亮堂,忽的叹道:“可惜我不曾亲眼瞧见,”他侧脸看着阮琨宁,低声问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叫阿阮也给我写一幅字?” 阮琨宁斜睨着他:“真心话?” 皇帝点点头,道:“我几时同你说过假话?” 阮琨宁想了想,眼珠子随之转了转,试着谈条件,道:“要拿东西换才行。” 皇帝被她这种习惯性顺杆子往上爬,且要钱不要命的精神打动了,牵了牵嘴角,算是带起了一丝笑意,连带着那个酒窝也出来了,他眯起眼睛,道:“你想要我拿什么换?” 阮琨宁今日在徽嵊先生那里空手套白狼得了一幅画,心气就有点养高了,想着皇宫里头的珍藏,比起徽嵊先生那里的东西只多不少,好容易皇帝又松了口,自然更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了。 她慢慢的的给自己抬高身价,尾巴抖得老高,道:“我写的字很值钱的,再过几十年会更值钱。” 皇帝有时候也搞不明白,永宁侯府应该不至于穷的揭不开锅,清河崔氏嫁女儿也不至于舍不得给嫁妆,怎么阮琨宁这小姑娘会这么喜欢钱呢。 可是世间人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心意之时,此刻阮琨宁便是拿一块石头给皇帝,他大概也会觉得这块石头是什么了不得的奇石,价值千金。 所以此刻面对着阮琨宁毫不掩饰的市侩嘴脸,皇帝也只觉得他的小姑娘心性纯真,清灵可爱的紧。 他左侧脸颊上的那个酒窝更深了些,道:“阿阮不仅人生的好看,字写得也好,又是我心中最要紧之人,自然是价值连城了。” 阮琨宁忽略掉皇帝话里头别的意思,只关注到了“价值连城”四个字,心里头的兴奋劲儿涌了上来,道:“你既然也承认了价值连城,那就得拿价值连城的跟我换才行,我才不吃亏,一件要是不行,那再加几件也是可以的。” 皇帝被她搞得心头想要发笑,却强行忍住,道:“我拿最值钱的跟你换,好不好?” 阮琨宁虽然有点被钱迷住了眼,可此时也有点觉出不对味儿来了,皇帝这一次怎么这样好说话?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她脸上流露出一点抗拒,警惕的问道:“是……什么?” “我呀,”皇帝回答的一点都不脸红,兴致十足的解释道:“还能有什么比我更值钱,宫里头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 他看了看一脸我拒绝的阮琨宁,循循善诱道:“你一幅字,换我这样多东西,还敢说是赔了不成?” 阮琨宁被皇帝搞得有点词穷,可她知道自己要是应了,那必然是亏定了,呆了好半日才闷闷的道:“……左右就是赔了!” 皇帝看出阮琨宁此刻内心深处的懵逼来了,趁热打铁的凑过去,低声问道:“哪里赔了?你总得说出一二才是,不然,我可不服气。” 阮琨宁在皇帝面前,吃亏就吃在她脸皮不如皇帝厚,嘴皮子也不如皇帝利落,脑子弯儿转的也慢一点儿,总是被皇帝问的哑口无言。 她想了想许久,脑海中才忽的灵光一闪,道:“我用一幅字,换你一个人,是吗?” 皇帝本也是想逗逗她,见她似乎真的想出办法反驳了,心里头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坐直身来,道:“是。” 阮琨宁眼底有了些底气,道:“那我就是赔了!你拿了我的字,即刻就可以出去换钱,可我得了你呢?也可以带出去卖吗?论斤卖还是整个卖?” 她自己在心里头想想就觉得乐得不行,挑衅的看着皇帝,又补了一刀,道:“真的会有人买吗?” 皇帝:“……” 肯定没人敢买啊! 认识的不敢买,不认识的卖不到好价钱,无论哪一个,阮琨宁都是要赔钱的嘛。 阮琨宁看自己难得的把皇帝问的哑口无言了,心里头的酸爽简直是无以言表,她都想要出去给自己放一个庆祝的礼花了,可是还不行,还得趁热打铁,再进一步才行。 她抬起下巴,骄傲的像一只孔雀,道:“你看,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没人买,那我跟你换了之后又卖不出去,到头来,还不是得砸在手里头,反倒是什么都没得到?” 她说的气焰嚣张,皇帝也不惊慌,斜了斜她,慢腾腾的喝了口茶,一扫帚把她这只孔雀打成野鸡了,他道:“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吧,阿阮留着自己用,不是也很好吗?” 阮琨宁:“……” 皇帝仔细欣赏着阮琨宁此刻的神情,只可惜自己手里头没有一把瓜子,他道:“既然卖不出去,那阿阮就该想想退路了,应该怎么安置我才是呢?” 他笑微微的神情中全然是不怀好意,在阮琨宁的悲愤神色中,道:“既然阿阮要留着自己用,那在哪儿用,怎么用,用到什么地方去,能不能事先跟我通通风,好叫我有个准备?” 阮琨宁:“……那一幅字我不要钱了,白送给你。” 皇帝在心底笑的肚子疼,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要拒绝:“这怎么好意思……” 阮琨宁在心底泪流满面:“……就这么定了,你再客套我就生气了!” 皇帝笑的很乖巧,道:“我都听阿阮的。” 阮琨宁:“……” 伐开心! 皇帝逗弄了阮琨宁一通,也觉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要炸毛了,便不再提这一茬儿了:“我以为他们未必能找到你呢,却不想刚刚出去就遇上了。” 见他不再提交换的事了,阮琨宁心里头松快了一点,道:“老是在那里呆着也闷得很,想着出来透透气,找个人聊聊天,谁知道竟直接遇上了,也是巧。” 皇帝却问道:“你交好的姑娘又没有几个,出来找谁聊天呢?” 阮琨宁没想到皇帝连这个都知道,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自己家里头虽然想着同顾家结亲,顾家也算是武家,可是哪怕真的成了,也算不上惹人注目,没必要遮遮掩掩,反倒是惹人怀疑,便直接道:“我阿娘透了个口信,想替我二哥求娶顾家的姑娘,我想去见一见,万一能遇上就说几句话。” 阮承瑞原是行三的,可是后来分了家,同三房的阮承峻就算是没什么大的关系了,阮琨宁也就索性越过阮承峻直接叫二哥,崔氏也是同意的,渐渐地就这么习惯了。 皇帝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听一听也就算了,倒是顺口问了一句阮承瑞:“我记得,你二哥好像年纪不小了……” 阮承瑞比阮琨宁要大四岁,今年算是十九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怎么理解,跟谁对比了。 韦青柯跟玉奴都同他差不多大,也是没有定下来呢,韦明玄就更加不必说了。 只是这些事情大家心里头知道也就是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尤其是这几个人同阮琨宁都有那么一点牵连,当着皇帝的面提起来,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所以她也只是浅浅的一笑便转了话头:“是不小了,他性情不喜拘束,也不想成家,阿娘想找个人安安他的心,这才想给他议亲。” 皇帝没有阮琨宁想的那么弯弯绕绕,也只是道:“左右他上头还有兄长,这么急做什么,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的,逼急了也不好。” 阮琨宁道:“我倒是不急,可是阿爹阿娘急呀,总要见着他安定下来才放心的。” 她顿了顿,忽的想到了后世当中的租个女友回家或者是租个男友回家,心生感触的道:“我只怕阿爹阿娘要是催急了,他只怕会随便带回去一个糊弄呢。” 皇帝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瞧了瞧她,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阮琨宁沉吟了一会儿,构思了一下应该怎么开口,然后给皇帝科普了一下。 皇帝听完便笑了,道:“可以实施的可能性太低了,倒是会生出许多问题来,要不得。” 阮琨宁也只是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来罢了,真的操作起来,会遇见的问题的确是很多,比如说带回去之后爹娘偷着把祖传玉佩啊信物之类的传出去怎么办,事后怎么打发租来的人,怎么叫他封口,那都是问题。 所以她道:“也就是说一说嘛,做什么这样认真。” 皇帝却好像来了几分兴趣,笑着问道:“若是你被逼急了,可会这样做吗?” 阮琨宁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可是她再一思虑,指不定自己就会遇见这种囧事呢。 永宁侯与崔氏是不喜欢韦明玄的,她又没有再开一春的打算,只怕她的婚期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呢,逼急了,阮琨宁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想,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或许有可能吧……” 皇帝轻轻的眯起眼,看着她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阮琨宁见他目光略带思索的落在自己脸上,心里头就有些打鼓,禁不住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想什么呢?” 皇帝却笑了笑,伸手扯住她衣袖,凑近了她,低声轻笑道:“我乖,又听话,不会惹是生非,还不要钱,不如阿阮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呀,(づ ̄ 3 ̄)づ 第168章 何仇何怨 阮琨宁没想到皇帝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惊得险些掀翻了自己面前的茶壶,皇帝却只笑吟吟的看着她,也没再说什么, 只一心等着阮琨宁的回复。 她定了定心, 道:“我不租。” 皇帝托着腮看她,再次声明自己的条件:“我不要钱的。” 阮琨宁眉梢一动,转个身不看他,道:“那我也不租。” 皇帝开始论述自己的优势, 道:“我还这么听话, 不惹事, 脑子转得快, 还会看人眼色。” 阮琨宁虽然身子转了回来,却傲娇了起来, 道:“说不租就是不租,不改主意的!” 皇帝有点吃惊于阮琨宁的铁石心肠,道:“我这么乖, 还懂事,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阮琨宁哼了一声, 道:“不租不租, 就是不租!” 皇帝咳了一声, 道:“我还可以倒贴一点钱的。” 阮琨宁没法子了,气愤道:“……无赖!” 皇帝有点无可奈何的靠回椅背,气哼哼的道:“白白无赖了一场,也没赖到你什么东西。” 阮琨宁:“……” 是在下输了。 她往外瞧了瞧日头, 期期艾艾的道:“我真的得走啦,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皇帝见她脸上神色不曾作伪,也就不难为她了,左右再过些日子还得回宫里去,不必现下真的吓着她,便道:“去吧,自己路上小心些。” 阮琨宁没想到还是会这般好说话的允许了,几乎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坏了,怔怔的看着他,没说出什么来。 皇帝瞧了瞧她,道:“舍不得我么?那便留下来吧。” 阮琨宁抬脚就走,毫不留情,皇帝禁不住哑然失笑。 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走的这样快,只恨不得化成一缕烟飞走,憋着一口气,直到出了院子才缓缓的喘了出来。 云舒见她面上神色有异,脸上略微流露出一点讶然之色,温声开口询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要紧么?” 阮琨宁安抚的笑了笑,不欲多说,只是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云舒见她不想说,也就不曾多问,静候她的吩咐。 阮琨宁打发人去同几个长辈辞别,便上了马车,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细细的思索今日的表现与成果。 总的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干掉了阮琨碧这个不稳定因素,大大的刷了一把逼格,从谢湘意那里得到了关于皇后的好消息,还顺利的在徽嵊先生那里拐了一幅画…… 除去某些略坑爹的事情,总的来说,事情的进展还是很好的嘛。 她正靠在马车壁上想这些有的没的,却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叮咚,系统任务“艳压群芳 名留青史”完成,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一万,wuli宿主菌真是棒棒哒~ 】 【宿主:阮琨宁 异能:木系(六级) 战斗力:95 宅斗技能点:60 积分:102000 桃花指数:102 自身携带标签:一笑倾城(永久性)逆转乾坤(一次性)七宗罪(一次性)】 就现在的阮琨宁本人而言,这些数据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作用了,相反的,开始展现出巨大的副作用——烂桃花真是铺天盖地,躲都躲不掉。 她有点郁闷的叹口气,道:“你给我惹了那么多桃花债,我可以把你卸载掉吗?” 【呵呵,不仅拔○无情,还想着跟宝宝一起狗带?】 阮琨宁:“……当我没问。” 【来呀,互相伤害呀~】 阮琨宁:“……你好贱!” 【来呀,快活呀,反正还有大把时光~】 阮琨宁默默地屏蔽了系统的对话框。 此时的时间大约是未时刚到,阮琨宁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还齐整,也不打算先回自己院子修整,而是带着几个丫鬟径直去了崔氏所在的正房。 崔氏今日还是照常起的,虽说外头对今日这场阮家两个姑娘的比试翘首以待,可是在她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紧张的。 她虽如此,阿陵却不是,唯恐姑姑叫别人欺负,是以根本没怎么睡着,清晨起身之后便跑到崔氏院子里头来了。 他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自己觉得担心,那阿婆必然也是更担心的,所以便有意无意的安慰几句。 到底是年纪尚小,也不晓得掩饰,可崔氏见着,却更觉得熨帖,也就同阿陵一道等消息。 她之前也是打发了人去问这场赏梅宴的结果如何,听了阮琨宁的表现,自是十分满意的。 阿陵也在一边听了,虽不晓得那些十分复杂的技巧,却只知道自己姑姑赢得极为漂亮,脸上的神采也是与有荣焉,极为欢喜的。 崔氏见了阮琨宁今日回的早,心里头倒是稍稍有几分讶异,面上却不曾表示出来,只是微笑着道:“阿宁今日倒是挣了脸面,叫阿娘听着,也觉得脸上跟着添光呢。” 阮琨宁今日或多或少的收了许多赞誉,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也喜欢听好听的奉承话,喜欢别人的赞扬褒美之言,是以便大喇喇的道:“要谢过师傅教的好,还有阿娘教导的好,自然了,”她转了转眼珠,大言不惭的道:“最重要的是,我天资聪颖嘛。” 崔氏被小女儿的志得意满搞得有点好笑,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阿陵却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姑姑最棒啦,才不会输给她呢。”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阮琨碧。 永宁侯府分家也没多少日子,之前还没分的时候,阿陵也是见过阮琨碧的,只是到底是隔着大房与三房的芥蒂,日常见到又少,自然也是亲近不起来的。 真的能互相见到的时候,大多也是在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王氏不是个爱折腾人的性子,常年在佛堂里头念经,对着小辈儿十分的慈祥,也不需要孙子孙女每日去问安,只每隔五日去一次罢了,永宁侯府每半个月一同行一次家宴。 屈指一算,阮琨碧能见到阿陵的机会,其实并不算多,问题只是出在他们见面的场合罢了。 在老夫人那里,自然是有了对比才能看出来谁更加亲厚,阿陵是老夫人嫡亲的重孙,第四辈儿里头最小的,自然是心尖子眼珠子,而阮琨碧是老永宁侯的庶子之女,这种出身之下,不受待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在这种情况下,阮琨碧见了阿陵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阿陵年纪小,心性却格外的敏感,自然也不会往阮琨碧那儿凑,感情能够好的了才怪呢。 是以他听说阮琨宁赢了,才会格外的高兴。 阮琨宁戳戳他的胖脸,道:“阿陵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姑姑同阿婆有话要讲呢。” 阿陵闷闷的看看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阿陵不可以听吗?” 阮琨宁摇摇头拒绝了他,笑道:“不可以。” 阿陵有点怀疑了,一脸忧伤的试探道:“是想背着我,把甜点跟糖果藏起来吗?” 前些日子,徐云姗发现阿陵坏掉了一颗牙,大惊之下便将他所有的糖果收走了,连带着每日的甜点也停了,半分甜头都不叫他沾,阿陵为此忧伤了很久。 阮琨宁摸摸他的小脑袋,忍着笑道:“不是的,阿陵只管放心吧。” 阿陵觉得姑姑是不会欺骗自己的,也就放下了心,跟着嬷嬷小步跑了出去,往外头玩儿去了。 崔氏见她刻意打发了阿陵,也知道只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挥挥衣袖示意周遭的丫鬟们退下了,问道:“怎么了这是,回来了之后经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今日不是赢得极为痛快吗?” 阮琨宁这才坐在了一侧的凳子上,压低了声音道:“阿娘,你可还记得晋阳王氏的庶女,嫁入五皇子府上做侧妃的王扶卿吗?” “自然是记得的,”崔氏在外头同各家夫人交际,对这些的了解比起极少出门的阮琨宁来,可是要详细多了,不假思索便道:“怎么会不记得,晋阳王氏为着她,被人在外头指指点点的可还少吗,当初为着家主宠妾灭妻就很是叫人非议,后头王扶卿出嫁,给的嫁妆竟是几乎能够同嫡女比肩,虽然是嫁入王府,少不得要做脸面,可是叫外头人看着,非议却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嫡庶之分何等的鲜明,尤其是在世家大族的晋阳王氏,就更加是严谨了,为着这个,便是晋阳王氏宗族内部都是流言纷纷,极为不满,更不必说外头了。 至少崔氏在名门夫人的会面中,就或多或少的听了不少对于这位王侧妃的议论,自然,是谴责性的居多。 她有些明白了,道:“阿宁今日可是遇见她了,起争执了吗?” “明枪倒是不曾有,可是暗箭却半分都不曾少。”阮琨宁有点郁闷的往崔氏身上靠了靠,淡淡的道。 崔氏身上有一种岁月洗礼的宁和安谧,总能使她奇异的平和下来,阮琨宁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同谢家姑娘在凉亭里头歇着,谁知道她却忽然进去了……” 崔氏听她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也有些不明白,眉梢微动:“不应该呀。” 她握住阮琨宁的手,思虑道:“她是五皇子府上的侧妃,你是未出嫁的公主,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芥蒂纠葛,她素日里也不是个傻的,做什么非要为难你,此事倒是真奇怪……总不会,真的是巧合吧。” “哪里有这般巧合,”阮琨宁面上的笑意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冬日的萧冷,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取暖,这才道:“我才刚刚进了那凉亭,她后脚便到了,一进去连行礼都不曾便过去拉我的手,好像有多亲热似的,我同她可没什么深情厚谊,她素来又不是个嚣张跋扈会给人留话柄的人,何必给自己头上扣一个不知礼的帽子?” 崔氏神色中有了几分正色,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了?” 阮琨宁一撇嘴,轻笑道:“她哪里是想过去同我亲热几句,不过是想着趁机做一点什么罢了,那时候我才刚刚从外头进凉亭,身子都有几分冷,手自然也是有些僵的,便是握手的时候有一点什么也不会察觉到。” 她伸手拉过崔氏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道:“若不是她想要再进一步,我还感觉不到什么呢,”阮琨宁在崔氏手上找了找位置,轻轻地一按,崔氏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就由着她。 却听阮琨宁继续道:“阿娘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若非我跟着师傅学医,也是不会知道的,此处有一个穴位,按一下不痛不痒,可是过了约摸两刻钟,却会出现周身麻痹无力的现象,不过半日就会好,常人遇上了,也只会以为是累了,歇一歇之后便没有大碍,就更加不会留心了。” 崔氏的脸色一凝,道:“她到底是意欲何为?” 阮琨宁自己心里头也有点郁闷,道:“我真的不知晓。” 她自腰间摘下了一只刺绣极为静美的荷包递给崔氏,:“刚刚到庄园的时候,便收到了一个荷包,里头是干制的梅花,又不单单是给我一个人,所有列席的贵女都是有的,权当做个留念,我闻着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多想,叫云舒收下来带在了身上,后头遇见了谢家姑娘将那荷戴在身上,我才觉察出两个荷包的香料竟是不一样的,心里头留了一个疑影,却也不曾多想。 进了凉亭之后,闻到那里头的香气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才觉察出那香气同荷包里头的香料合在一起竟是伤胎的,可我与谢家姑娘都未出阁,身边也无人有孕,针对的自然不会是我们了,再者,这两者要同凉亭里头的香气结合在一起才成,备不住就是我多心了,直到王扶卿到了。” 崔氏唇角牵出一点笑意,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阴霾,道:“好巧妙的时机。” “谁说不是呢,”阮琨宁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道:“她趁着寒暄按我手上穴位的时候,我也顺手给她摸了一把脉,滑脉。哪里有这般巧的,两味香合在一起伤胎,这头就来了个孕妇,时机也太过于巧合了些。 她肚子一疼,身边人便跳出来指责我跟谢家姑娘,可是实际上,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我一人罢了。我虽斥责了那妇人,没给她什么搜身的机会,可她瞧着也不见失望,眼见着我走了,也不曾挽留,我便猜测,她大概是留着什么后招的……” 崔氏关切的在她面上转了一圈,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来,道:“亏得我们阿宁天资聪颖,这才没被她得逞。” 这话是方才阮琨宁用来吹捧自己的,此刻听了倒是有些挂不住,道:“阿娘别笑话我嘛,”她脸上的神色正经了许多,这才道:“我事后叫人打听了才知道,那个阮琨碧被人抖了老底之后可不曾立即离去,就等在离那凉亭不远处的地方呢,她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逼急了,还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崔氏抬手斟了茶,沉吟道:“她倒是计算的好,若是你压不下她,就顺势拿你害她之事下口,你若是压下了她,便故意叫下人失礼,叫你不好久留,出去撞上阮琨碧,又正好是浑身无力的时候,哪怕真是出了什么事,也是躲闪不及的……” 阮琨宁道:“别人要害我也就罢了,她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做什么这样害我呢,想不明白。” 崔氏将杯中的残茶倒掉,面上倒是十分的平静:“世间之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因果,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头的,她既出了招,你只管接着便是了,阿娘能够帮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 阮琨宁也只是跟崔氏透透气罢了,免得之后还搞不清楚跟王扶卿的态度,倒是也不指望着叫崔氏帮自己做些什么。 凡事的希望如果都落在别人身上,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拿捏的死死的,到底不如自己亲力亲为自在,阮琨宁很明白这个道理。 崔氏也不打算多说,正了正自己发髻上的玉簪,道:“阿宁可知道吗?天使昨日到了平南王世子那里。” 天使?这里还有人信上帝吗? 这个念头在阮琨宁脑子里头盘旋了一周才被她自己打碎,猛地清醒了过来。 哦,天使,天子使臣简称的那个天使啊。 第169章 战事将起 阮琨宁同平南王府里头是没什么交集的, 顶多算是同段南修有一点点头之交,有个面子情罢了,是以对于这些倒是并不怎么关心。此时听崔氏提了, 才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崔氏的屋子里头燃着银霜炭, 带着一股暖香气,早晚还受得住,到了午时左右便叫人觉得有些闷,是以经常会叫丫鬟打开窗, 透一点新鲜空气进来。 外头开始起风了, 那凉意也开始从外往里涌, 崔氏起身走到窗前, 轻轻地将那扇窗合上了,淡淡的道:“陛下下旨, 叫平南王世子留在金陵,等过了年之后,再回南边去。” 平南王在朝中的位置, 几乎比得上清朝时候的三藩了, 皇帝此时下的这道旨意, 备不住就有什么深意, 容不得人不去细想。 现下看着是风平浪静, 可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触即发,战事一起,永宁侯未必不会被派到前线去督军统战,是以崔氏哪怕素日里对这些不甚关心, 此时也不得不多加注意几分。 阮琨宁也觉得有些无奈与担忧,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还不曾起过真正的战争,也叫她忽视了这些方面的事情,直到崔氏此刻点出来,她才注意到潜藏在底下的危险。 此时她倒是有些情愿叫自己穿越到熟悉的朝代去,至少可以帮着家人趋吉避凶,免于将来可能存在的危险。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她微微舒口气,上前去握住了崔氏的手,不似素日里的温暖,反倒是带着几分凉意,阮琨宁心里头也觉得沉重,却还是安抚道:“阿娘不要想多了,能不能打起来还不一定呢,是不是阿爹去也未可知,现在早早地忧心,那岂不是杞人忧天吗?” 崔氏的脸色有些沉,眼底的担忧也不曾散去,而是捉住阮琨宁的手,低声道:“过了年,你二哥便要往南边去了。” 她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汹涌的波澜,定定的看着阮琨宁。 阮琨宁大吃一惊:“怎么会!不是还没有打起来么,现在过去做什么?二哥他……” 她本想说阮承瑞现在才多大,竟也要上战场了,可是转念一想,他也是整整十九岁了,之前又跟着永宁侯在军中多有历练,的确可以去小试锋刃了。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世间极少有人能控制的好。 崔氏脸上带了一丝浅笑,却并不能遮盖住她眼底的担忧,她道:“不是跟平南王开战,而是随陈将军去南边剿除倭寇,也没有到平南王的腹地,只是,离得到底是近的很……” 阮琨宁心里头乱糟糟的,虽说不是到平南王腹地去,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却还是离着极近的,真是现成的靶子,若是倭寇还不曾剿除完,朝廷便同平南王开战了,那可如何是好? 再者,便是不曾开战,也不一定不会遇见什么的,剿除倭寇又不是吃大白菜,哪里会轻松,谁又能知晓他到底会遇见什么呢。 静默了片刻,她道:“怎么这样突然……” 崔氏眉头一动,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道:“他自己要的,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阮琨宁一滞,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同阮承清不一样,阮承瑞不喜欢念书,也不是走文官路子的材料,他像永宁侯多一些,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喜欢军中的生活,也向往着大漠沙场。 崔氏与永宁侯的四个孩子,前两个的性情像崔氏多一些,温绵含锋,后头的阮承瑞与阮琨宁,都像永宁侯多一些,不拘小节。 而对于他这个选择,阮琨宁与崔氏,其实之前便有了一点准备,只是不曾想,来的这样快罢了。 崔氏这些话一直闷在心里头原是极为抑郁的,此刻同阮琨宁说了,倒是松快了几分,拉着阮琨宁坐下,面上也有了几分缅怀神色,道:“当年我同你阿爹刚刚定亲的时候,外头的非议便很多,无非是看不起永宁侯府的出身,也有人觉得世家嫁嫡女与新臣,丢了自己的底蕴,是以除去至亲,也没几个人真心为我欢喜。你阿爹嘴上不说,可我也知道,他心里头也觉得抱歉,愧对于我。 河西之战的时候,我不许他去,就是怕有个三长两短,可他说要去立一份战功,等他回来风风光光的娶我,不叫别人小看,随即便主动请缨奔赴河西。他走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在佛堂里头跪上几个时辰,不求他真的立不世之功,只求他能平安回来,那些时日我心里头的煎熬,比我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 崔氏很少会同阮琨宁提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可阮琨宁从来都觉得,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传奇,都曾经有荡气回肠的故事,缠绵悱恻的情意,谁都不会例外。 她知晓崔氏大概是想要宣泄自己内心的忧虑,也不欲她继续担忧,便不再提阮承瑞的事情,而是含笑转了话头,道:“好在阿爹平安归来,也真的叫阿娘风风光光的嫁了他,阿娘祈祷了那般久,总不算是辜负了。” 崔氏心底的愁绪淡了些,面上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道:“是呀,总算是不曾辜负彼此,不枉此生。” 阮琨宁想着之前曾经从皇帝那里听来的八卦,心里头难免的有些发痒,道:“阿娘同阿爹是怎么认识的?阿爹想娶阿娘,有没有被舅舅们为难过?” “怎么认识的,还是不说也罢,”崔氏微微一合眼,浅笑道:“不过他被你舅舅们为难,那倒是真的。” 被为难这件事,其实阮琨宁也完全能够想象到。 毕竟崔氏与永宁侯成婚的时候,大齐也才建国没多少年,永宁侯府作为新贵,是很难同尊荣了几百年的清河崔氏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永宁侯要娶的是出身嫡支的嫡女呢。 这桩婚事在时人看来,绝对是下嫁的。 在后世,唐初官员修订《氏族志》之时,便将崔氏列为第一,后来才被唐太宗修改掉,将皇族李姓列为第一,皇后族长孙列为第二,取崔氏为第三。 可是直到唐文宗时,皇帝向宰相郑覃求婚,希望郑覃能把孙女嫁给皇太子,但仍被拒绝。郑覃表示,自己宁可把孙女嫁给时为九品官的崔某,也不愿叫她去做什么太子妃,为此文宗极为无奈:“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可事实上,便是唐高宗自己拉起大旗造反,乃至于后来唐太宗继位,都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自己的胡人血统,努力将自己往陇西李氏那里靠拢,好叫自己显得逼格高一点。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会做的,沾一个大族,叫自己的基调显得高一点,也好叫自己在那些真正的世家面前,能够挺胸抬头一些。 同唐太宗一脉相承的是康熙帝的生母佟佳氏,事实上,康熙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才不是什么佟佳氏呢,她只是一个佟氏罢了,在生下康熙帝之前,谁晓得佟氏是哪根葱,而佟佳氏却是从满清立国就有的大姓,为了叫自己的母族看起来光鲜亮丽一点,康熙帝这才给佟氏一族抬旗,叫他们沾一沾佟佳氏的贵气,装的好像跟佟佳氏是一家一样,抬高一点地位罢了。 在传承了那般久,将近封建末期的清朝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如今的大齐了。 阮琨宁很可以想象当时受到的非议,以及永宁侯在崔家受到的为难。 崔氏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怀念的笑意,瞧了瞧阮琨宁,道:“他是武人,念书的天分比你二哥好不了多少,偏偏崔氏一族极少会涉猎那些习武之道,反倒是于诗书多有建树,险些为难死他,我们成婚的时候,他到你外祖家里头去接的时候,他们还不忘硬是叫他做十首诗出来……” 阮琨宁有点幸灾乐祸的问道:“阿爹可做出来了吗?” “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崔氏摇摇头,笑道:“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可是他做不出来,相交的好友多是武官,又帮不上,就只好找我了。” “找阿娘吗?”阮琨宁微微一怔,道:“可那时候,阿娘应该凤冠霞帔在屋里头才是吧。” “谁说不是呢,”崔氏笑的有些无可奈何,道:“我同你姨母一道在屋子里头等,老远便听见他在喊‘夫人救我!’,连着喊了好多声,也不嫌丢人,声音那么大,整个宅子都能听见了,你两个舅舅可不如他脸皮厚,也只好放他过去了……” 阮琨宁捂脸:“阿爹脸皮真厚!” 崔氏却忽的转了话题,斜了斜阮琨宁,道:“那日我冷眼瞧着,六殿下……也不像是个脸皮薄的,阿宁说,是不是?” 不是想要开解阿娘的嘛,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来了! 阮琨宁有点囧,想要换个话题,脑海中却忽的灵光一闪——这说不定是个机会呢。 她凑近了一点,伸手拉了拉崔氏的衣袖,亲昵的道:“阿娘,今日我知道了一些事……” 崔氏听她将皇后现在的结果说了,面上却并未见丝毫放松,淡淡的道:“阿娘不喜欢他,你说再多都没用。你们之间的问题,可不仅仅是一个皇后,”崔氏看了看阮琨宁,见她眼底全然是希冀与哀求,也觉得心软,终于还是稍微松了口,叹了一声,道:“他既然有这个心意,那便叫我见到他的诚意,不然,我是如何也不肯的。” 阮琨宁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崔氏的手,道:“阿娘想叫他怎么样呢,能不能跟我透个气?” “你只管把我的话同他讲,他会明白的,”崔氏哼了一声,戳戳她的额头,道:“还没嫁出去呢,心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养你这么多年,真是叫阿娘伤心。” “哪有,”阮琨宁赶忙凑过去卖乖,道:“我知道阿娘最疼我啦,我也是最喜欢阿娘的。” 崔氏将阮琨宁从自己身边拨开,道:“虽然知道阿宁说的是空话,可阿娘听了,还是觉得很高兴。” 她替阮琨宁整理了一下衣裙,道:“今日也累了一天,快早些回去歇着,我叫厨房把饭菜送到你院子里了,你记得吃,天气愈发冷了,早些睡,不要熬夜。还有,后日中午一家子用饭,你记得早些过来才是。” 阮琨宁一一点头应了,见崔氏没有别的安排了,这才带了几个丫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崔氏叫厨房准备的吃食皆是她喜欢的,阮琨宁见了便觉心中发暖,大略用了些,便叫丫鬟伺候着卸了妆容与环佩,将一身衣裙换掉,改成了居家的轻软衣衫,留了两盏灯,随即便叫她们退下了。 这几日韦明玄来永宁侯府找她找的格外勤,阮琨宁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咸鱼,而韦明玄的蠢猫的话,自己外头的那层盐皮大概已经被他舔的差不多没了。 若是今日只发生了谢湘意的事情,她一定会抱起这只蠢猫好好亲一亲揉一揉的,可是经了认错人的囧事之后,她就只想捏一捏韦明玄的耳朵,叫他着眼于潮流,不要跟世间的大多数人穿款式相近的衣服,好好的磨练一下他的衣品。 然后嘛,再将崔氏的话说与他听一听,叫他也跟着高兴一番,然后再一起想一想办法。 事实上,崔氏能松口,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至于剩下的,就得她跟韦明玄两个人慢慢来了。 所幸,他们一直都是风雨同舟的。 第170章 今晚留下 时间还早的很, 阮琨宁便早早的打发了丫鬟出去。 她只推说自己今日累得很,想早些歇着了,几个丫鬟心中虽然有些奇怪, 却也没有说什么, 而是顺从的退了出去。 阮琨宁一个人懒洋洋的对着镜子,手里头是象牙制的梳子,她的头发很长,是真正的如云秀发, 缠在人手上, 像是丝绸的柔滑质感。 韦明玄果然还是来了, 见到自己心爱的阮阮就抖着尾巴要过去抱, 见阮琨宁回过身去瞪他,显然是不高兴了, 心里头就有点打鼓,上前去抱起心爱的小鱼干,顺势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道:“怎么了, 阮阮, 我哪里惹着你了?” 他已经换了今日早晨时候的衣袍, 而是一身深紫色的衣袍, 腰系玉带,头发在紫金冠里束的一丝不苟,面上的柔和笑意中和了他身上的端肃之气,分外的挺拔英气。 阮琨宁瞧着也顺眼些, 亲亲他的下巴,道:“你早晨那身衣服呢?” “换了呀。”韦明玄不觉有异,回答道,丝毫不知自己为自己避开了一个地雷。 昨夜他整个人心神恍惚,忧虑之下只随意穿了一身就到阮阮这里来了,自然是没心思好好收拾自己的,可今日却是有公事,又在自己阮阮那里解开了心结,满心的欢喜之下,再去顾及穿着也是正常的。 说完了他还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这是?” 他虽没有说的清楚,可是阮琨宁也能想到几分,他的情意从来都是真挚灼热,没有半分掺假的,她一想起这节,心里头便有些后悔自己那会儿朝他发脾气的念头,面上笑了笑,主动靠在他怀里,道:“我不喜欢你那一身衣服!” 韦明玄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了,可一件衣服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又被主动投怀送抱的小鱼干感动了,便连忙给阮阮顺了顺毛,道:“我回去就烧了它。” 阮琨宁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小题大做,可是话都说出去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挽回,韦明玄表现的这么主动,她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唇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带着桂花的清甜气息。 左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提这个,她只在心里头想想谢湘意说的话,便更觉暖意融融。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是却一句都不曾提过,更没有在她面前邀功,若不是谢湘意说出来,只怕她到此刻也是不知道的。 阮琨宁也是人,也是会感动的,对于韦明玄的沉默付出,自然也不会是无动于衷。 她心里头想到了此处,面上便禁不住随之露出了几分笑意,一手托着下巴,只笑吟吟的盯着他不说话。 韦明玄被她看的脸皮有些发热,只疑心自己脸上有什么,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阮阮怎的这样看我?” “我的郎君生得好,我看一看也不行吗?”阮琨宁盯着他越看越爱,终于忍不住扑过去亲了一口,再推开他,娇嗔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哪里会不愿意?”韦明玄搂住她笑了笑,道:“阮阮愿意,我便是心甘情愿的。” “没羞没臊。”阮琨宁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笑盈盈的道。 韦明玄在阮阮面前从来不会觉得丢脸,见她那根嫩生生的手指伸了出来,也就顺从的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事后还不忘捏住她那根手指亲了又亲,好不温柔。 阮琨宁同他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日崔氏同自己说的阮承瑞要去清缴倭患,以及她对着自己二人关系的松口,再一想韦明玄的重生一世,那份亲热的心思便微微凉了几分,推开他,正色道:“我问你件事。” 韦明玄见她一脸的严肃,眼底神色也十分的正经,便知道只怕是什么大事,也神色一肃,却仍然搂着她,道:“怎么了,阮阮只管问,但凡我知道,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阮琨宁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前一世,我二哥也往南边去清缴倭患了吗?” 韦明玄先是一怔,随即才道:“阮阮已经知道了吗,前一世他的确也是去过的,只不过要再晚上两年罢了,这一世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提前了好些。” 他看出阮琨宁脸上的忧色,安抚道:“阮阮且放心吧,前一世也不曾出什么事,今生想必也会平安返回的。” 阮琨宁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些,再一转念想起他方才说的,又觉得不太对劲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连半分风声都没跟我透露?” 韦明玄抱住她的那只手愈发紧了些,道:“非是我不说,而是我也是昨日才知晓,今日清晨的时机又不对,这才没说罢了,本是想着今晚说的,谁曾想,竟是阮阮先问了出来。我知你忧心,可是你二哥的本事你最应该清楚才是,别人不相信也就罢了,难不成你还不相信吗?阮阮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虽是问话,回答的语气却是十分确定的,韦明玄的眼神坚毅,说出的话也是极为令人信服的,阮琨宁听着,也觉得安心不少,心里头的担忧便去了十之六七,再想起崔氏说的话,心里头的甜蜜便浓郁了许多,连带着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透着一种樱花的水润花瓣一般的娇美清新。 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阮琨宁本就是绝世姿容,落在韦明玄眼里就愈发的可人疼了起来,眼见着她眼尾荡起了一丝温绵的情丝,他也跟着如醉酒一般,飘飘然了起来,□□的吻住她的唇,极为亲昵的亲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阮琨宁懒洋洋的伏在他怀里,嘴唇还带着红润的光泽,主动伸手勾住他脖子,凑到韦明玄耳边道:“郎君,今日,我阿娘终于肯松口啦。”说完,便将崔氏的话说与韦明玄听了。 韦明玄原本以为阮阮是要说什么悄悄话的,都准备好附和了,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一个意外之喜,惊问道:“怎么会?” 顿了顿,才明白了几分,他猛地将阮琨宁拥到怀里,颤声道:“辛苦我们阮阮了,我知道,能叫你阿娘松口,我的阮阮必然是费了极大心力的。” 崔氏虽然还没有彻底应允,可是既然肯退一步,那机会就大了许多,比起之前的毫无希望,简直是天壤之别,怎么能叫韦明玄不欢喜? 阮琨宁回抱住他,道:“哪里说得到辛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怎会有叫你一个人辛苦周旋的道理?” 屋外是呼啸的冷风,屋内却是情意绵绵的爱侣,两个人彼此相拥了许久,竟也是不输于唇齿纠缠的亲昵,只惹得彼此都红了几分脸。 韦明玄到底是男子,脸皮也要厚一些,瞧着阮琨宁摆在一边的象牙梳子,再见她散着头发的娇媚神色,心里头便更觉柔软,主动执起象牙梳,道:“我给阮阮梳头发,好不好?” 阮琨宁却不领受他这份情,斜睨了他一眼:“我头发这样顺滑,还用得着你梳么?” 韦明玄爱她此刻的娇俏模样,凑过去咬了咬她的唇,手上动作不停,极轻柔的将那象牙梳子自发顶梳到了发尾。 她头发极长,却丝毫不显得杂乱,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光滑柔顺,带着乌黑的光泽,韦明玄梳了几下,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忽然笑道:“很早之前,就想给阮阮梳一次头发。” 阮琨宁回过脸去看他,道:“这话怎么说?” 韦明玄却没有看她,而是执着象牙梳再度给她梳发,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行好运,出路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他的神情温柔而真挚,一侧的烛火照在了他脸上,有一种岁月的柔和与温暖的情意在交织,缠成了刀枪不入的情网,叫人挣脱不得。 阮琨宁也觉得触动,回身面对着他,低声道:“香闺对镜染胭红,鹊桥高架互轻平,”她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令人心弦不稳的光:“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白发齐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韦明玄没有出声,只是温柔的亲了亲她的眉眼,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似乎世间再也没有其他。 阮琨宁笑了笑,懒洋洋的拨弄了几下头发,见着抱住自己的韦明玄,忽的心中一动。 她轻轻拉了拉他衣袖,见他面露关切的凑过来,脸色便微微有些泛红,动了动身子,叫自己唇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了又低,只叫韦明玄勉强能听见:“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吧。” 她这一句话说的突然,完全的超乎了韦明玄的想象,话一入耳,人便呆住了,在开口之前,脸却红了红。 韦明玄咽了口唾沫,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惊讶与狂喜,只怕自己是意会错了,轻声问道:“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 阮琨宁自己能够鼓着勇气说出来已经是不易,谁知道韦明玄这样不上道,她心里头有点气,便转过身去背对他,道:“盖着被子聊会天,行不行?” 韦明玄这才反应了过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他急切的拽住了阮琨宁的衣袖,叫小鱼干回过身来,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惊喜的道:“阮阮,阮阮!” 他低头在她唇上狠狠的亲了亲,才道:“你方才说什么?你果真愿意吗?再同我说一遍,好不好?” 阮琨宁虽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可是骨子里并没有深入骨髓的形成古代女子的思维模式。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末世的关系,她更加喜欢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时是一时。 她也不觉得,真的非要把一切都留到洞房花烛夜才是真的圆满。 假设她真的同韦明玄成婚,那就要按照标准的皇子成婚仪式来办,成婚当日从早到晚几乎都要忙的脚不沾地,对于人的体力要求其实是很大的,大多数人都要被各种典制礼节搞得疲累不已,哪里有什么心情去享受什么洞房花烛夜。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她也不会觉得韦明玄真的在二人成婚之前跟她发生点什么就是不珍惜自己。 珍惜不珍惜是天长日久看出来的,跟那一层贞洁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两个人在一起,高兴才最重要。 虽然之前有点下定了决心,可是再见韦明玄如此惊喜,她也觉得有点脸红,捂住脸伏在他怀里,很有点气急败坏的道:“你年纪轻轻的便聋了不成,话我已经是说出去了,才不要讲第二遍。” 韦明玄脸色泛红,摇着尾巴凑到自己阮阮面前去,蹭了蹭她的脸颊,道:“阮阮,真的愿意吗?” “假的,”阮琨宁推开他的脸,道:“你还不快点滚。” 韦明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再度凑过去,叫两人的鼻尖顶在一起,柔声道:“阮阮得对我温柔一点……我也是第一次……” 第171章 香菇蓝瘦 阮琨宁的脸皮到底还是不如韦明玄厚, 捂着脸,没有应声。 韦明玄呆呆的抱着她脸红了许久,才慢慢的接上了脑子里头的那根弦, 猛地抱起她, 大步走到了内室的床边。 不同于行走时候的大马金刀,对着阮琨宁的时候,他却好像抱着一个瓷娃娃一般,极为轻柔的将她放了上去。 阮琨宁虽然有胆子主动提起这个, 可是到底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心里头还是羞得不行, 只是强行镇定罢了, 到了自己熟悉的床上,才稍微自在了一点。 床榻上的帷幔的半开着的, 遮住了半数的光亮,只是余下的光芒,在阮琨宁眼里头, 依旧是亮的近乎刺眼。 她之前梳洗过, 光着脚没有穿鞋, 既想着去掉那碍眼的光亮, 又想着叫韦明玄稍稍离开几瞬, 使自己的心跳稍微减慢几分,不要如战鼓一般的擂个不停。 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玉足往韦明玄腿上踢了一下,声音里头是难掩的羞意与娇气:“去把那两盏灯熄了,快点!看我做什么, 我又不发光!” 在韦明玄心里头,你比外头的月亮还要明媚几分呢。 只可惜现在,韦明玄可想不了这么多。 他的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一锅浆糊,别说是叫他去熄两盏灯了,便是阮阮叫他反手捅自己两刀,估计他也是能够干得出来的。 他就这么脚下飘飘然的走到了那两盏灯前,一口气终结了那两点光亮,又飞快的走了回去,目光发亮的盯着阮琨宁。 那两盏灯一熄,屋子里便是一片昏暗的黑,可是架不住两个人的身手内力在,不敢说是可以夜视,可是较之寻常人,却还是好很多的,倒是并不觉得这层夜色十分麻烦。 相反的,静谧昏黑的夜使得彼此之间的视觉受到了阻碍,作为回应,却使得彼此的呼吸声,乃至于心跳声都仿佛是近在咫尺,那一点距离,似乎被无限的拉近了。 黑夜给了人最好的掩饰,阮琨宁的胆子也略微大了些,见他呆呆的站在床头,心里头便觉有些好笑,坐起身来,主动替他解了外袍,顺势将他拉到了床上。 韦明玄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做不成柳下惠的,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便觉嗓子里头也是干的厉害,也就停了下来,他道:“阮阮,你当真不后悔么?” 阮琨宁摇摇头,摇完了才想起他看不见,便低声道:“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你自己也不信自己不成?” 韦明玄铿锵有力的道:“我待阮阮,自然是没有半分虚假的,天地可证,日月为鉴。” 阮琨宁原本是不觉后悔的,等韦明玄这话说完了,倒是真的有点后悔。 并不是她觉得韦明玄的话不可信,而是……他此刻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吓人。 韦明玄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专注炙热的近乎可怕,不知道的几乎会以为自己面前趴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狼。 阮琨宁躺在他身下,听他难以克制的喘息声,手指触及到他不由自主起伏的胸膛,原本雪色的面颊也禁不住遍生桃晕,长发散散的铺下,衬着那倾城的美人面,满室的活色生香。 更加叫她心跳加速的是,韦明玄压在她身上的那个部位,起反应了。 无论那会儿阮琨宁表示的怎么主动,现在她也是一个女孩子,也难免的会觉得羞窘,禁不住半合了眼。 虽是如此,她却仍然能感觉到韦明玄那灼热到可怕的目光在自己脸庞上游荡,他的唇也跟着烫了起来,阮琨宁感觉到那温度落在了她额头,随即缠绵着到了眉眼,又到了她半开着的唇。 终于,断断续续的带着呼出的热气,到了她精致的锁骨。 阮琨宁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跟着热了起来,她忽的娇吟了一声,那声音嫩嫩的,水水的,韦明玄的吻停了一停,却猛地更加热切了起来。 韦明玄那只手,也终于解开了她的衣襟,□□出了内里素色抹胸上的那枝胭脂色的娇娆海棠。 阮琨宁正心跳的飞快,合着眼不敢睁开,却忽的感觉脸颊上一凉,似乎是水珠划过的触感。 她猛地睁开眼,才瞧见韦明玄出了一额头的汗珠,青筋崩起,大概是隐忍的厉害。 她有点心疼,也顾不上自己衣襟散了一半,便主动将自己玉生生的身子贴到了他怀里,柔声道:“我又没说不许……你这样忍着做什么?” 韦明玄却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她肩窝处,闷闷的道:“……会看出来的。” 阮琨宁有些不明白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低声道:“什么意思?” 韦明玄的脸色原本就有些涨红,此刻却不知是不是阮琨宁的错觉,似乎是红的更厉害了些,他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凑到了阮琨宁耳边,道:“我是说,阮阮同我……之后,会被人看出来的……” 阮琨宁没经历过这种事,既觉得满头雾水,又觉得尴尬异常,满脑袋的省略号,极轻的咳了咳,道:“……会吗?” 韦明玄自己也是一只嫩雏,对这些一知半解罢了,更不好说这个,有些别扭的咳了一声,道:“……不是会说什么……眉峰已散吗?” 阮琨宁有点尴尬的捂脸,道:“……我不知道啊,你是男人,还不知道这个么?” 韦明玄比她还郁闷,伏在她身上,委屈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阮琨宁看他脸上的委屈与茫然神色,忽然有点想笑,可是见着韦明玄神色也没敢表露出来,尴尬的停了一会儿,才问道:“那我们……还继续吗?” 韦明玄尾巴都蔫了,下边还硬着,嘴上是怎么也说不出将吃进嘴的小鱼干吐出来的话的,闷闷的沉默了半天,才侧身躺在了阮琨宁一边,抱住她生闷气。 阮琨宁心里头真的十分想笑,可是看韦明玄这么郁闷,又觉得不好意思,胳膊肘推了推他,道:“真的……不继续了吗?” 韦明玄沉沉的应了声:“唔。” 阮琨宁侧着脸看他,越看越像露着肚皮要人挠下巴的猫,凑过去亲了亲他,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韦明玄痛苦的想要出去打滚儿,搂住自己的心肝阮阮亲了许久,才郁闷的道:“有贼心,没贼胆,怎么办。” 阮琨宁感觉到他身体的剑拔弩张,有些心疼,毕竟这把火是自己撩起来的,到头来却不肯帮人熄,这就有点过分了,她张了张口,刚刚想要说话,嘴唇却被韦明玄堵住了。 他说:“阮阮乖,叫我抱一会儿。” 就这么过了许久,阮琨宁感觉他似乎好多了,这才开口说话。 她道:“怎么不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嘛。” 韦明玄没说什么长篇大论,而是简洁的道:“这样不好。” 若是之前阮阮这样的话,韦明玄或许就顺势为之了,可是眼下崔氏才刚刚肯让步,自己就迫不及待同阮阮酱酱酿酿了,要是被知道了,那永宁侯只怕真的会砍死自己的,崔氏那里刚刚有一点和缓的态度,也会再度冰封。 其次,既然崔氏愿意后退一步,那他自然也要表示出自己的诚意,出于自己的尊重,也不能现在就成事。 再者,为了叫崔氏松口,阮阮只怕费了不少心力,韦明玄委实是舍不得自己为了一时色/欲,白白辜负了阮阮的一腔努力,那太不值当了。 可是这种事,心里头能够想明白是一回事,嘴上舍得松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世间能够把理智与情感完美控制起来的人,委实是太少了,至少,韦明玄还不是。 他看着进了自己口的小鱼干,心里头就一阵一阵的觉得委屈,万分的舍不得,简直是比割他的肉还要叫他难受。 韦明玄有点伤心的搂紧了阮琨宁,叫自己身上的热潮平复下来,许久才道:“阮阮,我好难受。” 阮琨宁心疼他,也不多说什么,而是乖巧的伏在他怀里,安慰道:“没关系,守得云开见月明嘛。” 她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直接作用,韦明玄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枝海棠瞧,好像是到了嘴的小鱼干,却硬生生叫他吐出来了一样,他的眼神里头生了钩子,想要把那条鱼再度勾回去。 他脸上的神色既委屈又不舍,要不是人还躺在宝贝阮阮床上,被她柔声安抚着,只怕早就要开始磨爪子挠人了。 阮琨宁也没办法,给他吃他又不肯,眼见着他又眼馋,现在赶他走自己又于心不忍,只好亲亲他的眼皮,安慰道:“早晚都是你的,郎君乖嘛。” 韦明玄一手搂着她,另一手却勾着她一缕头发,亲密密的抱了一会儿,算是过了过瘾,顿了顿,突然凑到阮琨宁耳边,低声道:“阮阮,给我绣个香囊吧,我贴身收着,权当个念想。” 阮琨宁正觉的有些委屈他,绣个香囊又算不得什么大事,自然是没有不肯的:“你想要个什么样子的?绣什么花纹才好?” 韦明玄的手指顺着她玲珑的腰线轻轻上滑,道:“也绣一枝海棠,好不好?” 阮琨宁抿着嘴一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道:“我都依郎君便是。” 韦明玄心里头舒服了一点,揽着她亲了亲,呜呜叫了几声,没有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请一次假,马上开第五卷,我得整理一下思路,断更几天,少则三天,多则一周,下一章是防盗,蠢作者回归的时候替换,慎买,请亲们见谅啦,鞠躬致歉,爱你们~ 第172章 你的依靠 既然确定了是吃不到什么便宜的, 那韦明玄就更加不会愿意留在这里了。 看得见,吃不着,委实是一桩苦事。 阮琨宁心里头想笑, 可是见韦明玄一脸的沉郁苦闷之色, 也就不好表露出来了,像是一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主动替他整好了衣袍,送他离去。 韦明玄心里头虽是难言抑郁,可到底还记挂着正事, 低声道:“阮阮不必忧心, 前一世你二哥也曾经前去南边剿除倭患, 并不曾出事, 如今虽是提前了两年,但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 阮琨宁微微一怔, 没想到他会再度提起这个,心下一暖,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主动投入他怀里, 道:“放心吧, 我晓得的。” 韦明玄顺势拥住她, 刚刚想要调笑几句, 脑海中却忽的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捉不住痕迹。 前一世,阮承瑞是在两年后南下剿除倭患的,这一世却是提前到了现在——也就是说, 虽然隔了一世,可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时间可能会有所改变么? 那么,之前他自以为没有发生且已经逃避过去的事情,会不会也同样没有消弭,而是潜藏在之后不确切的时间里,在措手不及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来呢? 他揽住阮琨宁腰身的那两只手禁不住紧了紧。 韦明玄动作忽然一滞,阮琨宁便敏感的察觉到了,心里头却也只以为他是不舍,倒是没什么奇怪,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啦?” 韦明玄低头亲亲她,面色如常,道:“没什么。” 顿了顿,他才又叮嘱道:“天气越发的冷了,更加要注意才是,阮阮素来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病了才好。” 阮琨宁扁扁嘴,不以为然的道:“从小到大,我还没生过什么大病呢,再者,我自己也懂得一点医术,总不会什么道不知道的。” 韦明玄与她同拜谢宜舫为师,对于医术也有所涉猎,心中一动,顺势握住她一只莹白的腕子,诊脉之后见的确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道:“原是我多想了,可这些事情上头多加个小心,总不会有错的。” 阮琨宁知晓他的好意,时间却也不早了,便将他往外推:“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快走。” 韦明玄有点无奈,低头在她额头上留恋的点了点,转身离去。 夜色正是深沉的时候,落在人眼前像是最黑的墨,瞧不出一分别的色彩,阮琨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心里头莫名的生出几分怅然,以及几分离别之感。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回了屋里,躺下入睡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都算是风平浪静,直到阮承瑞归家,行家宴的时候,才微微起了一点波澜。 如今,阮承瑞在朝中任前锋校,他正是应该历练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每日闲的发慌,相反的,一个月得有半个多月是宿在西山大营的,等闲在家里头见不到他。 阮琨宁是在全家齐聚用饭的时候,才见到阮承瑞的。 他看起来清瘦了些,脸也黑了不少,板着脸的时候严谨而有威仪,同永宁侯越来越相像了。 既然说是家宴,那一家人自然也是齐聚了的。 从辈分最高的老夫人,到永宁侯夫妇,以及接下来第三代的阮承清夫妇,阮承瑞,阮琨宁、乃至于第四代的阿越阿陵都是聚齐了的,满满的一桌子人。 阮承瑞年后便要出发南下抗倭,这消息并不曾隐瞒,是以在座的人当中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阮琨宁本以为阮承瑞或多或少的会面对许多泪眼担忧,却不想一直到吃完饭,也没人为此开口说什么,同往常的家宴想比,也不过是气氛稍稍凝滞了几分,其余竟没有什么分别。 到了最后,大家都放下筷子的时候,老夫人才慢悠悠的转了转自己手上的佛珠,眼底是岁月沉淀的深沉安稳,她看向阮承瑞,道:“当年我亲自送你祖父出征,后来又亲自送你父亲出征,眼看着,竟也要送你出征了。” 阮承瑞主动申请出征之事,也只是同永宁侯提过,便是崔氏与阮承清也是不知晓的,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永宁侯虽说舍不得,可是到底也是支持了。 孩子长大了,总是会有自己想法的,就像雏鹰的羽翼齐全之后,总要试着离巢觅食一般,自己是没办法照顾他一辈子的,凡事还得落到他身自己上去,所以便应允了此事。 虽说是出征,阮承瑞却并不是主将,加之带军的陈将军同永宁侯也素有交情,相对而言,他还是很放心的。 阮承瑞是等着事情定下了之后才同崔氏讲的,本以为会挨上一通骂,却不想直到现在还是云淡风轻,听了老夫人王氏的话心里头更是滚烫,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老夫人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道:“并没什么好担忧的,不必如此。你能够留在我们身边承欢膝下,祖母心中自然是极为快慰的,可你若是想要驰骋沙场争一个名头回来,祖母也只会为你高兴,男孩子有志气,是好事,有什么好担忧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同你阿娘都是妇道人家,对于你们沙场上的那些事情也说不上什么来,也只能在家里为你念念佛,动动嘴罢了,不求你高官显贵,只记得保重自己,于我们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崔氏眼睛还有些红,面容上也盈着几分憔悴,在侧听了老夫人的话,也微微笑道:“你祖母要说的,便是我要说的,你只记住这几句,我便是要念阿弥陀佛了。” 阮承瑞屈膝,向着几位长者叩首:“我从来任性,总是惹得你们生气,这一次却万万不会了,还请阿婆与阿娘宽心才是。” 崔氏眼底隐隐的有些泪意,转过脸擦去了,面上维持着素日里的温婉得宜。 阮承清见凝滞的气氛中添了几分凄清,连忙上前去扶起阮承瑞,假意责备道:“过了年之后才要走呢,做什么搞得生离死别一般,没得叫人笑话,你也是,不知道叫长辈宽心些……” 阮琨宁也凑趣道:“就是说呀,明明是家宴,怎么倒成了你一个人的戏台子,阿娘阿婆都围着你转,我可要不高兴了。” 阮承瑞不好说阮承清什么,倒是斜了斜阮琨宁:“就你话多,比你小的阿越阿陵都没有吭声呢,偏偏你毛病多。” 阮琨宁不高兴了,去拉永宁侯帮自己说话:“阿爹你看他……” 永宁侯最疼小女儿了,看她皱起眉就有点舍不得,对着儿子也没那么热乎了,责备道:“你阿妹年纪小,怎么也不知道让一让她,没有一点做兄长的样子。” 阮承瑞知道大家这是不想表露出不舍离情,也就配合的笑道:“我不说她便是了,从小到大,她哪里吃到什么亏了……” 不管众人心里头到底是何滋味,这场家宴总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阮琨宁年纪小,辈分也不算大,同阮承瑞落在最后,目送着长辈走远,这才道:“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叫你多加保重就是了。” 没了长辈在前,阮承瑞脸上的神色放松了几分,他轻轻揉了揉阮琨宁的头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 阮琨宁见他不似无的放矢,加之韦明玄也说过此次不会出事,也就放下了几分心,倒是想起另外一桩事来:“阿娘之前还说想为你向顾家的顾容姐姐求亲,可是你年后就要走,这桩亲事只怕要作罢了。” “作罢便作罢吧,”阮承瑞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顾容,小女孩大致上相貌都差不多,倒是也记不太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后来顾家外放出京,他自然也没有再见过顾容,是以哪怕这桩婚事成不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这一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何必耽误她呢,所幸阿娘还没有去提,不然倒是叫两家尴尬了。” 后面还有一句他没有说,若是两人订了亲,自己却回不来了,那岂不是害了那个姑娘,平白叫人非议克夫么。 只是这句话说来太过不详,也就没有说出口。 他虽然没有宣之于口,可阮琨宁也能猜个大概,她想了想韦明玄说过的二人之事,只觉得可能缘分在后头,也就没有多说,只是道:“你到底是抽的哪门子风,竟忽然想起了从军出征,可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阮承瑞眼底闪过一丝柔意与坚定,伸手揉揉她的脸,低声问道:“阿宁果真是与六殿下两情相悦吗?” 阮琨宁没想到他会问这一句,不免有些脸红,可是见他面露正色,也不像是要取笑自己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嗯。” 阮承瑞的声音也低了下去:“阿宁可相信他吗?” 阮琨宁眼神一闪,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柔意,道:“我信他。” 阮承瑞唇角牵出一点极浅淡的笑意来,风一吹便要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微微一叹,道:“我是真的不愿意你喜欢他,原也不瞒你。在我眼中,除去他,无论是萧三公子还是青柯表哥博弦表哥,哪一个都是极好的人选。” 阮承瑞的意思阮琨宁是明白的,她也知道,这是他的好意,毕竟韦明玄同其他人比起来,安稳性差的太多,不会叫人放心,而女方所要求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安稳罢了,偏偏这是韦明玄给不了的。 阮承瑞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风向,道:“永宁侯府以军武起家,自祖父起,世代都有人征战戍边,到了我们这一代,大哥走的是文官路子,固然很好,可我却是不行的,没办法,天生吃不了这碗饭罢了,再者,在军中留一个人,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不是么?” 他说的容易,阮琨宁却是在心中一叹。 走军中路子,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古来征战几人还,难不成只是一句笑谈吗。 阮承瑞看着她,继续道:“你从小主意就大,决定的事情别说我了,阿爹阿娘也是劝不了的,你若是执意要同六殿下一道,我也不会不许,我同萧三公子与几个表哥的交情很好,却也越不过我嫡亲的妹子,总是会向着你的。可是事得先往坏了想,若将来他负你呢,阿爹年迈之后,总得有人在军中接任,我若是立的起来,你的腰杆也能直一些,不被人轻看……” 阮琨宁被他几句话说的心头发酸,心脏也像是缠了一株藤蔓,每跳动一下,就拉紧一下,难受得紧。 无论在何时,骨肉亲情都是最靠得住的,她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的家人关爱,兄长呵护。 阮承瑞轻轻抱了抱她,嘴上无所谓的道:“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你一个人才跑去从军的,永宁侯府的荣耀需要人去继承,背后隐藏的重担也同样需要人去挑,选择从文固然很好,可在军中有人才是世代不衰的根底,相辅相成罢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是阮琨宁又不傻,如何领会不出他的心意? 她心头鼻子一起酸了起来,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二哥待我好,我知道的。” 阮承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傻姑娘。” 阮琨宁松开他,自己抹了抹眼泪,又觉得有点可惜,道:“你有没有见过顾容姐姐?万一你一走,她就出嫁了,生生错过了,你当真不会后悔么?” “小时候见过几次罢了,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阮承瑞淡淡的道:“大哥娶大嫂的时候,是大魁天下之后,有这样的例子在前,我总不能一个白身什么都没有就上门提亲吧,要娶,就要叫她风风光光的嫁过来,叫所有人都觉得羡慕才是。再者,”他倒是不觉的赧然,军营的生活叫他的性子中添了几分果毅刚决,直截了当的道:“这种事要看缘分,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 就像是阮承瑞说的,别人再亲,也是比不过自己的骨肉至亲的,她同顾晚顾容的关系不错,却也越不过自己的嫡亲兄长,自然不会为此纠缠个没完,只是道:“婚姻之事,自然是应该谨慎的嘛,你自己高兴就好了。” 阮承瑞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现在的阮琨宁还算是一个无神论者,即使她自己身边就有穿越重生系统之类的事情,她也还是这样坚持。 她却不知道,命运的洪流已经到了眼前,马上就要将阮承瑞与顾容纠缠在一起,并且将她卷进另一场旋涡当中去。 当然,那都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么么诸位亲 第173章 巧遇故人 阮承瑞年后出征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众人也没有再提及,有些话说几句是挂念,说得多了, 反倒是会叫人觉得不详。 再者, 离真的出征还有些日子,若是现下便惊慌失措泪眼连连,那以后,等到离别在即的时候, 岂不是更加要不得了了, 如此一来, 大家也只好将那份担忧压在心里, 面上皆是言笑晏晏。 尽管嘴上没有说什么,可事实上, 崔氏心里头其实并不好受。 征战沙场,是真的要拿命去搏才行,否则凭什么服众。 便是自幼精于骑射的永宁侯在经过了诸多战事之后, 身上也往往会留有伤疤, 更何况自己还未曾经过战事的儿子呢。 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又岂会有不心疼的道理, 只不过不欲说出来扫兴, 叫自己儿子忧心罢了。 是以崔氏哪怕是离了家宴的厅堂,回到了自己院子之后,脸上仍有担忧之意未曾散去,永宁侯明白崔氏的心绪, 却也是无可奈何,安抚的将妻子抱在了怀里,一夜无话。 如此一来,满怀心事之下,到了第二日,崔氏不免起的早了些。 今日是佛诞日,徐云姗老早便定好了要往寒山寺去拜佛,为老夫人求一个平安符的,那时候阮承瑞出征的事情还没有定下,崔氏也不欲自己掺一笔消减了儿媳妇孝敬祖母的心意,也就不打算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既然阮承瑞的事情定了下来,她心中难免仍存不安,自然是打算去为儿子求一枚平安符的,不求有用,但求心安罢了。 倒是刚刚好,可以同徐云姗一道去。 只是才刚刚定了主意,便见李嬷嬷急匆匆的到了自己身边,面色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之色:“夫人,世子院子里头出事了,越少爷烧得厉害,眼见着不太好呢……” 阮承清与徐云姗的长子阿越如今六岁了,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开始在书院里头念书了,素日里都是极为乖巧的,身子也是极为康健的。 可是就是因为素日里康健,猛地出点什么事,才更加叫人心慌,崔氏忽的听李嬷嬷一提,一颗心便提了起来,也来不及问什么,便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往阮承清院子里去了。 今日是大朝,阮承清老早便走了,徐云姗一个人也没怎么睡着,想着今日要往寒山寺去,刚刚想起身准备一番,便有阿越院子里的人过来回禀,说是阿越烧起来了,一张脸都滚烫。 她不敢耽误,一边使人去请大夫,自己则是连忙到了阿越房间里头,另一头则是打发人到了婆婆那里去。 阿越躺在床上,小脸烧的通红,嘴唇颤抖着微动,神志昏昏,清醒不起来的样子。 徐云姗急的脸色都变了,声音飘忽的道:“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便这样了,”她面容失色的看向自己身后的陪嫁丫鬟,慌忙道:“不是叫人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未曾到呢。” 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心急,强自安慰道:“世子夫人且宽心些,已经去请了,想来很快便会到了。” 崔氏一进去便见徐云姗急的垂泪,满室人都是面色难看,上前去探了探阿越的额头,果然是烫的厉害,见徐云姗在一侧垂泪,也很能理解母亲的关怀忧虑,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小孩子发烧是常有的事,你也不要太过于心急,每隔一月都是有大夫请脉的,想来应是风寒高热才是。” 徐云姗原本也是关心则乱,听了崔氏的话倒是松了几分,感激的点点头,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下人的脚程够快,加之医馆离得也不算远,没多久便带着一个背着医箱的长须老者入内。 那大夫见了阿越情况,也知不是寒暄的时候,上前去对着几位夫人行了礼,随即便将手搭在阿越的脉上探了探,他原本有些焦虑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转向一侧的徐云姗和崔氏安慰的一笑,道:“二位夫人且放心吧,贵公子应该是着凉染了风寒,这几日常有人如此,来势汹汹,实际上退的也快,看着吓人罢了,吃几服药,好生将养着,过几日便会无碍的。” 几个女眷这才放下心来,面色舒缓了起来。 自有仆妇引着大夫出去开药方,伺候着煎药了,徐云姗坐在儿子的床边瞧着他脸色烧红,又心疼又生气,自己挽起衣袖,拧了湿帕子为他擦脸,口中道:“昨日出去野了一通,热了一身的汗,还不等凉下来便脱了衣服,他不生病谁生病?素日里说了好几次,都是不听,这可倒好,吃到苦头了……” 崔氏也是舒了一口气,道:“快别说他了,小孩子总会调皮些的,仔细管教着就是了,等他好了之后,你高兴怎样罚他便怎样罚好了,现下还是叫他好生养着吧。” 徐云姗也只是满心抑郁想要说出来发泄一二罢了,真的罚是舍不得的,闻言点头应是,却道:“今日是佛诞日,本是打算带着阿越阿陵去为祖母求平安符的,”她有些歉意的看着崔氏,道:“可是现下阿越如此,我只怕是离不得了,还请阿娘勿怪。” “平安符贵重在你的心意,心意到了,东西到不到都是一样的,你祖母通情达理,自会明白的,”崔氏也是做母亲的,最能了解母亲的心,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烧的小脸通红,哪个又舍得离开,人之常情罢了:“左右我也无事,不妨去走一趟,你也不要觉得愧疚,我本也打算去的,现下去走一遭也是极好,你二弟又要走了,我一并去佛前拜一拜也是省了一点心力。” 徐云姗低头看了看阿陵,道:“阿陵,同阿婆一道去,务必要听话,知道吗?” 阿陵眼睛里头的担忧像是荷叶上的水珠在滚来滚去,他踮起脚看了看自己的兄长,鼓着嘴,担忧道:“要是我也给哥哥求一枚平安符,那哥哥是不是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他们兄弟的感情好,徐云姗是乐意见着的,摸了摸小儿子的脸,道:“自然啦,有阿陵的心意在,哥哥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阿陵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崔氏的衣袖,道:“我会乖的,哥哥也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他童言童语,正是稚嫩可爱的时候,崔氏与徐云姗听了,也宽心好些,原本的担忧之意,倒是散去了几分,心头也随之松快了好些,含笑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阮琨宁这日起的不算早也不算晚,算是正常水准,梳洗的时候才顺英提了阿越生病的事情,大吃一惊:“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过去看看,好在没出什么事情,不然委实是太不应该。” 云舒替她取来了一对饱满洁白的珍珠坠子,道:“不是奴婢们不想说,而是事情出的太快,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起身,加之大夫来的又快,自然来不及叫您了。” 阮琨宁也没什么责备她们的意思,毕竟事情是早晨出的,大家都有些反应不及,阿越现下又没什么大碍,她慢慢地将那只珍珠耳环佩在了耳朵上,镜中的人影似乎也带着珍珠般温婉柔和的光晕,十分的雅致温美:“阿娘呢,可是还在阿越院子里吗?” 云舒道:“夫人带了阿陵少爷往寒山寺去了,说是要去拜一拜,求一点福气安康回来。” 阮琨宁的手微微一滞,眉梢微动,道:“阿越刚刚才睡下,我也就不过去搅扰了,云夏去大嫂那里说一声,午后阿越醒了我再过去看看,请她不要见怪,”她又转向云舒,吩咐道:“去给我准备马车,我也去一趟寒山寺。家里头最近的事情多,无论是为了阿越,还是为了二哥,都得去走一趟才是。” 云舒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崔氏这一次不仅仅是带了阿陵,也顺便带上了阮承瑞,到底要出征的人是他,叫他自己去拜一拜佛祖,那才显得有诚意呢,不是比自己干巴巴的求上许久都有用许多嘛。 阮承瑞老大的不情愿,好容易休沐一回难道不应该在家里头睡睡觉吗,怎么还要出来对着一个胖子(佛祖:喂!)拜来拜去,好没意思。 可这到底也是崔氏的一番心意,他也不想叫崔氏担忧,便打着哈欠骑着马,随崔氏一道进了寒山寺。 崔氏有耐心慢慢见一个佛像拜一拜,他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粗略的行了几次礼,便同崔氏告了饶,打算自己四下里走一走。 崔氏满心的无奈,却也不想拘着他,拜佛讲究心诚则灵,硬逼着他也没什么意思,便点头应了。 等崔氏一阶阶的登上去,到了寒山寺正殿的时候,就能体现出阶级性的优势来了。 永宁侯府是常年捐香油钱的,崔氏在这样的日子也带着几个仆妇径直进了正殿,而不需要在一边慢慢地等候,进去了也不需多话,只恭恭敬敬的跪下叩头,在心里头祈求了几句,又静默了许久才起身。 李嬷嬷在她身边多年,最是知道她的心思,上前劝慰道:“夫人且放心吧,瑞少爷越少爷都是有自己福气的,将来还长着呢,还没有给您娶媳妇呢,哪里用得着这样着急。” 崔氏还不曾应声,便听得边上一个姑娘英气勃发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阮伯母吗?” 崔氏心下微怔,转过身去却见了一个茜草色衣衫的俊秀姑娘,一身骑装极为明丽简快,随云髻挽的干净利落,不似金陵女子的水润白皙,肤色有几分阳光英气的麦色,衬着出众的五官竟像是沙漠中的玫瑰一般瑰丽英秀,同养尊处优的金陵贵女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明快与大气。 崔氏心思机敏灵活,一看那姑娘五官便知晓了大概,心下惊喜,面上也带了出来,道:“正是呢,许久不见,阿容也出落的这般出色了,你若是不开口,我还不敢应声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家的幼女,闺名叫做顾容的姑娘。 顾容方才见着崔氏也是觉得相像,看周围的仆妇不似寻常人家,这才试着上前一问,两家在顾家未曾外放之前,关系也是极好的,确定了彼此身份之后的如此一见,都很是惊喜,她轻轻行了一礼,道:“家父回京还没多少日子,只在家中修整,等候吏部的文书,是以家母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出门拜访,不然早该去伯母家看看的,还请勿怪才是。” 顾家才外放回京,的确应该谨慎些,崔氏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虽出身世家大族,却也并不是偏向于传统的温婉贤淑女子,对于能够纵马扬鞭的女孩子,也同样很欣赏。 想着阮承瑞与顾容的婚事多半是成不了,心里头极为可惜,面上却还是笑意温和:“哪里的话,你父亲自燕北归来,谨慎些是应该的,倒是阿容,”她握住了顾容的手,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道:“许久不见,生的愈发出色了,等过了年,要记得去府里头看看我才是。” 顾容性子爽利,也大大方方的应道:“小时候便最喜欢伯母府里头的枣泥山药糕,过些日子必定是要去吃的,还请伯母不要嫌弃我贪嘴才是。” 阮琨宁一到正殿便见崔氏正在同一个年轻姑娘说话,自己又是没见过的,心中便有些奇怪,仔细一打量那姑娘的五官才幡然醒悟,明明生的同顾晚这样相像,可惜自己方才未曾认出来。 她想着今日阮承瑞也是来了的,再一想韦明玄说的二人姻缘,不由得在心里头感叹这二人果然是有缘分,明明眼看着成不了了,居然还能在今日凑到一起,世间事委实是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念,接、下、来、其、实、一、点、也、不、虐【心虚脸】 第174章 恐有意外 阮琨烟同顾容的胞姐顾晚是手帕交, 两家的私交也不错,是以阮琨宁小时候同顾容也是见过的,也极喜欢顾容的性子, 寻常小孩子在年纪小小的时候见过什么人, 有过什么交往自然都是忘了的,可阮琨宁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对于那些自然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面上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凑到了崔氏身边, 道:“阿容姐姐怎么也在此, 可是赶得巧了, 姐姐仔细看看, 可还记得我吗?” 为了避免引起轰动,阮琨宁在外的时候多会取面纱覆面, 她们又经年未见,身量身姿都有极大的变化,委实是不好猜。 顾容一开始也有些不明所以, 可是见阮琨宁同崔氏这般亲近, 怕是亲眷, 见她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出嫁女的模样, 心里头便有了几分猜测, 隔着那一层面纱戳了戳阮琨宁的脸,笑道:“可是阿宁妹妹吗?早就听说阿宁容色无双,怨不得要用轻纱遮面呢。” 阮琨宁躲闪不及,只好闷闷的往崔氏身边靠:“阿容姐姐怎么跟阿晚姐姐一般, 都这样爱戳人脸。” 她小的时候生的玉雪可爱,糯米团子一般小小的一只,那时候顾晚便很喜欢戳她的脸,后来这个坏毛病又被顾容学去了,在这姐妹俩身上,阮琨宁总算是体会到了荣王与韦青柯被自己戳酒窝的痛苦。 顾容看着她轻笑道:“谁叫阿宁还是这样可爱呢,我见了自然是忍不住手痒的。” 阮琨宁哼了一声,一低头却看见了正看着自己与顾容的阿陵,她报复性的戳了戳阿陵的胖脸,指着顾容道:“这是姑姑的一个姐姐,阿陵……唔,也跟着叫姑姑吧。” 阿陵的眼神澄澈,乖乖的仰起脸来:“姑姑好。” 顾容含笑应了,在阿陵幽怨的目光中也戳了戳他的脸,向阮琨宁问道:“这是……世子与徐家姐姐的孩子吗?不知不觉,竟这般大了。” 阮琨宁也觉得有点怀念,又觉得有些时间如白驹过隙之感,叹道:“谁说不是呢,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 顾容被她一本正经的话给逗笑了,笑盈盈的摇摇头,看向崔氏:“叫伯母见笑了,我见着阿宁可爱,总想着逗逗她。” 崔氏笑道:“她从来都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你不嫌弃她吵闹就好,”顿了顿,又问道:“阿容今日也来上香吗?倒是赶得早。” 顾容面色一正,温声道:“燕北之地苦寒,阿爹年纪已高,难免会落下各种毛病,我来这里为他拜拜佛,也是求一份心安。” 崔氏也很能体谅这份心思,点点头道:“拜佛不值得什么,你这份心意才值钱呢,你阿爹知道了,必然是要好上许多的。” 顾容见崔氏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也不欲再多说:“伯母既然已经收拾好了,我也就不耽误了,今日风大,还是早些归家吧,勿要受了凉才是,过些日子我便登门拜访,只求伯母不要嫌弃才是。” 说完,又看向阮琨宁道:“阿宁喜欢的桂花莲藕我也是喜欢的,到时候我到了侯府,阿宁一定要舍得给我吃才是。” 阮琨宁笑嘻嘻的看着她:“这点东西算什么,阿容姐姐若是去,必然是管够的。” 此地人多眼杂,崔氏也不欲惹人注目,只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等你有了空暇,再同你母亲一道往永宁侯府做客去。” 顾容含笑应了,执意亲自送了崔氏上马车,随着崔氏与阮琨宁走了出去。 阿陵抬起头看着崔氏,疑惑的道:“怎么办阿婆,二叔好像走丢了呢。” 阮琨宁也被点醒了,四顾了一下,问道:“是呀,二哥呢,不同我们一道回去吗?” 崔氏倒是不在意,摆摆手道:“丢不了,他一个男人又不能被人拐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不认识路,待会儿自会回去的。” 阮琨宁本也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却瞥见了顾容眼底迅速闪过的一点光亮,心下不禁微微一怔。 阿容姐姐……好像挺在意二哥呢,是自己的错觉吗? 那天听阮承瑞说了那些话,她一直以为这二人除去小时候见过几面之外并无深交,可是照此刻顾容的反应看来,似乎是别有□□的。 她在心底笑了笑,垂下眼帘,没有出言。 他们自有自己的缘分,自己何必跟着掺和呢。 崔氏与阮琨宁阿陵同顾容道了别,便分别踏上了马车,崔氏带着阿陵仆妇在前,阮琨宁带着几个丫鬟在后。 顾容静立在前门出,一直目送着崔氏一行人远去。 她身后的丫鬟笑了笑,道:“今日可是赶得巧了,前些日子姑娘还在念叨应该去永宁侯府见一见阮夫人,今日竟遇见了,委实是有缘。” 另一个丫鬟则道:“谁说不是呢,可见人呀,果然是经不起念叨的……” “你们……先别说话。”顾容满色一凝,长眉微蹙,抬手止住了身后丫鬟的絮语。 她身后的嬷嬷是跟在她母亲身边伺候多年的,很有几分体面,见的事情也多一些,见她面色凝重,不由神情一肃:“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 顾容心里头有点乱,目光定定的看着远处的山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中呼之欲出,可是短时间内又说不出什么来,烦闷的很。 她皱着眉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到什么头绪,只好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太过于敏感了。” 她既然说了没事,身边的丫鬟婆子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见她面色有些沉郁,关切道:“姑娘可是觉得闷吗?这里头人多,气息躁些也是有的,想必外头要好些,不如到后头去散散心,得片刻清净。” 顾容此次到寒山寺也是为了替自己父亲拜一拜罢了,见了崔氏也是意外之喜,既然已经想求的已经得到了,自然也就没什么要紧事,眼见着大殿里头的香客越来越多,也不欲再待在这里。 她跟随顾家外放,已经好些年不曾回过金陵,对于寒山寺的印象,也只是年幼时候早晨的钟声,以及母亲带着自己走过的长长台阶罢了,此刻带了几个仆妇往后头去了,心里头也算是有了几分旧地重游的雅趣。 后山光植了松柏,冬日里却还是苍翠挺劲,精气神十足,那空气中都丝丝带着凉气,吸一口,叫人心肺里头都清明了几分,倒是比起方才大殿内的香火缭绕要好上许多,顾容在后头漫无目的的游荡了一会儿,倒是也觉得别有几分意思。 那旁边有一条山路,是寺庙里头的僧人往里头运粮食蔬菜乃至于各类日常用品的,她听得有铃铛声作响,回身看过去,才见到是一老丈赶着驴车过来,那黑色的毛驴脖子上系着一只铁铃铛,随着那毛驴的行进一晃一响。 车上是摆放整齐的干燥柴火,想必是专门供应寺内的。 顾容瞧着那辆驴车慢悠悠的进了寒山寺的后门,被候在那里的和尚接应了进去,眼前却还转着那辆嘎吱嘎吱作响的驴车,怔了许久,才恍然惊醒:“不对!方才阮伯母所乘的马车行走时,发出的声音不对!” 她这话说的突然,身后的仆妇俱是一惊:“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容转身疾步往前面走,口中道:“我在燕北时,经常同父亲一道出门,无论是马车还是马匹都十分了解,马车行走的时候车轴发出的声音应该流畅顺滑才是,怎么会那般干涩滞阻,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种事十分偏门,寻常人必然是觉察不出的,寒山寺上山容易,下山却是陡坡极易出事,我得去看看才是。” 那婆子听她一说,也知道此事不小,道:“姑娘,咱们也是坐马车上来的,永宁侯夫人又走了一段时间,再坐马车去追,只怕是跟不上的!” 顾容方才也是着急,难免忘了这一茬,被那婆子一提才回过味儿来,可她自幼同父亲一道在外,心智见识自非寻常女子,脚下不停,心思急转,道:“无妨,前头必定会有男客骑马,我随意借一匹,总会追上的!” 她想的果然不错,前头正停了几匹极为雄骏的骏马,亏得她今日穿的骑装,不会有所影响。 顾容在燕北多年,又是出身武家,练得眼力极好,挑了一匹最出众的便上前去解缰绳,吩咐道:“你们在此等候,若是主人家到此,务必向人家致歉赔罪,将事情解释清楚,我稍后便归。” 她带的仆妇还不曾应声,便有男子朗声应道:“不必了,主人家便在这里,大可以现下便说的。” 顾容顺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英隽,一双眼睛极为锐利,衬着那一身玄衣,像是一片化不开的夜色。 顾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手上的动作不停,道:“我伯母永宁侯夫人有恙,我不得不去看看情况,事后必将有重谢,还请阁下勿要见怪。” 阮承瑞本也只是顺口一问罢了,一个带着诸多仆妇的姑娘是不会去窃马的,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只怕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他也不欲为难,此刻听了她的话却是大惊,纵身一跃到了顾容身边,自去解了一匹,来不及细说,只道:“我同你一道去!” 顾容心头一动,却也来不及说什么,二人连对视都无,便扬鞭向着下山的道路疾驰而去,只在风中带起了一路尘土,那两道身影却飞速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虐,谨慎选择看不看啦,虐完马上甜,还发美男子的辣种,么么你们~ 第175章 回溯时光 寒山寺原本就是处于山林之内的, 取“寺在山中,佛藏心中”之意而建造,极有禅意的清远隽永。 加之历朝历代积累的名声, 是以, 虽然到达寒山寺一路险峻陡峭,山路难行,却仍然挡不住它赫赫声名,加之世人也多愿意受几分磨难来彰显自己的诚意, 是以明明登寺不易, 世人对于寒山寺却还是趋之若鹜。 真的说起来, 阮琨宁同这里也算是有缘的。 当年, 阮琨宁的另一位师傅,教授她琴技与舞技的如素夫人, 便是住在寒山寺相对一侧崖边的听月小居;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相看阮承清与徐云姗婚事的时候,她也是在寒山寺的后山方向遇见了游说她出家的永空大师;而阮琨宁当年英雄救美(?)救助顾如钦的地点,也是在这处断崖之下, 如此一思量, 这地方同她的牵扯, 委实是深的很, 可谓是十分之有缘了。 不过在现下, 阮琨宁还没工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马车里头有炭笔白纸,她正就着里头的小桌画海棠。 不管怎么说,既然答应了韦明玄,那就得做到, 左右此时无事,倒不如早早的定下花样出来,到时候再照葫芦画瓢做刺绣就要简单许多了。 正是下山的时候,惯性之下,马车的车速委实不算慢,好在各家对这里的地形都极为熟悉,马夫也知道小心些,不要惊了车里头的贵人,车里头的人倒是不会觉得难捱。 也是赶得巧了,等到了有一处拐弯的时候,对面迎头遇上了一辆华美马车,高头大马几位骏威,车的四角悬着玉质的挂饰,瞧着不似寻常人家。 这里的路陡峭些,大家往来的时候都会注意小心些,避免两辆马车相撞,永宁侯府的车夫正是下山的时候,又是处于靠近山崖的一侧,自然是格外要小心的,偏偏在两辆马车即将错过去的时候,对方却惊了马,那车夫也只听得对方的马撕叫一声,似乎站不稳当一般顺势狠狠朝这边撞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莫说是崔氏阿陵以及后面的阮琨宁,便是驾驶马车的车夫也是始料未及,下坡的惯性以及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得崔氏与阿陵所在的马车猛地一震,便顺势向一侧的陡崖歪了过去! 马车正是行进的时候,又是山道,崔氏自然不会掀开帘子往外看,阿陵年纪小,却难以抑制住好奇心,一路上倒是经常掀开帘子东瞧瞧西看看,恰好发出了一声惊呼,崔氏顺势看过去,却也是为时已晚,只来得及牢牢的抱住阿陵,便随着那马车往一侧陡崖摔了下去! 阮琨宁意识到不对,却也为时已晚,掀开马车的帘子却只见到前面已经摔落陡崖的马车,以及身后飞速而来的马蹄声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惊变来的太快,任谁都来不及反应,等到事情结束,却也是为时已晚。 一阵冷风瑟瑟的吹过,不远处的树林中有无数落叶随之摇下,无端叫人觉得凄清难言,可是阮琨宁与随之而来的阮承瑞的脸色,却远比这冬日萧条之景更加的凄惶,嘴唇微颤,却说不出什么来。 阮承瑞一路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怔怔的望着近处的崖底,只觉似乎有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喉咙,咬着牙将它拔出之后,才发现那上头的倒刺已经将他咽喉上的血肉一起撕下,血肉模糊,痛入骨髓,身下的那匹马似乎也受了他情绪的感染,不安的嘶叫一声,马蹄就要向前。 顾晚面色也是灰暗,眼前着阮承瑞满脸难掩的哀伤之色,眼底也泛着担忧与伤痛,见他如此神色,却也静静的没有言语,只自他手中接过了缰绳,勒住了那匹不安躁动的马,将它安抚了下去。 阮承瑞木木的由着她接了过去,面上连一丝反应都无。 阮琨宁也是神色木然的厉害,之前的那些年里面,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不是那种刺骨的痛,而是心口麻木,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簌簌留下,手也抖得难以自控。 她来不及说什么,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心脏慢慢收紧,使得她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整个人窒息一般难言的痛苦。 可是实在太痛了,一时之间,她反而说不出什么来。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有所接触的就是崔氏,相处时日最久的也是崔氏,感情最深的也是崔氏。 在她给刚出生的时候轻柔的跟她说话,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慢慢教着她言语,一点点喂她吃东西,夜里怕她踢被子不放心的去看她好几次,再大一点的时候教着她描红习字,闲来无事时候慢慢的背诗给她听,事事都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来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从小到大崔氏在她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力,耗费了难以计量的心血,明明知道她许多的任性,却还是最终默许,只为了成全她简单的欢喜。 可是现在,待她这样好的阿娘,不在了吗? 而阿陵还那样小,从此以后,她却再也见不到了吗? 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一团,可爱极了,后来慢慢的长大了,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也会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眼神清澈的叫自己“姑姑,姑姑,来抱抱”,最喜欢吃糖果,可是每次都会记得给自己留一份,会走路之后便喜欢每日跟在自己身后,小尾巴一样不肯离开,乖巧的不得了。 可是现在,这样可爱的阿陵,她也不能再见到了吗? 阮琨宁的嘴唇颤抖的厉害,却说不出什么来,眼睛里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了一脸,脸色难看的吓人。 云舒跟云夏心里头也是难过,眼眶里头也泛起了泪,却还是忧心叫阮琨宁更难过不敢叫泪落下来,只得先安慰阮琨宁——她此刻的神情委实是太吓人,也太叫人担心了。 云舒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努力叫声音放柔,安抚道:“殿下心里难过便哭出来吧,会好受些的,别这样忍着……” 阮琨宁的手颤抖的不受控制,连动一下唇都觉得艰难,她听见了身边人的话却没有办法做出一点回应,就像是魂魄被抽走只留下了一副躯壳一般,呆呆的听着周围人言语,却做不出反应。 饶是如此,她此刻的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是清明的近乎可怕。 她定了定心,哆嗦着抬起手,抹了抹全是泪的面容,没有回应身边的几个人,而是在意识中道:“系统,你在吗?” 许是知道她此刻心情,一贯多话的系统也没有啰嗦,说出的话少见的言简意赅。 【在的。】 “我记得之前,我曾经抽到过一个奖励,叫‘逆转乾坤’,是吗?” 【对的。】 阮琨宁一颗麻木了许久的心脏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重新跳动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希望的微风,将她心头的阴霾吹散了一点,也使得她心中的阴云不再是那般晦暗阴沉了。 系统的存在曾经给她带来过许多困扰,可是在此刻,她由衷的感激系统的存在——只要能叫崔氏与阿陵回来,之前遇见的那一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眼神中有了一点神采,道:“我记得它的功能,是可以回溯时光,返回到某一段时间之前的,对吗?” 【对的。】 阮琨宁隐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惊喜之下她甚至于产生了几分漂浮不定的不确定感,她喉头动了动,道:“我想现在用,可以吗?” 【本功能的使用可能会对宿主产生某些危害,所以,你真的确定使用吗?】 阮琨宁面如死灰,心里头也是空荡荡的,系统的话入了耳,还是缓了一缓才听明白,她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开口道:“什么危害?你且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任务并非固定,只能现下抽取,抽取之后若是宿主不想做或者是做不到,此次机会就会作废。也就是说,如果抽取到的任务是宿主做不到的,那你就不会得到回溯时光的权限,现在,宿主确定要抽取吗?】 阮琨宁怎么可能不同意?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是要捉住的,顿了顿,定了定心,道:“抽吧,是好是坏,我都认了。” 【叮咚,抽取结束!本功能的开启,需要来自特定时空维度的一件东西,宿主菌需要前往此维度,并将其取回才可。】 阮琨宁想了想,问道:“是什么时空维度?” 【就是现在宿主所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维度。】 “到什么地方去取呢?” 【本系统现在还无法确定。】 “要取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本系统现在还无法确定。】 “我若是成功了,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刻呢?” 【事发之前的不确定时间,但是应该不会距离太远。】 阮琨宁静默了片刻,缓缓道:“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有的,三年时间内必须完成。】 阮琨宁轻轻眨了一下眼,问道:“若是三年内完不成呢。” 【会被留在那个世界,无法脱离,本世界的身体会死,在这之后的时间,你则只能留在那个维度之内终老。】 阮琨宁顿了顿,问道:“若是在那里死了呢。” 【这个世界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 阮琨宁合了合眼,双手捂脸,没有再问下去。 对于这次的人物,阮琨宁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有神助顺利完成,还是会以失败告终,叫原本就伤心至极的家人心中,再添一抹哀凉。 非是她胆小惜命,而是许多事情不得不考虑一二,权衡再三。 阿爹失了相伴半生的爱妻与最小的幼孙,已然是伤心欲绝,若是再失了一贯疼爱的幼女,岂不是更加要命? 祖母年事已高,身子虽然还是硬朗,可遭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情,却不知又该如何伤心。 阿姐与两位兄长失了阿娘,随后又失了胞妹,难道心中便会好过吗? 还有韦明玄……自己与他已经错过了一世,好容易再得一世,难道竟要生生的错过吗? 细细想来,他们又有何辜,便要再度承受这等生离死别呢。 那怎么办呢,拒绝这个任务吗? 阮琨宁怔怔的想着这些年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阿爹的疼惜,阿娘的慈爱,阿姐阿嫂的管护,两位兄长坚实的臂膀,阿越阿陵的可爱鬼脸……以及韦明玄情深相许的目光…… 过了半晌,她狠狠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我想清楚了,我接受这个任务,送我过去吧。” 【确定吗?】 阮琨宁目光坚定了起来,落子无悔:“确定。” 系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为了防止宿主菌对于世界历史的干扰,影响世界的进程,尤其是对于与你相关的部分,所以……嗯,可能会对你的部分记忆有所消除。】 阮琨宁沉吟了一下,道:“我不会连家人也忘了吧。” 【当然不会的。】 阮琨宁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叹道:“罢了,反正……左右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宿主确定前往吗?】 阮琨宁定了定心,道:“确定!” 【从宿主接受任务的时候起,这个世界的时间流动便会暂时性封存,只等三年之后,看宿主任务的完成情况,来决定这个世界接下来的发展了。】 阮琨宁垂下眼:“是吗。” 【本系统将会传送宿主到达任务维度,到达后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灵,请小心行事。】 阮琨宁点点头:“知道了。” 系统再没有言语,一道光缓缓地落在阮琨宁身上,渐渐地,阮琨宁的身体透明了起来,一阵细微的风吹来,终于化成了细小的尘埃,消失在了山道上的空气里。 阮琨宁带着一缕未知成败的希望,踏向了前途未卜的征程。 作者有话要说:  嗯,接下来的内容并不是随便写的,是之前伏笔的一部分,相当于换了一个世界,之前世界的人物统统不会粗线,表述能力有限,大家这么聪明,一定会懂的吧...... 第176章 绝处逢生 有血的腥味——这是阮琨宁清醒后的唯一感觉。 许是因为方才哭的太久, 她只觉眼皮肿的生疼,眼睛也是涩的厉害,眉头一皱, 勉力睁开眼睛, 想着用手揉一下,却是蹭了满脸的潮湿——带着粘稠的,来自于血液的腥气。 她猝然低下头四下打量,这才发现自己目前所处的不利境地。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一眼望下去只有缭绕的云烟, 叫人眼晕的厉害, 她只瞧了一眼, 便连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往下瞧。 不知道阮琨宁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她此刻整个人悬在悬崖边,正好被一树荆棘挂住了,而周身的肌肤除了脸因着朝外得以幸免, 其余的尤其是肩背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一点刮伤, 血迹染湿了她的衣裳微微透了出来, 衬着她雪色的肌肤, 瞧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方才穿着的冬日大氅与里头的棉袍, 而是换了一身浅淡蓝色的蜀锦衣裙,衣饰秀雅,像是覆盖了一汪海水的明透,大概是系统准备的。 阮琨宁极轻的动了动, 看了看天空上的太阳估摸了一下时辰,再按照自己身上的衣裙薄厚与此时的温度判断,如今的季节大概应是夏季初,五六月的样子,具体的却是看不出了。 她此刻情状委实是称不上妙,挂住她的荆棘又不知能够撑多久,有什么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是以也只是稍稍转动了一下脖子罢了。 可是这一下,却叫她的心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飞速的凉了下来。 周围的环境与这悬崖真是相得益彰,并无半分人烟,想叫个人来帮一帮她,委实是不比登天容易。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阮琨宁在到这里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的内力竟似是被封存,半分也动不了了。 这也就意味着,在没有外力的帮扶下,凭借她自己想要上去,是不可能的。 而勾住她的这从荆棘到底能够支撑多久,都是未知数。 再者,就凭着她这张脸,又没有自保能力,便是被人救了上去,也未必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在这种情况下,她更加愿意相信人性中恶的那一部分,而不是愿意去赌来人信奉真善美。 先有了希望再失望,那才叫人伤心呢。 她背上被荆棘刺伤,多年以来肌肤又养的娇嫩,方才一直在想事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稍有闲暇,便觉一阵刺痛难忍,甚至于还有几根刺仍然扎在肉里不曾出来,肌肤中有了其他杂物,委实是疼的厉害。 被这疼痛一激,她却忽的想起了另一茬儿——她有木系异能,可以用来疗伤,不叫自己这样痛苦的。 只可惜挂住她的这一从荆棘未生出神志来,否则她便可以试着叫它把自己送上去。 阮琨宁试着运行木系异能,心头却又是一凉——她已经达到六级的木系异能,竟完全动不了。 【宿主菌暂且等等吧,异能跟内力的冷却期再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么么哒~】 阮琨宁微微的舒了口气,又顾忌着不要弄断身后的荆棘,也不敢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在心里苦笑道:“你给我选的这个地方,果真是妙极,这么多年我谁都不服,只服你一个。” 系统好像也觉得有点愧对阮琨宁,由着她抱怨了几句,没有吭声。 阮琨宁也不想抱怨一些没用的,那对于她什么帮助都没有,倒不如直入正题:“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你要我找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系统做的很利落,在神识中传了她一张画。 是一枚绘着凤凰图纹的玉佩,玉质洁白剔透,玉上绘的凤凰线条流畅简朴,上上品。 天下之大,能够藏起来这样一枚玉佩的地方委实是太多了,要是主人家找个密室收藏起来不叫人知道,那阮琨宁即使是有一辈子的时间也未必能够知晓,更何况她现在有的,也只是短短三年罢了。 说起来似乎很长,可是实际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转瞬即逝。 话说回来,便是知道这玉佩在谁手上也没什么好轻松的。 像这样珍贵的东西,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若是真的要求到,那主人家开出的价格必定是不菲——这还得是在主人愿意卖的情况下,否则,一切免谈。 阮琨宁心里头像是嚼碎了一口黄连,那苦涩的滋味慢慢地在她心底氤氲开,叫她嘴里头也觉得发苦,强自苦笑道:“看起来,我少不得要做一次梁上君子了。” 不说主人家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卖,便是真的愿意卖了,开出一个价格来,阮琨宁也未必给得起。 直到现在,出去系统给她配备的这一身衣裙,她可是还身无分文呢,到时候拿什么买? 倒是等她内力异能恢复了,可以考虑四下里找寻,伺机窃取。 【警告,警告!要物主心甘情愿的给你,才算是任务完成。】 阮琨宁这下子就更是无奈了,强忍着吐血的冲动,道:“天地之大,找一枚玉佩已经是极为不易,更何况还要主人家心甘情愿的送给我呢,你这任务,委实是有意为难。” 【╭(╯^╰)╮落子无悔,愿赌服输嘛,这个任务的难度本来就是大的。】 阮琨宁轻轻叹一口气:“说的也是,想要得到的多,那拿出去做赌注的必然也不会少。与其去想这些,倒不如老老实实想一点实际的。” 她微微一合眼,开始仔细想自己此刻的境地。 此处有一断崖,周围毫无人烟,似乎是山林之中,瞧着周围的植物与时下风光,再估计此地位置,八成是在金陵以南。 至于具体是在哪里,阮琨宁却是说不出来了。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新换的这身衣裙,却忽的有点奇怪。 方才有些心急,她才没有细看,此刻仔细打量,才瞧出不对劲来。 衣襟盘旋而下,有汉时之风,并不是阮琨宁所在大齐的衣着风俗,而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却是和田玉雕水纹,这也不是大齐时候的风俗,而是梁朝时候的惯常风气。 阮琨宁这才被惊醒过来——这些都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系统当时说的是,自己所来到的世界是自己当前世界的杂糅,那时候她只以为应当是具体的某一朝代才是,所以才会刻意的模糊自己的记忆,可是现在看来,大概真的是从每个朝代中择取了一点,胡乱杂糅了起来。 这样看起来,委实是没有半点踪迹可循。 阮琨宁再度叹了一口气,这个任务的难度,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太多,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是冒失了。 她有些无奈的道:“系统菌,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倒是半分不留情,不仅仅给的任务这般难,还把我送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真是有心了。” 系统也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地点的发送并不受我控制,纯粹是随机的,我时刻与你同在,么么。】 阮琨宁“呵呵”了两声,自嘲道:“你是不是想说,是因为我人品差,这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难道你敢说这是个好地方吗?难道底下有绝世高人吗,还是说,这底下有《九阳真经》和琅嬛仙境?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嘛……啊!你看真的有高人啊!!!】 不用系统提醒,阮琨宁没好气的道:“谢谢你,我不瞎!” 一个须发皆白一身素衣的老者似乎腾风而起一般,周身轻盈如鹤,稳稳地落上了断崖边的遒劲松枝,虽然年长,他的眼神却不似世俗老者的浑浊,而是透着一股清明。 他面无表情,正对上了阮琨宁的眼睛。 他静静地打量了阮琨宁片刻,丝毫没有一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救死扶伤乐于助人之类的意思,也丝毫没有在乎阮琨宁这个无双的美人,只平静的注视着她,似乎她是一块奇怪的石头,上头长满了奇怪的青苔,要仔细看看一般。 阮琨宁这时候异能也没有,内力也没有,整个人还挂在荆棘上危在旦夕,真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半分也反抗不得,她倒是心大,只由着他看,自己也不做声。 【叮咚!系统友情提供对方数据值,请宿主菌注意查收。】 【对象:舒明子 性别:男 年龄:未知 战斗力:100】 阮琨宁被这数据吃了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骇,道:“这么高的武力值,真的科学吗?” 【……一切皆有可能】 这下子阮琨宁就更加不想表现出什么挣扎抗拒喊破喉咙的事情了,听天由命就是了,她嘴角牵出一点笑意来,也毫不畏惧的正视着他,过了半晌,眼见着舒明子还是没什么表现,才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主动开口道:“阁下有何贵干?” 【宿主菌好大胆,不怕他杀了你吗?】 阮琨宁回道:“如果真想杀早就杀了,既然不想杀就说明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怎么会因为一句话杀我?” 【……感觉自己智商偶尔会不够用呢。】 舒明子沉默不语,突然身形一闪,直向阮琨宁去了,阮琨宁大吃一惊,到底是位置使然,完全不敢乱动,反正就是能动也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索性老老实实的呢,如此一想,便没有什么动作。 舒明子稳稳的落在了一侧凸出的山石上,手指也缓缓搭在了阮琨宁手腕处,惊奇的“咦”了一声,打量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曾经习过武吗?” 阮琨宁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但见他如此开口,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定论,也就没有隐瞒,而是沉默着点点头。 舒明子对上了她的眼睛,缓缓地问:“若有一人欺你辱你有仇于你,一日他的家中遇火,可屋内尚有其家中无辜之人,你待如何?” 阮琨宁不是什么圣母,顶多算是黑莲花,她不会去想什么恩怨只报在一人身,其他人都无辜的想法,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本性,直截了当的道:“坐在一边使劲笑。” 舒明子面上神色不变,又问:“若你仇人挟持你在意之人,要你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可会如他所愿?” 阮琨宁:“不会。” 舒明子道:“那你待如何?” 阮琨宁道:“明明知道会搭上自己还要救人那是傻,只好稍候把他砍成片报仇雪恨。” 舒明子摸摸自己的胡子,忽的笑道:“不错不错,总算不是个迂腐呆子。” 他继续道:“此处荆棘是万万承受不得你的,老夫舒明子,今日救你一命,你助老夫做一事如何?” 阮琨宁对于自己的处境是明白,自己的异能要在半个时辰后才能恢复的,虽说同系统说了一会儿话耗费了些许功夫,却也是连半刻钟都不足的,而此处荆棘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随时有可能将她送入深渊,听了舒明子的话,倒是心中一喜。 她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先行答应,而是问道:“什么事?” 舒明子说的很含糊:“不违道义,且力所能及之事。” 阮琨宁想了想,反正此刻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此处的人流量又如此之少,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便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就是了,劳烦阁下相救。” “不劳烦不劳烦,”舒明子摆摆手,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碧色瓷瓶,随手打开了取出了一粒红色药丸,阮琨宁呆呆的看着,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很快她的感觉就应验了,可是阮琨宁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未卜先知感到高兴。 舒明子道:“我察觉你身手上佳,只是暂时受制于我罢了,为防你不讲信用,只好将此安魂丸喂给你了,权当叫老头子放心吧。” 谁晓得那是什么鬼?! 安魂丸,只听名字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第177章 初有眉目 阮琨宁心中悚然一惊, 下意识的要拒绝:“我们不过是公平交易,你救我,我助你, 你又凭什么如此?” 舒明子笑了笑, 却道:“我救你一命,是一锤子买卖,救完就拉倒了,可你欠我的, 却是得徐徐图之, 一时半刻还不完的, 若非有此药牵制, 我怎能安心?你若是事后一走了之,我又该如何?你且放心, 我说一是一,待此事了,届时自会与你解药放你离去。” 阮琨宁冷笑一声, 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之后你若是反悔, 我不一样是毫无办法的吗?” 舒明子哈哈大笑, 惹得胡子抖动不停, 那笑容中带着来自食物链顶端的优势感,又得意又无赖:“我也没有叫你相信我啊,这个世道,谁的拳头大, 谁才有说话的权利,不是吗?” 他看了看阮琨宁,笑道:“小姑娘太机灵,我不用一点手段,只怕你会出幺蛾子,只好暂且冒犯了。” 说完,便在阮琨宁的下颌处点了一下,阮琨宁的嘴随之微微张开,他便将那药丸扔了进去。 阮琨宁清楚地感觉那药丸一路滑了下去,心里就是一阵难言滋味,谁曾想到自己要找的东西还没有眉目,便先行被人摆了一道,几乎是瞬间,她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舒明子也不看她脸色,一把将她拉过便自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阮琨宁没想到他动作这般突然,一颗心险些自喉咙跳出来,慌忙闭上眼大喊一声:“啊!!!” 迎面而来的风呼呼在她脸上吹拂,过了好一会儿,舒明子的声音才在阮琨宁耳边响起:“别喊了,吵得我耳朵疼,咱们到了。” 舒明子方才的举动太超乎阮琨宁的想象,委实是将她吓了一跳,这也不能怨她,换了另一个人,谁会不觉得怕? 阮琨宁觉得自己简直是三魂升天,飘飘乎不知所之,直到落了地还没敢睁眼。 她神志飘飘昏昏,可是身上的伤口却不会,那直入皮肉的痛楚泛了上来,叫她脸色微微透着几分惨白,总算是唤回了她的一点感知能力。 感觉到自己的脚踏在实地上了,她也有了一点安全感,这才壮着胆子睁眼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崖底。 阮琨宁怔了怔,抬头去仰视方才自己所在的断崖,只觉云雾缭绕高不可攀,峭壁遍生青苔极为险峻,四视一番,便见周遭似乎正是夏日光景,绿草茵茵,野花点缀,远处有一片极为辽阔的林地,看起来并非是人工所种植,而是自然所生,她耳力很好,甚至于听见了淙淙的水流声。 不远处的地方有几座竹屋,瞧起来简洁大方,周遭围了一圈篱笆,倒像是隐士的居所,极为幽雅清净。 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里是某处隔绝世外的桃源。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阮琨宁指不定会觉得这里像是世外桃源,想要留在这里住几日,可是此刻心境所致,却是大不相同了。 她忍着身上的痛楚,再回想着自己吃进去的不明药丸,觉得自己真是“要完”了,到底是顾忌着自己的任务,再美的景色也是欣赏不出什么的。 看了看一侧的舒明子,阮琨宁不得不耐着性子道:“阁下所说的要我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呢?到了现下,不妨说上一二,叫我听上一听才是。” 舒明子倒是没有含糊其辞,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有一好友,是我此生至交。他只得一女,自是视作掌上明珠,自幼便是聪慧大方很识大体,极为讨人喜欢。我那老友妻子早逝,自是更加珍爱这唯一的爱女,可惜天不假年,竟早早地撒手人寰,他临终前再三委托我代为照料其女,我应允了此事,随即便认其为义女,眼看着她长大风光出嫁后,也就放下心,往四处游历去了。 到底是我疏忽了,见她成婚时候夫妻相得便不曾多心,待到我前些年回到此地后才得知她出嫁后为人所害,只得一子便身亡,其夫也是个没良心的,随即就娶了新妇,待他长子阿浣也不甚好,小小年纪竟被磋磨的不成样子,我便接了他过来,叫他与我作伴。”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可我到底是不懂年轻人的心,阿浣成日里呆板木讷,我年纪已老,又能照拂他多久呢,还是得有个人把他的木头脑袋拧巴过来才是。再想着他年幼不易,他母亲又是何等的明艳活泼,便不忍叫他如此,见你倒是机灵,便起了心思,”他看了看阮琨宁,真心实意的道:“我也不是要与你为难,你只与阿浣说说话,叫他改改温吞脾气,精气神好些也就是了。” 阮琨宁想了想,便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个阿浣大概就是幼年时期受到伤害,所以有点自闭罢了。 舒明子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改造好这个阿浣吗? 她在心里摇摇头,这可不行,需要太多时间了。 在现代,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人也是有的,阮琨宁又不是心理学家,对此也没有涉猎,哪里敢放下这等话? 再者,时间对她来说,无疑是最珍贵的,她如今所有的,只不过三年罢了。听起来很长,但是在如此之广的天下,到哪里去找一件随意指定的东西呢?无异于大海捞针罢了。 所以这所谓的三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阮琨宁摇摇头,道:“这种事非一日之功,加之又是从小到大这样的,我只怕是无能为力……” 舒明子看她神色,忽然有点怒了:“我说他呆板木讷是谦虚,阿浣不是傻子,聪慧着呢!” 阮琨宁暗地里有点冒汗,她不是看不起人,也没有觉得这个阿浣会是个傻子,而是觉得要耗费的时间太多,而且也未必会有用罢了。 可是方才那几句话,大概是有点戳到舒明子伤心处了,她生怕刺激到他,连忙道:“嗯,我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舒明子脸色和缓了几分,有点骄傲的道:“我家阿浣精通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要不是在这里呆着,可要比那些什么才子状元好多了!” 阮琨宁顺顺他的毛,真挚的道:“嗯,好厉害。” 舒明子心里头舒服了几分,道:“如何,你可愿留下了吗?” 想了想,阮琨宁还是摇头拒绝道:“抱歉,并非是我不肯,而是我急于寻求一物,十万火急,万万是等不得的,还请阁下见谅,另找其他事来吧。” 舒明子微微一笑,道:“找东西吗?我也算是人脉甚广,你不如说一下,叫我去替你找找看?” 阮琨宁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也是一动。 的确,自己来自异世,对于此地什么都是一概不知的,人生地不熟的,真正去找一件东西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 与其自己累个要死,倒不如叫土著去找找看,毕竟是自己家的菜园子,有什么东西都是门清。 也许,这个舒明子真的能帮到自己呢。 她想了想,便随手取了跟树枝,走到一侧的沙地上活灵活现的画了出来,向着舒明子道:“便是此物了,烦请阁下留心。” 舒明子低头看了一眼,忽的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吃了一惊。 阮琨宁又不傻,见他如此神色,心里就是一阵猛动——难不成,这舒明子曾见过这玉佩吗? 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急忙道:“阁下是否曾经得见?烦请据实相告!” 舒明子没有直接回答,却也是默认了:“你在何处得知此物?何以竟要取得?” 自然是从系统那里知道的,可是这话能说出去吗?自然是不能的! 阮琨宁不由得一滞,有些艰难的道:“个中缘由,实在是难以告知,还请阁下见谅。” 舒明子倒是没有强求,道:“老夫却是曾见过此物,也知晓此物在何处,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要在一年后才能告知你消息。” 阮琨宁刚刚有点热乎的心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她嘴唇抖了抖,道:“为何?” 舒明子微笑道:“你之前欠我的还没还现下便要别的么?总要叫我知道你真的能帮到我才是。你且放心,老夫成名多年,才不屑于骗一个小丫头呢。” 阮琨宁仔细瞧着他,舒明子也丝毫不闪躲的回视,神色坚定诚毅,的确不似作伪。 她的心定下来一半,疑问道:“世间人如此之多,何以阁下会认为我能帮到他呢?” 舒明子上下打量她,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阮琨宁:……原来你也是一只颜狗,我真是看错你了! 舒明子觑了觑她神色,解释道:“你可别乱想,主要是我家阿浣长得太好看了,我怕别人起觊觎之心,你也生得这么好看,应该不会起什么心思,不然我何必非要你?” 阮琨宁忽然有点啼笑皆非。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说别人长得好看呢,她笑了笑,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依旧是美人倾城,她道:“好看吗?难不成,竟比我还要好看吗?” 舒明子打量了一下满身血污依然光彩照人不可直视的阮琨宁,点点头道:“比你也只差一线罢了。他母亲本就是少见的美人,他爹那个王八羔子也是人模狗样的,阿浣的相貌在我见过的人中,也是称得上无双的。” 阮琨宁微微皱起眉,问道:“他多大了?” 舒明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势问道:“你又多大了?” 阮琨宁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左右这里又没人知道她,便直截了当的道:“我十五了。” “哦,”舒明子淡淡的道:“阿浣比你年长一岁。” 阮琨宁忽然有点抗拒,道:“不能换一件事情叫我做吗?” 舒明子有点疑惑的看着她,道:“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你方才还不是这个态度。” 阮琨宁道:“我们的年纪正合适,他万一喜欢上我怎么办?我早晚都是要走的,万一到时候他不愿意,伤心了,怎么办?” 这真的不是阮琨宁矫情,而是她长久以来的经验。 在美颜的面前,颜狗的节操才不值钱呢。 她不是什么恶毒姑娘,也不是什么烂好人,这几句话也并非无的放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跟这个阿浣年纪合适,又都是少男少女,谁晓得朝夕相处下去会不会生出一点情分来,毕竟未来的事情谁都是说不准的。 可是她不能留在这里,她总是要走的,而要走的希望暂时又是落在舒明子手里头,那不确定性可就大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成全这个阿浣,所以故意把玉佩丢了毁了,或者是根本说没找到? 要是真的出了这种事,阮琨宁真的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所以现在,虽然早早的说出来有一点自恋,她也还是清清楚楚的表达了出来,防患于未然,丑话要说在前面,虽然是有点尴尬,但是总能够叫自己免于未来的烦恼,相比之下,那一点脸面也就算不得什么来。 可阮琨宁自己知道自己是万人迷总会吸引狂蜂浪蝶,舒明子却是不知道的,阮琨宁这近乎厚颜无耻的几句话入耳,简直是大大的刷新了舒明子的世界观,他不言语,只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神情。 舒明子沉默着,定定的看了阮琨宁许久许久,久到阮琨宁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那表情已经很好的表达出了他的心思——老夫万万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第178章 出尘阿浣 阮琨宁咳了一声, 也觉得有点尴尬,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 ”舒明子哼了一声, 质疑道:“可我家阿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史子集倒背如流,才思敏捷玉树临风,又怎么会看的上你?” 阮琨宁理直气壮的道:“我生得这么好看, 怎么会有人看不上?!” 舒明子被她噎了一下, 继续质疑道:“我家阿浣不仅生的好看, 我教他的武功他都能举一反三, 资质出众,他怎么会看上你?” 阮琨宁理直气壮的道:“可是我生的好看,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舒明子莫名的有点心塞,继续质疑道:“他自己生的也好看,不比你差多少, 怎么可能就一定会喜欢你?” 阮琨宁理直气壮的道:“他爱好看不好看, 总之都不如我好看, 怎么会不喜欢我?!” 舒明子被阮琨宁这个对自己颜值蜜汁自信的姑娘打败了, 狐疑的瞧了瞧她, 摇摇头,没有再争辩下去:“走吧,我带你去见阿浣,你温柔和善些, 不要吓着他。” 阮琨宁道:“我又不是妖魔鬼怪形容可怖,怎么会吓到他?” 舒明子斜了斜她,倒是没有对此说什么,只是有点叹息的道:“我年纪大了,留在此地终老也没什么,可阿浣还年轻,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天下,而不是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待在这里,”他看了看阮琨宁,又笑道:“可是他心性太纯真,贸然叫他出去,我又怕他会吃亏,只好找个机灵点不迂腐的小姑娘来教教他了。” 阮琨宁:“……” 其实你想说的是“小姑娘,请不要大意的把你的阴险狡诈厚脸皮教给他”吧? 说的这么委婉,真是难为你了呢。 话虽如此说,可是实际上,阮琨宁自己心里头还是对这个阿浣有那么一点期待的。 舒明子见着自己的脸也不曾如何变色,可是审美能力绝对是顶级的,又对着这个阿浣如此欣赏,倒是惹得阮琨宁起了好奇心。 既然玉佩下落有了,她一颗心也就稍稍松宽了几分,也就有了别的心思,对着舒明子道:“那阁下且带我去看看吧。” 舒明子点点头,自往前边去了,走到了竹屋前,这才喊道:“阿浣,阿浣?快出来看看呀,师父给你带了个小师妹回来。” 阮琨宁:“……” 什么小师妹,我并没有拜你为师,好吗? 可她到底不是根正苗红的古人,不是很计较师徒名分这么一点小事,加之自己还有求于舒明子,也就没有去纠正什么,而是沉默着默许了此事。 正是夏季之初,天气暖意融融,竹屋并没有关门,而是垂了编制的门帘,底端坠了柳絮一般的白色丝绦,极有清韵。 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撩开了帘子,缓缓的走了出来。 饶是阮琨宁自己就是绝世美人,见到这位在舒明子口中据说是比她差一线的少年也是心有惊意,不是因为他长得丑,而是因为他居然真的长得非常非常的好看! 珍珠般雅致白净的面容精致无暇,纤长的眼睫宛如蝴蝶柔美的羽翼,皎皎如明月,卓然似清风,行走时的衣袍与满头青丝轻轻扬起,端的是飘飘若仙的风姿。 他虽说只比阮琨宁年长一岁,身量却比她高很多,竹青色的衣袍更显飘逸清俊,整个人也像是青竹一般温整端方,君子如玉。 饶是阮琨宁见惯了美男子,也忍不住呆了一瞬,直到今日,她终于知道别人见到自己时被惊艳到的感觉是什么滋味了。 颜值的力量是什么? ——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自发的对你很、友、善,很、呵、护! 阮琨宁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颜狗倾向的,甚至于她一直对舒明子隐含的不满也稍稍的散去了一咪咪——这样一个美少年,谁都不忍心去伤害啊! 阮琨宁冲着阿浣友善的笑了笑,道:“你叫阿浣吗?叫我阿宁就好了。” 舒明子站在一边,也冲着阿浣招招手,道:“阿浣,快过来见见小师妹啊。” 阿浣的确不是阮琨宁前世见过的那种呆呆傻傻的孩子,只是太过内敛敏感,见了阮琨宁一身狼狈也没有说什么,歪着头打量了她片刻,似乎是感应到了她身上的善意,也对于她的脸很满意,终于徐徐的绽开了一个令人目眩的微笑,道:“阿宁这是受伤了吗?我去取些药来,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我去找些没穿过的给你,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舒明子将阿浣拉过去,叮嘱道:“那些还不急,以后阿宁就是你的师妹了,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阮琨宁:这个师妹说的这么顺嘴,真的不需要同我商量一下吗? 阿浣很乖巧的点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阿宁的。”他冲阮琨宁微微笑了笑,便去了屋里。 舒明子打量了阮琨宁几眼,忽然道:“阿浣他……很喜欢你。” 阮琨宁奇道:“就因为他去给我找衣服和药吗?” 舒明子摇摇头,道:“除了我之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同别人说话。” 阮琨宁有点吃惊:“……不会吧。” 舒明子目光里似乎带着某种哀伤,道:“我接他过来的时候,他才五岁,看起来像是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居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不喜欢见生人,连哭声都小小的,我这才不得不带他到此隐居的。” 阮琨宁疑问道:“他……他父亲也不管他吗?” 舒明子狠狠的“呸”了一声,愤愤道:“那贼子真真是狼心狗肺,新娶的继室嫁过去便生了个儿子,比阿浣只小了七个月呢,一时间爱的跟什么似的,哪里还顾得上阿浣呢。” 阮琨宁低下头,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是吗……” 自从重生以来,阮琨宁接触的父亲都是非常正面的,比如永宁侯啊,荣王啊,萧驸马啊,都是表面上的严父,可实质上却很是怜惜子女,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异世见到了这种渣父,想着阿浣单薄的身影,又腼腆又生涩的笑容,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么好的儿子,得多瞎才能视若无睹啊。 舒明子见他们第一印象还可以,心里头便满意了几分,有意叫他们好生相处一阵子,带了阮琨宁进屋后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这二人。 这间竹屋不算大,也不算小,里头是木质的桌椅,阮琨宁四下里看着,倒是觉得有几分野趣。 阿浣取了几个瓷瓶和干净的白布,以及衣服过来的时候只见了阮琨宁一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道:“师傅出去了吗?” 阮琨宁的伤主要集中在肩背上,坐下倒是没什么大碍,闻言回道:“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阿浣微微笑了笑,像是一朵清雅的睡莲,他打开了一个瓷瓶的塞子嗅了嗅,道:“是阿宁自己过来的,还是师傅捉阿宁过来的?” 阮琨宁:“……” 舒明子说的一点都没错,阿浣其实一点也不傻,反而心思很清明嘛。 阮琨宁道:“当然是他捉我过来的。” 阿浣的动作一滞,忽的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生的很美,既明澈又温润,定定的看着人的时候,似乎能将人吸进去,阮琨宁看的有点失神,道:“怎么了?” 阿浣却忽的一笑。 不是方才那种浅淡的笑意,而是笑影深深,极为温柔的笑容。 他伸手温柔的摸了摸阮琨宁的头发,道:“阿宁是个好孩子,没有说谎骗我,应该摸摸头的。” 阮琨宁自从长大了之后就很少被人摸头了,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阿浣,他也毫不躲闪的对视,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骗你?” 阿浣摇摇头,道:“感觉。” 阮琨宁有点愣神,道:“那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 阿浣歪着头,道:“师傅就是这样做的呀,好孩子是要摸摸头,鼓励他的。” 阮琨宁忽的有点好奇:“如果我要是骗你呢,你会怎么做?” 阿浣想了想,皱起眉道:“那我就不要跟你说话了。” 他是一张未经污染的白纸——像个单纯的孩子,阮琨宁想。 舒明子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样纯真的性子,要是真的放出去了,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情呢,世间的种种污浊,很快就会叫他遍体鳞伤,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血肉模糊,哪一条路都不怎么好走。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却觉得胳膊一凉 ,低头一看平和的神色就有些维持不住——阿浣一剪刀麻利的把她左边衣袖剪掉了。 阮琨宁难得的有点囧,心里头有点不悦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男女大防你不知道吗? 这样多不好,我刚刚才夸你像一张白纸呢,你不要马上就污染自己给我看,好不好? 阿浣将她那只袖子轻柔的抽出来,这才抬头,纤长如蝶翅的眼睫轻轻眨了眨,认真的道:“有刺扎在里面了,如果挽衣袖去涂药,会疼的。” 他本是想要解释的,却正好看见了阮琨宁眼底的不满神色,面上神色便是一凝,有点受伤的将剪刀放下,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阮琨宁见他难过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得怔了怔,这才想起他自从五岁就跟在舒明子身边了,对于那些男女大防的事情只怕是真的不明白,看他脸上的受伤神情,她心里头的歉意一下子浮出来了,连忙道:“不怪你的,是我多想了……抱歉。” 阿浣却一下子笑开了,全不介意她方才的脸色,道:“阿宁不要不当一回事,这种刺极为细小,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却是带着毒性的,不早早抹一点药上去,过了今夜便会又痛又痒的。” 阮琨宁对于医药也有所了解,可是见到的毕竟还是太少,了解也不如在这里长大的阿浣多:“是吗?阿浣好厉害,居然明白这么多。” 阿浣温柔的笑了笑,只低头轻轻的将她左臂上那些荆棘留下的小刺拔掉了,神色极为专注。 阮琨宁本也不是纯正的古代人,对于这些露个胳膊什么的事情并不在意,阿浣又不是有坏心的那种人,自然没什么好去防备的,也就由着他重新剪掉了自己的另一只衣袖,挑出了右臂里面的小刺。 等到两边手臂的小刺都挑的差不多了,他才停下来,许是太过于费神的缘故,鼻翼与额头浮现出细细的汗珠,他随手拿帕子擦了,道:“剩下的大概就是肩背了,那里头上的伤口要深一些,遗留的刺要扎的深一些,”阿浣看着她的眼睛,道:“便是毒性也进的更深,要抹的膏药自是不一样的。” 阮琨宁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道:“这话怎么说?” 阿浣自那几个瓷瓶里头挑出一个来,抬手递给她,道:“阿宁晚上入睡的时候记得涂上,后日沐浴之时,里面的小刺大概就能自然脱落了。” 阮琨宁有点讶异的看着他:“这般神奇吗?” 阿浣微笑道:“师傅的医术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虽说是有用,却也要再过两日,只好委屈阿宁这两日入睡的时候小心几分,不要着内衫了。” 明明阿浣说的话极易惹人遐想,可他的眼神澄澈清远,似秋日的一汪碧波,毫无男女之间的粘稠情丝,而是清澈见底的明透,叫阮琨宁无论如何也不会想歪。 别人说这种话,阮琨宁一定会觉得这个人要来一包去污粉,可是换了阿浣,她就只觉得他的关怀可贵了:“谢谢阿浣师兄,我有分寸的。” 阿浣抿着唇,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自一侧的椅子上拿起一件衣衫递给她,道:“隔壁的屋子一直都是空着的,里头收拾的还算干净,阿宁去换上吧。” 他递过来的是月白色的簇新男子衣衫,大概是阿浣自己的,阮琨宁也没有矫情推辞,这里就阿浣跟舒明子两个人,不穿他的衣服,难不成穿舒明子的吗? 她才不要呢。 “阿宁,等等。”阮琨宁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阿浣忽的叫住了她。 阮琨宁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便停了下来,转身去看他:“怎么了?” 阿浣却走到她面前,自自己身侧的香囊里取出了什么,伸手往她嘴巴里喂了进去。 阮琨宁先是一惊,随后才尝出来,是类似于糖果的东西。 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巴里泛滥开,叫她这一日一直发苦的心口似乎也沾到了一丝甜,稍稍好过了一点。 阿浣却再度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笑道:“女孩子都是要被人疼爱的,阿宁那么乖,方才挑出那么多的刺都没有哭,总要要吃糖奖励一下的。” 阮琨宁看着他,静默了许久,才笑道:“谢谢阿浣师兄。” 阿浣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有点满意的道:“阿宁要多笑一笑才好。” 阮琨宁微微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难道我笑的还少吗?” “不是的,”阿浣摇摇头,认真的道:“要你心里觉得欢喜,笑出来才好看。” 或许他真的生性敏感直觉准确,是以总能在阮琨宁的伪装下,看出她此刻郁结着并不欢喜的内心,是以才会有这句话。 阮琨宁愣了愣,忽然有些分不出到底是谁来教导谁了,呆呆的道:“是吗。” “是呀,阿宁真心笑起来,才最好看,”阿浣想了想,又极认真的看着她,目光真挚:“我喜欢阿宁真心笑起来的样子,比糖还要甜好多。” 第179章 我很欢喜 阿浣说的房间, 其实就是这间竹屋的隔壁。 阮琨宁进去之后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心里面还是很满意的。 里头的东西不算多,只一张竹板床与两个凳子, 墙上挂着一点日用的东西, 空间不算大,却收拾的极为齐整干净,屋内的气息闻起来也是带着草木的清新,叫人极为舒适。 阮琨宁不算难伺候, 前世再差的地方她也住过, 平心而论, 这里的条件算是很好了。 外头的天色已经转为昏暗, 夜色渐渐的涌了上来,她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 加之刚刚才上了药,也没有胃口去吃东西,便婉拒了阿浣的晚饭邀请。 她将床前的那扇窗放下, 掩上门, 解开自己那身衣裳, 涂完药之后便独自伏在床上, 开始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并规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从清晨时候阿越高烧,崔氏带着阿陵离开永宁侯府前往寒山寺,到自己追上崔氏并遇见顾容,再到了回府途中山道上出事……直到最后, 是自己接受任务到达了这个不知名的时空,随即遇见了舒明子与阿浣。 阮琨宁想着自己被喂下的那颗药,以及舒明子所说的知晓那枚玉佩下落,心里就弥漫有一种淡淡不确定的感觉——谁晓得舒明子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如果是假呢? 自己可是整整的要在这里耗费一整年时间,她人生的三分之一。 她想了又想,最后想的头都疼了,到最后甚至于也顾不上自己背上的伤,忍不住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打了好个滚,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无力的叹了口气。 即使是骗她,她又能如何呢? 这个舒明子,瞧起来倒是很和善,但实质上却是亦正亦邪,性子也是叫人捉摸不透。 阮琨宁此刻到底是寄人篱下,委实不敢同他撕破脸——谁晓得届时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沉甸甸的压在阮琨宁心上,叫她喘不过气来,就在她第五次在心底叹气的时候,系统终于说话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啦。】 阮琨宁太需要一个人倾诉一下了,此刻却也只有系统可以同她交流一下,想了想,她问道:“你觉得,这个舒明子说的是真的吗?他可靠得住吗?” 【唔,应该是真的。】 阮琨宁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呃,恕我眼拙,宿主菌有什么可以被他骗的吗?】 阮琨宁:“……” 【安啦,我大宿主气运逆天,一定会成功的。】 阮琨宁倒觉得有些无奈,恨恨的在床上翻了个滚儿,道:“但愿如此吧。” 今日的糟心事委实是太多,可是往好处想,其实也不全然都是坏的。 比如,她找到了一个方法去救崔氏和阿陵,再比如,她遇见了一个软萌还好看的阿浣,最后则是,她的内力与木系异能得以恢复,终于可以好好缓解一下满身的疼痛了。 阮琨宁其实伤的并不厉害,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吓人罢了,筋脉是不曾伤到的,轻轻用木系异能在全身环绕一遍,便感觉自己身上有了几分力气,伤处隐隐的痛楚也是淡了许多,身体活泛不少。 除去这些以外,阮琨宁还有另外一个叫她心生讶异的发现。 她的这场任务带来了两个后遗症——暂时性的失去了内力与异能。 虽说如此,可是她的医术却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在舒明子喂给她那颗安魂丸之后,她也试着给自己把了脉,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那时候她只以为自己是学艺不精看不出来,直到此刻她将木系异能运转了一周,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没中毒。 那个所谓的安魂丸,大概纯粹是舒明子说出来吓唬自己的。 这个发现叫阮琨宁对他的观感,瞬间就上升了不少。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口硬心软,更加重要的是,既然他口中的威胁都是假的,那说明他这个人还坏不到哪里去。 换言之,他说自己知道那枚玉佩的下落,也能将玉佩交给自己,说不定真的能靠谱。 如此一想,阮琨宁那颗一直压着石头的心脏总算是轻快了几分。 很多时候,她面上笑意盈盈,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担心,而是她知道,只是担心毫无用处,倒不如看开一点。 这话说出来豁达,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强自安慰自己罢了。 可是到了现在,她总算是看到了几分完成任务的希望,感觉对于接下啦的生活,也有了一点盼头。 心中一松动,阮琨宁终于敢去回想寒山寺山道上出事时候的场景了,她不是什么傻白甜,哪怕还没有任何证据,她也可以断言,那绝对是一场阴谋,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意外。 她坐起身,同系统道:“今日之事委实是太过于蹊跷了,这些年多少人家去过寒山寺,却几乎从未听闻在山道上出过事,永宁侯府里面的车夫都是技艺精湛仔细挑选出来的,应该不会出问题才是。 再者,二哥为什么会恰好在那个时候快马追上来?他是不是知道了可能会出问题?还有,那辆迎面行驶过来的马车,时机选的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我也觉得不像是偶然,世间的确是不乏有偶然,可是哪里有这般巧,偏偏叫你遇上?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是谁要害你阿娘跟阿陵?】 阮琨宁的眉梢微微一动,摇摇头道:“阿娘素来与人为善,极少会有什么仇敌,至于阿陵,一个小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仇人必须是要他命的……难道说……” 她心里头有了一丝疑影,道:“是皇后吗?” 系统还没有回答,便被阮琨宁自己否定了:“皇后不会做这样鱼死网破的事情,她还没有山穷水尽,没必要跟永宁侯府拼的你死我活的……不应该呀……” 系统却忽然道:【我记得……本来要去的并不是你阿娘,而是你大嫂吧……】 的确,若不是今日清晨阿越突然烧起来了,徐云姗没办法脱身,只怕坐上那辆马车就不是崔氏,而是徐云姗与阿越阿陵。 阮琨宁悚然一惊:“你是说,阿娘只是凑巧,代为受过吗?不应该的……大嫂性情温婉,不是会结仇的性子……” 分析来分析去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系统也只能先劝她歇着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你既不能去询问车夫,也见不到你二哥,至于那马车到底是有什么鬼,只要不在眼前,谁会知道?】 “说的也是。”阮琨宁的心思蔫了几分,闷闷的躺了下去。 她想着寒山寺山道上的那一场祸事,正一肚子的凄清之感,却听见隔壁的竹板被敲了敲。 随即,阿浣清灵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宁睡不着吗,可是身上的伤疼得太厉害?” 阮琨宁心头一惊。 她又吃惊又赧然的道:“原来你就在我隔壁吗?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想了想刚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打了好几个滚,挺尸起来又重重的躺下,唯恐这床塌不了,阮琨宁叹口气,在心里无力的想,阿浣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多动症儿童? 阿浣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清泉一般,带着淡淡的抚慰,缓缓地道:“并不曾,阿宁且等一等。” 阮琨宁耳力很好,两间竹屋离得又不算远,听得他起身时床板的嘎吱声,随即是开门的声音与轻轻的脚步声,再隔了一会儿,就是“咚咚”的声音——他在外头敲自己的窗户。 夜半来探,阮琨宁倒是没有把他想歪。 毕竟经过短暂的接触,阮琨宁发现阿浣是一个温柔腼腆的男孩子,简直像是没有遭受过世间尘俗污染的一股清流,只是见他今日一脸坦然的给自己伤口上药,便知道只怕他连所谓的男女大防都不会很了解。 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会把他往坏里想,所以就大大方方的穿上中衣推开窗,望着站在外头的阿浣。 他也只穿着单衣,光着脚站在自己窗前,月光下洒在他脸上,使得他面容清奇俊美如仙,像是生活在山间的精灵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他。 阿浣伸出手,将自己手里头的东西给她看。 月光明媚皎洁,阮琨宁接了过来,借着月光看的分明,是她之前不曾见过的,几片菱形的翠绿叶子,仔细嗅一嗅,还带着几分清凉的香气。 阿浣两臂搭在窗前,注视着她道:“这是温祁树上的叶子,最是安神静心,阿宁入睡前将它放在枕边,会睡得好一些。” 阮琨宁面上露出一点讶异,问道:“师兄居然懂药理吗?好厉害呢!” 阿浣抿着唇温柔的一笑,道:“师父闲暇之时会教我一些,略知一二罢了,没什么的。” 阮琨宁自己也是学过医的,却不像他这般可以信手拈来运用自如,忍不住惊叹道:“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总比我许多都不知道要好呀。” 阿浣微微一笑,面上的月光似乎在轻轻流动,出尘俊美至极,他道:“其实是很简单的,阿宁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教给你。” 阮琨宁还没有回话,他自己便有些迟疑,目光里也有担忧洒出来:“阿宁是师父捉回来的,会愿意留在这里吗?” 阮琨宁不想骗他,想了想,还是道:“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阿浣眼底的光暗下去几分,认真的道:“然后……还是会走吗?” 阮琨宁看懂了他眼睛里的孤寂,与之前望向她时的欢喜,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大概是高兴,终于有个人可以陪伴他了吧。 舒明子说,他是在阿浣五岁的时候将他接到自己身边的,随后便一直呆在这座谷里,整整这么些年。 阿浣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多年了,只与舒明子一个人作伴,难免会觉得孤寂,如今有一个师妹过来,他其实很高兴吧。 可是……阮琨宁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她总是要走的啊。 她看着他一丝尘埃都不染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出口,可是再一想自己另一边的亲人爱人,她一颗心又硬了硬,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阿浣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我小的时候,只有两个朋友。他们一个会在太阳底下出现,一个会在月亮底下出现,虽然都不会说话,也不会回应我,可只要能陪伴我,我便觉欢喜。” 阮琨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有些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大概是自己在太阳跟月亮底下的影子。 想明白了这一节,她不由得一默。 李白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在后人的耳朵里听起来,似乎是很雅致的事情。 可是实际上,那其实是很凄清的。 要有多孤独无趣,才能对着自己的影子交谈饮酒,自得其乐呢。 阿浣的两个朋友,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阮琨宁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口中也有些说不出口的言语,乱糟糟的,莫名其妙。 阿浣却道:“晴天的时候,我往前走一步,太阳好像也会往前走一步,他也一直跟着我,夜间的时候,我往前走一步,月亮好像也会往前走一步,他也一直跟着我,我以为,他们都会永远陪着我。” 阮琨宁没有言语,只沉默的倾听着他的话。 阿浣道:“后来我才知道,太阳不是我的,月亮也不是我的,阴天月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出现……原来,我始终都是一个人。” 月光似乎模糊了他的声音与面容,阮琨宁与他相隔不过半尺,却觉得他面上似乎渡上了一层皎洁的光晕,既柔和,又温软,他好像微微笑了笑,又好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阿宁。” 他伸手揉了揉阮琨宁散着的头发,低声道:“你能来,我真的很欢喜。” 阮琨宁见他不再提留多久何时离去的事情,也觉得幸甚,心里稍稍松快点,唇角也有了笑意,问道:“有多欢喜?” 阿浣仔细想了想,两臂张开道:“比被师傅夸奖,给我糖吃,还要欢喜这么多。” 阮琨宁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之后,就要请阿浣师兄多关照了。” 他一笑,道:“我便在隔壁,阿宁要是有事只管敲敲墙就是了。” 见阮琨宁点点头,面容上是一片安静的宁和静美,阿浣忍不住又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那我就回去啦。” 阮琨宁冲他点点头,一直看着他清瘦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直到隔壁传来熟悉的嘎吱声,她才微微笑起来,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竟然觉得轻了许多,她抬头望望半空中的明月,展露了一个令万物失色的笑容。 好半晌,她才合上窗,回到自己床上躺了下来,准备入睡。 隔壁的竹板被敲响了,许是隔着一层竹墙的缘故,许是他的声音太低的缘故,那声音落在阮琨宁耳中竟有些含糊,他道:“阿宁,你能来,我真的好欢喜。” 阮琨宁无奈的一笑,道:“阿浣师兄,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阿浣轻轻的“咦”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他在床上翻了个滚儿,顿了顿,他才道:“只说一遍不够,这种欢喜,是要说好多遍,才能表达出来的。” 他天性柔和,说出的话也十分的纯真,阮琨宁的唇角微微翘起,却到底没有弯下去,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第180章 重塑三观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许是因为昨夜睡得晚, 同阿浣说过话之后又放下了许多心事,又或许是阿浣给她的那几片叶子作用十分大,阮琨宁这一觉睡得异常好, 直到外头的窗子被人拍的咚咚作响, 她这才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这么粗鲁的声音,死人都能被拍醒,可不像是阿浣那种明月清风一般的人能干出来的, 阮琨宁闷闷打开窗的时候在心里这样想。 外面果然是舒明子。 他皱着眉, 眼底带着一种“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么懒的人”的眼神, 谴责的看了看她, 看完了才道:“阿浣已经做好饭了,过来吃吧。” 阮琨宁抬头看了看升的不低的太阳, 也知道世间的确是不早了,难得的老脸一红,挣扎着辩解道:“我有伤在身嘛。” 舒明子满脸怀疑的呵呵了两声, 自顾自的走开了。 阮琨宁尴尬的一拍额头, 起身开始收拾自己。 她的衣服早就被荆棘划得不成样子, 自然是没法穿的, 如今阮琨宁身上的衣服还是阿浣的, 到底是身高差距在,衣袖裤腿都长着一截,穿在身上像是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她屋子里头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完,不像是有针线的样子, 至于阮琨宁在侯府梳妆的脂粉首饰就更加不必说了,自然都是没有的。 好在她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千金小姐,也不是那种要靠衣衫首饰妆容的庸脂俗粉,将裤腿衣袖长出来的那一截挽起来,就素面朝天的去了。 到底是脸好颜值高,阿浣有些宽大的衣服放在她身上,反而更有一种宽袍大袖,婉约如仙的味道。 饶是舒明子自持见过无数美人,也是看呆了一瞬。 阿浣的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正端了新熬的米粥过来,见了阮琨宁如此装扮也是眼前一亮,微笑道:“阿宁很好看。” 阮琨宁自得道:“那是自然了,师兄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看阿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活生生的田螺姑娘,瞪大眼睛问道:“好香啊,明明只是白粥,师兄你怎么做的这么香!” 阿浣递给她一只汤匙,道:“前头有一条河,我每日都会去钓几条鱼,切碎了加在粥里会格外鲜香一些。” 阮琨宁惊喜道:“果真吗?我还不曾捉过鱼呢,可以同你一道去吗?” 阿浣向着舒明子问道:“师父,可以吗?” 舒明子捧着粥碗,毫无仪态的吸了几口,嘴里嘟囔道:“去吧去吧,阿宁教教你师兄怎么为人处世,不要一颗木头脑袋到死,别人骗了都不知道,阿浣也好生教教你师妹身手,能把自己挂在悬崖荆棘上的人我还没有见过呢。” 阮琨宁:“……” 好不爽,可是我打不过他,所以更不爽! 不同于阮琨宁的愤愤,阿浣毫不在意被人说了“木头脑袋”,他向着阮琨宁一笑,道:“那我们饭后便去好不好?那里的石头上遍布青苔,会有些滑,阿宁可会游泳吗?” 阮琨宁前世在末世里各种摸爬滚打,游泳也是会的,所以还是点了点头,道:“会的,师兄且放心吧。” 阿浣更欢喜了,道:“那我们待会就过去,那边还有螃蟹呢,可以捉几只晚上吃。” 舒明子见他们相处的很好,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望着阿浣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慈爱与关怀,又隐隐的有几分暗含的担忧,难以描述。 阮琨宁自从知道了舒明子喂给自己的安魂丸并非□□,再看他也就顺眼了许多,加之自己的玉佩还要着落在他身上,也就衬着喝粥的功夫,安慰性的朝他一笑。 舒明子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目光随之一暖。 阮琨宁的耳力并没有出错,谷前不远处果然有一条溪流,自东侧悬崖上的瀑布分流而下,然后到了地势平缓的河谷,水流才渐渐地变得缓慢,在竹屋不远处,形成了一片浅滩。 许是古代并不曾有各种在污染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此处少有人烟,那溪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澜,连底下细小的沙石都能瞧得清清楚楚,叫人见了之后心里头也觉得清净了几分。 在浅滩深一些的地方有几块不规则形状的巨石,浸在溪水里头的地方遍布青苔,大概是年岁已久的关系,甚至于透着一种乌青的色泽。 阮琨宁眼睛尖,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乌青色的巨石低端,时不时便会有近乎透明的虾游过,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 浅滩在往里便是深水区,瞧着最浅的地方也得有一人高,阮琨宁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会注意到摆动着尾巴倏然一现的游鱼。 阿浣拿蚯蚓做饵料,打算钓两条鱼出来。 阮琨宁今天还是刚刚来,还没有打算开始祸害深水区的鱼和巨石下的虾,玩一玩的意思居多,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有了新的玩具,也就不单纯只是玩一玩了。 浅滩的水深最多也就是能淹过阮琨宁膝盖罢了,正是初夏,溪水也不算凉。 再者,她也发现了,此地只他们三人,另外二人都不像是计较世俗规矩眼光,那自己也不必在意什么异性不同席之类的规矩,索性看开一点,大大方方的将裤腿挽了起来。 不出她所料,阿浣的目光也并没有落在她光洁的小腿上,便是偶尔扫到了,目光也是无波无澜的纯澈,不带丝毫的猥亵感。 浅滩岸边错落着许多或大或小奇形怪态的石头,许是夏季正当其时的缘故,随意掀开一块就会有大大小小的螃蟹张牙舞爪惊慌失措的跑出来。 阮琨宁提着木桶一只只拎着盖着扔了进去,看起来比那些螃蟹还要张牙舞爪。 阿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捏着吊杆,仿佛不是在野外垂钓,而是在歌舞女乐满堂的宫殿一般。 对于仪态,阮琨宁也是从小就练着的,却不似阿浣这般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她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是有一种气质是天生的吗? 不多时,阮琨宁便将附近岸边的石头掀了个底朝天,终于轮到了阿浣身下的这块,她施施然走过去,道:“师兄让一下,我瞧瞧这下头有没有。” 阿浣侧首看了看她已经半满的木桶,问道:“已经这般多了,我们也是用不尽,为何不将小的放走,暂且留一线,以备来日,反而要继续捉呢?” 阮琨宁:“……” 因为我是小市民心态,看见不要钱的东西就想要,再加上很久没有这么玩过了啊,可是这么low的话,我不能直接说出来。 她想了想,开口胡扯道:“师兄这就不懂了吧,当然是要先把他们全捉起来,然后再挑出小的来放走啊,怎么能独独绕过了这块石头呢,只有全都捉一遍再挑拣,这才是真的公平嘛。” 阿浣对于她的话半信半疑:“是吗?” 阮琨宁见他神情,便将自己手头上的木桶放下,道:“师兄哎,你就是人太好了,这个样子等你离开这里之后,是一定会被欺负的。” 阿浣疑问的看着她,道:“谦和退让一些,叫大家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阮琨宁回答的毫不犹豫:“当然很好,可世间事总是有两个方面的,不能只看到好的那些嘛。” 她顿了顿,又道:“师兄啊,你是不知道,这个世道,只有脸皮厚的人才能吃上饭的,像你这种讲道理的老实人,总有一天会被欺负死的。” 在阮琨宁看来,阿浣这样单纯的心性与给人留一线的行事风格自然是很好,可是落实到实处去却会出现许多各种各样的问题。 首先,这种性格很容易会被人蒙骗糊弄,虽说他自己的第六感准确的出奇,却备不住什么时候会失手,摔一个跟头。 其次嘛,他这个所谓的留一线,其实也是有问题的。 最容易出现的一种结果就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也就是那些将反派留着过年结果发现反派在八月十五就搞了个大新闻一样。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末世,阮琨宁习惯性的用最坏的心思去窥探人心,虽然有枉做小人之嫌,可事实上,这样反倒是能叫人活的更好一些。 她想着舒明子叫自己过来的目的,便开始给阿浣上课了,试着给他洗洗脑,力图扭转他真善美的世界观,往腹黑狡诈的方向发展。 阮琨宁不打算一开始就下猛料,而是想着徐徐图之,从一点一滴开始改变,不动声色的影响同化,在阿浣本身不排斥的情况下完成,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先叫他把脸皮练得厚一点,学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个基本道理。 构思了一下应该怎么开口,阮琨宁迂回的道:“事情是不能这么想的嘛。嗯,比如说,谦让的确是一种美德,却也要把握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程度才是。师兄既然知晓谦让的道理,怎么会不知道要争做人先,志当存高远的道理? 师兄不妨试想,历史上,除去最为光辉的那几个人,当岁月的风尘将一切都掩盖住,谁还能记得那些当时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呢?而世间的许多事情,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如果你不去争先,如果你不是最光彩熠熠的那几个人,早晚都是会被遗忘掉的。这就是我要告诉师兄的道理。” 阿浣眼睛轻轻地眨了眨,放下了自己手头上的钓竿,问道:“比如说?” 阮琨宁想了想,问道:“比如说,夏朝历时,世人都知道第一任君主是夏启,皆知道第二任君主是太康,可是你仔细想一想,那个又还记得第八位君主,第九位君主哪一个?” 阿浣道:“第八任君主帝槐,《竹书纪年》载,后芬即位,三年,九夷来御,所以他也被称为后芬;第九任君主帝芒,开后世沉祭之始。” “……”阮琨宁莫名的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又道:“丞相之职事关重大,无一不是当世之名臣,可是时移世易,又哪里能真的被记上一世呢,汉武如此雄才伟略,也是最为人所称道,可是伴随他开创一统之世的丞相们,又有几个人能数出来呢?” 阿浣道:“卫绾、窦婴、许昌、田蚡、薛泽、公孙弘、李蔡、庄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氂与田千秋,共计十三位。” “……”阮琨宁磨了磨牙,道:“既然如此,阿浣可知道第十二位丞相刘屈氂的史书记载出自何处吗?” 阿浣不假思索的道:“出自汉书卷六十六。” “……”阮琨宁看着他,声音听起来都飘忽起来了:“汉书六十六初写的是哪一个?” 阿浣道:“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也。贺祖父昆邪,景帝时为陇西守,以将军击吴、楚有功,封平曲侯,著书十余篇。贺少为骑士,从军数有功。自武帝为太子时,贺为舍人……” “……”阮琨宁额头禁不住崩起了一道青筋:“闭嘴!” 阿浣有点奇怪的看着她:“咦?阿宁刚刚不是说要教我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周身缠绕着一团黑气的阮琨宁:“……” 阿浣看看她神情,隐约的有点反应过来了,眨眨眼,试探着道道:“阿宁,方才……我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 阮琨宁:“……师兄真是博学多才呢。” “还好吧,”阿浣看了看她神色,小心中带着一点讨好的道:“阿宁,我这句话……没说错吧?” 第181章 哄人高兴 阮琨宁出门的时候, 同阿浣的关系还十分亲近,主动帮阿浣提了一只桶,跟在他身后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有说有笑的往溪边去了。 可是等到回来的时候, 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太一样了。 阮琨宁走在阿浣前头,两手空空,一脸的毫不掩饰的气闷神色。 阿浣跟在她身后,提着木桶拿着钓竿, 像是惹了丈夫生气的小媳妇一般, 偶尔小心的的大着胆子看看她, 见到阮琨宁似乎注意到了回望过来的时候, 又慌慌张张的别过脸去,秀怯怯的像一朵娇花。 这叫阮琨宁更气闷了。 还不到中午时分, 舒明子正躺在屋顶上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他们这样回来,气氛也不像是太对的样子, 心里头便有些奇怪, 身形微动便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拉住了走在后面的阿浣, 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第一日便吵嘴了不成?” 阿浣见阮琨宁径直进了屋,丝毫没有想搭理他的样子,也有点伤心,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我好像……惹阿宁生气了。” “我当怎么了呢,”舒明子微微舒一口气,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这个木头脑袋,会惹得别人生气很正常,总算是有人来尝一尝我素日里满心憋屈的滋味,真好啊……哈哈哈哈……” 阿浣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有点郁闷,道:“师傅,你怎么也笑话我……” 他顿了顿,有点无助的道:“阿宁在生气呢,怎么办……” 舒明子笑完了,便再度摸摸他的头,道:“女孩子嘛,都是是要哄的,你过去跟她说两句好话就行了,不会有问题的。” 他说的轻而易举漫不经心,阿浣却听得很认真,等舒明子说完了,又十分真诚的问道:“跟阿宁说什么好话,她才不会生气呢?” 舒明子自己如今也是孑然一身,年轻时候也曾经游走花丛,却从来没有哄过小姑娘的经验,对于这个问题真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可是看着阿浣一脸求知若渴的神色,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知道,想了想,便含糊其辞的道:“哄女孩子高兴嘛,还不是那些话,夸她漂亮啊,温柔啊,可爱啊,然后再找一点好看的花花草草送给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师傅说的笼统一点,具体的还得你自己来,等会儿你自己组织一下语言就成了。这种事情啊,师傅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总得你自己学会才行。” 阿浣听得极为专注,就差没有拿着小本子记上了,见舒明子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了,便一凝眉,一板一眼的道:“嗯,我知道了,谢谢师傅。” 看着阿浣眼底真心实意的感激,舒明子禁不住有点心虚的咳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心里头便有了一点底气,再度摸摸阿浣的头发,推卸责任道:“好啦,师傅多年的经验都告诉你了,要是还哄不好你师妹,便是你自己学艺不精的原因,怪不得师傅。” 阿浣只注意到了“哄不好师妹”这一句,他想了想,极为认真的摇摇头,板着脸道:“怎么会哄不好,阿浣很聪明,诗书武功都是一点就通,师傅既然把方法都告知我了,那就更加不会有问题的,我一定能哄好阿宁。” 舒明子看他一脸严肃正经的自信,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心虚都要像泉水一样的涌出来了,可是瞧着阿浣眼底的信赖之色,却也只好强自镇定,面上展露出一点自傲之色,道:“师傅教你的怎么会有问题,你只管去,哄不好,只管回来找师傅。” 阿浣得到了哄好小师妹的方法,也就开始关注一些别的事情了,他歪歪头,道:“师傅?” 舒明子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了一声:“嗯?” 阿浣继续道:“你方才,是不是摸我的头发了?” 舒明子不明所以,点点头道:“是啊。” 阿浣认真的看着他,有点强迫症一般,道:“三次。” 舒明子知道他性情中执拗的一部分,也觉得有点可爱,便慈爱的笑了笑,道:“好像是三次吧,怎么了?” 阿浣皱起眉,一板一眼的道:“我同阿宁走的时候,师傅便在屋顶晒太阳,回来的时候还在,是不是一直没有下来?” 舒明子道:“是啊,怎么了?” 阿浣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同舒明子拉开一点距离:“你早晨吃山鸡了,”他看着舒明子,稍微有点嫌弃的道:“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洗手。” 舒明子:“……” 忽然之间,好像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被小师妹喜欢了。 阿浣却不想搭理舒明子了,他绕开舒明子,径直走到阮琨宁的窗前,伸手在那扇合着的窗上敲了敲。 阮琨宁郁闷的憋了一肚子气,正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消气,听得他敲窗,也懒得搭理。 阿浣却很有耐心,一直站在窗外不曾走,每隔一会儿,便要敲几下。 阮琨宁被外头的声音搞得有点烦,终于打开了窗户,气势汹汹的道:“敲敲敲,你敲什么敲?” 阿浣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不满,只定定的看着她,道:“阿宁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阮琨宁斜着他,道:“我表现的不明显吗?” 阿浣得到了答案,认真的摇摇头,算是回应她,又道:“阿宁,师傅说,我要是夸奖你好看温柔可爱再采几束花给你,你就不会生气了,是这样吗?” 阮琨宁:“……” 真是跟社会脱节太久了,耿直的近乎可怕啊。 她心里头有点郁闷,可是看阿浣一本正经的等着她的回答,不知为何,又有点想要发笑,忍了忍,板着脸道:“你觉得呢?” 阿浣有点奇怪的看着她,道:“我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呀。” 阮琨宁:“……” 她哽了哽,咽下去嗓子眼里头的那口凌霄血,才道:“他说得对。” 阿浣眉头微动,似乎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阮琨宁,道:“可我觉得师傅说的不对。” 阮琨宁完全想象不到他接下来会出什么牌,倒是有点好奇。 在她看来,舒明子说的虽说不是太靠谱,却也是可以了,至少,不能算是不对,女孩子谁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主动送花呢。 阿浣这个看起来不通世事的,难道还会有更好的主意吗? 这么一想,阮琨宁便主动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阿浣定定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哪怕不是想要哄阿宁高兴,我也觉得阿宁是世间最好看,最温柔,最可爱的姑娘。这本来就是实话,说出来,怎么能哄阿宁高兴?” 突然遭受一击的阮琨宁:“……” 我的天,阿浣师兄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说什么不会哄人,可实际上,这句话才是最能哄人的吧! 阿浣见她面上神色有些难以置信,有点伤心的道:“阿宁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说了一句世界上最正确的话。” 阿浣很高兴的看着她,道:“果然,阿宁不仅好看可爱,还这般聪慧。” 阮琨宁老脸一红,没有继续厚着脸皮附和下去。 阿浣却忽的伸手戳了戳阮琨宁泛红的脸颊,有点惊奇的道:“咦,阿宁脸红了哎。” 阮琨宁瞪他一眼:“……” 脸红了就脸红了,自己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阿浣被瞪了她一眼,却并不觉得失落。 或许是一种本能,他对于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察觉出阮琨宁瞪自己的那一眼,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的,心情也已经恢复到了早晨出门时候明媚的样子。 他心生欢喜,抿着唇笑道:“阿宁是不是……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他一笑,阮琨宁也忍不住笑出来,她道:“怎么,我不生气了,你还不愿意不成?” 阿浣却极认真的想了想,纠结道:“可是,我还没有开始哄阿宁呢。” 他说话时候的神情有一种天然的纯真稚气,叫阮琨宁忽的想起了阿陵,便伸手也戳了戳他的脸,道:“不用啦,已经哄好了。” 阿浣被她的动作一惊,随即才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脸颊却慢慢的泛起了一层绯色。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却能感觉到面上温度的上升,有些不明所以的皱皱眉,随即却拉住阮琨宁的手,叫她去摸自己的脸:“好奇怪,阿宁,脸红原来是会传染的吗?” 阮琨宁有点无奈的看着他,抽回手,托着腮,低声叹道:“师兄真笨。” 阿浣摇摇头,反驳道:“我才不笨,师傅说我最聪明了。” 阮琨宁哼了一声,撇撇嘴,道:“他骗你的。” 阿浣想了想,道:“可是今天阿宁问我的那几个自己答不出的问题,我都回答出来了呀。” 阮琨宁磨磨牙,道:“……不仅笨,说话还格外不讨人喜欢。” 若是别人被这样说,一定是会伤心生气的,可阿浣却能感觉出她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也只是笑道:“没办法说好话哄阿宁高兴,那我便去给阿宁摘花。” 他询问道:“阿宁喜欢什么样子的花,只管同我说就是了,这里的花十分多,我必然能找回来的。” 阮琨宁笑着再度戳戳他的脸,道:“师兄找一朵像你一样好看的花送我,好不好?” 阿浣摇摇头,道:“我是人,不是花,阿宁再说一个别的吧。” 同阿浣说了一通话之后,阮琨宁原本的郁闷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无意为难阿浣,便道:“我已经不生气了,师兄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阿浣确认道:“真的不生气了?” 阮琨宁确定的点点头,道:“嗯,真的不生气了。” 阿浣感觉到她说的是实话,终于宽心了,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开始去准备午饭。 阮琨宁之前对于阿浣的定位一点也没有错,他就是一个十分勤劳贤惠的田螺姑娘,包揽了洗衣做饭打扫之类的杂事,堪称宜室宜家。 等到中午的时候,阮琨宁看着十分精致的几个小菜,禁不住谴责的看了看舒明子:“说是接阿浣过来照顾,实际上是阿浣照顾你吧。” 舒明子呼哧呼哧的扒饭,抽空递了一个眼神给她:“独自吃了三碗饭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阮琨宁:“……”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舒明子,还是决定不说什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阿浣在一边小口吃饭,笑微微的看着他们,没有介入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就这样一直到了傍晚。 时间不算早了,在这山谷之中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以吃完晚饭,大家就可以去睡了。 舒明子生性懒散,自己吃完便回自己房间躺下了,阿浣要收拾碗筷,阮琨宁不好叫他一个人做,便跟着他一起收拾。 等到收拾完了,阮琨宁才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朝阿浣笑道:“不早了,我便回去歇着了,师兄也早些回屋去吧。” 阿浣歪着头看了看她,却忽然走到了阮琨宁面前。 阮琨宁抬起头看他:“怎么了,师兄还有别的事情吗?” 阿浣却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送,道:“要阿宁再戳戳我,我才去睡。” 阮琨宁怔了怔,随即才反应了过来,心里头觉得有点好笑,阿浣在某些方面,就是一个小孩子嘛。 她顺从的戳了戳他的脸,道:“好啦,戳完了,师兄快去睡吧。” 见阿浣乖乖的点了点头,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着月色,往自己屋里去了。 阿浣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远去,终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自语道:“好奇怪,被阿宁戳过之后,总是会脸红呢。” 他有点想不明白,便没有回屋,而是去了舒明子屋里。 舒明子已经是昏昏欲睡,勉强睁开眼看了看阿浣,迷迷糊糊的问道:“是阿浣啊,怎么了,还不去睡。” 阿浣却将他拉起来,凑过去道:“师傅,戳戳我的脸。” 舒明子一脸郁闷的坐起身,看阿浣两眼亮闪闪的,又不忍心拒绝他,便随意伸手,在他脸上戳了戳,打了个哈欠,道:“好了吗,我是不是可以睡了?” “现在不会脸红了。”阿浣皱着眉得出了这个结论,也不再看舒明子,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什么现在不会脸红,” 舒明子不晓得阿浣在搞什么鬼,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便摇摇头,再度躺下了:“莫名其妙嘛。” 阮琨宁的身手内力都回来了,已经算是一流高手,可是跟内功深厚登峰造极的舒明子比起来,却还是差着一大截距离的。 可是实际上,这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她还等着舒明子告知她玉佩的事情,便是武功再好上一些,也对于任务没什么特别大的帮助。 可是到了这一夜,舒明子却开始痛恨起来自己的内力,以及内功深厚造成的观察细微耳清目明。 外头的月亮已经升了老高,不远处却还是会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发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头,不仅没有消退停止,反而还越来越吵了。 等到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变成了嘎吱嘎吱的脚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声音,随即变成了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再然后不远处开始有沉重的木盆落地声与流水的沙沙声,他终于忍不住了。 “阿浣,你脑袋坏掉了!大半夜不睡觉,出去洗什么衣服!” 第182章 未来的他 一个月后。 同永宁侯府的锦衣玉食相比, 在谷底生活的日子的确是清苦些,可阮琨宁心里头,这般的生活还算是轻快的, 并不算难熬。 她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姑娘, 过日子很能自得其乐,除去任务的那块玉佩一直悬着心,其他的倒是还好。 虽说舒明子给她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可是相处下来, 阮琨宁对于他的印象倒是改善了许多, 甚至于觉得他像是周伯通与黄药师的混合体, 既有邪气的一部分, 也有不失童真的一部分,不算什么难以相处的人。 至于他们之前的一年之约, 阮琨宁也曾有意无意的试探了一番,不敢说是有了明确答案,可是心里头却是稍稍有了几分底。 她愈发觉得, 舒明子极有可能真的知晓那玉佩的下落, 甚至于, 那玉佩很可能就在他手里头。 坦白来说, 虽然舒明子有时候挺不着调, 可阮琨宁也从来没有轻看过他。 要知道,阿浣可是精通诗书子集的才子,含金量杠杠的,在这一方面甚至于比阮琨宁这个从小接受专业级教育的贵女还要出色许多, 叫她不得不叹服。 可是实际上,按照舒明子的话以及阿浣的表现来推算,他自从五岁来到这里之后,便再没有出过谷见过生人,更不必说是出去求学了。 这也就是说,他腹中的那些经略滔滔,都是舒明子教授与他的。 也就是说,这个舒明子在传授阿浣诗书医术的时候,还同时带有一身bug一般的武功,简直是开挂一样的人设。 他有这份本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寻常人。 再者,每个人的天性都是不一样的,或者疏懒或者勤奋,叫人无从判断,可是不管怎么说,自身的修养却是不会改变的,舒明子有时候是挺放荡不羁的,可是骨子里却还是有那种清贵的傲气在。 阮琨宁是崔氏仔细栽培出来的,看人的眼光也是不俗,她隐隐的可以判定,舒明子只怕也是哪个名门世家出身,断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再一结合他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阮琨宁觉得,自己要找的那枚玉佩,还真的极有可能落在他手里头。 这么一想,她也就定下了心来,留在了谷底,慢慢的开始对阿浣的世界观进行改造。 好在阿浣是个乖孩子,也很好相处,跟后世的那些各种搞破坏各种不听话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一股清流,一朵白莲花。 阮琨宁的任务,就是叫这股清流变成浊流,这朵白莲花变成黑莲花。 唉,这样说出来,真叫人觉得不好意思。 实际上,阮琨宁觉得自己应该去开一门课程,名字就叫做——如何把腼腆小正经□□成外白内黑小无赖。 这一个月以来,她在此地的生活简直不要太愉快,阿浣都不像是师兄,而像是她保姆了。 不,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任劳任怨的田螺姑娘才对。 “师兄,我饿了。” “师兄,我渴了。” “师兄,我衣服呢?” “师兄,我晚上想吃田螺。” “师兄……” 阮琨宁正懒懒的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外头的阳光,暖熏熏的,叫人想要睡过去,她眯着眼睛,向一侧的阿浣道:“怎么样啊师兄,我的瓜子剥好了没有,就不能手脚麻利点嘛。” 阿浣手上的动作不停,疑问道:“阿宁教我为人处世,同我给你剥瓜子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阮琨宁一脸“你居然怀疑我”的无辜神情,道:“怎么,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懂吗?” 阿浣虽然不明白阮琨宁所谓的不懂到底是什么,但还是任劳任怨的道:“懂了。” 阮琨宁其实也不过是随口说出来忽悠他的,见他居然真的点头了,忍不住直起腰来,疑问道:“你懂什么了?” 阿浣抬起头来,澄澈平和的目光落在了阮琨宁脸上,微微笑道:“阿宁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他的语气如此诚挚,倒叫阮琨宁这个奴役他的人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惭愧,心里有几分歉意,她抓了一把果仁儿赛道口里,道:“算了算了,对着我也就算了,可别叫别人也这么欺负。” 见他低眉顺眼的继续剥,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子,阮琨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随手用蒲扇拍拍他:“听见了没有?” 阿浣没有抬头,声音低低的:“不会的,我只叫阿宁一个人欺负,别的人才欺负不到我呢。” 阮琨宁被阿浣带的有点趋向于小儿化,也顺手摸了摸他的头,赞道:“师兄真棒,要摸摸头奖励的。” 阿浣抿着唇温柔的一笑,没有言语。 阮琨宁喝了口阿浣递过来的茶水,将嘴里的瓜子尽数咽下,这才开始每日一次的教学,她伸了个懒腰,问道:“如果有人说你不好,这要怪谁?” 阿浣道:“怪他。” 阮琨宁满意的点点头:“为什么?” 阿浣道:“他嫉妒我。” 阮琨宁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惊叹道:“师兄好厉害,进展很快嘛。” 阿浣羞涩的笑了笑,道:“是阿宁教得好。” 许久没有发声的系统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一个价值观异常扭曲的课堂吗?】 阮琨宁【微笑.gif】:“你不是人,谢谢。” 系统菌于是嘤嘤嘤哭着跑开了。 阿浣终于将手头上所有的瓜子剥完了,轻轻地将雀舌一般密密麻麻的瓜子仁儿放在一张雪白帕子上递给了阮琨宁,见她拿了一把塞进嘴里,这才笑道:“阿宁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阮琨宁是个大写的懒汉与选择恐惧症,想了想也是没什么章程,便道:“师兄做的我都喜欢,师兄且自己看着来吧。” 阿浣的衣袍并不紧,他抬头的时候阮琨宁甚至能看见他漂亮精致的锁骨,他抿起嘴角想了想,道:“山鸡炖蘑菇好不好?再加一个凉菜?” 阮琨宁朝他吐了吐舌头,道:“师兄真是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将来我干脆娶了你好不好?” 阿浣微微一怔,面上显出几分吃惊之色,阮琨宁以为他开不得这种玩笑,连忙道:“说笑罢了,当不得真的,师兄不必往心里去。” “是吗,”他低下头,隐隐的带着一点失落,转瞬又恢复原状,问道:“那,阿宁将来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阮琨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英俊的面容,既温柔又亲昵,她心尖一颤,摇头笑了笑,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不打算深谈,随口说道:“财大器粗的啊。” 阿浣又是怔了一下,疑问道:“只要身家富足便可吗?” 阮琨宁道:“不是啊,我不是说了吗,还要……不不不,”她意识到不对,连忙摆手,道:“师兄说得对,只身家富足便可。” 她心想:“都怪前世荤段子说多了,以至于脱口就是,幸亏师兄没听懂,不然多尴尬。” 阿浣眉头拧了一个疙瘩,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何必拘泥于外物?” 阮琨宁哼了一声,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找个有钱的,我才不要去过苦日子呢。” 阿浣似乎是来了兴致,继续问道:“那阿宁想要找个什么样子的人,又想着过什么日子呢?” 见他问的认真,阮琨宁倒是真的想了想,这挨着数道:“嗯,首先,长相要好,不说是绝顶的出色,但起码也要是一等一那种,不然我才不要跟他出门呢,多丢人!其次,就是待我要好,要比家里人对我还要好才行,不许纳妾不许找女人,要一心一意对我……” 她自己胡乱说了说,侧头一看,见阿浣居然在认真听,也难得的有几分赧然:“我的要求……是不是很奇怪?” 阿浣摇头笑笑,道:“并没有。可还有别的要求吗?” 见他是真心想听,阮琨宁也就掰着指头数了数,喃喃自语道:“再然后嘛……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居无定所的前世,以及那时候最朴素的心愿,便目露期望的道:“我希望能有一个小家,院子不大,自己种一点菜果,养几只鸡鸭,再生几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其实也很好。” 只是自己这一世同韦明玄在一起了,按照前世的发展规律,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菜园子跟鸡鸭了,她脑海中倏然一闪,倒是想起了当初韦明玄许诺的迷之浪漫——要在宫里头给她建一个养鸡场,一时间心里头倒觉有些好笑。 可是那一丝笑意还没有来得及爬上她的脸,便被自己与他分隔异世的伤感打断了,她心底的那抹柔意还没有绽开,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阿浣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绪万千,缺察觉到她隐约的伤感,安抚性的微微一笑,道:“阿宁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如愿的。” 他想着阮琨宁说的,禁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阮琨宁想着阿陵胖乎乎的小脸,难免想起了崔氏与山道上的惊变,面上难掩的显露出担忧之色,道:“我大哥的小儿子阿陵就……很可爱。” 这还是阿浣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家人,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好奇,甚至于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嫉妒,嫉妒他们可以那么早就陪伴在阿宁身边,那么早就认识阿宁,见证了她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他低下头,将那些杂乱的想法抛出脑外,道:“这还是第一次听阿宁提起自己的家人呢,他们如今在何处呢?有机会,很应该见见他们才是。” 他们还在另外一片时空呢,怎么可能见到呢? 阮琨宁低下头,想着前途未卜的家人,眼眶里开始发酸,声音也有些低沉:“他们,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见不到的。” 阿浣吃了一惊,以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又见阮琨宁如此失落的神情,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他握住了她的手,慌忙道:“阿宁,你别难过,我不是有意要问的。” 阮琨宁从来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是这些日子来的压力委实是太大太大,从心底到鼻子都是一酸,眼泪就随之出来了。 阿浣这下子是彻底慌了,手忙脚乱的上去安慰她,连帕子都顾不上取,便直接用自己的衣袖开始给她擦眼泪。 阮琨宁告诉自己不要在人前哭,这样未免太难看了,可眼睛怎么都是不听使唤,自顾自的流了满面。 阿浣实在是没有法子,上前去将她搂在了怀里,像自己小时候师傅哄自己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叫她平静下来。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阮琨宁哭了很久,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直到眼睛都发疼了才停了下来,鼻涕适时的鼓了个泡,她抬手擦泪,不经意的一碰就戳破了。 原本压抑低迷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简直堪称是阮琨宁此生的黑历史。 连阿浣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笑了笑。 阮琨宁一把推开他,恶狠狠的道:“不许看,也不许笑!太丢人了!” 阮琨宁唇角还是带着笑,却伸出衣袖来替她擦脸,道:“没关系,我喜欢阿宁,怎么样的阿宁都喜欢,才不会嫌弃呢。” 第183章 携手同游 从本质上来看, 无论是阮琨宁,还是舒明子阿浣,都不是那种会讲规矩的人。 舒明子就不必多说了, 明明跟阿浣是差着辈分的, 却硬生生的收他做了弟子,行事更是全凭自己心意不拘一格,走的是浪荡不羁路线。 阿浣是五岁时候便跟在舒明子身边的,受到的之前那个家的教育微乎其微, 也是在舒明子的影响之下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 表面上虽然十分温善, 可是本质上也并不是十分在乎那些规矩, 以及世俗眼光的人。 事实上,他对于许多世俗上的规矩都不是十分的了解。 至于阮琨宁?她才最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一个呢。 左右她在这里就是一个黑户口, 犯了天大的事情也没什么,既不怕被诛九族,也不怕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牵连, 除去舒明子与阿浣, 认识她的人也没几个, 那她还有什么拘束呢。 她到了这里的这些日子, 自我介绍的时候便说是阿宁, 舒明子与阿浣也只是叫她阿宁,至于她从哪儿来,姓甚名谁,有什么过往, 一概都不曾打听。 阮琨宁感念他们的心意,自然也不会追着他们要听一点他们的八卦。 这世间谁没有一点秘密呢,若是想说那自然就会说的,若是不想说,而自己非要硬生生凑过去问,那才是自讨没趣儿呢。 尊重这种事情是相互的,礼尚往来,就是这个道理。 阮琨宁这个性子虽然打嘴炮时不时会输,可那也得是在皇帝那种等级的面前,对于普通大众而言,她的实力还是相当出众的。 要是搁在后世,指不定就会成为某某知名段子手,风靡一时了。 在这个特质的影响下,虽然阿浣的本质是一片无暇的纯白,但是阮琨宁还是轻而易举的把他染黑了。 说的难听一点,人都是有劣根性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换言之,想要学好不容易,可是想要学坏,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阿浣的资质很不错,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的诗书天赋与习武天赋上,在阮琨宁腹黑学的教授中,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阮琨宁教了他近一年,总的来说,成果还算是很不错。 虽说偶尔还是会在阮琨宁面前展现出他呆萌的一面,可是时不时的,居然也能同阮琨宁斗嘴了。 不只是阮琨宁,便是舒明子,也经常被阿浣怼上几句,噎的说不出话来。 搞得他一颗老心时常会后悔,觉得自己当初带阮琨宁这个祸头子过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阮琨宁表示: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教不好怪我,教好了也要怪我吗。 这一日清晨,三人用完饭,舒明子出乎意料的没有急着出去逃避接下来的刷碗,而是看看阿浣又看看阮琨宁,一边喝水一边笑眯眯的道:“阿浣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怎么出谷去看过,老是死闷在这里可不行,总得出去透透气嘛。” 舒明子斜着看阿浣,道:“之前我要带你出去你还不肯,现下跟你师妹出去,总该是肯了吧?” 阿浣没想到舒明子会提起这一茬儿,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怔然之色,他眼睛眨了眨,随即去看阮琨宁。 从本性上来讲,他是不喜欢离开谷底的,毕竟他从五岁开始就留在这里,一直成长到了现在都不曾离开过,外界的花花绿绿虽然精彩,于他而言却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再者,他之前留在自己家中的时候,虽然年纪尚小,却也足以在脑海中留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冷漠的父亲,阴阳怪气的继母,明显比自己受宠的弟弟,以及那些抬高踩低的下人们…… 对于阿浣而言,那些实在不算是什么好的回忆,有了这一层影响,难免叫他心生抵触,不愿再去接触那个谷外的世界。 这只是自己的想法,阿宁……会不会想出去看看呢? 如果她也愿意的话,自己同她一道,两个人四下游历一番,好像也很不错。 再者,师傅叫阿宁教导自己那些,也是不希望自己一生就这样留在谷底,而是希望自己能够出去看看,在世间行走一番吧。 有许多事情阿浣嘴上不说,却并不代表他心里面不明白,只是那些话说出来,徒惹人伤心,那便不说也罢。 舒明子担心的无非是他百年之后,只留阿浣一个人在谷底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罢了。 他还年轻,还没有享受见识过世间的繁华烟火,就这样在谷底蹉跎岁月,委实是辜负此生,为此,舒明子不得不早做打算。 阿浣不是不明白舒明子的好意,所以一直以来也很认真的去跟着阮琨宁钻研腹黑学,努力不叫舒明子失望。 到了现在,他仔细在心里面想了想,他其实也是愿意出去看一看的,只是不知道阮琨宁是如何想的了。 阮琨宁也是被舒明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点懵,她没想到舒明子居然会叫自己跟阿浣出去,毕竟自己才在这里呆了半年,对于阿浣性情的改造也没有完全结束。 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不担心自己反手就把呆萌的阿浣卖掉吗? 当然,那只是阮琨宁随便想想的,有了这些时日的情分,她才做不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阮琨宁将那些想法甩出去,仔细想了想舒明子的提议倒是也觉得不错,谷底风光如画四季如春,呆在这里小住几日的确是心旷神怡,可是再美的风景瞧得久了也是会腻歪的。 到外面去看看不一样的风光,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么一想,她便有了几分意动,眼光发亮的看向阿浣。 阿浣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长久的相处下来,对她的心思也算是洞若观火,自然不忍心拒绝,再者,舒明子的担忧他也是知道的,在二人同样期盼的目光之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此事。 舒明子宽了几分心,笑着看向阮琨宁,道:“阿浣没到过外面,我也不敢指望着他脑袋一下子就能转过弯来,阿宁头脑灵光些,便带着他四处瞧瞧去吧。” 阮琨宁自然是没有不应的,不为着舒明子手里头的玉佩,她同阿浣也是相处了这般久的朋友,照顾一点自然是没什么的。 舒明子放下心来,从自己怀里拿出半块近乎透明的玉珏递给阮琨宁,道:“现下外头还是兵荒马乱,你们出去万万要多加小心才是,我在浔阳城的东顺街有一座宅子,管家王胜跟随我多年,自会安排好你们的,等到了浔阳,便自去那里住吧。” 阮琨宁吸口气,捉了个重点:“兵荒马乱?” 自己想的一点不错,这里果然不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了,外头兵荒马乱的,还不知道是谁跟谁又打起来了呢。 “是啊,”舒明子微微叹一口气,随即又摇摇头,劝慰道:“你们不必忧心,战事早已结束,只是外头还有些乱罢了,不过依照你们二人的身手,应是不会出错的,浔阳,浔阳,呵。” 他自嘲的笑了笑,目光中是说不出的讥讽,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只管放心去吧,浔阳城现下安泰着呢。” 阮琨宁接了那玉珏,倒是心中微微一动。 有了这块玉珏以及接下来的浔阳城之行,或许就能够知晓几分舒明子的身份,她把这些念头按在心底不提,只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舒明子摆摆手,道:“又不是去走亲戚还要带礼物,现下随意收拾一二便动身吧,阿浣比阿宁年纪大,心思也细致,去看一看要带的东西,免得叫你师妹去,丢三落四的反倒是叫你们自己吃亏。” 这个安排二人都没什么异议,阿浣做这些事情的确是要比阮琨宁好,舒明子却另外同阮琨宁讲了讲大致的方向以及路途,给了她一柄短匕用作防身,又取了钱袋给她,权做二人路上的花销。 阿浣手脚麻利,二人也不是要拖家带口出门的那种,总共也没多少东西收拾,动身之前倒是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稍稍修饰一下二人的形容。 在谷底的时候朝夕相对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大家都是绝色,一张脸都是极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吃亏,可是等到了外面去,那可就是不一样了,舒明子既然点明了外头还有点乱,那二人尤其是身为女孩子的阮琨宁,还是稍稍遮掩一下容貌为好。 虽说按照二人的身手来说并不怕事,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还是求个安泰的。 阮琨宁想着这一茬儿,便到了阿浣屋前,隔着窗户同他说了此事。 “那样多麻烦,涂抹一些东西在脸上也不好,”阿浣看起来有些不情愿,想了想却还是道:“罢了,我稍加遮掩,阿宁戴帷帽吧。” 舒明子是教过易容的,只是要配上一些药材颜料罢了,闷在脸上也是不透气,阮琨宁想了想,便答应了。 阿浣易容成了一个面色蜡黄微有病容的清秀少年,自己对着镜子嫌弃的看了半天,才背上行囊同舒明子辞别上路。 阮琨宁还没有出过谷底,舒明子也只是说自崖顶西行便会至浔阳,她抬头看了看云雾时刻缠绕着的崖顶,根本找不到路在哪里,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道:“师兄,你知道出谷的路在哪儿吗?我怎么找不到。” 阿浣在后面走的慢一些,听得她抱怨,这才跟上来,不以为意的道:“没有路啊,这是就是一处绝谷。” 阮琨宁惊得眼珠子险些瞪出来——那我们还出去个什么劲儿,学愚公移走山之后再出去吗? 她刚刚在心底抱怨了两句,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阿浣便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身,内力一提,凌空几越,阮琨宁只听得风声入耳边,再睁眼却已经到了崖顶。 阮琨宁:“……” 她眨眨眼,开始用一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般的目光打量着阿浣,惊叹道:“师兄真是深藏不露哎,没想到身手居然这样好!” 阮琨宁说的是心里话,她已经算是高手了,却做不到这一手,可阿浣还带着一个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不能不叫她叹服。 阿浣在谷底呆了许久,这些年只见过舒明子与阮琨宁两个人,三个人都是会武功且堪称一流高手的,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舒明子又不会刻意跟他说外面的人都是怎样怎样,所以他只觉得自己资质一般,勉强可以入眼罢了。 所以他摇摇头,耿直的道:“是阿宁自己太差,才会觉得我身手上佳,”他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整了整,便把自己背上的帷帽递给她,一板一眼的道:“不仅仅是我要跟阿宁学东西,阿宁也要跟我好好学武功才是。” 阮琨宁:“……” 啧啧,听听他说这话,真不知道我教学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第184章 惊掉眼球 阮琨宁之前只知道阿浣身手亦是舒明子亲自教授, 也想过应该是极为出色的,却不曾想竟出色到了这般田地。 她争强好胜的心忍不住浮了起来,便约定跟阿浣比试轻功, 看谁的脚程快。 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毕竟阮琨宁两手空空,阿浣却还背着二人的行囊,双方算不得同一起步。 阮琨宁可不去注意这些细节,她才不觉得自己会赢阿浣呢, 既然如此, 反正到头来都是输, 干嘛不叫自己输得好看一点呢。 这么想着, 她也就没有提这一茬儿。 可是到头来,却是阮琨宁胜了。 虽然是胜了, 可她却并不高兴——这场胜利,很明显是阿浣放水的结果。 他带着阮琨宁都能登上那般高的崖顶,如今只是背着行囊, 又怎么会赢不了她呢。 说到底, 无非是为了哄她高兴, 才故意让一下她罢了。 这种水分十分大的胜利, 阮琨宁便是得了, 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阿浣见她神色不虞,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做事,低声道:“我以为阿宁是想赢的,所以才……” 阮琨宁知道他是好意, 可惜却并没有叫自己觉得舒心,她有点郁闷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开口,阿浣也跟着觉得闷闷的高兴不起来,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阿宁别不高兴,要不然我们再比试一场,我赢阿宁不就好了嘛。” 阮琨宁:“……” 按照逻辑分析,听他这么说自己明明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就是觉得高兴不起来呢。 阿浣见她一直不做声,也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是眼睛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时不时的看她几眼,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时不时瞧一瞧自己窝里头的胡萝卜还在不在。 阿浣虽然易了容,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没办法改变的,还是像秋日的湖水一般澄澈明媚,里头的忧虑像是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滚来滚去,滚的阮琨宁一颗心都软了几分。 她慢慢的走着,也觉得自己有点作了。 说到底,事情也是自己无理取闹才引起来的,怪不得阿浣,反而要谢他这样容忍自己才是,到头来他跟自己道歉,自己还死硬着脸不接,委实是作的厉害。 她想通了这一节,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没事啦,也是我不好,师兄不要看我了,专心赶路。” 阿浣听她开口,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抿着唇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阮琨宁面上禁不住带起一点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无可奈何的道:“如何,可放心了吗?” 阿浣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终于放心的开始赶路了。 现下外头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微风和煦,空气清新,草丛里时不时的还会有几声虫叫,令二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谷底气候四季如春,阮琨宁也是根据现下外头的景致,才大概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夏日来的,是以一年之后才正正好遇上了夏季。 不过说真的,这些季节之类的便是搞清楚了,也对她没什么大的作用,她摇摇头,自是不去再想这些事情了。 自崖顶西行十几里,他们便遇上了一座有些简陋的茶棚。 说是简陋,委实是半分不作假。 那茶棚并没有四壁,只是用四根粗壮的木柱搭起了一个盖了茅草的顶罢了,在南边一侧围了篱笆,盖有几间草房,算是隔开了厨房与喝茶的地方,里头是有些陈旧的桌凳,上头的漆已经掉的七七八八,斑驳的厉害。 茶棚的一侧是几株歪着身子的松树,枝干遒劲,生的比那茶棚还要高些,青翠的枝叶都搭在了茶棚的顶上,上头还悬着一只有些褪色的灯笼。 底下的树干上拴着几匹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路边的野草。 阿浣在外面见到什么他都觉得新鲜,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茶棚,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阮琨宁,显然是想要过去看一看。 阮琨宁也觉得有些累,去喝口茶,吃点东西也不错,便点点头,两个人一道往那茶棚去了。 茶棚里头坐着几个人,明显是一波的,靠右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面上留着胡子,器宇轩昂,颇为不凡,几个人以他为首围了一张桌子,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桌子上空空的,他们显然也是刚刚到,见阮琨宁与阿浣过来,目光便一齐射了过来,目光中带着犀利而又冷淡的打量。 阿浣虽然对于外界的事情很好奇,却不是会东张西望叫人觉得没见过世面的那种,只是淡淡的往四下里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易容之后他虽是面容平平,却也会叫人觉得气度非凡,不似寻常人。 至于阮琨宁就更加不必说了,老实说,便是她把自己那张脸遮起来也并不会影响到她的招蜂引蝶,万人迷属性,靠的就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气质╭(╯^╰)╮。 那几人也并没有死死的盯着看,那像是主宰者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其余人便一齐收回了目光,继续开始说话。 阮琨宁耳朵尖,茶棚不大,离得也不算远,她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防备,也知道他们在自己与阿浣来了之后便转换了话题,她不在意这些,也不欲多事,便只低头等着店家过来。 茶棚的店家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肩膀上搭着一条发黄的白巾布,先是在二人落座的桌子上抹了抹,这才笑道:“二位贵客要点什么,茶水之外还要小菜点心吗?刚刚煮的毛豆,还新鲜着呢。” 阿浣不擅长这些,自是不会开口的,阮琨宁便直接做主了:“上一壶茶,再来一碟毛豆吧,其他的便不必了。” 她面容被帷帽遮住,声音却清灵至极,入耳仿佛春风拂面泉水轻响,叫人心神一荡,再瞧隐约可见的玲珑身姿,叫人直觉那帷帽底下必定是顶尖儿的美貌,便是那边的几个人,也禁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店家原本看的是阿浣,毕竟男子主事也正常些,听得阮琨宁开口才看过来,那视线落在她身上便像是黏上了一般不肯离去,他眼底闪过一丝浑浊的光,却还是笑道:“好嘞,马上便来,小娘子稍等片刻便是。” 阿浣对于人的情绪异常的敏感,本能的不喜欢茶棚的店家,他心里面这般想,面上自然也是毫不掩饰,阮琨宁透过那白纱见了,失笑道:“左右也只是一坐,有什么要紧的。” 阿浣有些阴郁的应了一声,道:“不喜欢他看你。” 阮琨宁安慰他:“吃完马上就走啦。” 阿浣皱起眉,道:“我不饿,现在可以走吗?” 阮琨宁失笑道:“可是我饿,怎么办?” 阿浣闷闷的坐正了:“阿宁最大,那便留下来吧。” 不一会儿,那店家便端了一壶茶往那几个人那里去了,依次给他们添了水,又退出去端了几碟子点心出来,路过阮琨宁这一桌的时候,大概是怕她等不及,便停下来笑道:“小娘子勿要着急,那边的客人来得早,我先招待了他们,再来接待你们。” 阮琨宁微微摇头,道:“无妨,我们不急。” 那店家面上带起一丝笑,转身往那边的茅屋里面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一壶茶一大碟子毛豆过来,亲手给阮琨宁与阿浣斟了茶,道:“两位慢用。” 那毛豆的确是很新鲜,青翠色的外皮被里面的豆粒撑得鼓鼓囊囊,短短的绒毛覆盖在外面,还沾着一点水珠,大概是从锅里头捞出来时候带上的,十分鲜嫩可爱。 至少,比起那个壶口染着污渍的茶壶,以及那几个有缺口的茶碗,的确要更加叫人有食欲。 阿浣没有动面前的茶汤,而是将那一碟子毛豆往眼前拽了拽,自己剥开一个尝了尝,这才向阮琨宁道:“阿宁尝尝,的确味道清新。” 阮琨宁也剥开了一个送到嘴里:“的确味道不错,只是,”她笑了笑,凑过去低声道:“不如师兄做的好吃,而且剥起来还麻烦。” 阿浣眸光一柔:“无妨,等我们回去了,我再做给阿宁吃便是了。” 那店家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有意无意的一直留在他们桌子边不曾走,阮琨宁甚至能感觉到他在自己微微掀开帷帽时候的窥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像是一条蛇吐着信子不停地巡视着自己一般,她心里头腻歪的厉害,却也懒得说什么,只等着吃完了走人。 阿浣也没有搭理他,而是一直低着头,自顾自的将毛豆剥出来放到一边的碟子里。 另一边的一个大汉却忽然喊道:“店家!” 那店家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陪着笑快步走过去:“来啦,怎么了您们,有何吩咐?” 那大汉哈哈一笑,声音里头带着几分怒气,道:“你家的茶水泡的好,我请你喝一口,如何?” 那老板“哎呦”了一声,拿自己肩膀上搭着的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自然是用不起什么好茶叶的,还请几位大爷海涵,海涵!” “放你娘的屁!”那大汉似乎是恼火起来了,抬手将手头上的那只茶碗狠狠的往那店家脑袋上扔了过去,他生的人高马大,这一下要是砸实了,怕是能叫那店家头破血流。 只是,那只茶杯却并没有砸到那店家的脑袋上,而是在中途就被一柄短剑击碎,狼狈的跌到了地上! 那短剑速度极快,似乎是一道银光,便直向那领头的中年男子胸前袭去,杀机迸现! 然而,正如那只茶碗并不曾砸在那店家脑袋上,那柄短剑,也不曾直入那中年男子胸口,而是在中途,被一柄同样泛着冷锐寒光的剑挡住,小小的茶棚里面,气氛陡然间凝重了起来! 事情却并不是到此结束的,先前的那一拨人一共是五个,那店家却是单枪匹马,眼看着要陷入五比一的围殴中,可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三四个寻常人打扮的男子跳入了战圈,同先前那一拨人战了起来! 他们打得热火朝天有声有色,阮琨宁与阿浣却浑不在意,左右战火不曾烧到他们身边,那就暂时同他们没有关系,何必去多生是非。 阮琨宁不是圣母,也不愿意多管闲事,阿浣更不是圣母,也不愿意管跟阮琨宁与舒明子之外有关的现实,所以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做了冷漠的围观群众,阿浣在剥毛豆,阮琨宁在吃毛豆兼职看戏,都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好不快活。 那店家似乎是领头者,身手也较之另外几个同伴要更好一些,发起攻击的店家这边有五个人,原本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一拨人也是五个,可是真的论起来,还是店家这边战斗力要强一些。 不多一会儿,那店家便划开了他对手的脖子,轻而易举的跳出了战圈,等待最后的结果。 他目光随意一扫,却瞧见了在一边视若无睹看戏的阮琨宁与沉浸在剥毛豆当中的阿浣,目光随即一冷。 他又不是死人,阿浣方才说他的话以及看他的阴郁眼神,早就叫他心生不快,要不是顾忌着这次的任务,老早便宰了那个小子,哪里轮得到他在那里大放厥词! 至于那个只听声音就叫他心痒难耐的小美人嘛,倒是可以留下来慢慢消受…… 他吹了吹自己剑上的血痕,抬腿走到了阿浣身后,极为迅速狠辣的划出一剑,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道堪称惊艳的流光。 然而,这也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了。 他只觉脖子一凉,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他身体里流出,随即便是一片昏沉。 那店家瞪大眼,显然是对于自己的结局难以置信,挣扎几番,却还是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他脖颈处流出的血液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浑浊的花,就这样终止了他的一生。 他死亡的过程极快,其余的两拨人都没有看个分明,只见到那店家一剑划向那个文弱纤瘦的少年,再回过神来便是那店家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了解的敌人都是最可怕的,与店家站在同一阵线的那拨人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更加明白的是,既然双方结下了梁子,那将来便必是要有个分明的,不必急在一时,自己这些人的身手并不比死了的那个好,更何况那少年明显是没出全力,何必留在这里,徒然葬送一条性命。 想清了这一节,他们便不再纠缠,利落的从对手那里抽身,相继飞身离去。 先前的那一伙大汉身上也或多或少带了伤,自然是无力阻拦的。 一场对战就这么结束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凌乱,撒染的鲜血,以及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别人都是不明所以满心惊惧,只有阮琨宁看清了那一剑。 很快,也很锐利,眨眼间反手划开店家的脖颈,又重新归于鞘内,若非她眼力足够好,于剑术稍有造诣,便是眼睁睁看着,也反应不过来的。 一柄剑刃很薄,也很锋利的子母剑。 以前,她只以为阿浣在诗文子集上有天赋,直到今天,她也只以为他是轻功跟文采格外出众,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阿浣最为出众的是剑法,杀人不见血的剑法。 茶棚内的人除去阿浣之外,心情大概都是十分不平静的。 只有他一个人还对着那一碟子毛豆下功夫,极为认真专注的样子。 他抬头,见阮琨宁在看着他,面上微微一笑,将那碟子剥好了的毛豆送到她面前去,柔声道:“阿宁吃呀,我都给你剥出来了,你要是喜欢,等我们回去了,我天天给你做。” 阮琨宁看着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慢慢的将那一碟子毛豆推到自己面前去,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总的来说,一共有两种情绪在心里头沉沉浮浮。 第一种是:阿浣师兄,我为我之前所有对你的冷嘲热讽感到抱歉,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种抱歉! 第二种是:之前我让你当牛做马伺候我,在此谢过师兄不杀之恩! 第185章 有得有失 说真的, 这两个想法不过是玩笑罢了。 仅凭方才那店家看自己的眼神,阮琨宁便能判断出,无论打起来的这两拨人孰是孰非, 那店家都不可能同他们交好。 在前世, 阮琨宁见过太多那样浑浊的眼神,阴暗中带着占有欲,她一眼就能看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 要是个有钱有势长得好看的,那指不定就会成就一段霸道总裁先□□再囚爱再修成正果的缘分, 可是一个这个长相, 大概只能客串一个痴心妄想的炮灰男配了。 之前她不欲张扬, 不过是不想挑事罢了, 可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也就没有轻轻放过的必要, 开玩笑,难不成叫阿浣坐在那里叫他杀不成。 她知道阿浣自己可以应对,也就没打算出手, 却没想到他可以应对的这样干净利落。 阮琨宁心里面极为惊叹, 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隔着帷帽的一层白纱仔细的打量阿浣, 笑吟吟的道:“师兄怎么这么厉害, 不只是诗书子集精通, 竟连剑术都这般好,可还有其他什么是我没有发现的吗?” 阿浣全然不知自己在别人心里面造成了怎么样的轰动,微微拧起眉想了想,随即又笑了笑, 道:“大概是没有了吧。” 有了之前的教训,阮琨宁可不敢轻易相信了,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原先的那一拨人中的一个自茅草屋里面探查回来,向那领头的中年男子躬身道:“里面没人,只有两具尸体,应该是一对夫妻,看相貌当是此处茶棚的真正主人。” 他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阮琨宁与阿浣离得不算远,也听的清清楚楚。 对此,阿浣心里头是没什么感觉的,他五岁之前都不怎么会说话,对于与人打交道留下的印象也是十分糟糕,之后到了舒明子身边去只与他一人朝夕相处,心性单纯之中掺杂着冷漠,很难对于其他人的生死之事起什么波澜,所以哪怕听见了,也依旧是淡淡的不动声色。 阮琨宁听了,心中倒是微微一沉。 她跟阿浣在见了那茶汤之后,便知晓此处有问题。 二人虽然不说是老江湖观察入微,却也是都学得一手好医术,只看茶汤颜色气味就能判断的大差不离。 只是他们二人刚刚出谷,想来也不会是有人刻意针对,最多也就是运道不好,遇见黑店罢了,不过根据阮琨宁估计,冲着另一拨人来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必急着匆匆离去,如果真的刻意与那一拨人为难的话,这些埋伏在这里的人在这里了结了第一拨人之后,难道会放过自己两个知情人吗?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这么一想,她便索性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戏。 至于阿浣,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了,阮琨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茶汤有问题,自然是沾不得,那毛豆却是极为新鲜的,二人边吃边看,却不防自己中途突然就从看戏的变成了唱戏的。 她之前猜想过那店家可能不是此间主人,也想过茶棚的主人可能早已经出了意外,可是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两条性命。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那中年男子却忽然走到了他们桌前,一拱手面容含笑,道:“今日之事本就是因我们而起,还要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我们几人在此先行谢过。” 阿浣还在剥毛豆,连头都没有抬,只淡淡的道:“无妨,本也没有帮你们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作死,我顺手送他一程罢了。” 他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叫那中年男子接下来的寒暄都全数憋在了肚子里,场面顿时一冷。 话音刚落,另外的那几人脸上便显现出几分不虞之色,只是顾忌着领头者面色如常才没有发作,饶是如此,空气中也有了几分尴尬的味道。 阿浣觉察出有点不对劲,抬起头瞧了瞧阮琨宁,疑惑的道:“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其余人。 “……”阮琨宁微笑道:“并没有。” 阿浣“哦”了一声,心安理得的低下头,继续剥毛豆了。 围观群众:“……” 被阿浣下了面子,那中年男子却不在意,继续道:“我们到此地来本是为了寻访一位故友,可是却中道惹上了人,遭遇这场祸事,还连累了无辜之人,真可谓是出门不利了。” 中年男子的确没有说谎,这次出门本是极为小心谨慎的,可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一路走过来已经遇到了好几次截杀,委实是防不胜防,他带的人又不多,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返家,在这里见到阿浣这样的高手,难免动了心思,想着套一套近乎,看能不能帮着护送自己回去。 有了这番思量,他才主动上前去说了几句自己的困窘,放低自己的姿态,想要阿浣主动问一句,自己顺势提出请求。 他想的倒是极好,可这一次,阿浣却低着头不言语了,气氛愈发的尴尬了起来。 那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文人模样见不得主人尴尬,上前一步,主动含笑劝道:“在下这里有几句话,虽然是不中听,却也是实情,还请二位勿要见怪才是。这位公子既然杀了他们的人,便已经是与他们为敌了,你与这位姑娘孤身在外没个帮扶,若是日后他们报复上门那可如何是好?倒不如与我们结伴而行,也是互相有个照应,待我们顺藤摸瓜找到这伙人一网打尽,那才能高枕无忧呢。” 他这一番话软硬相兼有理有据,算是硬拉阿浣与阮琨宁上他们的船了,若是换一个别的少年说不定就答应了,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阿浣,还有一个阮琨宁。 别人会担忧什么报复,他们才不会呢。 阮琨宁在这里纯粹是一个黑户口,唯一认识的就是舒明子跟阿浣,这两个人的身手摆在那里,才不担心有人去寻仇呢,阿浣那边也是同样的道理。 既然根本不怕事后被报复,那还去蹚这一次的浑水做什么。 那中年文士见无人应声,面上也有些下不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转换了说话的对象。 他看得出阿浣对阮琨宁态度的不同,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便试探着道:“姑娘也该好生劝劝这位公子才是,谁也不是孤身一人的,若是为了自己,牵连到家中亲眷,那岂不是悔之晚矣?” 阮琨宁往嘴巴里送了两颗毛豆,淡淡的道:“我是孤儿。” 中年文士:“……” 他哽了哽,又重新转向阿浣,道:“这位姑娘是孤身一人,难不成这位公子也是吗?” “当然不是,”阿浣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也淡淡的道:“我家中人口甚多,人丁鼎盛。” 那文士眼底有了几分喜意,心头的把握也添了些许,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怎么能不为家中之人考虑一二……” 阿浣极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现在追上去,告诉他们我家在哪儿,还来得及吗?” 中年文士:“……” 怪不得你们两个人能一起上路,是在下眼瞎了! 那一拨人的脸色都不是十分好,阮琨宁在一边抿着嘴笑,左右她戴了帷帽,别人瞧不见,只要不出声,怎么样都行。 他们这个威胁在别人眼中或许有用,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却是行不通的,他们无牵无挂就无所畏惧。 至于阿浣的那个家,他没有自己去报复就已经很好了,才不会去管别人死活呢。 那中年文士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领头的男子打断了,他豪爽一笑,道:“罢了罢了,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强按牛头喝水也没什么意思。” 他面容刚毅,微微一笑倒是柔和了几分,再度一拱手,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借了二位的光才得以保全我们,还要多谢才是。” 阿浣终于将那一碟子毛豆剥完了,慢腾腾的擦了擦手,道:“不是强按牛头喝水没意思,是你们没办法把牛头按下去,”他用一种求表扬的眼神看着阮琨宁:“阿宁,我说的对不对?” “……”阮琨宁把那一碟子毛豆推回他面前去,道:“师兄乖,吃会儿东西,别说话。” 在她看来,那中年男子倒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主儿,他这样放得开,没有死抓着二人不放,反倒是叫阮琨宁高看他一眼,她道:“无妨,出门在外都会有难处的,不必多说什么。” 那中年男子自怀中取出了一块月形玉佩,双手奉上,道:“这是在下的信物,二位拿着到了浔阳城,便可以去信毅钱庄取十万两的银票,权做在下的谢礼。” 阮琨宁却没有接,只是道:“因缘际会,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当不起这么重的礼。佛法中说,赠人于一隅,他日必将重获一隅,不过就是这个道理了。” 说完吃完了,她也不欲久留,瞧了瞧阿浣,道:“咱们走吧?” 她说的话阿浣素来是不会拒绝的,也无意在于这几日久待,便点点头站起身来,向那几人一施礼,一道离去。 阿浣与她并肩前行,低声问道:“阿宁不喜欢钱吗,怎的不收呢?” 阮琨宁微微一笑,道:“师兄,你不要成日里想着这个嘛,要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失必有得……” 那中年男子没想到阮琨宁居然不接受他的谢礼直接离去,心头禁不住一震,眼见着那一袭莲花般雅致的白裙消失在视线里,倒是觉得有几分敬意。 他面上倒是微微一笑,转向那文士道:“朱先生素日里一张铁嘴,今日倒是被人说的哑口无言。” 中年文士有些感叹的道:“既不受我们的谢礼,也没有挟恩以报,这二人倒是难得的萧萧君子,可惜时机不对,不得深交。” 一开始质问那店家的大汉道:“我可不知道那是不是什么君子,只知道人家的那一手功夫出色,叫人甘拜下风,反正比我好上万倍。” 那中年男子沉思着摇摇头,道:“这般年纪这般身手,委实是难得,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确是不容小觑啊。” 另一个大汉自外面走进来,面色有些讪讪,瞧了瞧那中年男子,道:“主人,我好像有点明白那姑娘说的有失必有得……是什么意思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一向走粗犷路线的手下会懂这些,有点奇怪的道:“你素日里不是不喜欢佛法吗,怎会了解这些?” 那大汉脸上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苦涩,梗着脖子道:“我们的马少了两匹……” 中年男子:“……” 中年文士:“……” 其他人:“……” 中年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向中年文士,试探着道:“我们距离家里头还有多远?” 中年文士舔了舔嘴唇,道:“五百……多里?” 第186章 三流水准 阮琨宁不得不感叹, 果然四个蹄子就是比两条腿要快。 在这两匹马的帮助之下,他们只花了半日功夫,便赶到了浔阳城。 嗯, 还得多谢那几个人的友情奉献才是。 之前她还担心阿浣不会骑马或者驾驭不了, 却不想他只是最开始稍稍有些生疏,随即便飞速的成长了起来——天才果然在哪里都是天才。 舒明子也并没有诓他们,此时的浔阳城看不出半分的兵荒马乱来,相反的, 倒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极为闲适自在。 阮琨宁想着他说“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花”时候的神色, 也禁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巡演城街上的店铺照常开门,各式各样的小摊位都是有的, 此地特有的果子点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 十分热闹。 阮琨宁先看了看阿浣, 见他眼睛里面闪着好奇的光, 却并不是十分的强烈, 便知道他也不急着去看, 道:“已经是申时左右,再过不久便是傍晚了,想必街面上也即将收摊,我们先到师傅说的地方去落脚, 收拾洗漱一番,明日再一道出门,好不好?” 日光已经微微西沉,不算是强烈的耀眼,在阿浣的脸上留下了温柔的光芒,明明易了容,不再是那张仙气缥缈的面容,却还是叫人觉得带着几分出尘之气。 他见阮琨宁周身也带着一点疲惫之意,便道:“自然是好的,我听阿宁安排便是。” 于是二人便随意找了人一打听舒明子所说的街道,径直往那里去了。 那是一座不小的宅院,二人牵着马过去叫门,叫门房请了管家出来,门房虽是心中纳闷,可是见着他们二人气度非凡不似寻常人,也没敢怠慢,一溜烟儿跑进去,请了总管出来。 管家王胜大概五十来岁,自阮琨宁手里头接过那半块玉珏瞧了瞧,便笑眯眯的迎了他们进去,口中道:“是阿浣少爷跟阿宁姑娘呀,先生说过你们过些日子会过来,叫我早些把东西准备好,老早便盼着了,今日可算是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他们到住处看。 这座宅院设计的极为宁幽,景致也是十分的和雅,绿树掩映十分清新,许是顾忌着男女之差,阮琨宁与阿浣的院子离得稍稍有些远,阿浣的眉头微微皱起,道:“我不要住在这里。” 他认真的看着王管家,又看看阮琨宁,执拗的道:“我要跟阿宁挨着住。” 王管家面上流露出一点吃惊之色,看看阮琨宁又看看阿浣,忽的玩笑道:“难不成是老头子眼光太差,分开了一对鸳鸯?” 阮琨宁也不想跟阿浣离得太远,毕竟她和阿浣对于这座宅院并不是很熟,对于这里的人也不够了解,要是离得远了,出了什么事也极易叫人钻空子。 同阿浣相处的久了,她也不怎么在意那些男女大防,对王管家善意的调侃也没有生气,只是道:“王伯玩笑了,我们彼此照应惯了,便将我们安排在一起住吧,相互见着也方便些。” 王管家含笑应了,连忙吩咐一侧的仆从将东西挪到阮琨宁院子里头去,随即又带着阮琨宁到了她房间去:“我们家里头也没有姑娘,也不知道姑娘们喜欢什么东西,我便自作主张看着安排了,阿宁姑娘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同我讲,我再叫他们改便是了。” 虽说王管家是舒明子的家仆,可到底也是长辈,阮琨宁与阿浣都不是吹毛求疵的人,连声说“已经是极好”“并无碍处”,便打算安顿下来了。 阿浣到了自己屋子里头去卸掉自己的易容,阮琨宁也是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去梳洗一番,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才一道坐在饭桌前。 阮琨宁之前进来的时候戴着帷帽,阿浣又是易了容的,现下一起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人前,简直是两个颜值max的聚光灯,招惹了无数的粉红泡泡,便是王管家自负走南闯北见识甚广,也不由得为之失神片刻。 他摇摇头,赞叹道:“造化钟神秀,不过如是了。” 阿浣是不怎么会说这些应酬话的,还是阮琨宁微笑着应了几句。 王管家是长辈,又是这座府宅的实际主宰者,阮琨宁便请他同自己二人一道用饭,王管家再三推辞,才终于坐了下来。 浔阳城的风气精细,吃食也是如此,因着地处南方,多是鱼肉乃至于牛羊肉,另有特色的小菜,桌上摆了十几个青盘,不说味道,单看摆盘便已经是极为吸引人了,仔细入口一尝,更是鲜美细腻。 吃完饭后,阿浣才想起之前舒明子叫他带一封信给王管家,却放在了房间里,同二人说了一声,便先行回去取了。 阮琨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转向王管家微笑道:“阿浣的相貌,是不是同他母亲很相像?” 阿浣卸掉易容,同她一道过来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王管家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怀念与伤痛,按照时间推算,阿浣之前应该是不曾见过他,这份情绪也只能针对他早已过世,据说是舒明子义女的母亲了。 王管家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阮琨宁会说起此事,随即便轻轻叹了一声。 多年前的旧事,如今再度谈起,他还是觉得感伤,眼底弥漫着痛惜的光:“是呀,阿浣公子生的很像他母亲,性情却清冷些,这便是不一样的地方了……他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待人也和气,从来不会发脾气,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出众,求娶她的名门公子那样多……可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这样好的姑娘,到头来却是这般的结局。我看着他,再想一想他的母亲,心里头真是难过……” 他语气沉痛,阮琨宁在一边听着,也觉得心头跟着沉重,微微叹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阿浣才回来,二人自然更不会说这个话题了,王管家适时的建议道:“这几日有文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明日便有诸多才子名士在聚贤楼齐聚,二位若是有兴趣,倒是不妨去凑个热闹。” 阮琨宁被他的话勾的有了几分意动,左右阿浣又不管事,便直接拍板道:“也好,那我们明日便去看看。” 说了一阵子话,王管家便请他们去休息了,二人也知晓他的好意,客套了几句,便一道往自己房间去了。 说也奇怪,明明是累了一日,可是等到了夜间的时候,阮琨宁反倒是睡不着了,在床上翻了一个滚儿,便开始同系统聊天。 “真快啊,这就过去半年了。” 【是挺快的,你人生的六分之一,就这么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跟阿浣相处久了,系统说话的方式好像也耿直了许多。 阮琨宁沉默的磨了磨牙,又道:“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怎么提过家中人,此刻一点出来,语气中已经先自有了几分伤感:“我啊,素日无事的时候不敢想,只怕一想起来就伤心,偏又无能为力。心里头其实也是苦的很……” 这一次系统总算是没有泼冷水,而是安慰了两句:【没关系啦,眼下来看,完成任务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会有问题。】 这个话题一说出来阮琨宁心里面便有些后悔,有些伤疤好容易在外头结上了一层痂,那就不应该再去碰触,她面上笼罩上了一层云雾般的愁意,却忽的想起了韦明玄。 想他温柔看着自己的样子,低头亲吻自己的样子,叫自己为他绣一枝海棠时候的样子。 这些情丝就像是开闸的水,若是不放开也就罢了,可是一旦打开了那个开关,便再也止不住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有些明白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滋味了。 “也不知道明玄怎么样了,分开这么久,我甚想他。” 【那还在的时候,你就要对人家好一点嘛……咦,先等等,你确定自己没有沉迷在阿浣小可爱的美貌中不可自拔吗?】 “……”阮琨宁又翻了个身:“睡了。” 一夜再也无话,直到第二日天色终明。 第二日,阮琨宁与阿浣用了早饭,便携手一道出门了。 这里已经是浔阳城,瞧着也是极为安泰的样子,阿浣也就不曾易容,只是同阮琨宁一道戴了帷帽。 街上的人很多,也有一些偏远民族部落打扮的男女,又是夏日,为着遮阳的目的而佩戴帷帽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倒是没什么人觉得奇怪。 街道上热闹的厉害,各种小摊琳琅满目,二人一路看着,很是觉得有些新鲜,他们都喜欢甜食,便各自买了一只糖人慢慢舔,一边四下里看着一边给阿浣介绍外面的东西,一路上倒是兴致勃勃。 王管家派了几个仆从给他们道路,专程引着他们往聚贤楼去,他们到的不算晚,可是聚贤楼的厅堂里头却已经挤满了人,谈笑风生的男女比比皆是,极为热闹,那几个仆从似乎同店老板是相熟的,打了一声招呼便进了二楼的包间,不需要在外面慢慢等。 他们进了包间便摘掉了帷帽,两幅倾城的面容似乎将包间都映亮了几分,阿浣透过窗户瞧了瞧大厅,道:“倒是热闹得很,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身后一个叫王硕的仆从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浔阳城有名的文会,各家公子都会在这里一展身手,最后赢的人会得到甄巧阁甄先生亲手所制的一顶宫灯。” 阮琨宁笑着斜睨他一眼,道:“赢到最后才得一盏宫灯吗?你们这彩头,好没意思。” 王硕一见她笑容,便觉得自己骨头酥了,红着脸道:“不是的,甄先生的巧手闻名浔阳城,一盏宫灯要花上几个月才能制成,满城的姑娘没有不喜欢的,赢了的公子也多会将宫灯送给心仪的姑娘,极为风雅。” 阿浣认真的看着阮琨宁,道:“阿宁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便去赢了与你。” 阮琨宁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也无意出什么风头:“一盏灯罢了,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看个热闹便好,不必去争些什么的。” 阿浣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这说话的功夫,外头便热闹了起来,一个身着靛青色衣袍的青年男子立在大厅正中,正提笔在书写什么。 阮琨宁与阿浣的眼力很好,那男子的字写得又大,他们在二楼也能瞧个大概,还不等点评什么,便听见周遭喝彩声与赞誉声不绝于耳。 王硕适时的插了一句:“那一位,是浔阳郡守之子袁屏公子。” 阮琨宁秒懂了。 阿浣认真的看了许久,对于四下里的赞叹声全然不理,只凑到阮琨宁身边问道:“阿宁,他写的……算是很好吗?” 阮琨宁见多了才子名士的字迹,对于寻常自是不放在心上的,这个男子写的字或许还算是入眼,可在她看起来,却还是差了一截,摇摇头,坦然道:“也就是三流。” 阿浣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一般,坐回自己的位置,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傲气,可阮琨宁并不觉得有什么。 在谷底,她是见过阿浣习字的,字迹轻盈灵动,笔法纯熟老练,的确是上上品,并非他太过看不起人,而是他有这个资本看不起人。 两个人挨得近 ,相互说说话也容易,阿浣微微一皱眉,再度道:“我以为外面多好玩儿呢,原来是这样的。不仅人生的难看,武功拿不出手,还没有本事。” 阮琨宁:“……” 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再仔细一想,真是有一种自己拉高了世界水平线的骄傲啊! 她正想着,却听见自己所在的包间们被敲响了,连忙取过面纱遮住那张极容易惹祸的脸,叫人开门一看,是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躬身行礼道:“我家两位公子请几位过去一叙,还请务必前往。” 阿浣想也不想,道:“不去。” 那仆从显然是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看向另一个像是能做主模样的阮琨宁,道:“我家公子诚意相邀,还请务必要赏光才是。” 阮琨宁懒得动,道:“你可以叫他过来。” 那仆从显然没想到这二人这般的不上道,正不知如何的时候,便听得隔壁有人轻轻扣墙,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阮琨宁听着,似乎也是有内力在身的:“相见即是有缘,我们诚意相邀,二位何妨过来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四章就结束这个副本了,么么哒 第187章 第一美人 阿浣下意识的去看阮琨宁, 见她一对修眉微微皱起,便知她心中不是十分快意,便回道:“见都不曾见过, 哪里来的缘分, 既然是有意同我们相交,便到我们这里来,又有何妨?” 阮琨宁心道:“师兄说得好,怼的也好。” 她本以为对方自讨了个没趣儿, 便不会再回话了, 不曾想只不过片刻功夫, 包间的门便再度被敲响, 隔壁的人竟是真的过来了。 来的是两个年轻男子,看面相, 大概同阿浣年纪相当,姿仪出众,玉树临风, 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 能够不计较自己这边方才的那一点失礼到这边来, 心胸也不算是小气, 阮琨宁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便见左侧俊朗些的男子面上笑道:“二位既然不肯去, 我们只好登门来就一就山了,只请不要嫌弃罢了。” 在此时,素不相识的人相邀一同饮酒是极为风雅之事,阮琨宁原本不欲多生是非, 见他们竟主动登门,神色也是坦荡磊落,并不计较己方之前的失礼,也不好再度拒绝,微微笑道:“哪里的话,二位既然有心,便只管进来一坐。” 说着,又叫王硕去要一桌酒菜,同这二人交谈一番。 那两个男子似乎并不是浔阳人氏,也是一道游历至此,俊朗些的姓木名庭松,清癯些的姓关名慕白,阿浣是不怎么愿意主动搭理人的,还是阮琨宁主动交谈了几句,了解了个大概。 一个人的品行性情往往都是潜藏在谈吐中的,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便是说话也会有一方觉得索然无味,阮琨宁与他们说了一会儿,便觉出他们眼界高低来,倒是志趣相投,愈发的正视起来。 不只是她,便是木庭松与关慕白也是正色了不少。 之前见了阮琨宁,他们也只觉得大概是哪一家的姑娘在外游玩,此时的风气并不拘束,对于女子的束缚也不多,二人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自然不会觉得有伤风化,可到底是女子,心里头还是隐隐的有些轻视。 等到说了一会,仔细见了谈吐仪态落落大方,绝非小门小户出身,再见她面纱之外露出的那一双秋水眼眸极为迷人,神色便愈发尊敬了几分。 阿浣虽是极少言语,可偶然谈一句却也是极为精妙,加上他那张颜值max脸的加成,关木二人倒是真的有了些得见知己的味道。 阮琨宁渐渐的反倒是说的少了,只引导着阿浣开口,同这二人交谈,希望他能够跟同龄人多说说话,而不是闷在那里不吭声。 话头终于说到了今日的文会,木庭松撇撇嘴,道:“方才听得二位的那句话我才觉得相见恨晚,老早便听说今日的文会,这才过来赶个热闹,可是看看这些拿不出手的货色,再好的心情也被败光了。” 他看向阮琨宁,眼底流露出些许赞赏,道:“阿宁姑娘的那句话说的真是对极了,不过是三流水准罢了,竟也敢登大雅之堂。” 阮琨宁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会过来,原是听到了她跟阿浣的吐槽,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禁不住有些好笑:“我也以为敢登台的人应当是极为出众的,却不想……” 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关慕白插口道:“今日来的人较往常年居多,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浔阳第一美人,搞得大家都想过来试一试,水准自然也就会降低许多了。” 阮琨宁才刚刚到这里,没听过这样的八卦,事实上,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每日面对着的便是阿浣与舒明子,将她一颗渴望八卦的小心肝压制的死死的,直到今日才在关慕白的话里头冒出了两个火星。 她有点兴奋的道:“第一美人?什么第一美人?我们刚刚才到这里,还不知道其余的事情呢。” “倒是也没什么,”木庭松懒洋洋的将自己手头上的折扇打开,眼底有些不屑的道:“就是城中一个尹姓小官之女,据说生的有几分姿色,本是与人订了亲的,可是那小官的长女据说傍上了什么大人物做了宠妾,那小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便替自己小女儿退掉了之前的亲事,想要另找一个高枝,后来吹吹捧捧的,竟也得了个浔阳第一美人的称呼……” 阮琨宁觉得自己手心有点痒,还缺一把瓜子,道:“然后呢,同今日的文会又有什么关系?” 木庭松笑了笑,没有继续说,倒是关慕白接口道:“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这位尹姑娘放出风去,说是很喜欢那盏宫灯,很想要,话说的很含糊,意思倒是很明显。” 他扬扬下巴,示意大厅里面的男子,道:“多得是傻了吧唧的男子想去赢了给她呢。” 阮琨宁听了个大概,能放出这种话去给别人听,她心里头大概明白了几分——这个尹姑娘大概是个绿茶。 得出了这个结论,她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只有一点点八卦的心思在跳动,兴致缺缺的问道:“那个尹姑娘,生的很美吗?” 木庭松手里头捏着一块点心,神色似笑非笑中带着嘲讽,道:“谁晓得她是圆是扁,能放出这种话叫人为她搅动风月的,能是什么货色。” 关慕白推他一把,扬声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阮琨宁难得的见到两个不为绿茶所动的直男,也觉得有点新鲜,又禁不住有些感叹:“要是能见一见便好了。” 阿浣淡淡的道:“有什么好见的,”他温柔的看着阮琨宁:“管她好看不好看,总不会比阿宁好看就是了。” 阮琨宁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讲道理的说,她还没有遇见能在颜值上超越自己的妹子,顶多也就是阿浣比她稍逊一筹罢了。 可他是男子,不计算其中。 关慕白与木庭松倒是一惊,他们进来的时候,先见到的便是阿浣,毕竟那张出尘的面容难以令人忽视,阮琨宁周身气质与露出来的眉眼,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面纱遮住了大半风光,自然是瞧不见的,闻言禁不住有些意动。 木庭松看着阮琨宁,笑吟吟的试探道:“阿宁姑娘天姿国色,想必是胜过那个什么浔阳第一美人许多了。” 阮琨宁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受他激将,倒是阿浣忍不住开口了。 在他心里面,阿宁是世间最好的姑娘,生的极好,性情极好,待他极好,没有一点是不好的。 阮琨宁或许不会去说什么,他却不想叫阿宁的光芒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第一美人遮盖住,便看着那二人,极为认真的道:“我生的好看吗?” 关木二人有些奇怪的对视一眼,一道点点头。 阿浣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道:“阿宁生的比我还要好看。” 他这话说的轻而易举,却叫那二人面上微微变色。 木庭松看向阮琨宁,笑容里面带了一点好奇,直截了当的道:“这下子,我倒是真想知道阿宁姑娘生得何等国色了。” 阮琨宁淡定的面对围观,道:“别想了,不给看。” 阿浣有点骄傲的看着他们,又看向阮琨宁,道:“阿宁不给他们看,给不给我看?” 自从阿浣渐渐的出师之后,便很少露出这幅呆萌傲娇的样子了,阮琨宁禁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道:“自然是给师兄看的。” 阿浣欢喜的应了一声,随即骄傲的瞥了瞥那二人。 关木二人见他们举止亲昵,倒是想到了另一处去,只以为他们是有婚约的未婚男女,是以才格外亲近,是以阿浣才不想叫别的男子见到面容,当下神色一正,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外头忽的传来了一片喧嚣之声,带着杂七杂八的惊叹。 “尹姑娘来了,尹姑娘来了!” “尹姑娘这般样貌,当真是天仙下凡呢!” “谁说不是呢,若是能娶了她,这才真是胜过做神仙啊!” 木庭松看也不看,道:“天仙若都是这个模样,那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 阮琨宁没见过这个尹姑娘,倒是站起身从窗户往外瞧了瞧。 梨花白的衣裙上用银线绣了素白清雅的玉兰,衬着窈窕的身段十分娇柔,百合髻上斜斜的簪了两支和田玉簪,十分的秀美清纯。 往脸上看,也的确是出众的,修眉妙目,琼鼻秀口,宛如一支春风里娇娇怯怯的梨花,透着一股闺中少女的清新娇美,也算是出众了。 下意识的,阮琨宁去看另外三个男子的神情,却见他们都是清一色的神色淡然,眉宇间隐隐的含着几分傲气,并不将那个尹姑娘看在眼里。 阮琨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忽然觉得好得意呢。 木庭松见阮琨宁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看过来,含笑解释道:“世间美人有三等。第一等,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年华老去,也是望之皎然的;第二等,是世间的倾城绝色之人,令人一见忘俗,心生仰慕;最后才是第三等,”他示意下面的尹姑娘,淡淡的道:“勉强得以入眼,中人之姿罢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傲气,神色中也有毫不掩饰的矜贵之气,阮琨宁想着他谈吐便知晓出身必定极佳,如此心气倒是也不觉得奇怪,微微一笑,没有应声。 正说着话的功夫,便听得那喧哗声渐渐的上了二楼,惹得几人眉尖都是微蹙,心生不快。 那脚步声在他们门前停了,随即有人轻轻叩门,是个声音甜腻的丫鬟:“搅扰几位,我家姑娘想要在此一观文会,是否能请几位暂避,将此处包间让与我们?价钱自是好商量的。” 关慕白皱起眉来,却没有说什么,毕竟阮琨宁与阿浣才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只是以目看向阮琨宁,询问她的意思。 阮琨宁心中也是不情愿的,那个尹姑娘算是什么,想叫人让开便让开吗?难道她跟阿浣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 如此一来,便蹙着眉,轻轻的摇摇头。 阿浣是不喜开口的,阮琨宁又是姑娘,不好同人出声言语,关慕白明白了他们的态度,便开口道:“不让,也不卖,你们自去找其他地方吧。” 外面的丫鬟却有些不依不饶,继续道:“我家姑娘乃是浔阳第一美人,尹家的嫡出姑娘,今日想要来此一观盛事罢了,此地的视野最好,还请几位相让,不要夺人所爱才是 。” 木庭松冷笑了一声,隔着一层门板,扬声道:“从没有听说过什么浔阳第一美人,谁晓得是哪里冒出来的村姑!什么叫我们夺人所爱?你们家姑娘爱上这间屋子了不成,成日把这些挂在嘴边,好没羞耻!” 阮琨宁赞叹的看着木庭松,她早就发现了,此君也是一个打嘴炮的能手,同她很有几分相似。 外面静默了一瞬,随即那扇门却被轻轻的推开了,尹双双款款的走了进来,轻轻俯身施礼,面上的笑容中有几分歉意,曼声道:“几位莫要生气,是身边婢女失言,还请勿要见怪。” 尹双双面上笑容温婉,心底却是波涛暗流。 被几个人下了面子,她原是满心不快活的,可是方才在一边的嬷嬷点醒了她,倒觉眼前是一个好机会了。 聚贤楼的二楼很少开放,能占据包间的多是世家名门子弟,家世极为出众,备不住,她想要的高枝就在这里头呢。 她出身不算是上佳,父亲官职也不是很高,不过八品罢了,可是长姐在京城傍上了一位权贵,靠着关系提携了父亲几分,便成了六品官,惹得父亲每日把长姐挂在嘴边,傲气的不得了。 再者,每年京中送回来的年礼都能叫她大开眼界,惹得母亲惊叹不已,这样的例子在眼前,怎么能叫她不生出向往之心呢。 她想,今日之事,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异世就结束了,么么哒 第188章 一点萌芽 她的想法是很好, 情商也不算太低,只可惜,她选错了对象。 无论是木庭松还是关慕白, 都见过太多这样想要飞上做凤凰的姑娘了, 对于她这种事后诸葛亮过来表达善解人意的姑娘,见的就更是多了。 要是想要攀高枝嘛,倒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有本事, 愿意下功夫, 世间高枝便没有攀不上的。 总的来说, 要么有万里挑一的美貌, 要么有万里挑一的智商,否则, 那就只能拜拜了。 可是照现在看来,尹双双离这两个要求,都差着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可没兴趣带这样一个姑娘回家, 会被别人笑话的。 这二人的想法不言而喻, 至于阿浣, 他就更加没什么想法了。 这个姑娘长得不如他自己好看, 身手一看就很差, 性格也不像是真的温柔,他才不感兴趣呢。 嗯,他只要有阿宁在就很心满意足了。 如此一来,在浔阳备受追捧的第一美人, 在这个包间里,居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待。 屋子里面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吭声,也没有人回应,慢慢的,尹双双的脸色终于在尴尬中染上了一丝冷意。 可是方才她把懂事温柔的姿态摆出去了,此刻倒是不好再指责着说什么,只好含蓄的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丫鬟,叫她们替自己开口。 还是最开始叫门的那个丫鬟按捺不住,主动站出来替自己主子开口道:“几位看起来也是出身名门的,怎的这般没有教养,我家姑娘主动出口为你们开解,你们不仅不思感激,怎么反倒是恶意相向?” 尹双双矜持的低着头,拿帕子轻轻的掩了唇,没有言语。 事实上,那丫鬟说的,正与她心中所想一致——这几个人,当真是有些不识抬举。 “喂喂喂,”木庭松懒洋洋的饮了一口酒,道:“我们连话都没有说,怎么就恶言相向了,你这丫鬟扭曲黑白的能力,委实是叫人叹为观止。” 那丫鬟面上神色愈发的不忿了,冷笑道:“我家姑娘是浔阳第一美人,如此纡尊降贵同你们说话,你们却置之不理,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有些骄傲的扫视了一圈,道:“恕我直言,莫说是浔阳,便是京城,只怕也没有像我家姑娘这般出色的才貌。” 关慕白靠在墙上慢腾腾的吃点心,道:“恕我直言,你好像瞎。” 木庭松赞赏的看了看他,道:“确实,放眼整个天下,长得像倭瓜的姑娘的确不多。” “恕我直言,”阿浣看看尹双双,又看看阮琨宁,道:“把脸遮起来,或许还能好看一点。” 他们这几句话夹枪带棒,说的十分不客气,阮琨宁听着都替那个第一美人担忧,扫了一眼那第一美人的神色,果然不似方才自然了,她暗暗的一缩头,继续专注于看戏。 尹双双被这几人讽刺的面容笼上了一层寒霜,神色也不似一开始时候的温婉谦和,冷冷一哂,道:“怎的,我以为所谓名门公子必定是风度翩翩的,何以竟出口伤人?” 木庭松“呵”的冷笑一声,道:“还知道反驳,可见耳朵没问题,哦,如此一来,想必便是脑子有问题了。” 尹双双从没有遇见过这么毒辣的嘴巴,也没有遇见过这么不给她留面子的人,跟他们几句话下来,几乎要迎风流泪,嘴唇抖了抖,气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是要有人来英雄救美的。 方才还在楼下大厅一展身手的郡守公子冲了出来,看着眼含泪花的美人,登时心疼了,再看一看那几个欺负美人的混蛋,张口就想要喷火。 木庭松一抬手,准确无误的将面前果盘里头的蜜桃扔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骂街,他冷笑一声,向一边自己的随从道:“带他出去,叫他清醒清醒,别傻了吧唧的什么人都敢过来咬。” 那几个随从会意的拽着郡守公子出去了,还连带着将第一美人一并带了出去,十分的善解人意。 关慕白对于木庭松的举动并不吃惊,吃饱喝足之后,只是轻叹道:“本是为着今日文会而来,却不想竟为着一个女子搞得乌烟瘴气,真真是斯文扫地。” “倒是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木庭松看了看阿浣,又看了看阮琨宁,提议道:“不若我们几人行酒令吧,我观二位都非浅薄之辈,言谈之间也是文采斐然,可敢同我们来一局?” 行酒令阮琨宁之前也是玩过的,无非就是那些文人游戏,她本身资质过硬,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阿浣文思神敏,自然也是不惧,她也有意叫阿浣多同人交流些,也就鼓励性的看了他一眼,表示赞同了此事。 四人都非泛泛之辈,对于诗文造诣非浅,彼此你来我往,倒是极为投机,一连两个时辰过去,已是过了午时,彼此之间却仍是兴致勃勃,便索性在包间里头用了午饭,下午继续同乐,一来二去,倒是有了几分交情。 到大家分别之时,关木二人极为认真的向阮琨宁与阿浣敛衽行礼。 关慕白性情温厚,嘴巴也不是很流利,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木庭松开口的,此时也不例外。 木庭松脸上一贯带着的轻散神色消去了,反倒是极为郑重,沉声道:“我们二人自幼便自视甚高,极少会有人入眼,今日得见二位,才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真是敬服。” 阿浣大概是不会回答这类话的,所以还是阮琨宁应道:“彼此彼此罢了,大家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以群分,这才容易相交呢。” 木庭松微微一笑,转向阮琨宁,道:“我倒是更敬佩阿宁姑娘些,如此气度雍然,文思聪敏,当真是叫天下男子拜服。” 阮琨宁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自得道:“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 关慕白也笑着附和,道:“到底是阿浣公子有福气些,比我们这两个孑然一身的要好多了。” 他们大概是误会了什么,阮琨宁却也懒得解释,只是笑容温和的看着阿浣,希望他说几句。 阿浣注意到了阮琨宁的目光,点点头道:“嗯,我是比你们有福气。” 阮琨宁:“……” 关木二人:“……”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几人互相留了地址,也算是交了彼此这个朋友,告别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阮琨宁打量阿浣一眼,问道:“师兄觉得这二人如何?” 阿浣想了想,道:“风光霁月,值得深交。只是,”他有些犹豫,却是说了出来:“他们的身份,只怕是不简单。” 这一点阮琨宁自然是知道的,人受所处的环境影响,周身的气度也是不同,那二人一看便非小门小户出身,方才明明那郡守公子极为不忿,可是木庭松的一个随从去说了几句,他竟生生的忍了这口气,其身份便可见一斑。 阮琨宁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宽慰道:“师兄是同他们这个人交往,又不是同他们家族交往,怕些什么呢。” 阿浣微笑了应了一声,便同她一道返回了自己现住的宅子。 又过了几日,木庭松与关慕白往府里头送了帖子,请阿浣一道出去喝酒。 阿浣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去问阮琨宁了。 阮琨宁倒是很乐意叫阿浣交几个朋友,那二人看起来也是清正之辈,不是恶人,也不会把阿浣往坏里头带,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退一万步讲,便是他们想使坏,在阿浣的本事面前,也是做不到的。 这么一想,她也就同意了,鼓励着阿浣出门去看看。 那几个人约的地方不是聚贤楼,而是另一家酒楼,木庭松家中好像极有几分势力,在浔阳很是吃得开,每次聚会也能够选择最好的位子。 正是夏日时分,靠在临窗的栏杆上饮酒吹风,确是一桩妙事,极为闲适自在。 今日他们赶得巧,倒是遇上了一桩热闹,不知是哪家迎亲,外头吹吹打打的,有新郎官骑着马,后头跟着轿子,满面喜气的赶回家中。 按照此时浔阳的风俗,那一顶轿子的门帘并没有合上,新娘的的头上也并没有盖头,而是大大方方的展露着面容,接受来自于周围的祝福。 那新娘子年纪也不大,面上扑了胭脂,衬着一身鲜亮的大红色,既喜气,又明艳,看得人心情也随之好了几分。 在最开始的时候,婚礼是在傍晚黄昏之际举行的。 《仪礼·士昏礼》谓:“昏礼下达。” 郑玄注曰:士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因而名焉。阳往而阴来,日入三商为昏。并且是:主人爵弁、裳、淄,从者毕玄端,乘墨车,从车二乘,执烛前马。 这也就是说,直到东汉时期,世人成婚多是于傍晚时分,迎亲之人乃至于马车也都是黑色,同后世的一片亮红截然不同。 唐朝时候,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记载:“礼,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阴来也。今行礼于晓。” 也就是说,直到唐朝时候,才出现白天成婚的情况。 而此时也多从唐制,新人上午迎亲,中午拜堂,是以这个时候,新郎官才刚刚迎回了新娘子,欢天喜地的往家中赶。 坦白来讲,那新郎生得并不算出众,只是中人之姿罢了,可许是因为他今日一身红十分的喜庆,又或许是因为他面上的欢喜之意太过于浓郁,竟显得一张脸神采飞扬,有了些俊朗之态。 阿浣侧着脸,将那新郎官面上的意气风发瞧了个正着,道:“他怎么这样欢喜?” 关慕白向下扫了一眼,道:“娶妻是人生大事,自然是要欢喜的,倘若娶的心上人,那便更加叫人欢喜了,我们倒是羡慕阿浣你,”他同木庭松对视一眼,笑道:“有阿宁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 阿浣对于嫁娶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他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大概就是他父亲与继母的婚事了。 那时候他还很小,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他慢慢长大的那几年里,却少不了人对于那一场盛大婚事的谈及。 人都是健忘的动物,他们甚至于已经记不起阿浣父母成婚时候的盛大典仪,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记起。 在那几年里面,他们也只是对着继母入门时候的那场婚礼津津乐道。 阿浣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可是此刻,他看着外面这样热闹的景象,那个新郎官在马上的意气风发,新娘子娇艳的面容,那几乎往外溢着喜气的红,不知怎的,他也觉得一颗心跳动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般。 几乎是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渴望着什么。 这不是阮琨宁教给他的东西,却是最出于他本心的,最期盼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晚了 第189章 你学坏了 接下来, 他们又在浔阳停留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是因为接触的人多了,还是有什么阮琨宁不知道的原因,阿浣对于外界的熟悉程度突飞猛进, 叫人极为惊叹。 若是阮琨宁不知道之前他的情况, 大概会以为他是一个在世俗中长大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大概是可以提前结束了。 而且,很可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问舒明子要那块玉佩,以及接下来何时回家的问题了。 关慕白与木庭松也在浔阳停留了好些日子, 也经常到他们这里来做客, 时不时的几个人也会出去走走, 游玩一番, 交情倒是格外的深了些。 他们本就是四下里游历的,在浔阳停留的时日已经足够长久, 在问过阮琨宁与阿浣是否要同他们一道四处走走,并且被婉拒之后,他们便告辞, 前往蜀中去了。 自由自在, 其实也挺叫人羡慕的。 自始至终, 他们没有问过阮琨宁与阿浣的身份, 阮琨宁与阿浣也没有刨根问底的非要查他们个大概, 彼此之间都极有默契。 阮琨宁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觉得这应该可以算是君子之交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断崖,接触过的第一个人也是舒明子,所以才对于那里产生了亲切感, 不过一个月的时日,她居然有些思念谷底的一切了。 她问阿浣,道:“阿浣,离开这般久,你可想师傅吗?” 阿浣道:“自然是想的,怎么,阿宁想回去了吗?” 阮琨宁点点头。 阿浣也是觉得想念谷底的一切,刚刚想要去收拾东西,心头却忽然冒出了一点别的念头,他转向阮琨宁,心底忐忑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阿宁,你离开家这般久,难道不会觉得想念吗?” 阮琨宁不觉有他,倒是一颗心被搅动的起了几分离思,微微叹一口气,道:“怎么会不想呢……” 阿浣站在她身边,身后的梧桐树很高,正是盛夏,枝叶极其茂密,那光线透过树叶,在他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他面上什么神情来。 阮琨宁还在想着家里面那些人,以及分别已久的韦明玄,满心的惆怅,倒是也不曾注意。 王管家得知了他们决定收拾东西返回谷底去的消息后极为不舍,人上了年纪,便希望能够有年轻人在身边吵吵闹闹,添一点生气,他也不会例外。 这座宅子常年无人,好容易来了人,却也只是呆了一个月便要离去,他心里面难免有些失落。 虽是如此,却还是为他们收拾了好些东西,再三叮嘱有空来玩,最后才依依不舍的送别了他们。 阿浣第一次离开谷底,等远远的瞧见那座竹屋,以及懒洋洋躺在竹屋屋顶上晒太阳的舒明子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深了些,阮琨宁也是一样。 一月不见,舒明子还是老样子,看见他们回来了还有点吃惊:“怎么这么早?” 阿浣抿着唇微笑不说话,还是阮琨宁道:“自然是想师傅了呀。” 舒明子眯着眼看看她,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到现在我还没吃饭,阿宁去给我做吧。”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拖着阿浣出来做挡箭牌,道:“其实,还是师兄更想你一些。” 阿浣:“……” 到了晚间,用过晚饭后,她便与阿浣懒洋洋的躺在竹屋屋顶上看星星,两个人将胳膊枕在脑后,腿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那姿势同舒明子一模一样,亏得这二人生得好看,不然,也定是不堪入目的。 在还没有经历过污染的古代,夜空中的星子自是极多,在深蓝色的夜幕中一闪一闪,似散落在碧海上的珍珠一般,夜色静谧,晚风和畅,伴着四周时有时无的虫叫声,叫人的心头也松动了几分,十分自在。 彼此沉默了许久,还是阿浣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晚里,一出口,仿佛就消散在了空气中:“阿宁……想要什么时候回家呢?” 阮琨宁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一茬,心下微微一惊,随即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着他的,便道:“我也不确定。” 她说的是不确定,可见,心里面的确是打算走的。 阿浣的心微微一沉,却牵出了一丝笑,道:“要是走了,以后阿宁还会来看我吗?” 阿浣这句话入耳,阮琨宁的心也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走,只怕就再也见不到阿浣了。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未免太过于残忍,所以她只是微微合眼,没有吭声。 她久久的没有回应,阿浣也没有言语,一时之间,也只有不知趣的虫在鸣叫,在一片静谧夜色中,十分的刺耳。 阿浣一颗心彻底的沉了下去,像是上面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他的手指动了动,却还是尽量若无其事的道:“那,我可以去看阿宁吗?” 阮琨宁忽然觉出了几分伤感来,她叹一口气,道:“我家离这里……很远的。” 这其实也是无声的拒绝。 夜色渐深,微风吹动不远处的树林,树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阿浣却觉得那风像是要直直的吹进他心里去,凉的他想要发抖。 就如此静默了许久。 阿浣忽然道:“我有一份礼物送给阿宁。” “礼物?”阮琨宁有些奇怪,道:“什么礼物?” 她仔细想了想,才回过味儿来,哦,明日是她的生辰。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并不曾同人说过自己的生辰,阿浣是从哪里得知呢。 阿浣坐起身,道:“阿宁闭上眼睛。” 阮琨宁也随之坐起身,抬眼看了看阿浣,顺从的合上了眼。 阿浣拿起她的手,往里面放了什么,温热的,带着他的体温。 阮琨宁摸了摸形状,犹疑了一会儿,心里头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猛地睁开了眼。 她花费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叫自己惊喜的喊出声来。 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块玉佩。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惊喜之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阿浣眼底的伤感,又温柔,又哀愁,像是月夜的微光,透着清冷的缠绵。 阿浣的神色很快便恢复正常了,他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意,却只觉得心痛难耐,面上却还是为她欢喜的温柔:“阿宁可喜欢吗?” 阮琨宁紧紧地握住那块玉佩,话都有些不会说了,只是接连重复道:“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阿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道:“师傅说,我要是把这块玉佩送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他顿了顿,才有些艰难的道;“果然没错。” 阮琨宁看着他,眼底全然是喜悦的光芒在流动,她道:“阿浣,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阿浣极为温柔的看着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阿浣起的比素日里晚了好些,阮琨宁去看他,才发现他有些发烧。 大概是昨夜吹风,染了风寒的缘故,并不严重,连药都不需要吃,歇几日便好。 为此,阮琨宁便包揽了所有的工作,叫他安心休息。 等吃过了午饭之后阿浣便回房歇着了,阮琨宁收拾完东西,便到他房间外面去,抬手扣了扣他的窗户。 阿浣本来也不曾歇下,起身开了窗,微风顺着窗户进去,吹散了他的长发,宽袍大袖,像是自天上降临的谪仙,他看着阮琨宁,道:“这个时候,阿宁怎么过来了?” 阮琨宁心里面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拉着他在屋顶夜话,阿浣也不会吹风,更加不会感染什么风寒,虽说不严重,可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她去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趁热给他端过来,不值得什么,权当是她的一点心意。 阿浣问完了那一句,才顺势瞧见阮琨宁手里头的那只碗,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 那只碗不算大,他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即将空着的碗底给她看:“好啦,都喝完了,像阿宁那样偷着把药倒掉一半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 阮琨宁吐吐舌头,道:“明明是一片好心才过来的,师兄倒好,不仅不感激我,反倒是开始翻我的黑账。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就不要理你了。” 阿浣唇角牵出几分笑意,衬着他略微有些泛白的面色,十分的温雅出尘,他道:“当初还是阿宁教我说这些俏皮话的,现下我说出来了,你反倒是不情愿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主要得怪阿浣的学习能力太强,能直接把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 阮琨宁撇撇嘴,道:“强词夺理,我是说不过你了,哼,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真是半点不错的。” 阿浣却随手将那只空碗放在了自己屋里的桌子上,又转向阮琨宁,微微笑道:“阿宁关心我,我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专程给我送姜汤?” 阮琨宁嘟囔道:“只可惜,好心没好报。” 阿浣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却将两臂搭在窗户上,忽然道:“阿宁,凑过来一点。” 阮琨宁不疑有他,只以为自己大概是头发上沾了碎草,或者是脸上有脏东西,听了他的话,便顺从的凑了过去:“怎么了?” 阿浣却将凑过去,极轻柔的吻上了她的唇。 像是一只深情缱绻的蝴蝶,温柔的停驻在花间,恋恋不舍。 这个吻的滋味并不甜蜜,而是带着姜汤的热辣感,像是情意燃烧时候的火热,令人难以挣脱——也无从挣脱。 阮琨宁被惊得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合上的眼睛,那里面全然是温柔的神情,像是一汪泉水凝成的旋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她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步,看着面上无波无澜的阿浣,又惊又羞又怒,道:“你做什么?!” 阿浣搭在窗户上的两臂动也不动,面色自如,甚至于有点为阮琨宁的大惊小怪惊奇:“亲你一下呀。” 阮琨宁本是想要生气的,可是看他一脸的平静自若,又觉得可能这其中有误会,便压住自己心里头的那一点古怪,问道:“为什么要亲我?” 阿浣不假思索的道:“因为阿宁待我好,我病了,还会专门为我做姜汤。” 阮琨宁一头的问号,也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了,她耐着性子问道:“所以呢,这跟你亲我,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阿浣眨眨眼,想了想才道:“昨天,师傅同我说,若是心里面想要感激一个人,却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就去亲亲她。” 他静静的看着阮琨宁,询问道:“阿宁,你喜不喜欢?” 阮琨宁:“……” 舒明子害我! 她顿了顿,既担心自己说的太生硬叫阿浣伤心,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便道:“我不喜欢,师兄以后不要这样了。” 阿浣定定的看着她,道:“可是我很喜欢。” 阮琨宁斜睨着他,道:“那你去亲亲师傅吧,他大概会喜欢的。” 阿浣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轻轻揉揉阮琨宁的头发,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最喜欢阿宁了。” 阮琨宁舒一口气,道:“师兄躺一会儿吧,我去准备晚饭,先走啦。” 阿浣微微笑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舒明子正躺在背面的屋顶上,只是他身手太好,隐匿的功夫也强,才没叫底下的两个人发现罢了。 只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不得不说话了:“阿浣,你学坏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可不要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 阿浣没有去看他,而是望着阮琨宁身影早已消失的远方,淡淡的道:“师傅。” 舒明子应了一声:“嗯?” 阿浣道:“闭嘴。” 舒明子:“……喂!” 阿浣合上窗,懒洋洋的躺回了床上:“你废话真多。” 舒明子:“……”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谁来把当初那个纯真可爱的阿浣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明天就结束这一部分啦,我埋了一个大伏笔,居然都没人看粗来,好可惜 第190章 光阴错(上) 阮琨宁被系统送到这里来, 本就是为了这块玉佩,可是现在陡然拿在了手里,她反倒是感觉不到几分真实, 也有些不知道应该这么做了。 按照理智而言, 她应该向系统交任务,然后返回自己原先所处世界的,可是出于感情,她却不想马上离开。 拿到了东西就走, 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冷血了? 不管怎么说, 她在这里遇见的好多人, 其实都很好。 无论是相处的最多的舒明子和阿浣, 还是结识为好友的木庭松关慕白,她都是有感情在的。 不是她优柔寡断, 而是她作为一个人,很难冷酷的按照最为理智的标准行事,她会心软, 也有自己的情分。 阮琨宁独自在树下坐了许久, 终于向系统道:“喂, 我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是的, 玉佩主人赠与之后, 宿主菌得到所有权,任务完成。】 阮琨宁想了想,道:“也就是说,我现在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对的, 宿主菌确定自己要回去吗?】 阮琨宁眉尖微蹙,又问道:“倘若我现在回去,那边是什么时间呢?” 【事发前几日,具体就难以确定了。】 阮琨宁犹疑了一会儿,道:“倘若我隔一段时间再回去,又会是什么时间呢?” 【当然还是事发前几天啦,笨。】 阮琨宁被系统说了一句,却并不觉得失落,相反的,倒是下定了决心。 她离开这里,便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最后的时间好好相处,免得日后徒生遗憾。 她在树下坐的时间有些久,又发呆了好一会儿,回过身来的时候才发现舒明子已经在自己对面席地而坐,笑微微的看着自己了。 阮琨宁被他吓了一跳,有点不满的嘟囔道:“师傅怎么不声不响的过来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舒明子对于她的态度丝毫不理,仔细打量了她神色,忽然笑道:“怎么,短时间又不想走了吗?” 阮琨宁被他这句话又吓了一跳,可是想着自己初见他时说的话,便知道他也能猜个大概,毕竟自己的目的就是这块玉佩,便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道:“嗯,再留些日子,不急着走了。” 舒明子轻叹一声,道:“总算你有良心,没得了东西就走人。” 阮琨宁也觉得自己那时候想的马上走人有些不地道,被舒明子这样一说,心里也有些愧疚,笑了笑,没有应声。 舒明子倒是没有穷追猛打,他手里头还摇着一把蒲扇,笑眯眯的道:“我学过一点相面,这些日子以来,你的面色好看了很多。” 阮琨宁不怎么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随意的一撇嘴,不怎么感兴趣:“是吗。” 她不怎么热切,舒明子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道:“之前你身上有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锐气,女孩子刚强一些是好事,可是太过于尖锐,反倒是不好,经了这些日子,已经平和了好些。” 他的话好像是有一点靠谱了,阮琨宁看着他,神色中也认真了起来,道:“师傅还懂得这些吗?” 舒明子微笑道:“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说的再浅显些,人生百味不过是酸甜苦辣罢了,真正甜蜜的也只占了一个字,哪里有真的事事如意呢。” 阮琨宁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师傅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舒明子却一笑置之,道:“这些事情啊,记下来是没有用的,”他用蒲扇点了点阮琨宁的额头,道:“傻阿宁,你的苦头,还在后头呢,躲不掉的。” 阮琨宁被他说得有些气短心虚,还有些说不出的担忧:“师傅别诅咒我,我才不会呢。” 舒明子见她神色,便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可以看做安慰:“不过你生来便是富贵命,一生都不会变,说是吃苦头,也吃不到多少。” 他的话说的似是而非,阮琨宁都不知道要信哪一个为好,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师傅说的,愈发叫我听不懂了。” 舒明子却不再提那一茬儿了,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倒是有些后悔,那一日不曾听你的话了。” 阮琨宁不明所以:“不曾听我哪一句话?” 舒明子神色不变,道:“你说,阿浣要是喜欢上你,那可怎么办,这句话。” 阮琨宁怔住了。 舒明子却叹道:“阿宁当真是一棵桃树,结了满树的花,也不知道将来你夫君会受多少苦。” 舒明子说的事,阮琨宁心里头老早便有一点察觉的,毕竟阿浣待她那样亲厚,可是她潜意识里又不愿意承认,只同自己说阿浣纯粹是小动物一般亲近外界第一个接触自己的人,这才能一直平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可是此刻,被舒明子明晃晃的点了出来,她确实无论如何都不会继续装糊涂掩耳盗铃了。 舒明子也不看她神色,自顾自的道:“你真该庆幸阿浣是个好孩子。昨日,我将你为何留在这里,以及那块玉佩的缘故同他说了。我还告诉他,要是不把那块玉佩给你,兴许你就不会走,而是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看向阮琨宁,语气里隐隐的有些哀叹痛惜,道:“可是那个傻小子,是不是还是给你了?” 阮琨宁的手无意识的摸着那块玉佩,明明是微凉的质地,她却忽然觉得有些烫手,听了舒明子的话,更觉难以开口,便只点了点头。 舒明子道:“阿浣很善解人意,是不会叫你为难的,你这鬼丫头拿了玉佩倒是还不曾走,总算是没有辜负他一番心意。” 阮琨宁心里头杂乱无章的很,一张利口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低着头,听舒明子继续言语。 他看着阮琨宁手里的那块玉佩,语气里带着一丝感伤:“那是阿浣他母亲留给他的,所以那日你一画出来,我便认了个大概,他心性良善,给你的时候必然不会说这些叫你为难,我却不想叫他像个闷头葫芦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才同你多说这些。” 阮琨宁神色怔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嘴唇动了动,还是沉默了下去。 舒明子也没有叫阮琨宁多说点什么的意思,继续道:“阿宁也不必觉得心生歉意,这是他自己愿意给的,他也没有刻意说出来博取你同情,你便只当做不知道便好。” 阮琨宁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舒明子也有些伤感,静静的看着近处的那棵树,许久才道:“可想好了何时离去吗?” 阮琨宁眼睑微垂,静默了一会儿,道:“本来是想多留些时日的,可是现下看来,还是快刀斩乱麻,三个月之内了结为好。” 她是不会留在这里的,那就不要跟阿浣牵扯的更深了,再留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倒不如趁早抽身离去,还他一个清净。 “也好,”舒明子显然也是明白她的心思,却又不好做什么评论,他一把年纪,对于现在年轻人的这些情情爱爱委实是搞不太懂,长吁短叹了一番,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沾到的草屑,道:“早些同阿浣讲清楚,也免得他那个木头脑袋愈陷愈深。” 阮琨宁也禁不住叹一口气,抬头看着舒明子,真心实意的道:“多谢师傅。” 不管怎么说,她在这里的时日,舒明子待她不算差,对于她跟阿浣的事情,能够这样的开明,那他便当的起阮琨宁这一句谢。 舒明子摇摇头转身离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强求不得。” 这一日之后,阮琨宁同阿浣相处时,气氛便陡然怪了起来。 可是她不说,他也不说,舒明子视若无睹,大家就这样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若无其事的继续相处下去。 阮琨宁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走在冰面上,看似脚下平稳,可是实际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冰面便生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并且那裂痕还在不断扩大,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破碎,露出底下汹涌的冰冷河水。 阿浣心思细密,必然也是察觉到了她繁杂的心绪,却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她决定离去的那一日。 阮琨宁去向舒明子那里,再三感激了他这些时日的关照,并向他告辞。 舒明子神色感伤,轻轻拍拍她的肩,道:“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可厚非。” 他脸上居然还带上了一丝笑意:“虽说有时候小姑娘鬼精灵的叫人气恼,可是我看着本性不坏,”他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带着长者的慈爱,道:“多说无益,去吧,自己多加保重。” 阮琨宁心下难过,却还是道:“师傅却不是个好人,第一次见面,便拿安魂丸吓唬我。” 舒明子笑道:“左右也没吓到你几日,怎么还记仇呢。” 于是阮琨宁不再说什么了,最后看一眼舒明子,沉声道:“那师傅,我走了。” “去吧,”舒明子道:“去跟阿浣好好说几句,他是个死脑筋,轻易转不过来弯儿的。” 阮琨宁沉默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阿浣果然正在她门前等待,见她来了,脸上勉强牵起了一丝笑。 “阿宁……真的要走了吗?”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哀意,阮琨宁的心也随之钝钝的发疼,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躲避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定了定神,道:“嗯,这些日子以来,多谢师兄的照顾了。” 阿浣站在她面前,目光温柔而留恋的看着她,静静的凝视了许久,才道:“一直都不敢开口,到了今日,总算是可以说与你听。” 他眸光微颤,带着浓重的伤感,声音却极为温柔深情:“我很喜欢阿宁,不是师兄对师妹的喜欢,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我一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直到那日在浔阳见了,才知道那是什么。” 阿浣觉得自己眼睛想要发湿,这不应该叫她看见,可是最后的离别,他却不想别过脸去,错过这一次的相见,所以他只是强行忍住,继续道:“是那种想要娶你,叫你做我的妻,那样纯然的喜欢,”他声音有些哽咽,难以为继:“阿宁,你……你明白吗?” 阮琨宁心中凄然,心口发酸,好像只有眼睛流出什么才能发泄出来,她咬了咬唇,道:“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师兄只是见过的女子太少,所以才会这样觉得,等以后你见到更多的人,就不会这般想了。” 阿浣听她说完,清俊至极的脸上却不见伤感,而是微微的露出一点笑来,他道:“阿宁明白,只是口不对心,我知道的。” 阮琨宁眼睫微颤,道:“随便你怎么想。” 阿浣微微退后一步,目光却仍然不舍眷恋的停留在她面上,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终于道:“阿宁,我会等着你的。” 阮琨宁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了,那就不应该留给他无谓的希望,那不是仁慈善心,反而会害了他,她冷下心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一生一世都不会的,你不要等我!” 阿浣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于笑着抬起来看她:“你当你是谁?我们只相处了一年,却要我一生去赔,我哪里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阮琨宁见他如此,反倒是觉得高兴,她勉强笑了笑,真心实意的道:“你愿意这么想,也好。” 他没有在说话,阮琨宁也不想再说什么了,狠了狠心肠,到底也走进了自己住了许久的木屋,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离去。 那一阵光芒缓缓的升起,将她笼罩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一阵温暖的热流涌过,是那阵时空穿梭时熟悉的感觉,她真的要走了。 阿浣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像是初见时候一样的温柔而沉静:“有几句话,总觉得要跟你说才是。” 他想说,可阮琨宁此刻却什么都不想听。 她不应该再继续影响他了,他的人生应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去,而不是受她的影响,等待一个不可能的人:“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不必再说了,也不要再记住我了……” “不是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我只是刚刚才想起,我们认识这么久,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你。” 阮琨宁突然觉得心里发酸,她再强硬也是一个人,她的心是热的,血液也是热的,她没有办法去面对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恶言恶语,可是也没有办法给他任何的支持:“不必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是吗,”他的声音波动的厉害,声音也抖得更加厉害:“可是我想叫你记住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喜欢你,”他的声音里头终于有了几分绝望的颓然,他说:“阿宁,我可能,再也不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阮琨宁的声音止不住的尖锐了起来:“跟我没关系,不要跟我说!” 那束光环绕这她,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地透明了起来,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离开生活了两年的这里。 阿浣的声音像是风中破碎的水花,说不出的哀恸,可他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一直都只是阿浣阿浣的叫我,我竟没有同你说过我的名字,现在总算是可以同你说一遍,只求你……不要忘记我。” 阮琨宁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了起来,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来,这一刻她居然很庆幸,可以这样避开了此刻的无言的伤感。 阿浣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场缥缈无踪的梦境:“我姓谢名浣,字宜舫,阿宁……你会记住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一个人猜到了我的脑洞,我也很无奈啊【摊手】待会儿去给那位妹子发个大红包。ps:这是第一个解开的大伏笔,下一个在皇帝叔叔身上,还有人能猜粗来吗?第一个猜粗来的有红包哦 第191章 夜半回魂 阮琨宁很想告诉自己,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再或者, 根本是同名同姓? 可是那声音明明白白入耳, 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的。 随着脑海深处那一片记忆的清晰,阿浣那张仙气缥缈的的面容,终于跟谢宜舫对上号了。 他怎么会是谢宜舫? 他怎么能是谢宜舫! 阮琨宁只觉自己神魂飘飘毫无定处,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句话在她心头飘荡了几圈, 终于叫她心头发涩, 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正是夜间, 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边是支着手臂, 面色疲惫沉沉睡去的云舒云夏,周遭是浓重的药香气,侵染了整间屋子。 四周寂寂无声, 只有一侧的帷幕后头, 有木石轻轻相击的捣药声。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动静, 那捣药声忽的停了, 轻缓的脚步声往她这边来了。 谢宜舫轻轻掀开那一层床帘, 坐在了一侧的矮凳上看着她,他唇角带着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轻声问道:“阿宁醒了?” 他这一声极为轻柔,不似之前教导她时候的音调, 而是之前谷底相伴时候的温柔,恍如隔世。 之前离别时阮琨宁没有哭,可是到了此刻,听他用之前的声音再叫自己一声,不知怎的,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她不回应,谢宜舫也没有言语,只是抬手递了一张帕子给她。 阮琨宁接了过去,无意识的擦了一把,手指抖了几抖,终于道:“师兄,如今……已过多久了?” 叫别人听来,她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不知从何回应,可谢宜舫却十分清楚。 他微微一笑,似乎还是昔年那个纯然的少年,神色温柔,目光恬淡,他道:“自谷底一别,至此日,已是三十二年整。” 阮琨宁心中一滞,难以为继,只别过脸去,泪如雨下。 她说不出此刻自己心头的滋味。 像是饱饮了世间最为酸的醋,随即又喝了一盏极为涩的酒,二者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五味杂陈,连心头带舌头都随之发麻,尝不出什么滋味,也说不出什么言语。 太痛苦了。 若是她不曾再见阿浣,自然不知道他以后的生活是如何的,那她也可以在心底安慰自己一二——哦,阿浣会忘了我,会找一个他喜欢的姑娘,会同那姑娘成婚生子,平安喜乐的度过此生,我并没有将他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我还不算是太坏。 可是现在看着谢宜舫,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十二年,人生有几个三十二年呢。 她只是在嘴里说一遍,都觉得太过于长久。 于她而言,这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瞬间,可是于阿浣,于谢宜舫而言呢? 似乎有细密的针扎在她心上,既痛又麻,叫她做不出什么表情,也说不出什么话。 到了现在,她又应该说什么呢? 谢宜舫也不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她,沉默而又温柔,像是要弥补起那些失落掉的光阴,这样的他,终于渐渐地跟阮琨宁记忆中的阿浣重合在了一起。 她看他这副神情,更是苦涩难当,唇角带起一丝笑,忽的生起气来,她拿起一侧的软枕砸到了他身上:“我不是说了,不许你等我吗?!谁叫你等的?!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死心,为什么偏偏要等这般久?!” 谢宜舫也不反抗,只是一双露水般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似悲似喜,难以言喻,等到阮琨宁砸完了,喘着气瘫倒在一边,他才道:“那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阿宁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却是甘之如饴,也心甘情愿。” 阮琨宁方才那一通闹腾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一侧昏睡过去的云舒云夏,她们连她此刻与谢宜舫有些奇怪的气氛都顾不上,看她一眼,眼眶里便先含了泪,别过脸去擦了才道:“殿下可算是醒了,您已经一连昏睡五日,怎么都叫不醒,侯爷跟夫人可是忧心坏了。” 云舒一边说着,一边叫云夏去请人来,另一边却是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对着一边的谢宜舫深施一礼,极为感激的道:“还要多谢谢先生相救,叫殿下得以痊愈,请受奴婢一拜。” 谢宜舫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却看向阮琨宁,道:“阿宁昏睡了几日,你阿爹阿娘都要急坏了,你且好好同他们说一说吧,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他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道:“自是不急在一时的。” 说完,谢宜舫深深的看她一眼,飘然离去。 阮琨宁眼睫极轻的颤动了几下,本是想要开口留他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注视着他的身影走出房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夜色已沉,只有屋子里被烛火照亮得以稍免,许是顾忌着之前屋子里头的自己,那烛火并不亮,甚至于有些浅淡的暗沉。 阮琨宁目光定定的落在那盏灯上,神色莫测,她觉得,自己的心上似乎也被蒙上了这样一层昏暗的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等到崔氏与永宁侯接了消息,满心欢喜一道入内时,便见她脸上还未曾散去的怔然之色,却也顾不上多想,眼见着女儿昏睡不醒日渐惨淡,那滋味并不比锥心刺骨好上多少,此刻再见她转醒,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萦绕在心头,自然不会有人去留意那些细小的琐碎情绪。 阮琨宁被他们的脚步声从自己的心绪中惊醒,再见到崔氏一脸关切惊喜的过来,随即便想起了那日山道上发生的惊变,原本还湿润着的眼睛便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了一脸,崔氏刚在床头坐下,她便过去伸手紧紧的抱住,好像自己还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要母亲抱一般:“阿娘!阿娘!” 她叫了两声,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抱住崔氏不停地掉眼泪,好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弥漫在心头上的担忧与苦涩全都一并哭出来一般。 不过是几日功夫,崔氏便清瘦了好些,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头上甚至于隐隐的生了几根白发,只是不甚明显罢了。 同阮琨宁相比起来,她心里头也不好受,家宴之后的第二日,云舒便急匆匆的去找她了。 那日清早,她们照常守在外面,明明已经到了阮琨宁素日里起身的时间,屋里面却还是不见动静,几个丫鬟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是阮琨宁贪睡些,所以也不曾过去惊扰,直到日头慢慢的高了,云舒才觉得有些不对。 掀开床帘进去看时,却见她正躺在床上宛如睡着,一切皆是如常,却无论如何都叫不醒,这一下登时吓坏了二人,云舒老练些,便先叫云夏在这里看着,也别叫人先传出去,自己随即去同崔氏回禀此事。 崔氏听了便是神色大变,连忙到了女儿院子去,却发现情况正如云舒所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女儿,如此一来就更是心急了,急忙请了信得过的大夫过来,诊脉之后却没什么作用,那大夫只说是一切如常不该如此,直说的崔氏一颗心沉到了底,闷闷生疼。 等到了第二日,阮琨宁还是不见醒,一家人就更是心急如焚了。 偏偏此事太过于神异,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寻大夫,当真是要活生生急死人。 永宁侯没有办法,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寒山寺求见永空大师,想求他指点迷津。 永空大师没有见永宁侯,却递了一个消息——阮琨宁的师傅谢宜舫医术高超,便可以救她。 永宁侯得了主意,这才去请了谢宜舫过来,等了这几日才见阮琨宁转醒。 阮琨宁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眼泪,只是抱住崔氏一个劲儿的哭,直到哭的眼睛红肿,嗓子发疼才慢慢的停住,一双眼睛却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崔氏,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崔氏就不见了一样。 谢宜舫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是深夜,四周寂寂无声,只天上的几颗星子无声相伴,他走到门外,刚刚想要推门进去,却见里面烛火泛起了一片温和的光芒,将夜色中的清冷驱赶了出去,只留一片淡淡的暖意。 一个人影正端坐在桌前,见他来了,面上轻轻的带上了几分笑意:“有时候,当真是觉得奇怪,之前,你明知她便是你要等的人,却也不肯如何亲近,反倒是淡淡的不动声色,怎么到了现在,刚刚听到了一丝风声便巴巴的跑过去?” 谢宜舫神色淡然,眼底却是温柔的暖意,他眼睫微动,道:“不一样的。” 他走到那盏径自散发着光芒的烛火面前去,取了一侧的银棍动作轻柔的拨了拨微微有些歪的灯芯,面上随之一笑:“对于我而言,没有在谷底生活过朝夕相处的阿宁,只是我的弟子,我不会越雷池半步,也不会表露出什么,只有那个在谷底同我相伴的阿宁,才是我想要娶的姑娘……” 那人道:“可是你也知道,你的阿宁姑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一个微妙的停顿,避开了那个可能叫彼此不快的症结,继续道:“时光当真是奇妙,当初你刚刚知晓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现在,居然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同我讲话。” 谢宜舫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在那盏被挑亮了的烛火下格外明显,他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那人道:“这也是你一厢情愿,怎么知道人家愿意?万一他不肯,你又待如何?” 谢宜舫静默了良久,语气里也多了一丝隐隐的歆羡:“若是我,必然是求之不得的,只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只摇摇头,道:“他会愿意的。” 那人问道:“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愿意?” 谢宜舫将手上的那根银棍放下,目光定定的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这一瞬间,灯光下他的神色甚至有一丝凄惶,他道:“——因为都是痴心人。” …… 久别重逢之际,不只是阮琨宁神色凄然,崔氏脸色也是惨淡,被阮琨宁转醒的消息影响,却透出了几分喜意,自己也是泪水涟涟,却还是先给她擦了脸:“快别哭了,阿宁醒过来是好事,哭起来倒是更叫人心酸了。” 几日的功夫,永宁侯也见了几分苍老之态,到底是男子,感情不会轻易的表露出来,虽是心头发涩,却还是道:“人醒过来就好,”他摸了摸阮琨宁的头发,道:“阿宁这一遭,可是吓死阿爹阿娘了。” 永宁侯几句话极短,却惹得阮琨宁眼泪又冒出来了,崔氏轻推了永宁侯一把,道:“好容易才哄住了,你做什么又提呢,”见女儿醒了,素日里精明睿智的崔氏似乎也回来了,看着永宁侯道:“你这几日也不曾合眼,明日又是大朝,且早些回去歇着吧,免得明日没精神,叫人看了非议。” 见永宁侯犹有些不舍,崔氏又劝道:“且放心吧,阿宁这里有我呢,你只管早些过去休息便是,倘若她还没醒,你告假不朝也就是了,既然醒了,你再不去便会惹人非议了,”她握了握永宁侯的手,笑容中带着抚慰:“放心吧。” “也好,”永宁侯心疼的看了看妻女,道:“那阿宁,阿爹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见阮琨宁点了点头,永宁侯这才起身离去。 阮琨宁抱住崔氏,却觉得她动了动,顿时有些心慌:“阿娘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 崔氏不知道她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见她方才大哭的情状,也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再见她小心翼翼这般亲近自己,心头更是发酸,连忙解释道:“阿娘不走,你先吃点东西润润喉咙,别的事情,咱们一概待会儿再说。” 阮琨宁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是看崔氏在一边目光关切,到底还是用了一碗粥。 崔氏自己取了帕子为她擦嘴,随即便摆摆手遣散了周遭丫鬟,关门熄灯,二人一道躺下了。 阮琨宁自从稍稍长大了之后,便搬出了崔氏与永宁侯的院子开始自己住,母女两个已经很久不曾这般床头夜话了,此刻依偎在一起,终于找到了她小的时候乖巧躺在崔氏身边入睡的感觉。 崔氏见她心绪平静了些,终于开口问道:“阿宁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把阿爹阿娘吓坏了。” 阮琨宁将自己的经历略去不提,想了想,颤声道:“阿娘,我做了一个噩梦,害怕的不得了,想要醒过来都不能,直到方才才清醒了过来。” 崔氏握住她手指的手一僵,显然也是知道她不会梦见什么好的事情,可是她对于阮琨宁极为了解,这个小女儿素来胆子大,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能够叫她觉得害怕的事情,可委实是太少了。 她眉梢微动,心头蒙上了一层阴翳,轻声问道:“可是我们家人出了什么事?” 若是再平时,崔氏这般敏锐,阮琨宁必然是要拍一拍马屁的,可是此刻却全然没有这些心情,她此刻想起,还能回想起那一日惊变发生后的哀恸,顿了顿,也是叫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这才道:“阿娘猜的不错。我梦见那一日……” 她慢慢地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阮琨宁知道自己心思是比不上崔氏的,有些自己忽略掉的细节,或许崔氏就会从中推测出什么,便说的极其详细,生恐有什么错漏。 崔氏初时还面色平静,听到后来却也是心头发紧,手指也不由得捏紧了,等知晓了结果,更是又惊又惧,再看一看回忆起那些事瑟瑟发抖的小女儿,更觉得心疼异常。 她温柔一笑,安抚的搂着阮琨宁的肩,叫她别太过于担心,眼底却闪过一丝犀利寒冷的光:“阿宁且放心,有阿娘在呢,不会有事的,左右都是一个梦,别自己吓唬自己。” 不,阮琨宁十分清楚那不是梦,而是残酷犀利的现实。 她生怕崔氏不够重视,便急忙握住崔氏的手,道:“阿娘不要不当回事,我总觉得那个梦好似昭示了什么,心里头惶恐的厉害……” 崔氏心疼的搂紧了她,声音柔和的像是儿时哄她睡觉时候一般,道:“阿娘晓得厉害,阿宁且放心吧。” 不管什么时候,崔氏的声音都能叫阮琨宁安定起来,她舒一口气,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去。 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在这几日一直沉睡的原因,她也不觉得困,只是睁着眼睛想事情。 崔氏以为她还在忧心,便开口换了个话头:“倒是要谢过你师傅,这几日劳心劳力照顾,总算是叫阿宁醒了过来。” 阮琨宁原本已经是心绪宁和了许多,崔氏忽然一提谢宜舫,却似拨动了她心中那根还在作痛的弦,叫她嘴巴开始发苦起来。 崔氏察觉出她心情不好,也只以为是为着那个梦境,心下担忧,宽慰道:“罢了罢了,既然说了是梦,便不再去这一茬儿,阿宁也是受苦了,且好好歇着吧。” 房间里的灯光早早熄了,阮琨宁却也记得方才见到崔氏时她毫不掩饰的憔悴,那会儿崔氏说永宁侯这几日没怎么睡好,可是试想一下,崔氏难不成便能安然入睡吗? 她心底叹一声,不欲崔氏再担心,便顺从的点点头,合上了眼睛。 阮琨宁估计的半点不错,崔氏也是几日不曾合眼,劳累的很,见着阮琨宁醒了过来,一直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很快便沉沉的睡下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崔氏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到阮琨宁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经了一夜时间,彼此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崔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轻柔的笑了笑。 阮琨宁这副身子躺了几日不曾起身,骨头都觉得懒了,又不欲多眠,便起身穿上了衣裳,准备出去走一走,活动一下。 崔氏自然也是睡不着了,索性同她一道起了。 正在此时,李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带着几分急切:“夫人可是起身了?世子夫人那里传来消息,阿越公子烧起来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就你们的评论说几个问题,都给我认真看,不许偷懒。第一:师傅还有秘密,你们自己猜是什么。第二:阿宁在那个副本里没有遇见黄桑,按时间推算,那时候皇帝叔叔还是储君,哪一家的储君不在朝堂里好好干活跑出去浪,不可能的好嘛。第三:皇帝叔叔的刀片我已经发完了,你们自己去找啦。第四:关于谢宜舫我之前是埋了伏笔的,看你们找不太全,在22章38章43章63章都是有伏笔的,我只列出这些,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找啦。嗯,就这些,以后想到再补充,还有就是,还差两章皇帝叔叔粗来,么么(*  ̄3)(ε ̄ *) 第192章 父母允许 阮琨宁手里头正捏着一只杯盏。 她晨起便觉嗓子发干, 也不计较那杯盏中的茶水已凉,正欲喝上一口,乍一听李嬷嬷这话, 手上便是一松, 那杯盏掉到地上摔得四碎。 崔氏却比她要平静多了,走过去极轻的捏捏她的手,随即道:“我马上便过去……云舒去给你们主子呈一盏热汤润喉,今日便先别叫她出屋子了, 且好好歇着便是。” 云舒应了声, 便去准备了, 李嬷嬷带着崔氏身边用惯了的几个丫鬟进来, 替崔氏整理仪容。 崔氏见阮琨宁面上神情,便知她心中多半是放不下的, 见自己周身已经是收拾的差不多,便摆摆手示意她们暂且退下,走到阮琨宁身边, 低声道:“阿宁也说了那是一场梦, 又有什么好怕的, 再者, 此时梦中已有预兆, 我们早生防范之心,便是有人作祟又如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阮琨宁也知道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要是连已经遭遇过的困难都不知道怎么克服,那就不是崔氏了。 她想透了这一节,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面上神色随之松快了起来:“是我想错了,阿娘且去看看吧。” 崔氏观她神色如常,便知她是真的想通了,欣慰的一笑,带着几个仆妇往阮承清院子里去了。 云舒几人想着叫她自己歇一歇,伺候着她用了早饭便退下了,屋子里便只留了她一个人。 自昨夜到今早,经历的事情太多,却没有空暇的时间细细思量,到了现在,阮琨宁总算是能够梳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几乎是磨着牙道:“系统,你他妈还敢出来见我吗?” 要不是系统跟她说自己到的是随机传送到的世界,自己怎么会错以为那是个胡乱杂糅而成的世界? 直到现在她才想明白,那的确是她所处的世界,只是在如今时间的三十二年前罢了。 舒明子说,那时候刚刚打完仗,可笑自己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现在想一想,大概就是先帝刚刚登基称帝,天下战事初平才是。 可惜自己先入为主,明明有那么多的提示,自己却没有想明白。 系统也有些词穷:【不能怪我啊,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嘛。】 阮琨宁无语道:“是你告诉我随意抽取的,怎么到头来却只是穿越到几十年之前呢?你不觉得你这个系统的存在,有瑕疵吗?” 系统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竭力辩解道:“我说了是随意抽取嘛,那抽到几十年之前的一段时间,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阮琨宁想明白了一点,喃喃自语道:“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模糊我的记忆了。” 要不然,她只看阿浣的长相就能猜个大概出来。 只是……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她自己也说不出的难过。 阮琨宁之前一直以为谢宜舫是人生成功的典范,出身名门,年少成名,自己又是龙章凤姿,简直是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可是现在再回头去看,才能发现那些掩盖在岁月底下的酸涩。 他母亲是他父亲的原配,按道理来讲,在最为重视嫡庶道统的世家中,尤其是以规矩著称的陈郡谢氏,总不至于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才对。 可是这些年下来,阮琨宁在外见到的贵妇中代表他父亲那一支的都是他继母,便是在私底下的闲谈中,也从未听人提及到谢宜舫的生母,此事当时不觉有他,如今细细想来,当真是极为蹊跷。 能叫一个世家贵妇销声匿迹,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够做到的。 她可不相信,陈郡谢氏在给自己的子弟娶妻,会选择一个出身微贱的乡野村妇。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谢宜舫的母亲临终,乃至于谢宜舫饱受欺凌的那些年里,他外祖家自始至终没有人出来表态呢?虽说舒明子提及过,自己的朋友早逝,可是也不至于连一个敢出去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这里面的水,确实是深的很。 自己离开的时候,舒明子便已经年老,如今已是三十二年之后,只怕他老人家已经离世。 她忽然有些心疼——那时候,世间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阮琨宁轻轻叹一口气,懒洋洋的靠在了墙上,神色凝然。 她忍不住开始想,这些年以来,谢宜舫又是怎么度过的。 她小时候第一次听人提及他,便知道他是独自待在城外竹屋居住的,他没有出仕,而是自己搭建了院子,院外种植了花草,养了一群白鹅。 那时候她还很小,对于谢宜舫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还在心里面觉得他沽名钓誉,可是现在想起来,才愈发觉得心酸。 那是她曾经跟他提过的,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明明是一个人,居然按照自己当初说的话,真的构建起了那样的一个庭院。 那座竹屋,未尝不是当年谷底竹屋的怀念。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最大的坏处,大概就是遇见了自己,然后真的等了自己这般久。 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可是到了现在,经历了山长水远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居然也只是同他说一声抱歉,仅此而已。 阮琨宁觉得自己这两日叹的气委实是太多了,她想了想自己叹气的根源,又觉得有些心浮气躁:“系统,你在吗?” 【在呢,怎么啦?】 阮琨宁道:“我开始觉得,绑定了这个万人迷系统,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能这么说,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阮琨宁道:“我的心能够承载的情意也只有一份罢了,接受不了太多,所以也只能去辜负别人的心意,歉然的面对别人。我不是觉得矫情,只是那些别人的情分都压在我身上,委实是太过于沉重了,叫我觉得要走不动路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是这个道理吗?】 阮琨宁合上眼,道:“说的也是。” 她正准备思量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去见谢宜舫,见了面又应该说什么,却听见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刚刚仰起脸看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人紧紧的抱住了。 韦明玄伸臂搂住她,力度之大,好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怀里去一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破碎的风,嘴唇却是温热的,极轻柔的在她额头上流连,许久才道:“阮阮,你要吓死我不成!” 阮琨宁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有了一种像见到崔氏一样,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 按照这个世界的进度,她同韦明玄不过几日未见,他的脸颊却明显的陷了下去,面上带着淡淡的疲惫痕迹,眼下也同崔氏一般青黑十分严重,她毫不怀疑韦明玄这几日的辛苦。 她看着韦明玄,眼泪便没有任何先兆的掉了出来。 韦明玄一颗心还不曾放下便再度紧了起来,一边哄她一边给她擦泪,当真是手忙脚乱:“阮阮怎么哭了,可是我哪里不好?快别生气,若是不高兴,只管打我消气便是了……” 阮琨宁好容易才停下了眼泪,哽咽道:“我好想你。” 韦明玄难得从阮琨宁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蜜语,出一入耳,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低头却见她神色真挚,并非为哄他而作伪,一颗心骤然一烫,他面上露出笑容来,柔声道:“我也想你。” 阮琨宁此刻什么也不想说,只静静的抱住他,久久不曾言语,韦明玄也没有做声,只含笑搂住她,体会这一刻的情浓。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能听闻二人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屋外冬日凛冽的风声,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十分安谧静好。 二人就这样待了好一会儿,阮琨宁才回味起一点什么:“你方才……好像是自门口那里入内的?” 韦明玄见她终于发现了这一点,面上的笑容陡然甜蜜了许多,道:“我进来好半日,阮阮总算是发现了?” 阮琨宁可不相信韦明玄是在不经过崔氏与永宁侯允许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院子里,随即还堂而皇之的进来看望自己,除非他打算跟自己家撕破脸。 既然敢做的如此光明正大,想必就是有所依仗了,想到这里,她禁不住一惊,眼底绽开了一缕惊喜之意:“我阿爹阿娘……同意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韦明玄唇角微扬,眼底俱是笑意,虽然没有言语,可那份欢喜却满溢在眉宇间,显然是默认了。 阮琨宁惊叹的看着他:“天,你怎么做到的……怎么会同意……” 韦明玄见她神色不错,面色却带着几分暗白,想是因着这几日水米未进而造成的亏空,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疼惜,拉着她坐下,微笑道:“事在人为,有什么不会同意的。” 阮琨宁还是不怎么相信,她可是见过崔氏与永宁侯对待韦明玄的态度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所转圜? 她才不信呢。 韦明玄见她面上毫不掩饰的狐疑,也有些无可奈何,终于道:“你父母无非是爱女心切,担忧你罢了,我若是能够救醒阮阮,他们的态度自然会放软一些。” 救醒我的不是谢宜舫吗?怎么会把功劳归结在你身上? 阮琨宁有些不明白,见韦明玄不欲多说,也不强迫他,这关头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眉梢微动,道:“你是何时知道我出事了的?之前我问你前世之时,怎么不曾同我说过?” 韦明玄神色中带着一点凄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怔了怔才道:“此事到底是有些神异,侯府上下也是瞒的严严实实,我那夜总觉得心中惶惶,似乎有大事发生,再探知你们府上这般便有了个大概。” 他神色有些歉然,道:“前世也曾经有过这一遭,非是我不曾同阮阮提及此事,而是那时候,此事发生在一年前,到了此世我以为早已经避了过去,这才不曾提,却不想竟是时间有所变更,那一日我也曾为阮阮诊脉,并不觉得有异,就更加不欲说出来叫你忧心,却不想反倒是添了这些波折。” 阮琨宁这才明白过来。 前世应该也是发生过此类事情的,自己应该也是通过系统扭转了局势,那对于前世的其他人来说,有人要害自己府上亲人之事,就是根本不曾发生的,她恐怕根本就不曾同韦明玄提过,也难怪他不知道此节,也无法事先预警。 韦明玄经历过前世,却还是心有余悸,捏着她的手神色郑重,道:“阮阮,我知你有自己的秘密,也不欲多问,只一条要你记住,无论如何,都得保重自身才是,万万不要像这次一般了,好吗?” 阮琨宁神色触动,目光定定的看着韦明玄,半晌,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再度靠在了他身上。 就这般含情脉脉的靠着,韦明玄握住她一只手,轻柔的摩挲她细长的手指,忽然道:“阮阮。” 他用自己的脑袋轻轻蹭了蹭阮琨宁的脑袋,像一只在撒娇的大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何时成婚呢?” 阮琨宁认真在心里头想了想,也觉得有点无奈:“你已经叫我阿爹阿娘同意了,那接下里,就只需要叫你父皇母后同意了,”她笑的有点坏,还有些幸灾乐祸:“你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吧?” 韦明玄只想一想,都觉得头大了一半不止。 他现在才发现,同自己的父母比起来,永宁侯夫妇其实还是很好应对的,用真心实意总是能够感化。 到了自己这边,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自己这边的问题主要集中在皇帝身上,自己是皇子,阮阮是他册封的公主,二人对于自己的婚事都没有自理权,只要皇帝不松口,那自己跟阮阮谁都成不了婚。 韦明玄现在深深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委实是半分错都没有。 他长叹了一口气,既无奈又郁闷的蹭了蹭阮琨宁的脸颊,闷闷的道:“知道一万个疼夫人的法子,就只差一个夫人了,偏偏不能如愿,唉。” 阮琨宁看他一副窝里鸡被偷走了的狐狸样,禁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韦明玄伸手在她腰间痒痒肉上捏了捏,惹得她连声求饶,这才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郁闷稍稍散去了些,再看着她那张微带病容却还是绝世娇妍的面容,只觉得有一股子气流在心头流转,又酸又涩。 他把自己的大头靠在阮琨宁肩上,皱着眉闷声道:“阮阮,都怪你,没事生的这般好看做什么,惹得这么多烂桃花,品质还参差不齐,一个比一个棘手。” 阮琨宁推推他,道:“有本事你别找我,换一个去。” “阮阮怎么这般狠心,一点也不心疼我,”韦明玄轻叹一声,低头亲了亲她,柔声道:“算了,棘手便棘手吧,阮阮不疼我,我疼阮阮也就是了。” 阮琨宁斜他一眼,哼道:“委屈你了。” 韦明玄微微笑起来,抱住她蹭了蹭,道:“不委屈,谁叫我最喜欢阮阮呢。” 第193章 郡主 这一遭的事情来得突然, 也太过于神异,委实是把永宁侯府一众人都给吓坏了。 崔氏把持侯府多年,处事极为精细, 内外消息的流通也控制的极为严密, 在一开始便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 从头到尾,知道此事的也只是永宁侯夫妇与阮承清夫妇、阮承瑞,以及阮琨宁贴身照顾的几个丫鬟罢了。 至于其他人,并不是不信任, 而是不想节外生枝, 冒这个险。 万一消息流传出去, 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可若是有人暗搓搓的说几句酸话,未免于阮琨宁的名声有碍。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阮琨宁被崔氏按在屋子里呆了三日, 高床软枕的伺候着,好像外头来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化了一样,直到大夫确定她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崔氏才允许她出屋子。 她想着那日韦明玄说的话, 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在自己家那么不讨喜, 究竟是怎么软化阿爹阿娘态度的, 这几日她左思右想也没得出个答案来, 到底也没忍住,私底下偷偷试探了崔氏一句。 崔氏一脸女大不中留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看着她,戳戳她脑门,道:“哪里有你这样的, 还没有嫁出去,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她顿了顿,神色中倒是有些感叹:“这位六殿下的确是有心人,你这个夫婿……选的不算错。” 阮琨宁满心的问号,可是见崔氏不想多提,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而是道:“我此次脱险,还是受了师……师傅的恩惠,此时既然已经大好,很应该去看看,感谢一二才是。” 那一夜匆匆一见之后谢宜舫便离去,阮琨宁心里面有些难免酸涩,还有些她自己也说不出味道的怅然,加之他离去时候说的那句话,她还是决定登门去见一见他。 她这话提出来的时机正好,崔氏也深有此意,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要同你说此事的,我们虽然谢过谢先生了,却终究不是你本人,到底还是你自己过去一次,那才彰显出你的诚意来,阿娘准备了一点东西,谢先生未必会看在眼里,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失礼,你去好生感谢一番,知道吗?” 阮琨宁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便带上崔氏准备的礼品,带着几个丫鬟,登上了前往城外的马车。 天气还是有些冷,阮琨宁却觉察不出几分,她随意撩开马车的帘子,远远的看着那座竹屋越来越近,骨子里的那种熟悉感也越来越近,空气似乎随之稀薄了许多,叫她心头发闷,有些喘不上起来。 她过去的时候,阑仪正拿了一把剪刀极仔细的修剪篱笆外因冬季寒冷而枯死的花枝,见她来了禁不住一怔:“阮姑娘怎么过来了?”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怎么了,我来不欢迎,要赶出去不成?” 阑仪连忙摆手解释道:“并不是,今早的时候先生便说姑娘会过来,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阮琨宁神色一滞,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按捺住心头涌起的感伤,道:“既如此,我便进去了。” 阑仪点头称是,阮琨宁叫几个丫鬟在外面等着,便孤身走了进去。 谢宜舫独自坐在屋内,身前正摆着一把七弦琴,他纤长有力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琴弦,似乎是在试弦的松紧,见她来了,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色,朝她示意一侧的凳子,微笑道:“阿宁来了,且坐吧。” 正是上午时分,日光最为透彻的时候,一侧的窗户半开着,有透着几分冬日寒凉的光影影绰绰的洒进来,她不言语,他也不言语,一室的安谧,只有或轻或重的琴声,时不时撩拨人的心弦。 阮琨宁默不作声的坐在凳子上,久久的看着他。 于自己而言,只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一瞬间,可是于谢宜舫而言,却是浸透了无边岁月的三十二年,时移世易,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可是此刻她看着谢宜舫,却还是能看出昔年阿浣的影子,明明是久别重逢当浮一大白,她却只觉得莫名酸涩心痛难当。 “不怪你。”谢宜舫突然开口道。 阮琨宁去看他眼睛,他也回望过来,手上动作不停,道:“我心悦你,愿意等你,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她别过脸去,道:“你几时听见我说抱歉了?少自作多情。” 谢宜舫微笑道:“明明脸上都写着了,却偏偏不肯认。” 阮琨宁知他不欲自己心生愧意,心中感念,也不再去提那一茬儿,而是道:“师傅他老人家,可是已经……仙去了吗?” 谢宜舫脸上却没有多少哀色,淡淡的道:“师傅得享高寿,无疾而终,你也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顿了顿,他又道:“我把师傅葬在谷底,找个时间,阿宁同我一道去拜祭一番吧,你走之后,他还常念着你。” 阮琨宁低下头,掩去眼角的泪意,轻轻应了声,想了想自己的来历,以及那些错乱的时光,又解释道:“师兄不觉得奇怪吗?三十多年前我便是十几岁,现在还……” 谢宜舫见她低着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心中也是难过,只不曾在面上表现出罢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去,半蹲下身,目光温柔,道:“没关系,我只知道阿宁还是阿宁便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阮琨宁心头一动,倒是想起了另外一节:“师兄……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谢宜舫没有起身,神色淡然中浮起了一丝微涩的笑:“具体也说不出,年岁渐长,相貌也愈发的相似,性情也相近,就渐渐地能猜到几分了。” 阮琨宁问道:“你当年,又为什么会收我为弟子?” 谢宜舫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带了一丝缥缈游思,道:“师傅临终前,或多或少的提过一点你的来历,给我指了一个人,说他会有办法,我找到了那人之后他却三缄其口,被我逼急了才说出你来,那时候你才六岁,我也不知道究竟会与你有什么牵扯,便索性收了你做弟子……” 阮琨宁神色一顿,面色平静心中惊骇——也就是说,谢宜舫找的那个人,其实是知道自己来历的吗? 不应该啊,便是像韦明玄这种重生的也只能知晓自己一些基本情况,更不要说牵涉到系统相关的这些任务了。 她背上忽的浮起了一层冷汗,禁不住问道:“师兄找到的这个人是谁?” 谢宜舫温柔的看着她,有些歉意的道:“我答允过他,不会把他说出来的,”他极轻的摸了摸阮琨宁的头发,似乎还是在昔年一般,又道:“阿宁只管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这个人,也不会是你的后顾之忧。” 他的目光既深情又温软,岁月褪去了曾经的不谙世事,而是换了一种能担当风雨的坚韧——阮琨宁愿意相信他。 她眼睛眨了眨,却忽的想起谢宜舫的身世来,想着他年少时候的经历,以及后来她得知谢宜舫的时候,世人称及也多是谢家玉树,心中便大觉怪异,禁不住低声试探着道:“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回到谢家的?” 谢宜舫的手指微微一滞,道:“你走了没两年,我便回谢家去了,这也是师傅的意思,也是后来,我才隐隐的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阮琨宁看着他此刻神色,便知其中另有隐情。 他前半生孤苦皆由陈郡谢氏而起,教导他的舒明子也不想是会说以德报怨的那种人,中间又横亘着他生母的死,如此巨大的裂痕,怎么也不像是能够任由时间抚平的,而现在却可以相处的很好相安无事,委实是有些奇怪,她也不说什么,只静静的倾听。 谢宜舫道:“那时候我一直觉得,我这一生的悲剧全然是我父亲造成,直到回到谢家才知道,他大概只能算是一个从犯,既懦弱又无能,母亲去世之后更是连去见我都不敢,因为那只会叫他想起他自己软弱,之后的几年里,远着我就更加是理所应当了。” 一侧有玉质的杯盏,他缓缓的饮了一口酒,神色凄清之中带着几分浅淡的怨恨,虽然淡的像是山水画中被稀释了数次的墨,却是结结实实存在的。 他静默了许久,道:“我的母亲……是前朝睿王的郡主,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再提起她了。” 阮琨宁心中猛地一惊,可是细想之下,却觉得也是合情合理。 她在崔氏那里听过,他口中的睿王,谢宜舫的外祖父是前朝末代帝王的胞弟,算是前朝皇族血统中的嫡系了,他只娶了一妻,婚后也只得了一位郡主,末帝膝下儿子不少,女儿却没几个,所以对这位郡主极尽宠爱,视若己出,出嫁时甚至按照嫡出公主的规格操办,其煊赫荣耀,可见一斑。 只是那毕竟是前朝之事,距离今朝又不算是太远,世人为了避讳,自然不会言及,崔氏也没有说过这位郡主后来如何,阮琨宁之前也不曾注意过这些。 可是直到今日她才知晓,原来谢宜舫的母亲,就是这位金尊玉贵的睿王郡主。 虽然新朝建立之后并不会对于这些旧国皇族进行屠杀,相反的还要进行安抚,毕竟先帝曾经也是前朝的将领,面子上都得过得去,就像赵匡胤夺取帝位之后,还不是对柴氏一族多有关照?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这些人的处境还是很尴尬。 现在没有人会提起这位郡主,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她为什么会在生下谢宜舫之后就去世,也同样可以理解了。 乃至于谢宜舫对于陈郡谢氏的敌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母亲在的时候,你们依仗着她的荣光谋取各种权与利,可是等到她娘家式微,甚至于连一块遮身的砖瓦都不愿意给她,毫不犹豫的放弃她去讨好新朝,想着左右逢源,甚至于连带有谢氏血脉的孩子也不肯善待,未免就太叫人寒心了。 “陈郡谢氏,陈郡谢氏,”谢宜舫自己喃喃的念了几遍,忽的冷冷一笑,道:“陈郡谢氏素来有与皇族结亲的传统,前朝的时候末帝诸子难以抉择,皇太子又早已有正妃,便退而求其次的使嫡出子弟求娶郡主,却不想没多久便亡国,倒是废了一手好棋。” 阮琨宁看他神色隐有愤慨,便知他是想起了自己葬送于此的生母,刚刚想要开口,脑海中却忽的划过了一道闪电。 谢宜舫说,他的父亲并非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根源,顶多只是默许了一切发生的协同者。 他还说,陈郡谢氏素来都有与皇族结亲的传统。 但是问题的根基是,如果家中还同前朝皇族结着亲,哪怕是新朝统治者并不在意,甚至于为了安定局面加以安抚,也是不可能同新朝皇族结亲的吧? 谢宜舫母亲去世之后,也就为接下来与新朝的结亲扫清了道路,直到今上的元后李氏过世,陈郡谢氏族主的嫡女,成为了新朝继后。 从最终的得利者来看,很容易就能知道拍板做出抛弃他们母子的人是谁。 这些念头在阮琨宁脑袋里面转了一圈,隐隐的找到了几分头绪,她问道:“你似乎……并没有为此做什么。”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哪怕是为着自己九泉之下的母亲,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吗? 可是直到现在,陈郡谢氏似乎还是簪缨世族中的翘楚,继后乃至于两位皇子的支持使得他们蒸蒸日上,一派锦绣如画,看不出半分颓势。 甚至于,也不曾听说过谢宜舫与陈郡谢氏本家有隙。 听了阮琨宁的话,谢宜舫便微微笑了,比起向着阮琨宁时候泛起的笑意,那上面多了一点奇妙的味道,带着隐隐的得意与不易察觉的锋刃,他道:“你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呢。” 第194章 回宫 阮琨宁神色微怔, 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再回神时,谢宜舫却已经含笑转了话头:“一直说这些旧事, 惹的人心里头闷得很, 还是说一点有趣的吧。” 他脸上现出几分怀念之色来,忽的问道:“那时候,你是不是根本记不清我的脸了?” 阮琨宁又是一惊,可是再一想时间顺序, 便明白他此问有何而来了, 便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道:“若是知道, 哪里还有这些事情。” “幸亏记不得了,”谢宜舫失笑道:“可还记得在浔阳遇上的关木二人吗?” 阮琨宁事后再想起来也觉得世事无常, 此刻说起脸上便带了几分感叹:“原来王先生年少时候一张嘴便那样坏,到了现在更坏了,郑先生果真是老实人, 跟在王先生身边那么久, 一点都不曾被感染到……” 谢宜舫似乎是随之想起了那些旧事, 面上神情好看了很多, 微微一笑, 姿态中有了几分出众的闲逸,一手撑住下颌,道:“可还记得那个第一美人吗?” 这个阮琨宁是真的不知道了,王梁跟徽嵊先生她也是见过的, 所以回想年少时候的面容便能猜个大概,至于那个所谓的第一美人,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 谢宜舫似乎事先猜到了她不会记得,便含笑点拨道:“你不知道她,总该知道她姐姐是什么人的。” 阮琨宁狐疑的看着他,道:“按年纪来看,她姐姐也应该是五十多岁的妇人了,我如何会认得,也不曾听说金陵有几个姓尹的呀……” 谢宜舫轻飘飘的看她一眼,道:“灯下黑。” 阮琨宁疑惑的看着他。 谢宜舫笑了笑,带着一点揶揄的味道:“你三叔的生母,姓什么来着?” 阮琨宁:“……不会吧。” 谢宜舫懒洋洋的道:“有什么不会的,世事皆是难以预料啊。” 阮琨宁:“……” 七拐八拐的有了这样一个亲戚,突然有一种淡淡的羞耻感,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话不必多说,也多少无益,她同谢宜舫说了许久的话,便起身告辞,返回家中了。 她来的时间不巧,荣王妃才刚刚乘坐马车离去,同阮琨宁是前后脚的关系。 阮琨宁心里面有些奇怪——彼此之间拜访都要提前几日下帖子才是,荣王妃出身清河崔氏,最是讲究这些冗杂世俗规矩,可不像是会忽略这些常识的人。 她带着一脑袋问号回到自己院子,才发现竟崔氏已经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她了,就更是奇怪了,上前去问道:“阿娘怎么在这儿?方才还听人说姨母来了呢,怎么这般形色匆匆离去了……” 崔氏神色淡然,挥手示意一众丫鬟婆子退下,这才拉她坐下,道:“你外祖家的一点私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私事总不好光明正大的下帖,我同你姨母前些天约了时辰,今日才过来的。” 阮琨宁也没多想,眼见崔氏似乎有话要说,“哦”了一声,便顺从的坐在了崔氏身边。 崔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几日水米未进对于阮琨宁的气色也是有影响的,便是脸颊,也是眼见着的下去了一些。 她有些心疼,却道:“去见过你师傅了?” 阮琨宁点点头:“阿娘放心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会有什么过失的。” 崔氏没有对此说什么,神色中闪过一丝犹疑,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道:“阿娘叫人给你收拾了东西,也往宫里头送了信儿,阿宁明日便回宫去吧。” 阮琨宁一滞,有些惊讶的道:“可是还不到半月呢,阿娘这就要赶我走吗?” 她有些郁闷的对了对手指,道:“我现在已经开始讨嫌了吗?” “你说的哪里话,”崔氏正色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你被册封的头一年,总不好越着各种规矩胡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忍耐几日又有何妨?” 阮琨宁从崔氏严肃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叫她宽心些:“我都听阿娘的便是了。” 顿了一顿,她面上又显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来,有些犹疑的道:“阿娘,那我的那个梦……” 崔氏淡淡的一笑,道:“此事你便不要再去管了,阿娘心中自然是有章程的。” 阮琨宁对于崔氏的能力深信不疑,对于辨识人心计谋也比她要强好几个档次,对此,她委实是没什么不放心的:“阿娘既然如此说,那我便只管当甩手掌柜啦。” 崔氏温柔的替她整了整发髻上的银簪,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日,阮琨宁便带着几个丫鬟,挥别一家人,重新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细细的想来,她这一次出宫,也不过是只呆了几日,现下如此匆匆的再度回宫,几乎是难以遏制的心生不舍。 阮琨宁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永宁侯府以及送别自己的崔氏渐渐在视线中变小,终于在一个拐角之后被阻隔再也看不见,这才面色微暗的将帘子放下。 不知怎的,她心头忽然冒出了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自己大概有很长时间不会回永宁侯府了。 她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脑海之外。 天上的日头升的半高,凉凉的散不出一丝热,李嬷嬷见崔氏还站在门前,目光似乎再看早已远去的马车,只道她是不舍,上前提醒道:“夫人,外头凉,姑娘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便宽心吧。” 崔氏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目光的底端有潜藏极深的忧虑,她微微叹一口气,掩去了那些错综复杂的情绪,道:“——起风了。” 阮琨宁回到宫里面的时候正是午时,刚刚好赶上了饭点。 回宫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说回便回的,提前一日就要往宫里送信儿,无论是宫门守卫还是永桑宫的宫人内侍都会知道消息,寝殿会提前通风,暖炉乃至于被褥之类的都会准备好,更不必说餐点——自然不会出现人到了宫里头,却没准备膳食之类的事情。 阮琨宁喜好甜的东西,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伺候的宫人老早便按照她的喜好备着了。 金陵地域偏南,不同于北方的大气蓬勃,而是另一种水磨的细致,不只是人,点心也格外的精致细巧,十分的讨人喜欢。 一碟子杏林春雪,总共加起来连三两重都没有,却要七八个厨子忙上一上午才行,无论是选料还是刀工手法,都容不得半分马虎。 橘红色的糖制外皮包成了圆吞吞的杏子,靠近肚脐的地方是淡色的橘黄,十分的小巧可爱,素白瓷盘上绘制的是浅色的牡丹,彰显宫廷的大气。 瓷盘的一侧放着用来调开点心的玉杆,在那杏子的枝叶处稍稍用力一点,那橘红色的外皮便会如层层花瓣一般绽开,露出浅黄色的蕊,当真是巧夺天工。 它的味道同样也不会辜负外表的精巧,入口即化,十分讨阮琨宁喜欢。 可是到了现在,她坐在殿内看着同之前尝过的所差无几的杏林春雪,却觉得丝毫提不起兴致来。 心绪不一样了,许多情绪也不一样了,时移世易,便是这个道理。 云舒对于她的情绪敏感些,觉察出自从离开永宁侯府开始,阮琨宁的情绪就不怎么好,只以为是舍不得家,便劝慰道:“不过是在宫里头呆些日子罢了,又不是不能回侯府去了,殿下且宽心些吧。” 阮琨宁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头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觉心慌慌的,莫名的踏实不起来,这种自己内心深处毫无依据的第六感,却也不好说出来,只微微笑了笑,顺着云舒的意思道:“嗯,我有分寸的。” 云舒微笑道:“殿下还不曾用过午膳,可要吃一点东西?” 阮琨宁委实是没什么胃口,连一贯喜欢的甜食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还不饿。” 云舒见她如此,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是午时,外头的阳光微弱,却也聊胜于无,伴着内殿的暖炉地龙,倒是惹得人周身慵懒。 阮琨宁懒洋洋的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往身上盖了一张狐裘,就着浅薄的阳光,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她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几乎比前半辈子经历的都要多,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实际在私底下却是心力交瘁,伴着一侧安眠的熏香,倒是难得的得了一场好梦。 这一眠时间不算短,等她似醒非醒神思朦胧的时候,略微一睁眼便见外头天色已经是一片灰色的暗沉,她胳膊无意识的一动,却将盖在身上的柔滑狐裘顺手推到了地上,在她身上积攒了一下午的暖气便有些四下游散,隐隐的生了几分冷意。 阮琨宁随之哆嗦了一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揉了揉眼睛,想要叫一侧守着的宫人替她捡起来盖上,嗓子却有些干,说不出话来。 好在一侧的人十分合心意,即便是她不曾开口,便弯腰捡起了那张狐裘,极轻柔的重新盖到了她身上。 耳边有瓷质杯盏碰在一起时候发出的清脆声,还带着热气的暖汤送到了唇边,阮琨宁眼睛发涩,也懒得睁开,便就着身边人的手喝了几口,感觉差不多了才停住。 他收回衣袖的时候带起了一点微风,她嗅到了一阵熟悉的暖香气,忽的神思顿清,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 皇帝面色沉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叫她重新躺回去,这才在一边坐下了。 他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心疼,叹息一般道:“才几日不见,便清减了这般多,你这个样子,可叫人怎么放心的下?” 第195章 豆腐 外头已经是日暮时分, 霞光遮掩在厚密的云层之后,透不出几分光彩,反倒是有一种令人气闷的阴郁感。 大概是顾忌着阮琨宁还没醒, 内殿也不曾点灯, 鲛纱朦胧了室外透进来的浅淡光亮,使得屋内有了一种奇异的温柔。 阮琨宁四顾看了看,这才发觉内殿里的宫人内侍早已退出去,屋子里头竟只有自己与皇帝两人, 她原就极为疲惫, 一番沉眠也只是叫她恢复了几分体力, 至于精神上的疲惫, 却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弥补过来的。 左右此刻四下里无人,她也不想辛苦自己去做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 皇帝既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她便不打算起身了,只是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也不叫醒我?” 皇帝微微一笑, 站起身来点亮了一侧的宫灯, 那火苗轻轻地摇了摇, 慢慢的长了起来,晕起了一片暖融融的黄色。 皇帝回过身去看她,灯光的映衬下他沉静神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道:“没多久, 见你睡得这样好,怎么忍心叫醒你?” 他此话的确是实心实意,可是落在阮琨宁耳中,却难免会有轻浮之感,所以他也毫不怀疑,即使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只小狐狸没办法直接反驳,却还是会暗地里拒绝了才是。 可是这次确实出他乎预料了,阮琨宁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她看似平静的眸光中甚至于有一种近乎哀伤的光芒,竟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皇帝有点奇怪,走到她身边去,弯下腰仔细看她神情,有些诧异的道:“怎么没有反驳我?你不说什么,我反倒是觉得不习惯。” “没什么,”阮琨宁别过脸去,灯光下她侧脸的轮廓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之下愈发美的惊人,她低声道:“你这习惯真不是一件好事。” 阮琨宁不是察觉不出皇帝话里头带着的意思,她只是忽然之间有些感伤,也不想去戳他的心罢了。 喜欢她的人那样多,她要去拒绝的情意也那样多,虽说她同自己讲,那是为了不叫他们陷得更深,那种拒绝是一件好事,可是实际上呢? 自己并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怎么会知道那种滋味? 坦白来说,谢宜舫同皇帝生的并不相似,性情也是完全不同,可不知怎的,在皇帝回身微笑着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忽的想起了谢宜舫。 她之前对于皇帝的这份心意,其实是并不怎么在意,甚至于觉得麻烦的。 可是平心而论,皇帝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也只是想表达自己单纯的喜欢罢了,并不曾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甚至于,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皇,却连一句光明正大的情话都不能同她讲。 而自己对他,似乎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经了谢宜舫的事情她才有一些感触——自己以为的对别人好,其实未必就是真的对别人好,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拒绝,造成的伤害也未必会小到哪里去。 可是再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对谁都是似是而非极为暧昧的话,那对于韦明玄又是何等不公? 他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的给了自己,自己却不曾回报一二,而是将一颗心掰成好多瓣儿分出去,又如何对得起他一片赤诚情意? 到头来,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要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极轻微的叹一口气,道:“我算是一个很坏的人吗?” 皇帝极认真的打量她片刻,终于取了一侧摆着的诗集给她扇了扇风,道:“怎么忽的这样问?” 阮琨宁拍开那本书,她又没有睡懵,大冬天的,扇什么风,她蔫蔫的道:“别问这么多,只回答我这个问题便是了。” 皇帝似乎是想开了什么,神色也松了许多,摇摇头道:“你可不像是能问出这般问题的人。” 阮琨宁正色了一点,道:“我像是什么样的人?” “不像是什么样的人,阿阮只是阿阮,”皇帝想了想,又笑微微的道:“倒像是一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狡黠的讨人喜欢,明明知道你不怀好意,却还是不想防范你。” 阮琨宁被皇帝这个不靠谱的答案逗笑了,随即又道:“我说真的呢,你岔开话去做什么。” 皇帝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笑吟吟的道:“你可不像是这种人。” 阮琨宁满心说不出口的抑郁,看他面上毫不掩饰的笑意,难免心头生堵,皱起眉道:“什么这种人?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不像是什么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呀,”皇帝淡然道:“别人若是想说,便叫他们说去吧,左右他们说的再厉害,也不会叫你掉半块肉,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理会别人做什么。”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皇帝一会儿,心中原本极为浓郁的阴云竟若夜色见了日光一般飞速的消散开,露出明透的青天,拨云见日一般的亮澈了起来。 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这话说的很是。 自己原本也是极为洒脱自在的,这几日为着这些事情,整个人也随之郁郁矫情了起来,委实是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好似轻快了好些,便过河拆桥的抛弃了皇帝,用力拍了拍一侧的桌案:“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取晚膳来,本宫饿了!” 她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委实是不像饿了,皇帝也不说什么,只笑微微的坐在一侧,目光柔和的落在她脸上,久久流连不去。 隔了好一会儿,云舒与云夏的声音才在外头响起,应声之后没多久便带着一行宫人,齐整整的往一侧摆了十几个盘子,许是顾忌到了她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菜色虽极为精致,却是极为浅淡,适宜病情初愈的人食用。 云舒上前一步扶起她,阮琨宁挥手示意不必,自己懒洋洋的伸了伸腰,看向一侧的皇帝,道:“暮色已至,陛下便回宫去吧,臣女就不就留了。” 她也不等皇帝答应或拒绝,便向一侧的云夏道:“好生送陛下出去,外头黑了,可别撞上什么。” 皇帝无可奈何的看着她,道:“卸磨杀驴也没有这般快的,我才安慰了你几句,眼见着缓过这口气来了,你便要赶我走吗?” 阮琨宁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筷子,眼珠子对着满桌的菜色看了一会儿,这才道:“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理会别人做什么,这话还是陛下方才教给我的,怎么现下到了自己身上,便搞不明白了呢。” 皇帝叹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边,道:“拿我教给你的东西反过来害我,是不是不太好?” 阮琨宁不看他,精气神儿恢复之后,她又变成了那副拔屌无情的模样,抬袖去夹那块勾兑成青翠色十分勾人的豆腐,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般简单的道理,我以为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虽然皇帝不一定会留在这里用膳,可是宫人们还是十分谨慎的准备了几双筷子在一侧以备不时之需,皇帝随手拿起一双,道:“忙了一整日,直到现下才算是得了几分清闲,连晚膳都不曾用,便过来看你,你倒好,半分关切都没有,便直截了当就要赶我走,你自己说说,哪里有你这样无情的?” 皇帝一张嘴说的从来都是好听的不得了,阮琨宁才不信呢,自己抬手将那块豆腐送进嘴里,咽下去了才指了指桌案道:“臣女这里总共才几个菜,委实是配不上陛下的规格,您还是回宣室殿去吧,自然会有高床软枕热茶暖汤伺候,何必熬在这里受苦。”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低声道:“可是,那里没有你。” 说完,他便轻缓的叹一口气,抬袖往阮琨宁方才吃过的那盘青汁豆腐那边去了,没有去理会阮琨宁必然会回避的态度。 阮琨宁对于皇帝时不时的说几句情话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到了现在,她更加看重的是不要叫皇帝抢了自己的饭,见他的筷子伸过去了,急道:“这是我的!” “不是你的,”皇帝停下手,放下筷子,一手托腮,道:“是我的。” 他指了指富丽堂皇的宫室,又指了指满桌子精致的菜肴,道:“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敢对我这样凶,天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人?讲不讲理,还有没有公道了?” 阮琨宁被皇帝噎的一滞——他说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自己此时也算是客居皇宫,对于主人家这样不客气,委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也有些失礼。 她眉梢动了动,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罢了,陛下是此地主人,那边留下来用膳吧。” 皇帝斜了她一眼,道:“还能讲得通道理,总不算是无可救药。” 话一说完,他便重新拿起了筷子,伸往那盘自己觊觎了许久的豆腐,落手的时候,还不忘暗含几分得意的,细细觑着阮琨宁神色。 阮琨宁一脸郁闷的看着他,只差没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见不得皇帝如此志得意满的神色,只好恨恨的转眼看向了那一盘即将遭受皇帝蹂躏的豆腐,闷闷的不出声。 皇帝的筷子还不曾落到豆腐上,阮琨宁的心底却飞速的闪过一丝异光,炸的她险些坐不住。 皇帝吃的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吃的是豆腐,那其中的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在大齐,吃豆腐还没有没延伸出占便宜揩油的意思来,皇帝伸手去夹一筷子,自然不会有人觉得不会劲儿,可阮琨宁是从后世过来的,吃豆腐的意思她可是不能再了解了,若是没想到此节也就算了,既然想到了,怎么能看着指向性这么明显的事情发生! 几乎是霎时间,她手上动作飞快,一抬手挥袖,用自己的筷子压住了皇帝的筷子,道:“且先等等!” 皇帝的筷子都伸到了一半,却没想到被阮琨宁截胡了,倒真的是吃了一惊。 他自然是不知道吃豆腐含义的,也不知阮琨宁此刻心境,只以为是她故意使坏,叫自己出丑,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却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乖,原是在这里等着我,”皇帝看着她,拧着眉笑道:“好大胆,连我的筷子都敢挡,”他缓缓出一口气,揶揄道:“以为自己是中宫皇后吗,怎么这么嚣张?” 隆德总管低眉顺眼的站在他后头,心中暗道皇帝这话说的客气,皇后可不敢在他动筷的时候打断,事后态度还这样嚣张,可皇帝自己都不生气,他也就继续默默地待在一边,只当自己不存在。 阮琨宁可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可是看皇帝神色又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将此事放下的,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什么说法,便索性说的直接了些。 “不,”阮琨宁拒绝道:“不给你吃这个,你换个别的吃,除去这个,哪一个都行!” 皇帝不明白她忽然之间炸毛是为了什么,却也不想顺着她,他退让的已经足够多,再多下去,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哼了一声,道:“不,我只要这一个。” 阮琨宁只觉得前些日子身上的病气一扫而空,精神的不得了,抢在皇帝的筷子再度到了那盘豆腐上头之前便站起身来,端起那盘豆腐藏在身后,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行,除了这个,哪一个都行!” 皇帝看她神情如此,愈发觉得狐疑,微微一笑,道:“你愿意端着便端着吧,我要是吃不到,今日便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 阮琨宁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耍无赖,可是一想皇帝的性情,又觉得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气急败坏的道:“不成!这是我的屋子,你愿意留就到院子里头去,爱待多久呆多久!” 皇帝毫不留情的笑了笑,道:“哪个告诉你这是你的屋子,连地契都没有,这是我的,”他指了指阮琨宁,神色中别有所指,淡淡的道:“直到现在,这座皇宫里头的任何人或物,除去你,其余皆为朕所有。” 他面容硬挺,在烛光下柔和了好些,眼神中意味难言,声音低低如情人耳鬓厮磨时候的絮语,他微笑着问道:“阿阮,我说的话,你可明白吗?” 第196章 呜呜 阮琨宁惊得往后一缩头, 好在那盘豆腐没有汤水,不然非得洒一地不可,饶是如此, 那一盘豆腐也险些从她手里头甩出去。 她还是第一次听皇帝把话说的这样明白, 心里面难免有点跟不上进度的慌乱,阮琨宁眨眨眼,在心底想了想,终于义正言辞且铿锵有力的道:“我不明白, 也不知道!” 皇帝见她总算是恢复了素日里的灵动模样, 连炸毛的样子也这么讨人喜欢, 禁不住起了逗弄一下她的心思, 便故意沉着脸道:“我都讲的这样明白了,你还是一无所知, 那得笨成什么样子?” 阮琨宁也顾不上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了,主动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灰:“我可笨了,小时候说话都要比别人慢, 长大了脑袋也不灵光, 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皇帝哼了一声, 意味深长的道:“这可就怪了, 据我所知你可是自幼便有聪慧之名, ” 他懒洋洋,且不怀好意的挑起一边嘴角,道:“你是不是又忘了欺君之罪是什么了,曹姑娘?” 阮琨宁实在是说不过他, 便梗着脖子开始不讲理,道:“都说了我脑袋不灵光,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不知道呀,没关系,左右我今日有空暇,便好生同你说上一二……” 阮琨宁别过脸去不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无耻无聊无理取闹的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在响!云舒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虫子在叫,太吵了!” 皇帝终于大笑了出来,安慰道:“不知道便不知道,我也不为难你,阿阮听话,乖,把那盘豆腐拿过来,我吃一口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他这话说的轻而易举,也的确是愿意放她一马了,在别人看起来皇帝肯这样退步委实是极为难得了,可是在阮琨宁听来却是大大的不妥——吃豆腐吃豆腐吃豆腐,说半天还是要吃豆腐! 她、才、不、要、呢! 阮琨宁手里还端着那只盘子,四下里扫了一眼,却见周围人都一副“啊,陛下真是善解人意”“果然还是公主最得陛下喜欢,这样失仪的事情也轻飘飘过去了”“公主怎么连一块豆腐都舍不得给,太抠门了吧”的神情,顿时有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她心底冒出了一点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又有点孤军作战的伤心,摇摇头,试探着跟皇帝商量,道:“能不能不要吃这个?别的好不好?” 阮琨宁指了指桌子上的其他素菜,委委屈屈的道:“要这些好不好?味道差的又不多。” 皇帝不明白她到底是在坚持些什么,原本只以为她是故意在使坏,可是现下见她被逼到这种境地了却还是不肯松口,他心里头便隐隐的明悟了几分——这里头怕是有什么她忌讳的事情。 这件事既被她忌讳,又同自己有关,皇帝隐约的明白了几分,却还是捉不到重点,也就不打算轻而易举的放过去,而是含笑道:“怎么这样小气,我都愿意把这件事放过去了,你还死抓着不放。” 阮琨宁在心底默默的流泪,面上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斗士模样。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劝诱,极为温柔的道:“阿阮听话,叫我吃一口豆腐,这次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我马上就走,好不好?” 倘若现下皇帝面对着的是另一个姑娘,或许马上就会沉浸在他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里面了,可是他此刻面对的是阮琨宁,他从来都没有对着她发过脾气,说话的时候也多是这种腔调,而且常常借助这种腔调使得阮琨宁吃了好些亏,她不好好记在心里,且心生防范才怪呢。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阮琨宁一听皇帝这熟悉的诱骗语气,背上的汗毛就竖起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观望着皇帝的言行,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竖起来。 皇帝的话一落地,她就下意识的拒绝了:“不好!” 这句话说的有些生硬,阮琨宁自己也意识到了,她觉得这句话说的有瑕疵,便补救道:“这个真的不行,吃别的嘛,”她指了指靠近皇帝手边的那个盘子,道;“好吃的又不是只有豆腐,年糕也是很好的呀。” “这么不给我面子,就有点过分了吧,”皇帝懒洋洋的挑起一边嘴角,道:“阿阮是不是觉得我心疼你,就格外好欺负,嗯?” 阮琨宁的语气不能再真挚了,只差不能剖心给皇帝看:“真的没有。” 她苦着脸跟皇帝商量,道:“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皇帝板起脸来,言简意赅的道:“不好。哪里是我在为难你,分明是你在为难我。” 他心底有些不为人知的酸涩——自己比不过活生生的人,要一退再退,难不成现下竟连一盘豆腐都比不过吗?! 皇帝心里头陡然生了几分恼意,站起身来,道:“你不愿意给,我过去拿也是一样的。”说完,便作势要过去自己取。 阮琨宁围着桌子绕了一个圈儿避开皇帝,说了这半日皇帝还是不肯松口,惹得她也有点恼,微微提了提声音,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皇帝停下来,平静的看了看她,他的声音有点冷,淡淡的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就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吗?” 阮琨宁被他呛了一句,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有些口不择言的道:“你爱高兴不高兴,关我什么事?!” 皇帝拧起眉,眼底有一闪即逝的受伤,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也好。”他脸色冷了下来,冷笑道:“你既不肯顾惜我的心意,我又何必对你百般纵容,没得叫人看不起。” 说完,他便毫无方才的停滞,径直往阮琨宁那边过去,显然是打算硬拿。 一屋子的宫人内侍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跟阮琨宁两个人为了一盘豆腐,像是两个小孩子一样追着满屋子转,既觉得自己大概是脱离这个社会太久了,以至于跟不上潮流,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应该低下头不要看那么多,免得事后皇帝回过味儿来封口,直接料理了他们。 嗯,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做背景板,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比较好。 阮琨宁有点没办法,好在她不是什么弱女子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围着那一张桌子躲闪不已了半天,终于有些忍不住:“你做什么非要这样为难人,你喜欢吃豆腐,只管叫御膳房准备去,做什么非要抢我的!” 皇帝不想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到现在他想争得也不仅仅是那一盘豆腐了,而是当初他硬逼着自己割舍掉的东西,自己的痛苦她不肯理会半分,或者说是明明见到了却还是视若无睹,那自己这一番心思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他挑起眉,淡淡的道:“给,还是不给?” 阮琨宁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她性子就是这样的,吃软不吃硬,要是有人跟她对着来她非要怼回去不可,皇帝的身份的确是摆在那里,可是她素日里见到的皇帝都是极为温柔和善的,对于他身份的顾忌老早就散去了好多,这时候一生气也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了,眼下皇帝的态度又强硬,她不肯低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阮琨宁眉梢一拧,气鼓鼓的喊道:“不给,就是不给!” 她四下里看了看,顺着微合着的门看到了对面宫室的屋檐,心里头忽的冒起了一个念头,她看向皇帝,道:“我自己又不是吃不完,凭什么给你,一点也不给!” 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径直跑到门边,一提气跃上了对面的宫殿屋顶,只留了一屋子的宫人内侍面面相觑,不敢出言触皇帝的霉头。 阮琨宁穿的不算是厚,好在外头也不算是特别冷,屋顶的乌色黑瓦沁了冬日的清寒,透着肉眼察觉不出的寒气,只是她也顾不上那些了,只随意在那上头坐下,连筷子都没带,就直接用手抓了一块送到嘴巴里面去了。 皇帝也只是怔了一瞬,随即便急匆匆跟了出去,室外的冷风吹过,在他周身带起了一阵冷意,他原本躁动的情绪也平静了好些,心底的火气也消去了几分,反倒是生了几分悔意,再一看阮琨宁穿着单薄坐在宫殿屋顶上旁若无人的模样,又有几分转成了担忧。 只这一会儿功夫,他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神情也柔和了下来,慢慢走到院落里,对着屋顶上自顾自吃豆腐的阮琨宁叹一口气,道:“好了,我不跟你抢便是了,上头冷,快下来。” 他冷静了下来,阮琨宁却没有,她丝毫不打算理会皇帝的话,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对于底下皇帝的劝说置之不理。 她之前才病了一场,这皇帝是知道的,眼下也顾不上自己方才的哪一点情绪,而是主动把态度软了下来,温声道:“阿阮听话,不要胡闹,身子才刚刚好些,别折腾自己。” 阮琨宁一肚子火气还没有消去,冷笑一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 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她便别过脸去,往自己嘴巴里又塞了一块豆腐。 皇帝被她一句话噎的肝疼,却拿她没什么办法,换做多年之前,他是绝对不相信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上,说不得骂不得,娇气的很,只能她给自己气受,自己却不能给她受半分气,只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儿里头疼着才好。 可她偏偏不愿意,那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过是是无可奈何罢了。 他想到这些素日里刻意被自己压在心底不见天日的事情,忽觉心底一动,钝钝的疼,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 那盘豆腐虽然偏向清淡,可为了有一点滋味,御厨还是稍稍加了一点辣椒的,阮琨宁喜欢甜食,素日里自然不会去动盘子里面的辣椒的,身边伺候的宫人布菜的时候,也会仔细的为她去掉这些东西,可是眼下她在屋顶上,吃的又稍显着急,难免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一口豆腐里面添了辣椒,只呛得她嗓子疼,她勉强咽下去,抬手擦了一下脸,却不想手上也沾了辣椒,不小心沾到眼睛里面了。 几乎是瞬间,她眼睛一疼,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下来了。 月光还很清晰,皇帝在下面急的不行,好说歹说那小祖宗都不肯下来,她是个小姑娘,他又不能叫暗卫过去硬生生把她带下来,看她现在这个架势,真的带下来了,还不定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却见她微微停了停,明媚若月光的面容上缓缓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相貌皎皎,比之天上的一轮清辉还要叫人怜爱,现下掉起眼泪来更是叫人心疼,梨花一枝春带雨,直教人想要抱住她好好哄一哄,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得软下来,更何况他原本对她就有这样的心思。 世间总会有一个人,无论对错如何,你都得对她低头。 见她掉一滴泪,都觉得心痛难当,只觉必然是自己哪里失职了。 皇帝见了她的眼泪,心里面升起的便是这种感觉,月光虽然清澈,却也不足以叫他看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只以为是自己方才在屋子里说的话太重了些,惹得小姑娘伤心了,心里面又痛又悔,连忙道:“阿阮你别哭,方才那些话,我并不是有意的……” 皇帝的话阮琨宁没有听见,因为她眼睛真的是疼,一时间又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揉了几下,理所应当的更疼了。 这样一来,她的眼泪就愈发不停地流了出来,完全不受她控制。 ——好像是有点狼狈,尤其是当着皇帝,以及一院子宫人内侍的面,搞出这种事情来,她后知后觉的想。 自己好像是丢人了,而且还是丢大了那种,脸面丢的满地都是,怎么都捡不回来的那种。 可是,这能全怪自己吗? 她有点迁怒的想,要不是皇帝咄咄逼人,事情才不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多,使得她的泪腺格外发达,哭出了一脸的泪,眼看着有人在底下看自己,她又越发觉得丢人,再一想自己为什么丢人,心里头就更委屈了。 这形成了一个非常之不好的恶性循环——她一个人对着月亮,怀里还抱着装豆腐的空盘子,在屋顶上抽抽搭搭,哭的停都停不住。 第197章 不甘 夜色渐深, 月色却明媚。 昭仁殿西侧的偏殿里设了庵堂,直到此刻,里面的烛火夜色亮着的。 皇后身着浅色凤纹衣裙, 发髻上一只斜斜的凤钗插就, 比之素日的典雅贵气,平添了几分温柔敦和,她手中握着一串仔细打磨过的佛珠,神色郑然的跪在佛像前, 目光微凝, 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侍立一侧的雪琅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再看一看仿佛陷入沉思的皇后, 上前一步道:“娘娘,夜色已深, 且去安歇吧,不要熬坏了身子才是。”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发凉的笑意来,看也不看雪琅, 道:“你当本宫愿意如此吗?每日里对着一座死的佛像, 难不成是一件快活事么。” 雪琅的眸光微微一滞, 对于自己说起这个有些后悔。 这件事显然是触犯了皇后忌讳的, 自从那一日六殿下入宫探望过后, 皇后便开始在昭仁殿静心拜佛,在宫中出入的也少了,若说是同六殿下没关系,那雪琅是万万不信的。 至于六殿下到底是同皇后说了什么, 能够叫她如此退避,每日停留在庵堂之中,雪琅就更加不想知道了。 世间的秘密很多,远非世人所能尽知,而事实上,能够知道太多的秘密,那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就像雪琅这样的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心腹,是不会被放出宫外发嫁的,终此一生也只能留在皇后身边做一个女官一般,表面上是极为荣耀,甚至于低位的宫妃都要对她恭恭敬敬,可是她背后的那些苦涩与孤独,又有几人知晓呢。 她静了一静,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只能泛泛的劝慰道:“娘娘与六殿下是亲生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殿下还年轻,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等时候到了,自然会知晓您一番苦心的,娘娘便不要生气了。” 皇后冷笑一声,一撩衣裙起身,衣裙上的那只凤凰在烛火的映衬下带起了一阵锦绣微澜,她道:“我可没有这样的亲生子,我生养他这些年,竟比不过一个女人与他的那一点情分,我在宫中经营多年,却万万不曾想到,到头来逼我最狠的,却恰恰是我这个亲生子。” 雪琅面上带着恭敬的微笑,不欲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也就适时地停住了,道:“娘娘现下去沐浴吗?奴婢已经令人备好了温水……”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有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奴婢碧笙,特来回禀。” 皇后神色微动,轻轻应了一声,便见那年轻的宫人入内,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便躬身退下了。 皇后面上神色几变,终于转成了一片冰寒,“啪”的一声钝响,她手指用力,穿起那串佛珠的丝线竟被生生挣断,十几颗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终于归于平静。 “居然这样放不下,呵,午时人才回来,连奏折都顾不上看就过去了,直到现在都没走,”皇后的嘴唇抿紧,与咬紧了的下颌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异常冷酷的弧度,喃喃自语道:“他这是想做什么呢……” 皇后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放的很低,可是架不住庵堂里头安静,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雪琅静立在一边只听了几句,心里面便知晓了大概。 陛下往明沁公主那儿去了,在公主回宫的第一时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去。 她是跟在皇后身边经年的旧人,对于皇后的心思也是能够有几分理解。 多年风雨下来,尽管她待皇帝的那份情意未必全无杂质,却也是实实在在交了心的,可惜皇帝待她并不甚好。 若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也不曾见皇帝对谁格外厚待几分,宫墙里面从来都没有百日红,有了这种想法,皇后也能够稍稍宽慰几分,好叫自己的一颗心不要那么焦灼的近乎痛苦,可是偏偏出了一个能够得陛下如此亲厚的明沁公主! 更何况,六殿下就是为了明沁公主,才跟皇后撕破脸,母子情分消耗无几,眼见着就只是相敬如冰的。 除去每隔几日的问安,六殿下竟再也不曾过来见过皇后,便是过来问安,也只是面上过得去说几句罢了,说到底,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面都明白,只是不曾宣之于口罢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皇后自然不会记得自己与六殿下撕破脸的直接原因是她联合几位族叔,想要使八殿下取代六殿下的位置,她只会记得,是那个介入他们母子之间的女人,生生的破坏了一切。 这怎么叫皇后容忍的了! 雪琅静静的看了皇后片刻,终于叹一口气,道:“娘娘且看开些吧,陛下如此,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您又何必……非要在无望的事情上寄予希望呢。” 皇后怔了怔,月光洒在她脸上并没有隐藏住那些岁月的痕迹,反而将她试图用用名贵脂粉遮掩住的细纹展露无遗,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也许……只是不甘心吧,本宫做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居然只得了这样一个结局,白白的一场空……” 许是因为屋子里点着熏香的缘故,哪怕是冬日时分,庵堂的窗户也半开着,那凉意像是游动的云雾,一丝丝一缕缕的沁到了屋子里去,一直凉到了皇后心里。 她心头是蒙了雾一样的模糊空荡,那阵寒意袭来,却使得她猛地一个机灵,电光火石间,皇后忽然冒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 这想法来的猝不及防,她骤然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脸色几乎是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因为用的力气太大,手上的青筋迸现,在那片云锦的裙踞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是她丝毫顾不上这些,因为那想法太可怕,足以推翻她这些年经营起来的一切。 皇后急切的看向侍立在一侧的雪琅,跟随了她多年的心腹,知道她所有掩藏在岁月中不见天日一切的心腹。 她似乎是想要寻求一点苍白无力的安慰,死死地盯着雪琅,道:“他不喜欢我,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他的目光也从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你说,” 皇后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随时要从眼眶里出来一样,她道:“他是不是知道了?还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情绪都不是很稳定,雪琅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神经质,她这话说的有些含糊,雪琅也不明白皇后到底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可是顾忌着她的情绪,却还是强自微笑着安慰道:“娘娘别多心,哪儿能呢。” 皇后脸皮抽搐了一下,声音很低却很沉重:“本宫说的是当年的事情,”她低声道:“明玄都能查到,他为什么不能呢?或许,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雪琅的脸色也有些泛白,她的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娘娘多虑了,六殿下能够查到这些无非是借了陈郡谢氏的便利,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知情的人也已经闭了嘴,陛下怎么会知道呢,您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好了。” 皇后忽的有些惊惶,神色中透出几分无助与惶恐,眼泪无声无息的从她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睛里渗出来,她捉紧了雪琅的手,辩解一般神色仓皇的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有想害她!我同她都是求仁得仁,谁也不欠谁!” 月光似乎褪去了她身上那层优雅端庄的外衣,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近乎疯狂的凄厉,她捂住自己的脸,道:“不怪我的,不怪我,那是她的命,怪得了谁!要不是她非要同我抢,怎么会搞得自己现在这么难堪……” 雪琅静静地侍立一侧,没有言语,等待皇后自己平静下来。 夜风吹起了庵堂两侧的帷幕,低端的素色流苏微动,中央的佛像敦肃慈悲,目光无悲无喜,与庵堂此刻的气氛凝合在一起,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凝滞。 终于,皇后停了下来,她的神色中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喃喃的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我现在的境况,又何曾比她好多少。” 皇后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谋算了那么久,却落到了这种地步,当真是……可笑!” 第198章 豆腐 此时, 阮琨宁对于皇后满心的苦涩滋味一无所知。 事实上,哪怕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半分同情的。 单单只是她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 怎么可能为了莫名其妙的人去挥霍自己的感情, 她才没有那么闲呢。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了。 她抱着那只盘子在屋顶吹冷风,呜呜呜的哭个没完,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是她不想停, 而是惯性之下, 一时半会儿真的停不了。 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不算多, 在她睡着的时候大多数也出去了,是以现下属于永桑宫里头的宫人其实是没几个的, 可是架不住皇帝身边带的人多啊,阮琨宁大体看了看一院子人头,就觉得更伤心了——这么多人, 这么多张嘴, 还不知道能把今日的事情说成什么样子呢。 都怪皇帝, 没事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她越想越难受, 只觉得自己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这么一来,哭的越来越厉害,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皇帝不知道她此刻羞怒交加的心情,更无法体会女孩子对于脸面以及形象的追求, 看她哭的那么惨,一颗心早就软化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怒气。 她生的太美,哭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寻常妇人撒泼时候的狼狈,水汪汪的眼睛缓缓的流出大滴的清泪,颤巍巍的挂在长长的眼睫上,直到阻拦不住了才顺着巴掌大的小脸流下来,说不出的可怜,直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捧到她面前去,只为求她展颜一笑。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带着几分隐含的哀求:“好姑娘,快下来,都是我不好,不该凶你的,阿阮别伤心,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阮琨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多眼泪,好像身体里有一个水缸一样,之前皇帝说的话她有几句没听见,这会儿的可是听见了,也知道皇帝这是低头了,她却全然不领情,语气依旧是毫不犹豫的气势汹汹。 可是她哭的有点久,声音语调难免的带着哭腔,听起来更叫人觉得委屈的不得了:“你凶都凶完了呜呜呜……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么多人看着呢呜呜呜……好丢脸……呜呜呜……” 皇帝原本满心的焦急,乍一听她此时的语气却禁不住笑了——明明神情这么可怜,腔调却这般可爱,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阮琨宁看见了他面上的笑容,只以为他是听了自己此刻带着哭腔的语气才发笑,心里面愈发的生气了,努力叫自己有一点气势,奈何她哭的久了,那声音一时半刻还拗不过来:“你笑什么笑……呜呜呜……我很严肃的在说话……你还笑……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呜呜呜……” 皇帝终于停住了自己的笑意,不知怎的,他心里头忽的生了几分暖意,似乎有一个温柔的角落被触碰了一般,他柔声道:“我哪里凶你了,便是凶你了,你又何曾吃过亏,还不是讨回去了。还没人敢这样同我说话呢,快下来吧,不就是哭了几声,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同你保证,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阮琨宁听到了皇帝的话,可是她心里面一点安慰都没有,反倒是又羞又恼占了上风,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喊:“你叫他们都出去,丢死人了!不许看了,也不许笑了!” 皇帝在心里面偷偷的又笑了几声,面上却还是一脸严肃的转身朝身后的一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先退下,见院子里头只剩下了几个惯常伺候着的宫人,这才道:“可满意了没有?快下来,上头冷,别着凉了才是。” 阮琨宁也慢慢有点缓过来了,虽然还是抽抽搭搭的,但好歹是把眼泪停住了,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一脸的泪痕,却连帕子都懒得从怀里掏,直接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便飘身落下了。 她一点都没有想要感激在下面想要接住她的皇帝的意思,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即便气势汹汹的大步过去,把那只之前装过豆腐还沾着辣椒调料的空盘子塞到他手里头去,还顺手那自己手上的辣椒往他身上抹了抹,宣泄一般大声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在屋顶上呆的时间有些久,头发有些被吹乱了,面颊与眼角却因为方才那一场折腾略微泛着一点红。 换了另一个人,兴许姿态就是极为狼狈了,可是在她容貌的加持之下,只觉另有一种娇蛮之美,便是狠狠瞪人的那一眼,也是令人心神一颤。 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了,偏偏他却并不觉得有任何冒犯。 皇帝也没想到小姑娘的脾气这样大,这样的难伺候,明明自己都把姿态放的这般低了,她却还是不肯搭理人,世间之大。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了解女孩子对于脸面,以及形象的追求。 他低下头叹一声,把那只弄脏了他衣袍的盘子丢到隆德总管手里去,大步走到一侧浑身都是“我看谁都不顺眼,不准看我也不准跟我说话我谁都不想理会”的阮琨宁身边,将一侧云舒手里面的大氅往她身上披,有些无奈的道:“小小年纪,哪里来这般大的气性,说生气就生气,一点也不听劝,娇气。” 阮琨宁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皇帝比她高很多,大概就是一米六几跟一米八几的区别,她要努力仰着头才能营造出不输人的气魄来,气势汹汹的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皇帝的手被她拍开了也不见生气,而是好脾气的笑了笑,道:“可是,我想同你说话。” 阮琨宁皱起眉,道:“可是我在生气!” “气了这般久,怎么还没有气完,”皇帝对她有些无可奈何,要是此刻面对的是别人,只要他动一动眉头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偏偏此刻自己面对的是阮琨宁,偏偏她无论做什么自己都觉得稀罕。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在面对她的时候,自己的脾气怎么会那般好,简直是没有火气的泥人一般。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却道:“小姑娘还会温柔些好,太凶了会把别人吓走的。” 阮琨宁斜着他,道:“我吃你家大米了,要你管这些!” 皇帝笑微微的低下头看她,道:“你吃我家大米吃的还少吗?现在倒是硬气了。” 阮琨宁被他噎了一句,顿时就是一滞,可是一想皇帝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就是在他家里面混吃混喝了好些日子,还是不用给钱的那种。 若是换了别人,被主人家这样一说,尤其是此刻还站在别人家地头行,必然会觉得有些气虚且站不住脚,可是阮琨宁这个时候最不想的就是被人压下去,她发脾气的时候就喜欢不讲理,还格外喜欢胡搅蛮缠。 她不想叫自己仰着脸看皇帝,好像在气势上先天的矮了一头一样。 道路的一侧种了一棵梅花,许是为了成景,往那旁边放了两块姿态怪怪的山石,阮琨宁站到那上面去,插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道:“吃都吃完了你能怎样,我不会给钱的!你看我做什么,看我我也不给钱!凭自己本事吃的饭,凭什么要给钱!” “几时问你要钱了,傻姑娘,你留在这里,我只有高兴,怎么会计较那点小事,”皇帝微微摇摇头,目光极温柔的看着她,道:“可还生气呢?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才高兴?” 阮琨宁哼一声,她的头发还乱着,脸上妆容也微微花了,可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骄傲的孔雀,用眼角斜斜的傲视所有人,最后瞪了皇帝一眼,转身往内殿去了。 她走到门口那儿,进去之后才转过身来看着云舒云夏几个宫人,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几个宫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小心的避开了皇帝,快步走了进去。 皇帝叹一口气,慢慢走进去,道:“我真不是有意的,阿阮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阮琨宁哼了一声,然后连推带拉的把皇帝扒拉到了门外面去,随即“嘭”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把门给关上了。 皇帝险些被那扇门夹到鼻子,有些无奈的道:“好阿阮,到底怎么样才能不生气?你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就都能答应你。” 阮琨宁一点都不接受他的糖衣炮弹,坚决的抵制住了,对着几个宫人道:“不准给他开门,都听见了没有?!” 她这话主要是说给皇帝听的,毕竟只隔着一层门板,对于声音并没有任何的阻碍作用。 来的总管小心的瞧了瞧皇帝神色,却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恼意,反倒是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以后,我再不吃阿阮的豆腐了,好不好?” 阮琨宁本来已经不打算搭理他的,听到了这一句却还是止不住有点羞恼,道:“关豆腐什么事!” 皇帝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几分,好在隔着一层门板,阮琨宁看不见,不然只怕还得有的闹腾,他道:“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我想吃阿阮的豆腐,阿阮死活不给吃,也不好闹成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豆腐惹出来的事情。” 他继续道:“阿阮要是喜欢吃,以后我每日都叫御膳房往这里送,好不好?” 阮琨宁听的头都要大了,她发誓,从此之后,她、到、死、都、不、吃、豆、腐、了! 她猛地拉开门,探出头去,气哼哼的道:“吃什么豆腐!能整日挂在嘴边的豆腐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豆腐,我以后再也不吃了!你要是喜欢,便只管自己吃去吧!我才不管你!” 皇帝见她终于肯探出头来了,面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他神色微妙,道:“好像明白了什么。” 阮琨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有点防备的道:“明白了什么?” 皇帝笑的有些坏,他道:“你不是同我生气吗?还理会我做什么。”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心里头有点隐约的担忧——他不会真的是知道了什么吧? 不,不会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吃豆腐的说法,他从哪里知道这些呢。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再也按不下去了——她忽的想起来了当初阮琨碧是怎么像洋葱一样,被皇帝一层一层的剥了皮。 她抿起嘴唇,气鼓鼓的道:“你少乱想,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皇帝却仔细的打量她神色,别有所指的笑道:“本来我也不是很确定,现在看你神色,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把握。” 说完,皇帝又定定的看她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终于转身,打算离去了。 阮琨宁被他几句话说的几乎要炸毛,可是再一想,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才不信皇帝这般轻易就能猜到吃豆腐的意思呢。 她哼了一声,给自己打气一般,道:“兵不厌诈,我才不信你。” 皇帝还没有走远,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转过身来向她一笑,想了想,忽的重新走到了门前,停在了一个距离阮琨宁极近的地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阮琨宁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强打着精神道:“你少虚张声势,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皇帝却忽的凑近了她,近到他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气息,近到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他柔声道:“傻姑娘,明明是你在虚张声势,”他的唇移到了阮琨宁耳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眼看着阮琨宁一哆嗦,他这才笑道:“阿阮的豆腐,真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阿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豆腐! 嗯,过几章之后我要刷一个修罗场,真是忍不住热血沸腾啊2333 第199章 调戏 大概是担心阮琨宁真的恼了, 这几日下来,皇帝连续的叫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送过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劣等货,相反的, 那些全都是宫廷中品质极佳的物件, 也有前代皇朝遗留下来的珍宝,还顺带着给她送了几个厨子过去。 皇帝的确是用了心的,哪一件阮琨宁都喜欢。 可她喜欢是一件事,她生气又是另一件事了。 在那几天里, 阮琨宁很好的展现了自己的傲娇本质, 无论皇帝派人来送什么, 她都是保持着那种——我接受你的示好, 但是不接受你的致歉的态度。 她这一次真的是被皇帝吓得不轻,也气的不轻, 顺带着还大大的丢了脸,才不要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呢。 她甚至决定好了,以后要是皇帝过来看她的话一律都闭门不见, 叫他好好吃一口闭门羹才好。 吃豆腐, 吃豆腐, 吃什么豆腐, 哼! 阮琨宁想的倒是很好, 可是这计划的可操作性与操作条件却完全没办法满足。 毕竟皇帝又不是街头上的无业游民整日里无所事事,他向来都是公事繁忙的,只恨自己不能像八脚蜘蛛一样生许多只手脚来忙朝政,那一日能抽出功夫来看她, 本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是以这几日除去叫人送东西过去,倒是也没什么功夫跑过去看她。 另一边儿呢,因着韦明玄的缘故,宫里头的皇后已经开始静心修养,素日里自然是极少见人的,阮琨宁也不必每日去请安,至于其他的宫妃,论身份又不够格叫她去请安,如此一来,阮琨宁也落了个自在。 更加叫她感觉到庆幸的是,皇帝的消息封锁工作做的还不错,至少她本人没听说过什么关于那一晚的八卦逸事,真是太好了。 饶是皇帝办事如此给力,并且贿赂性的送了阮琨宁那么多之前东西,可是实际上,她还是不爽了很久,连着好几天都闷闷的不高兴,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就这么过了几天,饶是别人不说什么,阮琨宁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负能量体,好在她有万人迷特质,不然一定会收获到无数的仇恨值。 这几日的天气还不错,阮琨宁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出去逛一逛。 正是冬日时候,万物凋零的季节,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景色,除去几株苍翠依旧的青松,便见不到什么别的色彩了。 可这里毕竟是皇宫,哪怕是只有建筑,也是一番恢弘景象,她四下里打量周遭的格局,边走边看,倒是有些意思。 那一日天气放晴,她出去的便早一些,又不是那些身处闺中走几步就要歇息一会儿的娇娇女,走的自然也是远了些,带着几个宫人,一直逛到了与前朝交界的宣德殿前,居然还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熟人。 许久不见的锦衣卫指挥使顾如钦。 阮琨宁微微怔了一下,想了想宫中的格局才有些明悟——这里临近宣室殿,顾如钦大概是刚刚见过皇帝出来。 真的说起来,她见过顾如钦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是真正见他穿官服,这还是第一次。 鸾带大红蟒衣飞鱼服,本就是极为明亮的色泽,若是换了随便找一个男子来穿,多半压不住大红的艳丽,反倒是极容易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油头粉面。 可是这样艳丽如血的色彩落在顾如钦身上,同他腰间的那条玄色腰带交织在一起,却硬生生的彰显出了一种冷酷的肃杀之气,精干且悍勇,同他手里的那一柄黑鞘长刀一般,带着难以言表的冷锐犀利。 在这里见到阮琨宁,顾如钦似乎也有些吃惊,面上微微显露出一点讶然之色,却还是恭敬的走过来向她行了礼。 大概是因为阮琨宁知道的那身飞鱼服的名声委实是不怎么好,以及她脑海里面对于顾如钦的记忆也不是十分美好,搞得她现在见到顾如钦就有点打怵,可是人家都这么礼貌的过了问了一声,她也不好太过于冷淡,便开口说了一句废话:“顾大人,这是要出宫去吗?” 顾如钦面色沉静的像是一侧宫殿屋顶上的黑瓦,凝滞中带着厚重的沉稳,他点点头,道:“是。” 他有点吝啬的说完这一个字,便沉默的站在一侧不再开口了,可是看他动作,也不见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只是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的在阮琨宁脸上游动。 这个人好像有一种能把话题聊死的本事,阮琨宁在心底想。 阮琨宁跟他本来也不是太熟,刚才也只是碍于情面随口问一句罢了,眼下他不再说话,她自己也没什么想要说的,能说什么呢?宫里头新做的胭脂不错,顾大人看看可还喜欢吗?还是问一问他,顾大人这个月送了几个人进北镇抚司的诏狱? 可是顾如钦人还站在这里,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矫情,她就这么直接走了,好像也有点不太好。 阮琨宁是很能说话的,可是那得对着熟悉的人才行,现下对着顾如钦,反倒是哑巴一般说不出什么来,她拿帕子掩口,轻轻的咳了一声,等着顾如钦自己主动离去。 可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顾如钦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似乎她脸上刻着九阴真经武穆遗书要仔细看了又看一般,不发一言。 阮琨宁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性子,这几日心情也不是十分好,就是皇帝也没少在这上头吃亏,更不必说别人了。 她以为顾如钦见自己不说话,很快就会识趣儿的离开,却不想等了又等,他却毫无动作,而是静止一般,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直刮得自己脸皮疼。 阮琨宁有点不耐烦了。 她这几日本就有点心浮气躁,见顾如钦如此更是不快,眉梢拧起了一个疙瘩,没好气的道:“顾大人到底看够了没有,怎的还不走,这样盯着本殿下看,可是没见过美人吗?” 顾如钦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柔和了他近乎冷峻的轮廓,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微笑道:“美人是见过的,只是没见过殿下这般出众的美人。” 他这样看起来刚正不屈的人,居然还隐晦的拍了自己一句马屁。 阮琨宁心里头舒服了点,看顾如钦的时候也觉得顺眼了些,不像是方才一般的扎眼了,她哼了一声,依旧是没好气的道:“那顾大人现下看完了没有,好看吗?” 顾如钦眼底的一丝笑意终于从眼底被牵到了面上,他看着阮琨宁娇妍面容上的娇蛮不满,柔声回答道:“就是因为好看,这才看不够。” 阮琨宁本来以为那种冷峻的男人都是不擅长口舌的,却没想到还有例外,她反映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儿,瞪着顾如钦,有点恼羞成怒的道:“喂!你是在调戏本殿下吗?” 顾如钦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道:“臣没有。” 阮琨宁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青砖地面,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敢在宫中对本殿下无礼,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顾如钦看似极上道,然而实际上极为不上道的道:“臣万死。” 阮琨宁有点真恼了:“喂,你一定是故意的吧顾如钦!” 顾如钦恭敬的一低头,将他的敬意展露无遗,道:“臣不敢。” 阮琨宁觉得自己心底的小火苗蹭的一下子鼓的老高,她大声道:“少装模作样,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顾如钦一板一眼且无辜的看着她,道:“臣惶恐。” 阮琨宁从没有在口齿上被人噎成这个样子,便是面对皇帝也没有这样憋屈过,她恼道:“臣臣臣,谁要听你说这些官样文章!你给我规规矩矩的说人话!还有,不准三个字三个字的说!” 顾如钦似乎没看见她眼底的火花,继续道:“臣失仪。” 阮琨宁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些被自己怼的说不出话的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她现在不想开口,只想找一个地方静静的冒烟。 顿了又顿,她才一字一字的道:“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有的,”顾如钦眼睫极缓慢的眨了眨,他面上的真挚神情不似作伪,声音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道:“不过些许时日不曾见,殿下竟消减了好些,脸色也不是太好,”他抬头看了看天,道:“这几日虽说天气尚好,却还是有些凉,您不该出来的。” “哦,我明白了,”阮琨宁被他一副同自己很熟的样子说的话气笑了,深感自己遇上了鸡同鸭讲的事情,她笑了笑,抬起头看顾如钦,道:“你这还是在调戏本殿下,只是换了一个调戏的方式,是吗?” 顾如钦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温声道:“永桑宫离这里不算近,走路也要有近小半个时辰,日头已经开始西沉,眼见着就要起风,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朝她再一施礼,也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阮琨宁莫名其妙的遭受了一通调戏,又莫名其妙的看见他走了,只觉得自己满心的莫名其妙简直是要涌出来了,她叉着腰道:“站住!谁叫你走了,懂不懂规矩!” 顾如钦还没有走远,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话,因为他又回来了。 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提着刀过来的时候给人造成的威慑十分足,阮琨宁忽的有些后悔——干嘛非要争一时之气,叫他回来。 顾如钦重新走到她面前,淡淡的问道:“殿下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阮琨宁被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语气气的肝疼,憋了好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给我道歉!” 顾如钦神色淡淡的看着她,语气毫无起伏的道:“对不起。” 阮琨宁气道:“你没有诚意!” 顾如钦微微躬身,淡淡的道:“对不起。” 阮琨宁愈发生气了道:“你心底根本就没有诚意!” 顾如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淡淡的道:“臣从心底里同殿下致歉,对不起。” 阮琨宁觉得自己今天自己不该出门的,就这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心肌梗塞都要发作了。 她一指出宫的路,道:“你快走!” 顾如钦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再次施礼道:“既然如此,臣告退。” 阮琨宁:“——你、快、走!” 第200章 喜欢 阮琨宁只觉得自己被顾如钦几句话气的肝疼,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吹了足足半刻钟的冷风,才觉得梗在嗓子眼儿的那口气总算是喘了过来。 只是被顾如钦这么一折腾, 她也没了什么继续走下去的心情, 扁了扁嘴巴,就想要回自己窝里面呆着了。 皇宫太危险,到处都是嘴炮能手,她觉得, 还是蜷缩着尾巴回自己窝里面睡觉最安全了。 啪, 啪, 啪。 还没等她的回窝行动付诸于世间, 便人轻轻击掌的声音传到了她耳边,在不闻半声人语鸟叫的宫腔之内, 分外的刺耳。 不知道是不是阮琨宁多心了,总觉得那击掌声当中,带着某种淡淡的嘲讽。 她心下微起疑窦, 顺着声音看到了不远处的楼台处, 禁不住微微蹙眉, 暗暗的在心底叹一声——果然不是自己多心了。 那长长的裙踞上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金红二色的丝线带着皇家的威仪与震慑, 尾羽处的凤纹上极细致的穿了孔雀石的珠子,日光照耀之下分外的流光溢彩,同她发髻上那只九凤朝阳挂珠钗上的玲珑东珠映衬在一起,极有天家的尊荣与傲气, 那是母仪天下的气度雍容。 阮琨宁许久不见皇后,只觉她身上的老态愈发明显。 这并不是说她脸上皱纹横生,面容老的像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而是她周身缭绕着的那种沉沉暮气,使得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她已老气苍苍,不复青春风华。 平心而论,哪怕是现在,皇后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 仔细想一想也是,皇宫里面的女人整日里不事劳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生了孩子也不用自己带,唯一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讨皇帝欢心罢了,便是再老,又能老到哪里去呢。 皇后这种出身世家,腹中有诗书城府的女子,就更加不必说了。 哪怕光阴流逝,她身上的那种岁月打磨的成熟韵味与时光雕琢出的优雅风仪,也绝不是年轻小姑娘可以比拟的。 单单只这一点,就足以叫世间许多女子掩面颓败。 只可惜,此时此刻,皇后面对的是阮琨宁这个变数。 她还正年轻,一朵花儿徐徐的绽开了一半,就像是将昙花绝美一放的那一瞬延续在了她的面容上,每一眼看过去,都是足以令人心神欲醉的美。 能够倾国倾城的美人可能几百年也遇不上一个,偏偏叫皇后遇上了。 只凭着一张脸,她就不必怕任何女人。 世间的女人再多,花样再怎么繁复,也都是那些调调罢了。 无论是风情妩媚的,还是含羞带怯的,亦或是清冷如雪的,又或者是热情四射的,左右都是捡她遗留下的光华罢了,她有什么怕的? 饶是皇后也得人承认——那真是一张十分容易惹祸的脸,若非嫁入皇族,只怕少不得要为她的夫家招惹灾祸。 自然,在容易惹祸的同时,也是一张十分容易招惹人厌恶的脸,皇后想。 不只是皇后一时之间感触良多,便是阮琨宁自己心里面也是百转千回。 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皇后,她是今上的继后,她出身陈郡谢氏,她是大齐的国母,她身下有两位嫡出的皇子,她温婉贤淑,很受皇帝乃至于朝臣敬重,在民间的风评也很好。 可是到了现在,阮琨宁再去回想当初听到的那些话,却觉得一句也没有办法套用在皇后身上了。 时光如此残忍的把她打磨成了另外一个人,毫不留情的剥夺了许多加诸于她身上的光环,叫她自天上掉到了凡间。 阮琨宁听过一句话,它叫做“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想,按照这样的说法,皇后大概是已经白头了。 她想着当初中秋宫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皇后时她的样子,既高贵,又端婉,再看一看现在,她竟有些不敢认了。 不胜唏嘘,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觉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无论她心底怎么唏嘘,她都不会放松自己的警惕,对皇后表现出什么同情的,皇后不需要,也不会对此觉得感激。 毕竟事实上,自己与她已经算是撕破脸了的,无论是为着那一次皇后在昭仁殿召见自己与崔氏,还是为着韦明玄的事情,都找不到一点能够友好相处的可能性,这么一想,阮琨宁才不相信皇后这是打算过来跟自己亲切友好的交流一下感情呢。 她仔细看了看皇后方才的位置,那是一个离自己所在位置不算远处的楼台,借着角度的原因,自己同顾如钦两个人才没有注意到她。 这样也好,她只看到了自己与顾如钦说话,却听不清楚到底是说了些什么,要不然,还不定往自己头上扣一个什么帽子呢。 阮琨宁定下心来,规规矩矩的躬身向皇后施礼,不管大家心里面这么想,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皇后没有叫她起身,而是微笑着打量她,带着一丝探查。 她脸上的笑容温煦,似乎是当初那个温婉端娴的皇后又回来了,她缓缓的踱到了阮琨宁跟前,声音温柔且低,却并不能掩盖住她语气里的恶意,她道:“本是想着出来走走的,却不想倒瞧见了这样一桩事。今日当真是叫本宫长了见识,你勾男人的本事,委实是不小,连锦衣卫指挥使都能拜倒在你低裙底,也算是本事。” 阮琨宁眼睫极轻的一眨,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并不在意皇后方才话里头的恶意。 没有等皇后叫她起身,阮琨宁便自顾自直起了身子,她淡淡的一笑,将方才顾如钦那种气人的本事学了十成十,漫不经心的道:“好说。” 皇后见她不等自己开口便自行起身了,倒是也并不觉得奇怪,她本就是不能忍气的性子,会这么做也是正常,她看起来没怎么生气,只是微微挑起了勾画得宜的眉梢,道:“放肆!本宫几时叫你起身了,竟敢在驾前失仪,”她的笑容里带了一点嘲讽,微妙而又阴冷:“你的教养在哪里,永宁侯府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阮琨宁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娘娘记错了,方才明明是您自己叫我起身的,不过片刻的功夫,怎么就忘了呢。” 皇后神色微动,微启红唇,道:“这么久的时间,总算是把你的这幅嘴脸露出来了,这幅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令人佩服,怪不得,”她冷笑一声:“能哄得那么多人神魂颠倒。” 阮琨宁对于她明赞暗讽毫不在意,只当她是在夸奖自己了,淡淡的道:“娘娘是说臣女在撒谎吗?臣女却觉得,是娘娘不喜欢臣女,这才先叫臣女起身,随即却不认账,想着拿这个来治臣女的罪。” 皇后唇角带起了一丝笑意,九头凤钗上的东珠在冷风中一摇一晃,带起了一缕清冷的微光,她道:“你的确是很聪明,可是本宫只怕,你聪明了一场,也只是自作聪明。” 阮琨宁懒洋洋的挑起一侧眉梢,有些失礼的动作叫她做出来,却还是带着一种慵懒的娇美,她道:“是不是自作聪明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娘娘能说了算的,看见此事的人也只有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以及臣女身边伺候的人罢了,可是她们各为其主,说的话自然也是不能当真的。” 她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宣室殿,暗含挑衅的道:“娘娘是不是打算同臣女一道走一趟,叫陛下看一看,到底是谁占理呢?” 去宣室殿?去宣室殿做什么?! 好叫自己看看,皇帝到底是怎么护着那个小妖精,踩自己脸面的吗?! 皇帝在皇后那里,简直能算作是逆鳞一般的存在了,容不得任何人去提及触碰。 她此生最恨的不是阮琨宁拐了自己儿子,而是皇帝将从没有给过自己的东西,毫无保留的给了阮琨宁。 这叫她怎么能不生恨! 她努力追求了一生,付出了无数代价都没有得到的东西,阮琨宁只凭借一张脸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怎么能叫皇后气平! 她温婉的面容上再度浮现出笑容来,只是比起之前的浅淡恶意,这一次却要深了许多,甚至于连眼底的厌恶仇恨,都丝毫没有掩饰,她在阮琨宁耳边低声道:“你一个人,游走在他们父子两人之间,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阮琨宁不以为意的笑笑,懒洋洋抬起的眼角泛着冷光,也同样低声且恶意的道:“娘娘生气也没办法呀,谁叫他喜欢我呢。” 皇后知道,阮琨宁也知道,这个“他”指的不是韦明玄,而是皇帝。 有一句话叫做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既然皇后不在意这一点,那阮琨宁自然也不会介意反手去捅皇后一刀的。 皇后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坏了起来,显然阮琨宁这个短揭的十分狠,正正好戳到了她的心窝子,她嘴唇抖了几抖,终于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也不过是仗着这张脸罢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呢?一个空泛泛的公主头衔吗?真是可笑……” 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点矜傲的光,道:“而本宫……却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大齐的国母,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人……” 阮琨宁淡淡的道:“可是他喜欢我。” 皇后脸上的矜傲裂开了一道缝,呼啸着灌进了冷风,她极力压住心中的不快,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本宫是一人之下的皇后,便是真的把你怎么样了,别人又能如何呢?” 阮琨宁淡淡的道:“可是他喜欢我。” 皇后的脸皮彻底的绷不住了,声音也是忍不住的尖利了起来,最后又转为嘲讽:“够了!你也只能在这里同本宫逞口舌之勇罢了,一时的牙尖嘴利并不能代表什么,日子还是要看天长日久之后的,你大概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笑到最后的人,才笑得最好……” “无论娘娘如何的舌灿莲花,也不能改变一件事情,”阮琨宁觉得自己应该去感谢一番顾如钦,要不是他,她还不知道世间有一种本事叫做——论如何云淡风轻的把对手气成癫痫,她笑微微的道:“他就是喜欢我呀。” 皇后那一瞬间的眼神很可怕,眼底的神色狰狞的像是再看一个死人,阮琨宁毫不畏惧的同她对视,带着胜利者的傲然。 阮琨宁不算是什么好人,可是她自问从没有主动害过皇后,甚至于,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能够同她好好相处。 可是没办法,世界上的很多仇恨,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一个人仇视另一个人,可能并不是因为二人之间有直接矛盾,而是百转千回之后,二人产生了某种利益纠纷。 就像是皇长子的外家苏氏一族,与二皇子的外家陇西李氏一族,先天的就是不对付,来自两个家族的两个人可能并没有见过,可是彼此之间所处的位置,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对于彼此的仇视。 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多,谁也没办法避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只能逃避,那真的是活的没什么意思。 就像现在,皇后既然先天的仇视阮琨宁,那阮琨宁也不会坐以待毙,左右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容转圜,那又何必去顾忌那个所谓的情面,叫自己憋屈呢。 当然还是彻底撕破脸,顺手往对方伤口上撒把盐来的痛快一点。 皇后死死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忽的微微一笑,眼底深处是隐藏极深的阴霾,她道:“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阮琨宁微笑着淡淡的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摇摇头,笑意泛寒:“不,你当得起。” 阮琨宁微笑着道:“臣女惶恐。” 皇后面皮抽搐了一瞬,终于道:“就是性子急躁了些,这可要不得。” 阮琨宁含笑询问,道:“请娘娘指教。” 皇后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珍珠耳坠,浅笑着道:“女儿家的规矩最重要了,便去将宫规抄上十遍,三日后送到本宫那里去,如何?” 她退了一步,阮琨宁也就顺坡下了:“臣女但只听从娘娘吩咐。” 皇后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笑道:“很好。” 等到回去的时候,云夏看了看阮琨宁神色,有些担忧的道:“殿下方才不该那样轻易应下来的,十遍宫规委实是太长了,三日时间是万万抄不完的,事情是您自己应下来的,容不得别人代笔,三日后若是叫不出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阮琨宁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我几时说过,我要自己抄了。” 云舒隐隐的明白了什么,问道:“……殿下可是打算找人代笔?”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道:“自然是了,难不成叫我自己写么,那非得耗到猴年马月才行,”她懒洋洋的弹了弹指甲,道:“要找人代笔,就得找那种哪怕是代了笔,也没人敢说什么的人才是。” “殿下,”云舒低声劝道:“如此行事,委实是有些冒犯了。” 阮琨宁斜她一眼,笑微微的道:“活该,谁叫他当初欠我一个要求,此事既不违道义,又力所能及,有什么做不得的。” “还有,”阮琨宁想了想,又补充道:“有福同享,我们宫里面有一个叫东寇的宫人,你给她一本宫规,顺便带上五份宣纸,叫她给她主子递个话,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便是。” 她可是很有节操的,这种事情怎么能叫她一个人上,当然要叫上所有的涉事皮皮虾,大家一起同甘共苦才对嘛。 第201章 偷懒 东寇是阮琨宁所在永桑宫里的打扫宫人, 本是韦明玄送到阮琨宁那里去的。 那时候韦明玄也只是想着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二人也好通个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阮琨宁在宫里头生活的日子也不算是短了, 也没遇见什么不能化解的麻烦, 久而久之,她也以为自己大概是不会有用到这枚棋子的那一日,却不想世事多变,今日便要用她一遭了。 关于东寇的事情她并没有避讳着云舒与云夏, 说白了,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世间的聪明人很多,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 只是没有宣之于口罢了,宫里头出来的经年老人, 眼睫毛拔下来一根都是空的,说她们在阮琨宁身边呆了这么久的世间,一点她与韦明玄情意的端倪都没有看出来, 阮琨宁才不信呢。 不必刻意去探查阮琨宁就知道, 自己跟韦明玄的事情, 该知道的应该是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 她也不必枉做小人,畏畏缩缩的反倒是容易叫人耻笑。 东寇的消息传到韦明玄那里的时候,他还在自己王府的书房里同宋成易议事。 虽说韦明玄还没有大婚,可是毕竟年纪在那里, 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避讳的,自前几年开始,便是他在宫里面的住所也挪到了远离妃嫔们的宫殿,到了近几年,也多是在自己宫外的王府里住的多些。 不管怎么说,王府毕竟是在外头,行事方便些,与人交际也没有那么多拘束,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轻易见不到自己的阮阮了——<(`^′)>伐开心。 韦明玄接到宫里头传过来的消息,起初还觉得有点惊喜,等到看了看内容,再瞧一瞧盒子里头的那一沓白纸,他又觉得有点心头发酸,还有点委屈。 ——明明什么都没干,可是莫名其妙的就被阮阮讨厌了(*/w\*)。 宋成易看他面上神色是淡淡的无可奈何,眼底却还是带着温柔甜蜜的笑意,同他素日里的画风迥然不同,禁不住被酸的打了一个哆嗦,挑起眉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吗?” 韦明玄原本是有些无奈的,闻言抬起眼皮撩了宋成易一眼,忽的又有些平衡了过来——我家阮阮是在乎我才会这样使唤我,像你这种暗搓搓喜欢我家阮阮的家伙,可是连去代笔的资格都没有呢。 唔,这样一想,只觉得再看宋成易这个人,都觉得顺眼了好多呢。 只可惜,韦明玄这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彻底的升起来,便听见宋成易看着他,谆谆善诱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是真的希望能够早点听到殿下的好消息,殿下未立王妃,膝下也无子嗣,这一点同其他殿下比起来,委实是一个短板……” 宋成易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像以前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样,被韦明玄泛着冷光的眼神打断了。 他在心底叹一声,也就主动停住,不再说什么了。 共事了这般久,宋成易也深知韦明玄的性情,他不想做的事情,那真的是怎么也逼迫不了。 在此之前,为了韦明玄的婚事,他也不是没有劝过,只是每次嘴皮子都磨破了,却皆是无功而返,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去提了,饶是如此,心里面却也觉得可惜。 皇子身边最为强有力的支持多半来自那几个——母族,妻族,师友,比起最后一个来说,还是前两个要更加靠谱一些的。 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韦明玄可能并不需要一个煊赫的妻族来为他锦上添花,可是除此之外,他却迫切的需要一个儿子来增加他的底气。 当初汉武帝刘彻继位之后,也是多年没有儿子,搞得诸侯王与朝臣们暗地里眉来眼去,就是武帝自己的舅舅田蚡也不是很看好他,偷偷的结交起了诸侯王。 皇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子。 他今日也是忽的想起这一茬儿,又见韦明玄心情尚好,这才试探着提了一提,却不想还没等说完就被韦明玄噎下去了。 真郁闷啊,宋成易想。 他郁闷,韦明玄心底比他还要郁闷。 王妃,子嗣,难道你以为本殿下自己就不想要吗? 可是光想有什么用,阮阮就在自己头顶的树上坐着,可是看得见吃不到,本殿下的脖子都酸了,口水都流了一地,却还是等不到,本殿下又有什么办法? 他有点恶意的看了看宋成易,忽的笑道:“成易同我年纪相仿,不是也没有成婚么,既如此,我还急什么呢。” “哎呀,殿下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宋成易眼睛微微一眯,笑容满面的道(☆_☆!):“我还在等明沁公主呢,她还没有出嫁,那我就是还有希望的啊,要是早早的成了家,那岂不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嘛。” 韦明玄脸一黑(#‵′):——忽然觉得好不爽,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同宋成易说过自己与阮阮的事情,虽说应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可碍于现在自己同阮阮的关系,还是不要大肆张扬为好,虽说宋成易不是那种嘴碎的人,可万事还是仔细一点为好。 韦明玄压下心中的不快,磨了磨牙,又劝道:“成易可别这般想,万一等了一场之后,明沁另嫁了他人,那你岂不是空等一场,平白辜负了好年华?” “没有啊,”宋成易仔细想了想,认真的道:“左右我是家中幼子,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在,又不急着成婚。男子三十而立,怕什么蹉跎岁月,又不是姑娘家,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再说,”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一副市井妇人的小人嘴脸:“姻缘这种事从来都是难说的,万一公主命途多舛,嫁了一个短命鬼,我就可以先做替补,然后主动去关怀照顾她了……” 韦明玄# (╰_╯):——你、才、短、命、呢! 本殿下要长命百岁,气死你们这群小三狗! 隆德总管上前去为皇帝添了茶,见皇帝桌案上的奏折并不是很多,神色也未见不虞,这才低声道:“陛下,公主身边的云舒过来了,在外头求见您。” “云舒?”皇帝目光微动,对于这个名字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云舒与云夏当初也是经了隆德总管的手,才送到阮琨宁身边去的,他揉了揉额头,道:“叫她进来吧。” 隆德总管应了一声,轻轻向靠近门边的侍从示意。 不一会儿功夫,云舒便低眉顺眼的入内,向皇帝问安之后才道:“陛下容秉,奴婢此番是奉公主令,送东西给陛下的。” 那小狐狸居然来送东西给自己? 皇帝抬头透过一侧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太阳的确还是在天上的,周遭也没什么异常,就更加是想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做什么送东西给自己? 素日里,不都是避之不及的吗? 这几日还娇气的在跟自己发脾气呢,怎么会这么主动的过来送东西? 宴无好宴,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他心生几分疑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左右阮琨宁的段位摆在那里,也干不出什么大事,他也就以不变应万变,神色淡淡的道:“且呈上来,叫朕看一看再说。” 云舒没有将手头的盒子呈给一侧的内侍,而是叩首道:“陛下容秉,殿下令奴婢问陛下一句话——您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宣室殿里,许诺过殿下一个要求?又是否愿意遵守承诺?” 皇帝微微动了动眉梢,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还是阮琨碧的来历被戳穿之际,自己许诺阮琨宁的事情,只要是不违道义且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都可以应允,可是无论是那之前还是那之后,阮琨宁都是对着自己避之不及的,哪里会有用到这个承诺的机会? 却不想到了今日,却被阮琨宁给翻出来,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自己面前。 皇帝还不至于不敢承认此事,这一点气度他还是有的,便点头道:“朕记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自然会出言必行。” 云舒微微一笑,将自己手上的盒子举过头顶,道:“既如此,奴婢便将公主呈与陛下的物件呈上了。”说完,等宣室殿的内侍上前去接了过去,还不待皇帝打开那盒子,便躬身退下了。 那盒子只是寻常的木盒,宫里头的精巧风气在上头的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缠枝海棠上表现的淋漓尽致,皇帝见多了人间富贵,自是不会放在眼里,伸手打开了那只木盒,才见里头是一沓白纸,以及一本装帧十分精美的厚厚册子。 那一沓白纸十分用心的被人用书签分了五份,都是宫里面见惯了的宣纸,没什么值得惊异之处,可是那本册子的问题可就大了。 他打开翻了翻,才发现那赫然是一本宫规,还是一本记录甚繁,且十分之厚的册子。 皇帝眉头拧了一个疙瘩,看向一侧的隆德总管,道:“这是什么意思?” 隆德总管一直都是候在皇帝身边随时听候吩咐的,自然不会知晓刚刚才在宣室殿不远处发生的一场狭路相逢,好在宫里头连一块石头都能说话,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向皇帝回禀了今日之事。 “这小狐狸,”皇帝微微挑起一侧的唇角,摇头失笑道: “当真是好大胆。” 隆德总管初时还不明所以,越听到后头就越冒冷汗——喂,公主殿下你真的是被陛下惯坏了哦,连这种事都敢使唤陛下去做。 再这个样子下去,真的会出事的怕。 这么想着,他禁不住侧过身,极小心的观察皇帝神色。 皇帝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悦之色,还抽空看了一眼在一边擦汗的隆德总管:“朕在这里呆的好好的,冷不防祸从天降,尚且不曾说什么,你什么烂摊子都没有,怎么还苦着脸?” 隆德总管又抹了一把汗,赔笑道:“奴才是担心罢了。” 皇帝微笑道:“是朕要写,又不是你要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吧,陛下,你真的打算写吗? 隆德总管这句吐槽刚刚才冒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在说什么,便听皇帝道:“你既如此有心,不妨也抄上几遍?” 隆德总管含笑道:“陛下别打趣奴才了,奴才抄出来的东西,皇后娘娘未必会买账。” “何止是她不会买账,”皇帝微笑着摇摇头,道:“只怕那一个也不会买账。” 这就不是他能够说的话了,隆德总管含笑应了一声,便静静的候在了一边,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知道宫里头有宫规,但是真的见到还是第一次,毕竟在皇帝就是规矩的皇宫里,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跟皇帝说“陛下,攀折花木是不对的哦”“不能随地乱扔垃圾啊”之类的话,他随手翻了翻,禁不住神色微变:“不过是几条规矩罢了,怎的能写这般多?” 隆德总管对于这些见得就比较多了,小心的瞧了一眼,低声解释道:“……已经是删减本了。” “怪不得要准备这么多纸张,”皇帝看了看那五沓被分好的白纸,忽然觉得有点忧伤:“真是狠心。” 隆德总管看了看那一沓白纸,既觉得眼睛疼,也觉得手酸,试探着道:“陛下真的打算抄录五遍吗?” “唔,”皇帝撑住下颌想了想,道:“不要在意那些空泛的形式,领会精神。” 事实证明,阮琨宁找的两个人都是实干派,任务完成的十分迅速。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收到了韦明玄送上来的宫规五份,打开一看还没来得及冒火,便收到了皇帝送过来的那五份。 两下里对照着看完,她简直要气笑了。 这两个人真不愧是父子,偷奸耍滑都是刻在根子里头的,都只是写了五个开头,随即便写上了结尾,五遍宫规加在一起应该至少一千张纸的,可是此刻在阮琨宁眼前的也只有十页纸。 喂,偷工减料这种事不能做的太明显,你们懂不懂啊? 她看了半日,终于缓过了那口劲儿,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幸灾乐祸的道:“云舒走一趟,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头去。” 第202章 衷肠 事实证明, 并不是只有阮琨宁一个人觉得,皇帝跟韦明玄做的过分。 等到第二日,皇后才用完早膳, 取了帕子擦拭嘴角的功夫, 便听闻宫人来报,说是永桑宫的云舒姑姑送了东西过来,这话一入耳,她眉梢就禁不住皱了皱, 难以掩饰心底的不喜。 她可不是皇帝那种天老大我老二, 对什么规矩度懒得理会的人, 相反的, 作为皇后,在统御六宫的时候, 宫规本身就是她处置妃妾的利器,有了这一层关系,她对于宫规十分的熟悉, 对于其长度就更加的熟悉了。 按照她的想法, 除非阮琨宁真的是手速极快, 否则, 哪怕是接连三日废寝忘食挑灯夜战, 也万万是抄录不完的。 虽然皇后不喜欢阮琨宁的为人,可是对于她的能力与才气,皇后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当初阮琨宁在赏梅宴上露的那一手,委实是令世人惊叹了许久, 哪怕是皇后,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可是无论阮琨宁手速怎么快,都是绝对不可能一日之内抄录完十遍宫规的,对这一点,皇后对此深信不疑。 如此看来,要么是阮琨宁糊弄自己,要么是她找了人代笔。 皇后嘴角冷冷的牵起一丝冷笑,眼睫微动,遮掩住了眼底深处潜藏了一丝异样的期待——小贱人,你最好不要被本宫捉到什么把柄才好,倘若你敢在这上面耍花招,本宫就有十成的办法收拾你,实打实的证据捏在手里,便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皇后会这么想,是有理可依的,也是完全能够站的住脚的。 这个世界到底是由规矩来系统构建起来的,能够不遵守规矩的人不是没有,要么这个人强大到了可以违背规矩创造规矩,甚至于让规矩为他让路,要么就是被形成并创造出规矩的阶级直接碾碎,尸骨无存。 按照常态来分析,还是后者居多的。 倘若阮琨宁在皇后提出罚她抄写宫规的时候就直接拒绝,那皇后可能会换一个办法罚她,还算是说的过去。 但是倘若她应下来了,却阳奉阴违,对于皇后懿旨视若无睹,那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 皇后是六宫之主,是大齐的国母,这份尊荣不容人轻侮。 这之后皇后惩罚她,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皇帝也不能去说什么。 在朝堂上,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皇帝在廷议的时候,每每产生了一个新的决策,要将诏令公告天下的时候,首先就要在廷议中获得通过才行。 皇帝令中书侍郎起草诏书,在廷议中交由丞相三读。 所谓的三读,顾名思义也就是,丞相会在朝堂上将这份诏书连宣三次,宣读期间,朝臣们若有异议,是可以提出的,但是倘若三读期间无人做声,那这份诏书就视做通过,昭告天下万民。 在接下来诏书执行的过程中,任何遇到的阻力都会被视为对抗中央违逆君上,随即就会被毫不犹豫的碾碎。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三读,与皇后在阮琨宁阳奉阴违之后的处置,其实都是托生自同一个规矩,完全可以找到共通点的。 不只是前朝与后宫,世间很多规矩都是相似的。 同样的,大家都不会喜欢去破坏规则的人,皇后在深宫中浸淫多年,更加深谙这个道理。 皇后不怎么愿意见到阮琨宁身边的人,至于经了皇帝的手,送到她身边去的云舒云夏,她就更加不希望见了,大概是知道皇后的心思,云舒也没有停留,将东西送到了昭仁殿的宫人手里头,就直接离去了。 皇后自宫人手里头接过了那只雕刻描画十分精美的木盒,只略微掂了掂,她勾描的十分精致贵气的眉黛就禁不住动了动——这里头的重量,委实是轻的过分了。 她冷笑一声,也好,这样大的胆子,本就该受点教训的,她自己拎不清把把柄往自己手里头送,也不要怪别人要收拾她。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皇后打开那只木盒。 大概是为了显得厚一些,所以那里头的纸张是分两份折起来的,饶是如此,距离那十遍宫规应有的厚度,也是显得十分浅薄。 皇后面上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展开了第一份,只扫了一眼,她面上的神色便是大变,脸色几乎是见着的难看了起来,她呼吸急促了几分,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不叫自己太过于失态。 还不等一侧的心腹宫人体贴的上前去问什么,皇后便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的伸手去抓另一份折着的纸张。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近乎狰狞的难以置信,手指伸过去的时候都在发抖,却并不是软弱无力的样子。 几个宫人极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敏感的预感到了暴风雨袭来的前兆,各自在心底暗叹一声,低眉垂眼,一言不发的侍立在一侧,没敢上前去惹得皇后注意。 果不其然,皇后手指哆嗦着展开了那几张纸,脸色上原本的青白之色彻底的变成了一片晦涩的灰败,急剧收缩的瞳孔中,透出了一种幽怨且愤慨至极的神色。 她唇上的色彩尽去,皇宫御制的顶尖口脂也并没有为它增添几分光彩,相反的,在近乎崩溃的颤抖中,染上了颓废的苍白。 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伸手将那两分宫规撕的粉碎,碾成粉末散到冷风中去。 大概是那只木盒太重,重到她几乎托不住,手指一抖,便以一种无力的姿态落到了地上。 皇后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久久的没有言语。 云舒离开没多久,皇后宫里头就请了太医过去,说是皇后头风发作,十分严重。 阮琨宁对此没什么负罪感。 世间事便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如若倒霉的不是皇后,那就得是她自己,她没有这份善心,拿自己的不幸成全别人的欢喜。 她不止不觉得有负罪感,等到第二日晚膳的时候,她还高兴的多吃了半碗饭。 半碗饭吃完,还没有来得及再来一个半碗,阮琨宁就被到自己这里的不速之客打断了食欲。 隆德总管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声音也不像一般的内侍尖利,而是那种带着敦厚的稳重,大概是跟皇帝呆久了,气度也是不凡,他恭敬的催促道:“殿下别愣着呀,陛下请您过去,不好叫他久等的。” 自从听了隆德总管的话,阮琨宁就有点怔住了。 现下外头已经微微见着黑了,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眼看着就要歇息了,这么晚且容易叫人误会的时候,皇帝叫她过去做什么? 饶是阮琨宁满心的疑影,可是见着隆德总管带着笑,却不容转圜的态度,她还是起身去更衣,带了几个宫人,准备同隆德总管一道过去。 一路上自然是无话的,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有脸面,能够叫皇帝身边得用的总管听从自己的命令,即使是她有一个公主的头衔。 好在隆德总管似乎还挺良心,到了宣室殿门口的时候,向阮琨宁低声提点道:“殿下自己言语上注意些,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这才想着叫您过来说说话的……” “不过也没什么,”他说了一半,又忽的停了下来,摇头失笑道:“陛下是不会跟您生气的。” 这几句话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有点多,眼下的时间地点又有点古怪,阮琨宁生出了几个想法,在心底转了几转,这才同样低声的问道:“陛下是为什么才不高兴的?” 她脸上的神情还十分平静,可是在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却在高声咆哮—— 千万别说是因为皇后的头风啊喂! 这不能怨阮琨宁多想,昨日皇后的头风才发作了,今日皇帝就不高兴,委实是赶得太巧了。 别跟她说他们走的其实是虐恋情深路线啊,那被迫作为恶毒女配的她,真的会很方的。 隆德总管不知道她这个开的十分大的脑洞,踌躇了一瞬,又低声道:“前朝一位大人把差事办砸了,陛下恼的厉害,”他略微顿了顿,才以更加低的声音道:“抄家了。” 他面上的神情有点明暗不定,却并不是对于前朝那位被抄家的官员,而是针对皇帝此时不定的情绪。 阮琨宁很少去关注前朝的事情,在侯府的时候,永宁侯是不会跟孩子说这些的,阮承清也是如此,同韦明玄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会同她提这些。 她不知道那个被抄家的官员是否无辜,又是否是恶贯满盈,她只是忽的有点感触。 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许多价值观都会有不一致的地方,很多古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的有点接受不了。 已经是夜间时分,宫阙的道路两侧点燃了明亮的宫灯,一眼看过去,并无半分夜间的萧瑟离索之感,反倒是另一种凝滞厚重的雄伟气魄。 阮琨宁神情微动,再看面前的这座巍峨宫殿,忽的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啊。 她入内的时候,皇帝正独自坐在窗前,懒洋洋的倚着椅子的靠背,对着一室无人的寂静自酌自饮。 阮琨宁对他也算是有了几分熟悉,隐隐的也能感觉出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不虞,却也只做不知,没有说什么,规规矩矩的上前去请安。 皇帝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请安动作,淡淡的道:“又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何苦去做这个姿态给我看,倒是叫大家都觉疲累。” 阮琨宁也不怎么喜欢请安的,可是此处是宣室殿,并非她居住的永桑宫,不好太过于随意,眼下皇帝既然说不必,她也就顺势免了。 皇帝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道:“过来陪我坐坐。” 阮琨宁微微垂下眼睫,缓缓的走到了他面前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皇帝久久的不曾言语,阮琨宁的手放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一下,也随之久久的沉默着,就这般过了片刻,皇帝道:“怎么不说话?” “来的时候,隆德总管还特意叮嘱我了,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要我谨慎些,”她眼睛微微一转,微笑着看他,道:“所以,不敢开口说话。” “他肯定不知道,你一进来就把他卖了个干净。”皇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道:“要是知道了,说不得就得后悔。” “陛下的气度摆在那里,”阮琨宁淡淡的道:“是不会生气的。” 这并不是她想要说皇帝的好话,而是真心实意。 不管皇帝对别人怎么样,但是他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那在阮琨宁心里面,他就是好人。 皇帝神情中有些无可奈何的苦涩,他给自己斟了酒,一口喝掉之后才道:“你大概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阮琨宁笑微微的道:“做皇帝,也不是那么快活的,是不是?” 皇帝一手撑额,道:“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他看着一侧一闪一闪的烛火,道:“民间的日子会清苦些,却要自在些。” 的确是,阮琨宁在宫里头的时日不算长,却也会有一点感触——天家富贵,有时候也未必会比民间富户的日子好多少,真的太累了。 她没有言语,皇帝却看出了她神色中的赞同,他眉头微动,低声问道:“若是叫你选,是觉得在宫里头好,还是在永宁侯府好呢?” 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可比性吗? 阮琨宁用脚后跟想,也肯定是选择永宁侯府啊。 再者,即便是她说皇宫里头好,可信度也是十分低的。 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何必还去欲盖弥彰呢。 于是她道:“若是叫我选,自然是家里面更加要好一些了。” 皇帝知道她更喜欢永宁侯府,可是真的听她说了出来,还是难以抑制的有些心伤,他道:“在宫里面不好吗?” “宫里头是很好,”阮琨宁低下头,道:“可我总是要走的啊。” “走走走,你怎么就是忘不了要走?”许是喝多了,皇帝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醉意,他道:“外头就这般好,惹得你这般向往,我这里便是龙潭虎穴,片刻也待不得吗?” 阮琨宁纠结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怎的不是龙潭虎穴了,这才多少日子,竟没有几日安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非要为难我。” “为难你?我说,”皇帝突然提高了声音,微微直起腰来,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面上:“你有没有良心?这些日子来,你可曾伤了半根头发?我都得小心的伺候着,别人谁敢真的把你怎么着?你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气势一上来,阮琨宁倒是有点气虚,也不想再同他说下去了,只道:“我不要管这些,反正我总是要回家的,还争这一点做什么。” “你不管?”皇帝身体稍稍往前靠了靠,猛地扯住她的衣袖,声音低沉,一字字像是敲在了阮琨宁的心上,他道:“你敢说——你不是仗着我的心意,才敢如此放肆?” 他不是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思,可真的直截了当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阮琨宁想出言去拒绝,却又实在无法反驳。 原因无他,皇帝说的其实很对。 她进宫来的这些日子,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一直到了现在的恣意自得,无非是皇帝纵容的结果。 就像一只猫会慢慢地伸着爪子去试探,当它发现自己面对的东西是无害的,尾巴才会真的抖起来。 他让自己觉得安心,自己才会这的这般放肆。 阮琨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心里面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再看了皇帝正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目光容不得任何闪躲,似乎非要从自己嘴里听到什么,才肯罢休一般。 “哪个叫你喜欢我的?”阮琨宁唇角微微一弯,带着一点冷情的寒意,她用力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抽出,随即把他推了回去:“你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刷皇帝叔叔的刷一次少一次,你们慢点看的,马上就要开始刷别人啦,最后甜一点,马上就准备发个小刀片给黄桑,嗯,小刀片,对的,最后再么么你们 第203章 醉后 阮琨宁推开皇帝之后, 便整了整衣袖,面色平静的、重新端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一言不发的静默着。 直到今日她才有些明白, 有的事情真的是没办法避免的, 再怎么躲避推拒也不行。 就像是太阳的东升西落,月亮的上下弦,以及……人难以抑制的情意。 只是一味的躲闪,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捅破了, 也就只是那么一回事。 皇帝此刻心情不好, 她也未必好的到哪里去, 自己又不会职业树洞兼职垃圾桶,凭什么要她伺候着慢慢听。 也别说什么他是皇帝, 暂且顺着他之类的话,只要她不想给韦明玄当小妈或者大妈,那早晚都得叫皇帝不高兴。 只要是拒绝的话, 无论是说的委婉还是说的直接, 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 皇帝是聪明人, 至少是比阮琨宁多吃了几年盐的, 她自诩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 又何必玩这个心机,平白叫人笑话? 她态度如此决然,皇帝自然不会看不出,可就是因为看出来了, 这才更伤心。 他原本是微微前倾着身子的,阮琨宁那一下用的力气不小,使得皇帝重新又靠回了椅背。 他没有直起身来,反倒是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的望向了半开着的窗外。 本是他嫌屋子里太热,才叫人留一条缝隙的,到了现在,反倒是成了另一种滋味。 月光清冷,半分暖意也不曾有,只有凉凉的霜华撒了一地。 真是凉,害得他一颗心也冷了起来。 “你呀,”皇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几乎听不出的叹息,他低声道:“原本今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糟糕了。” 说到最后,他转过脸去,目光柔柔的落在她脸上,语气温和的极易令人忽视他眼底的伤感。 阮琨宁没有再去看皇帝,自顾自别过了脸,她道:“朝政上的事情繁多,各方盘根交错也是会有的,请陛下恕臣女……无能为力。” 她话里面的推拒十分明显,硬生生的转了话头,皇帝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的。 “冤家,”他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久到时间似乎停滞住,只一只烛在夜里面摇红,终于低声道:“真是欠了你的……” 阮琨宁只做不闻,左右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宣之于口,倒不如继续一言不发。 “罢了,不说了,”皇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替自己斟了酒,一口饮了,叹口气道:“我们还是说说话吧。” 皇帝大概是之前就喝了不少,阮琨宁能够嗅到屋子里面萦绕着的酒气,她记得明日是大朝,不容有失才是。 再者,如此深夜,自己同皇帝在这里,怎么也是不合礼数的。 还有,此刻的气氛委实是称得上是压抑,不只是皇帝心里头不舒服,她心里面也并不是快然的。 反倒是像是蒙了一层哀哀的烟雾,灰灰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顿了顿,她还是道:“明日还有大朝,万万不能耽误……陛下还是早些歇了吧。” “咚”的一声闷响,皇帝重重的将鎏金的酒壶放到桌上,阮琨宁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微一战栗。 皇帝冷笑一声,道:“朕的确是累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只有不悦之际,他才会自称“朕”,阮琨宁察觉出他心绪不平,也没敢说什么。 皇帝也不在意她此刻态度,他面上露出一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凝声道:“时辰不早了,你随朕一道去歇吗?” 阮琨宁之前不是没有被皇帝噎过,也只有这一次是真的被噎的什么都说不出了,他说的这样露骨,阮琨宁无论怎么回,都不能保证答案是完美无缺的,便只低着头,不开口了。 皇帝此刻似乎也不想听一个答案,而是沉声道:“有些事情朕不说,并不代表朕什么都不知道,比如说,”他顿了顿,忽的浮起一丝冷笑:“——吟风亭风景如何?” 皇帝话音刚落,阮琨宁的心头便微微一沉。 ——吟风亭,也就是阮琨宁在宫中曾经与韦明玄相会过的地方。 皇帝应该是知道自己同韦明玄关系的,只是一直没有表露过态度罢了,此刻骤然提起,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好的预兆。 自从结识之后,阮琨宁鲜少见皇帝如此气盛——或许着才是他温和外表下的真正性情,只是之前不曾展露出来罢了。 毕竟是几十年的帝王,君权在握,又哪里会是真的平和无害? 这时候她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便索性沉默到底。 灯光朦胧了她的侧脸,只留下一个近乎缥缈的绝美轮廓,以及一截凝脂般的脖颈,透过灯光,皇帝甚至能看到她脖颈上的淡青色血管,他忽的生出了几分近乎温柔的心软——那曾是他最痛恨的东西。 皇帝声音低了几度,他道:“朕御极已垂三十年,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放肆……从没有人能叫朕低头,也只有你……偏偏你不肯领情……” 他略微前倾了一点,神色隐隐带着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几番抑制,究竟还是问出了口:“——他到底是哪里好,能叫你再眼里看不见别人?” 阮琨宁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却恰好撞进了他的眼睛,既深沉,又晦暗,像是夜间一片汹涌的海,只看了一眼,她便低头收回了视线。 韦明玄有哪里好呢? 真的要她说,她也没办法挨着一二三四五数出一堆理由来。 感情的事情,本身就是很难说清楚的。 不是没有比他好的人,真的说起来,论相貌,他不是顶尖,前头还有谢宜舫跟玉奴,论身份,皇帝也比他要好,论起家中亲眷的看法,也多半要着落到韦青柯身上去。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喜欢韦明玄,即使是她说不出什么缘故来。 阮琨宁抿着唇,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本就是没有原因的。” “也是,”皇帝自嘲的笑了几声,一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左右什么都改不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他的目光隐约可见哀意:“当真是……哪怕是给我十年……就十年,如何还轮得到他……” 阮琨宁终于抬起头,不再躲避的看他。 她伸手替他斟了酒,抬手递给他,道:“我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她面上有一丝坚定之色,微笑道:“君无戏言。” 皇帝定定的看她半晌,终究还是接过来饮了。 他道:“我自诩,也是言出必行的,下定了的心思便从没有更改过,可是不知怎么……一见了你,便常常想要食言。” 阮琨宁又替他斟了一杯,递给他,道:“好在你也只是想想,没真的食言。” 她话里头的意思委婉,却还是拒绝,只是过了那一个关口,皇帝倒是不怎么生气,将那杯酒喝干之后,又自一侧取了一只杯子,亲自斟满了递给她,道:“罢了,再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倒是徒生不快。且陪我喝一杯吧,一整日心情都不好,也只此刻自在些。” 烛光将室内映照的十分明亮,也将他眼底的暗淡疲惫彰显的清清楚楚,阮琨宁在心底暗叹一声——都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世间一大自在,可是在她看来,哪怕是皇帝,其实也未必有多快活。 她在心底摇摇头,看了看那杯泛着碧色的酒,道:“我量弱,饮不得酒的。” 她这句话说的是一点都不谦虚,还是修饰之后才出口的。 阮琨宁这一副身子什么都好,脸上不长斑不长痘,肌肤光滑似雪,身量纤纤,可是应该鼓起来的地方还是丰盈的有了起伏,无论怎么吃肉都不会胖,简直是一副标准的人生赢家壳子。 只有一点不好——酒量十分的浅。 酒量浅也就罢了,叫人糟心的是,偏生她酒品还不好,喝醉了总是会做一些比较毁三观的事情,一次两次的惹出事情多了,她也就养成了滴酒不沾的好习惯。 说来也奇怪,永宁侯的酒量是十分好的,崔氏虽然是女子,可是自幼也是修过品酒之道的,酒量也是不遑多让,只是不知道阮琨宁是像了谁,简直是一沾即醉。 所以到了现在,不是她不给皇帝面子,而是真的不敢轻易沾染。 “怕什么,又不是什么烈酒,”皇帝只以为她是在推脱,没怎么在意。 这么想着,他也就犯了一个韦明玄曾经犯过的错误——看她素日的性子刚正,并不像是软趴趴喝不了酒的样子,略微喝几杯,应该也是不会有事情的吧。 有了这个念头,皇帝便淡淡的解释道:“不是什么烈酒,喝不醉人的,且放心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委实是没什么坏心思的,说这壶酒不烈,也的确不是在糊弄阮琨宁。 只是他忘了一个前提,这壶酒不烈,那是相对于他这种酒量好,且惯常饮酒的人而言的,这一处的语焉不详,给了阮琨宁一个非常不好的错觉。 她低头嗅了嗅那杯酒散发出的气味,是一种带着淡淡果香气的醇香,一颗心放下了一半,自顾自的把它定义成了果酒。 阮琨宁心里面有了底,也就大大方方的端起来喝了一口,那味道并不是很辣,反倒是偏向于绵柔,她彻底的放下心来,将那一杯酒饮了下去。 皇帝见她喝了之后也没什么异常反应,不像是一杯倒的样子,倒是放下心来——就说不像是喝不得酒的人嘛,都喝完了,还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如果系统有提示音的话,那个酒醉的阮琨宁,大概已经在读条准备上线了,只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阮琨宁自己,都对此一无所知。 皇帝抬手给她又斟了一杯,顺手也给自己添了杯。 阮琨宁一手撑额,抬袖端起了酒杯,看起来极为豪爽的一饮而尽。 外面忽的起了风,夹杂着冬日的冷雨潇潇而至,冬日的凉意透过那半开的窗毫不留情的侵袭了进来,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隆德总管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屋子里,轻轻的将那扇窗合上了。 雨下的不算急,淅淅沥沥的打在窗上,发出低低的闷响,伴着月夜的宁寂,一时间,皇帝心中倒是生了几分静谧安好之感。 阮琨宁在一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麻麻的,好像不小心吃了一只酸酸的青柠檬,连带着整个口腔都不对劲儿。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适的动了动牙齿,想要将那种奇怪的感觉驱赶走。 可是叫她失望了,那麻麻涩涩的滋味就像是缠上身的水蛭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她默默地揉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没什么用。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还有不断绝的声音接连响起来,她就更加烦躁了。 皇帝的目光隔着一扇窗看着窗外,正不知在想什么的时候,阮琨宁猛地一拍桌子,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阮琨宁没关注到皇帝的情绪,只满脸不满的看着一侧的隆德总管,道:“吵死了!你出去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敲窗户?!” 第204章 像是 阮琨宁说这话的时候, 一点气虚的样子都没有,在她那种理直气壮的姿态作用之下,几乎是下意识的, 皇帝往窗户那边扫了一眼。 等到看完了, 他才隐隐的有点反应过来,很有些吃惊的看着阮琨宁。 阮琨宁不晓得他到底是在看什么,扫了皇帝一眼,给了他一个傲娇的小眼神,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等皇帝说什么, 就一口干了下去。 皇帝平白被她白了一眼, 本是应该不高兴的,可也不知怎的, 他的心情反倒是隐隐的好了几分,就连一直灰蒙蒙的心绪,也透进了几分光亮。 他眸子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将手肘撑在桌子上, 略略向前凑了几分, 语气里有几分不可置信:“你——这就喝醉了?” 不过两杯罢了, 立即就神思昏沉了, 酒量竟如此之浅? 永宁侯能喝酒,这他是知道的,虽不说是千杯不倒,起码也能在武将之中排到前五, 却不想他女儿却是如此浅量,难不成,是像了她母亲? 阮琨宁对于皇帝心中所想一无所知,自顾自的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有点晕头转向,连带着视线似乎也模糊了几分。 她轻轻眯起眼睛来,宛如一只娇俏的猫,略略泛红的面容无端的带了几分媚意,凭空叫人心热。 可阮琨宁自己却浑然不觉,只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过了半晌,终于伸出两手扶住了皇帝两颊,命令道:“你好好说话,不准晃!” “……”皇帝有点无奈的拨开她的手,柔声道: “我没晃,是你坐的不稳当,才觉得我在晃。” “嗬,”阮琨宁丝毫不搭理皇帝的话茬儿,气势汹汹的一指面前桌案,道:“不许你晃,你就开始晃桌子!” “……”皇帝心头涌上来一种微妙的,莫名被冤枉的无辜,他解释道:“我真的没晃桌子,是你自己不稳当的缘故。” 阮琨宁此刻喝醉了,心里头那个傲娇的不得了的自己被释放出来了,只肯听自己想听的话,至于自己不想听的,一概都当做没听见。 比如此刻,她对于皇帝几次三番的解释置若罔闻,反倒是重新看向了窗外,道:“外头到底是谁——怎么还在敲?!” “好姑娘,外面没人呀,”皇帝无奈的笑了笑,低声向她解释道:“是下雨了,雨打在窗上,这才会发出声响,并非有人敲窗。” “不,”阮琨宁摇摇头,坚持自己的判断:“肯定是有人在那里。” 皇帝被她搞得没有办法,也不再开口解释,而是打算用事实说话,示意一侧的隆德总管,道:“去把窗户打开,叫她看看外头到底是有没有人。” 说完,又转向阮琨宁,笑吟吟的道:“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外头到底有没有你说的人。” 隆德总管上前几步,轻轻的推开了那扇窗,那雨声再落入屋子里头人耳中的时候,也难免的大了些,可是一眼望过去,也只有不远处的灯火与周身端肃的侍卫。 可是窗外,的的确确是没有人的。 皇帝摆摆手,示意隆德总管将窗户合上,回身对阮琨宁道:“如何,外头可有人吗?” 阮琨宁刚刚亲眼见了,那股子理直气壮也就悄无声息的散去了一大部分,她低下头,极为乖巧的道:“没有。” 皇帝本来是打算再说她两句的,可是见她这么乖的低着头,又不忍心说什么了,刚刚想趁着她醉酒问点别的,阮琨宁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靠近一点。 皇帝低头看了看她那只拉住自己衣袖的玉一般的手,心头已经是软了三分,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略微往前凑了凑,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阮琨宁见他凑近了,面上便露出几分满意来,四下里扫了扫,见除去一个隆德总管之外,的确是没什么人的,便放下心来,也靠近了皇帝,低声道:“你说……外面是不是有妖怪?” “……”皇帝:“刚刚不是打开窗户叫你看了吗?没人,也没有什么妖怪。” 阮琨宁睁大眼睛,有点不满的道:“妖怪都是会隐身的,你不知道吗?” “……”皇帝额头青筋一抽,无可奈何的道:“到底是什么叫你觉得,外头肯定是有东西的,嗯?” 阮琨宁似乎被皇帝问住了,想了又想也没得出个答案来,只好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皇帝道:“你自己都不确定,也没有什么证据,那怎么能当真?” 阮琨宁找不到可以辩驳的地方,就开始不讲道理:“我说的都是对的,你不准反驳!” 她这样气盛,皇帝反倒是笑了,摇摇头,道:“哪怕是喝醉了,胆子也还是这样大。” 隆德总管对阮琨宁印象不错,见她此刻有了几分醉意,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冒犯,便想着打个圆场,赶快将今晚的事情了了。 虽然皇帝素来偏爱阮琨宁,可此刻她喝醉了,若是说了什么过于冒犯的话,或者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了皇帝的某根情思,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到最后反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如此一来,他话里头便带着几分给阮琨宁说情的意思,笑着向皇帝进言道:“望请陛下见谅才是,公主想来只是醉了,才会御前失态,奴才这就叫人送殿下回去……” 皇帝饶有兴致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失笑道:“不必了,朕哪有这般小气。都说是酒后吐真言,朕今日倒是想听听看,她会说些什么。” 隆德听了皇帝话,心里头的几分担忧,便隐隐的放下了,又想着皇帝素日以来对于阮琨宁的态度格外爱怜,倒是也没有太不放心,陪着笑了笑,只躬身退到一侧去了。 皇帝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伸手在阮琨宁眼前摆了摆,缓缓地问道:“我是谁?” 阮琨宁歪着头打量了皇帝一会儿,翻了翻自己的记忆,才给出了一个相对中规中矩的答案:“你,唔,是土豪。” 皇帝眉头一动:“……那是何物?” 阮琨宁再度向他招招手,叫他凑近些。 皇帝很顺着她的意思,缓缓地凑了过去,阮琨宁见他如此温顺,眼中也有了一丝满意,低声大着舌头道:“你,你……一定猜不到吧,那是……” 她的声音太低,皇帝心里又实在是很想知道她的答案,不自觉的又凑近了些。 阮琨宁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声音里头带着一丝狡黠,道:“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皇帝:“……因为我们关系好呀。” 阮琨宁此刻的反射弧三米长,懵懵的道:“果真吗?” 皇帝脸不红气不喘,大义凛然的道:“自然是真的。” 可阮琨宁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呵呵笑了一声,就转了一个话题:“——你知道,”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绕着皇帝转了两圈,皇帝见她似乎连路都有些不稳,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叫她站的稳当些。 阮琨宁却不领情,将他的手拨开了,皇帝倒是也不在意,将手收了回去。 她就这样又转了几圈,转的高兴了,这才肯继续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皇帝想了想刚才她从那个窗外有人,一直延伸到了窗外有妖怪的脑回路,就觉得此刻自己摸不准她的脉,摇摇头,老老实实的道:“你心中想的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阮琨宁有点得意的笑了笑,又看向一侧的隆德总管,同样问道:“你知道吗?” 不只是皇帝猜不到,便是隆德总管心细如发,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好赔笑道:“殿下心思精妙,奴才愚钝,万万是猜测不出的。” 阮琨宁走到皇帝身前,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点在了皇帝青色常服的盘龙上,语气里带着一种浓浓的迷之审美:“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便生了一种奇异的静默,无论是皇帝,还是隆德总管,都默默地没有出声。 如果在现代,他们会知道一个说法——我裤子都脱了,你叫我看这个? “……”皇帝顿了顿,道:“你——就是想说这个?” 阮琨宁点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是啊,你不觉得好看吗?” 皇帝默默地咽下一口说不出名堂的气,道:“嗯,我也觉得好看。” “你知道吗?”阮琨宁又道:“我一直都觉得,你穿这身衣服的时候,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 她一连着说了几个“就像是”,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不出来,急的脸都红了,音调听起来也有点委屈:“怎么办,我想不起来像什么了……怎么会想不起来……” 皇帝见她有点急了,唯恐她再哭出来,连忙劝慰道:“没关系,想不出来便想不出来,明日再说就是了。” 在他看来,阮琨宁想说的八成是他听过无数遍的那些话,譬如说龙章凤姿啊,仪表不凡啊,相貌堂堂啊之类的赞誉话,虽然从阿阮嘴里说出来,他会觉得很欢喜,可是看她急的眼睛都要红了,他也就不怎么想听了。 皇帝的确是好意,只可惜阮琨宁没有接受,她仍然在想着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依旧自语道:“就像是……就像是……” 她想了好半日,终于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一般,道:“像一棵葱!” 第205章 醉啦 一晚上的功夫, 皇帝已经记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第几次无语了。 ,他清了清嗓子, 一脸无语凝噎的看着那个一脸茫然, 无知自己说了什么的阮琨宁。 实际上,这事儿也不能怪阮琨宁。 大齐崇尚水德,服黑色,皇帝大朝及典仪时候的袍服都是一水儿黑, 格外的内敛端肃, 深沉恪谨, 而不是后世常见的金光闪闪土豪色。 而在除去大朝小朝祭祀之类的正经场合, 私底下相对宽松的时候,皇帝多是着常服的, 此时也不例外。 五行当中,金生水,主白, 水生木, 木主青, 所以皇帝的常服多半为青白二色, 饶是上头的纹饰会有所不同, 可色泽却极少会有例外。 不止是皇帝,皇族男子之中,惯常穿着的色泽也多以青白二色为主,年轻男子也会有朱紫色的衣袍, 但大多还是前二者较多,那一次阮琨宁认错人的时候,就是因为韦明玄之前身着青袍,而皇帝身上穿着的也是青袍。 大概阮琨宁委实是与青色有缘分,这一次皇帝身上穿着的,还是青色常袍,所以她才会产生像一根葱这样的说法。 皇帝一手撑住下颌,眯着眼笑道:“过分了吧,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怎么莫名其妙的这么编排我?” 阮琨宁没有搭理他,而是歪着头看向一侧的隆德总管,语气里有一种遇见知己的幸福感,她目光发着光的看着他,道:“你……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隆德总管在皇帝看似平静的目光中一本正经神色肃穆的摇摇头,道:“并没有,殿下说笑了。” “可是,”阮琨宁神色中有点疑惑,脚下有点不稳当的往前走了一步,断断续续的道:“刚才……你笑了呀,”她点点头,自语般的道:“对……你就是笑了,你要是不这么想,你没事笑什么?” 皇帝眉头一动,回过身去看侍立在自己身后的隆德总管,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别有深意的道:“——是吗?” “……”压力山大的隆德总管有点顶不住了,明明是冬日,他额头上却微微冒了汗,他顿了顿,又弱弱的挣扎道:“奴才真的没有,殿下想必是看错了。” 阮琨宁较真的性子发挥作用了,隆德总管不承认自己笑了,好像搞得是她在说谎一样,她心底莫名的有点被冤枉的委屈。 她想了想,拉住一侧皇帝的衣袖,一脸认真且坚定的道:“我看的很清楚……他真的笑了!” 隆德总管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勉强——公主哎,奴才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奴才笑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对老奴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为什么要在老板面前断人前程啊喂! 阮琨宁神色十分的认真,皇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于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信你便是。” 他话一说完,就算是给此事下了定论,隆德总管在心底泪流满面,连忙跪下叩头,向皇帝请罪。 皇帝还不等他跪下便示意他起身,含笑道:“无妨,且起身吧。” 隆德总管于是身心俱疲的直起身来,站到了一个距离阮琨宁相对较远的地方,低着头,尽量的降低自己存在感。 阮琨宁秀气的皱起眉,防患于未然一般道:“你受罚是因为做错事,不是因为我给你把错处指出来,你以后可别报复我。” 哪儿能,皇帝在这儿呢,谁敢给你穿小鞋。 隆德总管心更酸了,眼泪默默地流下来:“奴才不敢。” 阮琨宁不解的看着他,终于又拉了拉皇帝的衣袖,担忧的问道:“他怎么哭啦?” 皇帝:“……喜极而涕。” 阮琨宁得到了一个解释,也不管逻辑到底是不是通顺,只觉得疑惑得到了回答,也就心安理得的把这一茬儿掀了过去。 皇帝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还有几分淡淡的无奈,自从阮琨宁喝醉后他就开始有点头疼,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放弃了让阮琨宁酒后吐真言的计划,道:“隆德啊,不早了,送她回去歇着吧。” 隆德刚刚应了声,阮琨宁便不可置信的拽住了皇帝,眼睛里全部都是可怜巴巴的神情,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得心软。 “你是不是嫌我烦?”她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无助:“——居然要赶我走吗?”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秋日静美的湖水,眼底还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看的皇帝刚刚才下定的决心一下子就软了,他缓缓地摆摆手,向隆德道:“算了,还不急。” 阮琨宁一下子抖了起来,转个身指着一侧明亮的灯盏,一脸好奇的道:“它怎么那么亮,是夜明珠吗?” 她默默地掰着自己的手指,眨巴着眼睛,一脸艳羡的道:“一定值好多好多钱吧。” 皇帝:“……” 他静默了一会儿,随便一抬手,将阮琨宁衣裙一侧系的压衣玉佩抽下来,握到了自己手里头,这才道:“既然你喜欢,便拿这个跟我换好了。” 阮琨宁看看那灯盏,再看看皇帝手里头拿着的自己的玉佩,最后在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丝绦,脸上流露出一点挣扎的神色来,原本带着的淡淡笑意也不见了,眉梢轻轻的动了动。 皇帝扫她一眼,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阮琨宁作西子捧心之状,道:“我伤心。” 嗬,闹得自己头疼,现下居然还伤心起来了。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阮琨宁用一种自以为很隐晦,然而实际上很明显的眼神看了一眼皇帝手里头的玉佩,摇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道:“心里面空落落的,总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皇帝把手里头的玉佩捏的更紧了些,神色淡然的道:“……那你想怎么着,要宣个太医过来看看吗?” 阮琨宁摇摇头,眼底闪烁着期盼皇帝良心发现的光芒,道:“不用,我自己也会看病。” 皇帝抿着唇,努力按住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道:“开什么药才有用?” 阮琨宁见他一点也不善解人意,更没有将玉佩还给自己的意思,便不再搭理他的话,上前一步,将皇帝腰上系着的那块,一看成色就比她那块要好的多的玉佩拽下来,心满意足的握在手里,高兴地眼睛都眯起来了:“唔,现在好受多了。” 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感觉舒服多了,朕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好像也失去了一点很重要的东西呢。 正在这个关头,门外内侍的声音恭敬的响起:“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听着窗外的雨声,淡淡的嘲讽从他眼底一闪而逝:“雨夜前来,真是有心,”他顿了顿,看一眼一侧的阮琨宁,道:“叫她进来。” 皇后入内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独自站在角落里满脸生无可恋的隆德总管,随即便是独自坐在桌案前的皇帝,最后才是正站在一边的灯盏上,双眼发光的盯着它看的阮琨宁。 看见她的瞬间,皇后眉梢便几不可见的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庆幸释然。 她微微俯身,向着皇帝施礼,皇帝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随口叫她起身,便不再开口了。 皇后不久前才被阮琨宁几份宫规扔到面前,气的脑门直发疼,连带着犯了头风,这会儿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一想起阮琨宁就下意识的觉得脑袋发闷,透不过起来,一连几日都躺在床上蔫蔫的,提不起半分精神来。 直到今夜听人回禀,说隆德总管接了她往宣室殿去了,皇后这才按捺不住,险些从床上跳起来,连养病都顾不上,便直接到了皇帝这里来。 大晚上接她到宣室殿去,这是想做什么? 瓜田李下,谁知道到底会是何种情境? 皇帝素来偏爱她,万一两人真的有了什么,她这个皇后,指不定就得挪位置!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她便再也压制不住,也顾不得还隐隐作痛的头,便带了贴身宫人,径直往宣室殿去了。 也幸好,殿内的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也没有发展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境地,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皇后起身后,却不见阮琨宁过来见礼,想着皇帝素来对阮琨宁纵容的态度,面上就禁不住闪过一丝晦暗,顿了顿,才恍若无意的问道:“如此深夜,明沁公主怎会在此呢?” 她面上流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是恰到好处的关怀:“瞧着倒像是喝多了,陛下可曾令人准备了醒酒汤?现下要是不在意,明日可是会头疼的。” 皇帝眉头一动,这才恍然道:“竟忘了这一茬,”他向着隆德总管一摆手,隆德总管便知意的去安排了。 他向皇后道:“今日同她喝了几杯,却不想是个饮不得酒的,醉醺醺不成体统,朕都不同她计较,皇后也只不同她见识也就是了。” 皇后手中的帕子拽的死紧,素日里的和气也有些绷不住了,到底皇帝面前,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不满,而是微笑道:“哪儿能呢。” 皇帝尚且都不同她计较,她若是明刀明枪的杀上去,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皇后看了看面若桃花的阮琨宁,再看皇帝妹妹看她时候含笑的目光,便更觉心头生涩,缓缓的道:“到底是有失体统,还是先叫明沁公主回宫去歇着吧,免得在此……” 皇后的话没能说完,便被阮琨宁的动作打断了。 虽然是在醉中,但是她对于别人的喜恶还是很敏感的,本能的感觉到了皇后对她的不喜,以及温和外表下的那种厌恶。 平日里阮琨宁可能对皇后有所顾及,可此刻的醉酒,却似乎是完全麻痹了那根忍气吞声的神经,她转过身去看了皇后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随即就毫不掩饰的朝她翻了一个傲娇的白眼。 皇后:“……” 似乎是学过变脸一般,皇后几乎登时就变了脸色。 “过来,”皇帝见了皇后近乎难掩的愤恨神色,按住嘴角的笑意,将阮琨宁叫到了自己身边,向皇后道:“酒后失言,皇后大量,勿要同她计较,明日朕叫她去同你请罪。” 皇后面色隐约有些泛青,见着皇帝面上的维护之色,终于还是咬咬牙忍下了一时之气,缓缓道:“无妨,到底是年轻不懂事,明日臣妾送几个教导女官过去,也就是了。” 皇帝神色一冷,道:“她很好,哪里用得着你费这个心?” 皇后没想到自己已经退了一步,皇帝却不肯给自己脸面,神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也难得的违逆了皇帝的意思:“玉不琢不成器,公主的身份尊贵,自然也要拿得出去,才不算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她眼底隐有不虞,皇帝面上的神色也不是很好看,扫了一眼阮琨宁,到底还是道:“已经迫近年关,祭礼将至,皇后手中诸事繁多,还是去顾及那些琐事去吧。” 年终尾祭,大概是最能彰显皇后身份的事情了,操持祭典,本身也是在摄六宫权之外,带有更加深一层意义的标志——在此前,可都是由礼部与宗室一同主理此事的。 皇后眼底流光一闪,再斜一眼阮琨宁,脸上就已经带了笑,向皇帝深深施礼,婉言谢绝道:“臣妾体弱,又生性愚钝,只怕会生出纰漏来,委实是担不得此事。” 皇帝知道这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罢了,也就随意挽留一二:“皇后素来恭谨,办事也牢靠,自然是不会出差错的。” 皇后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也就打算应下来了:“陛下信重,臣妾自当竭尽全力……” 阮琨宁虽然看不懂他们一唱一和到底是在暗喻什么,却架不住她看懂了皇后唇边的自得笑意,敌人的幸福就是她的不幸福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必须出马了。 “哎呦,”她斜眼看着皇后,坚持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了皇帝好容易设定好的停火线上,语气中一脸油腔滑调的老司机的味道,嘲讽技能满点,说了一句皇帝很耳熟的话:“——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 第206章 拨乱1.0 皇帝同比起皇后来, 到底是有着之前,阮琨宁一晚上放荡不羁的经验在,只见她上前一步, 就隐隐觉得不妙, 却不曾想她动作太快,到底也没有拦住她这句惊世骇俗的话。 皇后也没想到阮琨宁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那一瞬的心思很复杂,有对于阮琨宁在皇帝面前肆无忌惮的恼怒, 那种轻慢语气的愤恨, 以及她多年以来无用而艰难的隐忍, 孤枕难眠时深夜的凄凉, 似乎都被这一句话勾了出来,统统挤在一起爆发了出来, 她甚至连一向平和端婉的形象都顾不上维持,便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凝声斥道:“没有规矩的东西, 放肆!” 阮琨宁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双手叉腰, 道:“——你骂我?” 皇后冷笑一声, 道:“骂你怎么了, 你不该骂吗?” “当然不该骂,”阮琨宁哼了一声,吐字极为清晰的道:“——八婆,我忍你很久了, 你知道吗?” 皇后未曾出阁的时候是标准的世家贵女,出嫁之后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也不知道八婆是什么意思,可是只看阮琨宁此刻的神情举止,她就能猜得出那不是什么好话。 皇帝倒是明白那句八婆的意思,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拉了拉阮琨宁的衣袖,叫她稍微收敛一点,免得待会儿不好收场。 阮琨宁没感知到皇帝的好意,反倒是想起了另外一茬儿,幸灾乐祸的对着皇帝奇怪道:“咦?你比我还惨哎,居然还跟她过了那么多年,怎么忍下来的。” 皇帝于是又咳了几声。 皇后身子气得直哆嗦,呆在一侧抖了一会儿,终于道:“混账!你凭什么敢在如此放肆?” 阮琨宁凝眉想了想,解释道:“我是公主呀。” 她这句话噎的皇后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可本宫是皇后!” 阮琨宁脑子有点懵,有点无奈的抓抓脸,看向一侧端坐着的皇帝:“公主不是很大吗?” 她态度这么认真,眼神这么懵懂,搞得皇帝都有点不好意思说真相了,顿了顿,才用眼光扫了一圈三个人,温声道:“……你最小。” 阮琨宁眨眨眼,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在她的潜意识里面,深深的有一种本宝宝最棒,宇宙无敌棒的观念,一下子被皇后讽刺了一句,又被皇帝点明了真相,顿时有些接受不了的捂住了心口。 皇帝摇摇头,失笑道:“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于是阮琨宁又重新高兴了起来。 皇后见她如此,心里原本还有的那点扳回一城的快意,在见了皇帝的态度,以及后头那句别具意味的话之后,便随着原本的胜利一起没什么滋味了。 这么光明正大的被人下脸面,还是皇后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更何况是在皇帝面前,她脸色晦暗的厉害,简直恨不能上去咬她一口:“如此无礼之女,安得公主之尊?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阮琨宁人是醉了,对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有感触的,所以皇后这句话阮琨宁不仅听懂了,而且还很生气。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巴掌顺手排在皇帝肩上,气壮山河的道:“呵呵,骂他?可以,骂我?不行!” 皇后:“……” 皇帝:“……” 刚才……真不该帮你的。 到底是浸淫深宫多年,几瞬之间,皇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猜测到了皇帝的态度——他不说话,就已经是很明显的表示了,不希望再继续闹下去。 她下颌收紧,那是一个隐忍的姿态,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眸中含泪,转向皇帝道:“臣妾失仪,可明沁公主如此之行,陛下何以竟一言不发?” 阮琨宁行事的准则就是你如果敢跟我玩横的,我就比你还要横。 你要是老老实实讲道理,唔,她就让别人跟你讲道理。 醉后的阮琨宁敏感觉察出了危险,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在潜意识的带领下,准确的抱紧了最粗的那条大腿。 她默默地退到了皇帝身后,尽量叫他把自己挡住,小声的嘟囔道:“她好凶啊,我有点怕。” 皇帝刚才被她拍的半边肩膀都要麻了,正懒洋洋的揉着,见了秒怂的阮琨宁,不由得摇头失笑,随即便沉下脸来,向着皇后道:“明沁喝多了,难免会胡言乱语,到底也不是有心,朕罚她抄上十遍《法华经》,向皇后请罪,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眼见着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阮琨宁,御前失仪这样大不敬的罪过,就这么以十遍《法华经》轻飘飘的过去了,心中更是大恨,多年的皇后教程学习下来,到底是忍功了得,尽管此刻恨得牙痒,还是强笑道:“臣妾唯陛下之令是从。” 皇帝看懂了皇后眼底的阴霾,神色淡淡的,问道:“皇后漏夜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谈起了此事,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夫天地之气,以阴阳为贵。臣妾唯遵旧制,三年则有大选,请陛下广择良家女入宫。” 皇后这话头起的有点突然,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隆德总管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闻言略微抬头,视线极为隐晦的瞧了皇后一眼,随即便不动声色的转开了。 皇帝久久的望着皇后端丽的面容,目光叫皇后莫名的觉得心慌,她掩饰一般的端着桌上的茶碗,缓缓地抿了一口,这才道:“陛下总该说个话,也叫臣妾心里头有个章程才是。” 皇帝微微一笑:“朕觉得,不必了,劳民伤财,惹得民间怨声载道,也没什么意思。” 皇后眉梢微敛,勉强一笑,道:“后宫空乏,委实是……” “罢了,”皇帝打断了皇后的话,他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目光落在了阮琨宁面上,见阮琨宁一脸茫然无知的与他对视,他眼睫轻轻一眨,道:“皇后执意要选,那便选吧。” 他指了指阮琨宁,道:“若得此女三分颜色,皇后便选进来吧。” 皇后几乎是勃然变色,压抑着仅存的理智,才没有拂袖而去。 “陛下,”门外的内侍走了进来,门打开的时候,带进来了一室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低声回禀道:“六殿下求见。” 不知怎的,他话音刚落,殿内竟有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半开的门户有冷风挤进来,吹起了一侧低垂着的帷幔,径自与一侧仙鹤头顶的烛火一道,在一片难言静谧中摇摇晃晃。 “今日真是好时辰,”皇帝扫一眼一侧径自放着光亮的灯盏,自语一般道:“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他闲闲的一句话出口,不只是侍立在一侧的隆德总管,便是皇后,脸色也禁不住微微一变。 虽说大家都没有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去,可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只是为着彼此之间的那个尊贵面皮,才没有说的一是一二是二罢了。 皇后担忧的是自己的位子不稳当,这才在听说阮琨宁进了宣室殿之后匆匆赶来,而韦明玄,恐怕就真的是担心阮琨宁了。 无论是皇帝晚间接阮琨宁进了宣室殿,还是皇后听闻此事之后赶了过去,一个处理不好,产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是到了现在,皇后心里头要担忧的事情反倒是又多了一件——韦明玄过来了,指不定就会跟皇帝起冲突,那么——事情到底应该怎么收场? 儿子跟老子抢女人,不管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或者孰是孰非,说出去都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更不必说,无论是彼此之间的实力还是手腕,他能赢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 尽管她已经同韦明玄失和,但毕竟是母子血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能避开对方。 几乎是下意识的,皇后的目光落到了一侧的阮琨宁身上。 她侧对着烛火,那明亮的光芒隐隐约约的洒在脸上,五官像是覆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衣裙钗环并非无双的精致,但只一人站在那里,便觉如月华皎皎,不似世间人物。 即使皇后不喜欢她,也无从否定她的美貌。 这样的美人,会摘得那么多人的心,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皇帝没有理会那个进来回禀的内侍,而是微笑着对皇后道:“皇后且去内侍稍待片刻,朕有几句话,很应该叮嘱一二。” 他面上带笑,眼底却是不容违逆的意味,甚至于有几分隐藏极深的阴郁,皇后无端的心中一紧,手指在衣袖中颤了颤,深深施礼,便随着内侍往里间去了。 阮琨宁在一边探出头,一直目送着皇后离去,脸上显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意思来。 皇帝神色有种凝重的肃恪,看了看小心翼翼缩在自己身后的阮琨宁,却微微缓和了几分,笑道:“你竟也有怕的时候,真真是难得。” 阮琨宁不高兴的哼哼了两声。 皇帝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去,安慰道:“好啦,已经走了。怎么,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阮琨宁撇了撇嘴,道:“明明是她不喜欢我,肯定是她不好。” 皇帝还没有见过她这幅娇憨之态,心里又怜又爱,问道:“你怎么不想想,可能是你有哪里不得她喜欢呢?” “怎么可能!”阮琨宁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满面都是不可置信的傲娇:“我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皇帝有片刻的无语,又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阮琨宁想了想,诚实的道:“不喜欢。” 皇帝失笑道:“你既不喜欢她,怎么能强求她喜欢你?” 双标的阮琨宁道:“我可以嫌弃她,但她不可以嫌弃我,”她想了想,又自信满满的补充道:“我是最棒的╭(╯^╰)╮。” 皇帝:“……” 他凝思了一会儿,试探道:“那我呢?” 阮琨宁问他:“什么?” 皇帝看着她,低声问道:“——可喜欢我吗?” 第207章 拨乱2.0 阮琨宁咬着手指, 想了又想,终于给皇帝发了一瓶万金油:“你是个好人!” 皇帝还没有经历过后世的“你是个好人”这个烂梗,听了阮琨宁的话, 反倒是默默了良久。 许久之后, 他才轻轻的道:“像你这样想的人,其实还是很少的。” 他低垂着头,没有再去看阮琨宁的神情,而是陷入了沉思。 许是因为窗外夜色太深, 掩住了皎皎圆月, 沁进来冷冷寒霜, 伴着淅淅的雨声, 殿内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冰凉,像是冷却的茶水, 泛凉的人心。 皇帝独自坐在桌前,目光静静转回到她面上,灯光之下, 他的神色中萦绕着某种奇异的哀伤, 挥之不去。 静默了许久, 他才微微一笑, 自语一般低声道:“求而不得, 舍而不能,果真是……” 阮琨宁折腾了一晚上,也觉得有点累了,整个人有点蔫蔫的, 听他说话,便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眼睫轻轻的眨了眨。 皇帝伸出一只手,轻轻拨了拨她纤长的睫毛,她不高兴的嘟囔了几声,伸手挥开他的手,懒懒的别过头去了。 他目光凝在她面上,许久都没有做声。 烛火静静的自顾自燃烧,忽的发出“啪”的声响,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皇帝似乎被惊醒一般,慢慢的回过神来,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声:“冤家。” 他不再说话,那个进来回禀的内侍也不敢做声,依旧保持着端正跪在地上的姿势不敢有所动作,时间久了,整个人都有点要僵了的意思。 隆德总管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上前几步,低声询问道:“陛下,陛下?” 皇帝没有理会隆德总管,而是转向一侧的阮琨宁,脸上的笑意淡的像是浸了几遍水的墨,几乎要看不出,他道:“他还在外面呢。” 阮琨宁茫然的转过脸看他:“谁?” 皇帝定定的看她一会儿,终于也觉得自己的心会发疼,只能别过脸去看别的地方,他合上眼,答非所问:“你说,要不要叫他进来?” 阮琨宁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吧。” 隆德总管隐晦的看了看阮琨宁——殿下啊,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帝面上神色难测,他问道:“叫他过来做什么?” 阮琨宁觉得有点搞不懂皇帝在想什么,她转着眼睛想了想,自己径自鼓了鼓掌,道:“人多,热闹啊。” 皇帝忽然大笑了起来。 也只有隆德总管这种伴他经年的旧人,才能从他看似旷达的神情中找到几分纠缠了哀意的惆怅,丝丝缕缕,怎么也扯不断。 伴着夜色,竟令人心中生出了几分难言的凄楚。 “傻姑娘,”等到笑完了,他才问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阮琨宁眼睛转了转,又皱起眉想了想,终于确定的点点头:“嗯。” 隆德总管在心底摇摇头,不着痕迹的离她更加远了点。 皇帝对其他视若无睹,只看着她,又问:“——当真不后悔吗?” 阮琨宁对了对手指,摇摇头,道:“不后悔。” 又是一段无声的寂静。 皇帝合着眼,长长的叹一口气,顿了又顿,大概是心里太难过,连短短一句话都难以为继:“隆德,叫他……进来吧。” 从韦明玄到达宣室殿外,一直到此时进殿,已经过去整整两刻钟了。 大齐制,未经宣召,臣子宫嫔一律不得入宣室殿,即使是皇后乃至于皇子,也要规规矩矩的站在外头等,韦明玄自然也不会例外。 接到阮阮进了宣室殿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人还在自己宫外的王府里,连更衣都来不及,便匆匆出门去了。 那时候天色便有了几分欲雨之意,他走得急,连伞也不曾带,就赶了过来,直到方才得到传召,已经是在外头整整淋了两刻钟。 短短的两刻钟,却比他度过的整个前世还要长。 外头的雨下的不算小,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他的鬓发,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最终在玄色的衣袍上消失无踪。 十指在衣袖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无力。 果真是心急如焚,果真是度日如年。 他进殿的时候,身上衣袍几乎尽数湿了,下摆还缓缓的往下滴着水珠,脸上也带着水痕,连擦一把都顾不上,便一眼看见了坐在一侧的阮琨宁。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阮琨宁也侧过脸去看他,一侧罩了轻纱的宫灯径自散发着迷离的光,也迷蒙了他心上人的目光,像是带了一层阻隔视线的淡雾。 阮琨宁歪着头看着他一路走到了皇帝面前,屈身施礼,又重新站起身来,眼睛缓缓的眨了眨,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皇帝扫他一眼,淡淡的道:“这么晚了还进宫,是怎么了?” 韦明玄毫不回避的回视皇帝,沉声道:“儿臣以为,父皇应该是知道的,又何必听儿臣那些春秋笔法?” 大概是因为外面下雨,殿内窗户尽数关闭的缘故,连带着空气都凝滞了起来,短短几句话出口,那种无形之中的压抑反倒是更深一层。 皇帝摇摇头,低声感叹了一句:“诸皇子之中,你同朕是最像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太低,除去他自己之外,谁都没有听清楚,也没有人给什么反应。 皇帝又问他:“深夜冒雨赶来,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她?” “都不是,”韦明玄真心实意的道:“只是她太重要,我不愿冒险,所以,哪怕父皇会怪罪,我还是会过来。” 皇帝不知是信了没有,微微一笑,靠回椅背上,不再去搭理韦明玄,而是转向一侧的阮琨宁,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阮琨宁看看皇帝,又看看韦明玄,似乎是感觉到了那种凝滞的气氛,又似乎是没感到,停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一开口,韦明玄就知道自己胜了。 他眼底荡起一弯甜蜜的波澜,唇角也微微弯起来一点,带着一种很温柔的弧度。 单单只是论相貌,他其实同皇帝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皇帝面上时常带笑,而他要严肃些,板着脸的时候更多,这时候一笑,反倒是同皇帝更像了。 许是顾忌着皇帝还在这里的缘故,韦明玄说的有些模糊:“——因为你在这里。” 阮琨宁不知道有没有体会到他掩藏在短短一句话底下的心思,她只是站起身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帕子,走到他面前去,踮起脚,替他擦他去脸上未干的水痕。 隆德总管站在皇帝身后,看见他身体有些僵,连握住杯盏的那只手都在隐隐发抖,皇帝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将杯盏放下,双手拢回了衣袖中。 隆德总管在心底一叹,面上没敢表露去什么来,只再度低下了头。 阮琨宁擦到一半,就觉察到了一边皇帝的目光,再看近在咫尺的韦明玄,以及他脸上的柔和笑意,忽的有些脸红,将帕子塞到他手里去,道:“又不是没长手,你自己擦。” 韦明玄已经心满意足,含笑应了一声,便自她手里接过了那块帕子,却不再有什么动作,只静静的握着。 皇帝见她脸上绯红的小女儿情态,只觉心口似乎也开了一个口子,灌进了窗外的潇潇冷雨,叫他几乎难以有什么动作。 隔着灯盏照耀出的光影,皇帝问她:“是因为——他更年少吗?” 阮琨宁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又似乎是不明所以,仔细想了想,道:“跟年纪……” 她大概是在想应该怎么开口,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继续道:“没什么关系的。” 皇帝的笑容中带了一点浅淡的苦意,他问她:“那么,我比他又差着什么?”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看一看身边的韦明玄,道:“没什么差的,可是,”她有些纠结的顿了顿,道:“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我答应过他的,就不能改了。” 皇帝的眼底略过一丝伤感,他慢慢道:“这么听他的话?” “倒也不是,”阮琨宁想了想,又微微笑道:“他也听我的话呀。” 皇帝有些艰难的道:“我也能听你的话。” 阮琨宁好像有些被为难住了,她微微皱起眉,为难的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帝,手指有点困难的搅了搅,却还是坚持道:“对不起——你来的太晚了。” 皇帝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面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一切都一并印到自己的心里,最终一起带进坟墓里去。 阮琨宁见他一直不说话,脸上也生了几分担忧之意,两手握在一起,喏喏的道:“——我说错话了吗?” 皇帝抬起眼看她,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来,他柔声:“没有。你只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何错之有?” 阮琨宁更不明白了,纠结了一会儿,她问他,道:“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皇帝慢慢合上眼,大概是心绪起伏太厉害,他气息有些不稳,连眼睫都在颤抖,只有声音出奇的稳当:“——因为,我也会伤心啊。” 第208章 甜的 阮琨宁一时间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可是看他脸上神情,却也知道他此刻并不愉快。 她怔怔的问了一句:“伤心——是什么味道的?” 皇帝看着她,轻声回答道:“大概, 是苦的吧。” 阮琨宁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是一种近乎茫然的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皇帝回应她的话代表着什么。 所以,在说完之后,她便回复了原先那种完全纯然的神情。 她不再出声, 皇帝不出声, 韦明玄不出声, 隆德总管只恨自己不能透明化或者缩成手指大的团子找个洞钻进去才好, 自然也是不会出声的。 一时间,满室寂寂无声, 只闻窗外沙沙雨声。 阮琨宁看看韦明玄眼底的难掩欢喜,再看看皇帝神色中的暗淡,不知怎的, 也觉得不忍。 虽然是醉了, 可她也知道, 皇帝对她很好, 而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似乎是伤了他的心。 她想出言劝慰一二,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想了又想,终于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别难过。” 皇帝这时却微微笑了, 那笑意中沾染了几分无奈,他道:“不如,你来告诉我,怎么才能不难过?” 这句话把阮琨宁给问住了,她皱起眉,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求助一般的看向韦明玄:“我应该怎么说?” 韦明玄微微垂下眼,目光柔和,却没有答话。 到了此刻,无论她说出什么来,皇帝心中都不会有半分安慰的。 这种苦楚,前世他也曾经饱尝,满心的酸涩无奈,并不比摘去心肝好上多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又何必再说什么,往皇帝身上心头再撒上一把盐。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谢过皇帝的成全。 像他之前说的,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 他不相信皇帝对于他的父子之情,但是他相信皇帝对于阮阮的情意。 爱一个人,自然会愿意成全她的,前世的他如此,今生的皇帝如此,他们父子相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有道理的。 至少,在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会愿意做一个成人之美的君子,即使随后自己要面对失意的苦涩。 所以此刻,他什么也不会说。 皇帝也心知这个道理,所以也只是一笑,尽管那笑意浮光掠影一般倏然闪现,却也的的确确是出现了的,他摇摇头,自嘲道:“一把年纪了,却非要自讨苦吃,也怪不得别人。” 他手边还放着自阮琨宁身上取下来的玉佩,他自己的那块却被阮琨宁放到了灯盏的烛台边。 皇帝站起身,抬手自烛台边取下了那块玉佩,走到了阮琨宁身边。 阮琨宁以为他想要要回去,看着那块玉佩的眼神就流露出了一点不舍:“——这是我的。” 到了现在,竟还忘不了这个,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 皇帝忽的想要逗逗她,将那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它还给我,我就不伤心了。” 阮琨宁看看皇帝,又看看那块成色一等一的玉佩,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转过身去,捂住自己的眼睛,道:“快带它走!” 皇帝忽的一笑,笑完了又微微叹一声,弯下腰,将那块玉佩轻轻的系到了她腰间的丝绦上。 “上头没什么印记,带出去也不会惹人误会,”他站起身,神色中有一闪而逝的凄楚,还有几分释然:“就当是……全我一个念想吧。” 阮琨宁不明所以,只知道那块值钱的玉佩又回到自己手里了,再看皇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你真好!” 她如此赤子心性,皇帝倒是淡淡一笑,重新坐回了一侧的椅子,没再说什么。 韦明玄在旁看着,并不觉得怨愤,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伤感。 他也曾经有过失去所爱的经历,也知晓那么情殇有多疼,所以,才会更加感激此刻皇帝明明有胜券,却心甘情愿的退让。 即使那份成全与体贴并非是给予他,而仅仅是为了阮阮,也足以叫他感念。 他低头看阮琨宁一眼,拉住她的衣袖,带着她微微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下向皇帝叩头:“谢父皇成全。” 皇帝合上眼,缓缓的道:“有些东西,朕没办法给她,叫你来得一个圆满……其实也好。” 韦明玄握住阮琨宁一只手,目光看的却是皇帝:“儿臣会对她好的,父皇放心吧。” “不早了,”皇帝没有睁眼,而是直接朝他们摆了摆手,语气的尾调带着几乎听不出的叹息与疲惫:“带她回去吧,外头下着雨,隆德去送送。” 皇帝心里难过,韦明玄也明白,皇帝并不喜欢将自己的失意展现给别人看,这韦明玄更明白,便不再久留,再度一叩首,便带着阮琨宁,一道往殿外去了。 外面还是下着雨,韦明玄来得急,并没有带伞就过来了,他身上的衣袍在来的时候就尽数湿了,身子又素来强健,自然是不畏惧再淋雨一回的,可阮琨宁就不一样了。 正是冬日,女儿家又是身子娇些,万一病了,那可如何是好。 隆德总管早就使唤一边候着的内侍去取了两把伞,分别递给了阮琨宁与韦明玄:“陛下还在内殿,奴才不能久离,也只送二位殿下至此,雨夜路滑,两位殿下还要多多注意脚下才是。” 外头的天气本就是冷的,又是飘着雨的时分,就愈发的凉了起来,阮琨宁一出去,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韦明玄自一侧宫人的手中接过她的大氅,低头替她系上大氅的带子。 阮琨宁往内殿里头扫了一眼,对隆德总管道:“回去吧,”她指了指一侧的韦明玄,“我们有两个人呢。” 隆德总管含笑点点头,在殿门外恭送他们离去。 韦明玄伸手撑开了一把伞,递到阮琨宁手里去,又怕她喝多了身子泛软,手上没有力气,便问她:“阮阮,如今你还撑得起伞吗?” 阮琨宁不明白他问了一句什么,可是看了看那柄伞的分量,就觉得不想拿在手里,也就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于是韦明玄揽住了她的肩,左右此时是雨夜,宫中也快要宵禁,没什么人往来,不必顾忌着什么。 闹腾了这一夜,阮琨宁似乎也累了,乖乖的靠着韦明玄,与他一道躲进了伞底,看起来温顺的不得了。 明明是一对璧人,可是不知怎么,隆德总管在一边看着,却还是莫名的为皇帝心酸。 到底是多年的总管生涯下来,他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始终带笑的目送着他们离去。 眼见着他们离去,隆德总管也准备回去复命了,却见韦明玄带着阮琨宁,刚刚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阮琨宁拽着韦明玄的衣袖,叫他低下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韦明玄微笑着看她,微微颔首。 于是阮琨宁又转过身,冒着雨几步跑到隆德总管身边,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个荷包,笑嘻嘻的递给了隆德总管。 隆德总管有瞬间的愣神,脸上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一点迟疑之色来:“殿下,您这是……” “不是给你的,”阮琨宁见他有些误会了,解释道:“帮我带给他。” 隆德总管反应了几瞬,才明白过来,这是她要带给皇帝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去看阮琨宁脸上的神情。 阮琨宁略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想应该怎么开口,可是想了半日,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到最后,她也只是简单的说出来几个字。 “这是甜的哦。” 隆德总管不明所以。 阮琨宁却也不再等他明白过来,将荷包塞到他手里去,便回身去,几步钻到了韦明玄的伞下。 韦明玄向他微微颔首,二人一道,撑一柄伞,缓缓的走进了潇潇雨幕中去,直到拐出了宣室殿前的道路,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为着防雨避寒的缘故,之前,宣室殿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可是此刻,大概是皇帝觉得太过于心浮气躁,便独自走到了窗前,推开了那一扇窗,叫外头的冷雨细细的洒进来,也叫他清醒几分。 那扇窗外便是宣室殿笔直的道路,饶是已入深夜,道路两侧避风的八角宫灯径自散发着迷蒙的光亮,在这近乎凄清的雨夜中,竟生出了几分温情脉脉的暖意。 那二人同撑一柄伞,像一对缱绻的鸟儿,依偎着在他视线里渐行渐远渐,终于消失不见。 他们一样的风华正茂,一样的青春年少,即使在这样晦暗的雨夜中,竟还是有几分珠玉生辉,卓尔不凡的味道在。 当真是郎才女貌,当真是珠联璧合,当真是……好年华。 隆德总管回来的时候,皇帝仍然独自站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清冷出神。 他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情绝对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也不想再这样的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 可是此事毕竟是事关阮琨宁,由不得他隐瞒,要是真的瞒下了,皇帝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他这么一迟疑的功夫,皇帝便合上了窗,神色淡然的回过身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隆德总管将手里头的荷包呈给皇帝,小心的赔笑道:“是公主叫奴才带给陛下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他,皇帝神色中也闪过一丝怔然,他伸手接了,轻轻打开,眉宇间的疑惑之色不见消解,反倒是更加重了几分。 他顿了顿,问隆德总管:“她……可说什么了吗?” 隆德总管低下头,冒着一把年纪卖萌的危险,重复了阮琨宁的话:“殿下只说了句,这是甜的哦,就没再开口了,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您回禀……” “这样啊,”皇帝靠在墙上,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疲惫,他冲隆德总管微微摆手,轻声道:“罢了,退下吧。” 隆德总管看出他神色中的异样来,不敢久留,一躬身,随即便退了出去,只留了皇帝一人在殿内。 阮琨宁托隆德总管给皇帝带的荷包,里头装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圆圆的,带着淡淡的香气,是桂花糖。 甜的,她这样说。 皇帝用手指拿出一颗送到嘴里去,那甜香气随即便在唇齿间划开了,似乎瞬间中和了心中的苦涩,叫他觉得,原来也并不是那样难捱。 果然很甜。 他轻轻的叹一口气,带着他自己也说不出的情绪——这小姑娘,其实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没心没肺,不会关心人的。 总算是叫他觉得,自己这一遭的成全,并不曾被辜负。 伤心——是什么味道的? 大概,是苦的吧。 ——这是甜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一点裹着玻璃的糖,看你们吃不吃,哼╭(╯^╰)╮ 第209章 伤心 阮琨宁似乎有点拿不准, 于是就问韦明玄:“我把桂花糖给他,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韦明玄一边揽着她, 一边小心的撑着伞, 轻声道:“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论,此时,我对他只有感激,怎么会不高兴。” 阮琨宁放心了, 心满意足的道:“那我就放心了。” 韦明玄低头看她一眼, 见她如此温顺的靠在自己身边, 毫无闪躲的依偎着自己, 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开了。 无论是前世,又或者是今生, 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阮阮是属于自己的。 一切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一切有能力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因素,都已经消失不见, 无论是来自永宁侯府的压力, 还是来自于皇帝这边的压力。 他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见内侍宫人都避讳的远远跟着, 终于抑制不住的低下头, 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阮琨宁不解风情的皱起眉,随意擦一下脸,毫不掩饰的嫌弃道:“你干嘛。” 韦明玄微微一笑,道:“谁叫阮阮可爱, 惹得我总是忍不住。” 阮琨宁的小脑袋往他那边凑了凑,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带点惊奇的道:“你好像……很高兴。” 韦明玄的唇角微微勾起来一点,却还是强自按捺住:“哪有。” 阮琨宁斜他一眼:“撒谎,明明就是有。” “阮阮说有,便有吧,”韦明玄笑道:“我都听阮阮的。” 阮琨宁听他语气这么软,显然也很满意的,大大方方的赏了他一个笑脸,没有再说话。 她不说话,韦明玄却想说。 他扫了一眼身后那些对于二人关系心知肚明,所以才远远跟着的宫人内侍,轻声问道:“阮阮,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重要?” 阮琨宁不假思索的道:“当然啦,不然,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她挑起眼帘来看了看二人撑着的这把伞,傲娇的道:“你看,明明这里面这么挤,我都没有想过要把你赶出去呢。” 一直为她撑着伞,半个身子淋着雨的韦明玄:“……” 委屈你了。 阮琨宁见他不说话,神色中也难掩的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来,禁不住拿眼角夹了他一下,隐隐的有点不满:“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 韦明玄顿了顿,又有些释然了,他低声笑了笑,道:“阮阮,你可能不知道,当你走到我面前为我擦脸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他并没有见过阮阮跟皇帝相处时候的样子,可是只听自己安排下钉子的回禀,也知道皇帝对她有多偏爱。 一贯冷心冷情的男人,将所有的情意都给予一人的时候,足以融化世间的一切。 更何况那个人富有四海,君临天下,这样的光环之下,由不得他不担心。 可是在他进入内殿的时候,即使阮阮喝醉了,人还是迷糊的,却还是首先看向了他,随即毫不犹豫的站到了他身边,不吝于展现出他们的亲密关系,这份近乎滚烫的情意,委实是无法叫韦明玄忽视。 他无以为报,只能穷其一生去对她好。 阮琨宁看懂了他眼神中潜藏的意思,一下子骄傲了起来,也低声道:“皇帝怎么啦,你前世也是皇帝,到头来,我不是也没跟你在一起吗?哼╭(╯^╰)╮我傲气着呢,非得自己喜欢的才行,不然,谁都不行!” 倘若这话是之前说的,那少不得就得戳到韦明玄的伤心事,现在说出口,他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只含笑附和道:“是是是,能叫我们阮阮喜欢,是我三生有幸。” 阮琨宁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言不惭的叮嘱他:“嗯,你要记得去谢谢佛祖!” 她如此娇憨可爱,韦明玄一颗心都要化开,顺着一地的雨水一起流到她脚下了:“嗯,我们阮阮不仅生的美,待我也好,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喝醉之后,阮琨宁的词汇量减少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韦明玄的话入耳,她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也对我好,所以我才礼尚往来呀。” 韦明玄心里头泛着甜水儿,简直要咕嘟咕嘟冒泡了,含笑打趣她道:“他待你也不坏,难不成,阮阮便没有动过心吗?” “我也不知道,”阮琨宁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是,我已经有你了呀。” 韦明玄听的脸上笑意一收,语气中带着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紧迫感:“——怎么,要是没有我这个人,指不定你们俩就成了,是吗?” “那倒也不是,”阮琨宁有什么就说什么,毫无修饰的道:“到底是差着年纪呢,不太合适。” 韦明玄还是有点不放心,轻轻哼一声,刚刚才哼完,忽然觉察出有点不对劲,于是又问她:“方才他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跟年岁无关的吗?” 阮琨宁脸上显现出几分歉意来,她迟疑着道:“其实……我撒谎了。” 韦明玄微微一怔:“这话怎么说?” 阮琨宁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有点难过:“我要是那么说,他会更伤心的,”她说了两句,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韦明玄,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只好迟疑着道:“ 我不是想脚踏两条船,也不是想两头下注,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要拒绝他了,就尽量叫他的伤心少一点……” 韦明玄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愣神几瞬,才反应了过来。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阮阮是个好姑娘,我总觉得,怎么爱你都爱不够。”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也觉得自己是好人,见韦明玄似乎没不高兴,她的兴致也跟着好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附和道:“我也觉得自己是好姑娘!” 韦明玄含笑看着她:“嗯,阮阮说的都是对的。” “嗯!”阮琨宁高兴的应了一声,忽的又在心底慢慢的爬上了一点怀疑:“你之前好像说过,你是重生一世的?” 或许是潜意识的作用,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说出来,是以声音压得十分低。 韦明玄也同样低声的回答道:“是呀,等了两世,才算是能娶到我家阮阮。” 阮琨宁不理会他的表白,而是问道:“前世,你活了多大年纪?” 韦明玄不觉有他,在心底想了想,便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出来。 阮琨宁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的看着韦明玄,惊声道:“——这么老?!” 韦明玄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也愣神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去拉她:“——阮阮。” 阮琨宁皱着眉头,一脸挑剔的神情,嫌弃的上下打量着他,一点都没有掩饰心底的惊异。 夜雨还在继续,她吃惊的看着他,内心有一种被骗婚了的愤怒,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忽的转过身去想要往回走:“——不行,我得回去找他,试试看还能不能再圆回去……” 韦明玄:“……” 亏得方才韦明玄怕他摔了,一直都是揽着她腰身的,好容易忽的肯松手了,这会儿她要是回去说她又愿意了,韦明玄用后脚跟想也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所以到了这会儿,就是死也得把她拉住了。 阮琨宁一边打开他的手,不叫他拉着自己,一边难以置信的指责他:“都这么老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找我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呸,老不羞!” 韦明玄只觉一个脑袋涨成了三个大,一面拽住她衣袖,一面解释道:“——哪里老了,阮阮,你看看我呀。” 韦明玄觉得头大,阮琨宁也觉得伤心:“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这笔买卖干的亏了,”想了想,她又欲哭无泪的补充道:“亏大了!” 第210章 皇后 皇帝屏退了所有人, 独自在内殿呆了许久。 隆德总管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过去打扰,只带了内侍们等候在门外, 以防皇帝有事吩咐, 却找不到人的情况出现。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内侍神色焦急的到了隆德总管面前去,附到他耳边请示道:“总管,陛下可歇下了吗?” 隆德总管扫了一眼依旧亮着的烛火, 心里头也有点不确定, 可是按照多年来他对于皇帝的了解, 此刻, 多半是不曾入眠的。 他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倒不是,”那内侍擦了一把汗,同样低声的道:“皇后娘娘——可还在后殿呐, 这边到底是怎么着, 总得有句话啊。” 他这话一说, 隆德总管也有点想要冒汗了——日了狗, 今晚上的事情太多, 竟然忘了这一茬! 不只是他,只怕连皇帝都忘了这一茬儿了。 要是在后殿待着的是别人,那隆德总管也不会搭理,谁都知道皇帝现下心情不好, 不想见人搞不好还想砍人,识趣儿的就要躲得远远的,他才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可偏偏那里头待着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可以轻慢的妃嫔,这就不能置之不理了,一时间,隆德总管也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会儿犹豫的功夫,便听皇帝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带着隐隐的疲惫:“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隆德总管暗自咬咬牙,抬腿在那内侍身上踹了一脚,整整衣衫,调整好了面部神情后,这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恭声且小心的道:“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后殿候着呢……” 他话音刚落,皇帝眉头就是一跳,下颌抿成了近乎严苛的线条,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燃烧,灯光止不住暗了几分的缘故,有一种冷凝的肃杀,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的神色一松,微微笑道:“——叫她进来。” 隆德总管见他发笑,并不觉宽心,反倒是愈发小心的应了一声,使唤一侧的内侍去备茶,小心的退下了。 皇后在后殿呆的时间太久,原本被阮琨宁几句话搅得凌乱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反倒是隐隐生了几分悔意。 ——不管怎么说,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跟皇帝呛声,都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在韦明玄进入宣室殿,一切情况不明的现在。 不管怎么样,韦明玄也是她的指望,尽管他们母子不和,可是退一万步讲,他登位,远比其他皇子登位更加能令她安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使得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头重新生出了几分浮躁来,像是打成结的毛线,乱糟糟的找不到头绪。 内殿的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对于韦明玄与阮琨宁的事情,到底是持有什么态度的? 是会选择成全他们,还是说棒打鸳鸯,自己将阮琨宁收用了? 要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韦明玄会是什么结果? 至于阮琨宁……皇帝又会给她什么位分,怎么讨她欢心? 越想越慌,到最后,她几乎静不下心来,只能合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这样,一直到隆德总管来接她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内殿早已经没了韦明玄与阮琨宁的身影,只有皇帝一人,神色淡淡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不知怎的,她的心松了一瞬,随即又重新紧了起来。 到底是多年夫妻,她对于皇帝掩藏在笑意底下的心绪,也或多或少的有所了解,见皇帝此刻神情,便知他心情如何。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更何况面对的是执掌皇权的帝王,她低眉顺眼的问安之后,便恭谨的候在了一侧,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这才沉声道:“皇后来了?” 皇后微微垂首,微笑的弧度得体,应道:“是。” 冷静下来之后,皇后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水火不侵的皇后,仪态言谈,总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皇帝靠在一侧的窗边,懒洋洋的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淡淡,话却是单刀直入:“皇后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分寸的,是不是?” 他开场的这句话就足够犀利,皇后的脸色微微一滞,一向毫无瑕疵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凌乱味道,她摇摇头,略带一点紧迫的道:“——臣妾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大概是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朕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的太清楚,所以朕喜欢聪明人,”皇帝没有看皇后,而是将目光落在窗外,似乎还能隐隐的看见那两个影子一般,他道:“有些事情,朕当年可以做初一,现在也自然可以做十五。” 皇帝面上显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来,却丝毫没有融进眼底,他看向皇后,轻声问道:“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为人又这般聪慧,有些事情,一定能察觉到什么的,是不是?” 皇后看着他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皇帝话中的未尽之意,可此时此刻,她情愿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几乎不能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她将战栗的手指收回衣袖,猛地跪下身,强笑道:“陛下且放心,臣妾有分寸的。” 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入宫,越过一种宫妃或者歆羡或者嫉恨或者仇视的目光,直接登上了皇后之位。 真的说起来,元后虽然占着原配的位置,但她去世在储妃的位置上,并不曾真正的成为皇后。 先帝的原配文太后早逝,身上的皇后乃至于太后尊号都是后来追封,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在那之后,先帝后宫虽然也有诸多内宠,却再也不曾立后。 从这个角度来看,出身陈郡谢氏的继后,才是大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后。 这样的一个人,又是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怎么可能真的是简单之辈? 在入宫前,皇后也并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她在家族的殷切希望与严苛教养之下成长,周遭也不缺乏父亲那些心思深沉的姨娘,以及那些心怀叵测的庶妹,这样近乎污浊的环境中,自然不会开出什么无暇洁白的花朵来。 她知道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一只吃人的怪兽,也知道那里面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本就是世间极致富贵,所必然诞生的产物,她明白的。 可事实上,她也是在进入宫廷之后,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畸形,同她之前想象过的,完全是天差地别。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过悔意,可那都是已经过去,且无可更改的事情了,那就不如索性向前看。 直到现在,皇帝将她按在心底久久不见天日的那份恐惧挑出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一点点品鉴,她才忽的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皇帝细细的欣赏着她眼底深藏着的恐惧,忽的微微一笑,弯下腰,靠近了她一点:“朕已经属意明玄继位,也愿意成全他们,皇后听着,一定是很愿意为他们高兴的吧……” 这是皇帝第一次谈起立储之事,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 若是在以前,皇后必定会觉得荣幸,毕竟她是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人。 她也会觉得欢喜,毕竟韦明玄是她亲生子,可是时移世易,到了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反倒是没有这样的心绪去欢喜,或者是荣幸了。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试探着道:“阮氏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若是真的嫁给明玄,是不是……” “其实,朕也觉得不太好,”皇帝脸上缓缓的流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来,眼底也倏然闪过了一抹感伤,他看着皇后,道:“可是,朕曾经在心底许过誓,要叫她做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既然皇后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不妨叫你自己来选。” “要么,叫她将来做明玄的皇后,要么,”他笑微微的道:“便叫她做朕的皇后。” “皇后觉得,哪一个好一些?” 似乎是一道闪电,蓦然划过了皇后心中那片近乎阴霾密布,不见天日的天空,叫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想要跳脚的冲动。 这么久了,皇帝终于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他想要叫阮氏做他的皇后。 虽然他也提起了韦明玄,可皇后心知肚明,他真正想说的,无非还是他自己。 皇后……皇后! 那可是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啊! 她跪在地上,几乎要直不起身子,只能以双手撑地这样在她看来姿态尽失的仪态来支撑住,不叫自己倒下。 她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得到的东西,以及她付出了所有也不曾得到的东西,阮琨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她甚至于连一个字都没有提,便有人摘了果子,放到她手心儿心头去。 运道一事,何其不公! 在不自觉的时候,皇后咬破了自己的唇,她的心似乎也破了一个口子,汩汩的往外流着滚烫的血,可是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俯身向皇帝叩首,一字一字的道:“永宁侯府世代忠良,底气是有的,清河崔氏也是世家大族,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臣妾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默认了第一个选择,成全韦明玄跟阮琨宁。 “呵,朕就知道。”皇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出,他靠回椅背,懒洋洋的道:“有些事情,皇后可能不知道——朕始终觉得,有你这样的母亲,对于明玄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也曾经想过,在朕临终之际,要相仿汉武旧例……” 汉武旧例是什么? 自然是汉武帝为防止主少母壮,悍然决定杀钩弋夫人! 皇后脸色都泛起了白,指尖抵在地上,因为力气用的太大,也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战栗。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道:“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皇后,皇后,”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你这个人啊……” 他随即摇摇头,叹气道:“算了,不说也罢。” 第211章 疑云 大概是那酒的后劲儿太足, 阮琨宁又折腾的太厉害,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硬生生睡到了巳时三刻才转醒。 好在她不是在家里, 即使是起得晚了也不会被崔氏训, 在宫里头又不需要四处去请安,也是免了一处麻烦。 她醒来的时候,只觉眼睛干的发涩,喉咙也是不顺, 刚刚扭了扭脖子, 便有宫人恭顺的上前去扶她坐起身, 喂了一盅汤水下去, 润了润喉咙,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唯一令人感觉到遗憾的, 以及这次醉酒最不美妙的地方,大概就是阮琨宁保留了完整的记忆,不像是之前那样, 眼前一抹黑, 什么都不知道。 可正因如此, 她才更加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泪流满面的冲动。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都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都、没、有、人、过、去、拦、住、我?! 仔细想想, 她更觉得欲哭无泪——隐隐约约的得罪了隆德总管, 清清楚楚的得罪了皇后,而且还当着皇帝的面跟韦明玄秀了一把恩爱? 不过……阮琨宁一手扶着额头,一边自顾自的安慰自己——看皇帝的态度,好像也是愿意成全自己跟韦明玄的啊。 算了, 事情都做完了,后悔也是没用了。 她径自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却见云舒轻轻掀开层层帷幔,向她低声唤道:“殿下,殿下?” 阮琨宁脑子有点僵硬,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怎么?” 云舒暗自摇摇头,一边拧了湿的帕子为她擦脸,一边再次为她送上了一盏清茶,道:“陛下在外殿呢,您若是起身了,便去见见吧。” 阮琨宁一口茶喷了出去。 不过一夜的功夫,皇帝脸上的隐约颓唐便已经消失不见,似乎又重新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从容坚毅,气度雍容。 阮琨宁头一次觉得面对皇帝的时候如此心虚,短短的一段路程,硬生生被她走出了马拉松跑道的感觉,身后的云舒云夏见她如此,都是竭力控制,才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来。 皇帝正坐在外殿的椅子上喝茶,神色中不见什么别样情绪,听得身后动静,便微微侧身去看,见阮琨宁脸上的淡淡囧然,止不住微微一笑。 阮琨宁同手同脚的过去,见皇帝看她,忽的生出了几分极其浓烈的别扭,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皇帝扫她一眼,含笑道:“本就是朕的地方,怎么就不能过来了?” 阮琨宁干咳了一声,道:“于礼不合呀。” 皇帝的笑意中带了几分涩意,他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很想见你,”大概是想叫她宽心,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又道:“以后不会了。” 他这般一说,阮琨宁反倒是哑口无言,定定看他几眼,心头虽松了下去,隐隐的,却捎带上了几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感伤。 今日并非朝议之日,皇帝也没有身着朝服,而是依旧一身青袍,阮琨宁呆占了一会儿,忽的想起那句‘像是一棵葱’,就觉得有点气短,此刻见皇帝神色带笑,便愈发生出几分尴尬,拿手挡住脸,不再看他了。 皇帝心里头想要笑,又隐约觉得难过,两种意味黏在一起,反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顾忌着阮琨宁的脸面,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不笑话你便是了,躲什么。” 阮琨宁道:“我酒品可好了。” 皇帝满足了她的自欺欺人:“嗯,好得不得了。” 阮琨宁又道:“我喝完酒就老老实实的睡了,什么醉话都不说。” 皇帝道:“嗯,你什么都没说。” 阮琨宁又道:“如果你见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那必然是你喝醉之后产生的幻觉。” 皇帝摇摇头,笑道:“嗯,幻觉。”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阮琨宁反倒是更加别扭,哽了哽,垂死挣扎道:“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皇帝一侧的嘴角缓缓地扬了起来,那个酒窝微微露出了一点痕迹:“如果这般想能叫你心里好受些,你便只管这般想。” 阮琨宁压箱底的秘籍有两个,轻易不会拿出来用。 第一个秘籍,叫做胡搅蛮缠死缠烂打,豁出脸皮去,事情总是会做成的,第二个秘籍,叫做破罐子破摔,当事情坏到一定境地的时候,便索性不去管了,由着他坏去吧。 再坏,又能坏到什么程度?哼! 到了现在,是她把第二个绝技发动起来的时候了。 想到了这么,阮琨宁也就不再去管那些叫自己尴尬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道:“昨天晚上,皇后娘娘是不是很生气?” 皇帝抬起眼睛,用一种“你以为呢”的眼神看她,语气淡淡的道:“如果我说,她很高兴,你会相信吗?” 阮琨宁当然不信! 她想了想,便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帕子来,示意皇帝将手伸出来。 皇帝不明所以,但看她神色这么凝重,还是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去,看她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阮琨宁轻轻将那块帕子掩在皇帝腕上,发挥自己的大夫技能,做了一次有生以来最认真的诊脉。 大概是因为皇帝自幼习武,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生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的那种帝王,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阮琨宁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她看了一眼神色疑惑的皇帝,又问道:“皇后娘娘,比你小多少岁?” 皇帝有点明白她想做什么了,暗自摇摇头,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却没得出个结果来,还是一侧的隆德总管适时地插了一句:“十二岁。” “哦,十二岁呀,”阮琨宁仔细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转向皇帝:“以后还是少喝酒,多喝茶,适当的沾荤腥,饮食不要太过于油腻才行……” 她这几句话要是在别的时候说,皇帝指不定会感动成什么样子,可是搁在现在,哪怕那话里头的意思的确是关怀,皇帝还是觉得怪怪的。 虽然她什么别的都没有说,可皇帝还是看懂了她目光之中蕴含的殷切希望。 答应我,你一定得好好保重自己,活生生熬死那个婆娘! 他既想笑,又想要叹气,终于还是许诺道:“你只管放一万个心,不会有事的。” 皇帝做的保证,可信度与含金度都是很高的,阮琨宁心里头隐隐的有了一点底——昨天她与韦明玄离去的时候,皇后可还是留在宣室殿的,皇帝指不定怎么敲打她了呢。 这么一想,她也就安了几分心。 她觑了觑皇帝神色,脸色倒是还好,便试探着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皇帝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道:“我能怎么着她,直到现在,她不还是好好的待在昭仁殿吗?” 他神色淡然,极少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可对于皇后,却是真的淡漠。 虽然不喜欢皇后,可平心而论,阮琨宁也能感觉的出来,皇后对于皇帝,的确是有情意在的,不然,也不会在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心意之后如此怨恨。 虽然她不会选择去体谅,但对于这种下手的动机,倒是也可以理解。 仔细想想,在皇后的角度看,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她只是有一点是错的——皇帝并不爱她,也不在意她。 在宫里头呆的世间也不算少,阮琨宁或多或少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皇后并不得宠,即使是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 最开始的时候,初一十五的时候皇帝还会过去坐坐,但是到了近几年,皇帝却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想到这里,阮琨宁心底反倒是生出了一点别的意味来。 她看向皇帝,道:“你对她,是不是有点太冷了?” 皇帝的目光稳稳地落在阮琨宁面上,她的眼睛像是凝聚了半世的烟雨,眸光潋滟,饶是他,也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缓缓地合了一下眼,面沉如水:“知足常乐,终身不辱。若是她能有这份心思,懂这个道理,哪里会有如今的难堪。” 阮琨宁转了转眼睛,道:“可是,以我这个局外人来看……她对你,倒是真的不差。” “这个啊,我是知道的,”皇帝虽然应了声,神色却淡淡的,似乎方才落入他耳中的只是一声虫鸣,一阵风声一般,他微笑道:“可是,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这里头好像是别有□□,阮琨宁八卦的心思升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口问。 可是再一想,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头,死的最多的人就是秘密知道的多的,这是最基本的套路。 这么一盆冷水泼下来,她当即就打消了那个想法。 皇帝看懂了她神色,摇头笑道:“其实,本也没什么的——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一层遮羞布罢了。” 阮琨宁竖起耳朵听,但却不置一词。 皇帝也不在意,而是道:“一个说法是贪慕人间富贵,所以才嫁进宫里头去,另一个说法是为了心中所思,这才决定嫁到宫里头去,你觉得,这两个说法,哪一个好听一点?” 这还用说,肯定是第二个啊! 阮琨宁好像明白了什么。 皇帝继续道:“她毕竟是皇后,与妃妾不同,倘若当真有心,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嘴上说的好听,可是实际上,她可曾少了什么好处?勾结外官,朋扇朝堂,窥探帝踪,戕害皇子宫嫔,哪一件她少做了?说到底,也不过是那这么一个名头,好叫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阮琨宁适时地提出了一个疑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下旨册立她做皇后?” “那旨意又不是我下的,其实,”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他神色中添了几分凝重:“当初,她也并不是继后的唯一人选,先帝也只是想选择一世家嫡女罢了,哪一家的其实并不重要,所以之前便刻意透了风声出去,若是不愿意,大可以私底下上折子婉拒,她若是无意,大可以拒绝。可是她……到头来却害人害己。” 阮琨宁竖着耳朵,正听到最要紧的地方,皇帝却戛然而止,直接跳过了这部分。 本来她也没什么十分的兴趣,可是皇帝这个微妙的停顿,却叫她生出了几分疑窦来。 皇帝并非遮遮掩掩的性子,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便不会中途停住,想必,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的缘故。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叫皇帝觉得不好开口? 她看一眼皇帝,问道:“可是?——可是什么?” 皇帝低低的叹一口气,摇头道:“不说也罢。” 无论阮琨宁如何追问,他都不再说什么了。 许是因为昨日睡的足够多,到了晚间,阮琨宁躺在床上,却生不出什么睡意来,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开始思量皇帝省略掉的那句话。 出于某种奇妙的预感,她察觉到,皇那几句话,牵扯到一个不小的秘密。 只可惜,皇帝没有说下去。 那时候皇帝在自己面前,所以,皇帝的停口,会跟自己有关吗? 难不成,她猛地翻身坐起——总不会,自己阿娘也在选拔的人选之中吧? 不对,她在黑暗里摇摇头,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头去,又重新躺了下去。 皇帝迎娶继后的时候,胞弟荣王已经娶了清河崔氏的嫡长女,现在的荣王妃,那么皇帝就不会再去娶清河崔氏的嫡次女,一来辈分之间难免稍稍有所错乱,二来,倘若皇室中最正统的两个女人都出身清河崔氏,岂不是叫崔氏一族一家独大? 这样的情况,不仅是先帝与皇帝不会允许,便是清河崔氏,也会竭力避开的。 再者,之前,皇帝也同自己说过阿爹阿娘的事情,可见阿爹阿娘早有情愫,皇帝也是知道的,当时他神色未见异常,便知对于自己阿娘并没有什么想法。 仔细一想,年岁时间上也不符合。 皇帝选定继后的时候,阿娘与阿爹只怕早有婚约了,无论如何也是同皇帝牵扯不上的。 既然如此,阮琨宁就更加疑惑了——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叫皇帝三缄其口? 她敏感的察觉到,那或许就是多年以来,皇后一直不讨皇帝喜欢的缘故。 甚至于,牵扯的事情会远比她想象的多,影响也更加深远。 想了又想,却还是没得出结果来,阮琨宁终于还会决定放弃了。 反正同自己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又想不出什么眉目来,便索性放过去吧。 她叹了一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气,便合上眼,老老实实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是之前埋了很久很久的一个伏笔,么么 第212章 刷脸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年关也渐渐的近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帝封笔封玺,算是给自己放了假。 百官也得以喘一口气, 享受一下年关七天假, 连带着,街头巷尾也有了几分格外浓烈的热闹气息。 春节本就是最具有影响性的节日之一,风俗众多,一时之间, 无论是宫廷之内, 还是寻常百姓家, 都有了几分素日里少见的喜气。 乞儿三五人为一队, 开始挨家挨户跳灶王,扮灶公、灶婆, 各执竹枝噪于门庭以乞钱,为了图吉利,大多数人家也会给几个钱。 货郎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热闹喧嚣, 且消费水平得到极大提高的节日, 挑着担子, 四处叫卖油苕、瓜子、扫帚、针线等物, 小孩子喜欢的麦芽糖, 冰糖葫芦,糖人,风车之类更是必不可少,便是瓜、茄等菜蔬也并不少见。 剩下的那些诸如贴门神, 备春联,置备鞭炮之类的活动就是数不胜数,寻常人家里,妇人需准备糖饼、年糕、枣栗、核桃、炒豆等物祭祀灶君,男人则草料供灶君马,以求灶君上天汇报家中百事之时多多说好话。 权贵名门之间的事情就更加多了,人情往来也愈发繁琐,年礼之类的事情也提上日程,各家的主母也没了之前打马吊的闲适,都是忙了起来。 这是阮琨宁得封公主的第一年,按照之前皇帝的要求,她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头,准备和皇室一家一道,度过这个在世人眼中具有独特意味的节日。 好在,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既不需要像皇后一样筹措宫宴以及繁琐诸事,也不需要自己去准备什么东西,只要窝在自己那里,等待日子到了就成。 年夜的时候算是宫里头的一个重要时分,皇室全家也会在承明殿夜宴,一起熬过交子时(现今夜间十一点),这才算是结束。 出于辞旧迎新的说头,每个人的行头也需得是一水儿新,这也算是其中数得着的大事,这种事情临时去忙活肯定是来不及的,像是阮琨宁,早在月初便有人问了尺寸,以及对于首饰的偏好,早早的准备着了。 阮琨宁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不在自己家里头过年,皇宫虽好,却到底也不是她的家,表面上虽然不显出什么来,但心底里头却还是生出了几分惆怅。 皇帝说到做到,自那日见过之后,便不曾在去找过她,皇后大概是只忙于年关诸事,也没有为着那一日的事情上门去寻她晦气,倒也是安泰。 韦明玄虽是皇子,却也已经成年,为着避开那些瓜田李下之嫌,别说是过来跟她说话了,便是进后宫呆上片刻,也得提前打报告才是,之前二人虽然也曾经在吟风亭夜会过,那是另有说头。 一来,吟风亭的位置隐隐的出了后宫,二来,那时候的寻卫还不算是十分严密,其中一队的首领又是韦明玄的人,这才能稍稍占据一点地利,可眼下到了年关,宫里头人事繁多,戒备防卫也愈发的严密了起来,就更加不方便了。 这么一来,阮琨宁倒是真的老老实实的呆了一段时日,每日里也只同熙和公主说说话,看看闲书,倒也是有一番闲趣。 云舒上前来给她们添了茶的功夫,熙和公主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萧三公子的生辰是在正月里,阿宁会过去吗?” 这些日子里,阮琨宁经历的事情太多,被熙和这么一提,才想起这一茬儿来。 她答应了玉奴,在他生辰的时候,要给他准备一份礼物的。 虽然他拒绝了,可她也没有打消这个想法。 最近的事情太多,从家里面的变故,到自己的异世一行,以及这些日子一来在皇宫的生活,竟叫她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若非此时熙和提起此事,她险些要忘掉了。 要送给玉奴的礼物是她老早就想好了的,只是还不曾完工罢了。 昔年,永宁侯在西北督军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得了一块罕见的暖玉,大概有寻常人的半个手掌大小,色泽通透,品质极佳,她素来喜欢玉石,永宁侯便带回来给了她。 毕竟是天然所生,没有经过打磨,所以那暖玉形状并不规则,她也不是非要将其改造成什么形状才好,便不曾请工匠对它进行雕琢,只放置在匣子里妥善收藏着,直到玉奴提起自己的生辰之后,她才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暖玉最是养身,又有通经活络之效,用来送给玉奴,也是极为合适的。 她多年习武,手头上的功夫不差,又不打算雕刻成一个复杂的形状,几番思量之后,便决定自己动手了。 她也算是勤快,天资又是不俗,在永宁侯府硬生生雕刻坏了几十只萝卜,就隐约的找到了一点门道,开始对那块暖玉动工,现下已经是完成一半了。 只可惜,那完成了的一半暖玉还放在永宁侯府,并没有被带进宫里面。 熙和公主听她说了此事,倒是不以为意:“左右也是一点小东西,只管送个口信儿出去,叫人给送过来便是了。” 阮琨宁想了想也是,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便直接吩咐云舒往侯府送个信儿,又怕他们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便索性叫人把她惯用的银箱一并带过来,万一之后她要找个什么东西,也觉得方便。 一边吩咐着,她一边又问熙和公主:“你呢,又是准备了什么东西?” 熙和公主往暖炕里头的棉垫上一靠,懒洋洋的道:“还能是什么,叫身边人好生准备也就是了,反正,我便是耗费再多的功夫选出来,他也未必会仔细看上一眼,这些年下来,难不成还不明白吗。” 她也曾经痴恋玉奴多年,可到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君既无情我便休,她也不想再多去纠缠。 想到了这一节,熙和倒是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阿宁别嫌我话多,虽然他对我淡淡的,对其他人也淡淡的,可是我看着,他依旧是值得托付终生——我只见过他对你一人言笑晏晏。对女人好,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能只对一个女人好,那才是真正靠得住呢。” 熙和在宫中多年,嘴巴也是紧的,阮琨宁同她关系不算疏远,皇帝那边又默许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他的确很好,却并不是我的良人。” 她只提了一句,熙和公主便明白了大半,眉梢微挑,问道:“我六哥?” 阮琨宁含笑点点头。 熙和的眉头微微一皱,仔细沉吟了半日,终于哼了一声:“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阮琨宁:“……” 别这么直白,你六哥知道了,大概是会哭的。 年夜这日的宫宴开始的早,虽然是要熬到子时,但是实际上,早在戌时(晚上七点)起,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这是正经的大日子,阮琨宁穿红色绢地印鸾鸟展翅衣裙,束绯白二色腰带,着五彩云霞履,梳朝云髻,簪灯火琉璃玉簪花,额间描了鹅黄,端庄大气,仪表尊荣。 她年岁渐长,原本稍显稚气的五官也逐渐长开,一身盛装衬着她眉眼,便是无双姝色,眼神流转间便是风情曼妙,令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日子里头,大家都是要盛装的,锦衣华服珠宝生辉之下,便是三分颜色都硬生生的被衬托成了十分,可只要在阮琨宁面前,所有的光芒便齐齐黯然失色,只余她一人灼灼生辉。 宫宴是戌时开始,阮琨宁与熙和怕耽搁了,便特意提前了两刻钟过去,饶是如此,也不算是到的早的,仔细数起来,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是晚了。 这也不能怪她们,诸皇子都已经成年,在外头成家的成家,像是前五位皇子都是已经娶妻建府了的,而还未曾娶妻的大概就是韦明玄与韦明玦这对难兄难弟了,可他们年纪也不算小,也已经出去建府,早就不留在宫中了。 他们各自的王府距离皇宫都不算是远,但饶是如此,也得早早动身才是,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搞出一场迟到的事情来,那可不仅仅是失礼的问题了。 到得早了,大不了就是早早地候着,又可以规避一个风险,显得自己知礼,何乐而不为呢。 今日年关时节,说是宫宴,其实也是家宴,出嫁的公主不算,只有帝后与诸皇子王妃,以及未出嫁的公主罢了,并不算是很多。 细细数来,一年到头,这样一家齐聚的时候,也并不多见。 皇长子带了病歪歪的正妃许氏,二皇子身边是容貌绝艳的李氏,素来低调的三皇子带着他同样低调的正妃蒋氏,五皇子身边则是明艳端秀的钟氏。 韦明玄跟韦明玦这两条单身狗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在他们兄弟俩位置离得近,相互抱着取暖也方便。 早在几个月前,五皇子就被皇帝派到西南清查吏治去了,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倒是许久不曾见他了。 大齐建国几十年,对于西南一带尤其是临近平南王腹地的区域一直都缺乏掌控,再加上先帝在世时候为了稳定局面,不得不与西南士绅做出的妥协,使得这整片区域都隐隐生出了一点尾大不掉的味道来。 事实证明,这位五皇子除去游山玩水之外,确实是有自己本事的,他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深入西南,结交士绅,拜访名流,打探官场诸事,清查赋税财政,最后同当地驻军暗地联合,清理了整个官场。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的做起来可就是难了,无论是要耗费的心力还是要得罪的人都不是少数,甚至于在离开西南的时候,还在官船上遇刺,险些一命呜呼了。 这事儿阮琨宁也是知道的,但她同五皇子并不算是相熟,他又已经娶妻了,贸然送什么东西或者过去问候几句都难免会叫人误会,可毕竟头顶着一个公主头衔,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如此一来,她便只约了熙和,一道送了点名贵药材过去,算是全了彼此之间的面子情分。 五皇子妃钟氏出身靖郡王府,祖上是大齐的开国功臣,母亲则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女,也就是现在晋阳王氏一族的宗妇。 仔细数一数,她同阮琨宁还算是沾亲带故的,阮琨烟嫁的是荥阳郑氏的宗子,正是钟氏的嫡亲表哥,这么一数,同阮琨宁也算是跟着有了一点关系。 在没有计划生育,又不讲究上层社会与底层平民联姻的时代,一竿子打过去全都是亲戚,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一地鸡毛的情况,就更加不算是少了。 她过去的时候,二皇子正对着五皇子满口泛酸,说出口的话也不是那么的客气。 五皇子这一次虽然历险,但得到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只是皇帝以及朝臣的刮目相看,甚至于被允许进入吏部观摩理事,稳稳地在前朝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虽说没有什么正式的职位,可吏部却是主管官员升迁、评定、考核的部门,眼见着前途就绝对不会少,叫他这个还没怎么摸到吏部边的皇子看着,难免会觉得眼热了。 “五皇弟这一次的差事委实是做的漂亮,不只是百官,便是父皇,也是赞不绝口的,等到身体康复,想必便能大展宏图了,这些日子天气凉,万万要好好将养,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是。” 他这话说的不算是好听,二皇子妃知晓他素来的秉性,想要拉他却没拉住,眼见着场面微冷,连忙温声开口道:“他这个人呀,心里头担心,嘴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五皇弟只别理他便是了,我那里还有长白山经年的紫参,将养身体最是有用,明日便叫人送过去。” 二皇子是种子选手,五皇子是异军突起,无论是皇长子还是韦明玄,同他们的关系都不算是亲近,乐得在一边看戏,权当热闹。 五皇子脸色还带着几分青白,倒不是因为跟二皇子生气,而是旧伤未曾痊愈罢了,平白的被二皇子暗讽了一句,他神色中却依旧未见异样。 五皇子妃钟氏心里头倒是不怎么舒畅,可是见二皇子妃姿态这般低,今日又是大场合,实在不宜多生是非,便只忍了下去,含笑道:“之前便收了二嫂的东西,现下竟又得了一份,却是我们占了便宜呢,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殿下说,”她看向一侧的五皇子,柔声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五皇子微微一笑,殿内的灯光照耀在他脸上,有一种平淡的恬静:“只好叫兄嫂二人心疼一回了。” 那几句话说出去的时候痛快,收尾却不容易,二皇子也正尴尬着,见五皇子夫妇这般识相,也就就坡下驴:“自家兄弟,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 他一手举起酒杯,想要率先敬一敬在场的诸位皇子,毕竟他是嫡子,做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实至名归。 那杯盏才刚刚斟满,盈盈的径自散着酒香,他刚刚想开口,却见那一侧的小径上有明亮的手提宫灯近了,已经开始泛起墨色的四周,似乎也随之萦绕起了一层熹微的光。 时辰还不算是晚,月亮还没有高挂,可所有人都觉得,那句所谓的闭月羞花,或许并不是近乎神话的褒美之辞,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大概是因为她生的太美,连月亮见了,都要躲到云层里头去。 一行宫人持灯,带起了一片朦胧的光晕,她裙踞微动如云,衣带飘飘若仙,似乎从天上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213章 宣言 在场的男子皆是皇族出身, 称得上是享尽世间繁华,见过的美人儿成千上百,其中的世间绝色也不在少数。 在场的女子也皆是出身不俗, 每一个的容貌也皆非泛泛, 见识过的淑丽亦为数不少。 可是现在,只是看着那纤纤身影,缓缓的走到自己面前去,曼步轻移步步生莲, 便觉美不可言, 竟不敢发一声。 只唯恐那是自己心生幻觉, 一出声便会从那虚幻的美梦中惊醒。 她年岁尚轻, 发髻簪珠翠,面上敷红妆, 却丝毫不显得老气横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能成为她的配饰, 被她本人的存在夺去一切光辉。 月宫仙子, 天上云女, 大抵便是如此了。 阮琨宁见多了这样的目光, 也并不觉得惊奇, 只缓缓展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向在场诸人一道施礼,道:“倒是我来晚了,还请诸位见谅才是。” 她声音也好听, 似珠落玉盘流水潺潺,带着某种轻灵的韵味,格外的清澈。 众人这才梦中惊醒一般连连摆手,口中称不敢当,一边让着她往席位上坐了。 二皇子并不是第一次见阮琨宁了,可是每每见一次,都会不由自主的觉得惊艳,在她面前的时候,连说话声都会格外的低一些,只唯恐自己太过于粗俗,使得这玉一般的人物心生不快。 她年岁尚小,风情便如此动人,假以时日,却不知会如何勾人? 即使是只为搏她一笑,怕是有无数人死也甘愿。 这么想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目光便有些不受控制,径直往阮琨宁那边去了。 她正敛袖入座,衣裙微动身姿半侧,正正好显现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来,比之春日里的柳树也不遑多让,二皇子眼底闪过瞬间的迷离,衣袖底下掩藏住的手却无声的握紧了。 韦明玄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目光阴鸷的扫他一眼,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冷意,直到重新看向了阮琨宁之后,那目光才回暖。 这么美的阮阮,是我一个人的。 真好。 二皇子妃离二皇子十分近,加之他动作又是不加掩饰,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虽不知道她心中如何思量,面上神情却是淡淡的,瞧不出丝毫端倪,连嘴角挂着的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深浅也丝毫未变。 熙和公主跟在阮琨宁身后,两个人隔了几步远,见她坐下了,这才施施然上前去,面带笑意,同样的施礼请罪。 三皇子素来低调,性情也温和,同熙和公主倒是相处的不错,见她如此,便含笑打趣了一句:“明明同明沁是住在一起的,怎么却比人家来的要晚?可是自己贪懒了?” 熙和公主随手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的春水流苏簪,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俏皮,笑嘻嘻的道:“阿宁这么美,我才不要走在她身边。” “方才在后面,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你们啊,连余光都没有给后边的我,只盯着她一个了,这还是我跟在后头,倘若是并排着过来你们却没瞧见我,那才叫尴尬呢。” 三皇子闻言一笑,倒也不在意她话中的调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他同韦明玄处的还算是不错,便顺口问了一句:“六皇弟方才可是看得比我还要认真呢,是不是?” 韦明玄看他一眼,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是。” 他看向阮琨宁,目光像是带上了春日的清风,柔声道:“有女夭夭称细娘,珍珠落鬓面涂黄,果然极美。” 一句话落地,在场诸人的脸色都稍显几分惊色。 他这句诗说的是阮琨宁面上鹅黄,也是赞颂美人的意思,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从他嘴里出来,却稍显不合了。 阮琨宁虽顶着一个公主的头衔,名义上也算是韦明玄的妹妹,但毕竟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大防,相较于熙和公主,韦明玄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才是,稍有错漏,便会有语出轻薄之感。 这句诗倘若是从长辈口里说出来倒是还合适,但由他说出来,却有些太过于亲昵,不像是兄长对于妹妹的爱护,反倒是情郎对于爱侣的情意绵绵。 韦明玄素日行事谨慎,绝不是那种能叫人轻易捉到把柄的人,此刻光明正大的向阮琨宁表示出态度上的亲近,怎么看……都像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场面有瞬间的极致安静,随即,几乎是霎时间,所有人心头瞬间浮起了一个念头——男未婚女未嫁,总不会是……这两个人真的会凑成一对儿吧! 这怎么行,从礼法上来说,明明也是兄妹的,韦明玄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自己头上扣一个悖乱礼法的帽子吧?! 大齐建国不过几十年,许多的规章制度都在逐渐完善,但同时,也沿袭了许多先代的规制,许多约定俗成的制度,也都默默地被延续了下来。 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对于皇子而言,最严重的政治指责大致上有三个,触之即死。 第一,大不孝;第二,私出封地;第三,悖伦。 第一个是很好理解的,不说是在封建社会时期,即使是在现代,孝道也是被广为提倡的。而在以孝道治天下的封建国度,这个要求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别的不说,科举之前的选官制度,除去那些有关系的人,剩下的是什么方式走出去的?举孝廉! 第二个则是在皇子分封时期才会有的问题,所有非储君的皇子在成年之后就要离开京都,迁往自己的封地就国,就国期间不得私出封地,违者视同谋逆,早在西汉时期,武帝便在《出界律》中严格阐明了这个问题。 皇子们到了自己封国之后便是天高皇帝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不要太快活,最大的大概就是——必须得在自己窝里面待着老老实实的,除去迁往京都朝见,哪儿也不准去。 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不行!谁晓得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搞事情! 至于第三个,就是绝不得行悖伦之事,暗地里搞什么德国骨科。 在对于礼法道德至上的士大夫眼中,要是胆敢搞出这种事情来,说明这个人已经从里到外彻彻底底腐烂了,没有任何可以拯救的余地——怎么能叫这种人登上皇位,统率臣民?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诸皇子之中,只要是对于皇位有意的,就自觉地对这三点远远避开,别沾染上什么污点,莫名其妙的被排除在皇位继承人选中。 事实上,这三点规定也不算是严苛,甚至于称得上是宽松。 在皇族里,所有有志气的皇子,身后必然跟着一个同样有志气的母亲,这样的组合之下,无论是母亲,还是儿子自己,都会好好控制自己的行为,绝不会传出去什么不孝传闻的,能够传到臣民耳朵里面的,必然是清一水儿的母慈子孝,便是韦明玄跟皇后私底下几乎翻了脸,表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 其次嘛,皇子分封这种事在前朝是有的,到了如今的大齐,已经基本上跟清朝时候的制度齐平——只给名爵,不给封地,都老老实实的在金陵待着吧,如此一来,自然不存在私出封地之事了。 至于最后一个,那就更加简单了——天底下美人儿那么多,搞谁不行,偏偏要搞到自己姐妹身上去? 说的难听点,大齐的皇族公主气度尊贵,容貌也是极为出众,但是真正堪称绝色,能叫人为之倾倒到连皇位都不要的,至今还没有出现。 不过嘛,这个情况在前些日子出了一点美丽的意外。 ——阮琨宁被皇帝册封,成为皇族的未嫁公主。 她容色如此之盛,能够令世间所有女子黯然失色,惹的人心思暗起,生出一点别的心思,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其他人心底未必没有什么想法,但真真正正摆到台面上说出来的,韦明玄还是第一个。 心念急转之间,众人终于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皇帝将阮琨宁册封为公主的那道圣旨上,只是满满的褒美赞誉之词,以及封号称呼,却并没有将她列入皇族齿序,更不曾提过之后的嗣宗问题。 ——真的按照礼法来讲,她依旧是永宁侯之女,而非皇帝膝下的公主。 这么一想,韦明玄若是当真有意,二人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是皇帝嫡子,又没有娶正妃,两下里的身份也合适。 更加叫众人嘴里发苦的是,皇帝当初下那道圣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 那一道略微有些含糊不清的旨意,究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说——别有用心? 往更深一点讲,韦明玄此刻言行,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某些保证,所以才不加掩饰的宣之于口? 这些心思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似有意似无意,落在阮琨宁面上的那些探寻目光愈发幽深了几分,像是人难言不定的心思。 阮琨宁对于一众人神色中的一场恍若未知,只含笑斜睨了韦明玄一眼。 他们在一起的时日不算短,一直以来都是遮遮掩掩的,之前不敢叫永宁侯府中人知道,后来又是碍于帝后,不敢大肆声张,每次见面,都搞得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韦明玄不止一次的向她抱怨,说自己像是被她在外金屋藏娇了一般,对于能够在人前光明正大的点明二人关系,老早就翘首以待了。 好容易皇帝松口了,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阮琨宁对他心思洞若观火,也不想叫他失望,只浅笑着斜他一眼:“御膳都还不曾上,果饮也不曾用,怎的嘴巴便如此甜?” 第214章 心伤 韦明玄的话说的亲昵, 阮琨宁这话回的也亲近,一来一往之间,众人心底隐隐的有些了悟, 只可惜, 这一番透彻却并不曾叫众人觉得快意,反倒是面上的笑意都齐刷刷的带了几分僵硬。 二皇子的神色最为难看,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韦明玄,随即又望向了阮琨宁, 虽没有开口, 衣袖底下的手却无声无息的收紧了。 二皇子一向极为自负, 阮琨宁姿容绝色, 他自然也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只是碍于彼此之间可能存在的礼法关系, 这才一直隐晦的压制住,只等自己登位再说,可饶是如此, 他也早早的将阮琨宁视为自己的所有之物, 眼下见他们二人眉目传情, 不只是手指微僵, 眼底的阴霾之色浓郁的几乎要遮不住。 二皇子妃原是不动声色的, 此刻眼底却也隐约升起几分忧虑,她不易察觉的看一眼身边的二皇子,却见他只沉浸在自己心底的那些儿女情长上头,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失望, 轻轻摇摇头,到底也没有再表示出什么。 皇长子对此也有些吃惊,那感觉倒不像是二皇子一般,而是因为韦明玄可能得到永宁侯府支持而生出的担忧,陈郡谢氏本就不弱,再加上手中有军权的永宁侯府,简直是如虎添翼,倘若真的成了,对于他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件事此刻也只是有一个猜测罢了,到最后能不能成还待定,别人不表态,他也就低下头,没有做出头鸟的打算。 皇长子妃身子不好,极少会出现在人前,更不必说表露自己的想法了,她一双杏眼在阮琨宁身上游走了一圈儿,便垂下眼睫,只安安分分的在皇长子身边做隐形人了。 五皇子性情最是平和持重,在那二人那几句堪称打情骂俏的话之后也不曾表现出什么异样来,也只有一侧的五皇子妃看得出,他眼底的笑意略微淡了些,她在心底叹口气,也学了皇长子妃,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 没有人开口,也不闻一声,帝后就在这样近乎诡谲的气氛中驾临了。 今日虽是大日子,却也是家宴,皇帝并没有着衮服,而是换了沉稳的玄色常服,端肃中更见威仪。 皇后着了石青色云锦凤穿牡丹凤袍,下饰以水浪江涯、寿山、立水纹,同素日的亲和相较,反倒是添了几层声威。 不知道是不是阮琨宁的错觉,才没多少日子不见,皇后似乎愈发老的厉害,眼下生出的细密纹路,便是脂粉都有些遮不住,偏生皇后一向都是走的温婉得宜路线,面上时不时的挂笑,那几道纹路,就愈发的明显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微动,下意识的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韦明玄,却见二人都是面色沉静不露痕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位子上,不再有什么动作了。 年夜的这场家宴,说是皇族一家团聚,但是实际上,还是仪式性的东西要更加的多一些,从开始到结束,都带着严格的规程。 帝后基本上是卡着时间点儿过来的,这二位到了,也就可以正式开场了。 五寺之中常年打酱油的太常寺终于也可以发光发热一回,不叫人觉得它是一个近乎多余的部门,整天只知道吃俸禄,什么都不干了。 所谓五寺,便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个部门,这其中在现代出镜最多的大概就是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部门主管大理寺卿更是九卿之一,其次的大概便是太仆寺,掌牧马政令,属兵部,主管也是九卿之一,剩下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则是偏向于礼仪制度的类型,油水不多,出镜机会也少,只有像祭典以及各式典仪之际才会出现,比如今晚。 叫阮琨宁看来,现在的这位太常寺卿,其实也怪不容易的。 她现在算是正经的公主,其余人也都是皇子王妃,一个个走出去都是牌面上头的人物,在皇族家宴这样的场合中自然都是有自己席位的,也只有可怜的太常寺卿作为皇族以外的路人甲,不仅要委委屈屈的挤在小角落里,大过年的有家不能回,还得站在一边看别人吃香的喝辣的,偏生为皇族服务是光荣,今日又是年关,全程脸上都得带着蜜汁微笑。 在太常寺卿的示意之下,年夜的第一个活动,傩舞开始了。 傩舞记载于《周礼》,成型于周代宫廷的“大傩”之礼,作为年关之际的宫廷必备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说的这么高大上,但阮琨宁表示,那并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所谓傩舞,本来就只是一种远古时期延续下来用来驱除鬼怪病疫,以及祭祀上天的宗教性舞蹈。 试想想,远古时期的人类带着祭祀性目的设计出来的舞蹈,难不成会是几个绝色美人身着轻纱玉带,媚眼如丝顾盼神飞,身姿如燕一般翩翩起舞吗? 阮琨宁可以很明确的说——并不是! 只是一群穿的花里胡哨不辩男女,且满脸颜料的人跳一些超出大多数人欣赏水平的舞蹈……而已。 不只是阮琨宁一个人觉得无聊,大家心里面也都是彼此彼此,可这毕竟是祖宗遗留下来的制度,又是年关这样的时分,所以无论大家心底多么想要打哈欠,都极力压制住,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行宫人身着红色宫装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银制托盘,上头是两只叶纹银底缠枝海棠酒壶,依次走到每个坐席面前去,俯身为他们添了两杯酒。 第一杯是屠苏酒,第二杯是椒柏酒。 屠苏酒本就是一种药酒,益气温身,又可防治瘟疫,《保生秘要》云:“和其肝气,勿食诸肝,以免死气入肝伤其魂也。宜烧苍术香,清晨饮屠苏酒、马齿苋,以祛一年不正之气。” 南朝梁人沈约《俗说》中称,“屠苏,草庵之名,昔有人居草庵之中,每岁除夜遣闾里药一剂,令井中浸之,至元旦取水置于酒尊,合家饮之,不病瘟疫。今人有得其方者,亦不知其人姓名,但名屠苏而已。” 至于椒柏酒,同屠苏酒的意思大体也是一致,驱赶瘟疫,强身健体。 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中称,椒花酒“元旦饮之,辟一切疫疠不正之气,除夕以椒三七粒、柏叶七枝浸酒一瓶。” 吉祥话说的这么多,但是实际上,味道真的是称不上好。 无论是屠苏酒还是椒柏酒,说白了都是一种药酒,沾了一个药字的东西,阮琨宁先天的就有些打怵,而药字后头跟着的那个酒字,就更加叫她从心底里头畏惧了。 这么重要的时候,她要是喝完酒后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发酒疯,便是皇帝也帮不了她啊! 若是寻常时候,她只讲那两杯酒摆在面前不动便是,但在今夜,却不能对这两杯代表颇具深意的药酒置之不理。 阮琨宁在心底扁了扁嘴,目光却还是不免的透出了几分苦,正有点担忧的时候,却见斜对面韦明玄正正好抬袖饮酒,借助衣袖遮掩,轻轻的向她一眨眼。 似乎有人往她嘴里面塞了一块糖,她禁不住唇角微弯——韦明玄也知道她饮不得酒,八成是走了什么门路,在酒中搞了什么鬼。 阮琨宁隐隐的明白了这点,一颗心也就落了地,再见其余人都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己不好再拖沓下去,也信了韦明玄一把,一口灌了下去。 果然不是什么药酒,而是带着淡淡清香的果酒,口味绵软偏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心里高兴了,连带着看韦明玄的时候目光中也添了几分柔情蜜意,韦明玄不像她这样不怕这两口小酒,早就喝的干干净净,见自己阮阮目光隐含情意的望过来,只觉的自己一颗心好像都跑到她手心儿里头被攥住了,同样温柔的看向她。 韦明玦齿序最小,坐席紧挨着韦明玄,自然是瞧见了这一幕,看着自己哥哥正深陷情网眉目传情,只觉得大概是那两杯酒的后劲儿太大,惹得他牙根发酸,待他转过脸去看别人时,却堪堪被成双成对的兄嫂们亮瞎了狗眼。 往上头一看,便是皇帝身边也还有个皇后呢。 一阵不知名的冷风吹过来,他忽然心生戚戚。 呜呼哀哉,天下之大,竟没有我这条单身狗的容身之地! 熙和公主坐在阮琨宁身边,自然瞧出了韦明玄的异样来,只是碍着阮琨宁,也不好表示出什么来,只在心底轻轻一哼——便是屠苏酒都压不住这股恋爱的酸臭味,你们真的够了哦! 那斟酒的宫人一直低眉敛目的候在一侧,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瞧见什么不该看的,面上也没什么情绪显露,只是等阮琨宁饮尽杯中酒之后又为她续了杯,却不再继续候着,而是将两只酒壶轻轻放置于桌案一侧,施礼之后同其他宫人一道退下了。 饮过了屠苏酒与椒柏酒,饮宴也就算是正是开始,自有宫人鱼贯而入,开始呈上今夜的御膳。 大齐不讲究那些满汉全席,事实上现在还没有满汉全席呢,真的说起来,倒是有些像是西餐的形式,先上开胃的汤饮,随即才是金玉满堂富贵有余之类有吉祥名字大菜。 说是皇族家宴,其实也没有世人想象的那种超大号桌子满满当当几百个菜,而是众人跪坐于锦毡之上,面前设置小案罢了,加上酒壶所占据的位置,一张桌案顶多也就是四个菜,这样的场合,也没人是真心缺这几口饭菜吃的,不过是用几口之后便撤下去,重新换新的罢了。 倒是有个好处,上过来的才都是热的,色香味俱全,算是对得起人的舌头。 傩舞还在继续,阮琨宁之前也曾经打听过,多半是要半个时辰才能结束的,她面上一直微微含笑,心底却生出了几分无趣——有看这个的功夫,还不如回家去看她自己跳舞呢。 她不仅仅长得好看,跳的也比他们这些好多了! 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这样想,皇帝坐在上手的位子上,目光懒洋洋的落在面前盛大热烈的傩舞上,心里想的却是初见那姑娘时候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一眼看过去,他就知道自己栽了,无药可救,也无能为力。 不过也对,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是没道理可讲,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 今夜的宫宴中,他没有刻意去看阮琨宁,连一丝目光都没有投过去,只是轻轻执起一侧的银制酒壶,为自己斟了酒,随即一口饮了下去,周而复始。 那个姑娘酒量很浅,稍稍抿一口就会醉的不知东南西北,那日的酒并不烈,却还是晕了许久,换了今日的屠苏酒跟椒柏酒,只怕一杯酒会倒。 原本,他也是想叫人去给她换掉那两杯酒的,隆德去打听的时候才知道明玄已经透了风声过去,将事情安排好了。 回禀的时候,隆德这种跟了自己经年的旧人都不敢抬头,只唯恐哪里戳到了他那根不可言说的心弦,惹得自己生气。 其实,隆德大可不必那么小心的。 她能觉得快活,哪怕他只在一边远远看着,也会觉得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查了查资料,感觉宫廷过年(非清宫)......大体是那么回事吧,哪里出错了的话欢迎提,我再去改呀 第215章 建储 已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有宫人上前来,换掉了桌案上的四品菜,重新换成了另四品。 皇帝看向侍立一侧的隆德总管, 吩咐道:“安国公同明檀一道清理西南官场辛苦, 宋成易也不错,将那品糟鹜风鱼送到安国公府上去,镇国公往西北督军,劳苦功高, 将那品金鱼戏莲送到镇国公府, 永宁侯整顿西山大营也是不易, 将那品松鹤延年送到永宁侯府去……” 年关之际, 皇帝向臣子府中赐菜本是常例,这并不奇怪。 事实上, 虽然臣子们的府邸都是位于金陵,但哪怕是内侍们的脚程再快,等送到了的时候指定已经凉透了。 好在, 御赐之物也没人会吃, 而是将其供奉与祖先灵位之前, 以示荣耀。 皇帝一连点了五六位臣子, 随即便是荣王府以及兰陵长公主府两家, 随即就不再开口,隆德总管在原地略微停留了几瞬,却见皇帝并不是在沉思下一个人选,而是的确无话可说, 他隐晦的扫一眼场上的诸位皇子,在心底摇摇头,便施礼退下了。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并没有超乎隆德总管的预料,皇帝赐菜结束之后,诸位皇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坦白说,皇帝赐菜的人数并不算少,可是也不算多,毕竟荣耀这个东西要是真的人手一份那就不值钱了,可是现在嘛…… 诸皇子的外家,无论是陈郡谢氏,亦或是陇西李氏,又或者是之前烜赫一时的苏氏,都没有得到这份殊荣,更不必说其他皇子外家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的,金陵这么大,官员多的一砖头扔出去能砸到好几个,即使是得不到皇帝赐菜也没什么丢人的,可问题是,在之前的每一个年关,这些家族都会得带皇帝赐菜这项殊荣的。 到了今年却忽然停止,尤其是在年关这样容易惹人误会的时辰,总是会叫人心中升起无数惶恐的念头。 皇帝似乎并没有看见诸皇子脸上或明显或浅淡的惊讶,只是微微侧首,对自己一边的皇后道:“不知不觉,竟已经是这么多年了。” 他今夜要做什么,皇后心中早已经有了估量,此刻闻言,也只是谦恭的浅浅颔首:“陛下还正当年,又是年关的好日子,怎么提这样的话。” “真是老了呀,”皇帝缓缓将自己杯盏中的就一饮而尽,含笑道:“年轻的时候熬夜看折子也不觉得累,现在睡得晚些,第二日便觉没精神。” 皇帝说自己老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过去附和着说“对啊对啊你就是老了”的,相反的,诸皇子与皇后还得当即劝慰:“父皇正当盛年,谈及这样的话,委实是让儿臣……” 同时,在嘴上劝慰的时候,所有人心头也冒出了一个叫他们惊喜又战栗的念头——皇帝主动挑起了这样的话头,是否代表着……有意立储?! 在这样的时候提起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烟雾弹的样子。 倘若是真的,他选择的人会是谁? 谁又将一步登天,得到那个叫所有人眼红的位置? 倘若得到那个位置的人是自己,那么…… 又或者,得到那个位置的人不是自己,那又该如何是好? 皇帝再次给自己斟了酒,将那只酒壶放下之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儿子们身上,似乎在看他们,又似乎是透过他们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诸皇子只觉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头跳出来了,到了这个关头,便是最为云淡风轻的五皇子,也是止不住的攥紧了拳头,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皇帝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明玄。” 韦明玄在一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起身,撩起衣袍跪下,沉声道:“儿臣在。” 皇帝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终于道:“明日岁初朝贺,你同朕一道去吧。” 韦明玄面上不动声色,只沉声应道:“是,儿臣遵旨。” 所谓的岁初朝贺,便是指正月初一的时候百官要在正殿朝见皇帝,不仅仅局限于京官,便是地方官也要望阙遥贺,按照俗例,只有两个人能够接受百官万民朝见——皇帝,以及储君。 自从多年之前便开始的储位之争,竟只在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之间尘埃落定,拉下了帷幕。 阮琨宁知道,等到明天韦明玄随皇帝一道接受朝见,再过几日皇帝开笔处理政事的时候,上书请求册立韦明玄为储君的折子,必定会将宣室殿盖住。 皇帝明晃晃的表明了态度,韦明玄多年的势力也不是白给,虽然其余人难免会有所异议,但注定是掀不起什么水花的。 几瞬的功夫,足够其余人反应过来了,五皇子倒是还好,韦明玦也只是为自己兄长欢喜,皇长子脸上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失落之色,而二皇子,却是将不忿之色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 他脸色青白不定,腾地站起身,连二皇子妃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给,便扬声难以置信的质问道:“——凭什么!父皇?!” 二皇子的情绪如此激烈,阮琨宁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眼中,他被建储的希望是最大的,也最为名正言顺的。 他手中拥有这个封建礼法社会中最强大的帮助,这也是别的皇子永远无法比拟他的地方——他是皇帝的嫡长子。 按照从西周时候建立起的宗法制度而言,他的的确确是嫡长子,正统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谓的嫡长子,才不是什么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加正妻所出的儿子呢,它的含义是——正妻所出的第一个儿子! 皇帝是先帝的嫡长子,也是第一个儿子,但实际上,哪怕先帝在娶文太后之前生了二百个儿子,只要文太后是以正妻身份嫁过去的,皇帝出生之后,也依旧是嫡长子。 韦明玄也是嫡子,却到底是差了二皇子一筹,至于皇长子就更加不必说了,虽是长子,却是妾室所出。 这是封建礼法当中对于正妻与嫡出的最大维护,也是二皇子手中最有底气一张牌。 至于在话本子当中经常出现的宠妾灭妻,大齐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阮琨宁见过的或者说是听说过的,却是少之又少。 所有的国公府乃至于侯府伯府,在嫡长子出世之后,便会有礼部将其名姓身份记档,在皇族宗庙供奉之后,才算是确定了正统地位,至于话本子中说的某某侯爷宠爱小妾生的儿子,想叫小儿子继承侯位? 你是在开玩笑吗?跟先帝以及皇帝的列祖列宗说好的事儿你说改就改了,有没有把皇帝和皇帝的祖宗放在眼里? 史书记载,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 这就是封建礼法的影响,以及时人对此的态度。 所以到了此刻,做为皇帝嫡长子,又一直以来被寄予厚望的二皇子,接受不了也并不奇怪。 皇帝脸上笑意依旧,似乎未曾对于二皇子的行为产生什么不满,他只是将酒杯轻轻放下,云淡风轻的吩咐道:“坐下。” 二皇子的悲愤之态便只得了皇帝这般毫不在意的回应,眼底便透出了几分隐晦的绝望:“——父皇!” “朕跟你说,”皇帝的声音依旧温和,那其中却掺杂了几分不容违逆的威仪:“坐下。” 二皇子只觉自己似乎失去了感知能力,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终于略显呆滞的重新坐了下去,脸上原有的精气神却也消失了不少,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皇子是嫡子,也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此刻冒头去说话,却还是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了,其余人自问没他那么大的底气,也只默默低了头,不再去说什么可能会惹皇帝不快的话。 也只有隆德总管在旁,看见了皇帝望向二皇子时眼底的怜悯光芒,不过,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便只低下头,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了。 这事儿跟阮琨宁没什么关系,或者说,就算是有关系也是好事,出头的椽子先烂,她也不打算表露出什么,只隐晦的扫一眼韦明玄,就打算低调做人了。 就在她转目间的功夫,阮琨宁却瞟见了二皇子妃眼底极快流转而过的一丝情绪,心中顿时微微一惊——对于韦明玄上位,二皇子妃好像并不觉得惊讶,相反的,还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淡淡颓然。 她……是早早的知道了什么,还是说,有别的缘故在? 有李瑶钰那样的妹妹在,阮琨宁可不相信,这位二皇子妃会是一朵白莲花。 今日是年关,按照旧例,要守夜到天明,但也只是针对年轻人罢了,时辰一到,帝后便相继离开,只留了年轻一辈儿的人在。 今夜发生的事情不少,但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皇帝隐晦确定了韦明玄的储君身份了。 诸皇子心中都是一片兵荒马乱,各色的目光齐刷刷的在韦明玄身上转了几个圈儿,随即还若有所思的扫几眼阮琨宁,皇帝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他们也不想白白跳出来惹人注目,便将自己心头的嫉妒愤恨不满掩盖了下去,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便相继离开了。 韦明玦落在后面,只看他兄长神情,便知道是有话要跟自己未来小嫂说,笑了笑便拉着一侧的熙和公主走了:“我去西宁六所住,就先走啦。” 西宁六所在后宫的斜对面,是诸皇子的居所,韦明玦还没娶亲,那里还留着他的地方,这么晚了不想出宫就过去歇一晚,倒是也不奇怪。 熙和公主推开他:“你去西宁六所,同我又不顺路,拉着我做什么。” “别这么冷淡嘛”,韦明玦嬉皮笑脸的道:“周围太黑了,我怕,姐姐送我过去好啦。” 熙和公主回首看一眼那两人,暗暗的摇摇头,道:“好啦好啦,走吧。” 承明殿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了韦明玄与阮琨宁两个主子,以及那些留在此处等待清理的内侍,以及彻夜守护此地灯火不灭的宫人。 阮琨宁还不觉得困,便往承明殿外扫了一眼:“咱们出去走走?” 韦明玄起身过去迎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我都听阮阮的。” 出了承明殿,便是千里堤,说是千里,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么长,只是在承明殿前修有宫渠,顺势加上堤岸罢了,此时水面结冰,敷上了一层白霜,本应令人倍感清冷的,可内侍们在长堤一侧系了红纸宫灯,映衬的满目明鲜,倒生了几分淡淡的暖意缠绵。 二人虽然算是将事情定下了,却也不欲瓜田李下惹人生疑,只绕着堤岸缓缓踱步,心意相通,爱侣在侧,当真别有一番风雅。 阮琨宁回首去看那承明殿的一片灯火通明,按旧制,今夜的灯火要一直点一晚的,她远远的望着拿出的明亮,忽的微微一笑。 韦明玄有点摸不着头脑,问她道:“怎么了?” “只是想起来一首诗,”阮琨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伴着鞭炮声连绵的夜空,她曼声道:“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韦明玄略一思忖,便微笑道:“倒是应景。” 阮琨宁看向他的眼睛,真挚的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皇宫里面过年,也是第一次同你一道过年,其实……也还不错。” 她这话说的认真,韦明玄神色一动,眉宇间全是郑重的深情,他定定看阮琨宁一会儿,阮琨宁含笑回望,不一会儿,他竟也觉面颊升温,只柔声叹道:“不知怎的,只觉这一刻,便是岁月静好。” 阮琨宁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娇声道:“我手冷。” 韦明玄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有些泛凉,禁不住有些心疼,他衣袖宽,索性握着她的手伸到了他小臂处取暖,一边道:“我忽然觉得,之前你那样说,既可以说是对,也可以说是不对。” 阮琨宁眉梢微动:“——嗯?” 韦明玄道:“那首诗形容年夜本是极好,却也另有一种缺憾,它说的是所有人的今夜,而不是我们的。”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手指报复性的往他袖子里又伸了伸,眼见着他冷的微微一抖,这才哼出了声:“偏你毛病多。” “我倒是情愿说另一首诗,”韦明玄爱怜的往她面前凑了凑,低声道: “欢多情未极,赏至莫停杯。酒中喜桃子,棕里觅杨梅。帘开风入帐,烛尽炭成灰。勿疑鬓钗重,为待晓光摧。” 阮琨宁所说的前一首诗为唐太宗李世民所作,讲的便是年关宫宴,韦明玄所吟的却是梁朝徐君倩所作,讲夫妻夜话,情意缠绵。 阮琨宁笑了一声,取笑他道:“还不曾进你家的门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韦明玄厚着脸皮在她鹅黄上亲了亲,柔声道:“谁说不曾进我家门,现在人不就在我家吗?唔,难道不是——童养媳?” 第216章 哀嚎 阮琨宁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正月初一, 皇帝带韦明玄一道接受百官朝见之后,上书请求册立韦明玄为储君的折子,瞬间挤满了宣室殿。 虽然其中还掺杂着某些人期期艾艾的“皇六子非嫡长”“某皇子亦甚贤”“皇六子尚无子息”之类的言论, 但是在皇帝明确表示出自己选择的时候,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去抱皇帝大腿,跟一跟风的。 韦明玄虽不是嫡长子,但好歹也是嫡子,算是正统之一, 其人也颇有才干, 立他为储君, 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事在百官之中也算是沸沸扬扬, 折子雪花一般上了无数,皇帝却始终留中不发。 正常情况下, 皇帝将臣子奏折留中不发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朕觉得你们说的很对,但是朕要脸面, 不好直接答应, 非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 朕才会勉勉强强的答应。 史书上某某末代帝王被迫禅位于臣子时, 这个臣子也会再三推辞不受, 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两者之间,本质上是一样的。 第二,朕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 但是朕给你说话的权利。 皇帝选择在元日朝拜之际将韦明玄带过去,本身便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自然不会是第二种,众臣心领神会,便推举几位老臣连同上书,请立皇六子为储。 这一次皇帝没有再留中,也没有拖泥带水,而是在几日之后的朝议上令人宣读了立韦明玄为储的旨意。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维庆裕二十一年次乙酉正月辛未朔十一日葵亥,制曰:天下之大,实唯重器。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皇六子明玄,禀天地之仁,含日月之耀。穷咨于正,言慎乃简。德临庶官以信,安庶狱以情允。敬承天地,谨告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主器得人,益笃灵长之祜。纶音式涣,用昭浩荡之仁。以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庆裕二十一年正月十一。 这场朝议不仅仅是官方确定了韦明玄的储君身份,顺带着议定了立储典仪的诸事,令浑仪监(钦天监前身)推演吉日,礼部协同光禄寺一道操持相关典制。 众臣之间不乏有其他想法的,见圣旨明发,倒是打消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与此同时,另一个议案被提了出来。 大齐储君既立,却并无储妃。 韦明玄已过弱冠之年,按常理而言,早该成婚的,可皇帝不说什么,皇后也不说什么,臣子们自然也不好越俎代庖去说三道四,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皇子,不愿意娶就不愿意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到了现在,既然已经被册立为储君,那一举一动便都是大事,更何况是涉及储君婚姻子嗣的事情? 就这样,储妃的人选以及大婚的事宜,则顺理成章的被提上了日程,而且催的很急。 ——没有储妃,怎么会有皇孙? ——没有皇孙,怎么能称得上是社稷稳固? 皇帝只是准了之前的几个提议,对于这一项却是避而不谈,臣子们虽然心有疑虑,但毕竟也不是十分急切——一切都可以等到储君册封结束之后再说,时间还早着呢。 韦明玄也不是很急,倒是有些稳坐钓鱼台的味道。 前世他没娶什么储妃,不也是那么过来了,现在不过是稍稍等些日子罢了,有什么等不了的。 他心里面倒是看得开,诸皇子心头却难免不是滋味,又酸又涩。 不仅仅是因为失了储位,更是因为朝臣所商议的储妃之事。 之前在年夜的时候,他们心里头就隐隐的有个猜测,现下看皇帝与韦明玄的态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韦明玄之前全然不沾女色,死熬着不肯成家,原来是在等着阮家的姑娘长大呢。 这条咸鱼好深的心机,轻而易举的,储君之位归他了,永宁侯府以及清河崔氏的支持也到手了,更何况,还得到了那无双的美人。 韦明玄在前方淡然微笑,总算是雪了之前有人暗搓搓攻讦他不行不举好南风之类的传言,随即也可以将自己的宝贝阮阮娶回去,他心情自然很好。 一众皇子直在他身后磨牙,目光之中闪烁着名为嫉妒的小火花,噼里啪啦时不时的爆出一个火星子来。 呵呵,你这心机婊藏得够深啊,不过没关系,娶了万人心目中的女神,韦明玄你一定会后悔的……【手动拜拜】 所谓秘密,一个人知道的话秘密是秘密,一群人知道的秘密却绝对是称不上秘密的,尤其是这群人还想着将事情闹大,给韦明玄一个好看的时候。 朝议结束没多久,臣民便得知了韦明玄即将被册立为储君的消息。 对于这个消息而言,世家权贵之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 毕竟除去那几个诸皇子的外家之外,大家都不会将这个看成一级警报,韦明玄性情端严,却不至于令人心生畏惧,素来处事也严明,在朝野之中也算是颇有声明,这么说吧,除去诸皇子的外加之外,跟其他人的关系不敢说是十分好,但都还是说的过去的。 这么一来,他被册立为储君,大家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对于金陵众人而言,这相当于一个子弹级别的消息。 但是随即,他们就暗搓搓的你传我,我传他,得知了明沁公主或许会成为储妃的消息。 对于金陵众人而言,这相当于一个无敌核/弹级别的消息。 什么?莫名其妙的我女神就要嫁人了?! 嫁的是谁?新升职的储君?那是谁?! 噢漏!就是那个一把年纪(?)气质凶猛(?)的六皇子吗? 你去照照镜子好吗,怎么好意思娶我女神? 谣言吧,一定是谣言,这个六皇子一定是为了娶我女神才故意放出谣言来毁我女神声誉的,嗯【握拳】,就是这个样子! 对于这种不道德行为,我们坚决不接受、不承认、不参与! 就这么过了几天,等到事情发酵之后,却仍然不见永宁侯府或者是皇族出来官方辟谣,一众颜狗终于慢慢的方了起来。 他们的心路旅程太过于复杂,甚至于达到了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境地,天下之大,大概只有表情符号才能恰如其分的表示出来了————(/Д)/ (*゜ロ゜)ノΣ(  ̄д ̄;) !!!Σ(っ°Д °;)っ ( ° △°|||)︴————# (╰_╯) (#‵′) (`д′) ( ̄^ ̄)! <(`^′)>———— ( ̄口 ̄)!! ┌(。Д。)┐Σ( ° △°|||)︴————(╬ ̄皿 ̄) (╯‵□′)╯︵┴─┴ ┗|`O′|┛ 。 #可以写万言书请求皇帝陛下收回这个想法吗?# #讲真,造反的话,成功的希望有多大?# #金陵桥西的王婆子据说是从苗疆回来的,她的咒术真的有用吗?# #扎一只草人,日刺二百针【面带温油的微笑】# 宋成易与姜俞和王明远两个小伙伴一起抱头痛哭:“——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知道女神不喜欢自己是一回事,但是知道她要嫁给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几个大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珠子,断断续续的高声谴责道:“偷偷摸摸打我女神的主意,怎么还好意思叫我们为他卖身卖力?!脸呢,脸呢!!!混蛋啊,人干事啊呜呜呜呜……” 韦明玄人还在书房的时候,便有人进来通报——宋成易三人过来了。 他深知那群脑残粉对于阮阮的深爱,一听他们名字就觉得脑袋大,但是秉着自己才是阮阮明媒正娶(?)的正室,以及输人不输阵(?)的想法,到底还是叫他们进来了。 那三人也不客气,并列撑一排齐刷刷的走到了韦明玄眼前,毫无问候诚意的问了一句(#‵′):“殿下安?” 韦明玄刚刚想要开口说句什么,便被宋成易打断了。 因为哭了一晚上的缘故,他眼珠子连带着眼眶都发红,只气势汹汹的看着韦明玄,瞪着眼道(#‵′):“殿下可知道吗,外面居然有小人在谣传殿下即将迎娶明沁公主为储妃,呵呵呵呵呵呵——我呸!!!背后做此阴诡之事,委实是该杀!!!” 韦明玄:“……” 宋成易不再说话,王明远接了上去,略微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他道# (╰_╯):“公主殿下是千金贵体,声誉更是重要,居然会有人做此虚妄之言,委实是欺人太甚!” 顿了顿,他又毫无诚意的补充了一句# (╰_╯):“我不是说殿下不如公主重要,而是说,拿公主名声做筏子的人该杀,殿下说,”他舔了舔嘴唇,目光森寒,道# (╰_╯):“是不是呀?” 韦明玄:“……” 姜俞哼了一声,目光幽深哀怨的盯着他,道( ̄^ ̄):“殿下可别告诉我们,街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都是真的才好。” 韦明玄眉头拧了一个疙瘩,到了现在,他都被小三逼宫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假思索的他就断然承认了:“不错,我同阮阮两情相悦,街上所传,也并非谣言,而是事实,再过些时日,相比父皇便会给我们赐婚的,到时候……” 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那三人再度齐刷刷的别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同时捂住自己的耳朵,合上眼不再看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韦明玄(╯‵□′)╯︵┴─┴:“……” 本殿下就是要做王八了,长命百岁,一直熬死你们这群小三! 作者有话要说:  那道旨意是我查资料自己编的,年份除去庆裕二十一年外都是错的呀,亲们见谅啦 第217章 报复 是夜。 平远候的幼子何平升蒙着面, 蹑手蹑脚的到了六皇子府的后墙处。 他小心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才对着自己身后同样蒙面的魏明候世子一众人道:“我都打听了,这里的守卫是最松懈的, 而且, 负责这一片儿的守卫头子也是组织的人,靠得住。” 他压低了声音,道:“东西都带好了吗?” 魏明候世子兴致勃勃的伏在他身后,同样低声的道:“我做事,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平升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道:“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小地方, 被抓到也不会什么好玩儿的, 大家手脚快点,干完我们就撤。” 魏明候世子压低了声音, 道:“放心吧世兄,这么点事情我还是懂得的。” 何升平对魏明候世子还是有所了解的,也知道他行事谨慎, 不是那种会坏事的人, 方才那一句话也只是顺口提一句, 听得他回话声音不太对, 倒是又关怀了一句:“这么听着嗓音不太对, 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嗓音不对?” 魏明候世子莫名其妙的低声回答,道:“没有啊,这几日又不曾突然转凉,哪来的感染风寒?” 这句话一出口, 二人就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回身去看,果不其然在自己二人的身后瞧见了几个蒙面人,几双眼睛在闪闪发光,夜间时分冷风一吹之际,颇有几分瘆人。 何升平眼珠子转了几个圈儿,心下算得上是百转千回,他低声问道:“——几位是哪条道上的?” 那几人对视了几眼,反问道:“你们又是哪一路的?” 何升平心底隐隐的有了个猜测,他咽下一口唾沫,对了一个暗号:“——天王盖地虎?” 那几人也是微微一惊,随即便是一喜:“宝塔镇河妖?” 原来是自己人,虚惊一场。 何升平一见是对方自己人,一直紧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去,也有心思想一想别的。 对方的声音不算陌生,他试探道:“——是左都御史家的陈公子吗?” 对方默认了这个问题,也听出了几分门道,反问道:“——何兄?” 不约而同的,两拨儿人齐刷刷的撤掉了蒙面的布巾,难兄难弟开始抱在一起取暖,执手相望,竟无语凝噎。 何升平问道:“你们此次前来,难道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了陈公子那货儿人手里头的家伙,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欣慰的看着他,低声道:“之前我叫家仆去打听趁手家伙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已经是所剩无几了,这个关头,货本就不好弄,那人只说之前有个大主顾干了一票大的,相比就是陈兄了吧?小弟佩服!” 陈公子被他提及了伤心事,脸上见到知己的那种欢喜便去了大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何兄啊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不走极端,也不会赶尽杀绝的,但这一次,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啊……” 大概是情绪起伏的太激烈,陈公子眼眶开始发酸,强自镇定的给了何升平一个要去炸碉堡的大无畏眼神,他顿了顿,迎风流泪道:“——谁叫他抢我女神?!不可原谅!!!” “不过有一个地方你说错了,”陈公子纠正他道:“我的货是叫人私底下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的,可不是专门走的门路,我估摸着,八成是被其他的义士取走了。” 何升平略微吃了一惊,想了想却还是不以为意:“不管了,不管落在谁手里头去,想必都是我们的朋友,外头的风声这样紧,不是为了同我们一道行事,收集这东西做什么?” 陈公子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何升平道:“英雄所见略同。” 魏明候世子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片阴翳的云朵遮蔽了月光,现在便是最为方便的动手时机,他轻轻咳一声,打断那二人的相见恨晚,提醒道:“月黑风高,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辰。” “的确,”那几人应了声,随即便一字排开,陈公子低声问了句:“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就开始吧。” 几人都没有吭声,而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黑夜中,几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在六皇子府的外墙处,小心翼翼的从自己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只臭鸡蛋,用尽全身的力气,扔进了那院子里头去。 #挎着篮子的未必是村姑,还有可能是颜狗哦# 那处院落里头似乎是一处假山,也正是因此,此处的防守要松懈一些,那些鸡蛋砸在了假山上的山石上,发出低低的脆响,几乎是同时,一股销魂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游走飘动。 酸爽难言。 魏明候世子弱弱的用遮面的布巾遮住鼻孔,道:“味儿怎么这么大,而且我们反倒是往我们鼻子里去了。” “放心吧,我问过浑仪监的人这几天的风向如何,错不了的,”一个人继续往里头扔了一把烂白菜,同时回过身来给他科普:“这是王府的后宅,等起风了,味道就会往正院去,嘿嘿……” 何升平听得这声音熟悉,心里头有个猜测,却又难以置信,顿了顿,终于道:“——宋公子?” 宋成易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回的道:“怎么?” 何升平心里头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反倒是愈发的惊悚了起来:“——你不是储君身边倚重的人么,怎么会过来……” 最后知道真相的宋成易眼泪都要流下来,但是他坚强的停住了,并且升华了自己的品格,那是一种不屈的精神,一种伟大的力量,他道:“不,别说了,我只是一个受到了伤害的寻常男人……”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轻声叫道:“——王明远,姜俞,我叫你们准备的黄鼠狼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场诸人都有点风化,随即默默地跟曾经的状元榜眼探花无敌学霸三人组拉开了一咪咪距离。 嗯,他们、他们才不是在嫌弃自己的小伙伴呢。 王明远与姜俞肩上扛着一只麻袋,里头的东西还在扑腾着,不说那两只袋子,便是那二人周身的味道也是十分的醉人,一众人略嫌弃的看了看那只袋子,随即便默默的退的更远,随即又觉得有点惭愧——为了女神,这一点儿味道算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他们便觉热血上涌,主动上前道:“——你们做的已经足够多,叫我将他们放进去!” “不,”王明远坚决的推辞道:“几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但这种事,必须得善始善终才行。” 说完,便递了一个眼神给姜俞,二人一道往那墙边去了,打开那两只袋子,小心的运用好力道,随即便将那两只黄鼠狼扔进了那院落里。 寂静的黑夜中传来了压抑着的叫好声与欢呼声。 宋成易搓了搓手,看向先前早来的那几波人,道:“还有臭鸡蛋吗?给我来一筐!” “我把这些年攒的私房钱都用到这上头去了,”陈公子信誓旦旦的道:“放心,管够!” 说着,便将自己的筐往宋成易那边挪了挪。 一众人也不再多话,而是加班加点的卖力工作。 笑话,要是过了今夜,叫韦明玄有了准备,那还怎么再打击报复? 陈公子一只胳膊甩的飞速,都要变成风火轮儿了,正到了兴头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不容违逆的冷硬。 他心下奇怪的转过身去,便看见了锦衣卫指挥使顾如钦的那张冷脸。 那个瞬间,他脑海里头想的事情很多,从北镇抚司的监狱,到据说已经开始建设的水牢,又顺理成章的延伸到了点天灯剥头皮之类的大齐××酷刑,到最后,只剩了一个信念在脑海中回荡。 陈公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依依不舍的拉住顾如钦的衣袖,坚定的道:“顾大人!顾大人!顾大人呐!!!你不能把这个给我没收了啊,这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私房钱我的一切啊!这是我让人走家串门好不容易收集起来,你做事不能这么绝情啊呜呜呜呜呜呜……” 顾如钦坚决的掰开了他的手,将那只篮子接到了自己手上,同时还不忘给陈公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言简意赅的道:“——我胳膊劲儿大,比你扔的远。” 陈公子看着这个从钓鱼执法的官员,到自己这边肱骨忠臣的男人,看他高大挺拔的身姿,结实有力的臂膀,以及明显比所有人都要高的精准打击度以及距离遥远。 黑夜之中,这个人是这样的可靠。 他站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拿小帕子擦擦脸,只觉得自己感动的热泪都要下来了。 已经是深夜,王梁却仍留在书房里头,手里头端着一盏热茶,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恭敬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道:“先生,明远公子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不像话,”王梁将那杯盏扔到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扫一眼钟漏的时辰,淡淡的道:“先叫他过来见我。” 那侍从顿了顿,声音之中也有了几分不确定,他道:“先生,您真的——确定要见他吗?” 王梁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到底还是道:“叫他进来便是了。” 于是王明远就过去了。 因为相对合得来的缘故,他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而是跟王梁这个叔爷爷一同居住,当然,也同样的会受到管束。 比如,像今天这样,没有报备就晚归,照例是要挨骂的。 王明远走进去想要施礼,还不曾入内便被王梁示意停住了:“——别进来臭了我的书画,站在门口说进行。” “……”王明远被嫌弃了了,却也没敢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在书房门口站定了。 王梁皱着眉看他一眼:“去哪儿了?” 王明远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去该去的地方了。” 王梁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又笑着问他:“干什么去了?” 王明远昂首挺胸,道:“做一个义薄云天的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去了。” 王梁冷笑一声,道:“义薄云天的人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自己搞的一身黄毛,满身恶臭?” 王明远:“……” 喂,叔爷爷,你这个样子讲话,那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哦。 被一阵奇异味道唤醒的韦明玄正披着外袍,盯着那两只趁夜摸进自己院子的生物,一身黄毛臭气熏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家畜,他抑制住嘴角想要抽搐的冲动,问道:“——这是什么?” 他身边的总管贾兴拿帕子掩住口鼻,道:“——黄鼠狼?” 韦明玄眉头皱的更深了——扔臭鸡蛋跟烂菜叶子就算了,怎么连生化武器都过来了? 你们这群混蛋,还有没有底线了? 说了多少遍,阮阮是我的,我的! 你们无论扔多少臭鸡蛋,放多少只黄鼠狼,都是不会更改的,懂吗? 哼! 第218章 恶意 坦白来说, 韦明玄被册立为储君,以及他有可能迎娶明沁公主为储妃,这两个消息传开之后, 对于阮琨宁自己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一来, 她身处宫中,忌讳那些皇室权位的事情,她自己也会注意不去沾染; 二来,随着她身份的变化, 也就是从公主到未来储妃, 在宫里头的待遇其实也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因为皇帝的吩咐, 或许是因为嫡出公主的份例本就如此, 她的各项待遇本就是顶尖,此刻即使是有所变化, 也体现的不太明显。 相反的,这两个消息对于韦明玄的影响,倒是十分之大。 尤其是即将迎娶阮琨宁的这个消息。 比如说, 他的王府连续三晚上遭到了袭击, 且都是以臭鸡蛋与黄鼠狼为主的气味性袭击。 韦明玄估计着, 这些日子以来, 金陵附近的黄鼠狼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被逮了个干干净净,同时,市面上对于居然兴起了对于黄鼠狼的需求,价格居然还卖的挺高! 唯一能够跟它匹敌的东西, 大概就是臭鸡蛋了! 本殿下一个人就轻而易举的拉动了GDP,本殿下真是骄傲……个屁! 想着拿奇高的价格,当他看着自己府里头关的一院子黄鼠狼时,暗地里也在想要不要把他们卖掉挣一点外快——反正到头来还是会在自己府上看见它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 按照他的性情,若是在别的时候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指定要叫那人后悔为什么要出生,可是到了现在,他反倒是生出了一点别的想法。 哼,你们高兴仍就扔吧,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阮阮是我的了! 喜事在前,他也难得的不想杀生,而是打算以后找个时间将一院子的黄鼠狼放生,毕竟,这群畜生也算是自己与阮阮情意的一个见证嘛。 至于那群暗搓搓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人,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是谁,也不要太嚣张! 你们平时表现的这么明显,每天都带着一身黄鼠狼的味道去上班,本殿下怎么会不知道! 哼! 说到底,你们也只能这么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了吧,哦嚯嚯嚯,到头来,阮阮还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与一院子的黄鼠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通阿Q式的发泄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回书房去处理公事了。 被册立为储君之后,他要做的事情更多,无论是朝野上的事情还是接下来册立储君典仪的准备,哪一边都不容放松。 现在的韦明玄还不知道,他选择暂时将一院子的黄鼠狼留下会在未来给他留下怎样的伤痛,也幸好他不知道。 他大概没有注意到,阮琨宁的粉丝当中,有一个出身史官世家的粉嫩嫩男孩子,他更加不知道,因为这些黄鼠狼,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了如何浓墨重彩的一笔。 嗯,这都是后话了。 韦明玄的王府遭遇颜狗袭击一事闹得不算大,但是也绝对不算小,但是出乎预料的,却不曾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浪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此事关系到储君,京兆府想管也不敢管,人家受害方都不曾说什么,他们自然就是民不告官不理了。 至于大理寺与刑部那边,因为两个机关最高头脑的儿子也作为犯罪实行者牵涉其中,眼见着储君不闻不理,自然也不会上杆子挑事儿。 负责监察百官的左都御史右都御史也有亲眷牵扯其中,至于那些某某侯爷某某国公之类的也是一个道理。 至于作为皇帝耳目的锦衣卫? 嗯,顾如钦连着去了三个晚上,还是不蒙面的那种,忒嚣张了! 基本上,这短短的几日里金陵的二代们都去走了一圈儿,即使事后要被自家老子打断腿,也依然是毫无悔意。 #其他人都去了就我一个人不去,以后还怎么参加组织聚会?# #抱紧公主大腿,坚持跟组织走!# #我要是怂了那也太不体面了,丢的是我们家的脸啊爹!# #不去走一趟,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去玩儿啊爹!# #我忍不了了,爹你真的要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了啊!# 法不责众这句话还会有一定道理的,毕竟牵扯的人太多,又不是那种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无名之辈,储君自己都没什么意见,官员们自然也不会主动触及这个霉头,提起此事了。 对于此事,皇帝未必是不知道的,却也没有表示出什么谴责的态度来,一众被自己家里头胆大妄为儿子吓坏小心肝的老头子们,总算是能把一颗老心放回自己肚子里头去了。 这样的态度也就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现象——犯罪行为依旧在实施,而且据目测,大批新型犯罪分子正在从四海八荒赶往金陵。 韦明玄远目:……【手动拜拜】 虽然被册立为储君,但是实际上,此刻韦明玄却仍然是居住在宫外的王府里。 皇宫之中虽有东宫,可是自皇帝继位之后,便不再有人进去过,这些年下来,自然也是要整修的,一时半刻的,韦明玄只怕还是得待在宫外。 不过这也好,在宫外行事方便一些,更加重要的是,再过几日,他的心肝阮阮就要出宫了。 阮琨宁在宫里头住的日子也不短短,又是已经过了年关,眼看着便是正月十五,年关的尾巴了,再不抓就真的是捉不住了,她思量也一番,便叫云舒去请示皇帝,想要回永宁侯府去。 大概是因为之前说开了,皇帝也无意为难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她叫人收拾了东西,又往永宁侯府送了消息,等到下午的时候,便乘着马车回到了永宁侯府。 年关的喜气还不曾散尽,永宁侯府的门口还悬挂着四只大红的灯笼,带着几分轻暖的温意与淡淡的年味。 崔氏与徐云姗在外头迎她,这本是寻常,可当她看见阿娘身边的那个人影时,才是真正的惊喜。 “阿姐!”马车停下之后,阮琨宁急匆匆的跳了下去,脸颊带笑,极为欢喜的道:“阿姐怎么回来啦?” 阮琨烟只含笑看着她,却不发一语,还是崔氏笑道:“怎么,这儿是你家,便不是你阿姐的家么?” “阿娘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阮琨宁吐了吐舌头,俏皮的道:“我太久不见阿姐,难免会觉得惊喜嘛。” “这儿有风,咱们且进去说吧,”徐云姗微笑着提议道:“知晓阿宁回来,阿娘早早的便准备了膳食,多是你喜欢的呢,时间又还长,便是说话,也不急在一时的。” 几个人含笑应了声,便相携着往里头去了。 今日是正月十四,正赶上朝会,无论是永宁侯还是阮承清都不在府上,阮承瑞倒是在,可几个女人说话,他却也不好过去掺和,只带着阮琨烟的小儿子满府绕着玩儿去了。 徐云姗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总有一日要代表侯府出去应酬的,崔氏也无意把持着权柄不放,早在年前便将中馈之事的部分转到了她手上,今日阮琨宁回府,必然是要行家宴的,她要过去盯着才行,也就没有跟着过去。 崔氏带了两个女儿往自己院子里去,多日不见,她也有些许问题想要一问,自然,被疑问的重点是阮琨宁。 “阿宁,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你跟太子的婚约,陛下可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阮琨宁没想到崔氏如此直入正题,倒是略微一怔,再看崔氏与阮琨烟脸上的郑重之色,也就认真答道:“是,虽然不曾正式下旨,但陛下已经首肯了。” 崔氏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重点:“皇后态度如何?” 一提到这个,阮琨宁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心虚,眼珠子转了两圈儿,刚刚想要粉饰太平,便听阮琨烟在一侧含笑道:“阿娘还是换个问题吧,免得阿宁还要耗费心力编瞎话。” 阮琨宁拖长了声音:“——阿姐。” 你再这个样子,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崔氏见状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又道:“你跟皇后不和,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与太子是什么看法?” 阮琨宁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都站在我这边。” 崔氏冷眼看她:“果真?” “阿娘怎么不相信我,”阮琨宁嘟囔道:“明明我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嗯,皇后不算。” 崔氏笑着摇摇头,感叹一般与阮琨烟对视一眼:“傻人有傻福,委实是没有错。” 阮琨烟也表扬了阮琨宁一句,道:“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正说着话的功夫,李嬷嬷快步走进内室通报道:“夫人,太子殿下快要到了,此刻人已到前街了。” 崔氏含笑看向阮琨宁,目光中隐隐有柔和的欣慰之意:“他倒有心,你刚刚出来,便跟着过来了。” 阮琨烟在侧取笑道:“看这个样子,只怕是片刻也离不得的,阿宁有福气呀。” 阮琨宁被她们一通打趣搞得面颊绯红,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他都过来了,阿爹跟大哥姐夫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阮琨烟抿着唇忍笑,只道:“阿宁倒是有趣,想的是阿爹大哥和吗姐夫,那你好端端的脸红做什么?” 阮琨宁捂脸:“你们再笑话我,我就不理你们了。” 仔细想一想,这并不是韦明玄第一次到永宁侯府来,无论是之前的夜探香闺,又或者死皮赖脸跟着永宁侯过来,都不止一次。 可是眼下这一次,是最叫他心感欢喜的一次。 名正言顺的等心上人的家门,谁会觉得不欢喜呢? 韦明玄是六皇子的时候,永宁侯欺负他一下还没什么,可是到了现在,要是再去欺负他,那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只是拉着缰绳,坚守君臣之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脸上带着蜜汁微笑,一路往自己家门去。 阮承清担忧的看了永宁侯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阿爹,未免真的不要提醒太子殿下一句吗?” “提醒?”永宁侯淡淡的看他一眼,一脸无辜的问道:“有什么好提醒的?” 阮琨烟的夫婿郑轻桓默默地跟在大舅哥身后,也弱弱的跟了一句:“就是太子殿下头上的……” 永宁侯奇怪的瞥了他们一眼,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们放上去的,八殿下同太子殿下是骨肉至亲,开个玩笑也是没什么的,不是么?” 这两日每到夜间,韦明玄的王府都会被各种友善人士关注,他虽然带着一种得到了国民女神的兴奋感,渐渐地也有点顶不住了。 他纠结了许久,便搬到韦明玦的王府去住了一天。 然后……理所应当的搞臭了韦明玦王府的后院。 韦明玦看着自己堆满了臭鸡蛋的后院,以及那几只被放生的黄鼠狼,带着微笑.jpg的神情,礼貌的赶走了自己的胞兄。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等过了一日,那味道却还是不曾有丝毫减损之后,韦明玦就有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 今日是朝议,结束之后,他特意走到韦明玄面前去说了一会儿的话,还装作不介意的在韦明玄发冠上留下了一点小东西,用以报答这两日他兄长对他的关照。 永宁侯与阮承清在一边,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 韦明玄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粉红泡泡里面——马上就可以见我家阮阮,然后亲亲抱抱举高高啦,好开心哦。 他一身玄袍严整,气度雍容端肃,面容英俊明朗,一头乌发被金冠束的整整齐齐,马上的动作娴熟英气,一等一的美男子。 即使是发冠上带着一只青色的编制蚂蚱,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英姿。 …………… 算了,还是把前一句话去掉吧。 扎心了,老铁。 第219章 黑手 既然阮琨宁与韦明玄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永宁侯夫妇也就没怎么为难他。 一众人气氛融洽的用了饭,男人之间说几句官场上的事情,女人们低声说几句悄悄话, 一来二去的, 倒是有了几分亲近之感。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韦明玄的目光便悄悄的落到了阮琨宁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浅淡意味。 阮琨宁的眼睛还盯着面前的甜点,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还是崔氏看不下去韦明玄的痴汉神态, 主动对阮琨宁道:“太子殿下对府上不熟, 阿宁带他四处去看看吧。” “不是冬天嘛, 院子里头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阮琨宁一脸哀怨的将眼睛从甜点里头拔出来,低低的抱怨了一句,又斜斜的瞅了韦明玄一眼:“算了算了, 走吧。” 她一点儿也没有说空话, 现下是冬日, 叶子都掉光了, 花也不曾开, 便是出去也没什么好看的,想了想,也就带着韦明玄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韦明玄只微笑看她,即使是她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嫌弃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要跟阮阮在一起,做什么他都觉得欢喜。 他略微上前一步,轻轻拉住阮琨宁衣袖,道:“现下大势已定,阮阮是不是应该开始准备嫁衣了?” “还早着呢,”阮琨宁斜睨他一眼:“赐婚的旨意还不曾下来,我二哥也不曾成婚,哪里有被我赶在前头的道理。” 话刚刚才说了几句,她忽的用衣袖掩住口鼻:“——你身上什么味道?” “……”韦明玄忽的凝滞住了,整个人像是一尊蜡像,他弱弱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怪了,韦明玄自己心知肚明,八成是那批黄鼠狼的味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些日子以来,他接触的黄鼠狼太多,身上带着味道也不奇怪,今日要上朝,又要去见阮阮,所以特意多泡了一个时辰的澡,还捏着鼻子往里头撒了干花,事先工作做的足够好,但是没想到还是阮琨宁被察觉了。 阮琨宁皱着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出去。” 韦明玄好容易才能登堂入室,一下子被赶出去,那才真的是后退了一大步,他尾巴耷拉下来,弱弱的挣扎了一下:“——阮阮。” 阮琨宁冷漠的别过脸去,道:“站到门口去跟我说话,不许进来。” 于是韦明玄就委委屈屈的退出了房门,期期艾艾的看着她,希望阮琨宁能回心转意,神情既蠢,又有一点微妙的萌。 黄鼠狼事件闹得不小,阮琨宁不聋不瞎,怎么会不知道? 忍了又忍,她终于还是在唇角便泄露出了几分笑意,不厚道的道:“我听说,这两日你府上……很热闹。” 韦明玄哀怨的看她一眼,不说话。 阮琨宁又问:“听说,去的人还不少?” 韦明玄给了她一个“宝宝委屈,但宝宝什么都不说”的目光,只眼神湿漉漉的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阮琨宁终于笑了出来,向韦明玄招招手,道:“明日你可有事吗?若是没有的话,咱们一道往寒山寺一趟,算是一年之初,求个好的开始吧。” 她这话说的轻而易举,也似乎是无意而为之,但韦明玄如何不知道,她这是想着同自己一道出行,为二人之事正名? 他嘴里头原是萦绕着被赶出去的苦楚,骤然被塞了这么大一块糖,终于又摇着尾巴高兴了起来,极郑重的道:“娶到阮阮,是我三生有幸。” 阮琨宁见他说的认真,心下泛暖,也回道:“能嫁给郎君,亦是我的幸事。” 韦明玄与她四目相对,不需多言,便知晓彼此情意,心中滚烫之际,终于生出了几分灼热之感,嘴唇含笑往她额头上去了。 “等等,”阮琨宁十动然拒的伸手按住了他脑门,微笑道:“谁让你进来的?” 韦明玄:呜呜呜! 阮琨烟已然出嫁,倒是不好在娘家久留,韦明玄虽与阮琨宁有了婚约,却也没有落到实处,呆久了也会生出闲话,二人都不好久留,说了一会儿话,便先后离去了。 阮琨宁刚刚想要躺下睡一觉的时候,崔氏却过去了,她本也不是太累,便翻身坐起,向崔氏说了自己明日打算同韦明玄一道往寒山寺上香的事情。 崔氏初时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去吧,你们既然有了约,便该拿出我们的态度来,总不能叫太子殿下一人承担那么多压力。” 说完,崔氏又赞扬道:“阿宁果真是长大了,思量的事情也多了,阿娘很欣慰。” 阮琨宁得意的一挑眉,笑嘻嘻的道:“阿娘别老是用老眼光看人嘛,我也是会成长的,”嬉皮笑脸的说了几句俏皮话,她又开始说正事:“阿娘,之前说过的,我做的那个梦……” 之前她在宫里头,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没办法插手,是崔氏全权处理的,阮琨宁自问崔氏的手腕比她强了数个档次,也是放心的很,饶是如此,出宫之后却也不得不问一句。 崔氏眼底闪过一抹冷意,继而笑道:“阿宁那日做的梦委实是半分不错,我叫人去探查此事,果然发现了几分端倪。” 阮琨宁眼睛一亮,低声追问道:“阿娘,可知道出手的人是谁吗?” “我说出来,你怕是不肯相信,”崔氏温婉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锐利光芒,缓缓的道:“不是别人,恰恰是与你大嫂有恩的李家二小姐,闺名叫做李瑶钰的那个姑娘。” “她?!”阮琨宁倒真是吃了一惊:“怎么是她?” “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崔氏神色平静下来,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又继续道:“她心悦你大哥,所以才动了这样的心思,至于阿宁梦中所见的我也过去了,大概只是一个意外。” 阮琨宁在宫里头呆的久了,瞬时就在心底浮起了一连串的阴谋:“那二皇子跟陇西李氏那边……” 崔氏哼了一声,道:“我说他们干干净净,阿宁可相信吗?” 阮琨宁摸摸鼻子,自嘲的笑了笑:“当然是不信啦。” 未出嫁的姑娘与家族息息相关荣辱与共,算计侯府少夫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瞒着家里面,万一她自己有哪里失手露出了痕迹,永宁侯府、定国公府与陇西李氏即刻就会开始撕逼,李瑶钰也是接受了正统贵女教养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浅显错误? 甚至于,这个计划很可能就是在二皇子府以及陇西李氏一族的鼓动之下,才最终得以实施的。 阮琨宁仔细想了想,也觉得逻辑没毛病,永宁侯一直都没有正经的站队,那时候她又是公主,看起来没有跟皇族联姻的可能,陇西李氏与二皇子想要靠李瑶钰来拉拢永宁侯府,也完全有可能的。 只是,她脸上带了冷意——为自己考虑是没错,可你们的手段未免太过于阴毒! 不仅仅想着取代徐云姗的位置,甚至于连她的两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稚子何辜?! 若是两家有深仇大恨也就罢了,但实际上,陇西李氏无论同永宁侯府,还是痛定国公府,都是没什么恩怨的,何必下此狠手? 徐云姗待人温和,品行端娴,无论是主持府中诸事,还是侍奉病痛的王氏,都极为恭慎仔细,不止是永宁侯夫妇满意,自己与阮承瑞也是极为尊重这位大嫂,平心而论,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也是国公府里头仔细教养出来的贵女,礼仪规矩为人处世都找不出什么错儿来,虽不敢说对于金陵的形式了如指掌,却也是有所涉猎的。 永宁侯府不想掺和到诸皇子争位上去,定国公府也是如此,陇西李氏作为二皇子的外家,她是万万不该沾惹的,但因为李瑶钰对她有恩,所以她还是选择登门道谢,欠了一份人情,这不是她愚蠢,而是她的诚心。 可是却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算计。 现在回想,当初李瑶钰对她的帮助,也未必真诚,甚至于,说不定出手害她的,便是这位道貌岸然的李家小姐。 被敌人算计了,只会觉得恨,但被亲近的人算计了,却不仅仅是恨,更会觉得痛彻心扉。 阮琨宁轻轻叹一口气,看向崔氏,道:“大嫂那边,可知晓此事了吗?” “该知道的总得知道,”崔氏目光中隐隐有些欣慰之意:“伤心是必然的,怨恨也是理所应当,能站起来,那才是值得夸赞的。” 阮琨宁放下心来,含笑道:“好在阿娘人选的好,大嫂人也灵透嘛。” 崔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缥缈的笑意,却似乎带着清冷的寒光:“时机倒是正好,我还在想着应该怎么做才不扎眼,冷不防的六皇子就成了储君,这东风说来就来,如有天助。” 阮琨宁没怎么听懂,本着不耻下问的原则,她道:“阿娘说什么呢?” 崔氏却没有回答这一节,只是抬手将她掖到衣领中的头发抽出来,顺带着瞧了瞧她脸色,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当不得什么,倒是你。” 她眉宇之中有了几分忧色,道:“既然已经跟太子殿下定下来了,之前的那些人,便一并回绝掉吧,给不了人家希望,去断了人家念想,便是一桩善事。” “什么之前那些人,”阮琨宁黑线道:“阿娘说的,好像我四处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一样。” 她这话说的俏皮,崔氏也禁不住莞尔一笑,却还是叮嘱道:“别的人我不管,兰陵长公主待你这样好,几乎就是半个女儿了,三公子那边,你务必得好好说明白,知道吗?” 阮琨宁本也是如此想的,倒是跟崔氏不谋而合了。 兰陵长公主与萧驸马只有三子,却没有女儿,长公主府与永宁侯府关系亲近,因着荣王妃的缘故,也算是沾着一点亲。 阮琨宁小时候又生的可爱,那夫妻二人也算是将她当女儿疼,加上她同玉奴的多年交情,倒真的是更应该说清楚。 想到这里,她便极为郑重的一点头:“阿娘放心,我明白的。” 说完了这些略显沉重的话题,崔氏倒是想起了另一节,含笑道:“阿娘年轻时候,看史书上说美色误人,那时候还不怎么相信,直到这几日见了太子殿下的境遇,才算是信了三分。” 阮琨宁拿这个调侃韦明玄的时候还不觉有什么,此刻被人问到了,倒是也觉得脸皮发红,只捂脸道:“阿娘怎么也笑话我。” “这样也好,”崔氏道:“有这般底气,将来嫁过去了才不会被欺负。” “欺负我?”阮琨宁哼了一声,傲娇的道:“他敢!” “再说,”阮琨宁自信的给韦明玄立了flag,春风满面的道:“他才舍不得呢。” 第220章 大师 仔细说起来, 寒山寺阮琨宁也来过多次了,但像这次一般,跟韦明玄一道过来, 却还是第一次。 二人身份到底是非比寻常, 又有着想要将彼此关系公之于众的想法,自然不会是隐姓埋名偷偷摸摸的过去,相反的,得符合二人的身份才行。 韦明玄带了三百侍卫开道, 提前一日将寒山寺清了出来, 阮琨宁跟着他一道, 也算是享受了一次特权阶级的待遇。 正是冬日时候, 四下里都是一片昏茫,也只有寒山寺遍植松柏竹三物, 平白的添了几分青翠,叫人过去看着,也生了几分松快之感。 那上山的台阶不算少, 阮琨宁又身着大氅, 行走时候难免会慢些, 韦明玄不算怕冷, 穿的也并不厚重, 倒是还有余裕向她伸手:“阮阮可是累了,我拉你上去?” “不用,”阮琨宁又不是走不动路,干嘛要他拉着, 更何况两侧还有宿卫的侍从,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韦明玄倒是真不在乎这个,一挑眉道:“我只仔细着照顾阮阮便是,管别人做什么。”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道:“你有这个志气,还拉着我做什么,干脆抱着我上去便是了,何必费拉着我的这个力气。” 她这句话也只是说说罢了,却不想韦明玄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起,结结实实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脸温顺的做着一点都不温顺的事情,还卖乖道:“我都听阮阮的。” 你去死哦,韦明玄! 饶是阮琨宁的脸皮再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抱起来,也还是会觉得赧然,她伸手在韦明玄腰上狠狠拧了一下:“快把我放下啊,那么多人看着呢!” “看便看吧,”韦明玄豪气的笑道:“你我二人,还怕别人看不成?” 阮琨宁捂脸:“你脸皮厚当然不怕,可是我怕啊!” 她神情如此娇憨可爱,就连微微皱起的嘴角似乎也带着某种灵动的意味,韦明玄禁不住笑了起来。 阮琨宁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当即就明白他在笑什么,重重的拍他一下,道:“你笑什么?不许笑了!” 于是韦明玄又亲了她一下,依旧笑着命令道:“我们家小姑娘脸皮薄,怕羞,你们都转过身去,没有吩咐,都不准转回来。”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下子说出来,阮琨宁是真的脸红了,更加重要的是,那两队卫率还真的啪一声转过去了。 她扯住他衣领,惊叫道:“——喂!” 谁是你们家的小姑娘?!少自作多情了! 韦明玄却含笑凑到她面前去,柔声道:“我是阮阮家里的,这么说,可高兴了吗?” 阮琨宁别过脸去不看他,耳根却渐渐地红了╭(╯^╰)╮:“……哼!” 那台阶很长,阮琨宁自己走下去,其实也不会觉得很累,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心满意足的依偎在韦明玄怀里,叫他抱着自己,稳稳当当的一路走上去。 真好。 他们都是重来一世,曾经携手度过之前的岁月,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怀抱温暖且有力,她将耳朵贴在他心口,甚至能隐隐的听到他心跳声,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下意识觉得安心。 她往他怀里用力的靠了靠,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正殿的佛像还是一样的宝相庄严,韦明玄亲自点了三支香递给她,又重新为自己点了三支,二人相视一笑,一道跪在面前的蒲团上。 阮琨宁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韦明玄正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细腻,像是外头隐约透进来的阳光,她心头一暖,轻声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韦明玄没回答,而是问她:“阮阮猜?” 阮琨宁眼珠子转了转,忽的凑到他面前去,厚着脸皮道:“是想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吗?” 韦明玄眉头一跳,低头看她一眼,眼中笑意隐约:“——猜错了。” “我真心对你,你却对我虚情假意,实话跟你讲,这是我许的愿,”阮琨宁哼了一声,道:“还没成婚呢,你就不疼我了,等成婚之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她不满的皱起眉,连带着鼻子也娇气的动了动,,韦明玄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柔声道:“我不疼你?人都给你当牛做马了,竟还有地方不满意么?” 阮琨宁戳他脸颊,开始教导他怎么听自己的话:“我说你的时候,你只管好好听着便是了,哪里来这么多的歪理。” 毕竟是在寺院的正殿里,门外便是一众侍从,她也不敢太过分,只气鼓鼓的戳了几下,便打算将自己的手收回,却不防韦明玄猛地伸手,将她伸出的那根手指捏到了手里头。 阮琨宁瞪他:“——干什么呢你?” 韦明玄不说话,却将她那根白嫩的手指送到唇边,从头到尾亲了一遍,亲的时候也并不曾低头,灼热温绵的目光只落在她脸上,叫她两颊升温,情难自制。 她静了静心,又轻轻咳一声:“好啦,差不多就行了。” 韦明玄依旧捏着她那根手指,身子却微微前倾,终于慢慢的凑近了她的唇。 他略一停顿,便合上眼,温柔的吻了上去。 吻她的前一瞬,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夫人。” 阮琨宁与他相熟,只看他神色,便能知晓几分他心思,见他如此,倒是也没推拒,只是微微羞赧的合上眼,末了,又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柔的点了一下。 韦明玄初时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唇边笑意加深,更加缠绵悱恻的加重了这个吻。 阮琨宁唇畔也是笑意些微,嘴巴不得闲,手指却是解脱,她环住他腰身,轻柔的在他背上写了二字:——郎君。 殿内的窗半开,透进了外头的清风与淡淡的阳光,因是佛庙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缥缈空远的香火气,宝相庄严的佛祖依旧庄重,目光平视前方,对面前的一对有情人视而不见。 他吻着她,她亦回吻,脸颊靠的太近,阮琨宁散下的发丝微动,一起拂过他们的面,虽是冬日,却另有一种暖意融融。 正在此时,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师傅,你快看,”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响起,极为惊奇的道:“那两个人居然在佛祖面前亲嘴儿,脸皮也忒厚了!” 阮琨宁:“……” 韦明玄:“……” 那人的话音刚落,便听一个老迈些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景亭,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阮琨宁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个曾经想拐她做尼姑的永空大师! 在佛堂里头干这个,还被人抓到了,阮琨宁饶是脸皮厚,此刻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又不想在人前摆出一副拘束样子,便索性将此事忽略过去,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来。 她心虚的清清嗓子,抬起眼睛看一眼韦明玄,以目光询问他是否知晓永空大师其人。 韦明玄显然毫不在意方才被人瞧见跟阮阮亲近的事情,见阮琨宁看他,似有询问之意,含笑点点头,算是应了一声,另一边却不忘伸手为阮琨宁整一整散落下来的一缕发,姿态极为闲适。 他面上平静,心底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自己与阮阮身手都非泛泛之辈,饶是方才有所分心,也不至于连有人来了都未曾察觉,除非……来人都是高手。 他拉着阮琨宁自蒲团上起身,永空大师见状,也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缓缓上前,向二人合手施礼:“二位施主,许久不见了,老僧这厢有礼了。” 韦明玄状似无意的扫一眼他们步子,果然极为轻灵,显然是有武功在身,且极为不俗。 这正殿本也不是只一个门户,他也只让人把住了正门,永空大师是此间主人,带着自己两个弟子从侧门过来,倒是也称不上失礼。 前世今生,他同永空大师打的交道都不算多,毕竟年岁上差着,仔细说来,同永空大师有交际的,也应该是先帝与今上才对。 坦白说,他对于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饶是自己有了重生一世的经历,对于这些事情也是敬而远之,随意的点点头寒暄两句,便打算带着阮阮离去。 他不喜欢跟永空大师打交道,阮琨宁也是如此,见了这老和尚便下意识的想到当初他对自己的劝说,只觉得凭空起一身白毛汗,也不欲多说。 永空大师却笑道:“世间万事,也只是讲究一个缘法罢了,今日相遇,便是有缘,二位何妨与老僧一言?” 韦明玄打发他道:“大师佛法精妙,便是听一年也是使得,只是我二人皆有事在身,只怕要辜负大师美意。” 永空大师笑吟吟的盯着二人看一会儿,手指只静静的往腕上的那串佛珠上头摩挲,忽然笑道:“自降生此界起,二位贵人,难不成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缘法来历心生困惑?” 韦明玄与阮琨宁对视一眼,面色虽不曾变,眼底却或多或少的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和尚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谱儿了。 但二人都是心思坚韧之辈,自然不会为一点虚言心绪浮动,莫说他未必能将二人来历说个清楚,便是能说清楚,那又怎么样? 他们二人既非夺舍,亦非附身,只是投胎转世到了此界,又有什么好怕的,失去了这个漏洞,他若是想走世俗的路子,那就更不必说了,韦明玄与阮琨宁的身份,难不成是摆着好看的吗? 二人不必多说,便深谙此节,虽然事后少不得安排人探查永空大师,此刻却不想多生波折,对视一眼,便齐齐转身,相携离去。 刚刚出了寒山寺正殿的门口,阮琨宁却忽的停住了。 不是她想跟永空大师谈心,而是因为许久不曾出声的系统说了一句话。 【宿主菌,之前我提过的,那个能够干扰我运行的东西,就在这个老和尚身上哦。】 第221章 尼姑 韦明玄见她停住不动, 神色略微有些奇怪的道:“阮阮,这是怎么了?” 阮琨宁转过身去,微微一笑:“——只怕, 我得同永空大师说道一二了。” 倘若永空大师仅仅只是知道她的来历, 那阮琨宁没什么好怕的,知道就知道呗。 说破大天,她也是永宁侯与崔氏的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 倘若永空大师手里面有能够直接影响到系统的东西的话, 那阮琨宁就必须跟他谈一谈了。 在系统最开始跟她绑定在一起的时候, 就跟她讲得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够重活一世, 是因为绑定了系统,借此稳定了自己的濒临破碎的灵魂, 而能够加固自己灵魂的办法,就是不停的刷万人迷指数,进一步的提高自己能力, 也是叫自己更安全一点。 诚然, 说的阴暗一点, 她自己也不知道系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许去做那些任务对于她的灵魂稳定没有任何用处, 或许根本不需要系统的存在她就能在这里很好的生活,甚至于连刷任务能稳定灵魂的事情都可能是系统骗她的。 但既然刷任务对于她而言没有坏处,她为什么不去做? 或者说,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毫无意义的事情? 永空大师既然有能力叫系统在一段时间内停止运转, 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叫它报废? 万一系统没了,她会怎么样? 仅仅只是跟系统剥离开,继续自己作为永宁侯之女的生活,还是随系统一道消失? 她没办法去赌一把,因为她赌不起。 不过她也相信,永空大师并不会做什么偏激的事情,甚至于隐隐的她感觉到,真正有求于人的,似乎是永空大师。 阮琨宁看向韦明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有点事情,只怕必须得回去跟他问个清楚。” 韦明玄伸手揽住她的肩,淡淡的道:“那就回去吧,我都听阮阮的。” 阮琨宁问他:“你跟我一起去吗?” “怎么,”韦明玄含笑看她,语气带着些微的调侃:“夫人是不是背着为夫在外头拈花惹草了,所以才不敢叫我知道?”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候,他却这么不正经,阮琨宁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被他拦住了。 他手指抵在她唇上,目光温柔的看她一会儿,终于低头在她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他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阮阮不离我而去,我永远都是站在阮阮这边的。” 他这话说的轻,意味却极重,阮琨宁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道:“明明之前也说过的,可是到了此刻,却还是想再说一次,郎君,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被阮琨宁这样的话语包围住,韦明玄却没有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傲娇且云淡风轻的道:“阮阮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老想听我说这些腻人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今日,我便不再一一赘言。阮阮既知道我待你好,就对为夫也好一点,早些敲定了婚期,早日跟为夫三年抱俩才是。” 他轻轻揉揉她眼睛,叫她还没有来得及涌出来的泪退回去:“阮阮说,为夫说的对不对?” 阮琨宁心头发甜,点点头,没有言语。 韦明玄忽的重重点点她额头:“听见了没有?” 他态度认真,却掺杂着几分只对她才有的可爱,阮琨宁禁不住笑了出来,另一边抬手去揉:“听见啦。” 韦明玄似笑非笑的看她,忽的道:“听见没用,得记住才行。” 说完,他便揽着她,重新回到了正殿里头去,果不其然,永空大师并没有离去。 永空大师见他们回来了,面上都是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略微一思忖,却又化为了然,随即便请他们到了一侧的静室去。 阮琨宁在心底问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之前不是见过他的吗?那个时候,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是宝宝疏忽了,也怪敌人太狡猾】 阮琨宁听得它话里有话,便问道:“这话怎么说?” 【这和尚身上的确是有能够克制住宝宝的东西,只是那东西却也是分两个情况的——被激发出能量的,跟不曾被激发出能量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的确并不存在那东西,或者说,明明存在,但是其中蕴含的能量并没有被激发出来。】 阮琨宁心念微动,倒是想起了另一处:“那么,这一次在宫里头,你似乎并没怎么出现……” 【(#‵′)你还好意思问,宝宝那么久没有出现,你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系统的语气不善,阮琨宁也没有解释什么,事实上,那时候她确实是不想见系统,也不想继续再接什么任务了。 之前一个任务的持续时间太长,最后的反转也太过于激烈,使得她都没办法面对谢宜舫了,随即又是回到了皇宫那个不怎么安全的大环境里头去,她实在是没什么心力去接任务,一直也就没联系系统,而系统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那时候,阮琨宁只以为是系统见她刷碗谢宜舫的任务之后身心俱疲,这才决定叫她休息一段时间,还感动了一会儿,现下想想,还真是打脸。 不过,再一想那时候系统是被拘束住了,指不定是过得多不容易呢,她又生出了一点不忍来:“抱歉,是我太疏忽了。” 【╭(╯^╰)╮哼!】 阮琨宁见它似乎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便继续问道:“——所以,你的确是被困住了吗?” 【是啊。】 阮琨宁又问它:“你确定,这种困住你的力量,都是来自于这和尚吗?” 【肯定是,宝宝能感觉的出,那股力量是附着于某一个载体存在的,在被激发之后,便会拥有困住宝宝的能力。】 阮琨宁小心翼翼的问了一个可能会伤害到系统的问题:“这么说的话,那和尚不是很容易就能收拾你么?” 【╭(╯^╰)╮你是在质疑宝宝吗?才没有那么容易呢,一来,那股力量只要作用在载体身上就是一次性的,二来,那种力量被数量本身也是有限量的,再说,它也只能困住宝宝一时,又不会有多久。】 系统说的话很抓重点,阮琨宁放下心来,安抚了它几句,便准备开始跟永空大师扯皮。 她还不曾开口,永空大师便率先道:“许久不见阮施主,今日得见,委实称得上久别重逢。”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看阮琨宁,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侧的韦明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阮琨宁的错觉,他似乎对于韦明玄很忌讳,甚至于,有几分掩藏极深的畏惧。 她心中一动,反倒是往韦明玄那边靠了靠,道:“确实是有缘。” 永空大师转了转手头上的佛珠,道:“老僧知晓,施主为何而来。” 阮琨宁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师又是如何计量的呢?” 永空大师含笑道:“老僧始终不改初衷,当初便曾经问过施主一次,现如今,还是那个问题,施主,可愿意吗?” 他如此执意,阮琨宁倒真是吃了一惊,这和尚哪来这么大的毅力,多年之后还是想叫自己出家? 又或者说,这是为了什么? 这么想,她也就问了出来。 永空大师面上的笑容恬淡,目光悲悯的道:“为了许许多多的人,为了来世功德,今生造化。” 阮琨宁断然拒绝:“不可能。” 她这么爱吃肉,还喜欢美男子,才不甘心做一只只能吃素的兔子,更何况还不能近男色。 他们说了一会儿,韦明玄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听着,见阮琨宁情绪不对,便低声问了一句:“他想叫阮阮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空大师稍微后倾,略微跟韦明玄拉开了一点距离。 阮琨宁以一种楚楚可怜的委屈目光看着韦明玄,斜了一眼永空大师,谴责道:“——他想叫我出家去做尼姑。” 韦明玄脸色都黑了,意味深长问了一声:“——是吗?” 他千辛万苦好容易才能叫阮阮同意嫁给自己,凭什么这老秃驴几句话下来,就直接鼓动阮阮去出家? 做尼姑?做个鬼的尼姑! 他脸色难看,默默的盯着永空大师看了半晌,忽的又微微一笑。 永空大师莫名觉得背后寒毛竖起,到底是想着保持自己的仪表风范,便强自镇定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韦明玄冲着永空大师招招手,面上带着温和善良的笑容:“大师过来下,本殿下这儿有个宝贝给你看哦~” 永空大师定定的看他三瞬,忽然叹道:“故一声阿弥陀佛,即释迦本师于五浊恶世,所得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今以此果觉全体授与浊恶众生,乃诸佛所行境界,唯佛与佛方能究尽,非九界自力所能信解也。” 阮琨宁【黑人问号】:“……” 什么意思?完全没听懂哎。 韦明玄嗤笑一声,懒散的靠到椅子上,道:“大师的门门道道可真多。” 永空大师摇摇头,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尽如人意的无奈,他慢慢站起身,无可奈何的看着韦明玄,道:“佛言:慎勿视女色,亦莫共言语。若与语者,正心思念: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想其老者如母,长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脱心,息灭恶念。” 阮琨宁:“……” 怎么办,真的是我智商有问题吗?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啊! 韦明玄毫不避讳的握住了阮琨宁的手,安慰性的捏了捏,又转向永空大师,神色嘲讽:“大师的戏真多。” 永空大师无可奈何,面上悲悯神色更浓,他道:“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二位又为何推三阻四,可知……” 阮琨宁见他神色郑重,又是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便以为他是有什么内幕要讲,却见永空大师猛地睁大眼,断喝一声:“景竹,景亭——快跑!” 说完,也不等两个弟子反应过来,便率先一溜烟一般,撞开门外的侍卫,消失在了静室之中。 阮琨宁:“……” 韦明玄:“……” 不如师兄聪明,所以没有跑掉的景亭:“……” 第222章 不悔 景竹年纪尚轻, 内力却不济。 永空大师内力虽深厚,却到底也是上了年纪,但毕竟是内功底子深厚, 隐隐的还是在徒弟前头。 却听见景竹一边跑, 一边问永空大师:“师傅,我们为什么要跑?” 永空大师淡淡的道:“为了将来能够护佑我佛,庇护一方太平。” 景竹耿直的道:“——难道不是因为跟太子殿下谈崩了吗?” “……”永空大师的气息也乱了一瞬,斥责道:“景竹!少把你的聪明劲儿用到这些地方上去, 有空闲的话, 只管多看看佛经, 研读佛法。” 景竹问他师傅:“师傅方才说的两段佛法我都不曾听懂, 可是在跟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讲道理吗?” “不,”永空大师否决了, 淡淡的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傅,”景竹虽不明白,却还是觉得很厉害:“您是在用精妙无双的佛法, 来感化他们吗?” “并不是那样, ”永空大师面上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因为这两句很长, 能够给我脱身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 景竹步子忽的慢了一瞬, 大概是跑的太久了, 他忽然觉得心头一抽,略痛。 景竹脑袋很淳朴,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身去看师弟, 等发现师弟景亭没有跟上来,顿时就更伤心了:“——师傅!” 永空大师淡淡的道:“跑步时候少说话,会岔气儿的。” 景竹喘着粗气叫道:“师弟没跟上来啊,怎么办?” 永空大师脚下动作不停,头也不回的答道:“此刻还不曾跟上来,想必他已然落入魔手。” 景竹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过去除魔卫道?” 除个屁啊,你师傅险些被他们给除了,好容易才跑出来,你方才没看见么? 永空大师不搭理他的蠢弟子,只一气儿往寒山寺后的密林去了,现在,大概也只有那里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了。 他的速度足够快,景竹紧随其后,紧赶慢赶的,竟只在小半刻钟的功夫里赶到了。 永空大师安了几分心,脸上也露出几分释然之色来,刚刚想停下来擦一把汗,却见脚下陡然现了一根极细长的竹竿,眼看着就要绊倒他,在弟子面前摔一个马趴。 好在他临场应变能力强悍,硬生生止住脚步,一个跟头翻过去,才险险的避了过去。 只可惜,还不等永空大师松一口气,那竹竿便活了一般,再度向他前胸袭来,他吸一口气,一跃而起,上了一侧的山石,躲开了这一劫。 他身后的景竹却没有这般的幸运,那根竹竿直直的打在了他背上大穴,眨眼的功夫,他便顺势昏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永空大师还没有来得及下去帮一下弟子,那竹竿便毫不留情的往他身上袭来了,他一连运功时候不少,对方袭来的角度又极为刁钻,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当即便闷哼一声。 他粗粗的喘了几口气,这才抬头出声,质问道:“谢宜舫,你又发什么疯?” 阮琨宁与韦明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看向了一侧的景亭——你师傅跑了就跑了,你可还是待在这里的。 景亭看两只魔王的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打转,似乎在挑地方下手,就觉得心惊肉跳,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才拜师没多久,跟他不熟的。” 阮琨宁:“……” 韦明玄:“……” 好像有点能明白,你师傅为什么跑的毫无心理压力了。 有其师必有其徒,果真是半分不错的。 双方又没有真的撕破脸,顶多算是一言不合罢了,阮琨宁心里头在转着一个别的念头,倒是也不想为难这小和尚,对韦明玄眨眨眼,韦明玄会意,便叫景亭出去了。 她问韦明玄:“是我看错了吗,怎么觉得,永空大师似乎有点怕你?” 韦明玄言简意赅的道:“之前打过交道。” 你们怎么会有打交道的时候?专业也不对口啊。 阮琨宁狐疑的看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话刚刚出口,韦明玄还不曾回答,她便反应了过来。 还能是什么时候打过交道,八成就是她昏迷的那几日功夫,崔氏不是说,是韦明玄说动了永空大师,这才拿出了办法吗? 只是看此刻永空大师的态度,韦明玄对他只怕也不是那么客气,甚至于留下了阴影的。 她斜着眼睛,狐疑的道:“——你到底是干什么了?永空大师竟这般好说话,老老实实的帮你想了法子?” “其实也没什么,”韦明玄抬头望天,想了想,又微笑道:“人生于天地间,真正无所畏惧的人,其实是很少的,而只要有怕的东西,就很容易被人找到破绽。” “有人怕死,有人怕疾病,有人怕伤痛,家财万贯之人畏惧身无分文,好色之徒怕被人一刀阉了,至于我嘛,最怕阮阮不理我。” “少来,”他初时几句话还说的正经,到了后头却变了味儿,阮琨宁瞪他一眼,道:“所以呢,你到底是怎么说动永空大师的?” “或者说,”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道:“永空大师怕什么?” 谢宜舫抬袖挥开一侧微斜的竹枝,神色淡淡,只有眼底带着极浅淡的阴翳,他道:“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去找阿宁的吗?” 永空大师白眉微皱,道:“今日却不是我去寻她,而是她登门来,并不算是违约。” 谢宜舫却不理会他这套说辞,只是冷冷道:“你若是不肯讲信用,我也不会做什么君子,咱们彼此彼此吧。” 永空大师眉头皱的愈发深了几分,终于道:“我并非是为牟取一人之利,而是为了……” “跟我没有关系,”谢宜舫神色冷漠的打断了他,云淡风轻的道:“我只关心她一个人,别人的死活于我而言,又有什么要紧?” 永空大师久久凝视他,却道:“你又何必……” “这是我的事情,”谢宜舫面上有微凉的笑意:“与人无尤。” 永空大师眉宇间神色几变,终于低头道:“罢了,终究是我太过于心急,你那边又如何,他可愿意吗?” 说到这里,谢宜舫反倒是静默了片刻,阳光穿过清风中摇曳的竹叶,在他脸上留下了斑驳不定的光影,他道:“他怎么会不愿意?若是换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为她做这样多,或许她到死也不会知晓半分,”永空大师脸上却有了几分哀意,双手合十,轻声问他:“值得吗?” 冬日的阳光稀薄,却也带了淡淡的,即将化开的暖,他眼睑微垂,久久不语。 永空大师本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在心底叹一口气,便上前去唤醒了昏迷在地的景竹。 景竹懵懵懂懂的醒过来,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师傅,迷糊的道:“师傅,我这是怎么了?” 永空大师却不说话,只示意他起身,准备一起离去,暂且避一避那两个小魔头,以及面前这个大魔头的风头。 景竹脑袋有时候不灵光 ,此时却也察觉出了师傅心绪不佳,只顺从的爬起身来,也没有继续追问。 师徒二人走得不快,断断续续走了十余米的时候,谢宜舫却开口了。 他道:“值得。” 永空大师停住脚步,既不曾回身看他,也不知他此刻面上神情,只是问他:“倒不妨问问你自己的心,当真不会后悔吗?” 这一次却没有了长久的沉默,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至死不悔。” 永空大师低低的念一声“阿弥陀佛”,开口道:“既然如此,老僧也不会再有强求,只等你马到功成。” “最后一次 ,”谢宜舫淡淡的道:“这是你最后一次见阿宁,此后无论山长水远,都请大师不要再见她了。” 永空大师眉头一跳,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只是道:“倘若事情进展确实如你所愿,我自是不会再见她的。” “大师,”谢宜舫却微微笑了,他慢慢道:“我这个人,等闲是不跟人说笑的,说出口的话便会做到。” “反正我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好怕的,”他轻轻合上眼,笑意渐深: “大师,你也是这样吗?” 这一回,他却不打算听永空大师的回复,自顾自的转身,下山去了。 清风吹起了他的衣袍,衣带浮动之间宛如天人,他轻不可闻的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痴儿!” 他径直离去,毫不留恋,永空大师却远不如他自在,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景竹站在一边摸不着头脑,却见他师傅脸上有眼泪慢慢的留下来:“都欺负我,一个个的都欺负我!” 景竹:“……” 永空大师心里头的酸涩一股股的往外冒,简直要刹不住车:“太子欺负我,阮家小姑娘欺负我,这个欺负我,那个也欺负我!” 景竹:“……” 永空大师却顾忌不上形象了,只想将自己这些年的心酸尽数哭出来:“师傅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留弟子一个人打理寒山寺,弟子兢兢业业从不敢稍加懈怠,到头来却搞成了这个样子,弟子心里苦啊。” 景竹:“……” 永空大师不理会景竹有没有听懂,只想将自己的委屈一并吐出来,眼泪噼里啪啦的望外掉:“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都过来捡我这个软柿子捏!这个捏一下,那个捏一下,最后居然还有人丧尽天良上来踩,我便是一个铁的,现在也该扁了啊……” 景竹:“……” 第223章 揭秘 永空大师年事已高, 一生经历的风风雨雨绝对不在少数,但是叫他说说,这一生最为艰难的时候, 大概只有两日, 且非常奇妙的,这两日都与一个同姑娘有关。 永空大师是孤儿,刚刚出生的时候便被人丢到了路边,是他身为寒山寺主持的师傅四处行走见到了, 这才将他抱回了寒山寺, 收他为弟子, 仔细栽培。 他天资也是出色,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寒山寺首屈一指的僧侣, 佛法造诣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精深,如若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为寒山寺带来无尽的光辉。 只可惜, 他师傅是看不见了。 寒山寺历经几朝, 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动荡, 但是在几代主持的努力之下, 到底还是稳定了百年基业, 依旧流传至今,他师傅经历了几番波折,劳心劳力,身子骨早就虚透了, 临了的时候却还是抓着他的手,千叮万嘱一定要守好寒山寺的百年基业。 一直以来,他也听从师傅的吩咐,将寒山寺打理的有声有色,直到二十多年前,一个名为谢宜舫的少年深夜冒雨前来,带着故人名帖,前来拜访。 那故人是他的旧友,出身范阳卢氏的世家子弟,因着前朝国破,心灰意冷之下才流离四方,却不想,竟还收了徒弟。 说起来,他们多年交情匪浅,老友的弟子求到了门上,我无论如何,他总要尽力相帮才是。 可那谢宜舫所求之事关系命运溯回,乃是天机,如何能透露? 这样一来,却也只好无可奉告。 得知这个结果之时,谢宜舫脸色青灰,眼底似乎有什么光慢慢的消失掉,他嘴唇动了动,轻声问道:“大师……果真不肯帮我?” 永空大师见他如此,也是于心不忍,可天机之事又岂容人泄露? 如此一想,他到底还是推拒道:“请恕贫僧无话可说。” 谢宜舫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意,声音低到听不清,语气也暗含森然:“大师并非不知此事,只是不欲告知于我,是吗?” 话说到了现在,永空大师还能怎么接下去?也只是继续沉默,不置一词。 谢宜舫竟也不曾继续纠缠,冷笑一声,便起身离去了。 那时候,永空大师以为他是知难而退了,却小看了他的坚韧心性,以及潜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疯狂。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寒山寺的一座藏书阁失火了,几代珍藏的典籍化为飞灰,许多都是孤本绝版,世所仅有,堪称无价之宝,永空大师听完研经阁的僧侣细细回报,简直心痛欲死。 下意识的,他就猜想到,那是谢宜舫干的。 也没有花费多少探查的功夫,因为当他晚间回到自己僧房的时候,谢宜舫早已等着,不需他开口问,便自己承认了。 在想起那些被焚毁的无双典籍之后,怒火忽的涌到了永空大师心头,下意识的,便想要将谢宜舫擒下,交由戒律院论处。 可等到真正动手的时候,永空大师好想哭——他这么年轻,而我还正当其时,为什么会输给他? 而且,还是输的这么惨? 谢宜舫神色淡然的点了他穴,随即施施然坐在一侧椅子上与他谈条件,他道:“大师生气,也不过是为了那些珍藏的历代典籍,但是,倘若我能将那些尽数归还,大师能否改变主意,泄露一二天机?” 永空大师被谢宜舫随意的点了穴扔到床上,简直是丢尽了老脸,便是性情温和,也有些难以忍受——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呢,何况他还不是菩萨。 “你这年轻人,说的倒是轻巧,那是我寒山寺历代主持高僧收集的典籍,许多更是珍本孤本,你到哪里去还给我?” 谢宜舫却不动声色,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当我为何过半个月才烧你藏经阁?不过是为了将那些孤本尽数默下罢了。” 他这话说的傲然,却不似作伪,永空大师却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才气,瞠目结舌之后,忽的想到了另一处:“——你怎知哪一本是孤本,寺中的典藏名册你是哪儿来的?!” “在研经阁偷的呀,”谢宜舫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这样平静的阐述了一个叫永空大师发狂的答案:“不然,你以为呢。” 永空大师忍着火气,冷冷道:“我为何要答应拿此跟你做交换?你能把我寺中孤本尽数默出,我却不会感激你,若非是你去放着一把火,岂会有这一遭的祸事?至于其余的典籍,你又如何说?你可知道,我们要重新整理出来,又要花费多久时日?” “那不是你的事情吗?”谢宜舫奇怪的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永空大师气结道:“你!你这无耻之徒!” “佛家不是讲究凡事诱因必有果吗?若非大师执意不肯将我所求之事告知,又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真正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大师你吗?” 永空大师凭空被倒打一耙,也被他的无耻惊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你这个人,果真是无耻之尤!” 被永空大师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谢宜舫却并不生气,只微笑道:“大师,我在好好跟你讲道理,你不要不理会,倘若等到我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事情便不是现下这般简单了。” 永空大师气急而笑:“你要是不想讲道理的话,又待怎样?” 谢宜舫定定的看他一会儿,他的眼睛是明澈的黑,似乎没有沾染世间的半分尘埃,笑了笑之后,他凑到永空大师面前去,道:“我会——把寺里头的和尚一起杀掉。” 永空大师勃然变色:“——你敢!” 谢宜舫眨眨眼,微笑着问他:“我为何不敢?” 永空大师心思急转,道:“寒山寺乃是国寺,一旦将事情闹大,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族,都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我看你气度非凡,想必出身不俗,难不成,要带着一家人跟你一起问罪吗?” “大师可能不知道,”谢宜舫似笑非笑的道:“在下生父出身陈郡谢氏,母亲却出身前朝皇族,为着这个缘故,早早便被家族舍弃,若是能一并送他们上天,只怕是求之不得,再者,叫那群人同大师们一道走倒是也好,顺手超度了他们……” 永空大师流了一脑门的汗,开始暗骂老朋友是收了一个什么样的弟子,口中却还得继续劝导:“你身手的确了得,可我寒山寺僧侣极多,武僧亦是为数不少,与之为敌乃是下下策,还是早些收手为好……” “我几时说过要动手?”他斜斜的看着永空大师,一边取了帕子给永空大师的光头擦汗,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一味断肠散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被你一说,就搞得这么麻烦?” 永空大师不再说话了,因为已经无话可说。 他目光中光芒闪烁不定,显然是在思量自己应该如何行事,谢宜舫也不催他,只在一侧坐着,静静的等待他得出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永空大师的神色终于平静了起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如何呢,”谢宜舫问他:“大师答不答应?” 永空大师别过脸去,屈辱的应了下来:“答应你便是了。” 谢宜舫起身,向他深施一礼,姿态闲雅,风神如玉:“既如此,便要多些大师了。” 这是永空大师心中最觉憋屈的第一日,为了保全寒山寺,也是为了暂且牵制住这个心思诡谲的少年,他破例泄露了一丝天机,为他指了路。 他那时候还没有想过,到许久之后的一日,还会再次遇到这种境地。 缘分是如此的奇妙,六殿下前往寒山寺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 那一日,他正在佛堂里头指点新收的两个弟子,却突然听人通传——六殿下到了,他想起前几日观测到的星象,隐隐的便对六殿下来意知晓了几分。 泄露天机这种事情,做一次便可以了,如何能再做第二次? 不妙,不妙。 可这位六殿下注定会是人间帝皇,自己却也不能与他为敌,一番思量之后,永空大师觉得,还是不见为好。 他对前来通传的年轻弟子道:“六殿下冒雨前来,我们自然要待客周到,请永平师弟前去接待便是,勿要怠慢。” 那年轻弟子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言说,失神几瞬,这才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六殿下是来求见您的……” 永空大师缓缓的合上眼,往自己住处去了,他道:“此间事不是我该掺和的,你去告知六殿下,便说我已经歇下了。” 那弟子见他态度坚决,似有深意,也没敢再说什么,向他合手行礼,便退了出去。 外头雨势渐急,久久在耳边回荡,不一会儿,耳中便容纳不了其余声响了,恰在此时,却有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在雨夜中响起,一路往他这边而来。 那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住,随即,木质的房门被人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撞在墙上之后发出了 “咚”的一声闷响,吱呀一声,又摇摇晃晃的不知所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呃,回过头去翻前文的时候,忽然生出了写一个皇帝叔叔跟阿阮长篇故事的想法,当然,名字会改,背景也会改,大概性格之类的设定不会改,大家要是想看的话就去收藏一个先,在我专栏里面有,名字叫朕亦甚想你,我看看人数多少,再决定什么时候开,不强求,打扰大家啦,么么哒 第224章 可怜 韦明玄衣袍尽湿, 面上也带着未曾擦去的雨痕,眼底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冷冷的, 不接受任何推拒婉言。 他到达寒山寺的时候, 天色尚且微微明,寺庙里头的晚课都没有结束,结果通传的人却说永空大师已经睡下了,这怎么可能? 韦明玄一想便知道这是永空大师的推拒之语, 只是说睡下了, 却不曾说游历去了, 可见并不是不打算见自己, 而是有别的想法. 倘若是其他事,他少不得还能慢慢陪着磨一磨, 打一打机锋,但事关阮阮,却半分都容不得延迟。 冷笑一声, 他便径直往永空大师住处去了。 事情急, 他也没什么心思慢慢的跟永空大师磨, 只是随意抹一把脸上雨水, 道:“大师醒了?” 永空大师扫一眼还在吱吱作响的房门, 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韦明玄笑道:“世人皆称呼大师为活佛,素来有料事如神的声明,想必,也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 永空大师咳了一声, 道:“都是世人谬赞了,老僧不过人间俗人罢了,如何敢夸下这种海口?” “原来如此,”韦明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说,大师之前,都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吗?” 永空大师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咳一声,解释道:“……那倒也不是。” 韦明玄哂笑一声,道:“大师可知,本殿下为何前来吗?” 永空大师定定的看他几眼,倒是也没有绕弯子,低下头,道:“知道。” 韦明玄脸上的笑意有了几分温度,强硬的曲线也有了几分柔和味道,他道:“既如此,便要麻烦大师一遭,为我指点迷津了。” 永空大师忽的想起几十年前见谢宜舫时候的样子,禁不住微微一叹,他道:“殿下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韦明玄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总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永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殿下只管放心吧,那位施主福缘深厚,妖邪难以近身,自然是不会有何意外。” 韦明玄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等到室内只剩了他与永空大师二人的时候,这才沉声道:“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师给个准话,此番之事,便算是我欠大师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驱使,必定毫无推辞。” 永空大师心中也觉可惜,这可是人间未来帝皇的一个许诺,要是能拿到手,那能做多少事儿,只可惜,他不能应承此事。 “还望殿下恕罪,那位施主命格奇特,暗含煞气,并非老僧能力——所在……” 韦明玄打断他:“可是,你方才还说她福缘深厚。” 永空大师摇摇头,苦笑道:“这二者骤然一听互不相对,但仔细想一想,其实也并非不能并存,只是老僧不能详述罢了。” 他说的这般多,态度又这般诚恳,但到头来,其实也只有一个意思——他不会帮助韦明玄的。 韦明玄唇边的笑意有些凝滞,他目光也有些冷,语气却还是很平稳:“——大师的意思是,不愿意帮我吗?” 永空大师双手合十,静默不语。 他本以为韦明玄会暴怒,却不想他只是冷笑了几声,随即便懒洋洋的在一侧椅子上坐下了,这种姿态有些熟悉,叫永空大师心底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心惊胆战。 韦明玄道:“大师知道我的身份吗?” 永空大师低垂着眼睑,道:“知道的。” “那就好,”韦明玄点点头,道:“那大师知不知道,我日后会有如何造化?” 永空大师莫名的有点冷,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老僧知道。” 韦明玄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殿上,他嘴角牵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听说,前任主持在临终前,将寒山寺托付给了大师?” 永空大师隐隐的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弱弱的应了一声:“……是。” “这么说来,大师做的真不错呀,”韦明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赞誉之意,道:“在前朝覆灭之后的乱战中保全了寒山寺,还使它成为金陵乃至于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寺,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永空大师勉强动了动嘴角:“殿下谬赞,老僧愧不敢当。” “这样的话,”韦明玄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凝声道:“若是在大师手上被毁掉了,那也是可惜吧?” 永空大师:“……” 不带这样威胁人的,你若是执意如此,老衲可是会生气的。 老衲一生气……就会去找你爸爸告状的哦。 永空大师在心底浮起了几个想法,面上却还是恬静的道:“殿下说笑了。” “不,我可没有跟大师说笑的兴致,”韦明玄慢慢的走到永空大师面前去,轻声道:“大师,人间有一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今日不肯帮我,焉知……明日便不会有事相求于我吗?” 永空大师眉毛一抖:“老衲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韦明玄脸上露出了一个在永空大师看来堪比恶魔的笑容:“等我登基之后,把寒山寺推平,改成养猪场,大师觉得怎么样?” 永空大师Σ(  ̄д ̄;) !!!:“……呜呜呜!” ——不、要、啊! 韦明玄神色淡然的看着永空大师,道:“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请大师帮忙照看一二呢。” 永空大师:“……” 你真的够了,欺人太甚! 本来,向家长告状这种low爆了的事情老衲是不想做的,此刻却也不得不做一次了! 打定了主意,永空大师也就有了底,含笑向韦明玄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殿下执意如此,老僧也只得听从,只是,”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此事牵涉天机,需得静思,片刻功夫只怕难得结果。” 韦明玄只含笑看着他,极为善解人意的道:“无妨,我可以等。” 永空大师要的便是他这句话,一边令人请他去隔壁稍待,另一边却当即打发人往皇宫告状去了,自己却就地打坐,拖一拖时间。 寒山寺的大寺,武僧与骏马也是有的,永空大师与先帝以及今上都有几分香火情,在皇族中也极有人望,往宫里头求见也是可以的,自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等到那几个武僧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领头的武僧进去向永空大师复命,这个时候永空大师也不拘泥于那些虚礼,只想知道皇帝是这么处理自己家熊孩子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得知结果。 那武僧脸色有些犯难,见永空大师催促的急,终于还是低声道:“陛下说……陛下说……” “陛下到底是说什么了,”永空大师一巴掌拍在那武僧光秃秃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日里吃寺庙里头那么多大米斋饭,怎么连说句话都吞吞吐吐?那些饭呢,都吃到哪里去了!” 那武僧被永空大师斥责的脸色微红,顿了又顿,终于道:“陛下说,您要是不想想办法的话,用不着六殿下登基,明天他就叫人把寒山寺改成养猪场……” 再次受到伤害的永空大师不想说什么了,眼泪在他面上蜿蜒着流下来,他却完全不想擦:“……” 一个个的,我是上辈子欠你们哦! 你们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而且还是一个比一个过分! 老衲生气了,老衲生气了,老衲真的生气了! 但是,老衲完全拿你们没办法,所以老衲就更生气了…… 呜呜呜呜……都欺负我…… 武僧见他神色,似乎是被打击的不轻,面上禁不住流露出了几分忧色:“大师,大师?您可还好吗?” 永空大师气的直哆嗦:“好?好个屁啊好,一个个都过来欺负我,叫我怎么好得起来?” 武僧:“……”怪我吗? 永空大师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那武僧担忧的看他几眼,合十行礼之后,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恰在此时,韦明玄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某种早有预料的游刃有余,他道:“呀,大师是在同谁说话?可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永空大师只听他此刻语气中的松快,便知道他只怕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放纵自己去找外援,不由得一阵牙疼,顿了一顿,他一咬牙,又一跺脚,终于道:“……劳殿下久候,已经有办法了。” “那真是太好了,”韦明玄施施然走到永空大师面前去,慢慢的问道:“还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永空大师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终于认命了,摇摇头道:“那位施主的情况,老衲是无能为力的,不过,殿下倒是可以去找另一个人。” 韦明玄眉梢微挑,问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呃,回过头去翻前文的时候,忽然生出了写一个皇帝叔叔跟阿阮长篇故事的想法,当然,名字会改,背景也会改,大概性格之类的设定不会改,大家要是想看的话就去收藏一个先,在我专栏里面有,名字叫朕亦甚想你,我看看人数多少,再决定什么时候开,不强求,打扰大家啦,么么哒 第225章 乱象 阮琨宁虽在宫里面度过了年关, 而元宵之日,却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同家人一道过的。 仔细推算起来, 既然已经过了年, 那她就是十七岁——应该准备着嫁人的年纪了。 更何况,韦明玄的身份已经确认,用不了多少时间,储妃的人选乃至于大婚的典仪, 就会被提上日程, 这么一想, 她身为单身贵族的日子, 其实已经不会太长了。 据她所知,崔氏与永宁侯已经在准备她的嫁妆, 崔氏甚至于开始挑选家生子,预备届时同她一道入东宫——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能早些准备起来, 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要好得多。 阮琨宁在宫里的时候倒是没吃什么苦, 但行事小心翼翼却是少不了的, 虽说祸事也没少惹, 但也不算轻松, 一回了永宁侯府,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不知道怎么野才好。 东宫还在整修,韦明玄人也在宫外, 得了空便会过府见她,浓情蜜意之下,二人的情意倒是愈发深厚了几分。 崔氏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兴许没多少日子便要出嫁,心中也是感伤,倒是没怎么拘束她,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便不会去说什么。 直到那一日,阮琨宁独自往南山去的时候,才稍稍出了一点意外。 南山这个地方,虽然也顶着一个山的帽子,但却并不是那些真正意义上或者光秃秃或者满山青翠的山峦,也没有那些人来人往的男男女女互诉衷肠以及各色闲杂人等,因为那上头坐落着皇族的南山行宫,以及被圈起来的猎场。 虽然底下也有各种散落着的小庄子,但也多是两代帝王零零散散赏给臣子们的,臣子们只将那里视为一种荣耀,素日无事的时候,倒也不会专程过去,免得别人生出什么闲言。 阮琨宁倒是不忌讳那些话,毕竟她身份摆在那里,金陵虽是地域偏南,但是寒冬腊月里头,却也不是什么温暖如春的气候,她在屋子里头闷坏了,想着出去透透气,便想到了南山。 南山能够被选择为行宫的建设地并不是毫无道理的,那里有天然的温泉存在,即使是冬日里,气温也比之其他地方暖和,过去泡一泡,松一松筋骨,也是一大享受。 在这种地方建行宫并不稀奇,《初学记骊山汤》便有记载:“骊山汤,初始皇砌石起宇,至武帝又加修饰焉。”至于后来的骊山行宫乃至于华清池,就更加的出名了。 永宁侯府在南山也有庄子,里头东西也是齐全,阮琨宁听崔氏提了一句,便动了几分心思,带着一众侍从,乘马车往南山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她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阮琨宁掀开马车的帘子,目光静静的落在外面骑马的男子身上:“倒是赶得巧了,顾大人也在此。” 顾如钦似乎清瘦了几分,行色匆匆,方向也与她们恰恰相反,刚刚从南山上下来,却不知是做什么去了,他路上见有马车过来,观其规制,隐隐的便猜到了是谁,这才勒住了马,停下来说几句话。 “是赶得巧了,殿下此去,是往南山吗?” 这条路只有一个目的地,他这句话委实是问的多余,阮琨宁在心底说了一句“废话”,面上却丝毫不显,神色淡淡的道:“正是。” 顾如钦眉头微动,驱着马往她马车方向凑了凑,道:“这几日事多,恐生乱象,殿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四处游览了。” 阮琨宁知道他身份能接触到的事情甚多,此刻出言提醒只怕也并非无的放矢,心底便暗暗的拧了一个疙瘩,不欲牵涉的太多,便只含笑感激道:“多谢顾大人费心。” 顾如钦眉头微舒,倒是又补了一句话:“殿下倘若无事,还是回宫去吧,那里更加安泰,不会受到牵连。” 阮琨宁微微一笑,道:“顾大人说笑了,金陵地域,天子脚下,岂会生出什么乱象?” 见她如此言说,顾如钦倒是隐约流露出些微惊讶:“怎么,没有人去接殿下回宫吗?” 阮琨宁诧异的看一眼一侧的云舒,却见她也是目露茫然,便知此事她也是不知,只再度看向顾如钦,道:“顾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 顾如钦眉梢微敛,倏而又散开:“大概是因为殿下今日出门早,所以不曾碰见。” 他略一停顿,这才继续道:“陛下吩咐这几日接殿下回宫,我以为殿下应该知道的。” 阮琨宁既不是朝臣,也不是宫妃,与皇帝也不算是息息相关,自然不会去关注这些,此刻听顾如钦一说,倒是也没有往皇帝对她有什么这方面想——皇帝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要是真把他想象的太过于儿女情长,那才是真正的轻看了他。 下意识的,她想到了方才顾如钦所说的话——这几日事多,恐生乱象,殿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四处游览了。 她心头一沉——究竟是什么样的乱象,才能叫皇帝与顾如钦都这样小心,再三提醒? 顾如钦却也不欲多说,再度向她颔首施礼,便扬鞭离去了。 云舒与云夏是宫里出来的,对于这些只会更加的敏感,小心的打量她神色,轻声问道:“殿下,殿下?可还要到庄子里去吗?” “去呀,怎么不去,”阮琨宁唇角微微翘起一点,放下帘子,道:“来都来了,不去一趟,怎么都觉得亏。” 正是冬日时分,那庄子里头却并不见寒意,许是为了添几分野趣,庄内少有金石之物,反倒是木质屋舍居多,阮琨宁来之前,崔氏便叫人将她住的屋子专门打理了出来,虽不如侯府中的闺房贵丽,却也极有几分妙趣滋味。 屋子的里间挖了一米深厚的池子,以整洁的大块白石铺地,以银制的管道连接了外在的温泉,侍女将里间的水阀拧开之后,便可引温泉水入内,免去在外的不便。 阮琨宁只穿了单衣,懒洋洋的在温泉水中泡了许久,再起身时便觉松快许多,明明是冬日,但因着温泉水暖的缘故,屋子里升腾起一片潮湿温暖的雾气,连带着她两颊也带上了几分红晕,衬着无双丽色,竟也带上了几分魅惑之态。 屋子里全是热气,倒是叫人觉得闷,阮琨宁慵懒的坐在窗前,云舒在为她解开防止被水打湿而盘起的长发,她便向云夏道:“把窗户打开吧,屋子里闷闷的,叫人憋得慌。” 云夏应了一声,上前去开了窗,却忽的惊道:“咦,是谁在放纸鸢,竟跑到外面院子里去了。” 阮琨宁一只手撑在窗框上,也顺着云夏的目光瞧见了挂在树上的那只纸鸢,她心头升起一点别的想法,吩咐道:“去捡过来给我看看。” 云舒年纪最长,对于这些事情更加的熟悉些,瞧了瞧外头的风向,便低声道:“这附近的人家不多,再看这风向,不是威远侯别院吹过来的,便是五皇子别院那边吹过来的。” 云夏唤过来几个侍从,吩咐着去问一问,阮琨宁却接过了那只纸鸢,左右翻看着赏玩。 那纸鸢上写意的绘制了水墨河山,应景的提了词句,山水隽永,笔墨舒雅,上上品。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阮琨宁念了几遍,倒是觉不出什么其中真味,再看那一处断掉的线,显然也是受力不住才挣断,并非人力所致,既是偶然,她也就没什么可生疑的。 云夏回来的倒是快,毕竟周遭的庄子离得都不算是远:“殿下,威远侯的庄子里没人,倒是五殿下因为养病的缘故,三日前便在此了……” 她这个时间加的微妙,既然五皇子是三日前便至此,想必也就同自己一行人没什么关系了。 阮琨宁听得出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淡淡的一笑,道:“既如此,便拿过去还给他吧,男女有别,我便不过去了。” 云舒与云夏对视一眼,面上却不显,轻声应了是,便退下了。 阮琨宁目光在外头那几株青松上凝结了一会儿,忽的微微一笑,轻轻抬手,将那扇窗合上了。 是夜。 现下正是正月,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分,同时也是最热闹的时分。 可这两点特质,却没有一点体现在阮琨碧的屋子里。 别说最好的银霜炭,便是最差的黑炭,每日也只有三斤的份例,既要喝水,又要取暖,这么一点点份例,连塞牙缝都不够,炭火如此,就更加不必说什么别的东西了。 为了叫自己的面容更好看一些,她用了别人推荐的玉颜露,初时几日的确是容色渐增,可过了半个月之后,她的脸就开始烂了。 到了现在,哪怕是在屋里,面对着最常见的几个所谓照顾她的丫鬟时,她也是用面纱遮脸的。 明明是年关刚过,她屋子里却还是一片昏沉,不见半分喜气,不过——这也不意外。 在那场跟阮琨宁的较量中,她不仅是一败涂地,更加被人连脸皮一道掀了,二皇子抛弃了她,她的脸坏了,随即,更加令她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三夫人对于自己女儿的巨大变化本就心存疑虑,到了此刻也了悟了几分——哪里是自己女儿聪明了,而是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鬼魂附到了女儿身上为非作歹! 甚至于,说不定自己女儿就是被她害死的! 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儿,此生的指望啊! 到了现在,她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放过这个野鬼?! 呵,她不要这个野鬼死,而是要叫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反正她把该得罪的人都尽数得罪了,自己便是四下里磋磨她,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女人才最知道怎么折磨女人,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阮琨碧便憔悴了好些,人也瘦的脱了形,不像是病弱而生的娇柔,反倒是宛如一具骷髅一般,带着沉沉的暮气与浅浅的死气。 正是夜间时候,两个侍女在外间守着,以免被她跑掉,但侍女毕竟也是人,临近午夜时分,难免也会觉得疲惫,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一起凑。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不等那两个侍女发觉,便出手如电的点住了二人穴道,二人还未曾有所反应,便靠在一起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阮琨碧被三夫人折磨了这些日子,精神衰弱的厉害,稍有动静便有所感应,二人走近内间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也睁开了眼睛:“——什么人?!” 那二人却不等她再度出声,同样迅速的点晕了她,相互对视之后,便拉开窗户带着她飞身离去。 等到阮琨碧再度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民居。 虽是民居,却也收拾的极为整洁,冷眼一看,竟比她的住处还要好一些,她心头一酸,又一涩,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一来的境遇,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第226章 暗潮 阮琨宁回府的时候, 已是晚间,早过了晚膳的时分。 好在崔氏知道她回的晚,早早便吩咐人留了膳食给她, 稍微一热之后便可以用了。 顺华一面给她添饭, 一面说道:“殿下可知道吗,外头人都在说,李家的二姑娘,似乎是要与八皇子结亲呢。” 阮琨宁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李家二姑娘?哪一个二姑娘?” 顺英上前去奉了茶, 含笑道:“还能是哪个二姑娘, 陇西李氏一族, 能够够格做王妃的, 也只有嫡出的二姑娘,二皇子妃的胞妹呀。” 阮琨宁心头一惊, 面上也有了几分认真:“——这是你道听途说,还是说,真的有了什么依据?” 顺华回答道:“殿下还不曾回宫的时候, 便隐隐的有了这样的传言, 那时候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 可是今日的时候, 李家人设宴请了八皇子——这谁还不明白呢, 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忽的生出了几分自己泡了个温泉,这个世界就变天了的感觉——八皇子韦明玦是韦明玄的胞弟,母族同样是陈郡谢氏, 陇西李氏如此行事,到底是想要提前攀附韦明玄一二,还是……最终决定舍弃二皇子了呢? 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她慢条斯理的喝一口汤,道:“是李家的哪一位设宴请八皇子?” “倒不是主枝的两位李大人,而是出身陇西李氏分支的一位,不过,”顺英见阮琨宁眉梢微动,似乎很感兴趣,便继续道:“二小姐的叔父,二房的李仪靖李大人,也是去了的。” 阮琨宁缓缓的将那一碗汤喝尽,这才在嘴角挑起了一个清冷的笑容来。 既然设宴邀请八皇子,决定的又是陇西李氏一族政治取向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叫李家二房去做主,大房便是与他们再怎么亲厚,也不会这般毫无间隙才是。 再者,韦明玄被册立为储君,也才没多少日子,说的难听一点,他到底能不能坐稳当这个位子还未可知,李家若是现下就沉不住气,舍弃自己扶持了多年的亲侄子以及嫁出去的嫡女,那这气度也忒小了些,没得叫人笑话。 她冷冷的在心底思忖一会儿,便得出了答案——乱自内生。 到了此刻,二皇子并不曾被册立为储君,眼看着韦明玄的位子渐稳,陇西李氏一族的人,只怕也并不是那么稳坐钓鱼台的。 再者,嫁进二皇子府的二皇子妃是李氏长房的嫡女,倘若二皇子登基,得到好处最多的也是长房,而此刻二皇子失利,韦明玄继位之后,甚至会遭到清洗,至于他的姻亲陇西李氏,必然会成为重点清洗对象,既然是清洗,自然就要清理的干干净净才会,两下里一对比,自然会有人心生不满。 有好处的话,是你们大房得的多,坏菜了的话是大家一起倒霉,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了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另外走一条路,亲近储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阮琨宁施施然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回房去歇着了。 陇西李氏与她又没什么关系,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他们之间还是有仇的,此刻见他们内乱,阮琨宁只有高兴的份,才不会担心呢。 事实上,也的确如她所想,陇西李氏内部也正是混乱的时候。 二皇子妃与李瑶钰都是出身陇西李氏长房,她们的父亲李仪远,便是陇西李氏的当代族主。 仔细说起来,陇西李氏的嫡系有三支,长房李仪远,二房李仪靖,以及元后李氏。 二房是没有嫡女的,庶女倒是有几个,但是这样的身份,怎么也是够不上真正世家乃至于皇家正妻身份的,所以二房才会想到将李瑶钰嫁给八皇子。 并不是他们想叫大房赔一个女儿出去,而是他们的女儿身份不够,做不了正妃,倘若只是侧妃侍妾之位,哪怕是几十个也没什么大的用处。 长房李仪远的正妻秦氏脸色难看,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小叔,多年的修养也不允许她仪态尽失,但饶是如此,她目光中射出的光芒也足够犀利凶狠:“——小叔!你看着她们长大,那二人也要叫你一声叔父!你如何狠得下这份心,叫她们一起没活路?!” 二房的李仪靖冷笑着喝一口茶,道:“大嫂这话说的可是诛心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不是东西呢,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二皇子那边,眼看着是扶不起来了,大厦将倾,为什么还要拉上那么多人陪葬?倒不如另寻出路。八殿下年岁合适,又是太子殿下的胞弟,哪里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小叔!”秦氏的脸色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铅粉,见不到一丝血色,眼底甚至于献出了几分癫狂之意:“——你向太子殿下投诚,他能否接受还两说,便是接受了——你想叫二皇子与皇子妃怎么办呢?半分支持都没有,死无葬身之地吗?!” 李仪靖满不在意的道:“大嫂这么说,可就不合时宜了,这些年下来,我们为二皇子他们付出了多少,可是结果呢?” 他狭长的眼尾射出一丝冷锐的光,终于掩盖了方才的轻浮:“——烂泥扶不上墙!更何况,当初,我们选择支持他,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李仪靖嘴边牵起了一个冷漠的笑意,转向了一侧一直不曾出声的李仪远:“大哥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氏只觉得浑身都要僵硬了,她强忍住牙齿咯咯作响的冲动,转向自己的丈夫,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夫君?” “倘若太子殿下接受,”李仪远没有看秦氏,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李仪靖身上,许久之后,才微微颔首:“倒也是一步棋。” “不行,我不同意!”秦氏的面容惨白的像是一张即将破碎的纸,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头挤出来的一样:“——已经害了我一个女儿,到如今,还要害另一个吗?!” 李仪远没有去看秦氏,只是淡淡的一摆手:“夫人累了,带她下去歇着。”他话音刚落,便有侍女上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带了秦氏下去。 李仪靖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我就知道,大哥必然是能看个明白的。” 金陵城西,一处民居里。 阮琨碧对于那些嗤笑的讽刺性声音异常敏感,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坐了一个玄衣男子,银制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嘴唇与下颚露在外面,月光清冷的洒在他身上,不知怎的,阮琨碧竟不由自主在的打了一个冷战。 那人目光似笑非笑,看起来极为亲和,看着阮琨碧一脸的惊慌失措,也只是含笑安慰道:“叫阮姑娘受惊,委实是他们不会做事,我只说叫他们好生请了你过来,却不想他们这些粗人,竟把事情搞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该罚。” 阮琨碧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惊得脸色惨白,她之前经历过的事情也不算少,可是像是今天这样惊心动魄的却还是头一遭,少不得要呆滞上片刻。 那人也并没有着急的意思,只是目光带笑的瞧着她,似乎是打算等着她从刚刚的惊恐中缓和过来,一侧的侍从恭敬地上前递了椅子请他坐下,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阮琨碧的旁边,没有再言语。 阮琨碧硬生生的缓了半刻钟,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刚刚那颗跳动的几乎要飞出胸膛的心脏此刻也终于肯安分下来,自己的大脑也开始缓缓的转动,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是最容易恐惧的,毕竟那代表着一切的可能性,人的天性使然,许多事情都会忘最坏的方向去想,所以才会吓坏自己。 可是当人自以为能够看透一切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就会自然而然的被降到最低,也真正的能放松起来,阮琨碧此时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却知道他必定对于自己有所求。 不然,他平白无故的劫了自己做什么? 她可不相信那人折腾这么多事情就只是为了杀了自己,要杀早就杀了,何必搞得这样麻烦,可见,他应该是有事需要自己的。 既然自己对他而言是有价值的,阮琨碧就不会看低自己,她不仅要保住自己的一切,而且还要从中得到自己应有的好处才是。 再者,那人的态度如此和善,可比劫了自己的两个人要好多了,对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跟对着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正常人都会先天的对于后者更加亲和一些,态度也会更加放肆一些,阮琨碧也不例外。 这么一想,她依旧定下了心,为了占得先机,便抢先开口道:“你是什么人?!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劫掠官家姑娘,可知会有什么下场吗?” 阮琨碧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那人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却飞快的一抬,一道冷锐的银光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阮琨碧眼前,随即再度回到了那人手中,而他的脸色,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煦,既亲和又友善。 阮琨碧只见到自己眼前银光一闪,却没有寻思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觉左手一阵剧痛,猛然间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左手的五根手指已经被利器整根切下,血如泉涌。 十指连心,这句话可不是说虚的,阮琨碧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想要去捂住那伤口,只碰了一下却再度惨叫一声,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导致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却也完全顾不上去擦,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人手中不知何时捏着的,竟是一把闪着清厉寒光的匕首! 她叫的凄惨清厉,可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同情她的意思,甚至于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 阮琨碧左手的伤口太大,血流不止,很快便染脏了她的衣裙,整个人狼狈可怖难言,那人抬起一脚将她连人带椅子一起踢到了房间的角落里,脸上的神色却还是笑微微的,几乎令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好好的一间屋子,就这么被你给弄脏了,”那人环视了一下四周,地板上难以避免的沾上了血色,鲜红的色泽异样的明艳,他那一脚踹的十分狠,阮琨碧整个人都跌到了角落里,随之在雪色的墙壁上沾染了刺目的红,原本整洁的屋子里几乎是片刻,便弥漫上了一层血色,空气里头也难以避免的漂浮起了淡淡的腥气,有些令人气闷的凝滞。 阮琨碧痛的说不出话来,连伸手去给自己止血的勇气都没有,那伤口平滑至极,周边只要碰一下都疼的钻心,她也只能在泪眼模糊之中看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鲜血流出自己体内,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自己的心口慢慢的、丝丝缕缕的游走到了四肢,冰一样的冷。 那人却好像看不见她的惨状,漫不经心的将自己手上的匕首吹了吹,那匕首还没有归鞘,两侧的锋刃亮的骇人,明明刚刚才干净利落的斩掉一个人的手指,可是此刻那上头却是一丝血痕也无,干净透彻的像是冬日的初雪。 那人微微笑了笑,将那匕首竖起,目光落了上去,那匕首很是光亮,十分清晰的映出了他的一双眼睛,清冷的,透着冬日的无情。 他起身走到了角落里几乎是要昏厥过去的阮琨碧面前,看她一身的狼狈惨然,蹲下身来,用那柄匕首极为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脸,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很希望你能明白这句话才好。我只需要你活下去就可以,别的全部都要看我的心情,懂吗?” 他在阮琨碧猛烈颤抖的视线中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的,是不是?” 阮琨碧从那人起身的时候就开始发抖,等他到了自己身边蹲下身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叫自己昏过去,可是眼见着他走进,却还是只能一动不动的抱住自己左臂,时不时的发出几声难以抑制住的哀嚎,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阮琨碧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找不出什么端倪,正暗自疑惑的时候,却听他问道:“我听说,你做出了一件名叫火药的攻击性武器,是吗?” 阮琨碧满脸的热泪,剧痛之下,连一丝谎言都来不及构思便道:“是。” 那人声音里似乎带了笑,道:“我还听说,你曾经是二皇子的女人,这样的利器,怎么不说与他?” 阮琨碧眉梢微动,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明明,只给了他一个人的……” 她话音刚落,室内便有了瞬息的安静,气氛也近乎凝滞一般的压抑起来。 “啊,糟透了。” 只是瞬间,他似乎明悟了什么,在阮琨碧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平静的划开了她的喉咙,自责一般的皱起眉头来:“准备了这么久,居然败在了你身上,还真是……出乎预料。” 第227章 华贵 大概是因为前一夜归家略迟的关系, 第二日,阮琨宁难免的起的晚了些。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敢这样躲懒, 必然是要被崔氏训的, 可是她年纪渐长,又即将出嫁,崔氏一心软,也就不忍心说什么, 都由着她去了。 等到她梳洗后, 用完早饭的时候, 云舒才试探着道:“殿下, 宫里面来人接您了。” 阮琨宁接过云夏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唇角,闻言禁不住蹙起眉头:“这才什么时候呢, 总共也不曾在家中留几日,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云舒示意周遭侍女退下,低声道:“顾大人所言未必是无心, 接下来的时日中, 金陵也未必太平, 殿下何不……” 阮琨宁眼睑微垂, 道:“再过几日, 便是我师尊如素夫人的生辰,本就应该去拜祭一二,再则,七日之后, 便是玉奴的生辰,我老早便应了此事,却不好失约。” 云舒在阮琨宁身边时日不短,也知晓如素夫人之事,便不再劝她:“既如此,奴婢便请那几位大人过几日再来接殿下便是。” 阮琨宁点点头,也不多话:“你看着安排便是。” 如素夫人是正月十九的生辰,往年她还在的时候,阮琨宁总是会去相贺,此刻人虽已西去,但自己作为弟子,总要尽一份心才是。 她素喜清净,不与外人相交,除去阮琨宁这个弟子之外,也只是会同谢宜舫说几句,阮琨宁思及此节,也不欲待人过去吵了她安宁,没有带什么人一起,而是直接着了一身素衣,佩了帷帽,骑马往听月小筑去了。 如素夫人没什么家眷,更不必说亲友,早早便留下话,将听月小筑留给了阮琨宁,随她处置。 阮琨宁也不曾想过要将听月小筑派什么用场,只是将其视为二人缘分一场的佐证,令将钥匙给了崔氏一份,闲暇时叫人过来搭理修葺一二,不叫此地荒废了。 还是冬日时分,听月小筑门前的梧桐落光了叶子,连带着周遭的一片清竹也无精打采,她将马拴在那棵树下,只是觉得感伤难言,竟说不出什么来。 斯人已逝,此地却依旧是昔年久景,世事烦扰,终究是无常。 推开那扇木质的小门,阮琨宁缓缓走进院子,许是崔氏的人才来过不久的关系,其中并无多少落叶,眼见着也是整洁干净的。 她在心底叹口气,正欲抬腿到里间去的时候,瞳孔却猛地一缩。 那扇通往内室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只扫了一眼,阮琨宁便心中了然——绝不会是崔氏安排的人。 一来,他们若是过来,也多是几人结伴,要是有一个人忘记关门也就算了,怎么会所有人都忘记关门? 二来,若是说此刻里间有人,那就更不对了——阮琨宁五感如此出众,怎么会察觉不到几个寻常仆役? 【咦?】 阮琨宁没想到系统会出声,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了?” 【也没什么,】系统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又继续道:【里面……是一位熟人。】 它的态度十分不对劲,阮琨宁不由得心中生疑:“——是谁?” 系统却不肯多说了,只是不怀好意的道:【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阮琨宁拧着眉头缓缓入内,一瞧见内侍静立之人的时候,饶是早有准备,却也禁不住也有片刻的哑然。 ——果然是一面之缘的熟人! 长发束冠,紫袍加身,长睫似是蝴蝶的华美羽翼,双眸宛如秋日的静水,面容如玉,身姿似竹,清贵凌然,不似凡间人物。 阮琨宁见过的人物当中,前世今生加起来,能够与他比肩的,大概只有玉奴与谢宜舫两人,也只有这两人罢了。 玉奴清傲出尘,谢宜舫宛若谪仙,这男子……却是华贵难言。 阮琨宁大吃一惊!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见到美男子便觉吃惊流口水,而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尤其……还是有这种姿态啊! 里间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中元夜潜入永宁侯府,与阮琨宁有过一面之缘的绝世妖姬,小燕娘。 只是,同那一日不同的是——不过半年的功夫,她竟从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变成了一位风姿绝世的华贵男子! 阮琨宁自己也是学过易容的,倘若只是由男子易容为女子,她也不会觉得过于惊讶,毕竟见的多了,便会觉得无甚稀奇。 可是到了此刻,眼见着这位昔日的燕娘,饶是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还是止不住的啧啧称奇。 不仅仅是面容变得清朗,而是从五官,到骨节,再到周身的气质,都齐齐的变了一个人。 之前的小燕娘是绝世妖姬,魅惑入骨,身高几乎与阮琨宁一致,而现在的他,却是清傲孤高,华贵尊荣,高了阮琨宁一个脑袋。 若非系统向她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小燕娘,便是阮琨宁自己也不敢认的。 毕竟,这两个人相差的委实是天差地别。 阮琨宁自入内之后便不曾开口,小燕娘见她眼底隐约惊讶之色,便心知她是认出了自己,暗生诧异之时,也不曾开口。 一时之间,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同室而出,竟也有了转瞬的安宁,配着二人之间诡谲难言的关系,说不出的怪异。 此间便是阮琨宁为如素夫人所设的灵案,她站定身子,往小燕娘面前看了一眼,却见他面前正点了三炷香,烟气袅袅的散出来,带起了一片安然的肃穆,定睛一看,已烧了大半有余。 对于他的来意,阮琨宁在心中浮现出无数个猜测,却独独不曾想过——他竟是来吊唁如素夫人的。 恍惚之间,阮琨宁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捉到,只将那目光落在那三支径自燃烧的香上头:“倒是不曾问过……” 略一停顿,她才看向小燕娘,道:“公子今日前来,怀的是什么心思?” 阮琨宁在如素夫人身边数年,也只见过她与自己以及谢宜舫相交,顶破天了再加上一个苏梨,却从来不知,竟还有小燕娘这一号人物。 偏生便是这样,才叫她觉得生疑——生辰八字虽说不是什么最高机密,但也绝不是寻常人等闲能够知道的,这个小燕娘到底与如素夫人有什么关系,竟在她生辰之日赶来她的故居,神色肃穆的为她上一炷香? 难不成……是故交? 但只看年纪,也该对不上才是。 既如此,便是亲友了? 也不对,既是亲友,为什么如素夫人还在世时候不曾往来,只是在她死后才姗姗而至,迟迟的为她上一炷香? 再者,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她从不知道如素夫人竟还有亲眷在世? 不过……仔细看一看,眉眼之处,小燕娘与如素夫人的确是隐约有几分相似的……不过,却也算不上明显。 恍然之间,阮琨宁发现,饶是自己与如素夫人相伴多年,对于她的许多私隐,竟是分毫不知。 她本名叫什么,来自何处,祖籍何方? 她之前有过什么经历,结交过什么人,有过怎样波澜壮阔的人生? 是了,这般精彩绝艳的女子,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仔细想想,她竟也只知道如素夫人青年丧夫,随即丧女,其余便一概不知。 不知为什么,阮琨宁隐隐的生出一种预感来——这个小燕娘,兴许便是一个突破口。 小燕娘转过身来,一侧的窗半开,清晨的阳光透进来,慵懒的洒在他脸上,华美昳丽非常,声音也不似昔日娇媚,反倒是带着金玉质感的华丽声线:“不过是敬仰夫人琴技,又曾蒙她指点,听闻噩耗,特来凭吊一二罢了。” “既如此,”阮琨宁似信非信,只淡淡的挑起眉梢,道:“我倒是要问一声——既是敬仰,不告而入,又是什么道理?” 他面上凝聚起一点绝丽的笑意,斜睨阮琨宁一眼,竟有几分顾盼神飞之态:“夫人本非恪礼古板之人,在下心诚意重,想来,她在天之灵也是不会见怪的。” 阮琨宁靠在一侧的墙上,语气中带着一点上挑的嘲讽:“——你倒有心。” 小燕娘听出她话中带刺,眼底便有了几分无奈,面上略微现出一点儿笑意来,整个人都似乎渡上了一层光:“夫人本是宽厚人,便请阮姑娘手下留情,放我这一遭吧。” 阮琨宁微微一笑:“你倒是极会避重就轻。” 他低头一笑,再看向那灵案时,眸中竟有了些许感伤,却还是对阮琨宁道:“不过是知道阮姑娘仁善罢了。” 对于小燕娘,阮琨宁倒是真的有些不好定位了。 说他是好人吧,三更半夜潜入永宁侯府,而且还是男扮女装瞒的严严实实,说的话又似是而非,若说是没什么秘密的大好人,那才是怪了呢。 可若说他是坏人,却又同如素夫人生的有那么一点儿像,更能在她生辰时一大早赶过来,只为给她上一炷香,说是跟她没什么关系,那阮琨宁也是不信的。 她摇摇头,正想要说什么,却忽的微惊,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过去。 ——有脚步声。 第228章 灭口 阮琨宁甚至能感觉得出来, 来人大概有三四个,脚步却很整齐,身手称得上出众。 察觉到异常的人并不只是她, 便是一侧的小燕娘也是微微一惊, 他扫一眼一侧的阮琨宁,眸中异光一闪,手指如电一般,点向了她肩上大穴。 阮琨宁虽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外头, 却也留神在这个来历玄妙的小燕娘身上, 见他出手, 虽是有些意外, 却也不至于措手不及,立即闪身避开, 同时趁他立足未稳,抬手还击。 他点的是阮琨宁背上大穴,中了之后必然会陷入昏迷, 下的倒不是什么杀手, 阮琨宁心疑他与如素夫人的关系, 是以也不曾下狠手, 只取了袖中银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小燕娘知她会武功,却不知她应变能力如此出色,一时之间,竟来不及有所防备, 身子一虚,眼睫挣扎着闪了几闪,只来得及惊异的看她一眼,便合眼昏了过去。 这一场争斗没什么你来我往,只在转瞬间结束,除去屋内的二人,竟不曾有其他人察觉出什么不对。 见他倒地,阮琨宁却并不放松,只忧心来者是谁,为何而来,正心思微乱之时,却听外面那声音中带着淡淡焦急与关切:“殿下,殿下?” 略微一停顿,那声音又道:“您在里面吗?” ——原是来寻她的。 阮琨宁松一口气,开口应道:“在呢,你们且在外面候一会儿便是。” 那人听她回话,似乎放下心来,沉声称是,便不再出声了。 阮琨宁瞧一眼地上的小燕娘,心头禁不住有些乱——好端端的,小燕娘为什么对她出手? 看起来,似乎也不是要下杀手的样子。 难不成……是同外面的来人有关? 不至于呀,莫说其余人,便是自己这个身在其中的对于他都不甚了解,别人便是见了,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才是。 ——既然如此,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阮琨宁凝思了一会儿,却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来,正摸着下巴,思虑应该如何处置他时,却听外头的人又连着唤了几声,似乎是相当急,带着浅浅的催促。 她虽不知小燕娘到底是何人,却也下意识的不想叫别人见到,想了想,便拉起他扶到一侧去安置了。 她银针上用的麻药不算少,怎么也得昏睡两个时辰才是,打发了外头人,再过来看看,也是来得及的。 ——阮琨宁却不知,恰好是此刻的小心,才叫自己免了一劫。 她走出去,见外头是几个中年男子,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阮琨宁面上隐约有些不虞之色,开口斥责道:“吵什么吵,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她这句话说的严肃,那几人登时便变了脸色,为首的男子恭敬的低下头,道:“殿下恕罪,奴才绝不敢有逾越之意。” 阮琨宁随手将门合上,淡淡的道:“不是说了吗,叫你们过几日再来接我,你们可倒好,”她看向为首的男子,“竟追到这里来了。” 那男子低下头,沉声道:“殿下请见谅,并非我们冒失,而是金陵情况有变,不得不早作打算。” 他这话说的慎重,面色更是紧迫,阮琨宁听了眉头便是一跳——情况有变? 天子脚下的金陵,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叫宫里人称一句情况有变? 她一颗心紧了紧,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男子面有急色,却也说不出个清楚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对于真正的大事知之甚少:“奴才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听了几句,真的说,也是说不了几句的。” 他侧身请阮琨宁先行,口中道:“此事皆是方大人主管,此刻他人便在山下,殿下见了之后,只管问他便是。” 阮琨宁本是想着先打发了这几日,再回过身去应付小燕娘的,此刻听他一说,倒是心头紧迫,在心中一计算,便有了底。 骑马的话,自此处到山下也不过几刻钟路程,问清楚了事情之后再返回也是来得及,便是事态紧迫,吩咐他们再上来带小燕娘下去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阮琨宁也就拿定了主意:“走吧,去见见方大人。” 她身份尊贵,自然是骑马走在前头的,另外几人规规矩矩的跟在后头,一路无话也是无聊,阮琨宁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口音还挺重,是哪里人氏?” 那男子不料阮琨宁会主动同自己搭话,面上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之意,答道:“奴才本就是南宁郡人氏,口音与金陵不同,殿下听不惯,也是不奇怪的。” 南宁郡,几乎是大齐疆域的最南边了,难怪语调有些怪,面色也微微泛黑。 阮琨宁又问他:“在金陵当差几年了,怎的面色还不见白?” “哪里会有这么快,”那男子道:“奴才是前不久才过来的,再则,在故土生活太久,只怕是改不过来了。” 他这么一答话,阮琨宁倒是格外多看了他一眼,面色不显,却在心底暗暗称奇。 皇宫中的各处工作都不是那么好做的,像是近卫营侍卫营之类的敏感部门,所有的人员更是应该经过层层政治审核,确定他列祖列宗都是良民没有犯罪记录才是,其余部门可能查的不如这般严苛,却也是极为仔细的。 这男子才到金陵没多少日子,竟能混到太仆寺去,委实是本事。 要么就是自身素质过硬,要么就是有人提携才是。 虽说这工作只是给皇族管理车马,听着好像是听不起眼的,但那可是为皇族服务的工作啊,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皇族门前?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听那男子恭维道:“早听闻殿下风姿绝艳,今日一见,才知是百闻不如一见。”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阮琨宁不知道听了多少,此刻再度听闻,也不觉得有多么欢喜,饶是如此,却还是含笑道:“过誉了。” 她这话说的太早,等她听了那人说的下一句话,竟叫她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三魂七魄一下子飞走了一半。 那男子道:“早听说大齐的明沁公主风姿绝美,奴才想着,便是如此,见了殿下之后,也得自惭形秽才是。” 他这话似乎是引起了共鸣,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阮琨宁只觉一道雷劈在了头上,几乎是发挥所有的自制力,才没叫自己变色。 事情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这几个人的身份,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太仆寺选出来的人,总不至于如此不济,连自己要服务的主子都认不出吧? 几乎是霎时间,阮琨宁心头浮现出一个想法——既然他们不认识明沁公主,那么,他们跑到听月小筑去,口口声声的称呼殿下,叫的会是谁? 要知道,那里面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来历成谜的小燕娘! 按照大齐制,此时能有资格被称为殿下的,也只有皇族直系的皇后与皇子公主,皇帝的胞姐兰陵长公主,以及荣亲王几人罢了。 阮琨宁在宫中呆的时日不短,可不知道皇帝还有这么个儿子,更不必说这么个兄弟了。 更何况,那男子方才方才对于她的称呼便表述的清清楚楚了——大齐的明沁公主。 如果他也是大齐子民,又何必刻意点出来? 天地之大,自认为非大齐子民的人,大概就只有关外的游牧民族,以及……前朝后裔! 而他们的五官特点,只需稍一打眼便知,并非外族人氏。 也是阮琨宁自己太过于大意,别人称呼一声殿下,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叫自己,顺口应了一声,却不想,根本就是张冠李戴,搞错人了。 既如此,小燕娘的身份便可知一二了。 ——能够够格称呼为殿下的,怎么也得是前朝的龙子龙孙才行。 可是随即,另一个问题浮上心头——小燕娘身份如此,那么,今日被他拜祭的如素夫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阮琨宁心念微动,当初,介绍如素夫人给自己的是谢宜舫,而谢宜舫,身上也是有着前朝血脉的! 既如此,他会不会知道一点儿什么? 或者说,如素夫人身上,会不会也留着来自前朝的血脉? 介绍如素夫人给自己,并且拜师的时候,他心里面想的又是些什么? 想透了这一节,再看面前这几人时,阮琨宁心中便有些了然了。 怨不得呢,他说自己不是金陵人氏,而是一直生活在南宁郡的,以至于他认不出自己,那也就不奇怪了。 小燕娘之前一直都是做女子装扮,这几人身份低,只怕也不会十分清楚其中□□,所以才会见到自己之后,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便是小燕娘。 可是——阮琨宁想要抓狂,你们认错人了,我也认错人了啊! 更加重要的是,这几个人不曾见过小燕娘,所以将她错认了,但是现在在山脚下的那位方大人,也是不认识小燕娘的吗? 听这几人言语中的意味,这位方大人只怕身份不低,也就很有可能知道小燕娘的真正面目。 再者,退一万步说,便是那位方大人不知道小燕娘的真正面容,却也难保另一件事——万一,他认识阮琨宁呢?!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这几人是因为初到金陵,自己又近来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所以这几人才认不出自己。 但是,假使那位方大人在金陵呆的久一点儿,只消见一眼,便足以认出她来。 至于认出来之后,那位方大人会怎样,阮琨宁拿脚后跟想都能猜出来。 这样一个出身大齐侯府,还被皇帝册封为公主的女子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不需多想,他们下意识的就会做出一个反应。 ——杀人灭口! 第229章 若何 好在, 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坏。 阮琨宁发现了问题,这几人却依旧一无所知。 如素夫人生性恬静,行事也不欲张扬, 是以今日虽是她生辰, 阮琨宁却也不曾张扬,只身一人轻装简行到了此地,莫说其余人,便是永宁侯府上, 也没几个人知道。 换言之, 只要能够叫这几人以及山上的小燕娘闭嘴, 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事后, 对方会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随之找到她身上? 抱歉, 那时候她已经回到永宁侯府,或者是皇宫,以高高在上的身份生活着, 那些人纵然有心, 又能如何? 他们要是真的有这份本事, 能够在侯府内院以及皇宫里头下手, 还至于亡了国? 心中打定了主意, 阮琨宁反倒是愈发的不动声色,只刻意的表露出些微不满来,挑起眉道:“这位方大人倒是好大架子,自己在山下等, 却不过来见我。” 那领头男子似乎对于阮琨宁的中途发难措手不及,神色之间隐隐有些惊惶,略一停顿,他解释道:“方大人本是想过来的,但心知殿下见了公主旧居必然心绪不佳,也就不敢叨扰,只在山下恭候。” 阮琨宁面色微微和缓了些许,点点头道:“算他有心。” 她表面上平静无澜,心底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男子说的是,公主旧居。 这个公主,指的显然不是阮琨宁这个公主,而是之前居住于此的如素夫人! 阮琨宁在如素夫人身边经年,虽知道她学识广博,见识非凡,却也只以为她是出身名门的女子,竟未曾想过,她原是公主之尊。 电光火石间,阮琨宁忽的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见如素夫人的时候,她身着的便是汉式垂地袍服,面敷白妆,神色隐含忧伤。 只有丧夫的女子,才会面敷白妆,阮琨宁早从崔氏处得知她丧夫,倒是不觉奇怪,甚至于因此一节,忽视了她身上的汉式衣裙。 若非前朝遗民,为何穿着旧朝衣衫? 可惜那时她不曾多心,竟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想起这一节来。 既是被称为公主,想来……与谢宜舫也是有几分相似血缘的,二人能够结识,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她想着二人私交甚笃,想必也是相识多年,却不想竟还有这层关系。 阮琨宁还在谷底的时候,从不知谢宜舫认识如素夫人,这般想来,便是他在离开谷底之后才结识的。 却不知,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缘法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再拖下去,只怕就要到达山下了,阮琨宁也生出了几分动手的意思。 这几人或许无辜,或许只小喽啰,或许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可阮琨宁却并不会手软。 此刻他们毕恭毕敬,不过是建立在自己是小燕娘的基础上,等到自己被戳穿,下场究竟会如何虽未可知,但阮琨宁敢那脑袋担保,一定不会很美好就是了。 在本身所处的阶级仇恨无法调和的情况下,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这么简单。 她此行是前来拜祭,身上自然不会带什么兵刃,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叫苦,好在还带着药包以防万一,手上马鞭也使得顺溜,倒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几人身手不弱,阮琨宁虽有所依仗,却也不敢大意,只慢慢的收了收缰绳,叫马匹慢行,自己却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将手指伸到了袖中。 身后的那男子察觉到她异常,却也不曾防备,而是一抖缰绳上前几步,道:“殿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吗?” 阮琨宁刻意在自己穴位上按了一按,脸色当即便白了几分,缓缓回身,她道:“不知是怎么了,有些头晕。” 那几人果然有些焦急,一面催马往前凑了凑,一面道:“奇怪,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一会儿的时间,怎么就身体不适了……” 阮琨宁眼见着那几人近了,心头正隐隐一松的时候,却见后面的两人忽的停住,甚至于还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却听那人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略一停顿,他又继续道:“就在我们身后。” 阮琨宁见开口之人面色沉重,便知情况可能不妙,自己去听,却并不觉有异,不仅微显疑惑之色。 那领头男子解释道:“在我们之间,梁坤的耳朵上数一数二的,从没有出过差错,殿下且放心吧。” 他说话的功夫,梁坤也是凝神细听,转瞬间却松了神色,含笑转向阮琨宁:“殿下不必忧心,” 他道:“是自己人。” 阮琨宁:“……” 谁跟你是自己人,对于我而言,就是敌人,好吗? 到了这个功夫,她若是硬生生的叫那几人凑过来,未免也太过于明显了,只好压抑住内心翻滚着的担忧,瞧一瞧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倘若是这几人一般,不清楚状况的底层虾米的话,那阮琨宁就一起干掉。 倘若来的是武力值爆表的boss级别人物,并且能戳穿她的话……阮琨宁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骏马——应该能跑掉的吧? 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啊。 在心底想了想两种可能,阮琨宁放下心来。 可惜,事实证明,她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来人的武力值很高,但还在她能够应付的范围之内。 真正叫她担心的人,来人是知晓她身份的。 ——作为永宁侯府之女,明沁公主的那个身份。 事情的发展,比阮琨宁之前想象过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点。 那几人对于阮琨宁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一无所知,只是微微迎上去,以示礼遇:“却不想在此处见到世子,委实是有缘。” 段南修一身玄衣,腰间却束了红色腰带,端肃严整之间也掺了几分明朗,英俊的面容上含了笑,却是看向阮琨宁的。 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语气中带着上扬的笑意:“不敢当,”段南修似乎别有深意的道:“在这里见到这一位,才真的是有缘呢。” 阮琨宁一颗心跳的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却还是强自按住,等着段南修最后的表态。 她道:“确实是有缘。” 段南修眯着眼,定定的看她几眼,又转向那几人,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那男子一面看了看天空确定时辰,一面回他:“回世子的话,正往山下去,与方大人会和呐。” 他们说的倒是融洽,阮琨宁的心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不管小燕娘在这波前朝余孽中处于什么位置,只看他的身份,便知不会简单才是,既如此,关于他的一切,保密级别也应是很高。 可此刻,阮琨宁只看这几人却毫不避讳的同段南修说了一行人的目的,便知道段南修在这其间必然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至少——他已经完全的取得了他们的新任。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去帮助自己? 阮琨宁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手中的马鞭,暗暗思忖应该如何下手,却听段南修道:“我也是要下山去,倒是可与你们同路。” 阮琨宁心念一动,禁不住抬起眼去看他。 段南修的目光也正落在她面上,笑吟吟的一抖缰绳,到了她近前,慢悠悠的道:“行不行呀,殿下?” 阮琨宁静静看他几眼,终于道:“自无不可。” 段南修无声的笑了笑,却忽的面色微沉,马鞭一指前方,道:“有人过来了!” 那几人正与那二人面对,闻言便是一惊,当即便调转马头,往身后看了过去——空空荡荡,并无半丝人影。 他们心头升起了几分疑惑,以及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惶恐,下意识的回身看向段南修。 那来自于他们经过刻意训练的感觉,以及对于危险与生俱来的警惕。 可惜,太晚了。 一道寒光毫不留情,径直划开了他们的喉咙,带起了几朵血色的花,随即侵染到山道的黄土中,变成一片浑浊的暗红。 阮琨宁将手中的长剑扔给段南修,微微颔首,道:“多谢。” 段南修接了剑,却定定看她一会儿,忽的笑道:“殿下的剑法当真出色,在下拜服。” 阮琨宁却不接他这一茬,而是再度道:“多谢世子。” 段南修却也不接她的话,而是淡淡的瞧瞧那几人尸身,道:“心肠也足够硬。” 阮琨宁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活下来了。” 段南修收起剑,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意:“说的也是。” 阮琨宁调转马头,道:“世子难道不担心吗?” 段南修淡淡看她一眼,道:“殿下这话,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了。” 阮琨宁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万一,我去跟陛下告发,平南王府与前朝余孽有联系,你待如何?” 段南修眼睫缓缓一眨,静静看她一会儿,忽的叹道:“我对你有意,于心不忍,才冒险相助,你若当真无情。” 他一抖缰绳,也不看她,便自顾自向前去了:“我又能怎么样。” 第230章 小三 段南修不再说什么, 而是打马往前边去了。 阮琨宁定定的盯着他背影看一会儿,终于轻轻抖抖缰绳,催马跟了上去。 段南修侧过脸去看她一眼, 忽的一笑:“殿下不想想怎么给事情收尾, 跟着我做什么?” 他拿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尸体,语气含笑:“就这么叫他们躺在这里,可不是太好。” 阮琨宁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不曾往后看一眼, 闻他如此言说, 禁不住淡淡一笑:“这里本就是偏僻, 少有人往来, 等闲见不到人,便是叫他们再此躺上几日, 也未必会有人知晓。” “最多,”她想了想,满不在乎的道:“也就是他们的同伴发现这几人久久不归, 顺着找过来, 发现了此事吧。” 段南修神色微凝, 斜斜的扫阮琨宁一眼:“那只是小角色, 算不得什么的, 倒是另一人,”他眼底有了几分正色:“你把他如何了?” “——总不会,也一起杀了吧?” 阮琨宁心知他说的是小燕娘,也不同他卖关子:“自是没有, ”她细细打量段南修神色,缓缓的道:“此刻,他怕是还在听月小筑,一场好眠呢。” 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又或者是掩藏的太好,说着话的时候,阮琨宁竟没有在段南修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也是本事。 他唇边染笑,只是道:“你倒豁达。” “那倒也不是,”阮琨宁回答道:“——我只是觉得,同他们比起来,还是对世子更加感兴趣些。” 段南修则笑道:“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经过这一通折腾,时辰便已是不早,阮琨宁抬头瞧瞧太阳,估摸了一下此刻时辰,便向段南修开口道:“世子今日可有闲暇吗?” “旁人相邀,必是没有的,”段南修懒洋洋的甩了甩马鞭,微微一笑:“不过,既是美人相邀,便是没有时间,也要说是有的。” 阮琨宁没理会他话里头的挑逗意味,只顺水推舟道:“既如此,为谢世子今日相助,便在九重楼,一宴世子吧。” 段南修漫不经心的眯起眼睛,道:“殿下这话说的好生轻松,只轻飘飘一顿饭,便要打发了我么?” 阮琨宁倒也不生气:“那世子看来,我应该如何呢?” 段南修自己将这个话头给挑起来了,此刻却不肯细说了,而是倏然转了话题:“听说,殿下与太子殿下早已经有了婚约?” 他问的并非什么机密事,阮琨宁也无意遮掩,而是直截了当的道:“倒也不是,婚约是不曾有的。” 段南修回身去看她眼睛,阮琨宁毫不避讳的回视,却见他微微一笑,别有所指的道:“也是,郎有情妾有意便是了,至于那一纸婚约,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 阮琨宁不置可否,只轻轻一抖眉梢。 段南修轻轻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却也不再开口,只扬鞭纵马,向前疾行。 阮琨宁也不是好奇心十分旺盛的人,尤其是对于段南修这种看不出深浅的人,便是她心中好奇心旺盛的都要自燃了,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什么,更不必说问出口了。 她倒是有些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对小燕娘下死手。 照他的身份来看,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要是真的被她杀了,指不定会给自己招惹多大的仇家,阮琨宁虽不惧,却也嫌麻烦。 说起来,也是小燕娘自己种下的善果——倘若他一开始下的便是死手,阮琨宁必然也不会客气。 等等。 阮琨宁忽的想起另一节来,脑海中似乎刹那间闪过一丝光亮,面上禁不住显示出几分惊色来。 到了现在,她才隐隐猜到——那时候,小燕娘对她出手,其实也未必是恶意。 阮琨宁到听月小筑时,并不曾同外人说过,哪怕是永宁侯府里头,知道的也是不多,便是宫里人来寻,也不该是几个男子骑马而来才是。 只可惜,她那时候只听那几人唤了一句殿下,便下意识的以为是来寻找自己的,竟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在脚步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小燕娘只怕就已经知晓了来人是谁。 只是为了怕自己与外头几人撞上,又来不及解释,这才会猝然出手。 细细想来,也算是有道理——不管如何,他既然肯来拜祭如素夫人,便知二人或多或少总有情分在,再联想二人身份,怕是亲眷才是,既如此,对于阮琨宁这个亲眷的唯一弟子有所关照,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小燕娘大概没想到,阮琨宁的反应这般迅速,在他出手的同时完成了反杀,才将事情搞得这般混乱。 想到这里,阮琨宁反倒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了。 她在心底叹口气,扬鞭跟上了段南修。 此时正是正月,人情往来也是繁琐,九重楼的生意更是极好,好在阮琨宁身份在这儿,九重楼的东家又是她迷弟,九重楼里头总是会有包间专门为她留住。 正是午饭时分,饭菜都是方便,二人落座不久,便有会从鱼贯而入,呈上了各式菜肴。 本就是阮琨宁为致谢而摆的宴,自然不会先用,而是客客气气的清段南修先动筷。 段南修倒是也不推辞,只低头瞧了瞧面前酒盏,抬手推到了阮琨宁面前去,道:“殿下见谅,在下身有旧疾,近来饮不得酒。” 阮琨宁正在想怎么推辞着不喝酒,却不想段南修这般善解人意,于是他话刚刚说完之际,便当即顺水推舟道:“无妨,既如此,便叫人撤了吧。” 段南修倒不知阮琨宁心中的弯弯绕,还开口劝了一句:“殿下不必在意我,若是喜欢,只管饮上一二便是,无妨的。” 阮琨宁咳一声,道:“不必了。” 段南修似乎明白了几分,轻轻笑道:“殿下……可是量浅?” 阮琨宁再度咳一声:“好说,好说。” 好在段南修比较善解人意,倒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随意动了筷,阮琨宁在他后头,也跟着有了动作。 二人出身皆是不俗,一餐几十个盘子也算不得什么,别人口中的珍馐落在这二人口中,也不过尔尔罢了。 食不言寝不语,阮琨宁也是受过这类教养的,只是此刻由她宴请,自然少不得相劝一二,更何况,段南修的举止,也值得她相劝。 满桌的菜肴,他也只是沾了沾几个青菜,半分没沾荤腥。 阮琨宁轻轻示意满桌菜色,开口道:“世子是茹素的吗?” 段南修含笑颔首,道:“是呀,”他朝她一眨眼:“——我是不是很奇怪?” 对于阮琨宁这种无肉不欢的人而言,自然是觉得吃素的人奇怪,可人各有志嘛,更比说只是吃饭这件小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摇摇头,道:“不过是喜好不同罢了,有什么奇怪的。” 阮琨宁不再说什么,段南修也不开口,只低着头,姿态优雅的享受这一餐,却不知道,一场小小的风波已经袭来。 到了九重楼之后,阮琨宁使唤人也就方便了好些,此间距离永宁侯府不算近,却也不算远,无需多久功夫,便能有人过来。 她一面吩咐人去料理那几具尸体,一面安排了与段南修的这一宴。 这次的事情不算小,阮琨宁自然也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令人拿了帖子,找锦衣卫去了。 消息是送出去了,只是,接到消息的人,又多了一个。 韦明玄。 当然,他关注的重点也很不一样。 ——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居然就背着我,跟别人卿卿我我出去吃饭了? 阮阮,你学坏了╭(╯^╰)╮! 九重楼的幕后东家成子坤,便是阮琨宁超级迷弟中的一人。 前些日子,女神即将与新晋太子殿下缔结婚约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便碎了一半。 等到永宁侯府毫无反对,也没有官方辟谣之后,他的心就完全碎掉了。 但是到了今日,他的心情忽的好了起来。 要是真的要用语言形容这种状态的话,那就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儿了! #怎么办,女神居然带了一个小白脸出来吃饭哎# #好开心,那个太子果然是被蹬掉了吧# #女神看我啊,我脸也很白的,小白脸的那种白啊# 韦明玄急匆匆赶到九重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如同花孔雀一般花枝招展(?)的成子坤,甚至于,他居然在这个混蛋眼底看见了淡淡的嘲讽,以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韦明玄额上的青筋出来了。 程子坤没注意到韦明玄神色,或者说,即使是见到了,也不曾在意。 他只是在努力用自己神色,表述出自己内心的酸爽。 怎么样啊,人老珠黄(?)了,失宠了吧。 呵呵呵,人走茶凉(?)了,心也凉了吧。 前些日子,居然还大张旗鼓的带着女神去拜佛呐。 ——怎么样,被打脸了吧。 第231章 心思 段南修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 至少,在用餐的时候是这样的。 二人之间又没有什么深情厚谊,阮琨宁自然也不会巴巴的凑上去, 跟他说话。 事实上, 对于这位平南王世子,她都有点避之不及了。 他本来就同朝廷关系微妙,加现在或多或少的同前朝余孽有牵扯,要不是想探探底, 阮琨宁躲都来不及。 许是看出了阮琨宁心中忌讳, 段南修倒也不曾提那些会叫二人觉得尴尬之事, 只随意的捡一些有趣的俗闻偶尔说几句, 虽是各怀鬼胎,气氛倒也还好。 阮琨宁面前摆着一碟子桂花鳜鱼, 味道甜丝丝的,极为合她口味,只有一个坏处——刺多, 容易卡嗓子。 她的手倒是灵活, 就是性子不怎么有耐心, 鳜鱼里头小刺又多, 不好拣择, 慢吞吞的折腾了半日,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段南修一手托腮,静静的看她一会儿,忽的摇头失笑, 自一侧的桌案上另取了一双筷子,轻轻分开之后,极为灵活的探入了鱼身内,阮琨宁只觉眼花了一下,便见他垫着一侧的帕子,将整条鱼骨抽了出来,连带着将那些小刺也挑了个七七八八。 阮琨宁两眼都在微微放光,语气暗含赞叹的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动作居然这般熟练。” 段南修一面捡了鱼肉送到她面前去,一面含笑道:“南人饮食中,本就是鱼类居多,天长日久下来,便是再蠢的人,也给有两手功夫才是。” 阮琨宁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好厉害。” 韦明玄黑着脸推门而入时,便听见了他的阮阮这句话,本就泛黑的一张脸,顷刻间便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他扫一眼同阮琨宁正对而坐的段南修,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往阮琨宁那边去了。 阮琨宁倒是没想到韦明玄会过来,乍一见他,心头倒是有点儿难言滋味,尤其是在见到他脸色难看,神色沉郁之后,就更加加重了一点儿。 ——明明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都没做,怎么莫名的有点心虚啊喂! 她抬手掩口,轻轻的咳了一声。 韦明玄目光严厉的看她一眼,阮琨宁敢担保,那个眼神的意思便是——给我等着,稍后再跟你算账! 她再度咳了一声,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才来,之前我险些遇险,还是多谢平南王世子相救,”阮琨宁拉一拉韦明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吓死我了,现在心头还在咚咚咚跳个不停呢。” 段南修想了想她面不改色的送那几人上路,再看她此刻遭受风雨摧残的白花模样,眼底禁不住闪过一丝微光,极轻的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起身,合乎仪礼的向韦明玄行了一礼。 活了两世,韦明玄对于阮琨宁这性子也是知根知底的,心知她必定不是那种经不起风雨的娇花,但饶是如此,见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径自软了三分,一面示意段南修不必多礼,一面却拉了她的手,一道坐下。 阮琨宁心知自己是避过去这一回了,心头便松快了几分,面上也些微露出了几分来。 韦明玄倒也没当着段南修的面问到底事情如何,而是郑重的向他敬酒——自然,也是被段南修推辞了的,他也不在意,只是再三致谢。 段南修见他一副为阮琨宁而感激不已的神态,好像阮琨宁已经是他的妻子一般,心头便是有些发堵,却也不想叫韦明玄那么畅快,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公主福缘深厚,自然不会有碍,我也不过是有缘,赶得巧了,才碰上罢了。” 他这句有缘说的奇妙,韦明玄心头反倒是被他堵了一堵,低头时却瞧见了阮琨宁面前碗里头的鱼肉,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两世的几十年下来,阮阮的事情,只怕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她喜欢吃甜,也爱吃鱼,只是手笨心粗,挑刺也挑不干净,总要有人在侧小心伺候着才是,只一打眼韦明玄便看出来,这一碟子鱼肉绝不是她自己挑出来的。 好啊,我不在的时候,连鱼都吃上了! 我要是不来,你们还想干什么?! 韦明玄也没说什么,只是用那种受到了伤害的柔弱眼神,谴责的看着阮琨宁,活像一个大度隐忍的妻子在注视着她出轨之后还理直气壮带着小三回家的丈夫,别提多哀怨了。 阮琨宁看的脸红,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献媚道:“知道你喜欢吃鱼,我特意给你挑的,”她拿筷子挑出来一块儿大的,手腕微抬,送到他嘴边去:“你尝尝看,可喜欢吗?” 段南修:“……” 殿下,当着我的面说这话,你不觉得亏心吗? 韦明玄也这是阮琨宁信口胡说的,却还是配合着她将这一页揭了过去,傲娇的哼了一声,便乖乖地低下头,张开口,由着她送到了自己嘴巴里去。 虽然阮阮背着我跟小白脸卿卿我我,但那不能怪她,事出有因嘛。 再者,要不是小白脸太狡诈,怎么会搞成这样? 阮阮还是偏向我的,本质还没有腐朽,那就值得挽救嘛。 段南修:“……” 太子殿下,你也没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都成了这二人你来我往的秀恩爱过程,段南修一只单身狗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只觉北风阵阵吹,浑身都在透风,勉强吃了几口,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了。 韦明玄一面示意侍从拉开门,一面又虚情假意的挽留了几句,段南修知他心思,也不久留,彼此之间在言语上过了几招,便施礼离去了。 他一走,阮琨宁也觉周身松快了几分,懒洋洋的靠在一侧靠垫上,道:“你怎么来了?” 韦明玄示意那几个内侍退下,道:“我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他走到阮琨宁面前去,将她整个抱到怀里去:“我们阮阮就得跟别人跑了。” “瞎说什么,”阮琨宁轻轻戳他脸颊,笑嘻嘻的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韦明玄含笑摇摇头,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关切道:“今日怕是凶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握住阮琨宁一只手,低声道:“本来还是王府议事,听说你险些出事,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阮琨宁犹豫几瞬,便道:“今日……本是我师父如素夫人的生辰,我照例往听月小筑拜祭去了,却撞破了一遭事……” 她语速不快,将今日所经历之事细细说给韦明玄听。 段南修对她有恩,她不至于恩将仇报,却也不会将今日之事隐瞒韦明玄。 别的事情,不坦白也就算了,但像是今日这般,同别的男子一道之事,自然是说的越清楚越好。 一段感情的经营,是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毫无隐瞒的,今日之事她自然可以一言不发的隐瞒韦明玄,或者按住某些地方不提,韦明玄自然不会生疑,但倘若日后,他自别人口中知晓,对于二人情分,难免是一种伤害。 阮琨宁才不会做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呢。 她说的时候,韦明玄也不曾插话,只神情温柔的看着她,等阮琨宁说完了,他才轻轻一笑,道:“我爱重阮阮,阮阮……也值得我爱重。” 阮琨宁不解的看着他,给了韦明玄一个疑惑的眼神。 韦明玄失笑,却也不解释,只是道:“他既相助阮阮,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他,叫阮阮难做的。” 阮琨宁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什么,狐疑的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韦明玄淡淡的道:“前世,我也是过了许多年才知晓的,一个小秘密罢了,”他伸手轻柔的摸了摸阮琨宁头发,极亲昵的在上头亲一下:“阮阮要是想听,我便说与你。” “还是算了,”阮琨宁摇头,韦明玄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极为靠谱的,既然没有直接告知于她,必定有他的道理,再者,秘密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她道:“单单只是做人便已经够辛苦了,知晓那么多秘密,也没什么意思。” 韦明玄早知她会如此,倒也不觉吃惊,低头亲亲她脸颊,便将他的阮阮用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我的阮阮这么好,总会会有人觊觎,怎么办? 果然,还是赶快娶回去,放在自己窝里面看好,这样比较好吧。 这群人啊,赶走一个又来一个,真是无休无止。 从王某某张某某李某某陈某某,一直到了现在的段某某。 好气哦。 不过……这位平南王世子,可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 韦明玄眼底飞速的闪过一丝暗芒,说不出其中意味来,只令人深感晦涩难言。 金陵与南边的关系本就微妙,说亲近也亲近,说疏离也疏离。 如此一来,受平南王世子的身份使然,段南修在金陵的生活,就更加尴尬了。 他并非是韦明玄这种兄弟一大堆好容易才上位的例子,相反的,他的生母是平南王的正妃,出生一年之后,平南王便为他请封了世子之位,随即也是结结实实的按照平南王的位子培养他,这些年的功夫下来,花费的心血可想而知。 在世子已经确立的情况下,虽说不会刻意的将其余儿子养废,却也不会专门在政务军事上进行栽培,有此,更加可以知晓段南修在平南王府中的位置了。 在对于他的态度上,金陵也是犹豫不决的,甚至于,有人提出要将这位世子扣住,随即对南边发战的提议,只是到头来,被皇帝否了而已。 段南修自己也是聪明人,所以在金陵的时候,也不会四处结交权臣勋贵惹人怀疑,只是带着几个下属,四下里听听曲儿打打牌,日子过得堪称潇洒。 直到前日,金陵正式在他请求返回封地的奏折上盖印,准许了此事。 可就是因此,韦明玄心中才更觉不痛快。 他低下头,用大脑袋蹭了蹭自己的阮阮,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当然,对于他这种类似大型犬类的动作,阮琨宁毫不留情的在他腰上拧了一下,算是小惩大诫。 又不是掉一块肉,韦明玄表示,他才不在意呢。 眼睛缓缓合上,也遮蔽了他眼底的暗光。 在即将返回封地的关头上,同前朝余孽牵扯在一起,委实算不上明智之举。 尤其是,段南修选择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了阮阮的手里。 这样深重的心思,实在是……由不得他不心生防备。 第232章 前事 段南修的态度委实是暧昧, 韦明玄那里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小燕娘的身份又是扑朔迷离,简直是一团找不到头的毛线, 叫人头都大了。 回到永宁侯府之后, 阮琨宁冥思苦想了许久,却还是有些想不出什么答案来,便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另一个方面去。 ——作为介绍自己结识如素夫人的人,对于她的身份, 谢宜舫一定是知晓的吧。 顺着这一条线往下想, 说不准, 对于当前之事, 他也能看出一些阮琨宁自己看不出的门道来。 阮琨宁打定了主意,还不曾吩咐人准备车马, 明日出门的关头,便听云舒在外头小心翼翼的回禀:“——殿下,殿下?您可歇下了吗?” “并不曾, ”阮琨宁抬手拉开床帘, 回答她道:“怎么, 可是有事情发生吗?” 云舒在门外回禀, 道:“殿下, 锦衣卫指挥使顾大人过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候,您可方便见他一见吗?” 阮琨宁正要嘀咕几句“他来做什么”,却忽的想通了。 是了, 同皇族相关之事都是要归锦衣卫管的,今日她遇刺,顾如钦作为指挥使,过来问一句也是寻常。 看现在这个时间,指不定还是自己打扰到人家休息了呢。 想通了这一节,阮琨宁也不再磨蹭,起身重新梳理了发髻,便带着云舒几人往前厅去了。 已是晚间时分,前厅早已掌了灯,有仆从奉上了茶,顾如钦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灯光淡淡的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知怎的,竟有了几分温柔意味,惹得一侧的侍女时不时的偷瞧他一眼,脸红红的。 顾如钦内力深厚,五感灵敏,听得阮琨宁几人的脚步声近了,便反应了过来,不慌不忙的起身向她施礼。 阮琨宁也不在乎这些礼节,摆摆手示意他落座,他也没有坚持,顺从地坐在了身后椅子上。 阮琨宁不想打什么机锋,说那些无用话,便直截了当的道:“顾大人可是为了今日之事而来的吗?——委实是辛苦了。” “臣不敢当。” 顾如钦的面色却不像阮琨宁这般轻松,目光深深的掩藏着什么,定定的看了阮琨宁一会儿,直到把她看的发毛,他才沉声道:“有劳殿下将今日之事细述,叫臣听一听,也好解一解心中疑惑。” 他态度这般郑重,阮琨宁心头倒是忍不住拧了一个疙瘩,隐隐的生出了几分担忧来。 本来,此事在她看来并不算是大的,虽说是死了几个人,但阮琨宁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是哪里? 这是金陵啊,大齐国度,天子脚下! 最繁盛的地方,往往就掩盖着最深的邪恶,别说是死几个人了,更大更恶劣的事情到处都是,要是锦衣卫都挨着管一管,便不需要做事了,只管对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磨牙去吧。 寻常锦衣卫都是如此,更何况,是顾如钦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阮琨宁想到这里,便禁不住有些出神,换过来之后,才抬头看一眼顾如钦,目光所到,却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沉静儿柔和,不知是看了多久。 烛火温柔,在一侧静静摇曳,在这样迷离的夜晚,似乎有些暧昧的危险。 阮琨宁心头一动,垂下头,低低的咳了一声,略一构思,到底还是将小燕娘的出现略掉,整个事件稍加修改之后,才缓缓的说了出来。 她语言的表述能力不错,不算长的一段话下来,便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顾如钦也很配合,不曾开口发问,只是静静的在侧倾听,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已经是晚间,又说了一通话,阮琨宁便觉嗓子有些干,随意的端起一侧茶盏,缓缓抿了一口,这才看向对面的顾如钦。 这一看,她就有些后悔了。 顾如钦端正的坐在对面,神情严肃,目光却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同方才那个她避之不及的目光一模一样。 要是对着的是别人,阮琨宁指不定早早就出言说什么了,但是对着顾如钦这种表面上看起来不善言辞,实际上脸皮厚度无敌的人而言,她就不想做那些无用功了。 ——嘴上又说不过,还是暂且忍一忍好了。 她再度抿一口茶,这才开口随意道:“事情就是如此,顾大人也去查了一日,可是有什么收获吗?” 顾如钦目光微闪,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殿下遇刺本就是大事,臣去探查之后,却顺藤摸瓜,找到了另一件旧事上头。” 阮琨宁第一反应便是——顾如钦是不是知道那几人前朝余孽的身份了? 不然,怎么会说到旧事上头去? 她心头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神情中带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疑惑,阮琨宁才开口问道:“旧事?什么旧事?” 顾如钦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也是依旧沉静,但阮琨宁清楚的从中感觉出某种利刃的锋利感,以及其中未曾掩盖的寒光。 他双目狭长,目光微微上挑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犀利感,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阮琨宁平静外表下的波动,顾如钦竟笑了笑,他道:“说起来,此事也与殿下有关系。” 阮琨宁目光在他平静无澜的面上游走了几圈儿,却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她道:“我有些不解,还请顾大人明言。” 顾如钦低下头,随手去拨弄桌案上茶盏的盖子,就这样停顿了几瞬,他才淡淡的道:“去年的时候,锦衣卫便曾经接到一桩案子,也是皇族遇刺。” 他挑起眼帘,目光似探寻,似关切的落在阮琨宁面上:“——别人可能不知,但殿下……应该极为了解才是。” 阮琨宁本以为顾如钦是在装神弄鬼,到了此刻,却当真是大吃一惊。 “顾大人所说的,”惊骇之下,她面上竟抑制不住的带上了些许:“——是当初我与熙和在清河遇刺之事吗?” 去年的清河崔氏家祭阮琨宁也是去了的,同行的便是她的胞兄阮承瑞,但是在此之外,她还遇上了另一个人——因为玉奴的关系,同她极为不对付的熙和公主。 也是在这位公主的挑衅之下,二人举行了一场赛马,却不想,在赛马即将结束的时候,却遇上了刺客,险些一起交代了。 好在阮琨宁不是真正的闺阁弱女子,这才带着熙和公主逃出生天,顺利的化险为夷。 那时候阮琨宁还不曾被册封为公主,自然是不够格叫锦衣卫为之服务的,但熙和公主却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她在清河遇刺,在通报了当地官府之后,便有驻守此地的锦衣卫接管了此事。 只是,后来阮琨宁也听熙和公主提过——此事一直都没能得出个结果来,只怕是要不了了之。 那时候,阮琨宁还在心中暗暗的猜想过,那群人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来,还是为了熙和公主而来,到底也没等得出一个结论来。 到了现在,按照顾如钦话里头的意思推量,倘若这两拨人都是来自于同一个组织的话,只怕自己就纯属是倒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才是了。 熙和公主这个大齐的金枝玉叶,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只是……阮琨宁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他们都是前朝余孽,对于熙和公主这个皇族公主出手也是寻常,但是,这样做了,对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杀一个公主有什么用,在这样的封建体制之下,公主在皇权的更迭中,能够发挥的作用委实是微乎其微。 说的难听一点,便是杀十个公主,也不如杀一个皇子造成的政治影响大,顶破天,也就是叫皇族丢一点脸面罢了,无伤大雅的。 这么一想,阮琨宁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顾如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眼见她眼底惊诧之色散去,这才继续道:“去年之事发生后,臣便亲自到了清河查探,本是找到了一点痕迹的,只可惜,那几人机警得很,察觉到有被发现的危险之后,便当即壮士断腕,舍弃了那个据点。” “其后,我们几经探查,他们却像是融化了一般,”顾如钦眸色微深,沉声道:“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阮琨宁眉梢微动,又问他:“既如此,那这一次的事情……” “倒是也不难想,”顾如钦也不曾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答案:“死去的几个人里头,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便曾经在那处据点出没,只是他消失的早,才不曾被捕获罢了。” “不过,”顾如钦的眉头皱起,眼底有几分难解的疑惑:“自从那次刺杀之后,他们便已经夹着尾巴做人了,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竟在金陵铤而走险,真是疯了。” 阮琨宁远目——我猜,他们大概也不想的。 怎么说呢,大概……真的是命运不济,这才撞上了我吧。 事情说到了这里,阮琨宁心中也就有了几分了然,却听顾如钦道:“恕臣失礼,多说一句,宫外到底是不安全的,殿下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阮琨宁也知他是好意,含笑谢过了之后才道:“还是且等一等吧,外头的事情有些多,等劝不了了之后,我自是会回去的。” 她神色温和,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顾如钦定定的看她一会儿,摇摇头,倒是也不曾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告退,却顺便提起了另一茬儿:“殿下若是有闲暇,便同臣一道去一次事发地吧,有些事情,臣想细细询问一番。” 阮琨宁心底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含笑站起身应了:“这是自然,顾大人若是需要,只管令人事先递个话便是。” 顾如钦回过身去看她,面上缓缓一笑:“有劳殿下。” “说的哪里话,”阮琨宁笑道:“本就是为了我的事情奔走,哪里当得起一句有劳。” 烛光正是温柔,那光亮轻柔的落在她面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轻薄的光纱,趁着她面容皎皎,竟不似凡间人物,宛如天上来。 顾如钦深深看她一眼,轻轻颔首示礼:“殿下客气,”他缓缓道:“臣……本就是心甘情愿的。” 短短一句话说完,他脸颊竟缓缓的浮现出一丝红,最后向阮琨宁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第233章 背景 顾如钦的到来, 只是解开了阮琨宁一个疑惑,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迷茫。 阮琨宁越想越不明白, 只在困顿中纠结了一夜, 第二日,她便决定往谢宜舫那里去。 从永宁侯府到城南的谢宜舫住处,也算不得是远,乘坐马车, 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罢了。 不算长的一段路, 从阮琨宁拜谢宜舫为师开始, 一直到如今结束, 她走了整整十年,到现在, 堪称是闭着眼也能过去。 但是,自从经了那番前事之后,她到谢宜舫那里的次数, 便是屈指可数了。 每每见到谢宜舫, 她便觉心酸难抑, 随即便是几乎按捺不住的心疼, 以及心中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阮琨宁自己也说不出的滋味。 多种感知夹杂在一起,难以言表。 从相处多年的师傅,陡然变成了竹马相伴的师兄,加之其中间隔的三十二年岁月, 实在不是几句话便能够消弭掉的。 如此一来,也只能缩头乌龟一般的选择避而不见,不去触动那片容易叫自己伤心的情肠。 阮琨宁不算是容易畏缩的人,可是在面对谢宜舫的时候,却还是会觉得气短。 大概是因为……她欠他太多,所拥有的一切,又远远不足以偿还吧。 尽管——谢宜舫也不需要她的偿还。 这一段路程太短,短到不曾叫阮琨宁收拾好自己的心绪,人便已经到了谢宜舫所在的竹屋前发怔。 阑仪出门时,见阮琨宁正站在外头,面上禁不住闪过一丝讶然,道:“阮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阑仪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她到里面去,嘴上还不停地絮叨:“得亏你来得早,若是晚了些,先生便要出门去了。” 阮琨宁来之前也不曾送过帖子,闻言倒是有些吃惊,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师傅可是有事吗?” 阑仪嘴唇一动,还不曾说出什么来,便听谢宜舫的声音自里间传来,带着些许的不确定:“——阿宁?” 他轻声道:“……是你来了吗?” 阮琨宁也不是第一次听谢宜舫这般叫她,偏生到了此刻,她才觉得心头触动非常,顿了一顿,才回答道:“是我。” 谢宜舫听得出她语气中的顿涩,也有转瞬的停滞,却还是开口道:“外头冷,且进来说吧。” 阮琨宁轻轻应了一声,示意侍从们候在外头,自己掀开门帘,缓缓走了进去。 谢宜舫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手里头还捏着鱼竿,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调试鱼线,本是有些失礼的姿态,落在他身上,却自生一种闲适出尘,说不出的洒脱。 阮琨宁同他相处已久,也不讲究那些虚礼,见他对面的椅子空着,便径直走过去坐了上去。 谢宜舫手上不停,语气中却带上了些微笑意:“——阿宁不躲着我了?” 自从经了那一遭前世今生之后,阮琨宁再面对谢宜舫的时候,或多或少的有了些许别扭,好在,之前她多数时日都是留在宫中的,倒是也显不出什么。 但谢宜舫心思敏锐,自然感觉得出其中真意,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阮琨宁此次前来,本也不是只为了探寻前事,也是有着既然避不开,索性看开些的意思,此刻闻谢宜舫此言,倒也没有闪躲:“躲又躲不掉,反倒是徒伤人心,也没什么意思。” 谢宜舫挑起眼帘看她一会儿,又问道:“怎的这个时候过来,可有事吗?” 阮琨宁也不跟他客气,略一沉吟,便道:“你可知道……知道夫人的身份吗?” “哪个身份?”谢宜舫心知她说的是如素夫人,倒也不曾含糊,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几分:“你是说,前朝公主的身份?” “……”阮琨宁默了一瞬,道:“原来,你当真是知道的。” 正是正月时分,外头还隐隐透着凉,屋子里头正点着炉火,上头还热着茶,咕嘟咕嘟的出着声。 谢宜舫微微一笑,低下头,缓缓的将面前那卷鱼线缠在了一起,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追忆:“本也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你刚刚离去没多久,师傅带我四处游走时遇见她,便告知了我她的身份,那时她夫君新丧,须得留居南地守丧三年,匆匆一见便分开了,直到后来在金陵遇见,我才为她找了听月小筑这个地方……” 阮琨宁静静听他说完,又出言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会识得夫人?” “你当师傅只是寻常江湖人么,”谢宜舫将那卷鱼线放下,伸手到那炉火旁,似乎是要取暖:“难道阿宁从未想过,为什么我能跟王先生以及卢先生平辈相交?他们二人,一个是世家魁首,一个是今上帝师,论资排辈,在大齐只怕都是独一份的。” 阮琨宁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一节,但也只是以为他们不计较这些罢了,此刻一听,却似其中另有内幕,禁不住出言问道:“如此说来,师傅他……” “范阳卢氏当真了得,”谢宜舫眸光淡淡:“两朝之间,竟都有人做过帝师,”他含笑扫一眼,道:“师傅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阿宁是不是猜不出?” 岂止是猜不出,一听谢宜舫如此言说,阮琨宁只惊讶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舒明子那个又懒又馋还老不着调的家伙,居然曾经做过帝师? 她居然跟前朝皇帝,有过同一个师傅? 等等! 她忽的想起另一茬儿来,略微提高了声音问道:“既如此,范阳卢氏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新旧两朝的交替?” “你以为会怎样,”谢宜舫慵懒的笑了笑,风姿出众:“新朝确立,便要将旧朝的根基悉数击毁么?” “倘若如此,现在的朝堂上,起码有一般的人会消失,”谢宜舫目光中隐含嘲讽:“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阿宁以为,当真是早说笑吗?历朝历代,除去有直接姻亲关系的家族外,真的被新朝处置灰飞烟灭掉的,也算是寥寥无几。师傅固然做过前朝帝师,但先帝仍然选聘卢先生为今上帝师,本身就是表明了直接的态度。” “世家有世家的骄傲,也有世家的风骨,等闲不得轻侮,”他语气转凉,道:“像是陈郡谢氏那样,旧朝一倒就迫不及待踢一脚的人,还是很少的。” 阮琨宁目光复杂,又问道:“那师傅跟卢先生……” “仔细论起来,”谢宜舫道:“师傅该是卢先生族叔才是——若不是有这一层关系,我怎么能与他平辈而交?” “既如此,那夫人便应该是……” “她本是末帝太子嫡女,后末帝崩,太子继位,也就是后主,她自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只可惜……”谢宜舫摇摇头,不曾再说下去。 阮琨宁对于他话中未尽之意心知肚明——只可惜,前朝亡了。 既如此,她在心底仔细一算,如素夫人应称呼谢宜舫一声表兄才是。 阮琨宁在心底理了理这一通关系,又问道:“昨日,我曾在听月小筑遇见一个人,之前……他自称小燕娘……” 直到她说完这句话,谢宜舫面上才真正的显露出几分惊诧:“——你竟见到他了?” 顿了顿,他又恍然大悟:“也是,他去拜祭,撞上你也不奇怪。 自言自语了一句,谢宜舫又问她:“可曾出什么事?” 出的事情大了去了! 阮琨宁期期艾艾的将昨日之事说了出来,谢宜舫却并不在意,只是道:“杀了便杀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那小燕娘呢,可知后来如何?” 阮琨宁:——我说的是杀人的大事,你这个样子真的是不太好哦。 她莫名的哽了一下,又道:“他倒是不曾有事,后来有人再去听月小筑时,他早已不在,想来,多半是被平南王世子带走了……” “他们两个居然找到一起去了,”谢宜舫自语了一句,随即又顿悟道:“也是,毕竟也是血脉连着的。” 见阮琨宁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谢宜舫又道:“细细数起来,他应是后主的皇长孙,至于小燕娘,大概只是为了逃避搜寻随意取得名字罢了,经秋,才是他的真名。” “至于平南王世子嘛,同他应是表兄弟,”谢宜舫将暗处典故一一道来:“这位皇长孙的祖母,便是初代平南王的胞妹,两边私下里有联系,也是寻常。” 阮琨宁静静的想了想,忽的问道:“既是如此机密,你又会如何得知的?” “他们来找过我,”谢宜舫淡淡的道:“只不过被我婉拒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阮琨宁却悚然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同前朝有所牵连,本就极易惹人生疑,他们或多或少的又来找你,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能有什么影响,”谢宜舫不以为意的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慢慢了不得的,”他懒洋洋的瞧着阮琨宁面上的急切关怀,忽的微微一笑:“前朝公主在金陵待了这些年,阿宁真以为无人知晓她身份么?” 阮琨宁觉得脑子都要坏掉了:“——有人知道吗?” 谢宜舫微微合上眼,道:“该知道的都知道。” 阮琨宁心头一哽:“——什么叫做,该知道的都知道?” 谢宜舫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阮琨宁皱了皱眉:“那你怎么还……这么不避嫌?” 谢宜舫摇头失笑,顿了一顿,终于伸手去摸她头发,温柔的看她一会儿,终于道:“因为……我上头有人啊。” 阮琨宁:“……???” 谢宜舫却不再多说,只是站起身来,收起了自己的钓鱼竿与鱼线,脚边的竹瓮里头,杂七杂八装了鱼饵,他打眼一瞧便合上了,只缓缓的收拾东西。 阮琨宁知他不欲多说,也就不问了,只是换了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做什么呢,要出去钓鱼吗?” “是呀,”谢宜舫道:“今日天气正好,约了人一道出去走走。” 阮琨宁自他那里得来的消息有些多,正慢吞吞的消化着,闻言也就顺嘴问了一句:“约了谁呀?” 谢宜舫正要回答,却忽的停住了,不止是他,便是阮琨宁,也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绝不是阑仪过来了。 阮琨宁正对着门的方向,脑子里还在想着谢宜舫方才所言,混混沌沌的,有些迷糊。 所以,当皇帝推开门,走进屋内的时候,她甚至于觉得——是我眼花了吧? 谢宜舫没注意阮琨宁面上神色,而是伸手提起那只竹瓮,随意道:“他来了。” 阮琨宁:“……” “呀,小阿阮怎么也在这儿,”皇帝笑微微的挑起眉来,目光落在阮琨宁难掩惊异的脸上,含笑问道:“——是要跟我们一起去钓鱼吗?” 第234章 相怜 阮琨宁瞧着皇帝的脸, 只觉得自己舌头好像都要打结了:“——你?!” 她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看皇帝,又看看谢宜舫, 有些艰难的道:“你同他……居然是认识的吗?” 谢宜舫在收拾东西, 也没有出言说什么,皇帝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笑吟吟的道:“我与他年纪相仿,同居金陵, 便是相识, 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倒是你, ”皇帝眯着眼瞧她:“你师傅便不曾提过我么, 竟这般吃惊。” “——没有啊。” 阮琨宁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怪不得谢宜舫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上头有人呢,原来根子是在这里的! 她忽的想起一桩前事来:“——那之前, 赏梅宴的时候,你说是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便是我师傅么?” 皇帝慢慢的欣赏着她面上惊色:“是呀, ”他语气含笑, 目光揶揄的问道:“——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阮琨宁默默地别过脸去, 不再说什么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生活就是一张网,谁都能套进去。 到了现在,她总算是信了这句话。 皇帝瞧见她面上的郁闷神色,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也是, ”阮琨宁不理他,而是看向一侧的谢宜舫,皱着眉谴责道:“这么久了,居然从来没有同我提过。” 谢宜舫将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闻言便是一笑:“我朋友多了去了,总不能一个个挨着说与你听,再者,素日里见面也少,你也不曾在这里遇见,我还巴巴的说了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倒也是有理有据,瞬间就叫她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一刻,阮琨宁只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好人,明明彼此认识,却从来没提过,此刻虽是在对着她解释,目光里却也都是揶揄的笑意,一看就是在心底发笑。 她闷闷的转了话头:“怎么,你们一道去钓鱼么?” “是呀,”皇帝不再逗她,而是正色答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好。” 谢宜舫拿起自己的钓鱼竿,准备出门去,倒是顺嘴问了一句:“阿宁可是感兴趣?不妨于我们一道去。” “不了,”阮琨宁连忙拒绝,笑话——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谢宜舫,这两个伙伴选的,她得神经多粗才能三人一起愉快去钓鱼啊:“我怕冷,马上就回府去了。” 谢宜舫倒是不知皇帝对阮琨宁的那份心思,只以为她是觉得皇帝在侧,心生别扭,也就不曾强求:“罢了,那阿宁便早些归家吧。” 谢宜舫不知阮琨宁心思,皇帝却能猜度一二——八成是想要躲开,也亏得他不知道谢宜舫等了多年的白月光便是阮琨宁,不然,指不定又是什么修罗场,不说是刀光剑影,至少,他跟谢宜舫是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想通了这一节,皇帝便只轻轻扫一眼阮琨宁,道:“算了,阿阮还是回家去玩儿吧,胆子那么小,跳出一条大鱼,只怕都得吓一跳。” 阮琨宁静静的保持微笑,理智的不跟皇帝逞口舌之利。 谢宜舫走过去揉揉她头发:“阿宁路上小心,我们先走了。” 阮琨宁乖乖的点头:“嗯。” 皇帝本都要转身离开了,见这一幕却停了下来,他回身看一眼阮琨宁的长发,低声询问她的意思:“要不,也叫我也揉两下?” 阮琨宁跑到角落里,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发:“——你们再不走,鱼就要跑光了!” 皇帝与谢宜舫皆是一笑,转身一道离去了。 出了谢宜舫的住处继续往南,便是贯穿金陵的源河。 今年的冬日不算是冷,金陵又是地处偏南,气温算不得低,是以虽是正月,河面却也不曾结冰。 源河这称呼本是犯了皇帝名讳的,等他登基之后,礼部也曾有人提议更改,但最终还是被皇帝给否了——叫了几百年的名字,好端端的改什么,左右也不是同一个字,不必讲究这般多。 如此一来,给源河改名字这件事,便被搁浅了下来,一直到今日,也是叫着“源河”这个名字。 二人也不是真心想要钓几十斤鱼回去改善伙食,也不过是找个事打发时间罢了,随意找了个地方,便安顿了下来, 皇帝将目光落在平静的河面上,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大清早的,她怎么过去了?” 谢宜舫心知他说的是阮琨宁,眼睛都没眨就将她卖掉了,阮琨宁本人要是在此,见了一定是会哭的。 他道:“昨日她往听月小筑拜祭时撞见经秋了,吓了一跳,随之又遇上了平南王世子,几经周折之下心中不解,是以来我这儿问一问其中关联。” 阮琨宁遇刺的事情惊动了锦衣卫,皇帝自然也会知晓,他想了想顾如钦禀告给自己的那个版本,便知晓阮琨宁自己删减了什么,摇头失笑道:“原来如此。” 谢宜舫问皇帝:“平南王世子返回封地,大概便是这两日了吧?” “唔,”皇帝略微一想,便答道:“确实是。” 谢宜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叹道:“虎父无犬子,当真并非虚言。” 皇帝听懂了他其中意味,禁不住一笑,颇有些自嘲味道:“你这话说的,是在讽刺我吗?” “自然不是,”谢宜舫微微一笑,摇头道:“皇太子甚贤,你也是后继有人,有什么好讽刺的。” 皇帝却不再提这一茬儿,而是问道:“——你说,平南王之事,他看出来没有?” “我猜,太子殿下八成是知道的,”谢宜舫随口答了一句,却见鱼漂轻轻动了几动,连带着水面升起了一层涟漪,他微微眯起眼,道:“不然,也不会令人专程盯着了。” 皇帝面上有了几分笑意,也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倒是自信,不怕纵虎归山。” 谢宜舫眼睛只盯着鱼漂,淡淡的回了一句:“陛下自己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一笑置之,不曾言语。 谢宜舫却道:“本是不该说什么的,但太子殿下于我,毕竟有师徒情分,还是要为他说句话才是。” 皇帝转过脸去看他,示意谢宜舫直言。 “他虽敏锐,却也年轻,有些事情陛下能看出来,他却没有十成十的保证,陛下此刻放任此事,未必不会为后代酿成苦果。” 皇帝唇角像那河水一般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声音毫无起伏的道:“究竟会不会吃到苦果,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我固然可以尽自己所能,为后代扫平一切,但之后呢……没了平南王,可能会有平西王、平北王,更会有权臣奸相,只要后代皇帝站不住脚,便是先代如何扶持也是无济于事……” “我在朝之际,平南王不敢犯,天下堪称太平,他日到了地下,面对先祖之时,便是问心无愧,至于后来之事,便是继任者要去管的了,他能不能压住平南王,能不能制衡朝野,都与我无关了……” “到了那时候,我只怕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莫说是平南王造反,便是烽火烧到了金陵,我除去在坟墓里生气,便再也无能为力了。” 谢宜舫道:“你倒是豁达。” 皇帝面色微沉,却转了话头:“他倒是真能忍,一直留在金陵,竟还是心平气和,”凝滞了许久,他才长长的出一口气:“我的那群儿子中,除去明玄和……都不如他。” “也可以知足了,”谢宜舫满不在乎的道:“好歹有两个呢,总比平南王只有一个好。” 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何处,久久不曾做声,正在谢宜舫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却听他道:“金陵……怕是要不太平了。” 谢宜舫没有出言安慰的闲情逸致,甚至于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儿子都是你自己生的,女人也是你自己娶的,闹到现在,怪得了谁。”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皇帝居然也不曾生气,甚至于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他自嘲的一笑,又道:“有时候,也会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觉得是不是不应该那样做,又或者,换一个方法,是不是会好得多。” 谢宜舫手上用力,将鱼竿抬起,那鱼钩出的饵料早已不见,只有一条半尺长的鱼径自扭动。 他收回吊杆,将那条鱼扔进了脚边的木桶里,随口问了一句:“如何,可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并不曾,”皇帝道:“我想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如果重来一次,依旧会那么做。” 他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忽的看向谢宜舫,语气中暗含歆羡:“那时候我曾笑你痴,现在细想,你这一生,却也比我好得多。” 谢宜舫低着头将饵料重新放回鱼钩上,扬手一甩,重新抛回了水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谢宜舫啊,”皇帝轻声叫他,语气微顿,又道:“当初,我问你为何终生不娶,你说,是为了等一个可能不会回来的姑娘,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想问你……” 皇帝侧过脸去,目光定定的落在谢宜舫白玉无瑕的面上,认真的问道:“你等了这般久,可等到她回头了吗?” 谢宜舫神情中有转瞬的伤感,眼睫也禁不住微微一颤,像是翅膀带了露珠的蝴蝶,再也飞不起一般,静默了一会儿,他道:“等到了。” 皇帝只看他神情,便知结果不佳,若是换了多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必然会嘲笑他痴等了这些年,空度了好年华,可到了这一刻,自己亲身尝过情爱的苦涩之后,他反倒是说不出什么了。 谢宜舫为情所苦,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皇帝不曾问下去,本是他的善解人意,谢宜舫本是洒脱自如的,可到了此刻,却也有难掩失意,嘴唇动了动,他终于道:“我眼见着她回来,却也无济于事……她已有心上人了。” 皇帝见他难得的对此事不避讳,便问了一句:“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她,后悔吗?” “做都做了,”话说到了这里,谢宜舫反倒是平静了下来:“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也是,”皇帝低头轻笑几声,又问道:“——会觉得恨她吗?” “没什么好恨的,”不知是否因为提及了那姑娘,谢宜舫面上线条柔和了许多,日光之下,像是入世的谪仙一般出尘,他道:“当初她便不许我等,是我执意如此……” “到了此刻再回头去看,竟有些释然了。她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只是……时间错了,非人力所能改,与人无尤,于己无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平静源河下泛起的小小波涛,完全察觉不出底下汹涌的那些情意与年华,像他的一生压在心底的爱情一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逝了。 谢宜舫本以为皇帝会笑他的,像是之前一般,可不知怎的,这一次,皇帝却没有出声。 “谢宜舫啊,”就这般过了许久,谢宜舫才听见皇帝出声,他道:“早该向你致歉的……” 皇帝的语气很轻,里头深藏的感伤意味却很重:“这么多年都在笑你傻,觉得你不值,可许多事情,本就是要等到自己经了,才能明白的……” “总是取笑你的真心,”他看向谢宜舫,道:“真是不应该……” “都是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谢宜舫摇头失笑,看皇帝一眼,忽的道:“呀,有鱼咬钩了……” 皇帝扫一眼晃晃悠悠的鱼漂,也只是缓缓一叹:“也是,过去的事情,便叫它过去吧。” 清晨的明透日光中,他抬起了鱼竿,用力将那只咬钩的鱼带了出来,收回鱼竿之后,顺手送到了木桶里。 伴着他提起鱼竿的动作,源河平静的表面也被击碎,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像是人心不定的起伏一般,一圈一圈扩散的极远。 虽是渐行渐大,波及甚广,可随着时间的消逝,那痕迹却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遍寻四处,却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第235章 前情 皇帝与谢宜舫究竟是如何言说的, 阮琨宁自是不知的。 她被二人竟私下相交的消息雷的不轻,回到永宁侯府接连休养了几分,小心肝才算是缓了过来。 也由不得她不缓过来, 接下来, 她还有事情要做呢。 玉奴的生辰,到了。 早在那之间,阮琨宁便答允了他,要准备一件礼物与他的, 这些日子的准备下来, 倒算是可以入眼了。 凝白的暖玉被雕刻成环形玉佩, 上头的凤凰展翅欲飞, 风华绝丽,气质高华, 同玉奴的相貌气质相称,本就是相得益彰。 阮琨宁翻来覆去的瞧着,也觉是极为满意, 吩咐人准备了盒子, 仔细的包了起来。 云舒瞧瞧她身上装扮, 道:“今日是出门去, 殿下是否换身衣衫?” 此刻时辰还早, 阮琨宁身上还是家常的衣裙,自己环视了一圈儿,也觉得不太庄重,略一思量, 便道:“还是正月,便将我那身胭脂色的衣裙取过来吧。” 云舒应了一声,便有侍女取了那衣裙为她换上,随即又另有上前为阮琨宁梳发。 正坐下的功夫,崔氏却过来了。 阮琨宁心下微惊,转念一想,对于崔氏的来意便明了几分。 果不其然,崔氏上前接过了云夏手中的梳子,示意其余人退下后,这才道:“今日要如何,阿宁心中可有个章程吗?” 阮琨宁默然片刻,道:“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萧三公子也是一个好人选,只可惜……” 在这之前,崔氏心里面是喜欢玉奴的,毕竟比起不确定性大、前途未卜的皇六子韦明玄来,长公主之子这个身份可是要好得多了,但到了现在,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 崔氏叹道:“你们没什么缘分。” 阮琨宁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微微合上眼,没有说什么。 崔氏最了解这个小女儿,虽说不似长女一般玲珑心思,大事上头却从来不糊涂,处事也绝无拖泥带水,虽不算是拔尖儿,却也称得上是上等。 其实,这也是一种福气。 有时候,女孩子活的太清醒明白,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她亲手为阮琨宁梳好了发髻,簪上了流光溢彩的金步摇,瞧着镜子里头的人影,也觉美貌不可言说。 不知怎的,崔氏忽的生出了几分感叹:“阿宁小的时候便生的好看,”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道:“不只是阿爹阿娘这样想,所有见过阿宁的,便没有不称赞的,到了今日再回头看……” “美貌,其实也是一种负担,”崔氏缓缓道:“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情意,本身就是会累的。” “阿娘这话传出去,别人可是要不高兴的,”阮琨宁心中未尝没有产生这般想法,嘴上却还是道:“别人想要还没有,嫉妒的在被窝里头咬手绢呢,咱们可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崔氏被她此言逗得一笑:“也是。” 她目光欣慰,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岁月流逝的伤感:“阿宁也是大姑娘了,不需要阿娘再去教什么了。” 阮琨宁握住崔氏的手,回身向她一笑。 窗外的日光透过来,映的她面色如雪,光彩照人,几乎不可直视。 兰陵长公主的府邸与永宁侯府相隔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阮琨宁扶着云夏的手自马车上下去,扫一眼府邸门前,心底却有些生疑。 ——今日是兰陵长公主府上三公子的生辰,怎么会没人过来贺喜? 不说是门庭若市,也不该是门可罗雀啊。 这可并不是什么小生辰,而是二十岁的整生辰,男子二十及冠,几乎堪称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这样的时候,兰陵长公主这样宠爱幼子的,竟没有广发请柬吗? 阮琨宁心中暗生疑惑,却也不好问出来,只随着前来迎接的长安长平一道入内,到了后头的清芳园去。 骤然一件此地,倒是勾起了她几分旧思。 想当年,她便是在后院里头与玉奴相见,随即相识的。 细细想之,竟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自从当年许下要帮助玉奴的话之后,阮琨宁心里头便一直记挂着玉奴的身体,在木系异能达到四级之后,便开始经常性的往兰陵长公主府里跑,慢慢的改善玉奴的体质。 所幸她年纪尚小,兰陵长公主又格外的喜欢她,加之永宁侯府与公主府的关系融洽,别人见了也不曾说什么。 ——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往来的多些,也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玉奴十二岁的时候,兰陵长公主与萧驸马见着他身体渐渐地好转,不像是小时候那般孱弱的风一吹便倒,欢喜之余倒是想起了一桩心事——总该有个正式的名字才是。 夫妇俩总是觉得不放心,没敢自己给儿子取名字,到底还是亲去寒山寺求了永空大师赐名,玉奴这才有了自己的名字——萧文澜。 可在那之前,阮琨宁已经是叫了他许多年的玉奴,再改反倒是别扭,也就继续保持着这个有些女气的称呼,玉奴自己也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阮琨宁见别人都不再叫他这个名字,而是直呼其名,只有自己却还是如此称呼他,很觉得怪怪的,便随大流的改成了文澜二字来称呼他。 可玉奴似乎很不高兴,许久都没有理她,发帖子叫他出去玩也不理会,连着不高兴了好些日子,她这才重新改了回来。 直到现在,大概也就只有阮琨宁与兰陵长公主还会管他叫玉奴,其他人甚至于萧驸马以及他的两个哥哥,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叫他的名字,文澜。 很多时候,阮琨宁都是一个粗神经,处事大条得很,倒不是她傻,而是她乐得去做一个粗神经,借此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到了现在,再去装糊涂,难免就有些过分了。 玉奴很好,可她已经有韦明玄了。 在阮琨宁心里头,每一份情意都值得被尊重。 无论能不能接受,但至少不能去糟践。 她知玉奴对自己的深重心意,所以她才更要同他说清楚。 没办法给他想要的,还要拖着这个人,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她跟在长安后头,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却听长安道:“殿下,到了。” 大概是因为颜值的缘故,阮琨宁一眼便瞧见了玉奴。 他正独自坐在那棵亭亭的木兰树下,一身雪色衣袍,眉目清俊难言,气质泠然高华,宛若画中来。 真的论起来,玉奴的相貌并不似兰陵长公主的锐利明艳,气势迫人,倒是像萧驸马的文秀雅致多一些,清俊绝伦至极,却不会叫人觉得女气,只叫人觉得气质空灵,高华傲然。 在阮琨宁认识的男子当中,大概也就只有谢宜昉的飘飘若仙可以与之相较。 她驻足之际,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玉奴也抬头望过来,见是阮琨宁,面上便显露出几分笑意, 他道:“阿宁,你来了。” “是呀,”阮琨宁回道:“这样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来?” 玉奴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抬袖示意她在自己对面落座。 阮琨宁也不推拒,在他对面款款落座,再一瞧他面容,这才发现些许不对劲。 到底是自幼相熟的,她对玉奴的情绪敏感的很,见他面上虽是云淡风轻,眼底却是难掩的忧色,便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确实是遇上一桩事。” 玉奴眼睫轻轻一眨,道:“前些年,有人借了我一笔银子,数目大得很,可他素来忘性大,竟忘了要还我,我想着都是熟识,上门去要总是碍着脸面,可若是不要,总归是自吞了苦果,左右为难的很。” 他讲的为难,阮琨宁也感同身受的皱起眉头。 她想了想,玉奴既然会借一大笔钱出去,必是极为相熟,且知晓品性的,按照他的家世来看,对方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既是公侯勋贵出身,那自然便是要脸面的,再者,顾忌到兰陵长公主,也不会出现刻意拖欠之事,想来也只是忘了。 这般一想,阮琨宁便问道:“借的很多吗?” 玉奴淡淡的看她一眼,唇边带着一丝苦笑:“阿宁是知道我的,若是小数目,我连问都不会问。” 阮琨宁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问道:“欠了很久都没还吗,你难道不曾暗示过吗?” 玉奴抬手为她斟了茶,道:“自是很久了,我也曾暗示过,可他都只作不懂,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阮琨宁没想到居然有人脸皮这般厚,眉头蹙的越发紧了,问道:“当年与你相借之时,可曾留有借据吗?” 玉奴道:“我哪里想到的他是这种人,留了借据倒显得我不信他,所以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并不曾留有什么借据。” “你是不是傻了,”阮琨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亲兄弟尚且都要明算账,这种事当然更是如此了,你手里头没什么凭据,日后拉扯起来可如何是好。” 玉奴温和的听她训斥,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阮琨宁顿了顿,又问道:“到了现在,那人还是不认账吗?” 玉奴道:“——他若是认账,我哪里还有这些愁苦呢。” “那你便只管直通通的同他讲便是,难不成这样,他还能抵赖吗?”阮琨宁道。 玉奴有些迟疑:“可如此一来,未免叫人脸面上……” 阮琨宁为他叹一口气:“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善解人意是你的好处,可是好人就天生一个吃亏吗?总归是他欠你,你自是占理,他若是为此恼了你,那才是真小人呢。” 玉奴问她:“果真?” 阮琨宁斩钉截铁的道:“自然是真的。” “原来如此,”玉奴紧抿着的唇角微弯,他看着阮琨宁,缓缓道:“阿宁曾说过的,欠我一世情缘,已是拖了这些年,可打算何时还呢?” 第236章 缘浅 阮琨宁这张嘴, 说起别的来或许会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可此刻在玉奴面前,却是英雄气短了。 倒也怪不得她, 主要是玉奴之前的谈话技巧太过高明, 环环相扣之下,让阮琨宁在不知不觉中,主动踩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套路里,此刻虽然察觉, 却也已经陷得太深, 逃跑无能了。 再则, 当年的确是自己欺他在先, 口口声声的许下了承诺。 ——可当时自己以为他是女孩子啊…… 不是我辈太无能,而是敌方太狡猾。 直到今日, 阮琨宁才深深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只可惜,却是为时已晚了。 玉奴一扫往常的善解人意,目含期盼的问道:“——如何?” “阿宁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听起来也是深明大义之辈, 总不会到了自己身上, 便行不通了吧?” 阮琨宁心知他是故意给自己下套, 占了先手, 眼睛转了转,却不知应该如何破解,只好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玉奴对她的情态浑不在意,目光闪着揶揄, 与难掩的期盼,只淡淡笑道:“阿宁不能严于待人,宽以律己,方才那句‘总归是他欠你,你自是占理,他若是为此恼了你,那才是真小人呢’,难不成,不是你说的?” 阮琨宁卡住了,一时之间骑虎难下,却也无计可施。 ——她若是认了此事,怎么对得起韦明玄? ——但若是不认,玉奴这头又如何是好? 到头来,她竟将自己陷入了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去。 不知不觉间,空气似乎也凝结了起来,只剩下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凝滞,阮琨宁眉头皱了许久,终于舒展开,却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这便是无话可说了。 可归根结底,却也是选择……站在了韦明玄那边。 这个道理,阮琨宁自己明白,心思剔透的玉奴,自然也是明白。 似乎有一缕冷气自心底缓缓的、袅袅的升了起来,叫他隐隐的心口发凉,连带着冬日的凉气也感觉不到分毫了。 玉奴目光中有转瞬即逝的哀意,抿了抿唇,却再度道:“阿宁,你总要讲讲道理,当初说欠我一世,要今生还我的,莫不成不是你?” 阮琨宁无法开口,只低着头不语。 玉奴继续道:“这些年,你可曾见过我待别人像是待你这般?我想着等你长大些,再去提此事,你怎的如此铁石心肠,竟全然置之不理?” 阮琨宁被他说的心生凄楚,可有些事情真的是没办法勉强的,感情之事更是如此。 她道:“欠你一世,也未必非得拿姻缘去还,难道,别的便不可以吗?” 玉奴语气轻柔,阮琨宁却从中听出了斩钉截铁,他道:“不可以。” 从小到大,他还不曾回绝过自己什么,第一次回绝,竟是落到了这上头。 阮琨宁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却听玉奴再度道:“——不可以。” 他的瞳孔黑沉如夜,似乎透不进一丝光亮,语气里带有一丝哀求道:“阿宁,我想求的,只一个你罢了,将别的东西与我再多,又有什么益处?” “玉奴,”阮琨宁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发疼,她嘴唇动了动,终于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彼此都太过熟悉,我没办法把你当成朋友之外的角色……” 她心生无力,心知自己是该抱歉的,可叫她愈发无力是,到头来,她竟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玉奴,”她道:“对不起……” 玉奴眼睛里似乎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停滞了一会儿,他声音忽的低了几度,道:“阿宁,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据说,再过不久皇帝舅舅就会为你和皇太子赐婚,”他抬起一双露水一般明澈的眼睛,道:“是真的吗?” 他这样聪明,素来行事灵透,金陵勋贵都能推测出的婚讯,他怎么会不知道? 到了此刻,他这样的人,竟生出了几分自欺欺人的心思。 阮琨宁心头沉沉的,还有几分麻麻的痛楚,她点点头,道:“是真的。” 她话音一落,长久的静寂。 玉奴目光落在她面上,道:“阿宁,你可知……我心意吗?” 阮琨宁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心里头也是乱麻一般,乱糟糟的很,只点点头,却不曾开口。 玉奴面上的笑容落下去几分,眼睛里掺了几分哀凉,叫人心疼不已,他道:“可你……还是要选他吗?” 阮琨宁也觉得自己残忍,忽然不忍心看他的神情了,她低着头,胡乱的应了一声。 “你可知道……”玉奴怔了片刻,颤声道:“我待你的心意,绝不比他少分毫。” 阮琨宁依然低着头,她道:“可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阿宁,”顿了许久,玉奴终于问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宁对我说前世良缘时,是真心的吗?” 自然是真心的。 那时候他这样小,便是骗了他,于阮琨宁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 可是到了现在,有些话,她反倒是不想说出口了。 阮琨宁摇摇头,她道:“不,是我骗你的。” 玉奴却微微一笑。 他本就是跪坐在坐垫上,此刻将手臂撑在面前桌案上,人便向着阮琨宁凑近了几分。 他眼底全然都是了然之色,缓缓道:“从小到大,阿宁撒谎的时候都是面不改色,也只有食指会忍不住搓拇指,衣袖太长,这个动作又太过隐蔽——可能,连阿宁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他面上浮起一抹笑,却并不觉温煦,而是哀意浅浅。 “也好,”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似乎已耗费了他极大心力,说完之后,他便收起了那只撑在桌案上的手臂,目光疲惫的靠在了那棵木兰树干上。 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道:“总还不算是……糟糕透顶。” 阮琨宁总觉得他此刻的情绪不对,有点莫名的熟悉,却也说不出什么,心里慌慌的,不安稳的很。 她没办法接受玉奴,这是真的,可她也没办法眼见着他难过,这同样是真的。 到底也是多年从小到大的感情,饶是石头也被捂热了,何况是人心。 “对不住,”她道:“总是我……对不住你。” “其实也没什么,”玉奴定定的看她一会儿,终于缓缓合上眼,他道:“世间爱而不得的人这样多,再添我一个……其实也没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既没有怨恨,也没有失神,只是极为浅淡的怅然,说不出的惆怅仿佛流云一般,萦绕在他的周身。 阮琨宁心里堵堵的,像是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很难过,很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可是……今天是玉奴最重要的,二十岁的生辰啊。 她看了看玉奴,将自己手边的檀木盒取出,推到他面前去,道:“不算是什么重礼,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看一看,可喜欢吗?” 玉奴静静的看了看她,终于还是伸手取过了那只檀木盒打开,看见里头玉佩时,他神色中闪过转瞬的怔然。 阮琨宁敏感的察觉到了:“——怎么,不喜欢吗?” “没有,”玉奴缓缓一笑,道:“阿宁送给我的,我都是喜欢的。” “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他语气有些艰难,却还是说了下去:“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的吧……” 阮琨宁听得他语气不对,却也不想在好好的日子里头说这些,她含笑错开了话头:“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其他人过来?是在前院等着吗?” “不是,”玉奴嘴唇隐隐有些白,面上却还是微笑,他道:“阿宁也说了,今日是重要的日子,请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过来有什么意思。” 他道:“我只请了阿宁一人来,再无其他。” 绕了又绕,竟又回到原点去了。 原本被阮琨宁按到心底去压住的那些难过,不知怎的,竟又再度浮了起来,如何也压不下。 本该是值得众人来贺,他铭记一生的日子,竟只请了自己一人来, 而到头来,自己除去伤心失意,竟什么都不曾给他。 也真是……讽刺。 玉奴却并不觉失落,他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阮琨宁,许久之后,他才道:“很早之前我便说过,无论阿宁为我准备什么礼物,总不如有此心,更珍贵许多。” 阮琨宁见他如此,也顺着这话头往后说:“怎么想起这一茬儿了,” 想了想,她又笑道:“可是想到了什么想要的?” 玉奴目光温柔的在她面上一扫,道:“阿宁精通琴艺,今日既是我生辰,便同我……合奏一曲吧。” 阮琨宁不知他想做什么,却也不想留给他一个糟糕透顶的生辰,便含笑应了下来。 大概是早有准备,玉奴轻轻一击掌,便有侍从自一侧过来,恭恭敬敬送上了一架七弦琴。 阮琨宁随手拨了一下,便觉泛音清越,散音沉厚,上上品。 她含笑看一眼玉奴,道:“倒是好琴。” 玉奴看她一眼,道:“本就是要给阿宁用的,怎么敢马虎?” 不等阮琨宁再说什么,他便将自己腰间玉箫取下,缓缓送到了唇边。 眨眼间,便闻箫声清幽入耳,不似笛声清越,却另有一番愁肠。 阮琨宁也不多言,手指抚到了琴上,随他曲调而动,两两相和,琴声清雅,箫声幽悠,二者相互交缠,却是另一种相得益彰。 初时,玉奴并不曾吹奏名曲,似乎只是随心而动,曲随意往,等过了片刻之后…… 阮琨宁便明白,那时候他那句“有些事大概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究竟是何意了。 那玉佩上的图案,正是凤凰。 而到了此刻,他以箫声,奏起了那首千古名曲。 凤求凰。 第237章 琴箫 凤求凰一曲, 本见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其时文君新寡,才貌风流,司马相如于她有意, 暗自以琴声挑之, 终有了文君心动夜奔之故,凤求凰词曲也顺理成章的流传了下来。 到了此时的大齐,此曲在青年男女之间流传甚广,倘若男子有意, 也会向女子奏曲, 以示己心。 倒也风雅。 到了此刻……玉奴却是只通过这一首曲子, 将自己的心思全然展现了出来。 阿宁, 我心悦你。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尽管你并不愿接纳我的心意, 但我还是要说出来。 否则, 多年之后, 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后悔。 玉奴吹的曲子是凤求凰, 阮琨宁和的曲子却并非凤求凰, 她目光复杂,只是心不在焉的顺着曲调,毫无波动的跟了上去。 她心中一片混沌,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玉奴——她想要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又究竟想要如何。 玉奴的一颗心全在她身上,自然可以注意到她此刻异常。 许是感知到了她目光中的疑惑,以及心底那份难以言说的不安,他向她温柔一笑。 这是除去她之外,世间哪一个女子都见不到的,只肯给予她一人的笑意。 像是春日梨花逐流水一般,绽开了满目的辉光,令人心神往之。 木兰树下,他浅浅一笑,竟带了难言的清华,似露珠澄澈,春芳展艳,堪称举世无双。 似乎要最后再看她一眼,玉奴定定的望了她许久,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变得天长地久起来。 久到阮琨宁觉得,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这一刻了。 玉奴神情柔和,却缓缓的合上了眼,纤细的长睫覆在眼下,仿佛异常迷乱难言的梦境,更像是画地为牢,将他困于其中的栅栏。 凤求凰这样的曲子,指向性委实是太过于明显,阮琨宁本是不想顺着他心意弹奏的。 可到了此刻,见了玉奴情状,她反倒是不想再去拒绝。 二十岁的生辰,已经过得足够糟糕,她该说的也都说了,该伤的人也伤了,委实不必为些许小事,再叫他更加难过。 多年后回想起今日,他只会记得自己是如何狠心,半线希冀也不肯留给他,些微期盼都要生生打碎。 ——她不忍心。 心念之间,阮琨宁手指微转,琴声陡然转为清越明快,自有一番情意深重的缠绵悱恻。 阮琨宁顺着他的曲调,也奏起了凤求凰。 箫声幽雅,琴声清越,彼此交织之间,竟也是另一种温婉的情意。 玉奴依旧不曾睁眼,只是双目闭合,一丝不苟的将这支曲子吹完。 阮琨宁也没有出言,而是心无旁骛的顺着玉奴曲调,与之相和。 空气中还残留有正月的清寒,日光惨淡,院子里光秃秃的,除去那二人一侧的几株玉兰,竟无半分色泽可言。 景虽如此凄清,人却堪称绝艳。 木兰树下琴箫相合的二人,便是世间最美的风景,无可匹敌。 那是金陵风头最盛的一双男女,容貌绝世,风采无双,曲调相和时,宛若瑶池中人。 世间所有美好的、出众的的褒美之词,都可以问心无愧的加诸于他们身上。 只可惜,寒风轻抚,日轮当空,除去这二人,竟无人得见这般绝色。 也只有兰陵长公主府邸近处,有人听闻琴箫合奏,宛若仙乐,却终究不知来处,更难明归途。 一曲终了,玉奴睁开眼,缓缓停了下来,阮琨宁亦顺势停住。 “也好,”玉奴似乎心愿得以实现,目光含笑的望着她,似乎是在自语一般:“如此一遭,也算是圆满。” 不等阮琨宁说什么,便见他微微俯身,自桌案下取出一只木盒,轻轻的推到了阮琨宁面前去。 “之前便说好了的,”玉奴淡淡道:“我不会要阿宁礼物,今日合奏一曲,已经是心满意足。” “只是,既然收了阿宁的东西,礼尚往来,自然是要回礼的,今日将此物赠与阿宁,还望你……万万不要推辞。” 阮琨宁知他也不过是寻了一个托词罢了,却也不想再度叫他难过,心中情绪难言,面上却还是含笑结果来,轻轻打开了那只木盒。 是一枚玉质的同心结。 她伸手将它从木盒中取了出来,细细打量之后,便知不会是俗物。 那同心结底端系了浅金色的穗子,清风拂过之间,便有些微杂乱。 玉奴抬手将那同心结的穗子理清,却笑道:“倒是有缘分,阿宁为我选了玉,我亦是如此。” 阮琨宁看他一眼,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本就是极好的意头。” 玉奴却看向阮琨宁,目光沉静而温柔的念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他笑容中有些伤感,却还是道:“本是想着之后再给你的,后来想了想,还是早些给为好……” 他声音极轻,语气中却有不详之意,阮琨宁心下大惊,却还是勉强笑道:“好端端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呢。” 玉奴摇头失笑,站起身道:“阿宁想多了,我虽伤心,却未曾有厌世之意,且宽心吧。” 他环视一圈四周,语气感触,道:“左右也只有我们两个人,阿宁陪我一道,四下里走几圈吧……” 阮琨宁与他相交多年,到了此刻,竟有些看不出他心意如何,见他心绪黯然,面色却尚好,便含笑点点头:“今日你最大,自是做什么都行。” “只是,”她将那枚同心结递给他:“这东西贵重,我却是受不得的。” “阿宁还给我做什么,”玉奴径自往前头走过去了,神色淡淡的道:“我既赠与了阿宁,便是你的东西了,喜欢的话只管收起来,不喜欢的话……” 他顿了顿,忽的笑道:“便是扔了摔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阮琨宁盯着他背影看一会,也释然一笑:“今日你最大,既然赠了我,我只管收下便是。” 玉奴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她,轻轻一笑,却也不曾再说什么。 阮琨宁缓缓舒一口气,跟上了他的步子。 等到阮琨宁返回永宁侯府时,崔氏人还在她院子里,见她回的这般早,倒是有些惊讶:“——这般早?” 阮琨宁心里面闷闷的不舒服,轻轻应了声,便一屁股坐在一侧的凳子上,不出声了。 崔氏瞧出她心绪不佳,也不想打扰,只是道:“过几日阿宁便要回宫,该带的东西阿娘都为你准备好了,记得叫云舒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阮琨宁更忧伤了,看着崔氏道:“阿娘这是要赶我走了吗?” “是呀,”崔氏难得的说笑一句:“眼见着都要变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少吃府里头一口饭是一口,阿宁说,是不是呀?” 阮琨宁郁闷的哼哼了几声,扑到自己床上去打了几个滚儿,又闷闷的坐起身来:“不怎么想回宫去。” 崔氏见她是真不情愿,也就不逼她:“那便留在府里好了,又不是养不起你。” 阮琨宁盯着床帐上垂下来的流苏,忽的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在金陵呆久了的缘故,总觉得这个地方,变得有些叫人透不过气来了。” 崔氏的手一滞,认真的瞧瞧阮琨宁面色,也觉心疼,道:“阿宁若是觉得闷,倒不妨四下里走一走……” 她虽不是那种古板的母亲,却深知这个世界的古板,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尚且有些许自由,等到嫁了人,却是要被拘束起来的。 小女儿的身手好,不会在外头吃什么亏,愿意趁着这个时机出去走一走,其实也是好事。 阮琨宁本也只是随意想一想,此刻被崔氏一说,却是真的起了心思——可是,便是四处走一走,她又能去哪儿呢。 心念之间,她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地方来。 除去永宁侯府,那是她呆的最久的地方。 趁着这个关头去看一看,其实也很好。 而且……她走的突然,竟没有送舒明子最后一程。 而那个老人家,虽然嘴上很少表现出来,但阮琨宁也能够感觉出,舒明子对她,其实是很好的。 趁这个时机,去为他上一炷香也是好的。 阮琨宁自己想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谢宜舫那边究竟是不是有空了。 那里的位置偏僻,阮琨宁虽然算不上是路痴,仅凭自己一人,却也是找不到的。 不过,倒是也有一桩好处,等她回来之后,便刻意查了地图,那山谷的位置临近清河崔氏的祖地,倒是不怕没人关照。 这么一想,她也就将自己的想法同崔氏说了。 当然,没说是前往哪里,只是说自己想往清河去走一走,前些日子听说谢宜舫也要去,或许可以同行。 谢宜舫的人品崔氏还是信得过的,她眉梢微动,却想起了另一茬儿,唇角挑起一丝笑,道:“过几日,二皇子府上行宴,帖子也给你送了一份,你记得过去。” 为着之前的事情,阮琨宁一想起二皇子府乃至于陇西李氏便觉膈应,下意识的就不想去,刚刚想要随口推了,却听崔氏道:“倘若你只是永宁侯府之女,或者大齐的公主也就罢了,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大家皆知你即将被册封储妃,就得拿出自己的气度来,万万容不得你任性。” 崔氏摸摸她面容,道:“有些事并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阿宁是大姑娘,也该有分寸才是。” 阮琨宁暗地在心里头骂了韦明玄一句,嘴上却乖乖的应了下来:“知道啦。” 第238章 疑云 二皇子府的帖子并不仅仅是下给阮琨宁一人, 只是因着她身份特殊,这才专门给一份罢了,永宁侯府自身也是有的。 因着之前的事情, 崔氏也不欲叫徐云姗登二皇子府的门, 略一思量,便决定自己同小女儿一道出门去。 这是阮琨宁第一次以未来储妃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虽说不惧这类场合,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她跟着一道过去, 也能提点一二, 避免出现什么错漏。 阮琨宁自是知晓崔氏之意, 梳妆打扮之后便乖乖的登上马车,坐到了崔氏身旁去, 看着端庄的很。 崔氏上下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毛病,满意的点点头, 道:“阿宁果然是长大了, 事情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阿娘本还忧心, 此刻一见, 却不必了。” “多半是云舒她们的功劳,”阮琨宁倒也不遮掩,实话实说道:“这样的场合她们见得比我多,经验也丰富, 只听几句,便是受益无穷。” 云舒云夏本就是宫中女官,身份虽不高,见过的世面却广,对于这些事情自是明了。 她这几句话说的由衷,崔氏也含笑颔首:“也是,谁叫我们阿宁有福气呢。” 阮琨宁却顺着这次宴席想到了另一处,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到了这个关口,二皇子府竟宴客了。” 她此话说的并不奇怪,毕竟,这个时间实在是有些暧昧了。 储君新立,二皇子作为储君的有力争夺者,理应避讳一二才是,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他素来行事谨慎圆滑,尽量不给人留话柄,竟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崔氏眼睫缓缓一眨,低声道:“大概是心急了吧……” “说起来,”崔氏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二皇子会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没想到……” 阮琨宁年纪不大,崔氏说的又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事情涉及皇族,更是少有人会提起,冷不丁听崔氏提了一两句,便觉心下不解:“——怎么,陛下曾经有过立二皇子为储的意思吗?” “的确曾经有过,”崔氏眉头微蹙,缓缓道:“阿宁也知道的,元后李氏去的早,今上还不曾登基,她便殁了,那时候,二皇子也还没多大呢……” “李氏殁后没多久,先帝便去了,陛下登基之后,并不曾将二皇子交给其余妃妾抚养,而是将他带到了宣室殿亲自照看,二皇子又是嫡长子,陛下如此看重,一时间,许多人都以为储位已定,只差着一道圣旨便可以确定名分……” 阮琨宁眉宇之间闪现出几分不解,迟疑着问道:“可是……我在宫里头的时候,并不曾听说过此事。” “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崔氏淡淡的道:“在二皇子十岁的时候,陛下便将他从宣室殿迁出去了,如此举动之下,之前一直嚷嚷着要立嫡长子为储君的臣子都吓破了胆,偃旗息鼓尚且来不及,哪里敢继续张扬。” “这是帝王家事,影影绰绰的又牵涉到储位之争,加之那时候继后身下的六皇子也站住了脚,谢皇后把持住整个后宫,自然不会有人去记住那些旧事。” 阮琨宁想了想,道:“当年,二皇子很得宠吗?” “能带进宣室殿去照看,”崔氏斜她一眼,道:“难道这还不是得宠?” 在当时,皇帝如此举动之下,几乎是默许了二皇子的储君之位,怎么可能会不得宠。 阮琨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顿了顿,她才道;“可是,我在宫里头的时候,总觉得陛下待二皇子……也只是淡淡的。” 她说是淡淡的,委实是没有半分夸张,甚至于还是客气了——光是她自己见到的,皇帝都不知道打了二皇子多少次脸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崔氏摇摇头,道:“皇家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呢,指不定二皇子是干了什么,所以才失宠了。” “管他呢,”阮琨宁想不通,也就不再去纠结:“左右此刻尘埃已定,他也掀不起什么乱子来。” 她倒是豁达,心也足够宽,崔氏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开口说什么了。 二皇子府很快便到了。 永宁侯府的底气在,阮琨宁的身份也在,即使此刻因着阮琨宁与韦明玄隐约的婚约,他们与二皇子府站到了对立面去,却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什么为难,二皇子妃身边的嬷嬷迎了他们进去,面上含笑解释道:“殿下与夫人都是贵客,王妃说,本是该亲自相迎的,只是身子不怎么方便,所以只好叫奴才出来相迎了……” 二皇子妃有身孕,年夜的时候便是四个多月,到了现在,也该有五个月了,稳妥一些也是应当的。 崔氏与阮琨宁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一点小事不悦,皆是含笑表示无碍,顺势关切的问了几句。 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一众闺秀贵妇再见到她时,目光便恭敬了许多,便是之前同她交好的,眼睛里头也添了几分慎重与小心。 阮琨宁自己倒是不觉有什么,神色不变,落落大方,言谈举止较之往日并无太大区别,倒是叫暗中观察的许多人点头。 二皇子妃过来的时候,阮琨宁并没有瞧见,那时候她还在跟定国公夫人说话,倒是崔氏,一眼便瞧见了。 饶是崔氏心思谨慎滴水不漏,眼神中也闪过些微的惊讶。 之前那位嬷嬷迎他们入内时,只是说二皇子妃身子不方便,崔氏只以为大概是在安胎,所以才不欲除去吹冷风,倒是不曾多想。 此刻一见,若非她腹部微微隆起,崔氏几乎要疑心她不是在安胎,而是在家养病了。 崔氏尚且如此,阮琨宁就更加不必多说了,回过身的时候,她几乎疑心是自己认错了人。 倒不是说二皇子妃此刻有多么狼狈,而是之前她给阮琨宁的印象便是美艳绝伦,端庄大气的,今日的面色却不好,便是点了胭脂,也掩不住面颊上的惨白,眼下傅粉,却还是或多或少的显露出几分青黑。 这可不是阮琨宁,以及金陵勋贵心目中的那个永远举止得体气度雍容的二皇子妃,此刻骤然见了,无论是崔氏还是阮琨宁,心底都升起几分疑虑来。 储君册立之后,若说是二皇子沉不住气、搞得自己死气沉沉,那阮琨宁与崔氏或许并不会觉得惊讶,但眼见着二皇子妃神思隐有萎靡,便是令人吃惊了。 转念一想,她们倒是有些释然了——或许,是孩子的怀像不太好。 有些话阮琨宁这个未嫁的姑娘不好问出口,倒是崔氏,可以说上一二。 “王妃气色瞧着不太好,”崔氏温声道:“可是孕中过得不安稳?这种时候,更应该仔细将养才是,怎的出来了呢。” 二皇子妃温婉的一笑,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声音也有些无力:“也不是头一次怀胎了,不知怎的,这一个格外不听话。” 她面色不佳,眼底神色却温柔,道:“才五个月,便这样能折腾,也是拿他没办法。” 崔氏含笑道:“说起来倒是喜事,这样活泼好动,想来应该是位康健的小公子。” 二皇子妃浅浅一笑:“儿女都是福气,只要他们无碍,做母亲的便再无强求了。” 崔氏附和了几句,含笑点头称是。 就这般一直过了午宴。 阮琨宁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纷争也没有出现,有人跳出来对着她冷嘲热讽的脑残也不曾出现,更没有出现什么乱事,一直到午宴结束,都堪称风平浪静。 她瞧一眼时辰,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便向崔氏低声道:“阿娘,我且去更衣,片刻便回。” 崔氏道:“去吧,”略微一停顿,又补充了一句:“自己注意些。” 阮琨宁知晓崔氏意思,认真点点头,便带着云舒云夏出去了。 毕竟是王府,规制气度非比寻常,往来的侍女侍从虽不多,却也是神色肃整,丝毫不显慌乱,显然并不曾因为二皇子不曾册封储君低迷,饶是阮琨宁,见了也不得不暗中称赞二皇子妃治家的能力。 大概今日人来的多些,外头的地方不够,二皇子府上的侍女便带着她往内院走了些。 身后还有人跟着,阮琨宁虽不怕出什么漏子,却也不愿多待,收拾完自己,净手之后,便由那侍女带着,原路返回了。 路过走廊拐角处的时候,一个丫鬟正端着一只陶罐,抬头不及,险些撞了上去,见是阮琨宁,连忙上前请罪。 她本也不是刻意,阮琨宁也不欲为难,摆摆手示意她退下了。 那侍女并不曾想到阮琨宁这般好说话,面上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阮琨宁不易察觉的瞧她一眼,回到了崔氏身边。 等到回去的时候,她面色才显出一点不对来。 崔氏见状,轻轻出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遇上什么问题了?” 阮琨宁有些犹豫,踌躇片刻,才凑近了崔氏,道:“方才,我去更衣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侍女,手里头还端着陶罐。” 她压低了声音,道:“是药罐。” 若是寻常药罐,阮琨宁必然不会刻意点出来,崔氏心中微惊:“——什么药?” 阮琨宁自己似乎也不太能确定,犹疑片刻,终于道:“里头有黄芪,当归之类的温补药物,更有其余养气药物,我看着……” “……像是弥补落胎后的调养药物。” 崔氏隐隐变了脸色:“——那二皇子妃?” 二皇子府上只有二皇子府一人有孕,若是当真有人落胎需要滋养,便只有她一个了。 阮琨宁没回答,而是看向崔氏,道:“或许,这才是她脸色不好的原因?阿娘方才离得近,可看得出什么端倪吗?” “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看得出,”崔氏苦笑道:“二皇子妃有身孕,寻常人都要小心些,较之平常更要避开几分才是,哪里会靠近了去打量?” “她又不是不曾生育过,若是存心隐瞒,作假也能叫人看不出,一时之间,倒真是不好判断。” 阮琨宁皱起眉来,道:“既如此,她为何将此事瞒下来?” “那就不知道了,”崔氏神色慎重,道:“无论如何,我们只避开她也就是了,便是真的有什么,也碍不到我们。” “总感觉,”阮琨宁无声的叹一口气,低声道:“此事不是那般简单。” 第239章 私奔 与储位失之交臂的二皇子有什么计划, 跟阮琨宁没什么直接的关系,跟永宁侯府更是没什么关系,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 要应对的也是韦明玄才对。 那是前朝的事情, 也是男人们的事情,阮琨宁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不会去管的。 ——要是韦明玄连这么一点事都应对不了,那他这个储君当的也没什么劲儿, 干脆退位让贤好了。 至于二皇子妃到底是不是落胎, 心底又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就更跟阮琨宁没什么关系了。 因着韦明玄的关系, 双方的立场本就对立,素日里冷着彼此也没什么大碍, 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此一来,便是她真的在暗地里打着什么主意,也碍不到阮琨宁身上去。 再者, 过了那一日的宴会之后, 阮琨宁便开始收拾行囊, 准备自金陵南下, 拜祭舒明子之后, 再四下游历一番,自是可以远离这些纷扰。 谢宜舫近来无事,倒是可以与她同行。 她不是真正的娇滴滴小姐,受不了一点苦, 生活自理能力低下,所以这一次,阮琨宁也就不打算带侍女侍从了。 崔氏允许她出去走走,却不许她只身一人出去,阮琨宁最开始提起时,也是极不放心,想叫小女儿带上几个人,使唤照顾着,她也能放心些,只是阮琨宁执意不肯罢了。 到最后,还是永宁侯出马劝了崔氏许久,崔氏才勉强应允。 提出要独自一人前往时,阮琨宁本以为永宁侯会同崔氏一道反对自己的,却不曾想竟是他出言劝的崔氏,倒是叫她吃了一惊,嘴上虽不说什么,心底却极为感怀。 她走的前一日,永宁侯特意把她叫到书房去,温声嘱咐道:“阿宁的本事阿爹是知道的,所以才愿意劝一劝你阿娘,再则……” 他轻轻叹一口气,目光是父亲的慈爱,暗含对于女儿的纵容:“左右眼下还没个定论,阿宁出去走走也好,按照阿爹自己的意思来看,不希望你嫁到皇宫里头去的,偏生你自己喜欢……罢了罢了,只要阿宁觉得欢喜,阿爹也就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永宁侯并不曾说出口,阮琨宁却也能猜出几分来。 无非是嫁入宫门之后便不会再有此时的闲适自得,趁着赐婚的旨意还不曾下,到处去瞧一瞧罢了。 做父母的,总是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好,即使最开始的时候会有争端,但是到了最后,却也会选择成全。 阮琨宁不是爱说那些腻歪话的人,闻听永宁侯此言,怔然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她才出声道:“阿爹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永宁侯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柔和的笑了笑,上前去温柔的摸摸她头发,叹息一般道:“不知不觉,阿宁也这般大了啊。” 阮琨宁抬起头来去看永宁侯,才猛然发觉他鬓间竟已有了白发,便是面上,也早有了浅浅的纹路。 ——阿爹老了。 她心目中的阿爹,是第一次见时小心翼翼抱起她,亲吻她脸颊的英气男子,也是这些年来一直默默支撑起整个家的顶梁柱。 可是在不知不觉间,阿爹也显出了几分老态。 阮琨宁心口忽的有些酸,眼眶也有些热。 自己以为的短短时光,落到父母身上去,却足以使得他们容颜老去,岁月迟暮。 细细想来,当真是叫人感伤。 阮琨宁不想说这些叫永宁侯忧心,便只含笑将内心的伤感掩饰了过去:“阿爹,我已经长大啦,能照顾好自己的。” 永宁侯低头看她一眼,听出她潜藏在语气中的泪意,却也不欲点出来,只是轻轻怕拍她的肩:“既然是轻装简行,便只带要紧的东西吧,别的倒是还好,银票必然是要多带些的,自小你便是有打算的,阿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二哥隔些日子便要走,稍后记得去同他说说话。” 阮承瑞要往南边去,这本就是年前就安排好的事情,阮琨宁自然不会不知,只是她与谢宜舫约的时间近在眼前,只怕是没有机会送他出征,自是要去说说话的。 此番出行本就是轻装简行,无论是阮琨宁自己还是永宁侯都不欲张扬,只极为亲近的几个人知道罢了。 崔氏为她准备了厚厚的一沓银票,数目从大到小都有,免得遇上事情用起来不便,又叮嘱她带上必备的东西,在阮琨宁的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简直是操碎了心。 阮琨宁看的好笑,上前去拉着崔氏坐下:“阿娘且放心吧,”她拨了拨那一沓银票,道:“我的身份摆在那里,自是不会受到官家为难,剩下的事情,只需有钱便可以万事无忧,阿娘只管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去便是。” 崔氏定定的看她一会儿,阮琨宁也毫不回避的对视,过了一会儿,还是崔氏败退了。 第二日清晨,阮琨宁换了一身素衣,戴着帷帽,骑马往城门那边去了。 谢宜舫所在的竹屋离城门更加近些,她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处等了一会儿,身下的那匹名叫沂光的骏马正有些不耐烦的打着响鼻。 阮琨宁停了马,伸手摸了摸沂光的长耳朵,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的关系,沂光竟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转向谢宜舫道:“倒是聪明,认出我来了。” 沂光是谢宜舫亲手养大的一匹马,性子傲娇的很,也烈的很,除去谢宜舫之外,谁靠近就踢谁。 它刚刚到谢宜舫身边时还很小,阮琨宁又在竹屋里头上课,时不时的过去喂一把草,竟也与它培养出几分革命友谊来,至少被沂光允许靠近,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叫她摸摸耳朵顺顺毛。 譬如眼下这般作态,就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谢宜舫瞧她一眼,微微笑道:“有时候,动物要比人敏感的多。” “的确,”阮琨宁想了想那些动物救人的故事,也觉得此言非虚:“不仅仅是敏感的多,也有人情味的多。” 她再度拍拍沂光的脑袋,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啊,沂光?” 沂光被她摸得不高兴了,用鼻子喷喷气,往前迈了几步,避开了阮琨宁再度伸过来的手。 谢宜舫道:“许久不曾出远门了,这些日子以来,沂光只怕呆的骨头都要懒了,今日见着要出门,这才这般高兴。” 阮琨宁禁不住笑了几声,松了松缰绳,道:“既如此,也别叫它空等,我们便走吧?” 谢宜舫回过身去瞧她一眼,目光柔和,他缓缓摇头,道:“短时间里,只怕是走不成了。” 阮琨宁刚刚想要说什么,便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还不等思量来者是谁,便见人已经到了近前——是韦明玄带着几个侍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面上不自觉带起了一丝笑,催马靠近了些,道:“不是说了不需送吗,怎么还是过来了。” 韦明玄也是刚刚才被册封为储君,手头上接过来的事情多的不行,以至于这几日二人都没怎么见面,阮琨宁本意只是出去散散心,也无意叫他忧心,只叫人送了信儿过去,却不许他再抽时间来送她。 却不想,他还是过来了。 韦明玄勒住马,道:“阮阮要出门去,我怎么能不前来一送?” “再者,你只身一人在外,”他眉头皱起,目光中隐含几分不赞同:“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阮琨宁侧了侧脸,将自己身后的谢宜舫示意给他看:“怎么会是孤身一人,有师傅陪着我呢。” 她之前送的口信极简单,只是说自己在金陵呆的闷了,想要出门去散散心,初步的目的地便是定在清河,叫韦明玄安心处理自己的事情,无须担心,也无需相送。 阮琨宁最后一句话是真心实意,韦明玄也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心知阮琨宁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姑娘,又想着永宁侯夫妇都是谨慎之辈,自然会将一切处理好,便不打算去送她了。 谁知,等到了今日韦明玄才知晓,阮琨宁原是想要孤身一人前往清河,当即就将他吓出了一身汗。 虽说对阮阮的身手能力有信心,但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出了事又该如何是好? 再者,随意带着几个人,若是有需要,吩咐下去不是也方便吗? 最后嘛,则是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贴上来,硬是要黏上他的阮阮,要是真的遇上这种二皮脸,那他真的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此刻好容易追上阮琨宁,一头汗也就散去了,冷不丁一见着一侧的谢宜舫,脑袋便不由得大了几分:“——师傅?” 谢宜舫只在一侧神色淡淡,便是风姿出尘,举世无双,他轻声道:“怎么?” 韦明玄看看自己的阮阮,再看看一侧的谢宜舫,舌头就有点不利索了:“你们怎么会一道……结伴而行,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宜舫定定看他一会儿,忽的微微一笑,竟似有阳光穿透雾色一般,顿生凌然难言的仙气渺然,那目光落到阮琨宁面上后,便更加柔和了几分。 他道:“——私奔去。” 第240章 观望 正是正月时分, 空气中尚且透着几分寒气,放眼望去,四下里也见不到几分绿意, 遍是灰蒙蒙一片冬景。 寻常人见了, 只怕要心生阴郁的,可阮琨宁在金陵闷的久了,随意出来走一走,即使景色难称上佳, 心绪飞扬之下, 却也觉极好。 谢宜舫与她并行, 面上神色也是适意轻松, 素来恬淡的面容上始终带笑,似乎是心情不错。 二人马术不错, 身下又是良马,一通疾驰,早已出了金陵。 官道上虽宽敞, 正月时节却也少有行人, 二人放缓了速度, 叫马歇一歇, 顺便说一说话。 阮琨宁道:“不过是出行一次罢了, 怎的这般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谢宜舫侧过脸去看她,目光像是月圆之夜的月光,皎皎而又清亮, 他道:“一别多年,竟不曾想过还能有机会同阿宁并行。” “你这话说的,”阮琨宁知他并非借此暗示什么,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战战兢兢,微微一笑,道:“却叫我不知应该如何接下去了。” 谢宜舫也笑了,道:“不知道如何接,便不要说了,”他收回目光注视前方:“只好好听我说便是。” “阿宁刚刚离开时,我很伤心,是真的伤心,一连大病了许久,师傅看不过去,便对我说‘你们又不是见不到了,做什么摆出这幅样子来’,到了后来,也是师傅告知我找到阿宁的方法……” “大概是想要叫我有个依靠,又或者是顾忌到自己百年之后我应该如何,过了没多久,师傅便带我回了谢家……” “……仔细想想,自己也真是没用,凡事都要师傅操心,一点事都不曾为他做,却平白领受了多年恩惠,而我呢,到头来,除去为师傅上一炷香,烧一烧纸钱,竟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年被岁月尘封起的岁月,大概不约而同的成了阮琨宁与谢宜舫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你不问,我也不说,可不知是怎么,到了今日,谢宜舫竟主动开口了。 此刻再听,阮琨宁也不似当初一般敏感,反倒是能从其中找出几分温馨味道来,眼底光芒也温和了起来。 谢宜舫似乎不曾察觉,只是继续道:“等又过了几年……” 他语气隐有哀意,顿了顿,才道:“师傅过世之后,我便开始四处游历,说来也巧,竟又遇见了那王郑二人……” “本也是投缘,又算是旧交,都是世家出身,少不得沾亲带故,如此一来,我便与他们结伴而行,倒也有趣。” “后来徽嵊先生娶妻,我便同他们一道回了金陵,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今上。” 听到这里,阮琨宁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这般早吗?” “是啊,”谢宜舫自己似乎也在感叹:“此刻回首,竟也是几十年了。” 阮琨宁想起前几日崔氏提起的话,倒觉谢宜舫可能会知晓一二。 她催马过去,靠他近了些,道:“我听说,二皇子小时候是很得宠的,甚至于,陛下曾经有意册封他为储君,既是如此,后来怎么又失宠了呢?” “二皇子小时候得宠?”谢宜舫反问了她一句,眼底有些疑惑:“这话你是听谁提起的?” 他神色是毫不掩饰的奇怪,若非这消息是崔氏说的,阮琨宁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人骗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曾将崔氏说出来,而是道:“自然是靠得住的人,哎呀,这个就不要细讲了,反倒是你,按照你的意思,难道二皇子小时候不得宠吗?” “可是我听说,”阮琨宁疑问道:“一直到十岁,他都是在宣室殿住着,难道这还不算是得宠么?” 谢宜舫似乎明白过来了,却摇头失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在宣室殿住着便是得宠,甚至于有被册封为储君的可能性?” 他眼底笑意浅浅,隐含讽刺,阮琨宁忽的明白过来——其中之事,可能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她顿了顿,道:“——难道不是吗?” 二人离得近,谢宜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阿宁,昔年还是你教我这些道理,到了现在,竟要我来教你了,”他语气有些感叹,也有掩不住的柔情:“风水轮流转,到底是不错的。” 不等阮琨宁说什么,他便道:“阿宁听到的消息不错,陛下的确曾经将二皇子接到宣室殿去照顾过几年,其中真意却并非你所想那般。” “阿宁看到的是什么?一个父亲在妻子去世之后,担心妾室不会好好照料嫡长子,所以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去,亲自照看吗?”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不然呢?” “我只说两点,阿宁便可明白了,”谢宜舫道:“第一点,元后李氏是在二皇子出生后没多少日子殁的,而在那之前,二皇子还不曾降生时,她的胞兄,时任征西大将军正在西凉战场上节节胜利,率领几十万大军在外,第二点嘛……” 他似笑非笑的转向阮琨宁,道:“二皇子被接进宣室殿后没多久,征西大将军在战后为暗箭所伤,好在那时候大局已定,便是临时换将也无伤大雅,陛下便派遣定国公往前线去,接替他的位置了……” 话说到这里,阮琨宁心中便明了了几分。 ——原是一场交换。 几十万大军在外,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皇帝担忧将在外君有所不受,李氏一族也担忧皇帝鸟尽弓藏,为两全起见,皇帝将二皇子接进了宣室殿,暗示这个身上流有一半陇西李氏血脉的皇子会成为下一任帝王,皆大欢喜。 只是……按照此刻结果来看,皇帝并不曾遵守当年的约定。 二皇子被pass掉,韦明玄被册封为储君,同当初的约定,早已经是南辕北辙。 眼见着这样的结果,陇西李氏竟没有发飙,心性也真是太好了。 她将自己内心的疑问说出来,却换来了谢宜舫轻轻一笑,他道:“他们哪里敢。” “当年他们的确有起兵就势造反的能力,今上却也未必没有扑灭叛乱的能力,仔细分析起来,成功的可能性怕是不足三成,这才是陇西李氏选择交易,顺从的将指挥权交出来的最大原因。” “再则,他们对于今上册封二皇子为储君本就是半信半疑,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下这般多的力气……按照阿宁的话来说,他们在韦氏皇族眼中,是有黑历史的,如何也洗不干净。” 阮琨宁一惊:“什么黑历史?” 谢宜舫手中的马鞭轻轻甩了甩,道:“阿宁便不曾觉得奇怪么,先帝本是草莽,后来才在前朝谋了官职,随即又到了西北扎根,到最后也是在西北起兵……” “他起兵的地方,距离陇西李氏的祖地,可算不得远,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势力。” 阮琨宁毕竟年纪小,对于她这种在大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而言,也没有办法去想象几十年之前的事情究竟是怎样。 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近乎模板化的答案——先帝不堪前朝暴戾,于西北起义,协同陇西李氏一道推翻前朝,登上了帝位。 在这样一个故事里,陇西李氏似乎只是一个慧眼识珠的辅助者,在一侧发光发亮,却也敌不过韦氏皇族的光芒万丈。 直到今日,听了谢宜舫此言她才生出几分别的想法——事情,很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下意识的,她面色凝重了起来。 却听谢宜舫继续道:“在最开始的时候,陇西李氏是想着自己起兵,争一争那个位子的,只是先帝势大,他们不欲硬碰,这才没有敌对起来,等到韦氏一族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甚至于超乎他们控制时,他们才开始惊惶起来,可惜,为时已晚了。” “如此一来,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谋求与先帝的联盟,也是因此,才有了今上与元后李氏的婚约——这本是一步好棋的,只可惜棋手水平太差,一步错,步步错。” 阮琨宁听他如此言说,便知是出了问题的,追问道:“后来呢,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自是出了事,且还不是什么小事,”谢宜舫冷冷一哂,道:“后来,先帝在河间惨败,丢盔弃甲极为狼狈,按照之前的约定,陇西李氏本该当机立断前往救持才是……” “只可惜,那一仗先帝败的太惨,连带着叫陇西李氏也没了信心,竟始终不曾出兵,而是在沧县停驻,观望不前。” 阮琨宁瞬间明白过来——怨不得陇西李氏在皇帝面前素来不讨喜,这样的黑历史当前,能讨喜就怪了。 选择在先帝大败的关头观望不前,这是想要做什么? 若非先帝运道好,硬生生缓过了那口气,如今的帝位,说不定就要换给陇西李氏坐坐了。 这样兴致恶劣的黑历史当前,能够受到欢迎才怪呢。 第241章 感伤 之前清河家祭时, 阮琨宁与阮承瑞一行人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自金陵赶到,如今她与谢宜舫二人轻装简行骑马而去,自是快了许多。 不过六七日的功夫, 便到了清河境内。 到了这里, 谢宜舫便熟悉了许多,骑马在前头带着,穿过一个不算小的镇子,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 客栈外有小二在招揽客人, 抬头见却见一双男女走了进来, 那女子虽佩戴着帷帽, 却自有一种婀娜风流, 即使未曾瞧见面容,也尽可想象出底下究竟是何等风姿。 那男子走在前头, 若非周身没有云雾,那小二几乎要疑心是天上仙人降世了。 对着这样的两个客人,他态度热络之中更添了几分恭敬:“二位里面请, 里面请, 是要住店, 还是要吃东西?” 此刻时辰还早, 远远不到吃饭的时候, 二人清早又是用过早饭的,是以阮琨宁其实并不饿,方才跟着谢宜舫进入这家店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奇怪, 到了此刻,却忽的有些明白过来了。 原是当初他们一起离开谷底后,歇脚的那个茶肆。 岁月当真变幻难测,几十年的功夫,曾经的一片荒凉消逝,却变成一座小镇拔地而起,这么多人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代代繁衍,当真是叫人心生感触。 她摇头笑了笑,出言道:“来一壶茶,再随意来几个小菜即可。” 谢宜舫回过身去,向她微微一笑:“只可惜,此时没有毛豆。” 阮琨宁回想起旧事,禁不住哑然失笑。 二人临窗而坐,说一说话,用一壶茶,倒也闲适。 随后,两人便置备了香烛纸钱与祭祀干果,将马留在客栈,径直往谷底去了。 阮琨宁还在谷底时,舒明子便已是高寿,虽身体康健,行走生风,却也是因着内力深厚的缘故。 她走后没几年,舒明子便过世了。 阮琨宁这一世认的师傅有三个,谢宜舫,如素夫人,以及舒明子。 仔细一想,她也算是有福气,这三个师傅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多少人追着喊着想要拜师,到头来,却成了她的师傅。 人的境遇,当真是难言,世事无常,也并非是一句空话。 往谷底那里去的时候,阮琨宁心头沉重,一直不曾说话,倒是谢宜舫,时不时的说几句。 “师傅说,他还是觉得在谷底生活自在,也不愿埋骨祖地,之前便早早交代好,叫我将他埋在谷底。” “仔细说起来,我也有许久不曾回来了,说不定,师傅正在底下怨我久久不来见他。” “他若是泉下有知阿宁来见他,想必也会高兴的。” 他说话的时候,阮琨宁便专注的听着,内容细碎,她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谷底的时光,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舒明子去世,能够真切感知到那些岁月的,便只有她与谢宜舫两个人了。 如此一想,也是可叹。 阮琨宁虽说谢宜舫自己也说有时间不曾回来了,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质疑,但是在心底,她还是把这认为是谢宜舫为了避免她伤心才编出来的,等到亲眼见了竹屋前舒明子的坟冢后,阮琨宁才有点无奈的发现,原来那句话谢宜舫真不是说出来客气的。 察觉到了阮琨宁的目光,谢宜舫也只是一笑:“师傅在的时候尽心便是,人都没了,做那些表面功夫也没用,但凭己心罢了。” 他看事情这般透彻,倒是叫阮琨宁忽的有些自惭形秽,想当年,还是她对着谢宜舫教这教那,到了现在,却反过来了。 她道:“说的也是。” 阮琨宁上前几步,将干果摆放在墓前,香烛点上,借着火烧了纸钱,最后才同谢宜舫一道敛衣跪下,恭恭敬敬的向着舒明子坟冢叩头。 谢宜舫也是许久不曾归来,坟冢上生了许多杂草,冬日一到,便枯黄着萎靡起来,有气无力的伏在那土丘上。 二人手头上没什么工具,所幸那杂草生的不算多,蹲下身子慢慢的拔了,倒也不累。 一切都收拾完,已经是傍晚时分,谢宜舫瞧瞧天色,道:“已经晚了,便在谷底留一夜,明日再出去吧。” 阮琨宁也是无事,自是含笑应了下来,到了晚上,住的也依旧是之前住惯的屋子。 被褥都被晒干后放到橱子里头了,拿出来抖一抖便可以直接用,只是屋子里头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两人一起收拾,又是一通折腾。 接连赶路这般久,又是骑马又是清理杂草,到最后还不忘打扫屋子,按理说,老早便该累了,一躺下就能睡着才是。 可合上眼许久许久,阮琨宁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感伤。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在心底叹口气,轻轻的翻了个身。 恰在此时,谢宜舫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阿宁也睡不着?” “唔,”阮琨宁应了一声,又反问道:“怎么,你也是吗?” “只是忽然想起来,”谢宜舫答非所问,轻声道:“多年之前,阿宁留在谷底的第一日,我们也是这般,隔着一堵墙说话的。” “是呀,”阮琨宁怀念道:“那时候刚刚到这儿,身上又有伤,前途未卜凡事皆暗,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谢宜舫缓缓道:“那一夜,我也没怎么睡得着,第一次有人来跟我作伴,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可是嘴笨,说不出。” “命运这个东西,”他似乎是在叹息:“当真是无常。” 这话说的有些感伤,却也是事实,一时之间,阮琨宁竟不知应该说什么加以安慰。 谢宜舫似乎也不想听什么安慰,而是继续道:“阿宁,这些日子我们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乎都是我在说,你在听,哪怕只是如此,我也觉得快活。” 阮琨宁嘴唇微动,刚刚想要开口,却被谢宜舫打断了。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谢宜舫的声音暗含笑意,似是轻叹,又似是解脱:“这些年不曾见,心底压了许多话,除去你,世间便再也没有别人能明白了。” “趁着这些时日说与你听,竟也七七八八倒得差不多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倘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不是还想遇见你呢?” “我想了许久,到最后,还是觉得……遇上你会好一些。” “三十二年前的我喜欢你,三十二年后的我不觉得后悔,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是福气。” 他几句话说的零碎,阮琨宁听得也零碎,却并不会阻碍她了解其中的意味。 她平躺在床上,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却连伸手抹一把的力气都不曾有。 “喂,谢宜舫,”阮琨宁轻轻叫他。 “怎么,”谢宜舫语气带笑,淡淡的洒脱,他道:“阿宁也有话想要说了吗?” “最后一次跟你说,”阮琨宁道:“——对不住。” “你不必同我说这个的,阿宁,”谢宜舫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只想问一句……”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声音极小,几乎不曾出口,阮琨宁用尽了耳力,却也没得出个结果来,便再度问了一次:“什么?” “没什么,”谢宜舫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口将这一页掀了过去,只是道:“阿宁早些睡吧。” 阮琨宁定定的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沉默许久之后,终究缓缓的合上了眼。 许是入睡前的心绪难言,这一觉她睡得并不久——谢宜舫应该也是。 这座竹屋承载的记忆太多,叫人难以停留,无论是阮琨宁,还是谢宜舫,都是同样的心绪。 二人在舒明子坟前磕了头,便动身离去了。 他们起的早,等慢悠悠的走到镇上,远远望见那家客栈时,太阳也不过才升起一点,东方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同那一点太阳的红粘连在一起,有一种壮阔的美感。 谢宜舫目视前方,道:“阿宁,既已拜祭过师傅,我们便分道而行吧。” 阮琨宁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你可是有要事吗?” “有一个老朋友,想趁机去见一见他,”谢宜舫似乎很放松,语气也轻快:“不过你也不需担心,我已经叫了一个人过来,有他陪着你,接下来我也能放心些。” 阮琨宁侧过脸去,盯着谢宜舫俊美出尘的侧脸看了许久,似是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应了一声:“谁呀,叫你这般安心。” 谢宜舫下巴扬了扬:“——他已经在等着了。” 下意识的,阮琨宁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一扫过去,便不由自主的怔住了。 站在客栈门口的……是韦明玄。 她侧过脸去看谢宜舫,谢宜舫也毫不避讳的同她对视,似乎是过了短短一瞬,又似乎是过了许久许久,谢宜舫终于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道:“去吧,他在等着你呢。” 阮琨宁看他许久,忽的眼睛发酸,她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抖,真心实意的道:“多谢你。” 谢宜舫朝她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阮琨宁向他深施一礼,往韦明玄那边去了。 谢宜舫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背影渐远,直到她走到韦明玄近前,一双男女相视一笑,似乎那便是天长地久。 他在侧见着,却也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来。 昨夜,他本是有话想问的,可是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已经到了现在,何必叫她为难呢。 其实,他想问的,也不过短短几个字罢了。 ——若有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  又干掉了一个男配哈哈哈哈哈。。。。。。。咦,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ps:黄桑还不算是干掉,他的刀片还没有发呢,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之前他成全阮阮就发完了吧。。。。。。我才没有那么善良呢 第242章 顺利 仔细想想, 自金陵城门一别,阮琨宁与韦明玄也不过是半个多月不曾见罢了,此刻在客栈门前的晨光中相逢, 不知怎的, 阮琨宁心中竟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微微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淡淡苦涩——说是恍如隔世,其实也没有错。 同虚假存在于此世的、几十年前的阮琨宁告别,同已经去世多年的师傅舒明子告别, 也是同那个痴等了她几十年的谢宜舫告别。 如同一场撕裂皮肉的蝉蜕, 尽管过程痛苦难言, 无人知晓, 但她自己却明白,自己终已同过去告别。 既是痛楚, 也是解脱。 尚且是正月,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寒意,凉凉的洒在韦明玄脸上, 他面色沉静, 眼神却温柔, 目视着她向终究走过来, 眼中只得一个她。 阮琨宁缓缓走到他近前, 伸手摸了摸他脸颊,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韦明玄是真实的,自己心爱的那个韦明玄。 她长长的舒一口气,道:“你怎么来了?” “阮阮在这里, ”韦明玄握住她那只放在自己面上的手,柔声道:“我怎么能走远?” “油嘴滑舌,”阮琨宁斜睨他一眼,略一思索,便道:“被你父皇扔出来干活了?” 韦明玄心知瞒不过她,便乖乖的认了:“嗯,本是要到青阳去的,那里临近东南,有十万驻军在,按大齐制,储君是应该去走一趟的。” 阮琨宁只一想自金陵至青阳的路线,便隐约明白了几分,心中不由得一暖,微微一笑,道:“专程过来看我的?” “唔,”韦明玄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道:“半道同他们分道而行,急匆匆赶过来的,好在来得及,正好碰上了。” 他目光温柔的落在阮琨宁面上,会叫人觉得暖,却并不会觉得刺目,不知怎的,阮琨宁忽觉伤感——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看过她。 她下意识的回身去看,才见谢宜舫已经不见了。 这一瞬间,她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酸涩,难过,痛楚,解脱,释然,重重杂合在一起,到头来竟说不出究竟是何等滋味。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其实也好。 韦明玄不知她心中的万千心绪,却也知道她是想看什么,便解释道:“我们刚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师傅就离去了。” 阮琨宁静静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随即又垂下眼睑,转向韦明玄。 大概是接连赶路的缘故,他额上还有未曾干掉的汗珠,阮琨宁伸手在他背上摸了一把,也觉湿冷,她连忙拉着他进客栈:“怎么也不知道先进去换件衣服,天气还冷着,万一着凉怎么办。” 韦明玄看她像小媳妇一样关切,嘴里面说着责备的话,眼底却是关怀,也只是低着头,由着她絮叨,等她说完了,才轻轻凑到她耳边去,道:“因为,我想第一时间见到我的阮阮呀。” “你真是长进了,”阮琨宁哼一声,道:“嘴巴也厉害起来了。” “这怎么能叫嘴巴厉害,”韦明玄跟着阮琨宁进了她客栈的房间之后,便伸手要抱抱她:“这叫做会说实话。” “走开,不准抱我,”阮琨宁一脸嫌弃的推他一把:“一身汗味儿呢,抱什么抱!” 她一指一侧的凳子,道:“在这儿坐好。” 见韦明玄老老实实的坐下了,阮琨宁这才招呼小二过来备水,叫韦明玄把衣服脱了泡个澡,另一头,又请人去准备姜汤去了。 韦明玄懒洋洋的坐在浴桶里头,人却不老实,隔着一层帘子喊她:“阮阮,阮阮,你还在吗?” “在呢,”阮琨宁正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听他喊自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正经事儿,忙不迭应了一声:“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韦明玄道:“就是想同阮阮说说话。” 于是阮琨宁又躺了回去,没好气的道:“说什么?” 韦明玄道:“阮阮不在的时候,我想阮阮想的厉害,阮阮想我不想?” 阮琨宁:“不想。” 韦明玄:“真的不想,还是假的不想?” 阮琨宁:“你觉得呢?” 韦明玄:“我觉得……必然是想的,只是阮阮脸皮薄,这才不好说出口。” 阮琨宁:“……” 韦明玄:“阮阮,我说的对不对?” 阮琨宁:“……” 韦明玄:“阮阮,你理理我呀。” 阮琨宁:“……” 接连几次,阮琨宁都不曾理会他,韦明玄终于不再说话了,屋子里头又重新归于寂静。 一安静下来,阮琨宁自己反倒是有点不习惯,虽然如此,却也不想惯着韦明玄在自己面前话痨化的这个毛病,也就闭着嘴,久久的没有出声。 谁知,她不开口,韦明玄竟也再不开口了,不止如此,没有说话声也就罢了,他明明是在里头洗澡,屋内竟连一丝水声也不闻。 阮琨宁试探着叫他一声:“明玄?” 无人应声。 于是她又叫了一声:“明玄,明玄?听得见我说话吗?” 依旧是无人应答。 阮琨宁腾地自床上坐起身来——韦明玄怎么不出声了,可别是出什么事了才好。 这样的想法一冒头,便在她心底如何也压不下去了,阮琨宁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里间近前,伸手猛地拉开帘幕,却见韦明玄正靠在浴桶的木壁上,双目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有点生气,上前狠拍了他一下:“我叫你呢,你怎么也不应声?” 韦明玄道:“之前我也叫阮阮了,还叫了好几次,可阮阮不理我,我伤心了——伤心的不想说话。” 阮琨宁:“……”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可不知怎的,阮琨宁忽的有点想笑,她强自忍住,才道:“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韦明玄向她伸出一只手,阮琨宁看他一眼,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却听韦明玄继续道:“阮阮只叫了我两次,见我不曾应声,便心下担忧过来了,可我呢,我唤了阮阮三次,阮阮都不曾理会。” 阮琨宁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拿手指戳戳他的脸,道:“小心眼。” “小心眼便小心眼吧,”韦明玄被她说了一句,倒是并不在意,只是道:“阮阮同我生气没什么,只是有一条,不许不理人。” 他低下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又抬起眼睛看她,目光专注而温柔:“听见了没有?” 阮琨宁被他这种语气说的有些脸红,却还是应了下来:“好。” 这个人总是会无条件的包容她,无怨言的宠爱她,不声不响的叫她欺负,做什么都是任劳任怨——得到这样的男子,是她的福气。 阮琨宁目光落在他面上,却见他也正好望过来,额头宽阔,目光深邃,她似是被迷了心窍,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韦明玄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下意识的,他抬起脸,去看阮琨宁面上的神情。 阮琨宁被他脸上的欢喜搞得有些囧,亲都亲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瞪他一眼,道:“早晚都是我的,早几日叫我亲一亲怎么了!” “没怎么,”韦明玄低头一笑,笑完了,又抬起头看她:“阮阮觉得如何呢,为夫亲起来,可还满意吗?” 阮琨宁豁出去了,厚着脸皮点点头,道:“还不错。” 韦明玄笑了起来,笑完了,还不等阮琨宁反应过来,他左臂微屈,环住她腰身,肩膀发力,猛地将她整个人抱进浴桶里。 浴桶中的水本就是九分满,骤然又进了一个人,饶是阮琨宁身量纤纤,依旧有水满溢出去。 阮琨宁被韦明玄这般动作吓了一跳,骤然贴他这般近,就更是毫无准备了,更加重要的是——韦明玄他没有穿衣服啊。 之前虽然也不曾穿衣服,但好歹也是隔着一层浴桶,只能见到半个肩,阮琨宁对于这些事情不怎么在意,也就没有拘束,但是到了现在,即使是她的反射弧一里长,也能感觉出其中的不对味儿啊。 她抬手推他一下:“韦明玄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 “放开做什么,”韦明玄一手楼住她,自己靠在木壁上,懒洋洋的道:“阮阮不是说为夫亲起来还可以么,既如此,为夫便大气一回,把自己整个都给你。” “阮阮尽可以为所欲为,”他靠近了阮琨宁耳边,道:“为夫绝不反抗。” 他这话说的亲昵,阮琨宁看他几眼,却见他目光一闪不闪的看着自己,脸便禁不住有些红:“谁要对你为所欲为,少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韦明玄重复了一句,忽的笑道:“难不成,阮阮对我无情吗?” “喂,韦明玄,”阮琨宁瞪着他,道:“你学坏了,居然会欺负我了。” “这算什么欺负,”韦明玄捏着她一只小手,轻轻在她指尖上咬了一下,道:“若是现下阮阮便觉受欺负,那之后的日子只怕是没法儿过了。” 阮琨宁斜他一眼,道:“你少得意,我才不信你之后便能顺风顺水。” “为什么不能顺风顺水?” 韦明玄疑惑的看她一眼,又瞧了瞧二人贴在一起的身子,笑微微的道:“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都是齐全的,难道还算不得顺风顺水?” 阮琨宁嘴唇刚刚动了动,不等话出口,便听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一直到了他们房间门口,那沉重的脚步声才停下。 随即,便是拍门声与男子的怒喊声。 “开门!干什么呢你们,不知道楼板不防水吗?漏了我们一屋子!” 第243章 重要 虽说有点儿不地道, 可阮琨宁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揶揄的一挑眉,道:“天时,地利, 人和?” “怎么又笑话我, ”韦明玄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道:“有没有把为夫放在眼里。” “哪里能只放在眼里,”阮琨宁笑嘻嘻的道:“——是放在心里的。” “倒是会说好听的哄我高兴,”韦明玄嘴上不怎么信, 目光却还是温柔了许多, 只继续道:“只盼着阮阮记性好一些, 能记住这句话才是。” “这是自然, ”阮琨宁毫不心虚的回视他,顺便还傲娇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虚言了。” 韦明玄嘴唇微动, 刚刚想要说什么,便听外头男子再度喊了起来:“开门!别不出声,我知道有人在!我……” 还没等他说完, 便听一声低低的闷响, 随即便安静了起来。 阮琨宁瞧韦明玄一眼, 道:“你的人?” “嗯, ”韦明玄应了一声, 淡淡的道:“走的时候,贾兴要死要活非叫我带上,此刻一看,倒也并不是全然无用的。” “是啊, ”阮琨宁淡淡扫他一眼,取笑道:“至少免了你像乡下婆子一样,出去同人对骂。” 韦明玄想了想那情景,也觉极为可怕,禁不住失笑一声,摸了摸鼻子,没继续搭话。 倒是阮琨宁顺嘴提了一句:“本就是我们不对,你叫他们去处置,不会过于严苛吧?” “自然不会,”韦明玄摇头失笑:“阮阮安心吧,他们有分寸的。” 阮琨宁被门外的人一打岔,倒是忘了自己也正泡在水里头,二人身子还贴在一起。 虽说是冬日,天气带着几分寒气,客栈里头却也是配备了暖炉,是以屋子里头的温度其实并不高。 因着这个缘故,阮琨宁早早解开了大氅,只穿了家常衣衫,此刻被水打湿,窈窕的身形便隐隐的显露出几分来。 韦明玄看的目光微热,低下头,亲亲阮琨宁的脸颊,道:“阮阮有心思去管别人,倒不如先顾一顾我。” “你?”阮琨宁不明所以的问了句: “你怎么了?” 韦明玄指了指自己在一边放着,被水溅湿了的衣袍,道:“我只带了这一件衣服。” “只带了一件?”阮琨宁皱起眉:“……怎么这么懒?” “来的匆忙,”韦明玄含笑解释道;“带的东西多了,反倒是不好赶路。” 他不说起这一茬也就罢了,提到湿衣服这里来,阮琨宁才记起自己此刻也在水里头泡着,二人身子还贴在一起,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厚,这才不曾出现什么尴尬事。 她用力推推他胸膛,又恨恨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待我倒是好,做什么都忘不了我,便是此刻,也不忘拖我下水。” “怎么,”韦明玄笑问道:“阮阮也不曾带换洗衣物?” “那也无碍,”他不怀好意的在她唇上亲一下,道:“我身心俱属阮阮,便是叫阮阮瞧了也无妨。” 阮琨宁横他一眼:“你一个男人,自是无妨,哼。” 说完,她便推开韦明玄胳膊,湿哒哒的迈了出去。 韦明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笑微微的瞧着她起身,竟不曾阻拦。 他只是懒洋洋的将胳膊撑在木壁上,道:“阮阮,你出去了,那我可怎么办?” 韦明玄一指一侧的湿衣,道;“总不能叫我不穿衣服吧?若是阮阮愿意,我自是没什么的。” “谁要管你。” 阮琨宁自己身上还湿淋淋的,才不要理会韦明玄此刻调戏呢,她随意擦了手,便去寻自己干衣服,只对韦明玄说了一句:“我换衣服,”她瞪了他一眼:“——你不准偷看。” 韦明玄面上带笑,却也不答话。 他什么都不说,阮琨宁便有些放心不下,再度开口问了一次:“说好了,不许偷看的。” 韦明玄似笑非笑的看她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去,道:“总归是我的,此刻不看,以后也总会有机会讨回来。” 他道:“秋后算账,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自是不会同阮阮计较这一日两日。” 阮琨宁听出这其中的暧昧意味来,气哼哼的将身上玉佩砸到他身上去,随即便将帘幕拉上,自己在床上换衣服去了。 韦明玄倒是真守诺,说不看便不看,虽说心底还不定在如何想入非非,但身体却是老老实实的君子一个,待在浴桶里头什么都没做。 阮琨宁换好衣服后才去见韦明玄,却见他正规规矩矩的背对着自己,倒是半分越矩都不曾有,听得她脚步声,才缓缓转过身来。 尽管什么都不曾发生——自己在帐子里头换了衣服,他在帐子外头背对自己,可不知怎的,阮琨宁还是有些脸红,此刻被韦明玄一看,心中便愈发生了几分窘迫。 她上前几步,指了指一侧的湿衣服,将话头转了:“你既没带换洗衣物,便吩咐他们给准备一身?” 他们,显然便是一直跟在韦明玄身边的侍从,以及潜在暗处的皇家暗卫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韦明玄冲她无奈一笑,道:“总不能辛苦阮阮,花费几日功夫为我缝制一身吧?” “若是真的如此,我倒是不介意等,只是,这几日里头,只怕是少不得……”他一个微妙的停顿,又意味深长的道:“阮阮懂得。” “少来,”阮琨宁不吃他这一套,凉凉的斜他一眼:“那时候你的湿衣服早就干了。” 韦明玄大笑几声,终于停止了这场言语上的交锋。 过了不多久,换上暗卫送过来的衣袍后,韦明玄又重新变成了那个严肃克制的储君,面色沉静,眼神锐利,也只有面对着阮琨宁的时候,目光才会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他高大挺拔,阮琨宁窈窕轻盈,虽然不曾言语,那种无形中的亲昵却是展露无遗,一道出门的时候,小二便主动向他们道:“二位可是来此地游玩?若是如此,不去花灯节看一看,可是失了眼福。” 他说的兴致勃勃,阮琨宁也来了几分兴趣,顺嘴问了一句:“——花灯会?” “是啊,”那小二道:“我们这儿是不过元宵的,后来有人说正月里清冷,便设了花灯节,接连三日灯火不熄,好看极了。” 他一指外头的人流,道:“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大地方,此时人来的多,多是想前来见识一番花灯会的。” 对于韦明玄而言,热闹便意味着拥挤与吵闹,那显然并非他所喜,但低头一瞧阮琨宁脸上的兴致勃勃,他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温声问道:“阮阮想去吗?” 阮琨宁眼睛都在发光:“自然是想的。” 略微一停顿,她又有些反应过来:“你那边时间可是急迫吗?若是急的话,便只管先行离去便是。” 韦明玄道:“不急,而且……” 他低下头看她,缓缓道:“——你最重要。” 第244章 同游 说是花灯会, 但实际上,其实也就是化为另一种形态的元宵节。 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时间了。 元宵节之期本是在正月十五, 而此处的花灯节却并不是。 事实上, 不仅仅是与正月十五的日子不同,更加重要的是,花灯节持续的时间极长,按照地域的南移而动, 今日是在这个小镇, 等到了明日, 便要挪到下一个镇子里头去了, 一直到了二月,才算是结束。 无论是韦明玄还是阮琨宁, 都是见遍了世间繁华之人,金陵本就是大齐帝都,样样都是顶尖, 什么好东西没有? 唯一缺少的, 大概就是二人一道同行的闲适惬意了。 到底是有身份在那里限制着, 二人虽彼此有意, 可细细数起来, 一道出行的时候简直是少的可怜,到了今日,倒也算是得偿所愿。 既说是花灯节,最热闹的时候自然是晚间, 二人相貌不俗,身份又最易生出拘束,白日里头出去,指不定会生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倒不如等到晚上再出去,也自在些。 等到夜幕降临,韦明玄便同阮琨宁才偕同一道,往街上去了。 本就是乡野之地,东西自是粗陋,物产也难以与金陵相提并论,四下里看一看,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便是此地特有的各色产物,制工算不得精良,却胜在有几分野趣。 街道两侧都是生意人,许是为了应景,四下里挂了水红色的灯笼,天气微凉,见着那团团暖红,竟也觉出几分温意来。 彻夜不停的花灯节满是人间烟火气,摆摊的商贩,有情的男女,往来的夫妇,乱跑的孩童,热闹至极。 阮琨宁拉着韦明玄,目光四下里扫,见着什么好玩的便过去看看,韦明玄不喜多言,只伴着她一道,相协而行,倒也别有几分默默情深。 花灯节会持续整整一夜,时间长的很,阮琨宁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儿,便觉有些累了,韦明玄见状,便带着她走到相对偏僻的角落去,示意她到自己背上去。 阮琨宁稍微有些犹豫,但见街道上也不乏少年少女一道,背着的人虽少,却也并不是没有,也就不再纠结,痛快的爬到了韦明玄背上去,享受起人力马车的舒适。 冬日的风拂过,带起一阵小吃的诱人香气,好在阮琨宁出门前吃过东西,倒是不觉饿的厉害,只伏在韦明玄背上,颇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听韦明玄道:“阮阮,再过几日,我便要往青阳去,阮阮可要与我同行?” “不了,”阮琨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出门之前便同阿娘说好了的,是要到清河去,日子迟了还情有可原,若是久久的不曾过去,阿娘得不到消息,会担心的。” 韦明玄只道她是担心永宁侯夫妇联系不到,所以才不欲与自己同行,便道:“无妨,驿站通信本就便利,往侯府送个信儿不就行了。” “本就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的,要是同你一道去青阳,那还有什么意思,”阮琨宁直言不讳,道:“再者,你去青阳是为公事,带着我算怎么一回事,难免会遭人诟病。” “也好,”韦明玄倒是也不曾强迫她,只是道:“既如此,我便派人送你往清河崔氏祖地去。” “不许拒绝。”不等阮琨宁拒绝的话出口,他便道:“我知晓阮阮的本事,却也还是会担心,过几日便要启程,阮阮只当是安我的心,好不好?” 他将话说到了这里,阮琨宁哪里还说得出拒绝之言,含笑轻轻应了下来。 她早知韦明玄不久便要走,只是他不愿早早提起,扫自己的兴罢了,此刻一下子说起此事,原先的欢喜或多或少的散了几分,心头也萦绕起一层淡淡的离愁。 韦明玄对她的情绪最为敏感,随即便明白了几分。 “有句话虽酸,倒也有他的道理在,”韦明玄背着她,脚步却很稳,他缓缓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阮琨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几时也说起这些酸话来了。” “大抵是因为,”韦明玄的语气中有浅淡的感慨,他道:“我太过于舍不得阮阮吧。” 阮琨宁神情微怔,面上笑意收敛,心却暖了起来。 喜欢她的男子很多,优秀的也很多,站在一起时,看起来与她相配的更是不少。 可是,只有面前的他,来的最早啊。 再则,感情的事情,与是否相配,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她喜欢他,认定了他,那也就只能是他了。 阮琨宁微微一笑,将脸贴在他背上,不再说话了。 韦明玄背着她走了一会儿,听她一言不发,倒觉得有些别扭,便主动出声道:“阮阮,阮阮?怎么不说话了?” 阮琨宁手指在他背上划圈子:“——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韦明玄似乎低声笑了笑,笑完之后,他又道:“阮阮不如仔细想一想,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为夫?” “呸,”阮琨宁在他肩上锤了一下:“哪里有你这样脸皮厚的。” 韦明玄揶揄的语气中有掩饰不去的笑意:“怎么,阮阮是不是害羞了?” 正是花灯节,街上往来的男女并不在少数,他们二人倒也不突兀,阮琨宁眼睫轻眨,心头却忽的生出几分别的心思来。 她拍一拍韦明玄的肩,道:“先放我下来。” 韦明玄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将她轻轻放了下去。 阮琨宁站在他面前,含笑瞧他几眼,便隔着那层面纱,轻轻在他唇上一吻。 一触即逝。 “不是我要喜欢你,”她含笑道:“是你太招人喜欢。” 两侧的灯光温绵,带着昳丽的色彩,轻柔的洒在她面上,尽管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依旧美的不可方物。 她目光落在韦明玄面上,似乎是带了钩子一般,将他整颗心都从胸膛里头带了出去,半分还手之力也无。 “能得阮阮如此心意,”韦明玄缓过神来,灯光在他眼底留下了温暖的光,像是暖炉里面的火焰,他道:“是我三生有幸。” 阮琨宁抬着头定定的看他,韦明玄也低下头看她,四目相对,静默无言,情意却是流动的。 韦明玄英俊的面容在泛红的灯光之下平添了几分暖意,锋利的五官也不似素日冷峻,眼底的温情如水般涌动,分外柔和。 见阮琨宁一直盯着自己看,他竟难得的有些脸红,向着她微微一笑:“阮阮这是怎么了,总是盯着我这么看。” 阮琨宁眉眼弯弯,像是承载了几石蜜糖,她一笑,道:“看你人生得好呀。” 韦明玄被她那一笑晃得心乱,低声道:“真的吗?” 阮琨宁道:“自然是真的,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她是真的觉得韦明玄生得好,眉眼五官,每一处都极为合她心意。 或许是个人的审美吧,她不喜欢那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倒是喜欢那些有男子气概的更甚一些。 韦明玄摇头失笑,随即便蹲下身,将阮琨宁重新背起,道:“我人都是你的了,可见阮阮才是占便宜最多的那个呢。” 阮琨宁伏在他背上,失笑道:“油嘴滑舌!” 韦明玄步子迈得很稳,温声道:“那也是只对着阮阮一个人的。” “等等。”又走了一会儿,阮琨宁突然叫住他。 韦明玄顺从的停下了身,问道:“怎么啦,小姑奶奶。” 阮琨宁指着对面的摊位,那是一个卖糖的小摊,一个精神抖擞的老翁正麻利的将液态的糖汁铸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有动物,也有花朵,瞧起来精致异常,她道:“我想吃糖。” 韦明玄从来都是重口味,喜食辛辣重盐,对于甜乎乎的点心糕点之流从来都不怎么喜欢,但架不住阮琨宁喜欢,所以他还是顺从的将阮琨宁放下,去给她买了一朵芙蓉形状的糖花。 阮琨宁自他手里头接过来,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口,那甜蜜的味道顺着口腔直入心头,她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像一只偷吃到鱼的猫,被满满的幸福感包围了。 韦明玄在一侧看她:“这么好吃吗?” 阮琨宁眯着眼,一脸幸福的点点头。 韦明玄向前凑了一点:“给我也尝尝。” 阮琨宁惊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糖的吗?” 韦明玄没有回答,伸手揽住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舌尖缓缓地探了进去,在那块还未化的糖上轻轻咬下来了一小块,又依依不舍的亲了几下,这才停下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阮琨宁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仰起脸来问道:“如何,可吃得惯这味道吗?” 韦明玄细细的品味着那一点子麦芽糖在唇齿之间化开,道:“太甜了……” “不过,”他看着阮琨宁的眼睛,眼含笑意:“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 ,面色泛红的转开了脸。 不是我方太脆弱,而是敌人太能撩。 他们在街巷里转了许久,边走边谈,倒也是其乐融融。 温暖的灯光像是一场柔和的梦境,笼罩着这对有情人,直到夜色渐深,才相携返回住处。 明月在地上洒下清亮的辉光,宛如彼此之间的脉脉情意,澄澈无暇。 第245章 舍弃 毕竟是花灯节, 小镇彻夜不休,二人精力充沛,也是一直到丑时才相携返回客栈。 韦明玄背着阮琨宁, 轻轻问道:“阮阮觉得此地如何?” “不比金陵繁华, ”阮琨宁照实回答,随即却笑道:“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别人如何我却是不知,只是……” 她低下头, 轻轻在他脖子里吹一口气:“我很喜欢。” 韦明玄皮厚, 天生的不怕痒, 饶是阮琨宁使坏, 故意做弄他,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闻听她的话,也只是道:“这些事情,无非是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罢了, 各花入各眼。” “不过, ”他声音温和, 缓缓道:“我此心却与阮阮一般, 极喜此地。” 阮琨宁伏在他背上,道:“要不然,世间这么多人,怎的只有你我凑成一对儿呢。” 韦明玄讶异了一声:“此处果然是风水宝地, 不过几日功夫,阮阮嘴巴竟甜成这般了。” “是呀是呀,”阮琨宁一面嘻嘻笑着,一面拿脚踢他小腿:“快些回去,我叫你尝一尝我嘴巴到底是有多甜。” 韦明玄语气带笑:“都依你便是。” 留在小镇的这几日,韦明玄都是与阮琨宁同室而居,虽不曾突破最后一关,亲亲抱抱却也是免不了。 至于最后的那一关嘛,倒不是阮琨宁不愿意,而是韦明玄改了主意。 ——既然皇帝那边与永宁侯府那边都说通了,也就无畏早晚了,退一步讲,有些事情,还是等到洞房花烛夜,才真正称得上一个圆满。 是以二人在一起的这几日,他也只是将阮阮抱在怀里亲亲揉揉就偃旗息鼓,不曾再做什么。 阮琨宁不是会拖后腿的人,自己数着日子,也觉韦明玄应该动身往青阳去了。 正是因为作为储君,韦明玄才更应该以身作则。 此次前往青阳的人不在少数,是以行程缓慢,韦明玄打马几日便能追上,只是,万一继续再拖下去,延误了时日,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再者,二人分别后,她也该去清河崔氏的祖地走一趟,免得崔氏难以安心。 只是,今夜二人气氛这般好,提起这个,反倒是觉得扫兴,如此一来,她也就将这个想法压住不提,温柔的伏在他怀里,二人相拥睡下。 只可惜,等到第二日清晨,用完早饭之后,还不等她催韦明玄走,便出了一点小问题。 ——阮琨宁的信期,居然提前十几日到来了。 对于这个,阮琨宁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倒是韦明玄唯恐她不顾及这些催马赶路,万一到头来伤了身子岂非坏事,便叫她待在客栈里,等信期结束再动身。 同样的,为了防备阮琨宁阳奉阴违,韦明玄自己也留了下来。 阮琨宁本就打算叫他早些动身,却因为自己的缘故反倒是延误了,难免过意不去,只劝他道:“我一个人自是没关系的,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成日里守着,倒是你……” “无妨,”韦明玄看出她心中所想,含笑解释道:“往青阳的路上需途径清安,那里是皇祖母坟冢所在,既然路过,必然是要斋戒几日,再去拜祭,我此行与宋成易一道,他自是知道如何应对。” 先帝的皇后,也就是皇帝的生母文太后,于先帝称帝之前逝世,那时候先帝还不曾定都金陵,便在清安将文太后下葬,后来先帝登基,也不欲惊扰亡妻魂灵,虽将其迁入黄陵,却也只是衣冠冢,真正的墓穴,乃是位于清安。 韦明玄作为嫡孙,为彰显孝道过去清安,倒是也说的过去。 阮琨宁见他心中自有计量,便不再说什么了,安心享受起韦明玄的伺候来。 她每每信期来的时候,便觉有些提不起精神,此次也不例外。 昨日睡得早,今日起得晚,半分睡意也无,便只坐在凳子上,看着一侧的韦明玄剥坚果给她吃。 总是无言,也是颇为无趣,阮琨宁懒洋洋的瞧着韦明玄,便拖着凳子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开始说一说八卦。 她道:“我还没出门的时候,便听说我舅舅又纳了一个妾,居然还是舅母为他张罗的。” 阮琨宁所说的舅舅,便是崔氏的长兄,清河崔氏的现任家主。 说起来,他也没什么大毛病,作为舅舅对她很好,作为兄长对于胞妹很照顾,作为人子,对于崔老夫人也孝顺。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喜欢时不时的纳个妾,开开荤。 不过,这也是大多数这个时代男人的通病,没什么好说的。 他正妻出自名门,身下有两个儿子,底气足的很,年轻时候或许还会在意这些,到了这个年纪,却也极为看得开,不去管这些事了,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大度,少不得要为丈夫操心一二。 韦明玄的手在剥坚果,没办法空出来揉揉阮阮头发,便只出言安慰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 他侧过脸去在阮琨宁面颊上亲了一下,道:“我是只会有我们阮阮一个的。” 阮琨宁斜他一眼,道:“我若送你个妾,你要是不要?” “有我们阮阮一个,便胜过千个万个了,”韦明玄忙不迭的表明自己政治立场,道:“才不稀罕那些庸脂俗粉呢。” 阮琨宁自是信他为人,此言也不过随口一提罢了,顺着这个话头,倒是想到了另一处,即使知晓外头有人守着,却还是压低了声音:“离开金陵之前,我也曾到二皇子府上做客,竟发现有人在喝落胎后安身的汤药,却不知是不是二皇子妃了。我此番急匆匆出京,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万一出什么事,赖到别人身上去怎么办……” 这一茬韦明玄倒是不知,只是,此事虽是出自敌人二皇子府,却也是女人间的事情,他一个男人,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只摇头道:“不必管她,只避开,不去招惹便好了。” “所以我这才出了京嘛,”阮琨宁应了一声,又问他,道:“我还听说,之前金陵曾有流言,说陇西李氏的嫡次女李瑶钰与皇八子有意结亲,可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吧,”说起这一茬儿,韦明玄禁不住眉头微皱,道:“明玦的婚事倒还不急,毕竟我还不曾成婚呢。只是母后觉得应该早些准备起来,除此之外,谢氏一族内部也有人希望明玦能够娶李氏女。” “李瑶钰本是陇西李氏一族的嫡出女,明玦若是娶了她,便相当于陇西李氏情愿向我服软,放弃二皇子登位的希望。能不以死相搏,就将事情办得十拿九稳。自然是好事一桩。” “倘若真的成了,便能兵不血刃的就将二皇子最强硬的支持拆掉,如此一来,倒是真的有人赞同这桩婚事。”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不去关注那些别人的想法,而是向韦明玄问道:“既如此,皇八子自己如何想呢?” 听阮琨宁说到这个,韦明玄便禁不住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明玦至今都不愿成婚,皇后有意为他择妻是真心实意,加之他这个作为储君的兄长,愿意做他正妃的名门闺秀自是多如过江之鲫。 只可惜,他始终都没瞧上哪个,也是奇了怪了。 说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早已娶了金紫光禄大夫之女为正妃,等到了明年,孩子都要生出来了,今生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始终不见动静。 之前,他也曾明里暗里的试探过韦明玦心意,却见韦明玦始终无成家之意,金紫光禄大夫之女年前便嫁人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失意表露出来。 说起来,也是叫人担心的很。 韦明玦比他小得多,年幼时皇后又不得宠,他作为同胞的长兄,照顾韦明玦的时间最多,此刻见他婚姻不顺,倒是真的忧心。 也只有在韦明玦身上,他才能体会到一点当年他不愿成婚,皇帝皇后心中的无奈。 “也就是说,”阮琨宁隐隐的找到了重点,道:“皇八子自己,是不愿意娶的,是不是?” 韦明玄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 阮琨宁忽的一笑,斜了韦明玄一眼,道:“会不会觉得可惜,若是你弟弟去了李瑶钰,只怕能为你减少一大阻力呢。” “怎么会,”韦明玄失笑道:“该来的总是会来,二皇子不好相与,陇西李氏难道便是什么好鸟吗?若是真的应允此事,只怕是前脚狼,后脚虎。” “再者,我又不是死人,怎么能叫明玦为着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但凡有点心气 ,便是受不了的,他也是知道此处,才不曾应承下来。” 提起李瑶钰,阮琨宁倒是顺势想起另一个人来。 ——李瑶钰的胞姐,二皇子妃。 无论哪一次见面,她行事都是滴水不漏,尽全力维护自己丈夫,即使之前二皇子府设宴时身体不佳,却也强撑着往来应对,也是不容易。 她看向韦明玄,道:“倘若陇西李氏当真与皇八子结亲,二皇子妃便是弃子了,是不是?” 韦明玄同二皇子妃没什么相交,答话也答得漫不经心:“大概是吧。”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莫说是婚事成了,便是此桩婚事不成,她也是妥妥的弃子了。” 看一眼阮琨宁,他解释道:“陇西李氏将与明玦结亲之事做的如此明显,便是舍弃了二皇子,既如此,无论这桩婚事到底能不能成,二皇子对于陇西李氏的观感都已经跌到底端,首当其冲的,便是出身陇西李氏的二皇子妃。” “被家族与丈夫一道抛弃了啊。” 阮琨宁知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也知道权势有多么醉人,可亲身经历这种杀人不见血却也血淋淋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胆寒。 不管怎么说,二皇子妃也是陇西李氏的嫡长女啊,居然说抛弃就抛弃了。 她们本身就是站在对立面的,阮琨宁并不是觉得同情,也不是兔死狐悲,她只是发现了一点……之前她从未注目过的事情。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向韦明玄问道:“若是你,可会这般做吗?” 阮琨宁此言有些语焉不详,韦明玄却还是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在同等境地之下,自己会不会做出同陇西李氏一般的决断。 他摇摇头,正色道:“自是不会。” “在我心中,阮阮早已是我妻子,自是不可割舍,待到来日,我们有了儿女,自然也是要好生珍爱的,怎么会舍得抛弃?” “如果,”阮琨宁定定的看着他,道:“能够被舍弃的是别的呢。” 韦明玄手上动作微听,抬起头定定看她一会儿,终于还是诚实的道:“阮阮,弃车保帅,这才是兵家之道。” 第246章 幸事 “也是, ”阮琨宁眉梢微动,语气中似乎隐含了叹息,她道:“有些事情, 本就是难以讲的通, 说了也没意思。” 她目光微垂,韦明玄定定看她一会儿,却还是不知她怎么了,目光中便有了几分担忧:“阮阮, 究竟是怎么了?忽的便这般伤感。”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阮琨宁长长出一口气, 随即便懒洋洋的躺到了床上, 她自语一般,道:“我只是……忽然有点感伤。” 说完这一句, 她又闷闷的将脸埋到枕头里面去:“——许是信期至,连带着整个人都多愁善感起来了吧。” “女人啊,真是难以叫人理解的动物。” 韦明玄见她如此, 便知是她心中有心事, 女儿家的心事有千万件, 饶是二人堪称心心相印, 但倘若阮琨宁自己不说, 一时半刻的,他还真是找不到什么思路。 阮琨宁低着头闷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问一问,无论结果如何, 总该叫自己得一个答案才是。 她坐起身,走到韦明玄一侧的凳子前坐下,那目光闪闪发亮——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韦明玄。 韦明玄被她看的心头有点发毛,连手头上剥果壳的动作都慢了,忍了又忍,终于禁不住问她:“怎么了,阮阮可是有话要说?” 阮琨宁也说不清楚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想了想应该怎么开口,终于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倒不是什么真事儿,而是我在话本子里头看到的。” 韦明玄见她神色难言,仔细在心底转了转,也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便微微点头,应道:“阮阮只管说,我听着便是。” 阮琨宁给他讲了一个通俗的小故事,一个皇帝爱上了民间女子,经历过各种狗血淋头的事情之后,二人倾心相恋,皇帝为那姑娘遣散后院一干妃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前前后后说了许久,才算是将故事叙述清楚了,阮琨宁停下来喝水,顺便问韦明玄:“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听了,可有什么想法吗?” 她在那边说,韦明玄在一边为她剥坚果,这会儿的功夫,攒了小半个碗,他一边递过去给阮琨宁,一边殷勤的献好,语气温柔的道:“不过是话本子上头的故事罢了,自然没什么好羡慕的,等我们成了婚,一样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阮琨宁白了他一眼,道:“不是这个。” 韦明玄不明所以,还挨了阮阮一个白眼,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半晌,才又道:“那是什么?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最终走到了一起,很不容易,所以要好生珍惜?” 阮琨宁定定的看他一会儿,忽的有些垂头丧气,闷闷的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不再说话了。 韦明玄见她如此,连忙靠过去,安慰道:“怎么了这是,忽然就不高兴了,可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阮阮只管点出来,我给阮阮赔罪。” 他从来都是愿意在自己面前低头的,无论错处到底是不是在自己身上。 阮琨宁心下温暖,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道:“不怪你,也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忽然有点想不明白罢了。” 韦明玄放下心来,温声问道:“什么事情想不明白?阮阮不妨同我说上一说,或许是旁观者清。” 阮琨宁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定定的看韦明玄几眼,她便道:“他们的情意能够得以善终,这固然很好,可是那皇帝的后宫之中还有其他女人,她们无端的做了牺牲品,其实也很无辜吧?” 韦明玄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面上显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来,他奇怪的看她一眼:“阮阮,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会觉纠结吗?” 阮琨宁不算是圣母白莲,反正韦明玄身边没什么莺莺燕燕,将来没这个麻烦,即便是有,她也同样不会对于那些女人觉得同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女人。 现在说起这个,也只是因为,她心里头……或多或少的生出了一点别的想法。 怎么也消不掉,总要问出来,才算是甘心。 韦明玄奇怪的看着她,淡淡的道:“阮阮为什么会觉得她们无辜?” “无论是她们自己,又或者是她们出身的家族,都应该有这样的自觉——既然进了宫,就不要想着自己的一生还是属于自己的,要过什么样子的生活,明明已经进了皇家的门,却怀有这样的想法,那本身不就是很可笑的想法吗?” 阮琨宁静静的看着他,出言道:“说下去。” 韦明玄想了想,又微笑道:“说白了,无论是宫妃还是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不过都是皇帝手中的泥,想要捏成什么样子,就可以捏成什么样子。难不成,自从进了宫,皇帝就得仔细照顾着她那些敏感的小情绪,不叫她觉得委屈不成?这样的话,还进宫做什么,干脆叫人把她供起来好了。” “都说做皇帝好,那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光鲜的那一面,事实上呢,哪里有那般容易。” 韦明玄自己也是做过几十年皇帝的,对此自是深有感触,看一眼阮琨宁,他道:“做皇帝要每日卯时起,亥时休,但凡有一日偷懒,折子就能摞的一人高,半刻也不得闲。臣子们呢,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上私底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时不时的出个天灾人祸,明明跟皇帝没关系,却还是得下罪己诏,在前朝忙的脚不沾地,到了后宫还得仔细安抚着那些女人?那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哼,”阮琨宁轻轻笑一声,顺势在他肩上打一下:“叫你做万人之上的皇帝,原来还是委屈了,这话说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恨你恨得要死。” “我管其余人做什么,”韦明玄淡淡的瞧她一眼,忽的笑道:“我只管叫阮阮喜欢便是,至于其余人,谁管他们如何想?” 阮琨宁啐他一口:“不正经。” 韦明玄捏住她手指,继续方才的话题:“后宫,本就是为了叫皇帝快活才设置的地方,倘若反倒是拘束了皇帝,又算是什么道理。 诚然,世间不乏以后宫权衡前朝的君主,但那毕竟是少数。” “所以,”阮琨宁想了想,又道:“你觉得那个皇帝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是吗?” “有什么不对的?”韦明玄不以为然道:“既然入了宫,便是皇帝手里头的一团泥,皇帝可以把她雕琢成美丽的瓷器供奉起来,享受无上的荣光,当然也可以选择将她打碎扔到角落里去,这是皇帝的自由,不是吗?”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这是极少在阮琨宁面前展现的,另一个韦明玄。 阮琨宁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终于明白,自己那份隐隐的惆怅到底是来自于何方了。 她毕竟不是那些正统生长在这里的女子。 虽然,她也接受了这里的教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但是在这之前,她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却早已经定型,不会再更改了。 古代的男子身上,或多或少的都会有大男子主义,在韦明玄这个曾经做过一世帝王的人,以及皇帝这个御极几十年的人身上,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他们并不觉得后宫里的女人们也是有自己想法的,或者说,即使是知道,也懒得去在意。 那只是一个个属于他们的,可以用来取乐自己的工具,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意工具的想法? 我喜欢的时候,她可能是一切,我对她予取予求。 但是当我厌倦了的时候,她最好自己识趣滚远点,这就是他们心底最理所应当的想法。 无论是韦明玄说出的话,还是皇帝对待皇后乃至于宫嫔的态度,都很好的昭示出他们的想法。 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来看,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处。 在这种界定之下,人跟物的界限,其实是很模糊的。 可是,阮琨宁毕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她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为那些韦明玄还没有出现过的女人们惆怅,也没有那份善心,为皇帝后宫中苦熬的女人们哀叹,她只是忽然之间,有点孤独。 天大地大,没有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韦明玄的确难以理解阮琨宁此刻心境,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隐隐的伤感,他道:“阮阮与她们自是不同,不仅仅是我妻子,更是一生相伴之人。” 阮琨宁懒洋洋的看他一眼,有点低迷的伏到他怀里去,静静的合上了眼。 其实,异世活一遭,能够遇上他,也是自己的福气。 她轻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韦明玄也跟着笑了起来,只静静的拥着她,不曾言语。 许久许久之后,阮琨宁昏昏欲睡之际,却听他低声道:“遇上阮阮,我觉三生有幸,阮阮遇上我,也自觉有福气,这般一想,彼此之间有此心,才是最大的福气与幸事。” 第247章 变故 阮琨宁在此间停留的有些久, 倒也无什么大碍。 毕竟她是无业游民,只要自己自在,在哪儿都行。 可韦明玄呢, 便大大的不一样了。 眼见着二人黏黏糊糊的足够久, 她便开始催促他早些忙自己正事去,莫要在此地消磨时间,韦明玄虽不舍,却也知她说得对, 亲亲抱抱之后, 便收拾行囊, 准备离去了。 恰在此时, 却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惊雷一般, 在二人耳边炸响。 ——二皇子谋反了。 一声炸雷之后,紧伴着的是另一个炸雷。 ——二皇子死了。 阮琨宁孤身在外,消息来源极为闭锁, 这等皇家秘辛, 民间更不会有人得知, 哪怕是二皇子死了, 只怕也得等许久之后, 官方放出一个病逝了事。 可她有韦明玄啊,作为现在的大齐储君,他的人脉与消息来源,却是绝对靠得住的。 看一眼他紧皱的眉头, 阮琨宁挑眉道:“怎么了?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素日里也不见你与他有什么兄弟情深。” 韦明玄摇摇头,揽住她道:“他……是被二皇子妃杀的。” “什么?”阮琨宁惊得险些跳起来,随即又觉不可思议:“——内讧?” 韦明玄轻轻笑了一下,却也看不出多少欢喜情绪来,只低头看着阮琨宁,道:“我也不知道。” “亏得你不在金陵,”她想的却是另一处,摇摇头道:“若是你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不好脱身。” 便是能脱身,指不定也会被人泼一盆脏水。 “话又说回来,”阮琨宁叹一口气,道:“你这清闲的日子,只怕是没了,是不是马上就要返回金陵?” “不是我,”韦明玄深深看她一眼,眸底有些难掩的同舟共济感:“是我们。” “——父皇传信,叫我们一道回去。” ~ 一别多日,金陵似乎仍是旧时光景,阮琨宁抬头去看时,在微凉的日光中,却仍然能觉察出几分未曾散去的血腥气。 还不曾入宫,便有人向韦明玄来报:“殿下,二皇子妃递话说,她想……见见公主。” 有一个瞬间,韦明玄几乎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他才道:“哪位公主?” “——明沁公主。” “不见,”韦明玄淡淡的道:“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见的呢。” “算了,”阮琨宁眼睛微眨,倒是心头一动:“她一个弱女子,我便是去见了,也不能对我如何。”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她:“我不放心。” “无妨,她还有孩子呢,”阮琨宁淡淡的道:“不会跟我鱼死网破的。” “我要见你,”二皇子妃似是清减了好些,衬着凸起的独子,愈发的瘦削,然而看着阮琨宁时,她面上却依旧带笑:“殿下是不是觉得奇怪?” “我更加奇怪的是,”阮琨宁缓缓道:“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思,才出手杀了二皇子?” “其实,很久以来,我们想的就错了,”二皇子妃不再看她,只缓缓落下泪来,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的事态,随手摸了去:“——他啊,并不是元后所出之子。” 阮琨宁猛地变了脸色。 不是她见识少,而是叫任何人听了,只怕都得变脸。 来此之前,她不曾想过这其中竟还有这般内情,惊骇之下,倒是默然了片刻。 顿了顿,她想起另一处来,又问道:“既然二皇子并非元后所出,也未必与你们同心,那又何必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执意如此,只要远了他,不就可以吗?” “陇西李氏也是世家名门,只要不搅合到皇族传承当中去,陛下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总要顾忌着彼此之间的脸面才是。” “太晚了。” 二皇子妃的眼泪簌簌落下,一向刚强的外衣褪去,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姑娘,会伤心,也会流泪,她今年才二十四岁,却像是过了别人一生那样长。 ——同样的,她所绽放出的光彩,也是世间寻常女子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样光彩绚烂的时光,竟没有片刻是属于她自己的,也委实是可悲,又可叹。 二皇子妃似乎也不想再去遮掩那些情绪,她随意的擦了眼泪,微笑着看向阮琨宁,道:“我们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我们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几乎把一切都绑到了他身上,为了那个位子也付出了太多,根本没办法抽身。” 阮琨宁明白她的意思,也只能在心底叹一声。 确实,为了那个位子,陇西李氏付出的,委实是太多了。 当年他们选择与先帝结盟,以元后李氏为今上正妻,在先帝打天下的期间,更是付出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所为的,还不是李氏能够生下嫡子,最终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回身反哺陇西李氏一族。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先帝成功的夺得了天下,今上随即被确立为储君,李氏作为他的正妻,顺理成章的成为大齐储妃,并生下了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二皇子。 按照这个进度来看,只要不出什么问题,陇西李氏的期望,能够实现的可能性其实是很大的。 直到后来,出了一件叫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李氏殁了。 她死在在今上即将登位之前,甚至于都没有来得及摸一摸皇后衣袍上的凤纹,甚至于不曾佩戴过皇后制式的九头凤钗。 这件事几乎是瞬间就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二皇子还太小了,小到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深宫之中,虽然他的母亲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却也并不能给他任何庇护。 因为她死了。 那些同陇西李氏一样盯着那个位子的女人会毫不犹豫的反扑——比起十几年之后再处置这个中宫嫡子,将来明摆着的心腹大患,还是现在就除掉他更加好一些。 在什么时候,未雨绸缪的女人都不在少数,后宫里更加不会少。 更加危险的是,皇帝的态度很微妙。 那一阵子,甚至于有消息传出来——皇帝有意在宫妃中择人抚育二皇子。 这怎么可以?! 在母以子贵与子以母贵都可能出现的皇宫,那真的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那个宫妃会不会真心保护二皇子? 谁知道她有没有能力去保护二皇子? 谁知道她会不会凭借二皇子,去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那样小,正是最容易被笼络过去的年纪,万一他长大之后只记得养恩,却不记得生恩,那陇西李氏岂不是赔的连内裤都没有了! 陇西李氏的第一想法就是,在族里面重新选取一个姑娘送到宫里面去,作为姨母顺理成章的照顾二皇子,名正言顺。 可是不行啊,先帝刚刚才驾崩,臣下就光明正大的往新帝床上送女人,这是想同时打两代帝王的脸吗? 权衡再三,陇西李氏的族主,元后李氏的父亲便主动上表请辞,今上再三挽留,皆是不受。 光明正大的乞骸骨之下隐藏了皇族与后族的交易,随即皇帝便抚恤二皇子年幼失母,准许将其接进了宣室殿,直到十岁长成,才终于搬到了自己的宫室去。 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自然是一点错也没有的,可是这句话不仅仅是适用于女孩子,在男孩子身上也同样试用。 韦氏皇族男子的相貌多是英挺俊朗,陇西李氏身上有部分胡人血统,女子面容也多为轮廓分明的英秀,可真的论起来,诸皇子之中最像皇帝的,还是六皇子韦明玄,而最像元后李氏的,则是她的亲生侄女,现在的二皇子妃。 元后李氏毕竟是去的早,从东宫到皇宫,再到二皇子长成,见过她的人渐渐少了,记得她音容笑貌的就更少了,觉察不出二皇子相貌上的异常倒是并不奇怪。 可是别的人或许会淡忘掉一些事,唯独陇西李氏会死死地记住。 随着二皇子渐渐长大,面容长开了之后,他们才发现了一个令他们发狂的现实——他很可能并不是元后所出之子! 不然,怎么解释他生的既不怎么像皇帝,也不像元后? 有些疑窦一旦产生就极难消去,更何况这是牵扯到整个陇西李氏的大事,怎么能等闲视之。 元后李氏病逝之后,宫妃们齐心协力的将她这些年留下的钉子一个一个拔出,但饶是如此,却也还是有所残留。 在那些人的协助之下,又或者是皇帝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他们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二皇子的生母的确并非元后李氏,而是后宫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宫嫔,她几乎同时与元后李氏有孕,随即却被掩住了消息,安排到其他处静养,直到元后生产的那一日,她也同时发动了。 或许是她的运气不好,又或许是这其中掺杂着皇帝的什么想法,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产下了二皇子之后,她就孤独的死在了不知名的宫苑,短短的一生,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结果,令陇西李氏一族沉默了起来。 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他们投入了太多,举族之力的支持,朝野之上的人脉,以及主脉的嫡长女。 不仅如此,那个孩子还占据了那个花费无数人心血才得到的嫡子身份。 这些年来,李氏一族的确是全心全力辅佐他的,血脉的羁绊之下,二皇子对待李氏一族也极为亲厚,可是到了现在,李氏一族不得不在心底生出几分疑虑来。 现在是很好,但是等到将来,二皇子知道自己的生母并非元后,而是小小的不知名的宫嫔,他会怎么想? 人心天生就是阴暗的,更何况是皇室中人。 他会不会觉得,是元后自己的儿子没了,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在他母亲手里夺了他过去抚养?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母亲其实并不是难产而死,相反的,是元后为了斩草除根,所以才送她上路? 他会不会觉得,李氏一族只是想要拿他当跳板,借助他的身份得到什么? 更加重要的是,他娶的是李氏一族的嫡长女,身下还有两个儿子,要是他登上了皇位,倘若出了什么意外,那皇位的归属权无疑就会在这两个儿子之间尘埃落定。 无论是哪一个登位,陇西李氏都是最大的赢家。 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局,而且无法挣脱。 第248章 当年 “所以呢, ”阮琨宁平静的看着她:“你想见我,又是为什么?” “我想求你,”二皇子妃抬眼看着她, 眼底是深切的哀求之意:“将来, 对我的孩子照拂一二。” “你或许觉得我莫名其妙,可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了,”二皇子妃清瘦了许多,面容憔悴, 衬的一双眼睛有些凸出, 既凄楚, 又有些令人心酸:“他人死了, 倒是痛快,可苦的, 是活下来的人。” 强撑着身体,她坐起身来,向阮琨宁施礼道:“太子殿下心慕你多年, 并非是何绝密, 我自然也能知晓一二, 他人太子登基, 必会立殿下为后, 是以有此一求。”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丈夫,也是大齐的皇子,我杀了他, 即使陛下不喜这个儿子,也不会姑息我的,此刻留着,无非是因为……” 她低下头,轻轻摩挲自己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面上有种母亲的温柔:“为着这个未曾出世的孩子罢了,等他出生,只怕随即便会送我上路。” “我知殿下心有疑虑,是以也会知晓分寸,”二皇子妃平静中有一种淡淡的哀意:“过几日,我会以世子的名义上书,请求削爵,脱离韦氏皇族的嫡系,再与皇嗣传系无关,只做个寻常的富贵闲人,了此一生。” “你倒当真舍得,”阮琨宁心下微动,随即又了然道:“说抛了便抛了。” 二皇子诚然谋反,却也未曾来得及做出什么真的恶事来,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未必会真的绝情,几个幼孙,指不定还会安抚一二,二皇子妃此刻居然能下如此决断,当真难得。 “我也是无可奈何,”二皇子妃面上有片刻的怔然,随即又苦笑道:“他们还年幼,腹中这个还不曾出世,如何能叫我安心,他日山陵崩,几个孩子守着偌大王爵,安能不叫人起心思。” 阮琨宁定定看她一会儿,终于摇头道:“有没有后悔过,不该杀了二皇子?” “没有,”出乎阮琨宁意料的,二皇子妃语气极其的坚定:“他必须死。” “前几年,他便知晓自己身世之谜,却一直引而不发,此次之事,无论能否成事,于我和几个孩子都不会有好结果。” “若是成了,少不得要被圈禁,若是败了,只怕下场更惨,倒不如早早釜底抽薪,还能得个大义名声。” “可我更恨的是,他不该……对瑶钰动手。” 阮琨宁悚然一惊,脑海中忽的闪现出年前在二皇子府上见到药罐来。 果不其然,二皇子妃恨声道:“李家有意叫瑶钰与皇八子结亲,风声传出去之后他也不在意,我当他是少见的看透了,也不曾在意,哪里知道他做得出那种事!” 阮琨宁沉默了。 李瑶钰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当初之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但饶是如此,一个女孩子遇到了这种事,阮琨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凡事会叮嘱他们,”二皇子妃看向阮琨宁,道:“只求殿下念及他们年幼,稍加照拂,我这里感激不尽。” 阮琨宁默然良久,终于道:“稚子何辜,本就不该受牵连的。” “谢过殿下了,”二皇子妃舒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散了些,最后看阮琨宁一眼,又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当心五皇子。” 阮琨宁心里头乱糟糟的,终于还是起身,回宫去了——皇帝要见她,还在宣室殿等着呢。 只是,此刻也不知是为什么,心头像是堵了点东西一样,闷闷的,直喘不过气来,或多或少的,面上便流露出几分来。 皇帝细细端详她一会儿,忽的笑道:“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阮琨宁挑起眼帘看他,道:“说她时日无多,请我日后多多关照几个孩子。” “她啊,”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比你聪明,”看一眼阮琨宁,他含笑道:“可惜,命不如你好。” 阮琨宁心里头还重重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皇帝定定看她一会儿,忽的问道:“没说起明旭的身世?” 阮琨宁不意他竟提起这个了,愕然之余,却也不曾隐瞒,略一停顿,便点了点头。 皇帝忽的叹一口气,道:“——真的不是我。” 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阮琨宁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元后那个应当早已死去的真正嫡出皇子。 皇帝看向阮琨宁,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孩子,无论喜不喜欢,总不会故意去害他的。李氏与我……也算是少年夫妻,那时候陇西李氏的念想还不算是明显,我也不想跟他们撕破脸。嫡庶尊卑分明,按照常例,都是要先有嫡子才生庶子的。” 他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头一个孩子,也就是长公主,可她生的艰难,伤了身,是以连着几年,都未曾再有消息传出来,后来,苏氏生了皇长子,她大概是逼得急了,就开始喝各种汤药。” 阮琨宁低着头没有言语,作为女人,她很能体谅元后李氏的心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她面对的丈夫并不是寻常人,是储君,而且是随时有可能称帝的储君。 无子的皇后会有什么下场,想一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的道:“苏氏生下长子的时候,先帝很高兴,虽然是庶长子,却也是第一个男孩子,他在宫里面大宴群臣,这带给李氏的压抑无疑会更大。我知道她心里面不好受,也是也没办法去安慰什么,也不能许诺什么,只能就这样耗着。” “那一阵子她屋子里全都是药气,陇西李氏也是慌得厉害,打听了各种偏方往她那里送,喝的脸色都惨白还要再喝,简直要疯魔了,直到有一日,御医照例诊脉的时候才猛地发现,其实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一直以来信期紊乱,脉象错杂,这才一直没有诊出来罢了。” 阮琨宁一惊:“在那之前,她也一直在喝药吗?” 皇帝叹一口气,微微点点头。 阮琨宁自己也是懂得医术的,求子的药跟安胎的药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李氏喝的还多是偏方,她信期不准,本就是精气不足,各种偏方药物乱七八糟的喝下去,对于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来,对于腹中胎儿的伤害也可想而知。 皇帝道:“她求子求的都要疯了,御医隐约探到了什么也没敢跟她说,而是报到了我这里,那时候我心里头就有了准备。她是在夜里发动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连哭一声都没有……” “当然,”皇帝慢悠悠的笑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传出消息的后几日,又有人得孕,想着太医说过的话,我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而后头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阮琨宁叹了一口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气,又低声问他:“后悔吗?” “后不后悔啊,”皇帝沉吟一会儿,道:“人的感情,其实是很难说的。” “我怜惜那个没能看一眼世间便离去的孩子,这是真的,那毕竟是我亲生的骨肉,最正统的嫡子。” “我怜悯李氏一生,也是真的,她从没有为自己活过,自己不能选择生,自己也不能选择死,可怜。” “我暗示苏氏毒杀李氏,那也是真的,陇西李氏尾大不掉已有他心,她必须死,我事后有哀意是真的,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结发,虽然没几分情意,却到底是相伴多年,可是再叫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这也是真的。” “她不如这个天下重,哪怕是加上那个孩子,也是不如。” “我做过的事情有对有错,可是没有一件叫我觉得后悔,即使是重来一遍,也不会有任何更改。” 阮琨宁忽的笑了:“你啊,坏的坦坦荡荡。” 皇帝微微一笑,又道:“我只当这是句好话。” 阮琨宁心间几动,又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也没什么,”皇帝道:“只是觉得,应该同你说清楚。” “看清楚了,”阮琨宁道:“果然不是好人。” “做好人做什么,”皇帝悠悠笑了一下,道:“做好人是很累的,要顾着那个,挂着那个,还是做坏人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下刀便可以立地成佛。” 阮琨宁摇头笑道:“歪理。” 皇帝看她一会儿,也笑了起来:“反正我是皇帝,没人敢管。” 阮琨宁斜他一眼,道:“无赖。” 皇帝定定看她一会儿,目光中似乎有些感伤,顿了顿才道:“明日是三十,阿阮同我一道,出宫去看看吧。” “不过是花灯罢了,有什么好看的,”阮琨宁不想去,便道:“老早便看腻了。” “去吧,”皇帝笑微微的瞧着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瞧一瞧,其实也很有意思。” 第249章 光阴错(下) 金陵风俗与现代不同, 是要出了正月,才算是过完年的,等到正月三十这日, 更是会张灯结彩, 丝毫不逊于元宵佳节。 这夜的灯火正是最为明亮的时候,几乎照亮了整个金陵的夜空,街头巷尾的商贩与往来的行人,脸上俱是欢喜的笑意与安泰的神情, 叫人的心头似乎也暖了几分, 无端觉得松快许多。 街边遍布着卖各式灯笼的小贩, 花灯也有, 动物的灯也有,长一点的也更, 更有格式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匠人的一双巧手之下,十分的巧夺天工。 阮琨宁不想惹人注目, 便取了面纱遮住脸, 只露出了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可是她的身姿气质在那里, 其实还是很吸引人的。 皇帝却比她自在多了, 随意的穿了一身常服, 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周身的气度雍容,依旧是风度翩翩,倒是比阮琨宁自在许多。 阮琨宁不是没有见过花灯会, 之前也曾经出来玩过,可是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风景,再看一看也是极为新鲜有趣的事情,倒是很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皇帝在她身前半步,忽的停住了,回身看她,面上被四周的花灯映衬的添了几分暖色,他指着一边的花灯摊子,道:“转了这么久,还是这家的花灯最好,你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阮琨宁瞧了瞧有点拥挤的人流,微微皱了皱眉,道:“太挤了,拿着不方便……” “看一看呀,”皇帝却没有搭理她那一茬儿,只笑道:“万一有喜欢的呢。” 皇帝也是好意,阮琨宁倒是不想跟他争辩,仔细挑了挑,竟真的眼前一亮,她最喜欢那一盏被制成了木兰花形状的花灯。 那花瓣的颜色是带着几分清冷的,里头的烛火却为它添了几分柔意,很是相得益彰。 阮琨宁一眼见了,便觉喜欢的不得了,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向皇帝道:“那个最好看。” 皇帝顺着她的手指瞧了瞧,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向那个摊主示意,便走过去摘了递给她,身后的侍从沉默着过去付了钱。 阮琨宁那会儿是隔着瞧的,拿到手了再看,果然制工是极为精良的,心里头越看越爱,面上的笑意虽掩在面纱下,可是笑意盈波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皇帝见她欢喜,心里头也觉得柔意上涌,问道:“如何,可喜欢吗?” 阮琨宁毫不吝啬的点点头,道:“很好看,喜欢的不得了。” 她伸手戳了戳那向外绽开的花瓣,忽然抬头问道:“咦,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姑娘们手里头都有一盏花灯,既然她们都有,”皇帝在前面走,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轻声道:“我们阿阮怎么能没有?” 阮琨宁原本正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皇帝身后,闻言禁不住怔了怔,拿着那盏花灯的手微微一滞,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帝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的。 而且他做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待她好的地步,而是很好很好,好到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 而实际上,除了有时候会在嘴上占一点便宜,皇帝其实没对她做过任何越矩的事情。 最多最多,也就是扯一下她的衣袖,从没有沾过她肌肤半分。 皇帝不是不能真的娶她,圣旨一下,阮琨宁纵然有千种办法,也是无能为力的,她有太多的顾忌了,放不下的。 可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皇帝也没有坚持,而是在一开始就册封她为公主,既全了阮琨宁,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发乎情,止乎礼,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他或许不是好人,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对阮琨宁做过坏事,那在阮琨宁眼里,他就是好人。 至于别人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待自己这样好,阮琨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毫无感触。 要是换一个时间,早一点相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可是现在,她已经有韦明玄了,也有了白首之约。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彼此之间见的太晚,时光错杂,彼此之间,终究难以成就一个圆满。 而有些情意,尽管沉重,她却也只能去辜负。 阮琨宁正乱糟糟的想着,心里头品不出个什么滋味来,却听皇帝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微微吃了一惊。 在她发呆走神的时候,皇帝带着她到了一家人声鼎沸的临街饭馆。 大概只有二层,可是外头的人却很多,挤得满满当当。 也是,今日是元宵节,到外头玩的人这样多,吃一点宵夜的人自然也是很多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阮琨宁不喜欢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眼见着队排的老长,便有点嫌弃的动了动鼻子,道:“要在这里吃东西吗?” 她神情娇俏极了,面容虽然被掩盖在面纱之下,可是皇帝还是通过她那只鼻子感觉到了她有点娇气的嫌弃。 他忽然心里头痒痒的,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想要刮一下她的鼻子,可是还没有真的伸出去,那份心思便被他自己按住了。 顿了顿,他才收回手,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到二楼去,委屈我都委屈不到你的。” 阮琨宁半信半疑的跟在他身后。 皇帝果然带着她绕到了那饭馆的后门,隆德总管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门。 里头的人开了门,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脸上带着岁月的疲惫与风霜,她显然是认识隆德总管的,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挂上了一点尊敬与谦卑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隆德总管打断了:“去叫他过来迎接,有贵人过来了。” 那妇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刚刚想要动身,皇帝便挥手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直接带我们到二楼上去吧。” 那妇人似乎是不认识皇帝的,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隆德总管则催促道:“还不快前头带路。” 那妇人面上有了几分惶恐之色,却乖乖的走在前头,带着一行人上了二楼,请进了雅间里头。 阮琨宁心里头有点好奇,隆德总管似乎同这里的主人家是认识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可是现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也就乖乖的跟在皇帝身后到了那雅间里。 刚刚一进去,那妇人便被吩咐了去备茶,尽管是在宫外,可皇帝的安危同样不容小觑,不必隆德总管嘱咐,便有跟着的侍从去监视了。 她一走,阮琨宁心里头的疑问也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口了,便向皇帝问道:“此地主人是谁,你可认识吗?” 皇帝笑了笑,看向侍立在一侧的隆德总管,道:“这话你应该问他才是,我可说不出什么来。” 阮琨宁好奇的看了过去。 隆德总管面上笑眯眯的,向阮琨宁轻轻的施了一礼,道:“什么此间主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子罢了,担不起殿下如此一句的。他原是奴才的侄子,后来陛下开恩,才被过继到奴才膝下的,虽说是没根的东西,却也想着没了之后,有人逢年过节给自己烧一炷香,叫殿下见笑了。” 原来如此。 按照大齐律,内监的确是不被允许收养子嗣的,可是隆德总管跟随了皇帝多年,求个恩典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重视传承的古代,谁不想真的有人养老送终呢。 再者,虽说是过继到了隆德总管膝下,可实际上,却是绝对委屈不了的。 毕竟,隆德总管可能是世间离皇帝最近的人了,金陵是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他的,他过继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再金陵受什么委屈。 阮琨宁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公公说的是哪里话,人之常情罢了,委实是不必如此客气的。” 隆德总管感觉的出她的善意,也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应声了。 他们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店家便带着自己的妻室入内叩头了,是对大约二十来岁的夫妻,相貌不算出众,男子显得精明却不会叫人觉得刁钻,而是十分敦厚,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面上的神情十分谦卑,大概是猜到了里头的人身份不简单。 皇帝一手撑住下颌,侧脸看了看阮琨宁,问道:“也没什么东西给你挑,咱们还是吃汤圆吧—— 你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阮琨宁想都不需要想,便道:“自然是要甜的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两碗!” 皇帝抿着唇微微一笑,却向那店家道:“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快一些。” 阮琨宁有点不满意的道:“不要理他,我要两碗甜的,一碗太少。” 皇帝笑微微的没有再说什么,那店家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了,临行前,还不忘仔细的将们合上。 只是刚刚走出去,便听见方才一直不曾开口的那店家娘子低声问丈夫,虽是低声,可是里头的人耳朵好,倒是听了个大概,那妇人道:“那一位可是宫里头的娘娘么?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是好看的不得了呢。” 那店家也压低声音斥责她:“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没得冒犯了人,快去厨房准备才是要紧的!” 阮琨宁听到了这话,皇帝也听到了,屋子里头的大概都听到了,只是都作出“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罢了。 皇帝冲着屋里头的侍从以及阮琨宁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道:“你们且退下吧,叫店家给你们也准备一份,别干巴巴的在这耗着,有事情,朕再吩咐你们。” 皇帝对阮琨宁的意思也没有刻意的瞒着身边人,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罢了,此刻只留他们二人,云舒云夏却是有些不放心的。 是以皇帝身边的内侍凑顺从的退下了,云舒与云夏却有点犹疑,道:“陛下与殿下在此,总要留两个人伺候的,不若叫奴婢们……” 皇帝哼一声,道:“你们倒是忠心护主,才离开宫里头多久就敢违逆朕的话了,”他打断了云舒的解释,懒洋洋的道:“放心,这里头就这么一张桌子,朕没这么不讲究,且退下吧。” 阮琨宁莫名的有点囧,掩着唇轻轻的咳了一声。 云舒与云夏也有点尴尬,深施一礼便退下了。 皇帝这才瞧瞧坐在一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阮琨宁,面上笑着点评那店家娘子的话,道:“那妇人说的一点也不对,宫里头的娘娘,才没有这样的美貌。”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给他斟了茶又给自己添,道:“宫里头的娘娘那样多,凑在一起姹紫嫣红的,不是要比一支独放好得多吗?” “若是有你这般的,”皇帝却难得的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表露道:“便是只守着一个,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皇帝几瞬,皇帝也毫不回避的看着她,终于,她道:“我又没有孪生姐妹,却不知道哪里有同我相似的了,你再去别处问问罢。” “你既不愿意,”皇帝语气里有了几分怅然,看着她低声道:“又何必开口消遣我?” “这可怨不得我,”阮琨宁唇角微微挑起一点,眼睛极慢的一眨:“你活该。” 皇帝也流露出一点笑意,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她推开自己时说的话,声音愈发的柔和了几分,他道:“后面不是还有一句么?” 阮琨宁见他今日如此,心里头也觉得有几分感伤,第一次不想躲避他,她笑了笑,也再一次重复了那一日的话,她慢慢的道:“谁叫你喜欢我?”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既感伤又惆怅,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店家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掐着时间,二人刚刚停了便走了进来,从托盘上头取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送完了也没敢停留,便一躬身退下了。 阮琨宁叫住了他,道:“怎的只有两碗,我不是一共要了三碗的吗?” 皇帝却挥挥衣袖示意他退下,那店家能够被隆德总管选了过继,又能在此地开店,显然也是极为灵光的,从隆德总管的态度中也猜出了皇帝的身份,见皇帝表了态,连忙屁颠屁颠的退下了,半刻也不敢停留。 阮琨宁摘了面纱,有点不满的瞪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只吃这一点会饿的。” 皇帝一手撑住下颌,道:“现在吃这么多,晚上积食,会难受的。” “这个店家也真是,”阮琨宁哼了一声,道:“送上门的钱,竟也不肯挣。” “我的面子要是还不值一碗汤圆,那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皇帝手指缓缓的点了点桌子,道:“如此一想,他自然是听我的了。 阮琨宁看着那只小碗,心里头不太乐意,道:“这马屁精,”瞧了瞧皇帝在一边看着她微笑的皇帝,又愤愤不平的道:“你也不是好人。” 皇帝的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笑意,看着她笑道:“你既不肯应我,我对你再百依百顺,又有什么用呢。” 阮琨宁斜了他一眼,道:“难不成我若是应了你,你便会对我百依百顺不成?” 皇帝叹一口气,将她那碗汤圆推到了阮琨宁面前,道:“我才不告诉你。” 阮琨宁问道:“为什么?” “我怕我说了,”皇帝将筷子递给她,挑起眼,慢慢的道:“你又要消遣我。” 阮琨宁刚刚想要怼他两句,却忽的想起了方才那个不小心撞了皇帝一下的男子,心里头就有坏水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她用汤匙戳了戳里头白嫩嫩的汤圆,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既然自诩是一国之君,总不好吃了饭赖账,不给钱吧,那多可耻呀,才不是君子所为。” 皇帝也笑了笑,那汤圆还有点烫,他只是用汤匙蘸了一点汤,瞧了瞧那只有点湿漉漉的汤匙,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盯着阮琨宁,道:“见死不救,这才最可耻吧?” 阮琨宁莫名的被噎了一下:“你少花言巧语。” 皇帝却道:“他便是得手了,也不过是丢几个钱罢了,算不得什么,可你呢,”他看着阮琨宁的眼睛,有点伤感的道:“……我拿你最没办法……” 阮琨宁眉眼低垂,没有应声。 皇帝将那只汤匙扔回了碗里,伸手自怀里一掏,果然没有找到他自己带的那只荷包。 阮琨宁半低着头,眼睛却是挑着的,一直仔细注意着皇帝面上的神情。 见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才强行伪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正义感,道:“真是的,天子脚下的金陵,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京兆府尹是做什么的,尸位素餐,真是……” 皇帝定定的看了她几瞬,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阮琨宁:“……” 有点尴尬。 她咳了一声,道:“原来没丢啊,那我就放心了。” “并不是,”皇帝面前的那碗汤圆已经凉的可以入口了,他盯着阮琨宁,慢吞吞的吃了一个,咽下去了才道:“我带出来的那个,的确已经丢了。” 阮琨宁看了看被他扔在桌子上的那只荷包,问道:“那这个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皇帝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可是阮琨宁总觉得似乎带着某种浅淡的笑,他道:“人在出手的时候,就很难顾及到自身,他偷走了我的荷包,我也顺走了他的荷包,一报还一报,不是很公平吗?” 阮琨宁:“……” 一个是“偷”,一个是“顺”,皇帝叔叔,你的语言修辞能力,当真是非常出色啊。 她目光敬畏的看了皇帝许久,又伸手颠了颠那只荷包,打开之后里头居然还有几张银票,不算少了。 她心头一动,问道:“你那荷包里头,有钱吗?” 皇帝的荷包里头,哪怕是随便放点什么,想必也是值钱的吧,那这样看来,那个小贼,其实也不亏嘛。 皇帝看穿了她的险恶用心,忍着笑道:“没有。” 阮琨宁有点失落的低下了头:“哦。” 她脑海里忽的划过一道闪电,一直以来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你怎么会这些的?” 皇帝用那只汤匙舀出了一点汤水,喝了一口才道:“你当我天生便是富贵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 他神色中有了一点回忆神色,轻声道:“大概是我八九岁的时候,先帝在东郡吃了败仗,损失惨重,连营地都被人攻破了,所幸我们发现的早,才同阿姐阿九一道逃出去。” 阿九,应该指的是荣王。 他说的话很轻,可阮琨宁心里头却猛地被触动了一下,毕竟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只会渲染最后的胜利者,而不会去关注背后流的那些血汗。 所有人都只知道先帝是最后的胜利者,却很少有人关注,背后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后来呢?”阮琨宁问道。 “后来呀,”皇帝微微笑了笑,慢慢的道:“我们换了一身不会显眼的衣服,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了一个废弃掉的院子,躲到了里头去。那时候阿九才四五岁,一连惊吓再加上路上的辛苦,很快便病倒了,我们走的匆忙,带的钱也不多,可是那时候正是最乱的光景,一点药渣子都能卖的死贵,我们那一点钱,根本没办法给阿九买药,甚至于连饭都吃不上了。” 阮琨宁有点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现在的皇帝,兰陵长公主以及荣王,是大齐最为尊贵的人,他们高高在上,好像天然的就享有那份尊荣,可是在皇帝的口中,那时候的他们却还只是几个无助的孩子,甚至于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那是阮琨宁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皇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想了想,才继续道:“有什么办法呢,阿娘早逝,除去先帝,我们在这世间的至亲,就只剩下彼此了,谁都是舍不掉的。阿姐虽然年长些,可到底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世道又乱,谁知道出去会遇见什么呢,阿九还在病里,也只能我去想办法了。” 阮琨宁好像能理解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份本事了。 皇帝看出了她神色中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世道不易,所有人活着都不容易,叫我去对无辜的人下手,我也有些做不出来,”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你不要觉得我可笑,我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的,只要有办法,我就不会去偷别人的辛苦钱。后来,我就盯上了街头上的那些惯偷,虽然他们的钱也不是正当得来的,可我心里头却会觉得安慰些。” 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 偷一个普通人很容易,但是偷一个惯偷,难度绝对是要大很多的。 阮琨宁想了想,莫名的有些替他心酸,问道:“第一次去下手的时候,怕不怕?” “怎么会不怕呢,”皇帝手里的汤匙触到了碗底,发出一声脆响,他道:“我那时候,也不到十岁,世道又乱,死一个小孩子,根本不会有人管,要是真的失手了,现在的皇位,或许就要换个人做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拿着我们最后的一点钱,去添置了一身干净衣服,不叫自己穿的脏兮兮惹人怀疑,然后就开始下手了。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害怕的,可阿姐跟阿九还在等着我,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来,居然成功了,慢慢地,”他笑了笑,看向阮琨宁,道:“才有了这手功夫。” 他想起方才那个惯偷,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不曾手生……” 皇帝说的很轻松,可是阮琨宁也是从末世过来的,很能体会到那种无奈与无助交叠在一起的滋味,可是一转念,又安抚的笑了笑,道:“好在,那些现在都过去了。” 皇帝一手托腮,道:“是啊,现在想一想,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阮琨宁听他方才说的事情,心生感触,由衷的感叹道:“你们姐弟三人的感情,倒是真的很好。” 皇帝方才说的轻松,可是为了至亲出去冒险,却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是以阮琨宁才有此一叹。 皇帝感叹道:“都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有疏远的道理。” 阮琨宁看他神色,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酸,却压低声音,凑近了道:“你知道,其实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你……刻薄寡恩吗?” 兰陵长公主在军中颇有声望,在皇帝登基之后却选择在公主府相夫教子,同军中旧识断的干净,荣王素日里也极少结交朝臣,连府中也只娶了一妻,膝下也不过三子,在宗室当中,算是子嗣单薄的了。 对于这些,朝野乃至于民间自然不会公然议论的,可是私底下的猜测却不会少,而且只会猜测的更加难听。 阮琨宁之前也是有些那样觉得的,此刻听了那些旧事,却又觉得可能事情另有隐情。 她没有想过皇帝刚才是骗她的可能性,那真的没有必要。 “知道呀,”皇帝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云淡风轻的道:“说便说吧,我难不成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成。” “你这个人啊,”阮琨宁慢慢道:“坏的也不是那么彻底。” 她这话说的有些感念,皇帝却忽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阿阮却是个好姑娘。” “才不是,”阮琨宁低下头,道:“我也做过许多坏事的,算不得什么好姑娘。” “那也没关系,”皇帝温柔的笑了笑,道:“你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那在我心里,就还是一个好姑娘。不,不应该这样说。” 他想了想,才重新低下头看着她,道:“虽然你不喜欢我,还总是惹我伤心,可我还是觉得,阿阮是个很好的姑娘,也值得我对你好。” 阮琨宁不知怎的,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传染了一样的跟着发酸,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惹我这样难过。” 皇帝却靠在墙上,看外头的灯火通明,他问道:“阿阮,你可信命吗?” 阮琨宁道:“我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真巧,”皇帝没有看她,而是依旧盯着窗外,道:“我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阮琨宁拖着椅子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脸狐疑的问道:“你又要搞什么鬼?” 皇帝却侧脸看她,面上的那个酒窝露出了浅浅的一点痕迹,道:“这是第二个故事了,阿阮可要听吗?” 阮琨宁看着他,却觉得他大概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微笑道:“那也是我八九岁时候的事情,对,就是在我们姐弟三个相依为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靠在墙上,仰起了头,似乎在构思应该怎样开口,许久才道:“那时候,我刚刚才得手了一只肥羊,却在拐角处遇见了一个和尚,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我问他,‘和尚,你挡住我的路做什么?’,你猜,他说了什么?” 阮琨宁无从猜起,只好摇摇头。 皇帝轻声笑道:“他说‘天子在此,自当一见。’” 阮琨宁大吃一惊。 皇帝却继续道:“我那时候也说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却也不打算搭理他,只叫他让了路,便离去了,直到后来先帝建都金陵,我才再一次见到了他,”他笑着看了看阮琨宁,道:“也就是寒山寺的永空大师。” 阮琨宁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呆呆的盯着皇帝瞧。 皇帝也不想从她嘴里头听出什么来,含笑道:“那时候见了,我已经是储君,他问我‘贫僧说的可准么?’,我说‘准不准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便走了,留他独自在那里笑了很久……” 一旁的香炉散发着袅袅的青烟,连皇帝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迷雾,他缓缓道:“那时我还很年轻,对佛法来世嗤之以鼻,永空大师同我说‘你这一生,会与自己命定之人失之交臂,尝尽情苦’,那时候,我把这句话当笑话。” 他歪了歪头,向着阮琨宁苦笑:“后来,我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又过了十几年,见一切都很如意,就很得意的去找永空大师,我同他说,你说的话是不准的,我直到今日,都快活的紧,还不曾遇见那个叫我受尽苦楚的人。那时候,他的神色很平静,只是同我说,明日陛下只要出宫,就一定会遇见的。” 皇帝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许久才问道:“若是你,你会相信吗?”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皇帝似乎也不打算要她的答案,只是自顾自的道:“我想着,能叫自己倾心的女人,总该是个绝色,好认的很。第二日,大清早就出宫了,花了一上午没遇见什么人,中午随便吃了饭,到了下午还是没遇见什么人,说出来也无妨,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好去好好取笑永空大师了,却在准备回宫的时候遇刺——是卢氏救了我。” 阮琨宁平静的面容一抖,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原来,怨不得皇帝会那样容忍卢氏,甚至纵容她骑到了苏贵妃乃至于皇后头上,原来如此! 皇帝似乎没有见到她的神色,只是继续陈述自己的故事:“卢氏出现的不正常,同二皇子牵扯不清,我都知道,但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叫我受尽苦楚的,所以就一直留着她。可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他看着阮琨宁的眼睛,目光炯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去了回音谷,在那里遇见了你。”皇帝自嘲的笑了笑:“也许你不相信,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这一生,就是这个人了。” 阮琨宁的吃惊彻底的流露在了脸上,皇帝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我第二日去见了永空大师,我同他说,你算的是错的,我的命定之人原来并不是那一日遇见的卢氏。他只是不吭声,我以为……我以为他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今日才知道,原是在看我的笑话……” 阮琨宁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不太明白这一切之间的联系……” 皇帝似乎觉得很有趣,轻轻笑了笑:“我那时候吃惯了山珍海味,对那些不感兴趣,所以只随便找了一家小店。” 阮琨宁一颗心跳的飞快,隐隐约约的,似是明白了什么。 “那家店味道尚可,并无异常,只是,在我离开那里时,”他轻笑一声,却不觉有多少笑意:“有个小姑娘,冒冒失失的撞到了我身上。” 皇帝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大腿高度,笑意中竟有些酸楚:“那时候,她才这么高,贸然撞到我身上,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向我致歉。” “一个小姑娘罢了,又不是有意,我同她计较什么呢,”皇帝抬手去端茶盏,只是手颤的厉害,终于还是作罢了:“后来出了街道,我就碰上玉奴了……” “那时候也没多想,还是过了许多年之后,我才隐约想明白——兴许,玉奴同那小姑娘,本就是一起的呢。” 他看向阮琨宁,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感伤:“既然如此,同玉奴一道出去玩儿的小姑娘,又会是谁?” “本来还不觉有什么,”皇帝声音都有些颤,许久之后,才道:“可是后来,越想便越难过。” “我风华正茂的时候,阿阮还那样小,”素来刚硬的男人,到了此刻,竟也有片刻的哽咽:“——原来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记不得的去看20章嘛,那里有伏笔的 还有,那真是神奇的一天啊,阮阮先是遇上了黄桑,随即又遇上了师傅呢︿( ̄︶ ̄)︿ 还有,你们会想打我吗? 第250章 归赵 这一段话, 他语气极轻,可落到阮琨宁心底去,却似有万钧重, 压在她心里头, 直叫人喘不上气来。 她心里头五味俱全,一时间反而说不出什么来。 沉吟了一会儿,阮琨宁却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不知为什么, 眼眶忍不住湿了:“这种事情, 你……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同我……同我说了做什么!” 皇帝端起一侧的茶, 轻轻抿了一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等我闭了眼, 只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我一个人心里苦,你却一无所知, 对我岂不是太不公平?” “总要叫你……也为我落几滴泪, 才算是公平。” 阮琨宁噗嗤一声笑了, 捂着脸叹道:“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皇帝似乎很坦诚, 竟也点了点头:“是啊。” 面前的汤圆已经转凉, 阮琨宁手里头捏着汤匙的柄,慢悠悠的在碗里头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没有舀起一个。 “早就说不需多要,你看看, ”皇帝目光温和的落在她身上,缓缓道:“只怕连面前这一碗,你都未必能吃完。” 似是被打开了不知名的匣子,阮琨宁眼眶里积蓄已久的泪,终于噼里啪啦的落下,像是一场心酸难言的雨。 皇帝也不多说,只静静看着她,伸手为她递了帕子, 阮琨宁信手接了,随意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静默许久,终于笑了。 “我再也不要到这家店来了,真真……是我吃过最难吃的汤圆。” 皇帝也笑了。 阮琨宁抽抽鼻子,看向他,问道:“有没有后悔过?——若是不曾遇见我便好了。” 皇帝目光像是秋日里的水波,带着温柔的起伏,他没有再看她,只是望着他自己也不知名的地方,缓缓开了口。 “有时候我也会想,倘若不曾遇见你该有多好,可是再一想,又觉得不舍得。” “舍不得自己活了一遭,却不曾真心倾慕一个姑娘。 舍不得自己活了一世,却还是将一颗心带进土里去无人知晓。 我终究也只是凡人,也想叫你记住我,到死了忘不了。” “刚刚知道的时候,”阮琨宁笑的有些勉强,只轻声问他:“是不是会觉得很痛苦?” “很痛苦,明明也曾近在眼前,却生生错过了,”皇帝也笑了,只是莫名的有些酸涩味道道:“那时候,我真想叫人去烧了他的寒山寺。” 阮琨宁眼泪落得厉害,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皇帝看向她,却含笑道:“能叫你为我哭一场,总还不算是……满盘皆输。” “走吧走吧,”阮琨宁站起身,哽咽道:“我再也不想出门看花灯了。” “过来。”皇帝也站起身,冲着她招招手,目光柔和而平静。 阮琨宁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过去了。 随即,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皇帝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一直以来,皇帝虽然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她的意思,但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类似的举动还不曾有过。 皇帝似是能感觉到她的吃惊,低低的笑道:“很早就想抱抱你,直到今日才如愿。” 阮琨宁不知所措:“……是吗。” 轻轻地放开了她,皇帝道:“你真该庆幸,遇见的是现在的我。” 岁月磨平了我身上的棱角,时光消去了我血肉里的残忍,它们赋予我柔韧的温柔与善意的成全,叫你得以如此安泰的度过此生。 阮琨宁不知应给如何应答,只好保持沉默 皇帝似乎也不想要她的答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罢了,罢了,回去收拾东西,出宫去吧。” 许是过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年纪,许是年纪大了,彻底的糊涂了,所以,才愿意成全你此刻简单的欢喜。 哪怕,这欢喜,并不是我给你的。 轻叹了一声,他低声道:“总算是,完璧归赵。” 第251章 终章 第251章 接到赐婚的圣旨, 是在一个安谧的午后。 阮琨宁离开皇宫,回到永宁侯府自己住惯了的院子里,懒散的睡过午觉, 便听云舒在外头唤自己。 ——宫中传旨的内侍到了。 那一瞬间, 阮琨宁说不出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 隐隐约约的有所猜测,似甜似酸的心绪,说不出口的沉郁,交杂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 使得她陷入了一种近乎奇异的状态。 传旨的内侍并不是隆德总管, 而是皇帝身边的另一个心腹内侍, 至于为什么来的是他, 而不是皇帝惯用的隆德总管,都同阮琨宁没什么大的关系了。 头脑中一片混沌的听那内侍宣旨, 有些怔然的回了内室,发了好一会儿呆,阮琨宁才算是反应过来。 ——她被赐婚了。 现下还是正月, 今年六月的时候, 她便可以作为大齐的储妃, 嫁与韦明玄了。 说不欢喜的假的, 可若是说全然的欢喜, 其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些莫名的沉重。 明明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可有意无意的,却也辜负了许多人。 崔氏是见着女儿与太子相交相知,最终修成正果的, 听了圣旨内容,倒是颇觉欣慰,到阮琨宁院子里头,却见她有些发呆,禁不住笑了:“阿宁这是怎么,高兴傻了吗?” “阿娘别笑话我,”示意周遭的侍女退下,她轻轻靠到母亲怀里去:“只是觉得太不真实,仿佛是在梦中,一时之间,我都不敢相信了。” 崔氏温柔的环住女儿,顺势在她背上拍了拍,语气调侃道:“怎么,不想嫁了吗?” “想,怎么会不想?” 阮琨宁想也不想,便直接答了出来:“世间人这样多,喜欢我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最好的时间里同我相逢,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那对于彼此而言,我们便是最好的。” 女儿容色太盛,受到的追捧也太多,崔氏倒是不想她能看的这样明白,微怔之后便释然了:“一直当阿宁是小孩子,可现下看看,才知已经是大姑娘了。” “可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阮琨宁忽的有些伤感,脑海中依次想起了谢宜舫与皇帝的面容,想起他们眼底掩盖不住的哀意与说出口的祝福,心里头还是会觉得很难过:“我也辜负了许多人。” 崔氏顿住,与她一道叹口气,终于拍拍她,无声的安抚起来。 永宁侯府的幼女被册封为储妃,造成的风波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大,此前便有风声传出,而皇族与永宁侯府皆没有否认,世人心中便暗暗有了底,眼下见了明旨,也不过是将心中的那层猜测落实罢了,无甚奇怪。 皇帝诚然是愿意松口的,可韦明玄也不曾想到居然会这样快,闻听到这消息时,他正在新修建成的东宫里同几个幕僚议事,见贴身内侍兴冲冲的进来时还有些吃惊,真的听闻他说的消息,心中的吃惊乃至于欢喜却是无以言表。 顾不上面前的几个幕僚,也顾不上一侧上前施礼恭喜的宫人内侍,他急匆匆的出门,往永宁侯府去了。 他想见到阮阮,现在,立刻,晚一刻也不行。 大步迈过东宫之后,路过永安巷时,韦明玄听见有人唤他,禁不住停下来脚步,回身去望。 韦青柯不知是何时入宫的,正坐在不远处二楼的栏杆上,颇有些闲适自酌自饮,朝他举杯致意,也不施礼,也无敬称,只是道:“韦明玄,恭喜你啊。” 重活一生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韦青柯作为阮阮前世的丈夫,都是韦明玄心中的假想敌,此刻得知二人婚讯,再去看他时,心中或多或少的生出几分感慨。 “多谢你。”韦明玄向前几步,真心实意的应了一声,向他微微一笑。 “喂,”韦青柯似是醉了,略微挺直了身,向他道:“她生性要强,也爱胡闹,你要对她好些。” 韦明玄心头微动,忽的明白几分,在心底叹一叹,道:“自然是会的。” “你们的婚礼,我便不去了,”韦青柯自顾自的斟一杯酒,一口饮下之后,方才向他道:“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几日一道往西川游历去,短时间内,兴许不会再回金陵了。” 韦明玄微微一惊:“王叔那里……” 韦青柯懒洋洋的答道:“他们自是知道的,左右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呢,怕什么。” “不留下喝杯酒吗?”韦明玄问道:“……就此错过,有些可惜。” “韦明玄,”韦青柯利落的翻下栏杆,挑着眼看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在韦明玄肩上拍了拍,他转身,径直离去:“我成婚的时候,你不也没去吗?” ~ 金陵忽的兴起了一阵风气,勋贵门楣的子弟与清贵世家的子弟齐齐相约,往天下各处游历去了。 嘴上说是游历,可私底下都有这另一个理由——心中的女神嫁了,他们要找个安静地方舔那道有八尺长的伤口。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想看见别人抱得女神归,使得自己愈发伤神。 ——倒不如远远的躲开呢。 崔氏早早便开始为阮琨宁准备嫁妆,此刻倒是不急,反倒是宾客的名单被一缩再缩,到最后,便只剩下那些年长的人与亲朋了,好笑之余,又莫名的有点儿心酸。 无论是否两下衷情,但凡有人动了心,总归是要伤心的。 这下子,连崔氏看阮琨宁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许红颜祸水的滋味。 阮琨宁:我也很无奈啊。 在一片惨淡中,皇太子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而皇帝的退位诏书,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下的。 韦明玄接到消息,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匆匆赶往宣室殿时,才发现皇后已经到了,面色红涨,似是极为激动。 皇帝只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余茶,等皇后说完,他才道:“朕为大齐做的,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实在是不想继续劳心劳力,你求了半生,无非也是想要这个结果,现下眼见自己儿子即将成事,还有什么不满的?” 皇后一时讷讷,竟说不出话来。 “善恶有报,也是寻常,”淡淡的将手中杯盏放下,皇帝道:“宫中大概没一个好人,朕不是,谢氏——你也不是。” 皇后不意皇帝竟忽的提起这个,面色禁不住一变,神色复杂的抬起头,似是想要申辩。 “别这样看着朕,也别说什么苦衷,”皇帝漫不经心的望着不远处的山河锦绣屏风,道:“你当初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别打着是为了自己一番真情的幌子,没得叫人恶心。” “先帝最初看中的是荥阳郑氏,而非陈郡谢氏,这你一清二楚,那时候你暗自早有婚约,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晋阳王氏的家主,为什么愿意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你怕是比谁都要清楚,而后来,晋阳王氏家中出现的那个侍妾,就更不必朕多说了。” “并不是皇宫这个大染缸将你染黑,而是你本非良善,怨不得任何人。” 皇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像是广袤的大地上乌压压的盖满了雪,没得叫人心中一沉。 咬着牙沉默了许久,皇后终于道:“陛下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不想亲眼见明玄娶妻罢了。” 皇帝并没什么被人戳破的难堪,只淡淡道:“你说得对。” “左右也是无缘,还见了做什么呢,”他看向一侧的韦明玄,道:“该说的朕都说了,此后,便将大齐交到你手里去,等退位大典过了,朕大概不会再留于金陵了。” 韦明玄面色难言,却也不说什么,只低头应道:“是。” “朕既退位,谢氏便往金陵外的慈济庵去吧,你心思素来重,在菩萨面前修心养性,算是两全,”皇帝微微一笑:“也算是,朕最后为她做点什么。” 阮琨宁自是不知宫中这番变故,只向着面前的谢宜舫道:“当真不再久留了吗?” “不了,”谢宜舫似乎清瘦了些,面容却依旧出尘,似是久久不履人世,极有仙风道骨:“年轻的时候我便同陛下相约,要往天南海北去看看。不,马上就是太上皇了。” 阮琨宁本是不知皇帝即将离开金陵,他这样一说,反倒是明白几分。 谁都有自己的愁肠,她亦是不好勉强,只含笑望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谢宜舫目光依旧平和,到最后,居然微微一笑:“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也好,”阮琨宁道:“但随本心吧。” “攒了一辈子钱,本是想起留给自己娶妻生子用的,”谢宜舫伸手,隔了一层空气,极轻柔的去触碰她面容,像是要记到心里去:“可是现下,还是便宜你吧。”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杏色信封,放到阮琨宁手中去了,虽是极轻,意味却重。 相知多年,阮琨宁也不推拒,含笑接过之后,却微微红了眼眶:“千言万语,皆是无从说起,” 她举起一侧的茶盏,敬道:“以茶代酒,只愿你安好。” 正是正月时分,外头的天气依旧很凉,木质的走廊里隐隐约约落了层霜,带着些微的亮。 阮琨宁望着他依旧潇洒的身影远去,不知不觉间,竟生了满脸泪。 尽管不合时宜,可她还是想起年幼时,坐在城外的小楼里,听窗外的谢宜舫悠悠在念。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有话要说:  嗯,表哥也是重生的,可是不如明玄早︿( ̄︶ ̄)︿ 后面的番外应该会蛮多的,而且还隐藏着一把刀...... 话说,这应该算是一本苏甜文吧...... 第252章 番外 听到那消息, 正是阮琨宁在家待嫁的时候。 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她笑的有些僵硬:“阿娘,你说什么?” “我说, 萧三公子落发出家了, ”崔氏手中执着玉梳,慢条斯理的为她打理满头青丝,轻声道:“你并没有听错。” 下意识的,阮琨宁想要站起身, 却被崔氏按住了。 她的手掌纤细, 却极沉稳, 多年以来养成是威势使然, 竟叫阮琨宁重新坐了回去。 “你去做什么呢,”崔氏面色淡然, 细细的为她打理长发:“同你有什么关系?” 阮琨宁微微垂眼,遮盖住其中的疼痛:“也是。” 对着镜中的丽影,崔氏微微一笑:“静下心来了吗?” 阮琨宁的眼眶无声无息的湿了, 语气却很稳, 深吸一口气, 道:“静下来了。” “静下来就好, ”崔氏扶住她的肩, 自袖中取出信封与她,道:“前几日,他托我带一封信与你,说将这消息告知之后, 就可以交给阿宁了。” 阮琨宁伸手接了,一低头的功夫,却啪啦一声,落了泪在上面,像是夏日里,雨打在荷叶上的伤音。 “人活在时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崔氏亲手为她在发髻上簪了步摇,这才温声道:“总是有苦有甜的。” 阮琨宁合上眼,不叫眼泪出来:“阿娘,我长大了,都明白的。” “那就好。”崔氏叹一口气,拍拍她肩膀,出门去了。 崔氏一走,阮琨宁的泪便止不住了,雨一般连绵落下。 手指哆嗦着,她撕开了信封,见到了里面的信。 那信纸写的并不长,字迹是他惯常的秀逸出尘,内容也并不啰嗦。 阿宁,你是不是哭了? 真奇怪,猜到你会哭,我并不觉得心疼,只觉得欢喜。 大概是因为,知道你心里,总算是有一个我的角落在。 不必觉得伤感,也不必觉得歉意,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同你没关系,同任何人都没关系。 只是我想这么做。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同我说,是前世欠我一段姻缘,今生来还,我欢喜的很。 可是现下看看,你只怕要再欠我一世。 若有来生,我必要做世间第一吝啬人,任你如何舌灿莲花,也需得连本带利还债才是。 这些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想起年幼时的事情,现在回想,恐怕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好的时光。 今日此信,既是诀别,自此佛俗两隔,不必再见。 短短几行字结束,他们之前的多年感情也结束了。 阮琨宁很难去形容心里的感受,像是被一把很锋利的刀捅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出血时,那种钝钝的疼。 真狠心啊玉奴,连再见我一面,居然都不肯了。 三天前,寒山寺。 永空大师看着跪在佛前的人,再度问了一遍:“真的不后悔吗?” 玉奴微微一笑:“不后悔。” 永空大师注视他一会儿,忽然叹一口气:“痴儿。” 玉奴神色淡淡:“世间许多事情,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这般神色,永空大师也不由得动容:“真的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不必了,”他垂下眼睫,道:“她说过的话却不肯认,总是叫我伤心,还有什么好见的?” “明明喜欢她,”永空大师低低的叹了一句:“做什么非要嘴硬呢。” 玉奴没有再答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一侧庄严肃穆的佛像,目光不悲不喜。 佛前的香气缭绕在他周身,下意识的,叫他想起了那一日,谢宜舫去见他时说过的话。 他说,阿宁并非此世之人,只是因缘巧合之下到此,加之命格极煞,并非长寿之态。 除非拜入佛前,否则,只怕会年少早夭。 他这样说的时候,玉奴禁不住在侧摇头。 阿宁那样的性情,倘若当真拘束在佛前,于她而言,只怕比早夭更加痛苦。 他对此似信非信,只是问,如此玄幻之事,空口无凭,如何能做的准? 谢宜舫说,再过些日子,她必有一劫,那便是先兆了。 后来……果然如此。 他问,如何能化解呢? 谢宜舫答,她既非此世之人,解难自然多些,除非有一个同样不该存世之人去替,否则,万法皆是无计可施。 萧三公子,你本有早夭之像,可是得人相助,方才延寿至今,是吗? 那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玉奴自己其实也不确定。 可是,他不敢赌。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在191章,师傅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啦 还有,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阿宁拿宝黛之间的故事去诓他,其实是伏笔,因为宝玉最后做和尚了啊~ 话说,你们还是爱我的,对吧~ 第253章 吵架 作者有话要说:  注:黄桑年纪往下砍了砍,但还是大很多,谢皇后之后的事情统统被砍掉了,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这日, 崔氏入宫去看阮琨宁,一道说了会儿话,面上却忽的闪过一抹迟疑之色。 犹豫了几瞬, 她到底还是低声道:“阿娘有几句话要说, 你听听也就是了,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阮琨宁见崔氏神色凝重,也猜到不会是什么小事,神色也随之暗了一瞬, 轻轻地将手里头的汤匙放下。 静苏上前一步接了她手里头的玉碗, 示意了宫人们退下, 她才道:“阿娘心思聪慧, 远非我所能比,只管说就是了, 我听着呢。” 崔氏有些期期艾艾,却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倒不是为了别的,真的讲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还不是为着此次三甲的安排, 陛下做的……委实是太随心了些, 长此以往, 朝中难免有人非议, 日后真的传了出去,对陛下的圣明有碍,对你的声誉自然也是不好。” 阮琨宁的眼睑微微合了合,没有言语。 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此次科举的三甲都曾经去永宁侯府提过亲,事情还闹得挺大,皇帝大概是心里头不痛快,不仅琼林宴没有去,便是现在要给他们派官也是懒得搭理。 直到前几日,他连礼部上的折子也是留中不发的,问得急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发他们去翰林院修书去了。 那是三甲的头名,出身又是不俗,压上一两日或许还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长久一来,朝野民间只怕都会有所非议,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皇帝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阮琨宁自己倒是没什么,左右别人说几句罢了,又不会掉一块肉,至于后世怎么言说,那她就更加不在意了——那时候她都死了,还管那些身后事做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叫皇帝的名声为此坏了。 在别人眼里头他或许不算是仁君,可是阮琨宁见到的是他一日有大半都是消磨在奏折上的,也只有晚间稍稍能得些功夫罢了。 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缘故,折损了他的辛苦,坏了名声。 阮琨宁低着头,指甲慢慢地划过身上的衣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再劝他也就是了。” 崔氏虽然担心女儿声誉受损,却更加担心为了这个惹得他们夫妻失和,只叮嘱道:“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说话可要有个分寸才是,可不要叫陛下为此不快,反倒是伤了你们夫妻情分才是。” 阮琨宁点点头:“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眼见着午时将至,皇帝就要回来了,崔氏到底是外妇,见了皇帝反倒是有些尴尬。 再者,阮琨宁是皇后,想要召见家里人随时都是可以的,是以崔氏虽然不舍阮琨宁,却也没有久留,很快便起身离去了。 皇帝回来只见了阮琨宁一人,面上倒是微微有些奇怪,毕竟昨夜入睡前,阮琨宁还念着叫崔氏来陪陪她的,便随口问道:“你母亲不是今日入宫来吗?竟走的这般早。” 阮琨宁上前去替他宽衣换了常服,这才道:“谁叫陛下天威太重,母亲不敢久留,这才早早地离去了。” 皇帝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点了点她的下巴,又低头在阮琨宁额头上亲了亲,这才柔声道:“好好的,我可不曾得罪你,怎么又笑话人?” 阮琨宁斜眼看他,抿着嘴微微一笑,嗔怪道:“忽然想了,怎么,不成吗?” 她生的美,做出什么表情都令人觉得美丽异常,皇帝素日里都是纵容她的,也不觉得冒犯,伸手揽住她,低声道:“成,自然是成的,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阮琨宁这才有点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皇帝的御膳按制是三十六品的,自然,要是想要累加也是可以的,只是多了也是吃不完,只三十六品,便足够皇帝与阮琨宁二人用了。 阮琨宁不习惯别人在侧伺候,皇帝也由着她,再后来,索性叫内侍侍立一侧,凡事都亲力亲为,成婚短短时日,居然真的把她喜欢的菜色记得差不多。 阮琨宁心里头藏不住什么事,再者,皇帝的心思可是比她要深沉多了,也不必遮遮掩掩,想了想,却也不好说的太过于直接,到底还是尽量宛转着道:“这几日你倒是不算忙,午膳时候也回来的早些。” 皇帝抬手替她夹了片鱼肉过去,微笑道:“怎么,早些过来陪你,不好吗?” 阮琨宁心里头有事,平日里喜欢的鱼肉吃在嘴里也觉得没什么味道,也只是道:“自然是好的。” “说的真好听,”皇帝微微一挑眉,神色有点不满的道:“我每日忙完了便过来看你,你明明闲着无事,竟也不肯到书房里头去陪陪我。” 阮琨宁被他噎住了,试着为自己辩解一二:“……你的书房是军机重地,机要文书那么多,时不时的还要召见臣工,我过去总是不好嘛,叫别人见了像什么样子,上折子参的可不是你。” “你这张嘴,简直能说出花来,”皇帝斜她一眼,一针见血的道:“不是因为你要懒吗?” “懒就懒了,”她一挑眉,道:“夫君勤快也就是了,我懒一点也没关系的。” 皇帝斜她一眼,目光中却全然是笑意:“你倒是真敢说。” 阮琨宁见他心情正好,心下一动,低声试探着问:“我听说,你把三甲……全发配到翰林院修书去了?” 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眼底的神色也是不辨喜怒,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却略微大了些。 眼睛看着阮琨宁,他慢慢的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阮琨宁见他如此,便知道他是有些不高兴了,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住,总不是那么一回事。 犹豫了一瞬,她到底还是继续道:“三甲都是朝廷好容易选出来的,如此行事,难免会引得朝野非议,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呀。”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竟还是不够了解你。” 皇帝接了一侧内侍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地擦拭了自己的唇角,慢慢地道:“还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会疼人的。” 阮琨宁见他如此,不由得轻轻的叹一口气,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袖,皇帝盯着她,神色莫测,倒也没有闪躲。 她低声劝慰道:“我同他们都没有见过,哪里有什么会不会疼人的?还不是为着你?” “我心领了,”皇帝把手里头的帕子扔回桌上,话说的客气,面色却难看了起来:“能叫你这般费心,委实是感激不尽。” 阮琨宁被他的几句话堵得有点恼,心里头又有一点委屈,急道:“你有什么话便直接同我说便是了,做什么这般阴阳怪气,没得叫人听了心里难受。” “我才说了几句呢?你便不高兴了,说是为了我,可是这一番为我的情意,也太过浅薄了些。” 皇帝看着她,眼底有几分难以言表的情绪,忽的冷冷一笑,道:“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便是舒畅不成。” 阮琨宁看着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无力,低声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哪一个?” 皇帝的声音里头突然添了几分怒气,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了哪一个?谁知道你心里头念得又是哪一个?你一颗心那么大,总没有我的位置便是了!” “你是为我提起他们生气么?没影儿的事情,你这是做什么呢,”阮琨宁见他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心里头也不高兴:“你之前还有后宫三千呢,我可说过什么吗?” “你有什么好说的,”皇帝看着她,忽的微微一笑,慢慢地站起身来,眼底似乎闪着几分难言的灰败,他甩开阮琨宁握住他衣袖的手,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清:“反正……你也不在乎。” 话一说完,也不管阮琨宁有没有听见,便转身往自己书房去了。 阮琨宁眉头蹙起,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才重重的把一侧的筷子拍到桌案上,语气也不怎么好:“莫名其妙!” 云舒云夏在一边低眉垂眼的站着,眼见着他们不欢而散,却也是没什么好的法子。 再者,便是有什么法子,帝后之间的事情,也是容不得别人冒头插嘴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到底也没敢劝慰一二。 见阮琨宁坐在那里生闷气,还是云舒上前去劝了一句:“娘娘再怎么生气,也要先用一点东西才是,”她指了指一侧桌案上的御膳,道:“这么一桌子,一共都没动多少呢。” 阮琨宁看着几乎没动过的御膳,这才想起皇帝一共也没吃几口,心里头倒是有点担忧,可是再一想起方才的争执,心头又有点冒火。 ——又不是自己不许他吃的,活该饿着他。 再者,她才不相信皇帝会连一口饭都没得吃,大不了到了书房再传也就是了。 她也是真的心大,别人都是生起气来都是气的吃不下饭,阮琨宁是生起气来能多吃一碗饭再喝上一碗汤。 皇帝走了,她面前的碗里头却还留着他给自己夹的菜,满满的全是自己喜欢的。 阮琨宁见了,一时倒也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便索性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自己慢腾腾的吃了,怔然了许久,又觉得精神不济,便去睡了个午觉。 等到她醒了之后,便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内室有几分暗,宫人们顾忌着她还歇着,也就没有掌灯,听见了她起身的动静,云舒才极轻的走了进来,问道:“娘娘可是醒了?” 见阮琨宁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云舒弯腰递上了一盏热的玫瑰饮,伺候着她喝了,才低声道:“娘娘,隆德公公在外头候着呢,您可要见一见他?” 阮琨宁的手指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自如的动了动,道:“请他进来吧。” 云舒小心的应了一声,觑了觑她神色,躬身走了出去。 隆德总管面上没有了一直挂着的笑意,倒是很有几分急切,见阮琨宁此时脸色有几分沉,不像是愿意搭理人的样子,在心里头便是暗暗地叹了口气:“娘娘唉,您还在跟陛下生气呢?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为一点小事计较呢。” 阮琨宁不耐烦去听这些,没听完便打断了他:“公公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没有便退下吧。” “有,自然是有的,”隆德总管见她要赶人了,眼底便止不住闪过一丝无奈之色,面上却连忙道:“陛下今日午膳的时候一共也没吃几口,晚膳也是没有用,这样怎么熬的了呢,奴才眼见着不是个事,只能来求娘娘帮上一帮。” “本宫有什么能帮到你的,”阮琨宁靠在床上,懒洋洋的道:“他不想吃,我还能硬是逼着他吃不成? 我又不是仙丹药丸,能包治百病,公公只怕是找错了人。” “娘娘要是没办法,那世间只怕不会有人有办法了,”隆德总管苦笑道:“您也委实是心狠,竟一点都不肯顾念陛下。他在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折子,可是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却不曾想,娘娘竟还能有好梦一场。” 阮琨宁被他说得心头一软,想着皇帝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样子,心里头也觉得担忧,可是脸面上又下不去,只好强自嘴硬:“他高兴怎样便怎样好了,我哪里管得了他,没得还要受他的气。” 隆德总管长叹一声,道:“娘娘,您真觉得,此事是陛下做的不对吗?” 不等阮琨宁回答,隆德总管便继续道:“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是陛下对于三甲的处置有失,娘娘也不该去说什么才是,这件事,任何人都说得,只娘娘一个人说不得呀,您怎么就是看不透这一层呢。” “到头来,原来全都是我的错,”阮琨宁心里头也觉得委屈,道:“我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又何必去在乎那个名声,还不是为着他?你也不看看,他可曾领过我半分情?” “娘娘,您不稀罕身后名,您又怎么能知道,陛下便是稀罕那个身后名的呢?” 隆德总管劝慰道:“有时候,为了对方好,却也很容易做错事,陛下是天子,可也只是普天下平凡男子中的一个,您不妨试想,天下男子,谁听的了自己的妻子给别的男子求情呢?” 阮琨宁被他说得倒是有几分气短,可心里头却难免的有几分不服气,道:“我哪里是给别人求情了,还不是……” 隆德总管见她态度软了下来,面上终于微微笑了起来:“您是这个想法,陛下可未必会这么想,”他沉声道:“当局者迷呀。” 阮琨宁有些心烦的低下头,却瞧见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蜜蜡,这还是皇帝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禁不住有点心软,却是仍然嘴硬着,道:“谁叫他自己糊涂,怪得了谁,我也不是没有跟他解释,他不听,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隆德总管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一串蜜蜡,道:“娘娘,您要把他当成可以共度一生的丈夫才行,要告诉他您的心意才好,他不说,您总可以讲给他听的。” 他指了指阮琨宁手腕上的那一串蜜蜡,道:“这手串是陛下在寒山寺求的,奴才是亲眼见着的。陛下问主持“果真可以保人平安吗?”,主持说“心诚则灵”,后来,陛下是真的在佛前跪了两个时辰,才请回来的。奴才想问问娘娘,这一桩,他可曾跟您说过?莫说是皇帝了,便是天下的普通男子,又有几个可以做到呢?” 阮琨宁没想到竟还有这一节,心头一动,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伸手在那手串上摸了摸,却没有做声。 隆德总管看着她,忽的长叹一口气,道:“娘娘,您这样是不行的。世人都说,女人是要男人哄的,可是实际上,男人也是要哄的。奴才脑子笨,嘴也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可是跟着陛下这些年,最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 他的确曾经在许多情况下做过许多逼不得已的事情,也确实曾经辜负过许多人,可是这许多人里头,从来都没有您。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却也是一个凡人,他也有心,也有自己的情意,而很多时候,那些情意都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把所有都给了您,无论是能给的,还是不能给的,您可以不要,却不能过去踩一脚。” 阮琨宁低着头不吭声,许久才低声道:“谁叫他什么都不肯说……”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头也有了几分不确定,低声继续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隆德总管只是看着她,微笑道:“老奴也只是一个奴才罢了,不敢对娘娘置喙,只是您自己心里头,总该有个章程才是。” 阮琨宁有点赌气的把那只碗丢进桌案上,道:“他不是生气了吗?午膳时候又不是我逼着他走的,晚膳也不是我不许他吃的,又关我什么事。 他一个男人,难不成还要我去哄吗? 万一他跟我发脾气怎么办?我才不要去碰钉子呢。” “娘娘,您想的实在是太多了,”隆德总管有点无奈,却带了几分笑意:“陛下哪里舍得对您发脾气呢,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过如此了,午膳的时候陛下哪怕是再生气,不也没怎么着您吗? 娘娘只要肯过去看看他,连话也不需要说,就不会有事了。” 阮琨宁心里也觉得有些歉然,可是自己又拉不下脸面过去,被隆德总管劝了一阵子倒是有了台阶,可是看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任性胡闹的孩子,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愤愤的道:“我只过去找他,他要是不肯顺坡下,我还是不理他!” 隆德总管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阮琨宁端着食盒进书房的时候,皇帝正一手撑额在看面前摆着的那份折子,神色很是专注,身上却隐隐的有几分凝滞孤寂之意。 她想起隆德总管说的那句“他在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折子,可是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又觉得心头既甜又酸,混杂在一起,竟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皇帝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阮琨宁,脸色便柔和了几分,可是再一想午膳时候的事情,她说出口的那些混账话,心里头又觉得不痛快,冷冷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阮琨宁禁不住微微一笑,倒是没有计较这一点,只是自顾自的端着那一只漆黑食盒走到了他的案边放下,随即便示意周围的内侍退下。 内侍们含蓄的瞧了瞧皇帝脸色,没有动作。 皇帝无声的在心底叹一口气,微微合眼。 周围的内侍们见状意会,便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下了,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以及在一边泛着温柔光亮的烛火。 阮琨宁见他如此,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几分,心里头也更有了几分把握。 皇帝身旁也没有什么并列着的椅子,她也没有拘束这些,便直接将那只食盒放到了皇帝桌案上,拉下他一只胳膊,自己则是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皇帝斜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来,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来。 她的衣摆很长,坐下的时候有些不便,她又不是在意那些小节的人,只任由它们在自己身后纠结在一起,还是皇帝看不过去,伸手替她把裙摆整了整。 阮琨宁看着他弯腰时的样子,禁不住抿着唇,浅浅的笑了笑。 ——自己来了之后,他生的这场气,只怕已经消了一半。 心头松了几分,既有点释然,又有些甜蜜,左右四周也没人,她便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身,凑到他耳边,低声撒娇道:“今日是我不好,说话难免莽撞了几分。” 轻轻地握住皇帝的手,她微微摇了摇,娇声道:“郎君不要同我生气了,好不好?”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许久才道:“总算还有几分心肝没黑透,竟肯过来找我。” 他虽板着脸,眼底却露出了几分笑意:“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他话一说出来,阮琨宁便知道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了又觉得自己太不严肃,连忙抿住嘴角,可那眼睛里头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的。 皇帝见她如此,心里头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满意,伸手把她搂到自己怀里,然后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亲,声音低沉而温柔,道:“不枉我疼你一场,还真是运气,总算没被白眼狼反咬一口。” 阮琨宁被他几句话惹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头又觉得有几分甜蜜的羞涩,面上不免带了些赧然。 抬眼看他时,却正好看见他眼睛里头的温柔情意,微微一笑,轻轻的伸臂抱住皇帝的脖子。 皇帝只看到了阮琨宁此刻的温柔模样,却不想她却忽的张嘴,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 她用的力气并不大,但是也不小,觉得疼是一定的。 皇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皱着眉,低头亲她的唇,叹气道:“我这样真心待你,你却反咬一口,有没有良心。” 阮琨宁哼了一声,侧过脸去不叫他亲到,气鼓鼓的道:“白眼狼都叫了,不咬一口,我总觉得亏得慌。” “你有什么亏的,”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低声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一次不是你压着我打占尽上风的,亏的应该是我才对。” 阮琨宁有之前的教训,此刻也不搭理他的话茬:“你口齿厉害,我才不要跟你理论,到头来总是我输。” 皇帝笑着看她,目光是极为宠溺的柔情:“真难得,这一次居然长教训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一侧放着的食盒,道:“我都快饿了一日了,你给我带了什么?” “饿?原来你也会饿,”阮琨宁斜着眼睛看他,取笑道:“我看你走的那样痛快,以为你应该是不会饿的才对。” 皇帝见她如此,便知道她只怕是故意等着取笑自己了,这小狐狸心肠硬起来,自己只怕是自叹弗如,索性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去开食盒的盖子,道:“我那时候气都气饱了,哪里有心力再去管别的。” 阮琨宁才不去管他,饿着他活该! 皇帝一只手搂住她难免有点不方便,她却是两只手都是闲着的,手边就是摞起来整整齐齐的折子,阮琨宁随手拿了最上头的一本,抬手将那只食盒推得离皇帝更远了些,气焰嚣张的道:“不是都气饱了吗?那还惦记着我带的宵夜做什么?那是我的,才不要给你。” 皇帝看她一脸的娇憨任性,心里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只好向她低头。 “等气消了,不就觉得饿了吗?晚膳时没心思用,此刻却是有了。 更妙的是我跟阿阮心意相通,刚刚觉得饿了,阿阮便带了宵夜过来,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如此了。” 阮琨宁侧过脸看他,道:“哪个跟你心有灵犀一点通了,都说了,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皇帝拿她没有办法,只好道:“怎么这般的小气,饿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阮琨宁在他怀里坐起身,伸手将那只食盒带到了眼前,在皇帝有点可怜的目光中打开,是热气腾腾的汤圆。 “是没什么好处,”御膳房的人倒是乖觉,还在那食盒里头配了一只汤匙,阮琨宁伸手,随意的舀出一个来送到嘴里:“可是我看见你饿着,我就觉得高兴,这算不算是一桩好处?” 皇帝被她一通蛮不讲理的话气笑了,可是看她眼中盈盈的笑意与微微翘起的唇角,又不忍心对着她生气。 那只汤圆是米白色的,带着一点浅色的汤汁,她的唇却是鲜妍的娇红,眼见着那张唇被濡湿了,愈发的娇艳起来,隐隐的甚至带上了一点勾人的意味,皇帝心里头便更觉得痒痒的,嘴上反倒是说不出什么来。 阮琨宁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逗弄皇帝好半日,也觉得有点够了,终于大发慈悲决定心疼心疼他,抬手又舀出了一只圆滚滚的汤圆,送到了他的唇边。 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添了几分缠绵的意味,眼睛紧紧地盯着阮琨宁,轻轻地将那只汤圆含到了嘴里,这才缓缓的笑了起来。 阮琨宁被他盯着,不知怎的就红了脸,眼睛也不敢再盯着他了,只好转向另一边的桌案去。 皇帝笑了笑,握住她拿着汤匙的那只手,凑到她耳边道:“夫人是不是病了?怎么连一只汤匙都拿不稳?” 阮琨宁别过脸去不看他,到最后索性把那只汤匙也塞给了他:“你手稳当,便自己吃好了。” 皇帝慢慢地咬了咬,眉头忽的皱了起来,咽下去之后,才有点谴责的看着她:“夫人好狠的心肠,原以为这是你给为夫准备的夜宵,只是碍着脸皮太薄不好承认罢了,却不想,还真是你给自己准备的。” 阮琨宁喜欢吃甜的,所以吃汤圆的时候里头的馅料也是甜的,皇帝的口味要偏咸一些,馅料则会偏向于咸一点。 一般来说,御膳房会给他们分开准备,可皇帝眼下吃的这一份却是甜的,是以他只吃了一个,便知道这真的是阮琨宁给她自己准备的。 阮琨宁坑了他一把,心里头倒是有一点扳回一局的得意,眉梢禁不住微微一扬:“你当我是说笑吗?才不是呢,谁规定的只许你欺负我,却不许我还击的?” 皇帝抿着嘴看了看她,也不计较那汤圆甜的腻人,拿汤匙又吃了一个,才道:“我欺负你?只差没把我身下的这把椅子给你了,你不妨具体说一说,我到底是哪里欺负你了?” 他的口气是玩笑的,眼中的神色却很认真,阮琨宁心头也随之一烫。 仔细数一数,皇帝除去会在口舌上占自己一点便宜,还真的没有欺负过自己什么。 她低下头,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串蜜蜡,心头忽的一甜,好像是碾碎了一只甜馅的汤圆一样,糯糯的,软软的,泛着断不掉的甜意。 刚刚有点缓和的脸,重新泛起了浅淡的粉,看着皇帝一脸真挚的情意,只觉得不忍心辜负。 纠结了一会儿,阮琨宁终于还是凑到他耳边,有点赧然的道:“其实,我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两份,只是特意叫他们,把咸的放在甜的下头罢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缕诧异之色,随即眼底便浮起了暖意,拿那只汤匙拨弄了一下那只碗,果然见到底下的汤圆透出来的颜色要深一些。 他忽的一笑,低头含住她的唇,很温柔的亲了很久,才柔声道:“我就知道,夫人对我,总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气氛发展的有点怪怪的,阮琨宁索性直接推开了他:“不是饿了吗?先吃你的宵夜去。” 皇帝倒是也没有计较什么,只含笑盯着她,慢慢的把那一整碗汤圆都吃掉了,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 他面上是温煦的笑意,倒是不令人觉得有异,只是那眼神却炙热的叫阮琨宁有点发抖。 等到皇帝随手把那只碗扔回桌案上,用帕子擦了嘴之后,这才重新搂住她,低声调笑道:“把甜的压在咸的上头,这样好的点子,我们阿阮是怎么想出来的,嗯?” 阮琨宁深知他擅长于秋后算账的本事,只好捂住脸不看他,连带着声音也有点闷闷的:“我最后不是都招了嘛,怎么还拿这个笑话我?” 皇帝却不吃她这一套,抬手将她捂脸的两只手拉下来,柔声道:“怎么时时刻刻都想着占我的便宜?连吃一口夜宵都得压在我上头,嗯?” “占都占完了,”阮琨宁虱子多了不怕咬,也就试着豁出去了,索性转过脸来看着他,不叫自己输阵:“你又能怎么样?” 皇帝笑微微的看着她,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凑到她耳边,极温柔的含住她耳珠亲了亲,道:“不怎么样,为夫叫你压个够,好不好?” 阮琨宁跟皇帝在一起这么久,已经能看得出一点他的暗示,有点赧然的想要再度捂脸,弱弱的挣扎道:“……万恶淫为首。” 皇帝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成婚这么久,也足以叫他了解阮琨宁的喜好,尤其是对于自己脸颊上的那个酒窝——他很擅长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阮琨宁见着他的那个可爱的酒窝就有点把持不住,莫名的觉得手指痒痒的,心里头也是痒痒的,再一看皇帝一脸温柔宠溺的纵容神情,禁不住有点意动神摇,默默地替自己开脱:“……饱暖……思□□嘛。” ………………………这是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省略三千字的分界线………………………………………… 饶是阮琨宁有时候脸皮奇厚,第二日起身的时候也禁不住面色泛红,双手捂脸。 明明只想着解决夫妻矛盾的,却不想矛盾解决的太痛快,最后居然滚到一起去了,而且还不是滚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在皇帝书房的里头的小榻上头,节操简直是要掉光了! 说是小榻,真的不是夸张的,毕竟那也就只是皇帝有时候累了自己过去躺一躺的,大概也就是后世宿舍里头一张单人床的大小。 按照内务府制造的质量而说,承载两个人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是……当然会有一点挤。 然后,一对男女待在上头……嗯……大家都懂的。 那里头也没什么特别厚的被子,只两张厚一些的毯子罢了,好在皇帝书房里头地龙烧的很热,并不觉得冷的难过,事后二人都有点筋疲力尽,将毯子盖上便搂在一起睡下了。 当时觉得累了,自然也顾不上别的,直到第二日醒了,阮琨宁仅剩的节操才唤起了那么一点羞耻感。 自己从寝殿里头过来的时候,还可以说是来给皇帝送宵夜,结果把自己也给一起送出去了,就这么在书房里头歇下了,而且书房里头连一张正经的床都没有,叫身边的宫人们怎么看自己! 皇帝比她醒的要早,只是懒懒的搂着她,没有吵她罢了,见她睁开眼睛了,面上却是一副娇羞的神色,倒是能大致上猜到她在想什么,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低头亲亲她,他道:“有什么好别扭的,别人还敢当着你的面说三道四不成? 再者,你我夫妻,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关别人什么事。” 阮琨宁瞪他:“可是我脸皮不如你厚嘛!” 她瞪起眼睛来的样子十分的娇蛮,却更是动人,皇帝禁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整个胸膛都在震动,小榻太挤,阮琨宁的身体跟他紧贴在一起,有点受不了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气鼓鼓的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讨不讨厌!” 皇帝亲昵的吻了吻她的唇,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低声问道:“我最讨厌,可是我们阿阮还是喜欢我,是不是?” 阮琨宁见他如此温柔,也觉得生不起气来,想了想隆德总管跟自己说的话,终于微笑起来:“是呀。” 她主动凑过去亲了亲皇帝的下巴,道:“可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皇帝的手极轻柔的在她背上抚了抚,没有言语。 阮琨宁握住他一只的手,同自己的交握在一起,竟也觉得人生这样的圆满。 她想了想,忽的一笑,身体不安分的动了动,伏到了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皇帝原本是笑着的,闻言脸色却是猛地一变,翻身将她压下,顺手在她臀上狠拍了一下:“说你不懂事,你还真是马上就不懂事给我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一点分寸都没有?!” 阮琨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谴责道:“你居然打我?” “瞪眼也没用,”皇帝的神情没有任何松动,咬着牙道:“该打!” 第254章 传言 阮琨宁嫁进来这么久, 一直都是被皇帝捧在手心儿里头疼着的,还没见过皇帝这个样子,顿时觉得自己委屈了, 扁着嘴气鼓鼓的瞪着皇帝:“你怎么这样?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怎么这样?你说我为什么这样!” 皇帝比她年长, 素来都是偏宠她的,有时候阮琨宁无理取闹的时候也都是让着她顺毛摸的,这一次却是真的动了气:“我不知道你有身孕,这才敢性子由着胡闹, 可你明明知道自己怀着身子, 怎么还敢乱来? 前几个月正是最要小心的时候, 你倒好, 一点忧心都没有,不懂事!” 皇帝说完, 也不看阮琨宁的神情,便坐起身来,一手紧搂着她, 另一只手却敲了敲一侧的木质隔板。 按时间推测, 此刻外头应该早有内侍候着才是, 皇帝刚刚才敲完, 果然听见外头有内侍应声, 便吩咐道:“去叫两个太医过来,快着些!” 阮琨宁看着他一脸的如临大敌,道:“哪里就这般娇贵了,再说, 不是没什么事吗?” 皇帝看她脸上的满不在乎,只觉得更加无奈,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指望着你懂事,当真是比登天还难。现在看起来是没事,可若是有事呢,那又该如何是,你叫我可怎么办呢?” 宫里头的太医是半个月来诊一次脉,眼下倒是还不到时候,可阮琨宁毕竟有木系的异能在身,本人也曾经系统的学过医术,对于自己的身体变化最是了解了,所以才知晓自己大概是有了身孕,只是还浅的很,差不多一个月罢了。 原本她是打算昨日告诉皇帝的,可是午膳时候吵了一架,自然就被耽误了,晚上又是那么个光景,自然没有空暇同皇帝说了,直到今日晨间起身了,她才想起这一茬儿来,本事想着给皇帝一个惊喜的,可是眼下看着他的态度,只怕是惊喜没有,只落了个惊怒交加。 阮琨宁本来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可是听了皇帝的话倒是觉得很有几分心虚,又不敢反驳什么,想了想,终于开始恶人先告状:“我有什么不好的你直接说就是了,你凶什么凶!” 皇帝本是压着满心的担忧与几分怒气的,看着阮琨宁义正言辞的态度,倒是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过。 不管怎么说,阿阮有了身孕对自己而言,绝对是好事的,此事也绝对是喜事的,这么一想,皇帝的气便消了大半,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道:“我哪里是想着凶你,谁叫你这么不省心,这次是我不好便是了,可你自己想想,除去这一次,我什么时候凶过你,嗯?” 阮琨宁见他放软了态度,就愈发的嚣张起来,乘胜追击,一脸的委屈,谴责道:“可是你刚刚还打我了!” 那怎么能算打?只怕是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可是皇帝看她脸上的委屈神色,心里头也有点心疼,他方才也是气急了,此时也觉得后悔,又想着她怀着自己的骨肉,不想叫她烦心,连忙柔声安慰道:“是我不好,叫阿阮委屈了。” 他凑近了阮琨宁,道:“我也叫你打回来,好不好?” “不好,那我也是吃亏了,”阮琨宁看着他,噘着嘴道:“现在就欺负我,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哪里欺负你了,”皇帝笑的有些无奈,道:“小姑奶奶,我这不是在哄你吗?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只管说出来,好不好?” 阮琨宁这个性子委实是娇惯不得的,越是娇惯,她就越会顺杆往上爬,见皇帝的态度放的这么低,反而是越发的抖的厉害:“你得补偿我才行!” 皇帝看着她微微一笑,很纵容的问道:“好,那你要怎么样?” 阮琨宁想了想,倒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好要的,皇帝有的东西都在私库里头,自己可以直接去拿,至于自己缺的东西,似乎还真是没有。 她有点为难,可是看着一边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皇帝,又不甘心白白的浪费了这个机会,几番思量,到底还是道:“你待会背着我回寝宫去,路上不许停下歇脚。” 皇帝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面上闪过了一丝怔然,随即又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确定了,不后悔吗?” 阮琨宁看他神色有点不对,却也没觉察出什么来,到底还是坚持道:“确定了,不后悔。” 皇帝笑着摇摇头,算是应下了此事,起身帮她穿了衣服鞋袜,阮琨宁也理直气壮的享受着他的服侍,倒是最后也有点心虚,便互帮互助的给他也整了整衣袍。 御医来的很快,毕竟是官僚,先天的就是晓得进退,应该在什么时候踢皮球推诿责任,应该在什么时候瞪起眼睛来麻利点办事,都是分的清清楚楚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掉链子。 来的御医一个姓张,一个姓陈,两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胡子也已经花白。 皇帝看了倒是很满意,御医们的医术实质上差的并不算多,这种时候经验与资历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两个御医依次把了脉,彼此对视一眼,心底便安了几分。 御医这个职位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虽然无法在朝廷上头有所建树,可是接触的却都是一等一的贵人,人脉也是十分的广,算是十分吃香的职业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比如是皇帝病了,你治不好,对不起,那就是你的失职,你就得承担责任,别的地方失职也许就只是把人给开了了事,可是在这里一个闹不好或许就会祸事牵连全家。 再者,若是皇家出了什么丑事,御医作为知情者,十有□□都是会被灭口没商量的,利处是有的,可风险也是有的,只看人怎么权衡罢了。 这二位御医突然被宣室殿的人请过来的时候,皆是满心的担忧。 ——能叫宣室殿上得了台面的内侍去请,那八成就是跟皇帝息息相关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也是风险最大的。 内侍的嘴闭的紧,他们也不敢打听什么,只好暗自提了几个小心。 到了宣室殿,见要把脉的是皇后,他们心中的担忧也没有半分放松。 ——谁不知道皇后是皇帝的心头肉呢,这位真的出了事,只怕比皇帝自己出事惹得还要大。 两个御医那颗提着的心,一直到了把完脉,对视一眼之后才放下。 皇家最喜欢出现的脉象就是喜脉,因为这意味着皇族的开枝散叶,御医最喜欢遇见的也是喜脉,这倒不是他们见了皇家开枝散叶由衷的觉得欢喜,而是为了自己考虑,得到的好处最多。 姓张的那个御医资历老些,便率先开口道:“娘娘脉象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应是滑脉无疑,只是月份尚浅,将近一月,才有点难显,再过些时日便会好些的。” 皇帝虽然早早地就从阮琨宁口中知道了,可是心中却仍然存有疑影,直到方才御医说出来,这才握住阮琨宁的手,大喜道:“重重有赏!” 阮琨宁早便知道了,倒是不觉得如何,反倒是一边的隆德总管见着插了一句,笑眯眯的道:“这样大的喜事,陛下可不能只赏赐两位御医,也该奴才们也该沾一沾喜气才是。” 皇帝这时候正高兴,心情好得很,自然不会去稀罕那一点东西:“你倒是会讨巧,罢了,今日朕高兴,一并赏了也就是了。” 看了看一侧跃跃欲试想要开口的云舒云夏,他继续道:“你们娘娘年纪小,性子又容易胡闹,你们在身边伺候不容易,倒是应该连带着你们一起赏才对。” 云舒云夏连忙说不辛苦,却还是笑盈盈的接下了皇帝的赏。 阮琨宁的感觉也很奇妙,隔着衣衫,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头说不出是欢喜多些还是别的什么滋味多些。 自己今年十六岁,等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就要升级做母亲了。 她倒是没有担心什么难产之类的事情,一来她有木系异能在身,不会出什么事情,二来自己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医生,三来,古人大多都是这个年纪成婚生子的,有什么好矫情的。 至于所谓的男主看过某本医书说早生孩子不好所以要避孕的,阮琨宁表示:呵呵! 她没有否认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可是你说古代有医书说早生孩子不好的,那简直是在扯淡。 古代基本的农耕社会以及国家对于人口的需要,决定了他们鼓励生育的基本政策,甚至于到了一定的年纪没有出嫁都要交罚款,现在你告诉我有医书在宣传早生孩子会死人,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这种书不是□□,什么书是□□? 这种大夫,不被斩首一百回才怪呢。 她摸着肚子,只是觉得很奇妙。 那里头孕育着一个之前还不存在的新生命,甚至于它现在都没有成型,还只是小小的一点,可是再过八个月,却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此时听了皇帝的话,眼见着他赏了那么多人,她也忍不住打趣道:“别人这些伺候的都有赏,我这个辛苦怀着的,怎么什么都捞不着?” “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皇帝凑过去替她整了整衣领,低声笑道:“我连着辛苦了一个月,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 阮琨宁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明白过来了脸色就忍不住有些泛红,再一看周围的一圈人,脸面上难免的有些挂不住,伸手狠狠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由着她折腾。 好在阮琨宁的身份在那里,宫人内侍无论是听到了皇帝的话还是没听见皇帝的话,此刻都是一副什么都不曾听见的神色,倒是叫她觉得没有那么别捏了。 那姓张的御医面色有几分犹豫,似乎在踌躇到底应不应该说,皇帝见了,心里头便先存了个疑影,道:“皇后年轻,难免有不谨慎的时候,若是有什么要仔细着的,只管一道说了便是,无需犹豫。” 皇帝这话说的倒是宽心,可是张御医的脸色还是有点难以描述,想开口又有点不好意思,可若是不说,要是真的出了事,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权衡了一番,他到底还是觉得后者更加重要一些,终于还是低声道:“娘娘年轻,前三个月又正是最为不稳当的时候……” 张御医稍一犹豫,一脸的一言难尽,道:“咳咳,不宜有……过于激烈的房事……” 这时候就显出脸皮薄厚的差异了,阮琨宁在一边面红耳赤,尴尬的想冒烟,没有吭声,皇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道:“既如此,你将其余的忌讳,都一并告知伺候的宫人才是。” 云舒云夏会意的点头,跟着两位御医退下了。 皇帝弯下腰来,朝她笑道:“我背你回去?” 阮琨宁脸色绯红,可是见皇帝一脸的淡然之色,周围人又没有表露出什么来,倒是渐渐地放开了。 她也没什么真的要为难皇帝的意思,问道:“今日还早,你不要去看折子吗?” “那些事情都放在那里,又不是马上就急得不行,”他伸手摸了摸阮琨宁还完全没有凸起的肚子,柔声道:“我想多陪陪你们。” 他这样说,阮琨宁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顺从的趴到了他背上,由着他背着到了寝殿。 皇帝将她放到床榻上,才道:“阿阮,我真觉得宛如在梦中一样。”只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阮琨宁也觉得这个小生命来的奇妙,刚刚想说什么,一侧的宫人却递上了一盏燕窝,道:“云舒姑姑吩咐,一直都是温着的,娘娘用一些吧。” 那宫人似乎有些脸红,却还是道:“最是滋补身子了。” 阮琨宁伸手接了过来,用汤匙搅了搅,舀起来缓缓的抿了一口,才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便知道了吗。” 她以为这宫人是知晓了她又身孕,才刻意准备着东西的。 那宫人的脸色却愈发的红了,声音也放低了,道:“娘娘伴驾辛苦,要多加滋补也是有的。” 阮琨宁猛地一口燕窝呛在了嗓子里,被这一句话惊得汤匙重新掉进了碗里都没注意。 她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了那句“娘娘伴驾辛苦,要多加滋补也是有的”上头。 什么叫做伴驾辛苦所以才要滋补?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透露着一股子淫/荡滋味! 阮琨宁拍开皇帝轻抚她背的那只手,问道:“什么叫做伴驾辛苦?你把话说清楚!” 那宫人有些受惊,可阮琨宁到底也不算是个十分严厉的主儿,所以她到底还是红着脸道:“娘娘昨晚没回来,而是在书房……嗯,伴驾,今日一早却传了御医……” 她省略掉了中间不可描述的部分,小心的打量着阮琨宁的神色,终于扔出了最后一个手/榴弹:“娘娘方才……不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阮琨宁:“……” 真是够了,你们这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以有这样满脑子不良思想的宫人伺候为耻! 第255章 双胎 皇帝原本是在看戏的, 此刻见她憋的说不出话来,也有点担心,连忙搂住她道:“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理会别人怎么想做什么呢, 是不是?” 阮琨宁弱弱的靠在他怀里,挣扎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皇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嗯,阿阮不是。” 阮琨宁继续为自己洗白, 道:“我从来都是堪为表率的。” 皇帝继续道:“嗯, 你最出色了。” 阮琨宁委屈道:“谣言真可怕,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道:“没关系,我们阿阮清者自清。” 一唱一和之下, 阮琨宁总算是心满意足了,可是脸皮却还是不如皇帝厚,伏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低声问道:“他们是不是都在看我?” 皇帝极少见她如此可人疼的样子, 知道她问的是一侧的宫人内侍们, 心里头极力忍住笑意, 面上一本正经的道:“没有呢, 规矩都摆在这里,谁敢直视你呢。” 阮琨宁依旧不敢抬头:“我不信!” “有什么好脸红的?”皇帝在心里头笑够了,也怕她真的闷坏了,便向四周的宫人内侍吩咐道:“好了, 你们都别看她,我们家小姑娘脸皮薄,格外容易脸红,都转过身去。” 宫人内侍顺从的转了过去,背对着阮琨宁。 阮琨宁更郁闷了,道:“他们会在心里头笑话我的。” 皇帝笑道:“那你要怎么着才行呢?” 阮琨宁忽的抬头看他,一脸警惕与怀疑的道:“你背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会这样了?” 皇帝一副被冤枉了的神情:“怎么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阮琨宁伤心了,指责道:“连你也欺负我。” 皇帝握住她一只手轻轻地亲了亲,道:“哪里欺负你了。” 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阮琨宁,道:“看看你这气派,知道的,说你是皇后娘娘,不知道的,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呢。” 他说的温柔诙谐,阮琨宁忍了忍,终于还是笑了出来,皇帝也微微一笑,将她温柔的搂在了怀里,没有再言语。 因着她的身孕,这一日晚膳时候的气氛便温情脉脉了许多,御医将孕妇不适宜食用的东西都列了出来,长长的一张单子,皇帝怕她贪嘴,索性将那单子上头的东西暂时从宣室殿的食谱上头剔除了,也算是釜底抽薪。 等到夜间二人要歇下的时候,皇帝才轻轻地摸着她的肚子,低声道:“要是个皇子……就好了。” 皇帝的话里头或许是有什么深意的,或许只是随口说一句,阮琨宁有些累了,也懒得细细推敲,只是推开他那只手,道:“皇子,皇子,皇子,要是个公主的话,你一定记得把她给别人养才好。” “那怎么行。”皇帝虽说更期待是男孩子,也只是出于他自己的一点考虑罢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女孩子,都是他的骨血,怎么会不喜欢。 不知是想到了哪里,他忽然道:“万一咱们有福气,一次生一双儿女呢,岂不是圆满。” 阮琨宁撇撇嘴,道:“生双胞胎,好像是要看家族血脉的吧……” 她话刚刚说完,才有点反应过来,皇帝的反应比她还要快,道:“荣王不就有一双儿子吗?” 多么美妙的结合,如果生双胎的血脉来自于荣王,那他们也有可能生涯,若是来自于荣王妃,道理也是一样的嘛。 阮琨宁懒洋洋的斜了斜他,没有搭腔。 为着皇帝娶了阮琨宁,把他们与荣王之间的关系搞得有点乱,没什么事情,阮琨宁都不敢往那里凑。 这里毕竟是父系社会,就像是她嫁给了皇帝,那一切都得随着皇帝这边的关系走,总不能叫皇帝跟着她降下来一辈。 她的前半生里头,都是管荣王妃叫姨母的,她的后半生,却得管荣王妃叫弟妹,她有时候见了都觉得尴尬异常。 皇帝显然也是会意过来了这一茬,有些安慰的亲了亲她,这才问道:“除去荣王妃,崔氏一族那里,可还有什么生双胎的吗?” 阮琨宁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许久才摇摇头:“没听说过,大概是从你们那边来的吧。”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的三叔祖,好像就有一双女儿的。” 阮琨宁很高兴的出了这个结论,然后把锅甩给了皇帝:“所以说,能不能生一双还是要看你,你要是自己没本事,生不出来可不许怪我。” “……”皇帝脸色有些难以描述顿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道:“算了,睡吧。” 第256章 日常 阮琨宁虽说肚子里头的墨水不算少, 可是不知道是女人先天的喜欢看一些浪漫一点的故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比起文绉绉的那些诗书文章, 她更加喜欢通俗易懂的话本子。 她早晨起得晚一些, 醒了之后待一会儿便是午膳,没什么时间去看,下午的时候陪着皇帝看会儿折子,倒是有空暇拿着一本慢慢看。 皇帝有时候一本折子看完, 朱批了之后会自己想点事情, 想完了便会不自觉的瞧一瞧阮琨宁, 心里头一片柔软。 可是时间一久, 他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怎么从来都是我看阿阮,从来没有过她也正在看我, 夫妻相视一笑的时候? 皇帝莫名的瞧着那一摞话本子有点心头发酸,向隆德总管道:“明日去找两本志怪的,给她摆在最上头。” 皇家的藏书很多, 阮琨宁又不是看春宫, 自然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的那些话本子, 也多是委托隆德总管替她找的, 自己倒是很少插手。 隆德总管一听皇帝的话,便明白了几分,饶是心里头发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的午后, 阮琨宁在榻上睡了一会儿,照例翻开话本子的时候,皇帝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她身上,只等着她心里头觉得怕,娇哒哒的跑过来要自己抱。 谁知道阮琨宁吃着点心,却是面色如常,一点害怕的意思都不曾流露出来。 皇帝等的有点心浮气躁,便自己走了过去,装作不经意的自己翻开了一本,道:“看什么呢?” 阮琨宁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话本子呀,你不是知道的吗?” 隆德总管找的时候,应该没有避开皇帝才对。 皇帝对这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之前也不见他过来翻一翻,阮琨宁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你也喜欢了吗?” 皇帝只想看一看隆德总管是不是对自己的话阳奉阴违了,这才会翻开看一看罢了,瞧一瞧内容也不曾作假,实打实就是志怪的,只是阮琨宁这不能再正常的反应…… 他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坐在阮琨宁身后环住了她,柔声道:“怎么看这个,”皇帝摸了摸她还没有凸显出来的肚子,声音温柔:“不会觉得怕吗?” 顿了顿,他又义正言辞的谴责道:“隆德也真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点分寸,居然连这种都敢给你看。” 阮琨宁倒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后世的那些鬼故事要比这些可怕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隆德总管一番好意,她倒是也不好辜负,便道;“还好啦,没什么吓人的,他也是怕我无聊嘛。” 皇帝莫名的被噎了一下,眼见着她眼睛又落上去了,心里头就觉得空落落的,对着自己手里头那个话本子看了看,忽的抱起了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阮琨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干嘛呢,放我下来!” 皇帝笑着亲了亲她的唇角,道:“我怕夫人看了这个害怕,抱着你给你点安全感。” “我才不怕呢,”这个姿势可别扭了,再加上皇帝身上又不如榻上的锦被舒服,她才不要坐在他怀里呢:“你快放开我。” 皇帝将自己手头上的那本话本子给她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道:“我怕,你在这儿陪陪我,不行吗?” 阮琨宁不想笑的,可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终于还是道:“不要在这儿,咱们去那边,”她指了指自己最初呆的地方,道:“那儿还能晒得到太阳,暖和一点。” 皇帝此刻抱着她,便觉得全然满足,听了她的话也不曾反对,便直接抱了她往榻上过去了。 内侍们的伶俐劲儿都是有的,便去了炕桌过来,将皇帝的那堆折子一并挪了过去,阮琨宁在背后垫了靠枕,顺势倚在皇帝身上,二人并肩面对窗坐着,一时倒也是岁月静好。 每一个人都像是月亮一般,有阴晴圆缺各种姿态,皇帝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阮琨宁之前接触的皇帝沉稳睿智,也是成婚之后,她才渐渐地发掘出他性格当中可爱的那一部分。 此时正是冬日,百花凋零的季节,连带着鲜花汁子之类涂抹在脸上的也少了好些,虽说宫里头并不是没有最顶尖的胭脂,可比起纯天然的来,到底是差了一层。 阮琨宁自从有孕之后便不再用脂粉了,反正她也不需要那些东西的陪衬,倒是给自己以及梳洗的宫人们省了不少气力。 冬日里头开的最好的就是梅花了,这一日,她突的来了兴致,去梅园折了几支红梅,兑了一点香料与无害的颜料,自己调了一点口脂出来,粉娇娇的嫩色,十分的好看。 她也只是图个新鲜,便在自己唇上涂了,心血来潮染了内阔唇妆,她原本唇就小巧,愈发的娇俏可人起来。 这时候还是没有内阔唇妆的,她兴冲冲的跑到皇帝书房里头去,凑到皇帝面前道:“如何,好不好看?” “阿阮如何都是好看的,”皇帝笑吟吟的道,瞧了瞧她的唇,心里头倒是有点疑虑,到底还是轻声提醒道:“唇脂,是不是没有涂完?看着还差着好些呢。” 阮琨宁兴冲冲的脑袋上被皇帝泼了一瓢水,本是应该郁闷的,可是看着皇帝眼底一本正经的疑虑,又觉得莫名的想笑,强忍着道:“是呀是呀,叫郎君见笑了,怪我太笨,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皇帝看她神色便知道自己只怕是闹了什么笑话,摸了摸鼻子,也有点赧然,道:“怎么了,惹得你又笑话我?” “没有呀,”阮琨宁觉得好玩,才不要告诉他呢,便直截了当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打断了他的疑问,道:“郎君真可爱!” 亲完了,也不看皇帝反应,她便高高兴兴的往外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皇帝几句:“好好批折子呀,不要偷懒,不然晚上不给你饭吃。” 第257章 福气 阮琨宁有了身孕之后, 精神倒还是很好,没受什么罪,寻常人经常有的那些吃不下东西以及孕吐反应, 在她身上体现的并不明显。 大概是继承了崔氏优良体质的原因。 ——据说, 崔氏跟阮琨烟有身孕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皇帝之前也听说过,倒是不觉得奇怪。 阮琨宁的毛病有三个,一是格外的爱睡懒觉, 二是格外的喜欢吃东西, 三是格外的爱哭。 前两个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睡觉呀, 吃东西之类的都没什么,只有最后一个叫她觉得烦。 真的不是她矫情, 有事没事的就爱作一下什么的,也不是皇帝给了她什么气受,才惹得她每日流泪。 她纯粹就是生理性的格外爱流眼泪, 不高兴了眼泪要出来, 高兴了眼泪也要出来, 生气了更加要出来, 完全不受她个人控制。 太医说, 过了前几个月就好了,她也很无奈。 皇帝见着,倒是很心疼, 事实上, 无论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瞧见一尊玉一样的绝世美人儿梨花带雨,都是会觉得心疼的,更何况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呢。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几乎是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好像只要他说个不,或者对她说一句重话,阮琨宁就会像是玻璃一般碎了一样。 有时候皇帝也会调笑几句:“阿阮这么爱掉眼泪,这么跟金鱼一样,要是把你放到水里头去,你会不会吐泡泡?”只惹得阮琨宁追着他要打。 她的口味变得有些奇怪,之前是只喜欢吃甜的,可是现在酸甜苦辣都可以尝一尝,每到用膳的时候,满满当当的摆一大桌子。 阮琨宁是喜欢吃东西,可是她肚子里头装的是胃,又不是无底洞,自然吃不下去多少。 她只是看着那一个菜不错,夹过来尝尝,喜欢就吃下去,不喜欢就咬一口再塞到皇帝嘴里头,好些日子下来,她看起来还是弱柳扶风,皇帝倒是稍稍胖了点。 这一日他们睡得早一些,皇帝见着她睡着了自己才合上眼,谁知道睡了没多久,便被阮琨宁摇醒了。 她一只手握住皇帝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明明看起来困得不得了,却还是娇声道:“郎君,怎么办,我好饿。” “晚上便见你用的不多,果然是饿了,”皇帝将她刚刚抖开的被角给她掖好,柔声道:“想吃什么?我叫他们下去准备。”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会儿,道:“想吃鲜虾云吞了……” “乖,等一会儿,”皇帝起身披上衣服,叫了外头守夜的内侍进来,把要求吩咐了下去。 为着照顾贵人们的需求,御膳房的火彻夜都是不熄的,一碗鲜虾云吞,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片刻功夫便被送了过来。 只是,不过短短的一会儿,等到皇帝端着碗回到床边的时候,却见阮琨宁合着眼睛,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的一只手还放在外头,衣袖有些高,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臂,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错觉,因着有孕的缘故,这些日子阮琨宁愈发的长开了些,面容上多了些倾城的妩媚之色,挑起眼皮懒懒的看人一眼,都叫人觉得心痒痒的。 皇帝笑了笑,将那只碗放到了一侧的案上,轻声唤道:“阿阮,阿阮?” 阮琨宁睡得沉了,没有搭理他,相反的,还不耐烦的哼了两声。 她睡得正好,皇帝也不忍心叫醒她,晚膳时候阮琨宁没怎么吃,他其实也没用多少,瞧了瞧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鲜虾云吞,便自己坐在床边,慢腾腾的吃了,这才躺下歇了。 哪里知道,又过了几个时辰,阮琨宁却再度将他摇醒了,一手揉着眼睛,直入主题的问道:“我的鲜虾云吞呢?” 皇帝:“……” 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言语也能看清楚,比如,阮琨宁看了看那只空碗,就将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她心里头有点委屈,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眼泪不由自主啪啦啪啦的往下掉,谴责道:“那不是我的吗?你怎么这样……” 皇帝心疼的不行,暗恨自己那时候怎么就忍不了一点饿,连忙搂住她,道:“都是我的不是,阿阮别气,我叫他们再去准备好不好?快别哭了……” 阮琨宁推开他,背对着皇帝重新躺下,气鼓鼓的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阮琨宁的脾气上来真的是半点不容转圜,说不吃就是不吃,直到中午还是不肯吃,这日是旬休,不需要上朝,皇帝磨了一上午,同她说话也不搭理,只躺在床上闷闷的生气。 没办法,皇帝只好请了崔氏入宫,想叫她为自己说和一二。 阮琨宁对着别人硬气,对着自己阿娘却也得软下来,老老实实的吃了饭,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崔氏眼见着她吃完了,这才取出帕子,轻柔的替她擦拭了唇角,道:“我原先心里头也是存了疑影,生怕陛下不真心待你,会委屈了你,可是今日一见你这做派,便知道你是万万没有吃过亏的,只怕还是你骑在陛下脖子上才是。” 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头,崔氏道:“不知道惜福。” “阿娘怎么也帮着他欺负我,”阮琨宁嘟囔了几句,可是瞧着崔氏不像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样子,便悻悻的闭上了嘴。 崔氏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好生同阿娘说一说,我才能帮你说话呀。” 阮琨宁这下子来了劲头,添油加醋的将昨晚的事情讲了出来,说完了,便鼓着嘴眼巴巴等着崔氏跟自己站在一边,谴责皇帝的暴行。 崔氏却忽的一笑,轻柔的替阮琨宁挽了挽头发,道:“傻人有傻福,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这句话阮琨宁听懂了,闷闷的抱怨道:“我才不傻呢,阿娘不许笑话我。” 顿了顿,她面上也禁不住流露出一点笑意,又道:“他这些日子只怕生出来一个像我的,不许别人说我傻,反倒是每日里变着法儿夸我聪明呢。” 崔氏笑微微的带了一点揶揄,道:“还说他待你坏?” 阮琨宁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脸去,道:“一码归一码。” 崔氏却仔细打量她神色,问道:“上次我走了之后,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阿娘怎么知道?”阮琨宁问道。 崔氏没有回答,却问道:“你同陛下替科举三甲的事情了?” 阮琨宁点点头,道:“嗯。” “那就对了,”崔氏神色反倒是自在了几分,道:“嫁了他却还挂着别人,陛下不生气才怪,加上你这个木头脑袋,吵起来也不奇怪。” “阿娘怎么又说我笨!”阮琨宁有点不满意,道:“万一真的说傻了怎么办。” 崔氏却道:“阿宁,你自小就是聪明的,可是在男女之情上,却天然的就心冷,阿娘知道,却也不会强求你。 对于女人而言,有时候,无情其实比有情要好多了,当阿娘知道陛下要娶你的时候,就更觉得庆幸了。 可是阿宁,虽然,女人的无情对于自己而言是一桩幸事,可是对于爱你的男子而言,却是十成十的苦楚。 你也不能否认,别人的有情,同样也是极为珍贵的,陛下待你,真真是用了十成心的,半分假都不曾掺,你同他朝夕相处,最应该知道才是。 上一次阿娘同你说此事的时候,也是想要试一试,看你同陛下,是不是真的能走下去。 你若是真心待他,陛下生气的时候,就会知道去求和,去告诉他你的心意才是,陛下若是真心待你,必然会谅解的,那自然是圆满。 相反的,陛下若是不肯谅解,你们从此冷了下去,叫你早些看清楚什么是深宫,那对你而言,也是另一种圆满,我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阮琨宁久久的低着头,许久才道:“我明白了。” “所以今日入宫见了,”崔氏看着她,道:“我才会说,陛下是真心待你的。” “才没有呢。”感动归感动,但倘若真是满口温柔,那就不是阮琨宁了。 这几日下来,她攒了一肚子的苦水要倒:“阿娘,你不知道他有多坏……” 崔氏轻轻地咳了一声,道:“陛下待你如此,你还觉得不满足吗?” 阮琨宁气哼哼道:“有什么好满足的,他欺负我,你怎么也不帮我?” 云舒在侧,也咳了一声,道:“娘娘可别只说这些,难不成陛下便没有对您好的地方啦?” 阮琨宁去看她:“你是我身边的人,怎么也帮着他说话?” “不是她帮着朕说话,”皇帝自帷幕后头出来,淡淡的瞥她一眼:“——而是她在提醒你,朕过来了。” 阮琨宁下意识的竖起尾巴:“我什么都没说。” “怕什么,”皇帝看着她,笑微微道:“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阮琨宁撇了撇嘴,没说话。 皇帝看着她,也没说话。 窗外的日光疏朗透进几分,像是温绵缱绻的情丝,慵懒的洒在她脸上,当真美极了。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本书由【霎紫明嫣】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m.jjxsw.com--久久小说网手机版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