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人家》作者:小满酥【完结】   番茄小说2024-03-28完结   标签:年代文,群像,日常向,年代现代言情   52.2万字   作品简介   ☆【正文已完结】   ☆【非穿非重,非爽文,无金手指】   ☆【平凡人的平凡故事,偏日常向】   1972年的钟文姝十七岁,顶了母亲供销社的职位,避开了下乡大潮。   1973年的钟文姝十八岁,嫁给了隔壁院儿的小警员,有了两个人的小家。   1974年的钟文姝十九岁,借了堂弟的光,多了条正大光明赚钱的路子。   1975年的钟文姝二十岁,分了房,小有资产,笑嘻嘻地一点都没烦恼。   1976年的钟文姝二十一岁,听到了一些风声,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   1977年的钟文姝二十二岁,参加了高考,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1982年的钟文姝二十七岁,毕了业,成为了一名美术教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天都开开心心过日子。   1983年的钟文姝二十八岁,有了孩子,体会到了母亲说的“天伦之乐”。 ……   2024年的钟文姝六十九岁,和年少的爱人坐在摇椅上,给孩子讲过去的故事。   目录247章 第1章 胡同里的钟家   老北京记忆---2023.6.6拍摄于【和平菓局】   “诶,钟家这事儿到底怎么说的?”在胡同口摘菜的大娘用胳膊肘捅捅身旁的人,语气里的八卦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另一位大婶纳着鞋底,头也不抬道:“还能怎么说?下乡的指定是小敏那丫头,谁不知道文姝是红娟的心头肉,哪里舍得那小丫头去地里受苦。”   “要说这红娟也是偏心,俩姐妹前后差了也就十几分钟,怎的就大的要让着小的了。”   另一旁一直没插上话的婶子也开了口:“也不怪红娟,文姝那样子哪里能做得了农活,还是文敏合适些。”   “要我说......”起话茬的大婶,一抬头就看见话题人物之一钟文敏正满脸阴翳看着她们,一时嘴里的话也咽了回去,颇有些尴尬开口,“小敏回来啦?”   其他两位婶子也有些讪讪,紧跟着喊了声“小敏”。   钟文敏本就烦着,听见有人议论自己心情更不好了,也顾不得面前三人是长辈,直接开口:   “是啊,要不是这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婶子们拿我家的事儿当乐子呢!”   “小敏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关心你们姐妹不是。”   “那可真是谢谢婶子们了,可把你们闲的。”语罢,钟文敏抬脚往胡同深处走去。   这胡同名为鹁鸽胡同,距离皇城根不远,放在过去,不说王爷,那也得是皇帝老儿的重臣才能住上的。   而钟家就在鹁鸽胡同五号院里有五间不小的房。   平日里,钟文敏一直以能住在这样的地方为傲,但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心情,尤其是看见院子里逗小孩的孪生妹妹钟文姝,心中那种不满达到了极致,开口的语气更是相当不好:   “你倒是没心没肺,这是笃定了能留在城里?”   钟文姝正和一岁出头的小侄子玩得开心,被二姐这么一说倒也没生气,只不过也没搭理她就是了。   钟文敏更气了:“钟文姝!”   突如其来一声吼,将小孩吓得一激灵,然后抱着钟文姝的大腿开始嚎。   小孩子哭起来嗓音尖利,钟文姝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的,再好的脾气也烦了,直视钟文敏:   “钟文敏,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你耳朵有病,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这边钟文姝还没回答,嫁在同一个大院的钟家大姐钟文婷听见两个妹妹吵闹赶紧走了出来: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吵吵嚷嚷的,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吧?一天天的,没完没了的。”   钟家大姐说话还是挺管用的,这不还能再战好几回合的两姐妹顿时闭了嘴,前后脚跑到大姐身边扶着她,生怕出了什么事。   原因无他,前些时日,钟家大姐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被告知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要好生养着。   所有人都被钟母叮嘱过了,谁也不敢惹大姐生气。   这不,连被姑姑们忘记的小孩儿都止住了哭声。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再不济回屋说也行,偏要在院子里吵,是生怕其他人听不到是吧?”   更何况还是这种应该积极一点的事情。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东面李家那边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在钟文敏踏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在门上贴着了。   还想争执几句的钟家姐妹顿时闭了嘴。   向来如此,自己人吵架没关系,是万不能让外人看笑话的,不然钟母头一个不会放过她们。   尤其这个外人还是东面的李家。   五号院里的人家,钟母最烦的就是东面的李家了。   五号院本是个规整的二进院,如今是个住了好几户人家的大杂院。      钟家占了后院正房,一共五间。本来只有钟老爷子的三间房,等钟父有了分房的资格,找了街道办的人换房,也就成了现在的五间房。   东面四间房分别住着李家和王家;西面三间房则是钟家大姐的夫家于家,余下一间为公用的厨房。   前院住着陈家和童家。   这就是五号院的六户住户。   别看只有六户,人是真不少。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别提这种大杂院,那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这不钟家俩闺女的事儿也就成了最新话题。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钟家究竟让哪个闺女下乡。   要说这钟家啊,因为钟老爷子,在这鹁鸽胡同还是颇有威望的。   钟家老爷子是钢铁厂的元老,年轻的时候为了厂利益差点没了命,这个情厂子一直记着,如今的厂长年节时候也会带着礼上门。   老爷子三子一女,长子和幺子早年牺牲,各有一子。   老二也就是钟父,如今在国营饭店当厨师,算是高收入人群了。   最小的女儿嫁去了隔壁省,隔几年才回来一次,钟文姝对这个姑姑基本没什么印象。   再来说说钟家小辈。   文字辈一共七人,除却两个侄子,其余都是钟母所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先来说说东西南北四个男孩。   老大钟文东66年高中没毕业就进了钢铁厂,69年经人介绍和临时工王兰结了婚,刚刚院子里的小家伙就是他们的儿子。   老二钟文西是钟大伯留下的孩子,初中毕业就被特招进了部队,这也是老爷子最挂念的孙辈。   老三钟文南是钟三叔的孩子,如今十七,因着他的户口和老爷子在一起,算是独生子女不用下乡,如今正在家里闲着,只等着满了十八就去领国家补偿的那份工作。   最小的钟文北才十三,还在读小学,以后怎么样都还早着呢。   接下来就是三个女孩子。   最大是钟文婷,是个运气好的,满十八的时候还在读高中,钟母趁着街道办还没开口,押着大女儿和同院的于家独子于成海领了证。   也不是乱点鸳鸯谱,五号院基本上都是钢铁厂的职工,孩子不少。   于成海作为院子里最大的孩子,没少带下面院里的弟弟妹妹玩。   玩着玩着,眼睛就离不开钟家大女儿了,等到这个邻家妹妹到了年纪,愣是自己跑到钟母面前说要钟文婷做媳妇。   家境不错,郎有情妾有意,又赶上了特殊时候,钟母立刻松口。   钟文婷是好运,下面的两个妹妹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钟文敏和钟文姝是相差十多分钟的孪生姐妹,只不过一个像了妈,一个像了爸。   两姐妹如今不过十七,走她们姐姐的路是铁定不行了,也就是幸好还有三个月才高中毕业,不然街道办早就上门了。   因着之前钟母那一手,街道办如今防着钟家呢,这俩姐妹说什么都得有一个下乡。   也不是街道办不讲情面,相反正是钟母有个老姐妹是街道办的人,才能悄悄给了个信,若是有工作那就赶紧的,不然孩子毕业就来不及了。   确实是有个工作,钟母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届时可以顶个班。   只是,谁来顶呢? 第2章 谁成绩好谁顶班   姐妹俩的争执,钟母还是知道了。   钟大姐肯定不会出卖两个妹妹,是东面李婶子见着钟母回来了,一脸笑上前:   “红娟呐,你家到底决定谁下乡没有啊,可不能拖了,眼见着两个孩子就要毕业了,别到时候两个都下去了......”   钟母也烦着呢,面对李婶子明显不带好意的问话,脚步没停,只嘴上随意应付了一句:   “你赶紧管好你家吧。”真的是,一天到晚眼睛就长在他们家了,就是闲的。   “我们家好着呢,这不是你家俩丫头今儿个可是在院子里吵起来了,为着谁下乡呢!”李婶子咂咂嘴,颇为可惜,要不是婷丫头出来得太快,她非得听完整个过程。   钟母停下脚步,脸色愈发不好。   见此李婶子更开心了:“至于我家,早就决定好了,三丫头下乡。”   钟母脸一抽:“你也真狠得下心,你家三丫头才十五吧?”   “十五怎么了,也初中毕业了,高中又考不上,不下乡在家里吃白饭吗?”   李婶子觉得自己很可以了,都供着闺女读完初中了,这年头有多少丫头是初中毕业?小学就给上两三年的也大有人在好吧?   “你家宝来不是都快十七了,让他去啊!”   “那咋行呢,宝来是我家唯一男丁,咋能去乡下?”   李婶子生了五个孩子,就只有排在中间的李宝来是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哪里舍得让宝贝旮瘩下乡吃苦?   本来,二女儿前年已经下了乡,该是轮到李宝来,李家夫妻一商量,直接让刚满十五的三女儿下乡了。   至于李宝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就看街道办的人怎么想了。   钟母不想再和她多说,转身进了屋,没给李婶子进来的机会,她可忙着要找那两个死丫头算账呢。   而钟家三姐妹都坐在堂屋,钟家大姐一边调和姐妹俩的气氛,一边照看着正闹腾的小侄子。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敏姝两人下意识直起了身子,眼睛齐齐看向门口,已经做好了被吼的准备。   果不其然,关门声落下,一道不算大但是辨识度很高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皮痒了是吧?一天到晚吵吵个没完,再吵都给我滚乡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气场不合,除了睡觉,敏姝两人每一次和平共处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儿就闹腾起来。   这一次事关前途,都不是傻子,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就被放大了很多。   钟父钟母一日不表态,消停日子就不会有。   “妈,转眼就要六月了,马上就要拿毕业证了,那工作......”钟文敏话一落,姐妹三人都看向钟母。   关于谁顶班谁下乡这事儿,钟母心里早就有成算了。   之所以现在还没说,就是想着私下里多打听打听,能不能再弄来一个工作。   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小,现如今这情况,一个看大门的实习工,没个几百那是下不来的,更何况还得有位置才行。   这年头家里孩子都多,谁家没个下乡的,就说他们这大院,除了前院陈家孩子都还小,就只有钟家没有孩子下乡。   这次怕是说什么也躲不过了。   “毕业考试谁分数高,谁来顶班!”钟母的话不容置喙,敏姝两人噤了声,不约而同回屋看起了课本。   开玩笑,这关乎到一辈子好不好!   ----   这一边,钟母也不急着做饭,抱着大孙子一起送大女儿回了于家。   于家也算是这一片顶好的人家了,于母走得早,于家就于成海一个儿子,父子两人住着三间房简直不要太宽敞。   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结果就被钟家近水楼台捞走了月亮。   钟母那也是特别满意,于家条件好,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用担心女儿被欺负,吼两嗓子他们老两口就能冲过去揍女婿。   瞧瞧,多好。   钟母跟着大女儿在堂屋坐下,于家的堂屋真的就是堂屋,不像钟家的堂屋晚上还要充当南北两兄弟的卧室。   于家父子还没下班,正好是她们母女说话的好时机,反正怀里的这个小子除了知道要吃的啥也听不懂。   “妈,真的谁成绩好谁顶您的班?”钟家大姐压低声音问道。   “没事儿,姝姝没问题。”就算有问题,她也不会认账的。   钟家大姐自然知道亲娘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她们两人的成绩差不多,到时要是小敏考得更好一些,怕是还有的闹。”   “姝姝那丫头聪明着呢,就是懒,没怎么学都能和小敏成绩差不多,要是学了那还用说?”钟母也放低了声音,“要是真有什么意外,我总归要护着姝姝,就算你爷爷也没话说。”   说白了,钟母的这个工作是她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跟钟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文婷点点头,她也是偏爱小妹妹的,自然会支持钟母的决定。   “大姐儿啊,小敏和姝姝的事儿,不能和别人说知道不,就连海子也不行。”   “我知道,您放心,我没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行了,我得回去做饭了,指望着那两个祖宗做顿饭,今晚谁也别想吃了。”眼看着天色也不算早了,钟母将带来的红糖给大闺女放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奶奶?”虽然被抱来抱去,但是一直被忽略的小孩儿举起了胖胖的小手,拼命晃晃彰显存在感。   “得,把你忘了。”钟母抱起大孙子颠了颠,“又胖了,你小姑姑都给你喂什么了,真的是......”   小孩儿笑嘻嘻,冲大姑姑招招手表示自己要走了,然后搂住奶奶的脖子乖乖被抱着。   祖孙俩刚走出堂屋就和下班回来的钟文东夫妻打了个照面。 第3章 大嫂的王家   钟家虽然房子算多的,但人口着实不少。   正中间的一间是堂屋,左右两边正房住着钟家父母和钟老爷子,两间耳房就是孩子们的住处。   当然这都是钟大哥结婚以前的情况。   钟大哥没有分房的资格,婚后还是得住在家里。   也没白住,69年结婚的时候,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有接近四十,除却每个月交给钟母十块钱当做伙食费,粮票什么的另算,另外还有五块钱的住宿费。   这可不算过分,为了让夫妻俩能单独有间屋子,南北两个弟弟可是给腾了地方的,至今都还在堂屋里面支两张小床睡着。   钟母也是很会安抚人心的,每月给了哥俩各五毛,钟文南还好些,钟文北那就不一样了,根本不用催,开开心心就把家搬了。   钟大哥夫妻没意见,南北哥俩没意见,皆大欢喜。   这不,大嫂王兰见婆婆从于家堂屋出来,笑着迎了上去:“妈,您腰不好,别让这小子累着您了。”   “我腰早好了,再说了才一岁多的娃娃能有多重?”话是这么说,钟母还是将看见妈妈就开始闹腾的孙子递给了儿媳。   “还是得好好养养。”王兰顺势将儿子递给进门后还没来得及说话的钟大哥,才继续对钟母道,“妈,您去歇着吧,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钟母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献殷勤的大儿媳,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装粮食的柜子钥匙递给了儿媳。   见儿媳接过钥匙进了堂屋,钟母才问一旁的大儿子:“咋回事啊?吃错药了?”   钟大哥想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怀里有了扑腾的小家伙,只能压低声音道:“我丈母娘今天找来了。”   钟母瞬间就懂了:“给了?”   “给了十块。”   钟母有点想打儿子了。   要说对于儿媳王兰,钟母大体上还是满意的,感情自然比不上亲闺女,但总归是比旁人家的婆媳关系要好上许多。   但说不满意的,那肯定也有。   王兰背后的王家可不是个省心的。   当初二人处对象的时候,钟母也打听过王家,得到的都是王家夫妻待人和善,家里闺女也勤快,婚事也就定了。   王家二子一女,王兰是最小的那一个,不说被虐待吧,但重男轻女的家庭能指望着她能过得多好?   好在下乡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家嫁出去的姑姑要跟着丈夫去外地,自己身上临时工的工作就给了娘家侄女。   也是上面两个哥哥都有了工作,要不然这个位置也轮不到王兰。   可坏也坏在这里,王家认为工作是自家的,怎么能让外嫁的女儿带走?于是就想让王兰在扯证前将工作让给闲在家里的王母。   王兰说,钟家就是看中了她有工作,才愿意让她进门,要是工作没了,那这婚事准得吹。   那咋行呢!谁不知道钟家不仅屋子多,有工作的人也多,能跟这样的人成了亲家,好处还能少了?   就在王家舍不得钟家这条大鱼,又舍不得月月有进账的工作的时候,王兰提议先把证扯了,扯完了再转工作。   王母一拍大腿,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美滋滋应了,结果扯完证王兰不认账了。   开玩笑她又不傻,要是敢把工作送回王家,她毫不怀疑婆母能直接将她扫地出门。   但是王家怎么可能甘心呢?眼见着工作没指望了,就有事没事找个由头上钟家的门,借这借那就没见他们还过。   刚开始钟母因着是亲戚,也就借了,次数多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别提钟母本就是个炮仗脾气,将人直接撅了回去。   王家眼见着钟母这样,也就直接找上了王兰夫妻。   工作这一事用完了王兰所有的勇气,面对父母的打秋风,总是狠不下心拒绝。   一次次的,王家可要了不少钱票走。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你们俩如今就这点钱,现在学升还小,吃不了多少,你亲娘我能给你养着,等着他开始上学了,我看你还掏不掏得出学费。”   话糙理不糙,钟家不算分家,成了婚的孩子可以住家里,但是都要交钱的,孩子什么的钟母会帮忙照看,但不会出钱。   至于家里这些东西,那是要等他们老两口百年后才会分给几个孩子。   这些,家里的孩子们都知道。   钟母这话,让钟文东抱着儿子的手都收紧了些。   这还是只有一个孩子,日后孩子多了,那......   是该好好和妻子说道说道了。   钟母也不知道大儿子听没听进去她的话,也不管了,转身进了公用的厨房给儿媳帮忙。   钟父是不回来吃饭的,这年头家家都不容易,随意弄了些一大家子也就吃饭了。   钟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钟老爷子坐在主位上问钟母:   “红娟啊,婷丫头咋样了?”   “安心养着就成,没什么大问题。”钟母给钟老爷子又添了半碗汤,答道。   “行,好就行,我给你拿点钱票,你去给婷丫头买点红糖什么的,好好补补。”   “哪用得着您拿钱?我这儿有。”   “你们的是你们的,我是我,那不一样。”说着,钟老爷子又看向埋头扒饭的姐妹俩,“等小敏和姝姝考完试,爷爷也有东西给你们。”   “爷爷,啥呀?”钟文姝抬起小脸,双眼亮晶晶看向笑眯眯望过来的钟老爷子。   “等你们考完试就知道,考好了爷爷还有奖励。”   “哇,谢谢爷爷!”姐妹俩又喜滋滋道谢。   “妈,我到时候也买些红枣红糖什么的,给文婷送过去。”王兰也终于接上了话。   钟母自然不会推辞,这年头没什么好东西,多补补终归是好的。   一时间气氛倒是好,老爷子在的时候没人会去提那些糟心的事儿。   至于内里的暗流涌动,也是各家人知各家事儿了。 第4章 黑夜中的私语   晚上,将儿子哄睡,钟文东开了口:   “你今天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直接给了你爸妈十块?”   “不给怎么办?我爸妈今天都到厂门口来了,好多人看着呢,闹大了多不好看?”   “给你爸妈钱这没啥,但是总得有个度,我们两个工资拢共就四十多块钱,你一出手就是十块,我们还要给家里交十五,等到儿子长大了读书的钱咱们都拿不出来。   这样下去真不行,日后再有了其他孩子,吃饭都是问题。”   王兰哪能不懂钟大哥说的道理,但每次听着父母说家里困难就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可是我那工作......”   “你那工作当初是你家里买的不错,但转正是爷爷出的力,而且这些年咱们给的也够多了。”   正如钟大哥所说,王家当初从去外省的小姑子接手这个工作的时候花了四百,但这些年老丈人一家零零散散从他们家抠出去的钱也有接近四百了,该还的早就还完了。   再这么放任下去,王家的小辈可以说都是他们夫妻养活的了。   “咱俩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分房子了,到时候你娘家被养大了胃口,动了什么心思怎么办?”   “瞧你说的,那是我爸妈,他们......”王兰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知道钟大哥说的是真的。   这么多年不就是这样嘛,从一开始的一两块,已经到了如今的十块,再往后呢?是不是就要占他们分出去的房子了?   “等到儿子长大了,咱们连给他娶媳妇的钱都拿不出来。”这话直接踩中了王兰的要害,儿子和王家那自然是儿子最重要。   “东子,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咱把你工作这份钱给你爸妈。”王家夫妇对外的形象很好,堵上这个每次来要钱的理由,他们不会轻易开口找外嫁的女儿打秋风。   “那可是四百!”   “用一个四百堵住几十个四百,值了。”   “成,听你的。”   夫妻俩的秘密谈话吵不醒一旁呼呼大睡的儿子,自然也传不到另一边敏姝姐妹俩的屋子里。   白日里,钟母将话放出去,小姐俩之间的气氛就不算好,但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躺在一张炕上。   就在钟文姝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身旁躺着的人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强撑起精神捅了捅身旁人的腰:   “怎么了你是?”   不问还好,一问那哭声就大了,这下钟文姝睡意就去了一大半。   这小屋子里的炕还是挺大的,钟文姝坐起身直接从侧躺着的人身上翻了过去,过程中还不小心踩了对方的小腿。   钟文敏哭声下意识一停,疼痛感传来后,眼泪流得更多了:   “你干啥!”   “是我问你干啥吧,大半夜不睡觉躲着哭。”不仅声音不好听,哭得还丑。   “我哭还不行了?”   “行啊,使劲哭,我看着你哭。”   这哪还能哭得出来,钟文敏用放在枕头边的手绢擦擦眼泪,借着月光看向同自己面对面的妹妹。   姐妹俩其实并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钟文姝将将一米六,不算矮,但站在直逼一米七的钟文敏旁边愣是显得小鸟依人。   再说长相,钟文姝像钟母,笑起来甜甜的;钟文敏呢,像了钟父,浓眉大眼的,精神极了。   总的来说,姐妹俩都是挑了优点长,就是侧重点不同。   但大约没有的才是最好的,钟文敏不喜欢鹤立鸡群的感觉,反而很羡慕妹妹娇小的样子。   钟文姝呢,又眼馋二姐的大长腿,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悄悄祈祷再长高一些,不然吵架的时候她还得找个小板凳站上去才能显得气势足一些。   姐俩之间的羡慕嫉妒,也就导致了整个院子时不时就能听见两人的争吵。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劝一劝,后来次数多了,就连东面的李婶子都能做到熟视无睹,毕竟你敢去帮谁的腔,姐俩能瞬间调转枪口一致对外。   就是典型的,她们可以互相骂,但是其他人不行。   可是这次不一样,不是小打小闹,是一辈子的事儿。   “姝姝,我不想下乡。”钟文敏缓了缓情绪,开口道。   “谁想啊,那么苦。”年初李婶家下乡的二女儿回来探亲,这才一年多的时间人眼见着憔悴了不少,钟文姝觉得自己去了能直接没命。   “要是我们一直不长大多好啊。”钟文敏其实已经有些认命了,不说偏心的问题,她知道自己铁定考不过姝姝。   “敏敏啊,咱们说好了,不管谁离开家,都不可以怪对方。”钟文姝抱住二姐的胳膊,凑近道,“我们是最亲密的人知道不?”   “叫二姐,敏敏是你叫得吗?”   “我不,我就叫,敏敏,敏敏!”   “钟文姝!”   “敏敏,敏敏!”一声比一声大,直接惹得隔壁的钟母大力敲了一下墙。   姐俩瞬间安静,但都没放开彼此,就像小时候那样彼此依偎着睡着了。   一墙之隔,钟父钟母都还没睡,敲过墙又等了一会,钟母才开口:   “有消息吗?”   钟父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摇摇头。   钟母听见这声叹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就只能下乡了啊。”   “这没办法,工作哪有那么好找。我托人问了,往东北走,那地方能吃饱,冬天也不用下地干活,到时候你给备上些好烟,我给人送过去。”   “东北那儿不是大哥他......”牺牲的地方吗?   “是,文西的部队离那边不远,多少能照顾些。”   物质上的照顾就不用了,他们还在呢,总不会少孩子一口吃的。   最主要的是让村子里的人知道有个在附近部队当兵的哥哥,有什么歪心思都多得掂量几分,独身一人的女孩子最容易出事了。   “睡吧,孩子们还没毕业,就算下乡也得七八月份了。”说着睡,钟父的眼睛却没闭上。   “我就是心里难受,多苦啊。”   “咱没对不起谁,睡吧,睡着了啥烦心事儿都没了。” 第5章 有人娶吗?   没有大学可上,高中就没多重要了,所以毕业考试也随意了些,但钟文姝十分重视,答完所有的题目还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   她成绩也不算多好,平时仗着有些小聪明,听课也不认真,两个月的恶补也只算是马马虎虎。   说白了,钟文姝心里也没底,到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干脆不想了,只在校门口等着钟文敏出来。   如今的天很热了,还没等一会儿,钟文姝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想着黑眼圈越来越严重的二姐,干脆跑到不远的供销社买了两根冰棍。   时间也是刚刚好,钟文姝买完冰棍回来,钟文敏刚好也踏出了校门。   有身高优势,钟文敏很快看见了拿着冰棍等自己的妹妹,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就快步朝钟文姝走过去。   “给钱,一毛。”   “等着吧,下次一起给你。”这丫头心真黑,张口就赚五分。   “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不给我!”钟文姝压根拦不住手长脚长的钟文敏,冰棍直接被拿了过去。   “走了走了,回家,热死了。”   两人一边啃着冰棍一边往家里走,谁也没问对方考得怎么样,这种东西问多了真伤感情。   刚走进鹁鸽胡同,就看见站在院门口张望的大姐钟文婷。   敏姝两人见此,丢了手里的冰棍棒,跑上前去扶已经五个多月的钟文婷。   “慢点跑,别摔着。”自从肚子里多了块肉,钟文婷觉得自己对这两个闹腾的妹妹都耐心了不少。   “姐,你才是,出来干啥,快进去,外面多热啊。”速度更快的钟文敏率先开口。   “想着你们快回来了,我出来迎迎。”外面是挺热的,姐妹三个一起往于家堂屋走,“我给你们煮了些绿豆汤,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喝了去去暑气。”   这可是好东西,钟文姝当即笑眯了眼,倒了两小碗回来,到底是别人家的东西,得有点自觉不是。   “你多倒点,那一锅都是给你俩的。”   “这些够我和二姐喝了,剩下的给姐夫和于叔留着。”   “我给他们留的有,你俩放心喝就是。”   话虽这么说,敏姝两人还是只喝了手里的这一小碗,锅就摆在那里,自家又没有厨房,留的有没有还真能不知道吗?   钟文婷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肚子一动,脸色一白。   “咋啦大姐?”小姐俩立刻围了上去。   “没事,孩子踢了我一下......”   “踢了你一下!?”钟文姝满眼新奇将手放在了大姐的肚子上。   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有灵性,就在钟文姝覆手的位置又轻轻动了一下,见此钟文敏也激动的伸出爪子,小家伙又动了一下。   “大姐,宝宝喜欢我!”本来因为考试没底一直压抑的心情突然好了些,钟文敏的语气也激动不少。   “是啊,你们是宝宝的姨妈,当然喜欢你们了。”只是,别拿自己的肚子当玩具好不好!   那当然是不行了,小姐俩干脆坐在地上,对着大姐的肚子开始说话,直到小家伙再也不搭理她们。   “大姐,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啊?”重新端起碗的钟文姝笑眯眯问道。   “儿子吧。”钟文婷摸摸肚子满眼憧憬。   “姐啊,你咋还重男轻女呢,这要不得哦。”钟文姝圆圆的眼睛盛满了不可思议。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话呢。”钟文婷没好气瞪了小妹妹一眼,继续道,“哥哥照顾妹妹,总比姐姐照顾弟弟好。”   钟文姝点点头表示理解。   算起来,大姐钟文婷小时候是跟着上面一个东亲哥一个西堂哥屁股后面长大的,那时候爸妈和爷爷都还在上班,她就被交给了两个哥哥照顾,感情很好。   但是敏姝小姐俩就不一样了,跟上面两个哥哥差了点年纪,不算亲厚,倒是跟同岁的南堂弟玩得好。   至于最小的北亲弟,小了敏姝南三人四岁,还在为能不能考上初中烦恼呢。   所以说,孩子多的家庭,不会单纯因为性别找玩伴,年龄也很重要。   “不管男孩女孩,我应该没有机会看到了。”钟文敏突来的一句话,让刚一脚迈进来的钟文南的另一只脚悬在了半空。   这大约就是钟文姝很讨厌二姐的一点,好好的气氛总是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没了。   “南南,走,陪我去买根冰棍。”待着也不知道改说些什么,钟文姝直接拉着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堂弟要跑。   “我都看见你扔的冰棍棒了,还吃啊?还有,别叫我南南......”   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弟妹,钟大姐叹了口气,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二妹妹道:“没考好?”   “好多题我都不会,会的也不能保证都对,姐,我真的要下乡了。”   她真的很努力了,这两个月废寝忘食地学习,但上了考场还是忍不住手抖,心思也没办法集中,考完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在姝姝面前,她还能稳得住,可是看着姐姐温和的眼神再也绷不住了,也是仗着没人,巴拉巴拉将这几个月的委屈全数倾泻。   钟大姐没有说话,她知道二妹需要一个发泄口。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自己幸运地到了可以领证的年纪,又正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于成海,很大可能也得下乡了。   所以现在,她听着就好。   另一边,蹲在胡同口压根儿没去买冰棍的姐弟俩也在说着考试的事儿。   “我其实本来没底的,但是刚才看见敏敏那样,倒是安心不少。”不是幸灾乐祸,只是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这话让二姐听到,准要跟你急。”钟文南没考上高中,但是是独生子女,下乡政策跟他没关系,安安心心挨到十八就好了。   “急呗,我怕她啊?”说着硬气的话,钟文姝整个人却是蔫蔫的,“但是南南,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不想下乡,但是我也不想二姐下乡......”   钟文南也叹了口气,改蹲为坐,缓了缓麻掉的腿,才开口:“那怎么办,要不然买个工作,要不然就嫁人。”   “对啊南南!嫁人!可以嫁人啊!”钟文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只是还没高兴几秒,钟文南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   “首先,别叫我南南;其次,你没满十八,不到扯证的年纪;最后,有人娶你吗?”   钟文姝刚想说喜欢自己的人可多了,还没来得及,就听见拐角处传来一道男声。   欣喜而急迫:   “有,娶,有人娶,我娶!”   姐弟俩抬头,看见了一身公安制服的男人。 第6章 贺家老四   钟家姐妹谁下乡的话题还没热和多久,钟家小闺女和隔壁胡同的贺家老四处对象要结婚的消息已经强势上位。   大婶们的心情那真是激动又复杂。   复杂呢,那是因为贺家老四贺实二十二未婚,还是他们这一片的小警员,这不是妥妥的女婿人选?   开心呢,自然就是生活太无聊,需要一点调味剂。   在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开篇的三个好事大婶,毕竟这仨还挺有戏份的。   消息最灵通的当属胡同口一号院的刁大嘴,此人以爱好打听家长里短著称。   不仅如此她还喜欢添油加醋发挥想象力说给两个老姐妹听,偏巧人姓刁,这就得了个“刁大嘴”的称号。   二号大婶家住胡同尽头,家里男人和公爹最擅长做竹篾,胡同里的人干脆就叫她“篾子婶”。   三号婶子也是个有故事的,当年隔壁胡同有户人家被打成了you派,抄家的时候这位婶子去凑热闹,也是运气好,捡到了一条金项链交了上去,得了上面几句口头表扬。   这可把婶子高兴坏了,逢人就说她自己品德多么高尚,众人听“金子”也听烦了,干脆直接叫她金婶子,连带着他家男人也成了孩子口中的“金叔叔”。   哪怕他多次强调自己姓“冯”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样三个人凑在一起,有了值得费口水的事儿,能不激动嘛?   当然了,婶子们的激动,钟母是完全体会不到的,她正躲在胡同口听自家的调味剂到底有多浓的味道。   要说这鹁鸽胡同口可真是个好地方,胡同口有一棵百年的老槐树,树枝又粗又大,只要角度找得好就完全看不出树后面还有一个人。   好事三人组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胡同口摘菜聊天,不知道有多少小道消息就这样被她们传了出去。   “到底咋回事啊?”家住尽头,篾子婶抓心挠肝。   刁大嘴清清嗓子,表示她要开始表演了:   “嗐,文南那孩子问他三堂姐要嫁谁,然后贺家老四就冲过来说他娶,要不是在处对象能随口说娶不娶的吗?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家老四得和姝丫头差了五六岁吧?”   “得有,贺小子和她大哥东子是一年的。”金婶子掰着指头算了算,给出了肯定答案。   “我还想着给我小闺女说说亲呢,我闺女比姝丫头大一岁,能领证了。”篾子婶颇有些遗憾。   “得了吧,你那小闺女长得有姝丫头好看吗?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选谁。”   “咋啦咋啦!至少我小闺女有工作,不是吃白饭的闲人。”   听到这话的钟母哪里还坐的住,气势汹汹走过来,张口就骂:   “孙篾子你说这话也好意思,就一个临时工也值得你在这儿逼叨,你小闺女一米五,黑的跟坨碳一样,还有脸和我家姝姝比?”   钟母可不会客气,骂别人闺女什么的她也做得出来。   再说了,是对方先开的口,那还有什么需要留情的呢?   “红娟呐,她篾子婶没别的意思,就是话赶话到这儿了,你别往心里去啊。”金婶子跳出来当和事佬,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知道遮掩遮掩。   “话赶话,赶我家闺女身上去了?闲的你们。”钟母说完也不管好事三人组有什么反应,抬脚就走。   篾子婶张口想还嘴,但想到什么还是压了下去,直到看见钟母拐进了院子才小声嘟囔了句:“你闺女白,看以后嫁了人黑不黑,德行!”   也不怪三人不敢正面得罪钟母,除了有钟老爷子的地位在,还有就是钟母如今在供销社的布料柜台,要是有瑕疵布钟母准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年头什么都要票,尤其是布料值老钱了,所以瑕疵布什么的稀奇得紧,就说这胡同谁不想和钟母打好关系?   再有就是谁家有点红白喜事,也指望着钟父能去给帮帮忙。   胡同口三人觉得没意思各回各家,钟母这边进了自家院子,就看见堂屋里坐着和公爹侃大山的话题人物——贺家老四贺实。   要说贺家给孩子取名字也有意思,五个兄弟姐妹,就简单地从一排到五,简单好记。   也是后来孩子们大了,闹腾着把名字改了,毕竟贺三贺四什么的太难听了。   现在取了谐音分别是“贺一”、“贺尔”、“贺姗”、“贺实”、“贺伍”,二三是闺女,其余是儿子。   这年头孩子多,都是放养的,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就喜欢拉帮结派,而这些帮派里面总有个老大。   当年钟大哥、贺实这些人里面的老大是已经去当兵的钟文西。   别看钟文西不是年岁最大的,但身边可是有两个很能打的帮手——左膀钟文东,右臂贺实。   这三个领头人带着其余的小弟在胡同里窜来窜去,成日招猫逗狗,时不时再找别的“团伙”打上一架,负伤回家那都是常事。   钟老爷子和钟父都觉得男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所以只要不是做了偷鸡摸狗这样有违原则的事儿,那都不是问题。   但是贺家不一样,贺母凶巴巴的会直接打孩子,长此以往,东西两兄弟干脆直接带贺实回家。   就这样,贺实和钟家这几个兄弟姐妹都熟了,甚至处得比自家兄弟还好。   后来,他们这一批孩子长大,工作的工作,当兵的当兵,下乡的下乡,也就这么散了。   也就是贺实和钟大哥都在自家附近上班,多少还能联系,但到底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   “婶子。”贺实见钟母进来,起身打招呼。   "诶,石头来啦。”钟母心绪有些复杂地应了一声。   凭心而论,钟母对于贺实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二十二,大高个儿,小平头,不俊但是硬朗的五官,最关键的是那一身看着就让人心安的制服。   确实是婶子们最喜欢的女婿人选,配小闺女绝对够了。   只是贺母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闺女性子太娇,见天就知道臭美,她这个亲妈有时候都嫌弃,更别提嫁去婆家......   想到这儿,钟母心情更复杂了,满脑子都是小闺女哭唧唧干活的样子,直到贺实起身回家也没从悲伤中走出来。   直到晚上夫妻俩躺在炕上,钟父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问:   “咋了这是?” 第7章 成绩   “还能咋,还不是隔壁胡同贺家那个老四,看上咱小闺女了。”   听这话,钟父的脑子也清醒了:“柿子胡同那个小公安,经常跟着东子回家那个?”   “可不是。”钟母拍了一把钟父的肩膀,继续道,“他爸啊,你说贺实这人成不成?”   抛开心里那点子酸涩,钟父摸着有点发疼的肩膀开口:   “那孩子挺好的,算是踏实,就是年纪比姝姝大了些。”   他想给姝姝找个大两三岁的,那贺家小片警大了五岁呢。   “年纪倒不是问题,年纪大点会疼人,我担心的是贺实他妈。”   “他妈?”钟父对这些不了解,他和老伙伴在一起侃大山可不会谈女人之间的话题,至少一大群老头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只有两三个玩得最好的老家伙就另说了。   “他妈是食品厂的职工,我也没接触过,就是听刁大嘴说那是个厉害的,咱闺女那懒散的性子指定要吃亏。”   “刁大嘴那话你得折半再折半才能信一半,有功夫听她说,不如咱们自己去打听打听。”   钟父其实很想给钟母科普一下她在外的厉害名声,但是想想后果......   算啦,跟自己媳妇计较什么,日子太好了闲得慌吗?   “是得咱自己好好打听打听。”钟母将这事儿放在了心里,然后换了个话题,“那酒我备好了,你抽时间记得把事儿办了,别磨叽。”   “行,我明儿就去找人,说好了,是小敏?”   钟母重重叹了口气,继而道:“小敏!”   ----   就在钟母还在打听贺实的妈到底什么性子的时候,学校那边的成绩先出来了。   钟文姝的成绩高了钟文敏八分。   一个不算大,但是足以决定命运的分差。   知道成绩以后,钟文敏头一次没有等钟文姝一起回家,而是先一步跑回屋子,将门从里面反锁,任由大姐钟文婷怎么敲都不开。   “姐,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哭腔很明显,隔着门钟文婷听得清清楚楚。   “你先把门打开,姐陪你会儿。”   “不用,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小敏......”话还没说完,钟文婷就被闻讯而来的钟老爷子喊走了。   “婷丫头啊,让小敏一个人待会儿吧。”   “这哪行呢?小敏万一......”也不是钟文婷非要来讨人嫌,实在是她怕二妹想不开寻了短见。   “敏丫头不会,走吧。”人老成精,家里这些孩子的教育他没参与过,但是谁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做爷爷的也是门儿清。   钟文婷还是担心,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听老爷子的话,回了堂屋坐着等人出来。   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钟文姝先一步进了堂屋,藏不住心思的脸上悲喜都有。   “成绩出来了?”钟老爷子问道。   “嗯,我比二姐高了八分。”说这话的时候,钟文姝拼命忍住了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   考完试她就估了分,拿到的分数比预计的低了接近十分,那一瞬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要不是人多她都想嚎啕大哭。   但谁知道,二姐竟然比自己还低了八分。   本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自己更想哭了呢?   钟老爷子知道,那是因为本就站在岔路口的姐妹俩,会因为这八分走上不通的道路,甚至很可能这一辈子都会有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   不,并不是这样,早在下乡名额落在他们家的那一刻,小姐俩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没多少人知道罢了。   而现在这种情况是最好的,一个不公平的结果有了一个公平的过程,那就足够掩人耳目了。   “姝姝啊,这个结果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怪不得任何人。”该怪的人已经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最后,老爷子笑拍了拍小孙女的头,道:“去跟贺家小子说说这个好消息,他可是着急着呢。”   钟文姝努力抿紧不自觉要下垂的嘴角,转身出了堂屋,没理会想叫住自己的李婶子,跑得飞快。   派出所离胡同不远,钟文姝刚到门口,就碰见了一个正要外出的公安。   “钟文姝同志?”齐公安停下脚步,看向跑得脸蛋红红的女孩,“你来找贺警的吧?”   这不是钟文姝第一次来找贺实了,派出所里很多人都认识这个贺实口中的邻家妹妹。   钟文姝气喘吁吁,正想回答,又听到这小公安对里面喊道:   “贺警,你对象来了!”   “诶,不是,我不是他......”钟文姝想解释,就被对方一副“我懂”的表情堵了回去。   说真的,他们还真没处对象。   那天贺实的壮志豪言还没等到钟文姝的回答,就被钟文南毫不客气打断了,然后两个人就没机会再将话题说下去,那些两人处对象的传谣都是被刁大嘴传出去的。   也是从那日过后,贺实也就没藏着自己那些隐秘的小心思了,去钟家的次数越来越多,陪着钟老爷子侃大山,跟着钟父学做饭,甚至还帮过钟文北写作业。   不过钟母不知道,不然准保贺实根本进不了五号院的大门。   综上所述,钟家人其实都挺喜欢贺实的。   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不算对象,那自然是因为钟母不让。   原因无他,考试成绩还没下来,她得顾及着钟文敏的感受,不能让她觉得家里已经抛弃她了。   毕竟这个敏感的时候同意两人处对象,傻子都能看出来最后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钟母不同意钟文姝松口,却纵容着好事三人组多嘴的原因了。   有多少掩耳盗铃的成分,聪明的人都心知肚明。   言归正传,听到同事的喊声,贺实很快跑了出来。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贺实其实也是紧张的,但好在他足够了解姝姝,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姝姝是更优秀的那一个。   这些天,他也一直都在打听有没有什么可以留城的工作,但无奈他只是一个小片警,出不上什么力。   他都想好了,若是姝姝要下乡,那他就申请调到她在的县里,怎么样都得把对象守好了。   可是谁不想留在首都呢?   但现在显然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姝姝的情绪还有些不对,于是他斟酌着开口:   “姝姝,要吃糖吗?”   钟文姝压抑了一路的难受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开口:   “贺石头,我有点想哭。” 第8章 下乡与工作   “接受命运,笑对生活”这件事本就不容易,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尚且需要时间缓缓,更别提只有十七岁的钟文敏。   所以当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碾碎,未知的前路让钟文敏本能地拒绝了旁人的宽慰。   最后是钟母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钟文姝不知道那晚母女俩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只知道,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钟文敏看着自己笑了。   那笑容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至少十七岁的钟文姝是无法体会的。   钟母的好酒外加钟父的面子,终究是将钟文敏下乡的地方定在了距离钟文西部队不算远的东北,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棉被棉衣这些的暂时不需要,钟母打算过些时日给钟文敏寄过去,不然大包小包的坐火车也不方便。   主打轻装上阵,只要不是必要的东西都给钟文敏寄过去。   钟文婷在旁边看着,好几次都想张口说一句:这么大的包裹二妹到时候怕是也搬不动。   但又细想,分几次搬回去总比现在一次性带过去好,于是钟文婷也将她家一个没用过的暖水瓶塞进了寄送的包裹里。   不止钟文婷,其他人也没少给钟文敏添置东西,像钟老爷子更是买了块手表给孙女,不过也多番叮嘱:小心些,别露富。   钟大哥夫妻除了二十块钱,王兰还咬咬牙拿出了一双一直不舍得戴的手套。   钟父则是悄悄贡献出了私房钱,有多少,就只有父女俩知道了。   至于姝南北这三个穷鬼,掏空了家底只凑出来不到六块钱,这里面南北是大头,毕竟这俩兄弟是有“房租”可以收的。   最后钟文敏的包裹也就是钱票证件、几件贴身衣物和火车上吃的干粮。   下乡的知青除了一朵可以戴在胸前的大红花,还有不算少的钱票补贴。   钟母实在不放心,这年头火车上不安全,哪怕车厢里大多数都是下乡的知青,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于是钟母在钟文敏的内衣里缝了两个小口袋,把大头钱票都塞了进去:   “眯觉的时候也警醒点,也别没事就去碰前面,不能让人知道你有钱。”   “到了下乡的地方也别露富,别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偶尔吃点好的没啥,不能天天吃知道不?”   “你爸已经给文西去了信,只等他休假去看你,到时候不用遮掩,让那里的人知道你有靠山是好的,只是你得注意,不能仗着文西乱来,不然出了事儿大家都没好处。”   “还有啊小敏,你还小,婚事儿什么的咱不急,不管是知青还是乡里的人都不能处对象知道不?”   这是钟母最担心的一点,下乡后户口都跟了过去,翻了年钟文敏就满十八了,万一被人哄骗着扯了证,那就真的回不了城了。   “为什么知青不行?”乡下的庄稼汉钟文敏看不上,但是同是城里去的知青还是可以的。   钟文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年年都有下乡的人,能回城的却是寥寥无几。   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相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知青是最好的选择。   钟母一巴掌拍在钟文敏脑袋上,放下手里的活计,决定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下了乡的知青说是城里来的,但户口都跟着下去了,跟村里人又有什么区别?可能还不如村里人!”   钟文敏满眼不相信看向钟母,其中还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别觉得你妈我在唬你,那村里人的根就扎在那儿,你腿倒腾快点,嘴甜点,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知青呢?天南海北去的,你知道那知青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天高地远,臭的都能给你吹成一朵花,被人骗了你都不知道。   而且城里这边我和你爸你爷爷都给你留意着,万一有了回城的机会,结果你在那边结婚了,还回来个屁!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话落,钟母不再开口,继续缝口袋,留闺女自己琢磨。   钟母的话给了钟文敏不小的冲击,沉默良久她开口:   “妈,我下了乡,你们真的还会管我吗?”   “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闺女,没享半点福,还能说扔就扔了?”      七八十年代供销社---2023.6.6【和平菓局】   一九七二年七月底,钟文敏身上沾满了妹妹的鼻涕眼泪,很是嫌弃地带着两个包裹坐上了开往东北的火车。   三天后,钟文姝顶替了钟母供销社的工作,穿着钟母亲手做的新衣裳站在了柜台前。   新来的水灵灵的大姑娘,又算是个熟面孔,自然是得到了大家的关注。   其中一个和钟母一直不太对付的中年售货员,见到钟文姝就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   “文姝啊,你家二姐应该到地方了吧?听说是东北那块儿,比咱们这儿可是要冷多了,也是个可怜的。”   “刘姨您这话说的,我二姐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去做进步青年了,怎么到您嘴里就像是我家不要女儿了?”   钟文姝说完这话,微微低下头,又嘀咕了一句:“明明不要女儿的是您家。”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前些时候刘家的闹剧。   “重男轻女”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大多数人家都会给自己盖一层遮羞布,就像是钟大嫂的王家,惯会的就是挟恩图报。   又像是大院里的李家,李婶子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街道办给她儿子开了张去外地的介绍信,钟文姝已经很久没在院子里见到李宝来了。   但是刘家那是一点都不愿遮掩的,最小的女儿才刚满十四,还是上初中的年纪,结果硬是被刘家两口子给报名下了乡。   钟文姝至今都不明白知青办的人怎么就同意了。   刘家两口子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没结婚没工作的小儿子,结果小女儿报名没两天,街道办就上门了。   这年头的下乡可不是家里出一个人就得了,而是所有符合条件的都得去。   这么一耽误,根本来不及办顶职手续,那小儿子连东西都没备齐就上了火车。   还没完,最精彩的来了,刘家两口子想给儿子送点东西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锁在柜子里装钱的铁盒空空如也。   慌忙报了公安,先不说那么多天过去,留下的痕迹几乎没有,再者就是这种一看就是家贼的案子,公安就算想管也出不了多少力。   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跟夫家同姓的刘燕还想骂人,但看到周围的人的眼神,知道今日不宜再多言,放下一句“不跟你个小娃娃计较”就转头回了自己的柜台。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再加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买东西的人,也就各自散了。   钟文姝这才看清了旁边柜台的人有着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对方见钟文姝看过来,笑容灿烂,大方开口:   “钟文姝同志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关月。” 第9章 关月说关家   能来供销社的人基本目的很明确,买什么都干脆得很,很少有那种闲逛的。   所以总得来说,供销社的日子还算是清闲。   听周围的姐姐婶子们说说家长里短,给来买东西的人拿东西,清点好钱票,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文姝,来,尝尝这个。”关月偷偷递给钟文姝一条风干的肉干。   钟文姝也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边嚼边悄声问:“哪来的?”   “我表哥寄回来的,他人在内蒙那边。”关月凑近一些,笑眯眯问,“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就是有点废牙,钟文姝还不敢有大动作,愣是嚼得腮帮子都疼了。   递肉干的就是那日主动同钟文姝打招呼的女孩,家住筒子楼,钟文敏的高中同学,是个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的漂亮小姑娘。   这年头读高中的不多,女生就更少了,作为二姐钟文敏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钟文姝和关月也是说过几句话的。   而整个供销社就她俩年纪相仿,又是隔壁柜台,自然熟络了不少。   就在钟文姝好不容易嚼完肉干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关月脸上神情一变,身子都站直了不少。   稀奇了,一个多月处下来,还是第一次关月这样呢。   顺着关月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比自家侄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走了进来。   妇女显然是奔着关月来的,见着人脸上的笑都大了几分。   “小月啊,来一斤奶糖,给孩子甜嘴。”   嗯,听语气是个温柔的人,钟文姝暗自点头,然后成功被关月瞪了一眼。   关月:“一块五。”   中年妇女嘴上应声,很快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毛票递过去。   关月没接,冷声开口:“票。”   中年妇女继续掏,只是这次半天都没掏出来,最后有些尴尬开口:   “小月啊,这出门太急忘带了,要不你先给垫上,回头我再给你。”   “同志您没事吧?来供销社赊账?”钟文姝发誓,她真的就是嘴快把话秃噜出来了。   可是话已经出口,而且声音并不小,将其他售货员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中年妇女见此面上的假尴尬也变成了真尴尬,对着钟文姝解释:   “同志,你误会了,我没想赊账,关月是我女儿......”   “打住,我妈在下面睡着呢,别乱攀亲戚。”关月丝毫不客气,还有意识提高了声音。   “小月,你这话说的,你爸他...”中年妇女叹了口气,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多说。   “行了,要演戏回去找关同志演,现在你还有一斤糖票没给。”   “小月, 我确实没带票,小宇一直闹腾着要吃糖,这买不回去他就得哭,你就先给我垫着,晚上回家我一定给你。”   关月可不干这种买卖,她敢保证,要是今天这么干了,先不说那糖票能不能拿回来,就说这么违规操作指不定就被谁举报了,工作说不好都没了。   听到这儿,钟文姝差不多知道了眼前究竟是何人,秉着不能白吃人家东西的原则,她决定做个多事儿的人:   “没事儿,同志,现在时间还早,你现在回去拿就行。”   “这,同志,我家挺远的,来回一趟耽误不少事儿,我就想着住在一个屋檐下,小月方便些。”   “那可不行,我们这儿也是有规矩的,而且我看您现在这个时间点带着孩子过来,应该是没有工作的,耽误不了什么事儿。”说着,还转头问了关月一句,“没工作吧?”   关月冷笑一声,意思明显。   这下,中年妇女哪里还待得住,连说几句“你这孩子”就牵着欲哭闹的男孩快步走了。   “小关啊,这是你家啥人啊?”八卦是人的天性,一个人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一个本来已经买完东西的顾客也竖起了耳朵。   走什么走,听完故事再走!   “能是什么人,老关同志在我妈去世半个月后娶进来的女人。   我这后妈啊,惦记着我这工作呢。”   “这工作不是你妈留给你的?”   信息量不小,买东西的顾客已经挪到了钟文姝的柜台。   钟文姝抬眼,和顾客对视一眼,跨越年龄的默契生成了。   大家都是充满好奇心的人~   关月不负众望,小嘴叭叭将他们关家那点破事全说了,一点都不带隐瞒的。   不过就是一个原配尸骨未寒,继室就进门的故事。   原配留下的工作,是给她亲生骨肉的一条退路。   可继室贪心,不仅占了原配的家,还妄图霸占原配的工作给自己的女儿。   不要觉得荒唐,只要家中的男主人偏心些,一切皆有可能,殊不知这个年代有多少为了一家安定牺牲女儿的例子。   但好在那位老关同志还是有点良心的,没有同意鸠占鹊巢。   但是他犹豫过,所以裂缝终究是生成了。   “小关呐,赵姨在呢,她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削不死她!”和关母关系不错的赵梅感性地红了眼,拍着胸脯保证。   “诶,谢谢姨疼我。”关月也像赵梅投去感激的眼神。   钟文姝表示自己开眼了,刚刚这些姐姐婶子们还都是看戏的眼神,现在呢?关月的三言两语愣是让赖着不走的顾客都带上了一副同情的眼神。   好叭,她其实也有点难受。   但是俗话说的好,自己的苦难折磨都是别人生活的调味剂,姐姐婶子们在陆续有人进来后就将关月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趁着无人注意,钟文姝凑近关月,小声安慰:“至少你爸爸是爱你的。”   关月轻笑一声,没忍住捏了捏钟文姝的脸,道:“幸福小孩儿,你不懂。”   老关同志的爱是建立在没有损害自身利益前提上的。   容易得到却也容易失去。   钟文姝的确不懂,还想张口,嘴里又被塞了一块肉干:   “谢谢刚才小文姝的仗义执言。” 第10章 漂亮的李婶子她叫桂花   美好而沉重的感谢,让钟文姝直到下班腮帮子还隐隐作痛,坐在钟文南的后车座上忍不住龇牙咧嘴。   “偷吃什么了你?”恰巧回头看见钟文姝揉腮帮子的动作,钟文南好奇地问。   “就我同事给了两块风干的肉干,贼硬,嚼都嚼不动。”话匣子打开,钟文姝将关家的事儿一股脑说给了钟文南听。   钟文南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直皱眉,开口:“不是我说你,关系又没有好到那份上,你这多管闲事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那不是嘴快了?再说了,关月都谢谢我了。”钟文姝其实也知道钟文南的话是对的,只是嘴硬惯了,下意识就回怼了回去。   从小一起长大,钟文南哪里不知道这个就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堂姐是什么性子,心里门清可就是忍不住“路见不平”。   就像是钟文敏总是一句话破坏气氛,钟文姝最大的毛病就是以自己主观意识做事,事后再去后悔。   而且她的主观意识从来都偏向自己人。   说好听点那是护短,说难听了那就是没有脑子,不会思考。   但这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孩才拥有的礼物。   钟文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回怼道:“人家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知道啦,下次一定注意。”眼见着快到胡同口,钟文姝跳下后座,打算腿儿着回去。   钟文南干脆也不骑了,推着自行车陪着钟文姝慢慢走。   已经不多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的斑驳特别好看,钟文姝来了兴致顺着树影蹦蹦跳跳。   钟文南看着钟文姝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眼神中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你‘啧’什么呢?”钟文姝耳朵特灵,头也不回跳着发问。   “‘啧’你还真是个幸福小孩儿。”   钟文姝不跳了,转过身倒着走:“南南啊,你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呗。”   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感叹啥。   只是在钟文南好不容易有感而发,想跟缺心眼堂姐谈谈心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五号院,而院子里有一个翘首以盼的婶子。   东面的王婶子。   “姝姝和小南回来啦?”见着两人进门,王婶子脸上的笑别提多热情了。   “回来了,王婶您在这儿干嘛呢?”这种对外交际,一般都是钟文敏负责,姝南北姐弟就负责跟在大姐头屁股后面笑。   只可惜,钟文敏走了,作为年龄最长的一个,钟文姝只能接下了大姐头的重担。   “我这不是等你呢嘛?”王婶子的笑更灿烂了。   钟文南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伤感什么的是完全没了,说了声找爷爷有事儿就跑进了屋子。   钟文姝暗骂一声叛徒,但还是笑嘻嘻问王婶子有什么事儿。   “这不是我大姑娘来走亲,带了几个梨子,香得很,婶子想着给你尝尝。”说着,还真就递来了一个挺大的香梨。   钟文姝自然不会接,连忙摆手道:“王婶您快留着吃,我妈知道了指定要说我。”   “你这傻孩子,自己偷摸吃了,别让你妈知道不就行了。”说着就要硬塞。   钟文姝吓得直往后退,就像是王婶子拿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虽说梨子算不上特别稀罕的水果,但像是王婶子手里这么大的,钟文姝还真没见过。   再说了,直觉告诉她王婶子别有意图,毕竟非亲非故的,她钟文姝算什么啊?   算什么?香饽饽呗。   “她婶子,什么好东西,给我也瞧瞧呗。”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推搡的两人同时望过去,李婶子眼冒金光走了过来。   不管王婶子怎么想,反正钟文姝觉得今天的李桂花美极了,比她妈林红娟还美。   “是桂花啊,哪有什么好东西,就是我家大妹带了两个梨子,我想着姝丫头他们家孩子多,让她带回去给弟弟侄子们尝尝。”   王婶子看见隔壁最爱占便宜的李桂花出山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好了,握着梨的手也紧了几分。   “我家孩子也多,人家姝丫头不要,你给我呗,我带回去给家里小丫头吃。”   王婶子不愿意,这么好的梨子她一辈子也没吃上几回,这次忍痛拿出来一个是有大作用的。   可李桂花也不是好打发的,硬是将那梨子从王婶子手里要了过来,直接咬了一口,还不怀好意开口:   “呦,真甜,她婶子啊,你再去拿一个给姝丫头,让她带回去给红娟也尝两口。”   话落,李桂花看了钟文姝一眼。   钟文姝懂了,李桂花嘴里的梨不能要,现在这个可以!   “我家大妹一共就带回来三个,哪还有多余的。”就算有,也不能当做一个没有回报的礼物不是。   “啧,可惜了,要不姝丫头,你咬一口尝尝,贼甜。”竟然真的就朝钟文姝递过去。   钟文姝发誓,她都看见梨子豁口处晶莹的口水了。   对不起李桂花,虽然今天的你很漂亮,但是我依旧接受不了在太阳底下泛着光亮的哈喇子!   还有,她算是知道钟文南的“啧”是跟谁学的了。   李桂花也不在意,见钟文姝不咬,又喜滋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气得王婶子转头就走,关门的时候发出很大一声。   见人走了,李桂花转头看向钟文姝,问道:“你拿她其他东西没?”   钟文姝摇头。   “聪明丫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放大,“回去给你妈说,我在家等着她给我送鸡蛋,哈哈哈哈!”   钟文姝觉得漂亮的李桂花脑子是有点问题的,她妈不小气不错,但怎么可能给最不待见的李家送鸡蛋?   “你这丫头什么眼神?嘿,你别不信,回去如实告诉你妈,准保能把鸡蛋给我送来。”说着,又咬了一口梨子,哼着小曲走了。   钟文姝觉得自己懂了点什么,为了进一步求证,直接跑去老槐树底下坐着等她妈走亲回来。   林红娟同志,也就是钟母,自从小闺女接了班,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同院的大女儿身上,每天雷打不动带着人出去串门,今天是带着大女儿回娘家了,这才回来得晚。   王婶子也是专门找的这个时间。   果不其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在钟文姝完完整整将事情讲过一遍后,钟母的脸色难看至极。   “你没拿她东西?”   “没,碰都没碰到一下。”钟文姝举手发誓。   钟母脸色缓和了些,继而又想起了李桂花,脸上又多了点复杂。   瞪了一眼眨巴大眼睛的小女儿,回屋拿上三个鸡蛋像是上战场一样,门都不敲,直接走进了李家。   没多时,婷姝姐妹在五号院门口,听见了李桂花放肆的笑声。 第11章 忽悠王军义   模样乖巧,家世清白,还有个铁饭碗的工作,钟文姝可是抢手得很。   王家明显是看上了钟文姝背后的价值,想让自家儿子把这个福娃娃娶进门。   这个年代说保守也保守,可要说开放也是真开放。   前不久还在传钟家小闺女和柿子胡同的贺家老四处对象了。   现在呢?一个个不仅绝口不提,还有意无意将自家小子牵出来去钟文姝面前遛一遛。   没成不亏,成了可就赚大发了。   显眼包自然就是同住一院的王家了。   王婶子觉得自家希望还是很大的,贺公安前段时间还经常来钟家坐坐,最近连面都没露,显而易见就是吹了。   钟家愿意把大女儿嫁给同院的于家,那小女儿进王家门,想来那两口子也是愿意的。   只是王婶子每次想和钟母提两句,对方总是打哈哈,自己愣是没一次把话完整说出来,这才想着直接去找钟文姝。   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只可惜李桂花是个坏事的。   但是小小磨难是不可能让王婶子打退堂鼓的,干脆让自家在小学做老师的儿子没事多去钟文姝那儿多蹦跶几次。   王军义很听话,没课的时候就去供销社转悠,只要钟文姝看过来,就会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钟文姝烦不胜烦,却也没什么办法,人家从不打扰你工作,甚至话都不主动说,而且眼睛里也没什么贪欲。   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听妈妈话就会有糖吃的孩子。   于是,在王军义又一次出现在供销社门口的时候,钟文姝终于是忍不了了,拜托关月帮着看会儿柜台,抬脚出了供销社,站定在王军义面前。   王军义见钟文姝直直朝自己走过来,顿时紧张得捏紧了衣角,不敢看对面姑娘的眼睛。   凭心而论,王军义长得不差,白净的脸,但配上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去前面说。”钟文姝已经看见有两个好事儿的售货员朝他们这边张望了。   王军义点头,机械地跟着钟文姝往远处的树下走。   是个好地方,别人能看见,又听不见,不会误会什么。   “你来干什么?”钟文姝直截了当开口。   “我妈让我来的。”   “你妈让你来,你就来?”   王军义点头,眼睛里满是真诚,看得钟文姝直冒火。   “行,那你妈让你来干嘛?”   “我妈说,让我多在你面前晃晃,说不定你就看上我了。”   他妈其实还说了其他的,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些话不能说。   “那你妈是不是还说了,让你听我的话?”   他妈没说,但是嘱咐自己要让着钟文姝,那四舍五入就是听钟文姝的话。   想到此,王军义点点头,耳尖红了。   “行吧,那你跟我走。”话落,钟文姝转头就走,看都没看王军义一眼。   王军义愣了一瞬,快走两步,问道:“去哪儿啊?”   “管那么多呢,你听话就行。”   于是钟文姝就这么带着王军义大摇大摆走进了派出所。   贺实这段时间忙得不行,跟着所长去了外省,今天才刚回来。   本打算晚上带着东西去钟家混个饭,结果还没到晚上,他念了两个月的人就带着个男人来找他了。   等等,男人!?   男人!?   贺实蓦地从凳子上窜起来,动作大到打翻了杯子,水流下打湿了裤子也不在意,眼睛紧紧盯着钟文姝的嘴,生怕秃噜出什么让他当场哭出来的话。   一旁写字的齐公安默默放下笔,眼睛发亮。   伤心的话自然不会有,钟文姝瞧着两月不见的人,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开口:   “贺石头,好久不见呀~”   要不是人多,她都想扑上去抱一下。   听见钟文姝那娇娇的声音,贺实的眉眼顿时柔和了不少,实在没忍住揉了揉钟文姝的头发,道:   “本想今晚上去找你的,没想着你先来了。”   “之前收到你寄的信,说是今天回来,我正好过来碰碰运气。”钟文姝任由贺实揉自己的头发,笑眯眯继续说,“顺便带个人给你看看。”   贺实手下一顿,转头看向装鹌鹑的王军义,眼睛里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   从钟文姝的角度,自然看不见贺实的脸色,而对面比贺实矮不了多少的王军义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土生土长的五号院人,王军义自然认识贺实的脸,也知道对方的拳头有多硬。   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贺哥。”   这下,贺实总算是想起了这人是谁,不就是那个只会听妈妈话的王家好大儿嘛。   “王同志,有事?”   “有...有吧?”极其不确定的语气,王军义看向钟文姝。   后者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回看过去,就是不说话。   “问你有什么事儿,你看姝姝做什么?”贺实动了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王军义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儿,老实孩子选择实话实说。   贺实也不是乱吃醋的人,听着王军义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妮子这是来找自己解决麻烦的。   但是,贺实还是小看了钟文姝的脑袋瓜。   小妮子退后一步,收起笑容,郑重道:“报告贺公安,王军义同志说他要参军!”   贺警:????   王军义:!!!!   “钟文姝,我什么时候说......”   “你先回答我,你为啥这么听你妈的话?”   “我妈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我得孝顺她。”王军义答得毫不犹豫。   “你吃了你妈这么多年的饭,所以听你妈的话对不对?”   王军义点头。   “那么现在,国家给了你安稳的生活,让你吃饱穿暖,你是不是也要回报祖国?”   王军义觉得有点道理,于是继续点头。   “所以,王军义,你这么大个儿,不去参军可惜了呀!”钟文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一旁一直看戏的齐公安都下意识打量起了王军义。   王军义觉得内心的热血有点沸腾,但还是有点犹豫开口:“可我妈还不知道,再说了我的工作......”   钟文姝一拍胸脯,应声:“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二姐高中毕业,成绩优异,当老师最合适;你身强体壮,浑身力气,去建功立业最好!”   贺实觉得钟文姝就是在扯淡,但是本来畏手畏脚的王军义,突然站直了身体,高声:   “我要去参军!我要去报效祖国!”眼神灼灼看向贺实。   贺石头:你跟我说做什么?我就一小片警,他自己想去参军还没去成呢。   但是万万没想到。只是凑巧路过的局长听见了王军义这一番豪情壮志,抬脚走了进来:   “好!年轻人有志气!你叫什么名字啊?”   “警官,我叫王军义!”   “好名字!”   贺实:......   齐公安:???   钟文姝:瞎菜了不是...... 第12章 我们处对象吧   想法很好,但是实现不了。   局长对王军义的这个人表示了很大的肯定,还感慨了一句少年可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至于承诺什么的,一点也没有。   先不说局长有没有推荐参军的名额,就算有,也轮不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小伙。   就连贺实和齐二这两个他很看好的年轻人,都不一定有机会呢。   是的,齐公安因在兄弟中行二,再加上本名就叫齐二海,大家习惯了叫他齐二。   王军义颇为失望地走了,满心满眼都是想要参军的念头,将亲娘交代的事儿忘得死死的。   而在家期待儿子能争口气的王婶子自然不会知道,向来听话的儿子心中埋下了一个宏伟的愿望,并且未来的日子一直为之努力。   同样失望的还有钟文姝,看着局长和王军义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虽然吧,她也知道希望不大,但是万一真的能给敏敏弄来个工作,那不就开心了嘛。   敏敏还不得把自己当祖宗供起来?   可惜了。   贺实一直分了一丝注意力在钟文姝身上,自然没有漏掉她的小动作,这一刻竟是诡异地懂了钟文姝的心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今日派出所值班的也就贺齐二人,室内安静,那声轻笑也就不轻了。   钟文姝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贺石头绝对是在笑自己,背着齐二用不轻的力道在贺实腰上掐了一把,贺实脸上的笑意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疼意。   齐二看得清清楚楚,不客气笑出了声。   到底是严肃的地方,不适合说儿女情长。   钟文姝为今日的鲁莽,郑重向贺齐二人道了歉,并约好下班等贺实来接自己,就蹦蹦跳跳走了。   “兄弟,你这对象有点意思啊。”说实在的,齐二有点羡慕。   贺实没说话,拍了拍齐二的肩膀。   他得抓点紧了,怎么也得把对象这个身份坐实了。   小姑娘可是好多人惦记着呢。   这边,钟文姝回到供销社,看着关月脸上暧昧且八卦的笑,她凑近了些,在关月耳边道:   “我带他去见隔壁胡同的哥哥了,他们相处的很愉快!”   关月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   小姑娘可以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找就是俩?   有点羡慕。   她一个都没有。   也不知道能不能学点经验......   关月的意思,钟文姝自然不知道,她只以为关月是来了兴趣。   毕竟这眼神她熟悉,胡同口三人组经常这样。   “仔细说说?”关月四处看了看,确保没人听到。   “刚刚你见着的那个是我大院里的邻居,我懒得搭理,就一次性把麻烦解决啦~”   好叭,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关月真的好奇死了,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凡事不往心里去的小姑娘眼里盛满了光。   但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多嘴会惹人厌,再加上陆续有人来买东西,关月也就没再多问。   钟文姝颇为可惜眨巴了下眼睛,她还想多说两句的,结果人家不问了。   还怪难受的嘞~   当然啦,难受的人没难受多久,好奇的人也没好奇多久,两人走出供销社大门,就看见了一身便服的贺实在等着了。   关月见此,抽出被挽住的手臂,挑挑眉示意钟文姝快去。   钟文姝也不矫情,朝关月挥挥手,就跑向了贺实。   日光还盛,让小姑娘下意识眯起了眼,麻花辫在身后一跳一跳的,皮肤白得好似能反光。   跑向自己的步子有些快,可以看出主人的好心情。   贺实脚步千斤重挪不动半分,感觉心中有什么就要溢出来,尤其是小姑娘在距离自己两步远停下了脚步,笑弯了一双眉眼。   他看见小姑娘唇齿张合,她说:“贺石头,你来啦!”   他怎么回的来着?   哦,他说:   “姝姝,我们处对象吧。”   很大声。   ----   钟家小姑是个追求浪漫的人,早些年家中还有她留下来的国外小说,那些情情爱爱是钟文敏的最爱。   钟母不让姐妹二人看,把书藏了起来。   但是不管钟母藏在哪里,钟文敏总是找得到。   斗智斗勇下,钟文敏看书速度极快,看完就躲在被窝里讲给钟文姝听。   后来东西被处理掉了,她干脆自己编。   钟文敏很有说书的天分,生涩难懂的文字在她的口中总会变得有趣。   照堂弟钟文南的话说,要是钟文敏将努力用在学习上,何愁考不出好分数?   而多年的听书经历,钟文姝自然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   或许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有花瓣落在自己头上,他轻轻拿下,递到自己眼前,说自己比那花还好看。   也或许会在胡同口那颗见证过历史的老槐树下,他害羞但是无畏地拉住自己的手。   平淡一点,或许就在父母的见证下,两人看着彼此红了脸。   可是当耳根发红的贺石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顾他人的眼光,对跑得额头出汗的自己大声开口的时候。   她觉得,地点、方式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当“他”是那个特定的人,那怎么样都好。   所以,这一晚一向睡眠极好,几乎沾枕头就睡的贺实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还会笑一声,硬生生让同宿舍的齐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默默裹紧了因为太热,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踹下床的小被子。   而这一晚,钟家耳房的灯很晚才熄,桌上有一张字迹未干的信,那上面写着:   “敏敏,有一个好消息,我要第一个告诉你。   我和贺石头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同志关系,并且很有信心完成最终革命任务。   没有咱们之前说的那些场景,但我还是特别开心。   他在供销社门口那个大树下,问我要不要处对象。   敏敏,你知道嘛!我当时心跳特别快,马上就要蹦出来了。   我记得你说过,一定要看他的眼里有没有我的影子。   我看了,有的。   只有我。   不出意外的话,等明年咱们满十八岁,我就要嫁人了。   到时候,你必须回来送我出嫁。   敏敏,好久不见,我有点想你。”   落款:   姝姝给敏敏的第一封信。 第13章 若有似无的忧伤   钟文敏收到信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地里的活已经不多了,村里人都开始准备猫冬事宜,钟文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下乡已经快五个月,钟文敏半点都没适应下乡的生活,挣的工分根本养不活她自己。   也幸好是手里有钱,再加上家里每一个月都有钱寄过来,不多,五块八块的,但终归是让钟文敏的心安定不少。   知青点的屋子不大,五个女知青挤在一张炕上,炕头有一个自己花钱打的柜子。   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对,也有,至少钟母给钟文敏缝的那条装钱的内裤,钟文敏捂得死死的。   谁也不知道钟文敏有一条从来不洗,当然也不穿的满是妈妈爱的内裤。   内裤瞒住了,信却是不成,毕竟那短短几行字钟文敏哭着看了好几遍。   连信封里的两块钱也没管。   一旁的一个女知青犹豫半天还是开口:“文敏,你还好吧?”   钟文敏吸了一下鼻子,嗡声回答:“没事,我就是想家了。”   “多好啊,你家里人还念着你。”不像她家,只当她这个女儿死了。   钟文敏红着眼睛笑了一下,没接话,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开口的知青是个自怨自艾的性子,钟文敏不太喜欢。   也不怪钟文敏,毕竟地里的活已经很重了,身旁还有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妹子,谁能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妹子不好看。   家里的妹妹虽说也矫情,但至少不会像这个同屋知青一样,人站在她旁边就觉得满心悲伤。   想起钟文姝,钟文敏鼻头又酸了。   想哭。   果然是和丧气的人待久了,自己都矫情了。   摇摇头,钟文敏起身拿起钢笔趴在了炕头上。   “文敏,你做什么?”   “给我妹妹回封信,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这信是你妹妹寄的呀?还有钱,你妹妹真好,不像我......”   丧气女知青还想再说什么,但被另一个知青拉走了。   人家的意思都很明显了,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见人都走了,钟文敏拿起笔,刚写下“姝姝”二字,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说自己在乡下过得不好?   说这张比家里只大了一点的炕上要睡五个人?   说自己晒黑了不少?   说自己因为不会用镰刀受了伤,腿上留了一个月牙形状的疤?   最后,钟文敏收起了钢笔,认真折起来那张只写了“姝姝”的信纸。   下次,下次姝姝寄信过来的时候,她一定回信。   钟文姝等了一个月,都没有接到敏敏的回信,跟贺实抱怨了好几次。   贺实算是和她们姐妹一起长大,又长了小姐俩五岁,再加上职业的特殊性,贺实其实很细心。   最后,他只告诉钟文姝:东北那边已经下大雪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钟文姝接受了这个理由。   听说东北那边的雪能掩住人的膝盖,就算敏敏有两条大长腿也无济于事。   毕竟敏敏娇气又矫情。   于是钟文姝成功抛开了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伤感,又是一个开开心心的姝姝。   转回皇城根底下的鹁鸽胡同,依旧是家长里短热热闹闹的日子。   钟文姝的洗脑很有效,王军义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不管王婶子有多气,总之钟文姝心情很好,见着人了也会笑眯眯打招呼问声好。   看着钟文姝蹦蹦跳跳的背影,再加上贺公安来得愈发频繁,王婶子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两人是成了。   但她还是没放弃,只要没结婚那就不作数。   没办法,她家男人是钢铁厂最普通的工人,钱赚不了多少,人脉也没有。   她自己也是个没工作的。   眼见着翻过年,小儿子王仁义年龄也到了,若不能攀上钟家,那怕是也只能下乡了。   钟家是他们能找到最大的靠山了。   “有的人啊,心太高,以为全天下就他儿子最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李桂花,嗑着瓜子倚靠在自己门前,鄙夷地看向王婶子。   “李桂花你指桑骂槐说谁呢?”王婶子满肚子的气不好向小辈发泄,对着贱兮兮的李桂花自然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李桂花也不恼,还弯腰捡起不小心掉落的瓜子皮,才慢悠悠道:   “骂你啊~”   王婶子脸色铁青,但自认是个文雅人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于是话语权又被李桂花夺了去:   “我说王家的,你那宝贝大儿子还不如我家宝来呢,也不知道你咋养的。”   长得人高马大,性格犹犹豫豫,特别听妈妈的话。   她要是钟文姝,那也看不上这样的不是?   “我家军义怎么了?人民教师,是教书育人的,总比你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好!”   李桂花不生气,毕竟这话没错,她家宝来确实没有工作,在外人看来就是游手好闲的,但私下里怎样她这个亲娘最清楚了。   别说有的没的,有钱能吃饱才是王道。   “是呢是呢,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最听妈妈话了。”话落,李桂花就像是要找个认同,对着正房那边大声喊了一句,“姝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钟文姝听两人拌嘴正听得起劲儿,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谁让李氏桂花多年的经验在这儿,眼一瞥就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藏着个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钟文姝索性露出个小脑袋,笑眯眯道:“桂花婶,您这都发现我啦?”   梨子事件以后,李桂花在钟文姝这儿的地位,已经成功从“李婶子”上升到“桂花婶子”。   你还别说,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自己,还怪好听的。   于是,不管和钟家关系怎么样,李桂花坚定将钟家小闺女划到了自己的阵营。   见着盟友很给自己面子露了头,她很开心道:“是呀,那么俊的小丫头,想不发现都难!”   钟文姝露出一个“你真有眼光”的笑,然后开始回答李桂花的话:   “听妈妈话多好啊,我就听妈妈的话。”还配合得伸出一个大拇指,“我妈说贺实是好人。然后我就听妈妈的话和贺实处对象了!”   沉默一瞬,李桂花的笑声响彻整个五号院,直把王婶子臊得躲回了屋。   笑够了,李桂花还颇为可惜。   这小闺女,她也有点想拐回家呢。 第14章 要生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刚进十一月份就冷得不行,中旬的时候更是直接下起来雪。   大姐钟文婷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约莫也就是这半月的功夫。   钟母现在是半分眼神都离不开大闺女,没办法,医生说了,胎儿有些大,随时都会早产。   这下,钟家唯一一个闲人钟文南被钟母指挥得团团转。   像是买菜跑腿什么的都是他的活,还有院子里的雪随时都得扫一扫,万一摔一跤是要出大事的。   后院四户人家向来是各扫门前雪,也就是钟于两家姻亲,帮忙是顺手的事儿。   当然了,于成海下班后就会把扫雪的活接过来,让在家憋了一天的钟文南出去晃荡晃荡。   冷兮兮的,能去哪里晃荡?也就只能骑着二八大杠接钟文姝下班。   这样的日子不长,初雪十天过后,钟文婷发动了。   天还没亮,钟文姝被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一个激灵,快速穿好衣服就往于家跑。   钟父还有南北两兄弟早就在于家门口等着了,没敢进去怕不方便。   钟老爷子虽说身子硬朗,但到底岁数在那儿,比不得年轻人动作快,还没出来呢。   钟文姝刚想进去就看见大姐夫于成海抱着嘴里喊痛的钟文婷出来。   钟母拿着东西跟在后面,大嫂王兰也在。   于父也将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三轮车推出了院子等着。   “爸,你下来,我骑。”于成海也顾不得什么,放好媳妇,就一屁股将想逞能的老父亲从座椅上挤了下去。   于父差点没站稳,想骂儿子,但也知道不是时候,儿媳生孩子是大事。   钟父连带着三姐弟想做点什么又怕添乱,就只能围着三轮车搓手。   好在钟母是个伶俐的,照顾已经疼得冒汗的大闺女,还不忘开口嘱咐:   “他爸你熬去点米粥,文南骑车带着你于叔一起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话还未落,于成海蹬着三轮已经到了胡同口。   剩下的人也都动了起来。   一早上的兵荒马乱,钟文姝又担心大姐的情况,上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惹得关月看了她好几眼,   “怎么了你?”   “我大姐在医院生孩子,现在啥情况也不知道。”   “你姐多久发动的?”   “就一大早,大概四点多五点那会儿。”   “那还早,差不多得等晚上。”   钟文姝瞪大眼睛,她是真的不知道生孩子要那么久。   钟文北出生那会儿,她才四岁,反正就是出去玩了一天回来家里就多了个小弟弟。   就是大嫂生小侄子的时候,她也是在上学。   眼见着钟文姝越来越焦躁,关月也看不下去了,直接让她去医院看看,有什么事儿自己先顶着。   钟文姝也不假客气,换上厚外套就往医院跑。   这年头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儿也不用去请假,托相熟的同事帮忙看一下,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遇不到什么事儿不是?   钟文姝到了医院,一路问到了产房,只有钟文南和于成海在。   看着来回踱步的于成海,钟文姝蹲在了钟文南旁边,问道:“我妈呢?”   “进去了。”钟文南朝着产房那边努努嘴,开口的声音很轻。   至于怎么进去的,那就是钟母的本事了。   没再开口,钟文姝也想站起来走走,但刚刚是从供销社一路跑过来的,腿还抖着。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产房里也没人出来,于成海趴在门口的玻璃上一个劲儿往里面瞧,大冬天硬是出了一脑袋汗。   “姐夫你过来坐...蹲一会儿吧。”钟文南看不下去了,招呼着于成海。   于成海又看了好几眼,才蹲到了钟文南旁边,道:“你姐咋还不出来呢?”   “这我也没生过......”钟文南习惯性开口犯贱,被钟文姝一巴掌打在脑袋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没看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姐夫你别急,我同事说,可能要等到晚上去了。”   得,这还不如不安慰。   听完小姨妹的话,于成海脸色一变,站起身就要走,被钟文南一把拉住。   “姐夫你去干啥?”   “诶,文南你别扒拉我,我得去买点吃的,要到晚上去了,你姐没力气了咋办?”   “我二伯熬了粥,二伯娘已经带进去了。”   “光喝粥有啥用,我得去买点肉给你姐吃。”   “行了行了,姐夫你在儿等着,我去买,万一我姐提前出来,最想见的肯定是你。”钟文姝起身,她本来也紧张得很,被于成海整得更慌了,干脆跑一趟。   于成海这个人挺轴的,照钟文南的话来说,就是认死理。   但有一点好,把媳妇放在第一位。   这不,听了姨妹的话,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递过去:“姝姝,你先拿去用,给你们自己也带点,不够你先垫着,我回去给你。”   于成海不管钱,只知道钱放在哪儿,早上出门的时候太慌乱,随便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多少。   钟文姝也不客气,她来的匆忙,钱有点,票那是一张也没有,本来想去国营饭店找钟父要来着。   这下省事儿了,从钟文南手里接过二八大杠的钥匙,费劲巴拉骑着去了。   每到这种时候,钟文姝又会羡慕嫉妒一番敏敏的大长腿,一看就特轻松!   想归想,一双细但是不长的腿倒腾得飞快,屁股根本沾不到座椅,但到底是到了地方。   时间还早,国营饭店只有零星几个人,钟文姝直奔服务员。   “小韩姐,我要八个包子带走。”又估摸了手里的钱票,接着道,“小韩姐,有鱼汤不?”   钟文姝也不知道刚生产完的女人能吃点什么,红烧肉口味重大约是不行的,鱼汤应该是可以的吧?   “有啊,今儿你爸正好做了。”接过钟文姝递来的钱票,韩萍道。   国营饭店除了那几样固定的菜色,剩下的要做什么就要看厨师的心情了。   本来还在嘀咕,钟师傅怎么做上鱼汤了?   现在见着钟师傅的小闺女,原因在这儿呢。   “小韩姐,我来得急,没带饭盒,麻烦你去后厨跟我爸说一声,把他的饭盒先给我,晚点我给他送个过来。”   “成,你等会儿啊。”   “好嘞!”   韩萍出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三个大饭盒,“快去吧,慢点啊,汤别洒了。”   钟文姝道谢,也没想过多出来的饭盒哪里来的,又重新费劲骑上二八大杠,往医院去。   回去的路上就没敢骑那么快了,是真怕汤洒。   别说,这么小心地骑,更累了。 第15章 于妍玲   也是巧了,还没到医院,在路上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贺实。   见到来人,钟文姝果断放弃掌握车把的权力,坐在了后车座上。   贺实今天不上班,揣着刚炒好的栗子,想去给姝姝闲暇时候当零嘴。   结果到了供销社,从关月的口中知道钟家大姐的事儿,也就转了个弯往医院去。   半路截到人,看着车把上挂着的饭盒就知道姝姝干嘛去了。   也没多说,让小姑娘抱着饭盒,顺便将兜里的栗子塞给她,贺实跨上自行车就往医院骑去。   钟文姝是真饿了,早上家里没人做饭,本想去公家食堂吃点,但也没太多心情,干脆就没去。   这还有烫手的栗子正是时候。   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贺实开口:“你姐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我走得时候人还没出来,应该还要挺久。”钟文姝含糊着回答,“贺石头,你今天不上班啊?”   “临时和同事换了个班,明天我去,今儿就在医院陪你。”   “那你吃了没?”   “在家吃了。”   贺实速度很快,说着话,没多久也到了。   锁好车,饭盒又被贺实接过去,栗子还没吃完,把袋子裹成团随意揣进兜里,两人就进了医院。   到产房门口的时候,于成海又趴在了那块小玻璃上往里面张望,另一个大脑袋也想挤过去看看。   但想着人家才是亲爹,算了,他等会再趴。   其实就算是趴也没啥用,那块玻璃后面还有块纱布,别看隐隐约约的,其实啥也看不到。   能听着里面的声就算不错了。   “我买了包子,姐夫先过来吃点吧。”   “没事,姝姝你们先吃,我不饿。”话落,于成海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哪能不饿呢?钟文姝吃了不少栗子都还还饿,更别提一大早跑上跑下滴水未进的于成海了。   “快来吃吧,晚上你还要守着我姐,哪还有时间吃东西?”   是这么个理,于成海也不推辞了,囫囵啃了两个包子,就着自己带的热水,垫垫肚子也就够了。   一共八个包子,连带着钟母那份一人俩。   结果钟文姝高估了自己,一个包子下去再也吃不下了,剩下一个自然就进了贺实的肚子。   几人也就这么或趴或蹲,或来回走,继续等。   期间出来个小护士,于成海直接扑上去,吓得小护士差点叫出来。   好在贺实眼疾手快,将人拉了回来。   小护士本就是产科的,常年下来应该也是习惯了家属的激动,缓了一下还不待于成海开口问,直接道:“快了,快开完指了。”   几个小年轻,也算是能理解小护士的话。   然后放宽心的钟文姝就忘记了要给钟父把饭盒还回去的事儿。   等着钟师傅还饭盒的小帮厨:这算不算被收了保护费???   那自然不算的,钟师傅自掏腰包给小帮厨买了俩包子,好歹将人安抚住。   回去得找小闺女报账,他真没多少私房钱了!   ----   天完全黑的时候,除了大嫂王兰在家看孩子,该来的人都到了。   就连老爷子,也坚持等着不肯回家。   晚上七点十八,产房里传出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钟文婷生了一个近七斤的大胖闺女。   护士抱出来的时候,钟文姝仗着人小,挤在了于成海前面。   咦~   小小一个,还挺丑。   但是于成海一把扒拉开碍事的小姨妹,红着眼问护士他媳妇怎么样了。   知道媳妇没事已经睡下了后,才抱着小闺女边哭边说“我媳妇真厉害”。   不得不说,于成海这样的反应,看在钟母眼里让她欣慰至极。   钟母在知道是个小闺女的时候,狠狠揪心了一把。   谁家不盼着一个大胖孙子?更何况是只有一子的于家。   好在现在看着女婿的反应,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另一半在看着于父小心翼翼摸孙女的动作后,也放下了。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谁都可能会变,但至少现在看来,大闺女这辈子嫁对了人。   于家是独子,自家的几个孩子就是大闺女的依仗。   转头又看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闺女和贺家老四,凑得近了还能听见死丫头说:“贺石头你看见没?皱巴巴的,好丑哦!”   刚想开口骂两句,就听见贺家老四附和:“没事,姝姝,你比你姐长得好看,我也比你姐夫好看,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会这么丑。”   两个糟心玩意儿!   虽说生了孩子就能走了,但以防万一,于成海坚持要在医院过一夜再回家。   钟母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这是她亲闺女,摆摆手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孩子的名字,于父一早就起好了。   若是男孩就叫于新远,女孩儿则是于妍玲。   当晚,钟家耳房里的灯又很晚才熄:   “敏敏,大姐今天生了个女儿,于叔说叫于妍玲。   大姐生了特别久,早上四点多就去医院了,晚上七点多才生出来。   我看了,外甥女有点丑,皱巴巴的,没有大果好看。   但是姐夫抱着外甥女都哭了,咱妈说能在产房外面红眼睛,大姐嫁对人了。   我偷偷问了咱妈,大嫂生大果那会儿,大哥还在上班,等他来了,大嫂都生完了。   所以,敏敏,你得把眼睛睁大点,以后也一定要嫁一个会在产房外哭的人。   我会帮你看着,要是他没哭,就让贺石头把他打哭!   然后孩子就跟我姓钟叭~哈哈哈哈哈!   敏敏,我真的挺想你的。   不知道你收到这封信是多久了,贺石头说你那边的雪很厚,做什么都不方便。   要是你不方便的话也别逞强,等到雪化了再给我回信。   现在天可冷了,你要好好保暖,一定不要生病啊。”   落款:   姝姝给敏敏的第二封信。 第16章 第三封信   本就是亲闺女,又在一个院里住着,钟文婷的月子,钟母自然不假他手。   再加上有钟父这么一个厨师在,空闲时间变着花给闺女做好吃的。   钟文婷的日子过得是相当舒服,人肉眼可见得气色好。   看得同院住着的大嫂王兰总是忍不住感叹,到底是亲妈好。   不管这话有什么小心思,反正落在钟文婷耳朵里就是对自己的羡慕了。   做母亲的身体好,奶水充足,小丫头不过一月,就褪去了满身的红变得白嫩。   这不,钟文姝一下班就要去看两眼,逗几下,玩得不亦乐乎。   南北两兄弟也经常趴在窗户边看外甥女。   北小弟还忍痛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红虾酥给外甥女吃。   吃当然是不能吃,最后全都进了钟文姝的肚子,差点把北小弟气哭。   “你没事儿去和你大果玩一会儿,都跟我抱怨好几次,说他小姑姑都不搭理他了。”钟母看着一直戳人家脸蛋的小闺女,很是嫌弃,“别戳了,戳多了爱流口水。”   大果就是钟学升,大哥钟文东的儿子,也是钟家第四代“学”字辈儿第一个孩子。   钟学升小朋友本来是没有小名的,结果这小子开口第一句话是盯着小姑姑手里的苹果喊了声“果”。   再加上是这一辈里的老大,“大果”也就这么叫开了。   “哪里是我不想陪他玩?”钟文姝不服气,继续道,“每次我和南南想抱着大果出去玩,大嫂都会问东问西,烦死了。”   “人家是亲娘,问两句怎么了?”   “要是只是问两句我能这么大反应?张口闭口就是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轻重,听多了谁能乐意?谁也没欠她的。”   是真的烦,大嫂管生不管养,除了晚上带着小家伙回去睡觉,白日里就扔给钟母和钟老爷子。   这也就算了,钟母是婆婆,自个儿乐意带,谁也管不着。   钟老爷子疼重孙,也罢了。   可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招谁惹谁了?   陪孩子玩还说三道四的,婷南姐弟因为没工作,就像是专门为他们两口子服务的了。   要不是大果愿意亲近自己,她就要闹了。   别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谁还不是个孩子了!   钟母叹了口气,姑嫂问题自古都是难题,没啥事也能找出点事来,想当年她和那个远嫁的小姑子不是也合不来嘛。   “大嫂也没什么坏心思。”大姐钟文婷看着气氛不太对,开口打圆场。   “什么事儿都是小事,什么人在你心里都没坏心思。姐,这么久了,敏敏的脾气你怎么不学点呢?”钟文姝真是恨铁不成钢。   钟家这三姐妹真是各是各的脾气。   钟文婷脾气极好,就没见她有过生气的时候。   钟文敏急脾气,能被钟文姝三言两语气得跳脚就看出来了。   但这闺女也心大,事情过了就过了,不往心里去。   至于钟文姝,成日里笑眯眯的,要是真把她惹急了,上去就能开打。   当年最小的北弟弟被小伙伴打了,钟文姝知道后,直接以大欺小撑场子,把三个五六岁的小子打了。   当天晚上,人家家长带着鼻青脸肿的小子们上门,胡搅蛮缠要赔偿。   钟文敏在爹妈还在想着怎么办的时候,直接把弟妹拉到身后,对着人家家长开喷。   然后,也算是做样子,钟母拿起扫帚要抽两人。   不多,就两下,却是都落在了钟文敏身上。   那一年,小姐俩才十岁。   就是这样,最看不惯自己的就是敏敏,可是最护着自己的也是敏敏。   钟文姝心情突然低落,有些委屈看着钟母:“妈,敏敏不能回来过年吗?”   “这才下乡几个月?回不来。”   “那多久能回来啊?不能回来咱们能去看看不?”   钟母还是摇头。   “我给敏敏寄的两封信都没回信。”   “等到开春吧,你姐这边能脱开手,咱娘俩去看看小敏。”   钟文姝从没有这样盼着春天到来,抱着钟母亲了一口,就跑回了自己屋里。   “这孩子......”钟母想数落两句,最后却是笑了。   “姝姝这样多好,我就想玲玲以后像她小姨一样。”钟文婷抱着闺女也笑了。   “像谁都行,健康就好。”   “真得像谁都行?”钟文婷笑着打趣。   “你也打趣你妈我?”钟母笑着轻拍了下大闺女的手。   “没有,妈,您辛苦了。”   ----   “敏敏,咱妈说了,等到你那边雪化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去看你啦!   这几个月,我攒了好多瑕疵布,大头都被咱妈拿走了,我还给了大姐一些,剩下的我都没动,连贺石头都没给,到时候我都给你带过去。   还有关月你还记得吧?我托她给我带些肉干,一起给你带过去。有点难嚼,但是很香,你可以藏在身上,饿了拿出来嚼两口,挺有用的。   敏敏,再过两月,我们就要过生日了,我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但是我想好你要送我什么了!   到时候我去,你给我烧肘子吃吧。   你烧的肘子最好吃了,咱爸做得都没有你好。   我真的可馋可馋了。   敏敏,你一直不给我回信,我其实都快不知道跟你说点什么了。   不过能理解,等到你那边雪化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回信啊!   反正没收到你的信之前,我是不会再给你写了!   我很认真!!”   落款:   姝姝给敏敏的第三封信。 第17章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第二封信还真不是钟文敏不回,实在是天太冷雪太大,她也隔了很久才收到,甚至是两封信一起收到的。   钟文敏托人将信送走的时候,已经快到年关了。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钟于两家是一起过年的,走了一个钟文敏,添了一个小生命,还是特别热闹的。   但热闹归热闹,可钟文南累得不轻。   钟母要照顾大闺女,还要收拾家里,备年货这些活可不就落在了街溜子钟文南身上。   好在北小弟放假了能帮忙,再加上成绩太差,为了躲避亲妈的唠叨,恨不得直接长在钟文南身上。   于是,钟文南带着北小弟今天排队买肉,明天排队买菜买粮,还得抽空帮着钟母扫屋顶。   忙忙活活就到了大年三十。   钟文姝也放假了,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红纸,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一副对联就好了。   看着得瑟得不行的小闺女,钟母对大闺女说:   “你们小妹其他的不说,这手字是真写得好。”   “哪止,姝姝画画得也好。”   可不是,很小的时候,钟文姝就喜欢拿根树枝在地上比画,被隔壁胡同的一个老先生注意到,随意指点了一番。   小丫头是真有天分,几笔下去一个人像就栩栩如生。   就是可惜了,钟母正琢磨着要不送小闺女去老先生那里去拜个师,结果老先生就出事了。   也是幸好,没有多深的接触,再加上钟老爷子坐镇,还有两个为国捐躯的叔伯,他们家安然无恙。   钟文姝开始还闹着要去找老先生,被钟父狠狠教训了一顿才了老实。   那是钟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这宝贝小闺女动手。   事后也后悔,后悔得整宿睡不着。   只是这世道就是这样,谁也不是救世主,各扫门前雪不去落井下石,钟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不说这些了,你听听是不是玲玲哭了?”   “好像还真是。”钟文婷仔细听了一番。似乎真的是闺女哭了,赶紧转身回于家。   屋里,于成海手忙脚乱哄着闺女,见到媳妇进来,松了一口气将孩子递过去。   小孩子很神奇的,哪怕还看不清楚,但也记得妈妈的味道。   刚一落入妈妈怀里就不哭了,气得于成海去揪闺女的小脸。   “没轻没重的,别弄疼了玲玲。”钟文婷轻踢了于成海一下。   “嘿嘿,我注意着。”见着闺女眼睛都眯了起来,于成海放低了声音,“媳妇你先看孩子,我出去帮忙。”   钟文婷也时刻注意着孩子的状态,轻轻点了点头。   钟老爷子去了前院和童老爷子下棋,大果子也乐颠颠迈着小短腿跟着走了。   钟大哥夫妇要去王家送点年货,钟母眼不见心不烦,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们,挥挥手让人赶紧滚。   于成海见状,也不去触霉头,傻兮兮叫了声“妈”,然后手脚麻利爬上了屋顶给钟文南帮忙。   北小弟早跑出去买鞭炮了。   只有钟文姝欠欠得跑到亲妈面前,不怀好意开口:“妈妈,生气不?”   钟母直接抬脚踢人。   能不生气嘛,自己家里还一堆活,现在跑去别人家里做活。   “大过年的,不兴生气啊,不然气一年。”这一脚被踢了,也要被踢一年的。   “死丫头,那是明天的事儿,今儿个大年三十,滚过来。”   自然是不会滚过去的,钟文姝笑嘻嘻开跑,还跟正在贴对联的李宝来打了声招呼。   李家三闺女下乡后,李宝来溜溜哒哒也回胡同了,依旧没工作。   是个街溜子,但也是个有原则懂礼貌的街溜子,也笑着开口:“文姝姐,去哪儿啊?”   “我去找我对象,跟我一起去玩不?”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饭盒。   “我是想死才跟你去派出所玩......”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李桂花打了一下,还不轻。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找打是吧?”   “妈,挨打挨一年,你不能动我啊!”   “明天明天,没听你红娟婶子都说了是明天......”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每个院子都热火朝天忙活着。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晚些时候当兵的钟文西也会回来了。   一年到头,这约莫也是一家人最齐的时候了。   院门口童奶奶也在贴对联,这是五号院院门口的,一家管一年,这回轮到了童家。   童家只有老两口,儿子女儿都在外省,要明天才能回来。   “童奶奶,你咋不喊一声,我叫我堂弟出来帮你。”说着还不待童奶奶回话,就大声叫着钟文南。   钟文南听见喊声,呲溜一下就滑下了屋顶,看得钟母心一惊,刚想张口数落人就跑没影了。   “咋啦咋啦?”   “还能咋?帮忙啊!”   “好嘞!”   “慢点啊孩子,别摔着。”   “瞅好吧您嘞!”   胡同里还有人嫌狗厌的孩子成群结队地跑,见着钟文姝,有的笑嘻嘻叫“文姝姐”,有的则是扮着鬼脸跑开了。   钟文姝也不恼,那些扮鬼脸的她可是记住了,明儿大年初一别想从她这里讨糖吃!   胡同口刁大嘴也贴着春联,见着钟文姝,也笑着问了声去哪儿。   “去给我对象送点饺子呢!”   “哎呦,小年轻就是好!”   “刁叔不好?”   “好,好,都好!”   家家户户,邻里邻外,都是熟面孔。   谁家没点小龃龉?可换句话说,谁家又真的有大仇?   这样的景象一直烙印在钟文姝心中,后来他们这一代成家生子,子又有孙,根系遍布世界各地。   有的远离故土过上了洋节,有的永远守在了祖国边疆,还有的庸庸碌碌了一辈子。   团聚都是一件很难的事儿,更别提什么过年的氛围。   “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   这句钟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钟文姝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参悟。 第18章 我们结婚吧   作为派出所里最年轻的小警员,贺实和齐二毫不意外被安排了过年值班。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钟文姝才趁着这点空闲时间给贺实送点饺子。   过年得吃饺子,馅料和饺子皮都是钟父提前准备好的,剩下的工作自然得全家一起。   钟文姝的工作就是在饺子皮里提前放好合适的馅料,等着钟母包成形。   这一项在钟母看来完全就是多余的步骤,钟文姝做得很开心,也算是参与了不是。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端着装满了饺子的饭盒,钟文姝大言不惭且颇为骄傲表示:   “贺石头,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要全都吃完!”   甭管是不是钟文姝亲手做的,单是小丫头冒着大冷的天来给他送这一碗饺子,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不只有饺子,还有用军用水壶装满的饺子汤,这样的正在化雪的天里,喝一口整个人都暖了。   “妹子,有没有我的份?”齐二在旁边看得直冒酸水。   瞧瞧,这就是对象的好。   那自然是有的,钟文姝好歹也是快十八的人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特意多装了一些。   吃饱是不可能,也就是添个喜气。   贺实不愿意给,满脸都是抗拒。   嘿!本来只是刷个存在感,现在看这人一副剜肉的模样,那他还真就不要脸了。   不多,就一个,齐二吃得一脸满足,然后麻溜出门巡逻去了。   室内就剩下两人,钟文姝懒散得趴在桌子上,一眨不眨盯着贺实吃饺子。   贺实吃得很快,被小丫头盯着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趁着没人,夹起一个喂到她嘴边。   这是一年里钟母最大方的时候,饺子皮是白面的,没掺一点假,馅大皮薄,咬一口还有汁水冒出。   钟文姝“嗷呜”一口,只咬下一半,剩下的贺实顺势放进了自己嘴里。   就这么吃了两三个,钟文姝就不张口了,再吃下去贺实就真的不够了。   见钟文姝不吃了,贺实也不强求,一口一个很快饭盒就见了底。   钟文姝就这么笑眯眯看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向贺实的眼里有星星。   贺实咽下最后一口饺子,喝了一大口饺子汤,是二十二年从未有过的满足。   “姝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他说,“我们结婚吧。”   ----   化雪的天最冷了,钟文姝却是全身火热。   北小弟拿着买回来的鞭炮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就看到他三姐站在老槐树下一脸傻笑。   时不时还蹦跶两下,然后成功摔了个屁墩。   并且因为穿得太多,扑腾了几下还没站起来。   见此,北小弟赶紧上前,将他裹成一个球的三姐扶了起来。   “三姐,你咋啦?”笑得贱兮兮的。   钟文姝心情是真好,拍拍个头比自己还要冒尖一点的弟弟,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   北小弟觉得瘆得慌,也不管他三姐犯什么病,拎着一袋鞭炮转身就跑。   钟文姝也不跟老槐树分享自己的喜悦了,也慢悠悠往家走。   进了院门,看见钟母还在来回忙活,钟文姝又不老实了,一蹦一跳到她面前,一把抱住钟母。   “死丫头,都忙死了,你还这儿捣乱!”   “妈,妈,妈妈!贺石头说明天要来咱家拜年呢~”   “来就来啊,你快去给你爸打下手!”   钟文姝摸摸鼻子,哼了一声,进了公用厨房。   本来想给亲妈透个底的,不想听算了,明天吓你一跳!   她们小姐俩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如今已经满了十八。   贺实可是说了,明天就上门给钟父钟母说结婚的事儿呢~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啊,嘿嘿嘿~   “丫头,快来,给爸剥个蒜。”钟父看着在厨房门口又开始傻笑的老闺女,开口喊道。   “诶!来啦,要几头?”   “先剥个两头。”   “好嘞!”   ----   钟文西是在天将黑的时候踏进院门的。   李桂花从公厕出来,看见个人影还吓了一跳,认出来是钟家去当兵的侄子,当即就冲着后院嚷嚷开来。   钟家一大家子正围着玩纸牌,钟文姝满脸都是纸条,正想耍赖就听见了桂花婶嘹亮的嗓音。   当即将手里的纸牌一扔,蹿了出去。   钟文西只感觉有一团不明物体朝自己奔来,差点条件反射一脚踹过去,好在看清了是小堂妹,也放下手里的包裹,抱住了小丫头。   只一下,就松开了。   “二哥!”不管是什么原因,钟文姝是真的高兴。   钟文西自从去当兵就没有回来过,这还是第一次回家探亲。   “姝姝都长这么大了。”钟文西一手拎起被丢在一边的包裹,一手揽住小堂妹的肩膀,就往堂屋走。   钟老爷子已经满眼期盼在等着了。   “爷爷,我回来了!”钟文西见到等在堂屋门口的钟老爷子,当即跪下磕了一个头。   “诶,起来,快,文西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是钟老爷子最惦念的孙子,十五岁就去了大儿子埋骨的地方当了兵。   六年了,他已经六年没见过这孩子了。   “文西啊,一路上饿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吃点东西。”钟母的声音适时响起。   “二婶。”   “诶!好孩子,快进来!”   没什么可客气的,钟文西是真的饿了,提前煮好的饺子都进了他的肚子,钟老爷子坐在一旁直喊他慢一点。   纸牌也不打了,一大家子都围了过来。   大嫂王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堂叔子,不熟,打了声招呼,就随大流坐在丈夫身边,   倒是大果子不认生,本来在爸爸怀里好奇看着来人,见对方忙着吃饭没搭理自己,不干了,一个用力,就脱离了爸爸的怀抱。   小家伙站定在钟文西身边,双手攀着这人的大腿,踮起脚,努力往桌子上看。   也不知道是想看这人究竟长啥样,还是被桌子上的饺子馋的。   “呦,这是谁家的崽子啊?”放下筷子,一把将小家伙搂进了怀里。   马上要满两岁的小家伙,说话还不太流利,但很是聪明指了指坐在一旁的钟文东夫妻。   意思很明显了,钟家的崽子。   “聪明啊,小崽子,奖励你一个饺子。”   嘴巴不大,一口只咬下了一点饺子皮,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把自己逗得乐了出来。   瞧,一直等着的家人回来了,连小娃娃逗乐了。   从外面进来的钟父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盘子,扬声道:   “动起来,动起来,吃团圆饭了!” 第19章 新年快乐   团圆宴前一挂炮,来年铁定乐逍遥。   听见钟父招呼吃饭的声音,南北两兄弟一人拿着一挂炮往院子里跑,大果子踉踉跄跄跟在两个叔叔后面。   大嫂王兰怕儿子有什么事儿,也跟着去了。   钟文姝也想去,刚站起身就被钟文西拦住了:   “姝姝,小敏有东西给你。”   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封有些皱巴的信封。   这时候,钟文姝哪里还记得放炮的事儿,拿起信道了声谢就跑回了耳房。   钟文西的年假不算多,接到家里的信特地先去看了看在乡下的钟文敏,住了两天,让村里人知道钟文敏这个小知青不仅家里惦记,在军队也是有靠山的,想做什么得掂量掂量。   “文西啊,小敏在那边咋样了?”钟母看着小闺女跑出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二婶,您不用担心,小敏如今可厉害了,跟他们那儿的一个女知青一起建了个房,做饭什么的都单独来,省事儿呢。”   “那能安全不?”   “就在知青院后面,安全没问题。”   “没冻着吧?”   “没,我看了,柴火一大推,烧一个冬天还多。”   “这孩子,能弄那么多柴火?”钟母眉头都皱起来了,别是处了对象,对象给弄的吧?   钟文西不知道钟母心里的想法,喝了一口饺子汤,舒服得叹慰一声,才开口:   “小敏和她同屋的女知青两人一起请村里人给建的,给了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吃饱穿暖就好。”说着,钟母又笑着对钟老爷子道,“爸,这下您放心了吧?”   “放心啊,都是有出息的孩子!”   心心念念的孙子回来了,孙女又过得好,钟老爷子今天的笑就没停过。   另一边,钟文姝进了耳房,门都来不及关,直接撕开了信封。   不多,信纸就一页,寥寥几行,是熟悉的字体。   敏敏说,那边天太冷了,大雪没了膝盖,虽然还能去县里,但她怕冷,不愿动弹。   “就是懒,害我白白等那么久。”嘀咕着,也继续看着。   敏敏说,四月份来吧,村里老人说那个时候雪化得差不多了,做什么也方便。   正巧她搬出去住了,到时候她们母女去也能有地方住。   敏敏还说,肉票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自己来,来了就让钟文姝吃个够。   落款:钟文敏。   “什么嘛,也不说想我。”钟文姝吸吸鼻子,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姝姝,快来,鞭炮摆好了,快来!”   “诶!来了来了!”听着钟文南的大嗓门,钟文姝将信塞进抽屉里,应声出了房门。   院子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出来了,大果子在北小弟怀里乖乖待着,钟文南已经准备点炮。   见着钟文姝出来,手往前一伸,几秒过后,转身就跑。   “耳朵耳朵,兔崽子,捂好耳朵!”   “你小子站远点,别蹦到脸上!”   “看着点弟弟!”   “......”   婶子们招呼自己孩子的声音,被震天响的炮仗声掩埋。   孩子们无论大小,根本不在怕,嘻嘻哈哈,你退我躲。   这热闹呦,前院陈家的孩子也都被吸引过来,童家老夫妻也笑呵呵来看了。   放完一挂还有一挂,后院的大人们也都出来了。   像是应景,隔壁院子,隔壁胡同,鞭炮声此起彼伏。   旧年的最后一天,彼此笑笑,谁也不触谁的霉头。   鞭炮放完,一家子也该吃团圆饭了。   这团圆饭不拘时间,只要人齐了,只要那一挂鞭炮响了,那吃的就是团圆饭。   钟母极力邀请了前院的童家老两口一起上桌吃。   “红娟呐,我们两个老东西就不去了,你们一家子好好吃。”   甭管是真心还是客气,童奶奶笑着拒绝了。   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不多,他们老两口听着收音机吃着饭,也是过年。   钟母也不强求,端了一盘煮好的饺子,添个喜气。   童奶奶也回了一盘饺子,道了声新年好。   钟于两家加起来十四口人,桌子围得满满当当,筷子还拿不稳的大果子也被允许有一个座位。   刚坐定,钟母招呼着先吃鱼。   一人一筷子,就被端下了桌。   年年有余,剩下的可不兴动。   大果子极爱吃鱼,闹腾着还想吃一块,被钟母无情拒绝。   “一人一块,剩下的明天吃。”   大果子撅嘴,委屈巴巴应了。   大姐钟文婷母性光辉泛滥,摸了把小家伙的头,笑道:“玲玲太小吃不了鱼,大果替妹妹吃这一口好不好?”   那当然是好了。   于是,大果子特别满足替小表妹吃了一口年年有余,也不委屈了。   剩下的菜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菜色不算特别精致,但管饱,尽管吃就是。   因着离家六年的侄子回来了,钟父特别大方拿出了珍藏的茅台,给家里的男人们都倒了一杯。   就连还没成年的钟文南也分到了小半杯。   至于北小弟,和姐姐们喝饮料去吧。   钟文姝实在好奇,偷拿起钟文南的酒杯喝了一小口,当即被辣得眼泪都出来。   钟文南来不及阻止,当然了,他坏心眼地没想阻止。   大果子还小,见到小姑姑龇牙咧嘴,乐了:   “小姑姑丑!”   “你这丫头,虎不虎!”钟母也笑了。   老爷子更是开心:“是我家的种!来,爷爷给咱们姝姝一个大红包。”   拿红包是要磕头的,钟文姝也不扭捏,跪下就给老爷子磕了一个。   呦,红包可真不小,六块六毛六,老爷子下血本了。   有了钟文姝带头,西南北兄弟,连带着大果子也磕了头。   这过年的红包,长辈发给小辈,图个吉利,只要没成家的那都有。   成家的就得往外送了,钟文婷给大果子的时候,王兰也将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尚在襁褓中的小玲玲。   数额肯定是一样的,谁也不吃亏。   喝酒的人吃饭就慢,一直到十一点多,爷几个都还没下桌,两个孩子早就坚持不住去睡了,剩下的人继续开始玩纸牌。   守岁守岁,不到十二点钟母不让睡的。   除了奶娃娃,大果子一会儿都能被钟母喊起来。   老爷子中途去眯了一觉,如今也起来了。   “一会儿你们回去睡,蜡烛别熄,要燃一整夜知道不?”   哪能不知道,每一年钟母都要强调不止一次。   就像是饭前的那一挂炮,十二点前不睡觉。   最后那燃灯照岁,寓意着阖家平安,财富充实。   当然了,还有指针迈十二的时候,甭管是谁,只要会说话的,那都得道一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呦~ 第20章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新年的第一晚,钟文姝抱着自己的被褥和枕头睡在了妈妈身边。   没办法,堂屋里已经有两个打地铺了,总不能钟文西风尘仆仆好几天,好不容易到家了一张热和的炕都没有。   于是,钟文姝大方表示把耳房让出来给二哥住,她要跟妈妈睡。   南北两兄弟举双手表示赞同,他们十分乐意跟二哥挤一挤。   想法很好,可是真的躺在了爸妈的炕上,就听见钟师傅那不同凡响的呼噜声。   震耳欲聋,欲睡不能。   该说不说,到底年轻呢,哪怕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还是个生龙活虎的可爱姝姝。   “你今儿个怎么了?这么兴奋。”钟文南不愧是除了钟文敏以外最了解她的人,见着这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有事。   钟文姝也憋得辛苦,拉过钟文南小声道:   “一会儿贺石头要来。”   “他不是每年大年初一都要来拜年?”更何况二哥回来了,贺实肯定要来看看的,这又是什么值得兴奋的?   “南南,你看看我。”钟文姝揪了一把堂弟的耳朵,眼睛亮晶晶,“我十八了!”   “我知道啊,你过生的时候还管我要了双皮鞋。”   可贵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因为没有票,还在鸽子市花了高价,想想就肉疼。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个傻子,我说我十八了!可以领证了!”钟文姝叉腰,还有点得瑟。   好巧不巧,贺实就是这个时候拎着东西迈进了后院,将小丫头的话听了个正着。   贺实都能听见,堂屋里其他的人自然也将钟文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先不说钟父钟母听到小闺女的话是个什么心情,单是贺实,因为小对象的这一嗓子,把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钟文姝预想当中妈妈喜笑连连将户口本给自己的场面没见着。   反倒是他们这些小辈都被赶了出去,堂屋门一关,啥情况也不知道了。   钟文姝顺势坐在门槛边上,叹了口气,漂亮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南南,你说,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南南不知道,但是很想知道,于是蹲在了钟文姝边上,等着第一手消息。   北小弟也不急着出去玩了,虽然三姐挺喜欢欺负他的,但是好歹是亲姐姐的终身大事,想了想也蹲在了堂哥身边。   最后,钟文西也神色复杂蹲在了小堂妹身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姝姝,你啥时候和贺哥处的对象?”他咋啥都不知道!   “去年九月的事儿了。”提起这个,黏哒的钟文姝精神了些,“二哥,你知道不,贺石头说他小时候跟着你混,是因为你是我哥呢!”   小模样,还挺骄傲。   “是跟着二哥混,才想跟你处对象的,不是因为想跟你处对象才跟二哥混!”因果关系,钟文南分得清清楚楚。   毕竟,贺实和钟文西玩得时候,钟文姝才几岁。   要是真的那时候就有心思了......   咦~   禽兽!   但是不管是谁先谁后,老二哥钟文西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贺实叫自己二哥的场景了。   想当年,他们哥几个称霸胡同的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听钟文东和贺实叫自己一声哥。   钟文东是别想了,这辈子也不可能。   但是贺实可以,妥妥的可以。   于是,姝南北三人眼睁睁看着二哥的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很开心拍了拍小堂妹的肩膀。   钟文姝看清楚了,二哥的眼睛里明晃晃三个大字:   真争气!   同样很争气的贺实一开门就看见排排坐的姊妹几人,听见开门声,四个脑袋齐齐望向自己。   别说,还挺喜气。   紧跟着贺实身后出来的,还有面上看不出悲喜的钟母。   见着这场面,钟文姝蹿了起来,开口的声音特别甜:   “妈妈~”   一声妈妈,让钟母再也绷不住脸,还是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那么多,到现在愿意叫自己“妈妈”的就只有小闺女一个。   其他的孩子,就一个单字“妈”,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和小闺女排在一起,就差了点感觉。   这也就不怪钟母最疼的就是这个小闺女。   “成天妈妈妈的叫,多大的人了。”   “多大,你也是我妈妈呀,妈妈最爱我啦!”   “行了,别贫嘴,跟小贺出去走两圈,顺便给我带瓶酱油回来。”   “好嘞!”钟文姝悄声应了,拉着贺实的袖子又继续问道,“妈妈,户口本呢?”   “要户口本干嘛?”   “妈妈,你明知故问。”   钟母转头回屋,不想搭理这死丫头,一点都不带不好意思的。   别说,钟文姝还真一点害羞的样子都没有,咧开嘴对着还蹲着的兄弟一笑,就拉着贺实跑出了院子。   不给就不给叭,反正大年初一民政局也放假。   “所以,贺哥到底说啥了,二伯娘就这么答应了?”一点为难都没有?钟文南表示不理解。   北小弟故作深沉,开口:“还不明显?我妈一直就喜欢贺哥,比我还多。”   琢磨出点门道的只有钟文西,看乐子般开口:   “我看不一定,这事儿有的磨。”   所以,贺实究竟说啥了呢?钟文姝也很好奇。   “能有什么,就是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就这?”   哪止这些,钟母真的是为闺女想到了方方面面。   他也算是细心的人,但到底缺乏生活经验,很多地方想得不如钟母周到。   就像是钟母问他,拿什么结婚?   他说,这些年除去给家里的钱,工资大部分都攒下来了,手上小几百是有的,四大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可是这些不够,钟母问,他们婚后住哪里。   他哑言。   他还没有分房的资格,怎么样也得再等上一两年。   那住贺家吗?   这话已经到了嘴边,被他咽了回去。   贺家没有钟家的底蕴,腾出一个单独房间给他当做新房很难。   跟人挤那更是不可能。   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凭什么跟你去过连单独的房间都没有的苦日子?   钟文姝不会愿意,他也舍不得。   到底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冒然上门求亲,却发现给心上人一个安稳的未来都做不到。   这是贺实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挫败。   所幸长辈们理解,让他好好想想再上门。   “对,就这,伯父伯母盼着的,不就是你过得好?”   贺实知道,钟家父母想看的,并不是他能不能给姝姝好的物质生活。   更想看的,是他有没有跟姝姝一直走下去的心。 第21章 贺尔帮找房   贺实不是个拖拉逃避的性子,想通了,那就要付诸行动。   分房这条路铁定是不行了,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也先排着队,也就一两年的时间。   贺家也不能住,他的姊妹们都是小心思不断的,不能让姝姝去过那样糟心的日子。   那就只剩下找房子这一条路了。   其实贺实是更想直接买房的,但穿着那身衣服,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于是,接下来只要是空闲时间,齐二都被贺实抓着去看房。   找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来。   而且贺实要求还真不少。   不能离鹁鸽胡同太远,姝姝肯定是要经常回家的,毕竟这丫头离不得她妈,净天杵到钟母面前找骂。   被骂了心理不舒服要找自己哼哼唧唧,不被骂更不舒服,觉得妈妈不爱她了。   还挺难搞。   还有邻里关系也得摸清楚,万一有个什么娶不到媳妇的大龄丑男,虽说不敢做什么吧,看着也闹心不是。   综上所述,齐二确实被折腾得不轻,一天天的,啥事没做,就陪着贺实看房子了。   “我说兄弟,你和文姝妹子要住的房子,你带她来啊!带我干什么!”他俩肯定也不能带自己一起住啊。   “这不是初步筛查,等差不多了我再带小丫头来。”不然多累啊。   齐二没理会到贺实的意思,拍拍对方的肩膀,道:   “差不多得了,都一样的屋子也就住个一年多,到时候分了房不就行了。”   “你不懂。”贺实叹了口气,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丈母娘都把路给我指明了,总不能路上的石头啥的还让人家给我捡干净吧?”   得,齐二还真不听懂这文绉绉的话,安心卖苦力就是了。   初筛房子这事进行了一个月,贺实带着钟文姝悄摸去实地考察。   最先去的筒子楼,距离关家不算远,主人家张口一个月就要十五块钱。   钟文姝不想爬三楼,也嫌弃贵,转身拉着贺实就走。   “这也太贵了!”都快抵她一个月工资了。   “十五是贵了,十块差不多,这地界都是这个价钱,你要是觉得这儿不错,我就去跟人讲讲。”   报价肯定是高的,得给双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十块确实是底线。   五块八块也有,但那都多偏了,他们两人都是有工作的,属实没必要。   “不急,先去看看另一处咋样,反正我也不想爬三楼,还是大院子合我胃口。”   大院子是没有,带大院子的一间屋子还是有的。   贺实带着钟文姝去了贺家在的柿子胡同,那屋子就在这儿。   贺家在柿子胡同最后一户,没钟家气派,后院三间半房,住着七口人。   挤得不行,贺老大八岁的大女儿还跟他们夫妻睡在一张炕上。   夫妻俩要是来点兴致想办事,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听着声。   咦~不能再想了,怪尴尬的哈。   钟文姝原地跳了一下,将脑袋里的黄色废料全都清出去。   都怪敏敏,把自己都带坏了!   “冷了?”见小丫头原地蹦跶,贺实怕她再摔个屁墩,将人拉到自己身前,顺势摸了摸小手。   嗯,暖呼呼的,没冻着。   “没啥,就这儿了是吧?”   “就这,前院靠里面的两间,进去看看。”贺实松开小丫头的手,示意她走前面。   本就是柿子胡同的人,贺实的脸大家都认识,这不才进去,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婶子就开口喊道:   “贺四小子?”   “诶,是我,田婶出去啊?”   “出去扯块布,你这是带着对象来找你姐?”   “是,看看我姐。田婶您慢去。”说着,也没有介绍钟文姝的意思,招呼一声就往后院走。   这是柿子胡同三号院,格局和隔壁五号院差不多,贺实的二姐贺尔就嫁在这儿。   贺实是托二姐帮忙打听的院子,如今要去看人家的屋子还得二姐带着一起。   毕竟说得是借住亲戚家房子,那总得有个亲戚不是。   贺尔早早就在家里等着贺实了。   说起来,钟文姝还没正式去贺家拜访过。   非正式也没有,哪怕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钟文姝还是第一次踏进柿子胡同。   贺实想着等钟家这关过了,就带钟文姝回家给他爸妈看一眼,然后就结婚分家,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也不怪贺实不懂规矩,实在是钟文姝之前不到结婚的年龄。   这年头就没有处对象看看合不合适一说,处对象就是要结婚的,不然就是耍流氓。   所以,等到上门拜访的时候,指定就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而且贺实跟自家人不亲,这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暂且不谈,来说说房子的事儿。   贺尔的态度谈不上好,但也是客客气气,简单和钟文姝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小年轻往前院走。   “黄家老太太前几年走了,这两间屋子本来是他小闺女在住,现在那小闺女的男人在筒子楼那边分了房,一家子都要搬过去,房子就空下来了,想着租出去。”   贺尔的声音不大,也就他们三人能听到。   “一共两间,大的那个八块,小的五块,你们要是一起要,就十二。”   “二姐,我能先进去看看不?”隔着一扇小窗,钟文姝也不知道里面究竟长啥样。   贺尔点头,从屋檐上掏了几下,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钟文姝率先走了进去。   两间屋子加起来比筒子楼那边大一些,就是光线不大好,也能理解,毕竟最里面的角落,只有一扇小窗能照一照。   小屋没垒炕,可以用来放杂物。   钟文姝还是挺满意,给贺实比了一个“十”。   贺实秒懂,出了屋子对贺尔道:   “二姐,这屋子是不错,地儿也够大,就是小屋咋没个炕?”   “没炕不是正好?你们俩以后结婚还分房睡不成?”   “二姐你这说的,那我和姝姝还能一辈子都是俩人啊?不得有个孩子?”   “等有孩子了,再垒一个不就成了,也不废啥事,垒早了多事。”   万一到时候大哥大嫂见到他们这儿多一间屋子,要把孩子塞过来借住一段时间咋办?   别说不会,大嫂贪小便宜真是没边的,能做出来这事儿也不稀奇。   但是这话贺尔不会给贺实明说,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不去掺和娘家事儿,容易里外不是人。   说白了,不管是自私的大哥一家,还是搬出去住的四弟,都是面子情。   找到她头上,能做到她就帮,再多的也没有了。   “二姐,你去帮我说说,十块,我一次付一年的钱,另外我再拿十块给两个外甥买糖吃。”   “行,我去说说,成不成我可不保证。”   “没事,二姐你尽管去说就是了。”   贺实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家亲戚也不例外。 第22章 去贺家吃饭   有了十块钱的动力,贺尔当天就跑了一趟筒子楼找黄家闺女聊天,然后马不停蹄又去了趟警局的宿舍。   黄家闺女说,十块可以,但一次要交两年的钱,不然就得十二。   两年有点多,贺实说最多一年半。   一百八十块钱一次性缴清,外加一张烟票,黄家女婿出面和贺实立了一张简单的收据。   也不怕被骗,毕竟这年头敢和公安玩套路的还真没几个。   一袋子大团结交出去,钟文姝心一抽一抽得疼。   贺实看得好笑不已:“这么心疼?”   “可不是,那么大一捆钱,嗖得就没了。”钟文姝捂着胸口,虽有夸张的成分在,但心疼是真心疼。   要说贺实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小二百很是要攒一段时间。   这么一笔钱出去,等到结完婚怕是兜里比脸还干净。   不过想到以后这就是他和姝姝的家了,贺实全身都是动力,把钟文姝送回家,就一个人跑来做大扫除,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另一边,钟母看着小闺女进门,赶忙问咋样了。   她虽说是不管,让年轻人自己折腾,但哪能真的不闻不问。   “定了,就柿子胡同三号院,和贺石头他二姐一个院。”   倒是挺近,钟母点点头:“那小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你回家去见他爸妈?”   钟文姝捻起两颗花生米放嘴里,含糊开口:“等下次他休班的时候,就接我去他家坐坐。”   “行,到时候我给你准备点东西带过去,该喊人喊人,嘴甜点。”   “嗯呐!”   “但你也得记住,咱不是上赶着的,该硬气也要硬气知道不?”   “妈妈,我咋觉得你想让我去贺家当祖宗呢?”   “胡说什么!”钟母一把拍在小闺女背上,力道还不轻,钟文姝忍不住“嘶”一声。   多半都是装的,钟母可不管,自顾自开口:   “贺家的情况我有点了解,他家没老人,小贺他爸也没其他兄弟姐妹,下面五个孩子,三儿两女。   柿子胡同三间房,住着七口人。   两口子和他大哥都是食品厂的工人,他大嫂没工作,有一儿一女,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来的。   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夫家都是普通人。   下面那个小子比你大几个月,没工作,去年下乡的时候腿摔断了,今年应该是要下乡了。”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出来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闺女要嫁去别人家,钟母自然得了解地清清楚楚。   钟文姝认真听钟母絮叨,又不是三岁小孩,以后这都是她要面对的生活琐碎。   大概也就只有亲妈能为孩子考虑得这么细致。   但听着听着,又想起了贺石头口中的贺家。   贺家大嫂是贺大哥自己看上的,三十六条腿娶回了家。   夫妻俩坏心思没有,但小算计不断,仗着是家里的长子,没少对下面的弟妹颐指气使,也就是贺实出息了,这情况才好了不少。   贺尔贺姗俩闺女出嫁后也就是过年回娘家坐一坐,平时见不着人。   最小的弟弟是个刺头,跟贺石头处不到一起,小时候没少干架,兄弟情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   对于兄弟姐妹之间的弯弯绕绕,贺家从不插手,任由他们闹腾。   “我家冷清,我爸妈在家都不咋说话,工作以后我也不咋回家,反正每次回去都是那样。   感觉我妈不咋喜欢我。”   当时贺实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钟文姝还觉得挺心疼的,抱着他好生安慰。   而等到钟文姝和贺家人相处久了,才知道,贺母哪里是不喜欢贺实。   她那是,平等的不喜欢所有孩子。   ----   贺实要娶钟文姝的心是很坚决的。   这不,房子的事情刚解决好,他就征得钟母的同意,带钟文姝回贺家吃饭。   上门不能空手,钟母替闺女准备得很细致,钟文姝只管拎着走就行。   贺实提前打好了招呼,贺家除了出嫁的两个闺女,其余的人都到齐了。   一片儿地界住着,就算没说过话,也算得上脸熟。   更何况自家儿子经常往别人家跑,贺家夫妻自然是认得钟文姝的。   贺父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安静地坐着,也就是在钟文姝刚进门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其余时间没见他开口。   贺母的态度不冷不热,礼数做到了位,象征意义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接开了口:   “文姝,你们家准备要多少彩礼?”   贺母的问题太直接,钟文姝一时接不上话,贺实接过了话茬:   “这些我心里有数。”   贺母脸上的表情没变,继续道:“这些年你给家里的钱,我和你爸没动,都给你存着。然后我和你爸再出二百,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二百不多不少,钟文姝乖巧假笑,全权交给贺实处理。   之后的时间,贺母直奔主题,问了他们决定什么时候领证,打算什么时候摆酒。   贺实说,要和岳母商量一番。   贺母也没有意见,贺父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动了几下还是只说了句:   “吃饭吧。”   贺家饭桌上很安静,除了贺大哥的小儿子基本没人说话。   而小孩零星的话语,大概就是想吃什么菜,让妈妈给夹。   钟家的饭桌要是这样,那怕是北小弟也不会因为吧唧嘴天天挨骂了。   毕竟这么安静,钟文姝愣是连筷子都不敢碰碗壁一下,生怕弄出点声音,引起全家人的注意。   就在钟文姝小心翼翼挑碗里菜的时候,贺母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在钟文姝的面前。   是排骨汤,汤碗里还有很大一块肉。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钟文姝身上,探究意味明显。   “谢谢婶子。”   “不用,慢慢吃。”   这下,连贺实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被所有人盯着,钟文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众人很快收回了视线,没有了如芒在刺的感觉,钟文姝小口小口喝完了汤。   越喝越香。   那块肉也啃得干干净净,狗都不吃的那种。   钟文姝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要不是在别人家,桌下的jiojio可能已经摇摆起来了。   等到出了贺家,两人慢悠悠散步的时候,钟文姝才神经大条问出口:   “刚刚怎么你们都看我?”   望着小丫头真诚求知的眼神,贺实实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直到快把人惹急眼了,才恋恋不舍松开手,道: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妈给人夹菜盛汤。   也是第一次听我妈在饭桌上开口说话。” 第23章 火车嗡嗡响   除了敏敏,钟文姝对其他人的情绪其实没那么敏感,所以对于贺母为什么会给自己夹菜的事儿根本没放在心上。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婆。   大约是原生家庭给的底气,钟文姝从来没想过若是和贺父贺母处不来会怎样。   要知道不论什么年代,因为父母阻挠最终各自安好的有情人可不要太多。   哪怕结了婚有了孩子也不例外。   但是这些在没心没肺的姝姝这儿,压根儿不是事儿。   毕竟就看贺石头来自家的频率,再加上男人骨子里“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天性,钟文姝对自己是最终胜利者的信心还是很高的。   而且钟文姝可没有那功夫再去思考贺母的那碗汤,她马上就要去见敏敏啦~   春暖花开,姝姝要去东北了呢~   介绍信是钟母搞定的,半个月的时间,来回路上就要花近五天的时间,再加上零零碎碎的等车转车,母女俩只能在东北待八九天。   再有就是钟文姝工作问题。   钟母之前就是供销社的老职工,多少有些面子,打了声招呼,钟文南就被送进供销社顶半个月的职。   钟文南还真是块好砖,哪里都能垫垫脚。   这年头工作紧张,轻易不会找不信任的人代班,虽说正式工被替代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有万一,最怕的就是万一。   但是咱们南南好啊,以后有自己的工作,不怕他惦记。   再有本就是钟母养大的孩子,她信自己的真心不会被辜负。   虽然这孩子如今还是个街溜子,但也是个挺可怜的街溜子。   钟三叔牺牲的时候,钟文南战胜他的万千兄弟不过五个月,也就是遗腹子。   那位钟母只见过一面的妯娌独自在部队生下钟文南后,连月子都没做完就跑了。   没拿半分抚恤金。   部队那边找不到人,只能将钟三叔的抚恤金和哇哇大哭的孩子送回了钟家。   那个时候,钟家才知道钟三叔牺牲的消息。   老爷子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差点就过去了。尚且在世的老太太更不用提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何止剜心之痛?   但为了看小儿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长大,老两口还是挺了过来。   彼时,敏姝两姐妹也才八个月大,两个孩子本就分身乏术,自然不能再指望钟母。   老两口本就对不起二儿媳,哪里还有脸开这个口?   他们自己养。   可身心俱伤的老人怎么养?手忙脚乱也手足无措。   后来,听着一墙之隔的哭声,钟母还是心软抱起了这个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钟母身上味道像极了妈妈,整日啼哭的孩子竟是笑了起来。   那一笑,笑进了钟母心里。   她终是养大了这个孩子。   话题扯远了,咱们继续来说去东北看敏敏的事儿。   京哈线在不晚点的情况下要36个小时,贺实深知小丫头的娇气,托关系买了两张卧铺票。   喜的钟文姝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只可惜,齐二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钟文姝不好意思。   贺实对此毫不知情,他很是开心地叮嘱小丫头路上注意安全。   钟文姝开始还认真听着,但越听越不对劲。   咋的,她要出远门,贺石头这么开心呢?   能不开心嘛,他准丈母娘可是说了,等从东北回来,就选个好日子让他俩领证。   贺实现在恨不得,马上就送母女俩走。   毕竟就去半个月,早去也能早回不是。   可等到火车真的开了,贺实这个一米好几的不算太成熟的男人差点当场哭出来,最后还是掐了一把站在身边的钟文南才缓过来。   钟文南疼得龇牙咧嘴,实在不懂这块大石头为什么还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娶他姐,还对他动粗,这年头小舅子的地位这么低了吗?   低不低的跟钟文姝不在意,半个月见不到贺石头的酸涩很快就被第一次坐火车的新奇代替。   也不怪钟文姝兴奋,长这么大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下面县城的舅舅家,火车站更是来都没来过。   更何况是去见敏敏,实在是静不下心。   但是这些也只限于在自己人面前,等到她们这个包厢有人来了以后,钟文姝就坐在钟母的铺上看自己的画册,时不时补上一笔。   看似认真,实则偷摸看来人。   来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大一些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男孩跟大果子差不多大。   那男人不算高,至少比贺实差远了,一上车把他们的行李塞到床铺底下就爬到了上铺。   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了钟母对面,小男孩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要哭不哭的,女人低头轻声哄。   而那个小姑娘身上没多少肉,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直到车开了,也再没有其他人上车。   能理解,这年头没点身份还真买不到卧铺票。   本以为人少是非也少,可车开了没多久,就在钟文姝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男童尖锐的哭声直穿耳膜,吓得她一个激灵直直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大,头顶直挺挺怼上了中铺的底,疼得她直冒眼泪花。   钟母也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小闺女只是捂着脑袋也就不管了,注意力完全被对面铺吸引。   姜还是老得辣,比起钟文姝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偷窥,钟母看得那叫一个正大光明。   男孩淘气,不肯老实坐着,一个没坐稳就被火车晃悠到了地上,现在被女人抱在怀里还一直哭个不停。   女人安抚半天也不见好,来了火气直接对着小姑娘开骂:   “你怎么看弟弟的?摔倒了都不知道!”   小姑娘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嘴唇开合好几次都没说出一句话。   “哭哭哭,就知道哭,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以后我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   这话一出,本来只是红眼眶的小姑娘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动静挺大,男人从上铺伸头出来,不问缘由,也数落还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的女儿。   到底还小,被父母接连责骂,小姑娘终是哭出了声。   这下是真没办法睡了。   男人被磨掉了耐心,从上铺下来,抬手一巴掌扇到了小姑娘脸上。   女人无动于衷,甚至还说了声“该”。   钟文姝忍不住握紧了拳。   就像钟文南说的,钟文姝多少是有点好事在身上的。   深谙小闺女性子的钟母,先一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贺实给准备的果干。   钟文姝到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嚼着嘴里的果干只觉得食之无味。   明明应该是甜的,可嘴巴里却似乎泛着苦。   对面床铺的女人还在小声数落,小姑娘现在是哭都不敢出声。   钟文姝又靠近钟母几分,抱着钟母的手臂,小小声叫了一句“妈妈”。   钟母也没说话,摸了摸小闺女凌乱的头发,又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姑娘。   心里的一声叹息,像是在忆往昔,没人听到。 第24章 敏敏呐,姝姝来啦!   虽说只是火车上的小插曲,但母女俩多少还是被影响了心情。   钟文姝不知道如何缓解心头的憋闷,干脆爬上中铺蒙头睡完了剩下的路程。   主打的就是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钟母到底年岁长些,除了偶尔看小姑娘几眼,其他时候该吃吃该喝喝。   感同身受也不代表要挺身而出。   好在后面一天多时间,这一家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勉强算是顺利。   但是下了火车还不算完,接下来还要乘去县城的汽车。   也算是幸运了,下了火车,母女俩一路问一路走,到了车站正巧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县城的汽车。   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挨到下车,钟文姝连包裹都顾不上,直接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这架势,今天也没办法赶路了,钟母手一拍决定去招待所休息一晚。   也没啥胃口,钟母管前台要了些开水,将带着的干粮解决完就直接睡了。   历时四十多个小时,两人总算是睡了第一个好觉。   呼噜声此起彼伏,谁也别嫌弃谁。   年轻人抗造,钟母也不老,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的母女俩去县里的国营饭店吃了一大盘红烧肉。   味道没有钟父做得好,但能吃上口热和饭已经很幸福了,至少此情此景下,母女俩都很满意。   吃完也没急着走,就在这县城逛了逛,大老远来一趟不能回去以后别人问起县城啥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是?   “再去趟供销社,给你二姐买点东西带过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甭管内里有什么弯弯绕绕,钟母一直是惦记着钟文敏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走这一遭。   钟文姝自然没有意见,她也是很想看看这里的供销社长啥样。   能长啥样?还不就是那样。   分门别类的柜台,不算热情但是得体的柜员对每一个进来的人暗自审视,钟文姝对此表示适应良好。   同样适应良好的还有钟母,买了些糕点糖果,就开始和售货员搭话。   大约也是真的无聊了,那售货员竟真和钟母聊了起来。   钟文姝晃神的功夫,钟母已经在给那售货员介绍在乡下的二闺女了:   “我那二闺女大高个,浓眉大眼,好看!就是在家里被我和他爸惯坏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售货员感同身受:“哎呦,我家小儿子也是知青,分到隔壁省去了,年都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咋样了。”   “可不是嘛,我那闺女也没回家过年,这不得空来看看,孩子这么远,耳朵里听的总没有眼睛看着放心不是。”   “这话在理,林姐,你闺女在哪个大队的?”   “赵沟子大队的,妹子你知道不?”   售货员摇摇头,道:“这下面的大队多的是,我也不熟,不过林姐,你去前头路口右边那棵老榆树下看看,说不好就有赵沟子大队的人。”   每年猫冬一过,上工前,不管是大队的人还是知青,总会成群结队来县城逛逛,毕竟一年到头能出来走走的机会难得。   “诶,谢谢妹子了,我这就去看看。”问到了想问的事儿,钟母带着钟文姝直奔老榆树。   时间还早,老榆树下只有一个挺黑的小伙蹲在拖拉机上旁边,随手揪了几根草编着玩。   钟母见状,上前搭话:“小伙子,婶子问你个事儿,你知道赵沟子大队怎么走不?”   周青山听到声音抬头,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的婶子,身后还有个满脸警惕的姑娘。   也没多想,直接开口:“我就是赵沟子大队的,婶子你找谁啊?”   “那也是巧了,小伙子,你给婶子指个路。”没回答找谁的问题,钟母从糖袋子里拿出两颗塞了过去。   周青山本来是蹲着的,见着递来的水果糖起身连忙往后退,摆手道:   “不用婶子,多大点事儿,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个多点儿就到了。婶子你们要是能等的话,一会儿我哥回来,跟我们兄弟一起回去也成。”   听到周青山的话,钟母下意识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闺女。   一个点她自己走是没啥问题,但姝姝怕是半个点都坚持不下来。   “那成,我们等会,谢谢小伙子了啊!”   搭车的话,两颗糖就不够了,钟母也不小气,抓了一把也不管对方接不接,直接放在了拖拉机座位上。   若是顺手也就罢了,但拖拉机是稀罕货,吃油厉害着呢,没有白坐的道理。   周青山推辞几番没成,也就收下了。   大约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编草了,张罗着帮母女俩放行李。   两人的行李还挺多的,除了两人换洗衣物,其余都是给钟文敏准备的。   一路上把两人累得不轻,这下有人帮忙,钟母示意小闺女把包裹放在拖拉机上。   钟文姝现在满脑子都是临行前贺石头说的话。   像是什么主动帮忙的多半别有目的,还有若是有男人主动套近乎那一定要紧跟着钟母别乱跑,不然被拐子盯上了,跑都跑不掉。   因着对贺实穿的那身衣服有着天然的信任,钟文姝把包裹放上拖拉机后,颠颠跑到一边,当着周青山的面捡起了一块不算小的石头抱在怀里,又颠颠跑回了钟母身边:   “妈妈,你看,要是有危险,我直接打破他的头!”   周青山满脸震惊看着钟母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   ???   他这么大一个人还在这儿呢,当着他面捡石头不好吧?   对此,钟母对热心小伙表示了一番歉意,嘴里的话说得漂亮: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这是我小闺女,孩子还小,不懂事,不懂事,哈哈哈......”   话虽如此,但也没让钟文姝把石头扔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怕见识多的钟母判定眼前的小伙子不是坏人,不过有点准备总归是好的。   只是,这小丫头捡石头捡早了,好歹等另一个人回来再捡,这样她还能向这个小伙子打听点赵沟子大队的情况。   现在看来,人家那巴不得离她们母女远远的样子,怕是话都不敢说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的确不是坏人。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好人周青山回答钟母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看钟文姝一下。   不对,也看了。   看的是她手里的石头。   嘶,咋还有一个挺尖的棱角呢?真会捡。   而等周青山的兄弟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城里来的漂亮小姑娘,还想搭几句话。   也没啥坏心思,单身小伙子,就是喜欢往姑娘身边凑。   结果看见小姑娘手里的石头,根本不用周青山多说,眼睛嘴巴都规矩得不得了。   见此,钟文姝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屁股底下的颠簸咬咬牙也挺过去了。   敏敏呐,姝姝来啦! 第25章 受了委屈要找妈妈   哪怕是不平整的乡间路,拖拉机的速度也不是人能比的。   没过多久,周青山就对张望的母女俩道:   “婶子,前面就是赵沟子大队了,你看是跟我们兄弟往前走走还是就在这儿下?”   “你在离知青点最近的地儿把我们放下就成。”   “婶子,你们是来看知青的啊?”听了钟母的话,另一个男人,也就是周青山的同宗兄弟周金山接了话。   已经到了地方,钟母也不瞒着了,直接笑道:“对,我闺女是年前下来的知青,叫钟文敏。”   “这我可知道,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知青,特白是不?”   “是,我闺女个高!”   “哪止个高啊?长得好看,婶子你是不知道,我们队里的小伙子追钟知青的可不少嘞!”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是吧,二哥?”   钟文姝尚且懵懂,但是钟母立马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隐晦地看了眼异常沉默的周青山,才笑着开口:   “那可不行,我闺女还小,婚事不急,到时候我和他爸在家里那边给物色个,这样近,我们两口子也放心。”   “哈哈哈,是嘞,婶子,知青点就是前面那排屋子,你们就在这儿下吧,我们要往另一边走。”说着,青金二山还把行李给母女俩搬了下来。   “真是谢谢你们了啊。”其他暂且不说,搭车一事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两个小伙子。   钟文姝这时候也收起了警惕,扔掉手里的石头,乖巧跟着钟母道谢,然后就往知青院那边张望。   这一望,正好就看见两个女生结伴走出来,其中一人明显要高出另一人半个头还多。   她们这一趟主打的就是个突击检查,钟文敏只从钟文姝的信里知道家里可能会来人,但具体情况那是半点都不知道。   这还是钟母说的,钟文敏寄回来的信不多,没有刻意说自己过得好,也没有说有什么难处。   这样反倒是让钟母更担心,既然要来,干脆就来看看没有准备的小敏究竟过得怎么样。   所以现在,钟文敏看见拖拉机旁站着的两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酸涩不已,甚至还在想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耳边清晰传来了那清脆的喊声:   “敏敏!敏敏!”   钟文姝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行李也不管了,直直朝着呆愣着的人冲过去,猛得扑进了这人的怀里。   敏敏瘦了,哪怕是穿着厚衣裳,钟文姝还是清晰感觉到钟文敏没有在家时候的圆润。   钟文敏不算胖,但也绝不在瘦的行列里。   毕竟钟家的条件摆在那儿,再加上钟文敏长得高,胃口铁定是好的。   钟文姝一直很喜欢被钟文敏抱着的感觉。   可是现在......   越想越心酸,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鼻涕眼泪都往钟文敏身上蹭。   钟文敏难得没有嫌弃,反而也伸出手臂抱紧了钟文姝。   姐妹俩相拥的场面,落在了钟母眼里也酸涩不已。   挺好的,当年的选择没有错,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这边的热闹,将院里的其他知青也都吸引了出来,不管关系好坏,都上前跟钟母问好。   两个男知青还伸手帮忙拿行李。   “诶,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谢谢你们平日里对我家小敏的照顾了。”说着,钟母将袋子里的水果糖一人抓了一把,分了个干干净净。   本就是买来做面子的,不算贵重,过得去就行。   收了糖的知青们也很懂眼色地走了,给母女三人留了叙旧的空间。   钟文敏拖着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姝姝,招呼着钟母一起进了屋子。   一关上门,钟文敏就把钟文姝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转身抱住了钟母,呜咽出声。   对于钟文敏来说,钟文姝是最烦人可也最亲密的姐妹,无论如何吵闹感情也不会散。   下乡这么久最想的也是这个会在深夜听彼此心声的妹妹。   但是受了苦的孩子最想找的一定是妈妈。   钟母站在那儿,钟文敏就觉得自己找到家了。   就像是当初那扇紧闭的房门,只有钟母能敲开。   现如今能让钟文敏嚎啕大哭的人,也只有妈妈。   钟母也红了眼,拍着钟文敏的背,也不说话。   钟文姝在一旁看着,酸涩肯定是有,但也没去找存在感。   凭心而论,有了什么好事儿,她第一反应就是要讲给敏敏听。   但若是真受了委屈,那一定是要回家找妈妈的。   所以现在,姝姝不会和敏敏抢妈妈。   “怎么瘦了这么多?”等到钟文敏哭够了,钟母心疼地摸摸她的脸。   “没瘦,妈,你看见没,我还长高了。”说着站起来转了一圈。   钟文姝听到这话立马上前,比了比,果然是长高了......   怪不得刚刚抱在一起的时候,挂在敏敏身上的感觉不对了。   “敏敏,你吃啥了啊?”   “还能吃啥,苞米大豆常年不换样。”   “这跟家里也差不多,那你咋还长高了呢?”   腿又长了,姝姝羡慕ಠ╭╮ಠ   “你咋不看我还黑了不少呢?倒是你,掐一把,软趴趴的全是肉……”   姐妹俩和平相处的时间果然不会太长,钟母早就习惯,她正看着这间小屋。   一张炕两个柜子就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炕也不大,睡两人有余三人打挤,比起家里那张可以睡下四人的炕差远了。   心被揪了一把,但钟母还是笑着道:“小敏,你这屋子花了多少钱?”   提起这个,钟文敏颇为骄傲:   “妈,这是年前猫冬的时候,我和耿甜一起修的,里外一共花了五十多,我俩一人一半。”   地基,砖瓦,盘炕,还有人工费,钟母默默算了算,知道两人花多了。   但这是大队,知青是外来人,多花钱是必然的,吃点亏总比被人记恨着好。   这边,钟文敏还在喋喋不休: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个女知青,一天天净再说自己过得好惨,家里人不管什么的。   一开始我还挺同情的,有啥好东西还悄咪给了她点儿。   但谁知道,她收了我的东西,还恶心我,说家里对我就是好,不像她家,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烦都烦死了。”   “她家里就真不管她啦?”姝姝惊奇。   “可不是,我就没见过她收到过信,包裹什么的。”钟文敏叹了口气,“也是可怜,我每次嫌她烦,又觉得她可怜......”   一个说一个听,尤其是钟文姝的小表情不要太生动。   钟母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人呐,最怕有比较。   过得好的那个总想倾尽帮一把;过得差的暗自生嫉,以为对方在炫耀。   都没有坏心,可就是再也处不到一起。   钟母不知道日后这小姐俩会怎样,但至少此时此刻她们的心还在一块儿就够了。 第26章 吵闹不断,感情不散   钟文敏在喜悦过后,就开始着手安排住的问题了。   如今这屋子,是和另一个女知青一起建的,白住不可能。   钟文敏私下里许诺了耿甜好处,后者很答应得很爽快。   耿甜很通透,又不是常住,几晚上的功夫,再加上钟文敏给的好处足够多,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而且说白了,这事儿算是钟文敏欠她一个人情,以后自己有了什么事儿钟文敏铁定得出手帮一把。   所以,耿甜在前院女知青不情愿的神情中毫不在意搬了过去,走的时候还很热情告诉母女俩,放心住着不碍事。   钟文姝也乐滋滋的,转身对钟母说,耿甜人还怪好的。   钟母没搭理小闺女。   十几岁的小丫头懂的人情世故,钟母自然也懂。   她没问钟文敏许了对方什么好处,只当做完全不知情,由着闺女来安排。   她知道,闺女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她们展示自己过得很好,哪怕内里的不如意根本掩藏不住,就比如那张明显消瘦的小脸。   心疼的话点到为止,关心藏于行动,哪怕是亲密无间的母女。   别探究太多,尤其是对方努力维护的自尊心。   而且没那么糟不是嘛,小敏都长个了呢。   钟母躺在炕头这般安慰自己。   比起钟母,钟文姝的心疼来得快去得也快,姐妹俩的夜聊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绪:   “刚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死了,光是那锄头,我都挥不动几下,还被这儿的人嘲笑了好久,说我这么高的个儿白长了。”   这年头营养不够,尤其是家里的女孩普遍都不算高,所以哪怕是东北,钟文敏的身高也绝对是翘楚。   也正是如此,钟文敏成了各小队争抢的人,毕竟其他瘦弱的女娃,这个高个儿至少看起来挺能干的,而且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惹事儿。   最后被战斗力极强的三小队的队长抢了过去。   可事实上,能干个屁,锄头都挥不动几下,一上工就全副武装,生怕晒黑了。   没两天就被小队的人嫌弃得不行。   三小队长的肠子都悔青了,那些个矮的人至少拔草厉害,可这钟知青呢?   干啥啥不行,吃啥...吃行不行他不知道,毕竟不是同一个锅里吃饭的。   “那你没骂回去?”钟文姝瘪嘴,觉得她家敏敏受委屈了。   钟文敏的性子被磨平了很多,听着姝姝这天真的话只是轻笑了声,道:   “怎么没闹,我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气得不行,直接上前找说我的婶子理论。   可人家是一大家子,骂了老的不只来了小的,还有更老的,直接坐在地上撒泼,说我城里来的瞧不起乡下种地的。   闹的人尽皆知,我站在那儿就像个猴儿,给大家演了出戏。”   “这怎么还仗着人多欺负你呢?”   “嗐,这不跟我们胡同一样的,小北被欺负了,咱们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还不是一起上去揍人?这儿还不是一样,好几户人家亲连亲的,人多。”   “后来呢?”   “那小队长大约是想宁事息人,也不算偏颇,两边都数落了一番,就让我们继续干活。   后来我越想越气,就一个人跑到河套边坐着吹风,耿甜恰好去洗衣服,以为我想不开,上前一把抱住,苦口婆心劝我,   像是什么,为了这点事儿不要命不值得......”   钟文姝听这话心猛然一跳,翻身把钟文敏抱得紧紧的:“敏敏,你不会真的想不开要去死吧,我跟你说,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丢开我......”   黑暗中,钟母抓着二闺女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躺在中间,能清晰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钟文敏不自觉笑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耿甜这个人挺不好相处的,没想到那事儿后几天,她一直跟着我,就怕我又想不开。   耿甜挺有主意的,这房子就是她找我一起修的,现在住着确实比前面住舒服多了。”   “那些婶子还有找你麻烦的不?”   “咋没有呢?嗐,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习惯了说天说地,这地界就这么大,有点乐子不得反复叨叨啊?我们这些知青正好杵他们眼前了。   也就是年前的时候,二哥穿着军装来这儿走了一圈,他们才消停了,话题也就没放在我身上......”   是真没坏心眼,后来看她真的什么都不会,也愿意教她,虽然嘴巴还是叨叨个没完。   没办法,钟文敏手长脚长但就是笨得不行,今天会了明天就忘了,想不说她都难。   但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现在钟文敏挣得工分勉强能吃饱,再加上有家里的补贴,在知青里面算是过得好的了。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报喜不报忧,原来不用学,自己就会了。   来这儿的大半年她长大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一直以为父母偏心,可等见的多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偏心。   前面的十七年,不算被捧在手心,但也是被爱环绕长大的。   要说对姝姝没嫉妒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要是没有七情六欲,就不能算是个人了。   “好了,都快睡了,明天小敏好好带我们到处走走,让你妈看看这丰饶的东北是个啥样。”   “那现在看不到,等得入秋,妈,你们来早了。”   ”那咱们秋天再来呀!”   “想得挺美,都快睡了!明天早上谁起不来看我不收拾谁。”   “睡睡睡,马上睡,我要抱着敏敏睡呐~”   敏敏有些硌手,但胸还是好大,钟文姝笑嘻嘻蹭了蹭。   舒服~   “滚犊子!”钟文敏一巴掌拍在钟文姝屁股上。   手感挺好,忍不住又拍了下。   “嗷!!”   “两个兔崽子,到底睡不睡!”   打不到总是闹幺蛾子的小闺女,钟母一巴掌拍在钟文敏背上。   “啪”一声,响亮而清脆。   钟文敏:......   钟文姝:睡觉,嘿嘿嘿~ 第27章 我是钟知青的追求者   村里来了陌生人,还是知青的家里人,这一消息传得很快。   第二天,母女三人出门的时候,知青点院子外已经有好奇的婶子来回走了。   这年头,人都热情不记仇,见人出来,一个个感觉和钟文敏熟得不行,年纪相仿的婶子已经上前和钟母攀谈起来。   钟文姝留心听了一下,有夸敏敏好看的,有明里暗里打听他们家情况的,甚至还有的问到了自己身上。   就是没有一个夸钟文敏能干的。   哈哈,理解理解!   听了一会儿钟文姝就没有耐心了,在钟文敏手心里挠了挠,示意她麻溜点。   钟文敏心领神会,上前打断婶子们的谈话:   “赵婶周婶,趁着今天不上工,我带我妈她们逛逛,回头有空再聊哈。”   “嗯呢,好好逛逛,咱这儿地方好,你们城里见不到哩!”   “成,婶子,我们先走了。”   等三人走出一段距离,钟母才开口问钟文敏:“刚那几人跟你熟吗?”   钟文敏摇摇头:“我跟那几人说过的话,还没有今儿您跟她们说的多。”   “那这儿的人还真热情。”   “别管她们了,妈,你看前面,就是我们上工的地方,今儿是休息的最后一天,明儿就要开始上工了......”   顺着钟文敏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钟文姝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片只有土块的地几个月以后会长满农作物。   而这些农作物,都是被人一点点种下去的。   靠天靠地的百姓更靠的是那双手。   钟文姝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更无法体会其中是怎样的艰辛,只知道如今的敏敏是其中的一员。   哪怕钟文敏真的很没用。   想说点类似于“辛苦了”的话,又觉得很矫情,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   “你又咋了?”这声叹息钟文敏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这个妹妹又犯了什么病。   “我就是在想,粮食都是怎么种出来的。”   “还能怎么种,春耕夏耘秋收获,猫冬吃粮不慌忙。”   “呦,还挺溜!”   “可不是,天天听,脑子记不住,耳朵也记住了。”   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三个姑娘,是昨天见过的知青。   其中一个女知青见着她们三人快步上前,带着笑打招呼:   “阿姨好,昨天太匆忙,也没自我介绍。”女知青声音清脆,“我叫焦雯婕,跟文敏关系很好。”   其他两个女知青似乎没想到焦雯婕能突然上前,反应过来也赶紧自我介绍。   名字太多,钟文姝记不住,乖巧选择当一个哑巴。   人家都主动开口了,总得有人理不是。   钟母也笑着开口:“我是小敏的妈妈,这个是我家小女儿,和小敏是双胞胎。我们小敏娇气,平时多亏你们照顾了。”   “呀,是双胞胎吗?”焦雯婕惊喜开口,“阿姨您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呢。”   说着,还往钟文姝这儿看了好几眼。   硬是将钟文姝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在钟文敏手心里挠了挠。   “是,姝姝害羞,你别介意哈。”   “没事阿姨,我看文敏和妹妹关系这么好,真羡慕,不像我家,兄弟姐妹感情不好,我下乡这么久,也没人给我寄一封信。”   得,不用钟文敏介绍了,母女俩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可不就是那个伤春悲秋,期期艾艾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女知青嘛。   “孩子,你去封信问问,万一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你们这边雪大,猫冬的时候我们也没法给小敏寄东西。”   钟母能怎么办?还不是得安慰安慰,不管怎么样,不能给闺女树敌。   “您不知道,我家里...... 唉,我要是有个像您一样的妈妈就好了。”焦雯婕说着说着,竟是有点哽咽了。   钟文姝的鸡皮疙瘩更多了,自己平时说话也腻歪,但可不会随便找个陌生妈妈就诉衷肠。   好在另两个是正常的,见焦雯婕这般说,赶紧上前:   “阿姨,您别介意啊,雯婕她就是太想家了,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其实哪止焦雯婕,得知钟文敏的家人大老远来看闺女,她们何尝不难受。   可难受又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要照常过。   平日里钟文敏收信的频率,再加上有个当兵的哥哥,属实没有必要为了心里那点酸涩去得罪这样一个人,说不好人家什么时候就回城了。   这边,焦雯婕几人走后,钟文姝刚松一口气,遥遥又看见一个人影。   钟文姝有种直觉,那人也是冲着她们来的。   果不其然,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停在了她们面前,脸上带着浅笑,彬彬有礼。   钟文姝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一紧,大冷天的甚至还有薄汗冒出。   抬头看了看钟文敏有些飘忽的眼神。   咦~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钟文姝那双圆圆的眼睛直直望向这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个子没有贺石头高,身板没有贺石头硬朗,模样没有enmmm,模样倒是比贺石头好看些。   但是,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还没有昨天那两座山好。   不愧是母女,男人站在她们面前的时候,钟母就直觉不对,脑子里又想起昨天开拖拉机的小伙子说的话。   所以,这是追她闺女的小伙子?   钟母有些犹豫,想开口问,又怕只是个误会,万一再传出去污了小敏的名声。   只是钟母犹豫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已经率先开口了:   “伯母您好,我是比钟知青早几批下来的知青,我叫张晨,沪市人。”   声音倒还挺好的,跟贺石头不是一个路数。   “你好,张知青,你这是......”来做什么??   “阿姨,您别误会,我和钟知青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对不起,实在没管住自己的嘴,钟文姝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张晨轻笑一声,看着姐妹俩在的位置开口:   “我是钟知青的追求者,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和钟知青结成革命伙伴。” 第28章 总不能靠家里接济一辈子   被异性吸引是本能,谁也抗拒不了。   所以这人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渴望和某个异性转换成另一种关系。   无关繁衍,就是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安放的躁动。   钟母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少女隐秘的心事。   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看着钟文敏的眼神,她就知道,这孩子也有那个心思。   但似乎其中还夹杂了些许其他东西。   钟母曾想也想过,二闺女下乡后会因为繁重的农活嫁给下乡的庄稼汉,也或许因为和家里离心,选了有同样经历的知青。   但当事实摆在面前,钟母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不是针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害怕自己若是接受了,孩子的一辈子或许就在这一方土地走不出来了。   可是不接受,自己能保证帮孩子改变眼前这个现状吗?   她不能保证,钟家也不能。   一向能言善辩的钟母此时竟是找不到一丝语言。   钟文姝也不舒服,但和钟母心中的酸涩不同,她只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   “你多大了?家里几口人?挣得工分够吗?养得起媳妇吗?”   像个小炮仗一样,钟文姝放开钟文敏的手,上前一步,一连串的问话打向张晨。   张晨一时怔愣,反应过来后温和开口:   “你是钟知青的妹妹吧?我听钟知青提过你。”   钟文姝点点头算是回应张晨的话,然后继续仰着头等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张晨笑了下,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开口依旧温和:   “我比钟知青大了六岁,今年二十四了,家里父母都是工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已经娶妻工作;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算大,都还没成家。   我想我应该是可以负担家庭的,毕竟身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这点保障还是有的不是吗?”   事无巨细的回答,还带了一点平和的幽默,将自己的背景交代了个干净。   但是钟文姝就是觉得不舒服。   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吧?表面上温和谦逊,待谁都有礼,但总让人看不透。   就是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冰山,水下的东西那是一点也看不到。   这样的风景最能吸引探险者,也会让缺少冒险精神的人避之不及。   钟文敏就是探险者,而钟文姝恰好相反,恨不得跑开八千里。   但是不行啊,敏敏还在这儿,不能逃。   钟文姝还想再开口,钟文敏已经先一步把她拉了回去,还轻拍了一把她后背。   意思就是,老实点,别乱来。   有外人在,钟文姝一向很给钟文敏面子,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没再开口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最后还是钟母开了口:   “张知青啊,今儿没课?”   “是,阿姨,今天孩子们也放假。”   “那趁着今天没课,你好好休息,别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成年人的世界,没直接答应就是拒绝。   也不知道张晨参悟了多少钟母话中的意味,他依旧温和笑着,礼貌和母女三人道别,看着三人走远,才转身往学校方向走。   等到没有外人在,钟文姝拽着钟文敏的胳膊,小嘴不停:   “钟文敏!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明明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结果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讲?钟文敏!你眼里还没有我了?”   开心是敏敏,不高兴了就是钟文敏,这是小丫头一贯的处事作风。   而且,现在钟文姝是真的很不开心,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要是不来这一趟,怕是得等接到敏敏领证的消息,才知道有张晨这个人存在。   越想越气,硬是把自己弄得红了眼。   钟母见此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八字还没一撇,你在这儿急个什么劲儿。”   “我没急,我就是,我就是,我......呃!”   本来都忍住了,结果钟母一问,愣是把人问哭了。   难得见钟文姝这样,钟文敏手忙脚乱哄着,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钟文敏才悠悠开口:   “我其实也不知道对张晨是什么感觉,好感有,但也没到非要嫁给他的地步。”   张晨很优秀,至少整个赵沟子大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频频示好,钟文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但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孩子,见过世面,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住的。   话题已经到这儿了,钟母顺势接话:“小敏,你对他了解多少?”   钟文敏摇摇头,道:   “我知道的也不算多。   张晨是老三届,六八年就来这儿了,六九年大队建小学,他资历最老,又是高中毕业,就在队里当上老师。   他爸妈都是工人,哥嫂也是,妹妹还在读书,两个弟弟一个已经工作了,另一个说是身体不好就待在家里。   他教书能拿满公分的,钱票都有,是知青里面少有的能靠工分养活自己还有余的人。”   “那他有接济家里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张晨和家里通信挺频繁的。”   赵沟子大队的信件,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都会集中在一个时间点送来。   那邮递员是个大嗓门,每次都在知青院门口扯着嗓子喊,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   张晨收信的频率比钟文敏频繁得多。   不仅如此,因着教书,张晨的时间还算富裕,往县城去的次数也比其他人多。   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闲聊,张晨也说过,要去县城寄信,问他们要没有要帮忙的。   钟母点点头,继续问:“那他有没有说过,工作的那个弟弟为什么还没成家?”   “这个我听张晨说过,他们家老四接了他大嫂的工作,有对象,还没到领证的年龄。”   “小叔子接了嫂子的工作?”钟母的眉头都皱紧了,“这是个什么理儿?”   “我当时听说也觉得奇怪,不过张晨说,他大嫂怀孕怕工作被别人顶了,干脆让婆家小叔子来干。”   “可是这......唉算了,那另一个弟弟呢?一直病着?”   “说是从小就那样,干不了重活,一直喝药也没养好。”   这意思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这种最不好治。   妹妹不用问了,还在读书。   “你跟妈说心里话,你到底是咋想的?”   “我不知道,妈,我真的不知道。”钟文敏将钟文姝搂紧了些,声音低低。   “可是,我总不能靠家里接济一辈子。” 第29章 冰糖炖肘子   钟母很想说,她能养闺女一辈子。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活了大半辈子,大成就没有,也只算是有些见识,知道一辈子太长,话不能说绝对。   不管何种关系,只要许下承诺,印证真心的同时也带来了潜在伤害。   更何况,钟文敏身边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轻易碰不得。   话题到这儿不了了之,钟母没说同不同意,只说让她想想。   也没有心情到处走了,钟母干脆将钟文敏那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一刻都没让自己停下来。   钟文姝沉默地帮忙。   气氛沉闷,钟文敏懊恼自己将事情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说了句“去做饭”就出了屋子。   钟文敏出了屋子后,去了隔壁人家拿了些东西,趁着离饭点还早,抓紧时间去了前院。   屋里,等看不见钟文敏的身影,钟文姝才看向钟母:   “妈,那个张晨,您就认了?”   钟母擦灰的动作没停,没答反问:“感觉不好?”   “嗯,我不喜欢。”   “为什么?”   “那个张晨看敏敏的眼神和看我的都没区别,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敏敏,就是觉得敏敏好看家里条件也不错,这才凑上来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钟母笑了,摸了摸小闺女有些咋呼的头发,轻喃了句:   “是啊,都不是小孩子了。”   前院知青点厨房。   钟文敏和耿甜条件虽说算好是,但也没有钱多到随意挥霍,所以单建一间厨房没有必要,做饭的时候岔开点时间就行了。   只是砍柴挑水有些难度,私下里给了前院一个男知青一点好处,对方乐颠颠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这次去隔壁人家是为了拿早就说好的肘子。   肘子是好东西,尤其对刚生产的妇人。   钟文敏自从接到家里的来信,知道翻了年可能会来人,早就给隔壁婶子打好了招呼,留一个肘子给她。   隔壁家男人有一把子力气,大队上杀猪一直是他们家来,给钟文敏匀一个肘子不是难事。   当然是要给钱的。   这也是为什么钟文敏只要了一个原因。   钟家这几个孩子,不论男女,因为钟父的原因都是会做饭。   但要评一个最好,当属钟文敏了,尤其是冰糖炖肘子简直绝了。   也只有想吃这冰糖炖肘子的时候,钟文姝才会叫声“二姐”。   这菜做法不算复杂,就是用料多,乡下自然比不得家里,钟文敏只能尽力而为。   也幸好耿甜有冰糖,匀了钟文敏一些,这才保住了菜名,不至于只是个炖肘子。   还挺耗时间,等到其他知青准备做饭,钟文敏这边也才刚刚好。   “还是文敏手艺好,闻闻这香味。”难得见荤腥的知青们都被香气吸引了过来。   “我这边好了,你们用吧。”钟文敏不理会这些人话里的酸气,把肘子盛出来就打算把锅洗了。   “诶!钟知青,把锅放着,我来洗我来洗!”男知青那边最滑头的一个见着钟文敏的动作,赶紧阻止。   肘子的味道太香,他们也没脸说吃一口,但这炖了肘子的铁锅是好东西,舀一瓢水加点粮食,就是有油水的一顿了。   “行,那谢谢你了。”钟文敏不推辞,她最讨厌这些洗洗涮涮的活计,有人接自然是好的。   端着肘子回了后院,屋子早就被钟母打扫干干净净,像是那些犄角旮旯,钟母也都没放过。   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钟文敏深吸了一口气,喊道:   “姝姝,开门。”   钟文姝鼻子贼灵,早就闻到了外面的香气,但压不下心里那点别扭,一直硬撑着。   这下听到钟文敏的声音,又被钟母推了一把,别别扭扭起身。   然后,看见那盘油光水滑的肘子,顿时眉开眼笑,把人迎了进来。   在东北,炕是个好东西,吃饭睡觉什么的都在炕上。   钟母早在之前,就把一张小桌子架在了土炕上。   米饭是没有的,三个有些拉嗓子的杂面馒头,一盘炒干蘑菇,再有就是那盘钟文姝心心念念的肘子。   “趁热吃。”钟文敏用筷子一扒拉,热气顿时散开,香味也更浓郁了,“你的生日礼物,快吃!”   “你给我夹,我要最大的!”   “咱妈在这儿呢,你还要最大的?”   “我不管,我就要最大的,你给我夹!”   “撑死你得了!”话是这么说,钟文敏还是动了。   礼尚往来,钟文姝也伸筷子给敏敏夹了一块,比自己碗里那块小一点点。   “这孩子啊,都白养了,也没人管下我这个妈。”   “嘿嘿嘿,妈妈也吃。”   “妈,您吃。”   “行了,我就是说说,小敏你快吃,平时没吃多少好东西......”钟母又将肘子肉夹回了钟文敏碗里。   朴素的碗里两块肉,一块妈妈的,一块姝姝的。   钟文敏笑眯眯吃了充满母爱那一块。   钟文姝哼了一声,低头开吃。   低头的时候,却是笑了。   真好啊。   这简单的一荤一素,三人吃了一个小时,边吃边聊,大多数是钟文敏在说。   这次没有报喜不报忧,钟文敏什么都讲,说书先生再次上线。   钟文姝也情感丰富,好玩的时候就跟着笑,气人的时候也跟着骂。   还因为一句脱口而出的“老虔婆”,被钟母打了一下。   “你这孩子,这些话都哪里学来的?”   “桂花婶教的,嘿嘿嘿~”   “这个李桂花真的是有够闲的,哪里都有她。”   “妈妈,桂花婶挺好的,她还帮过我。”   “帮你那一次就比你妈还好了?”   “哪有,妈妈最好,妈妈最爱我了~”   “德行!”   “咋了咋了,李婶子干啥了?”   “也没啥,就是东面那边王家惦记你小妹,被你李婶挡回去了。”   “没看出来,李婶子还挺好的。”   “大半辈子占便宜没够,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好事......”   这世间的人呐,千千万万,有好有坏。   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能遇见谁?   李家的好,王家的坏,都不是绝对。   正如同这张晨,也不知没于海底的部分有几分真心。 第30章 我姐近视,度数还挺高的   也不知道是几点,钟文姝迷迷糊糊听见了外面敲锣的声音,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身边空无一人。   钟文敏要去上工,钟母肯定跟着去了。   发了会儿呆,等脑子清醒,钟文姝也爬起来把自己收拾好,扒拉钟文敏的柜子找出来一个草帽,戴上也出了屋门。   知青院只在前院开了一个门,来回进出都走那儿,方不方便不说,但安全。   院里一个人也没有,站在院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得叹慰了一声,结果一出院门就差点被门口站着的人吓得跳起来。   也得亏钟文姝视力不错,认出这是前天搭她们来大队的男人。   秉承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再加上走的时候很可能还要麻烦人家,钟文姝笑着打招呼:   “同志,你来找人吗?”   “去县里。”也找人。   钟文姝点点头,又笑着道别,打算去昨天钟文敏指的地方看看。   结果刚走出知青院几步,后面的人又开口了:   “同志,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钟文姝转头,面带诧异,心里也是警铃大作,脑子里又开始浮现贺实的话。   四下环顾,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几块石头,眼睛顿时一亮,双腿倒腾飞快,跑去选了一块最锋利的,又跑回来,在距离男人几步远站定,开口:   “能啊,说叭!”顺便将更锋利的尖尖对向周青山。   周青山......   倒也不必如此。   “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呀!”见这男人没开口,钟文姝退后一步,催促道。   “昨天我路过,正巧撞见了张老师他......”语气支吾,周青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张老师?张晨?你跟踪我们!!”   “不是,没有,我真的就是路过。”周青山有些急了,怕钟文姝不听自己说话了,干脆心一横,道:“钟知青和张老师是处对象了吗?”   ----   不只是赵沟子大队,很多地方对知青的印象并不好,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累赘。   但那更多是存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像是未婚的大姑娘小伙子对知青还是有一种天然的向往。   那可是城里来的矜贵人啊,啧~   周青山也算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比较直接的那一款。   钟文敏刚下乡的时候,这人就巴巴跑去帮姑娘干活,当然了,钟文敏毫不犹豫拒绝了。   周青山的举动打开了不少年轻小伙子的懵懂开关,一个个前仆后继,然后光荣牺牲。   当然对象不只是钟文敏,就像是耿甜,也是被献殷勤者之一。   但是现如今,钟文敏这边只剩下一个周青山还在坚持。   不去讨嫌,就是多在大队上瞎溜达,一天绕着大队走上几圈,争取让钟文敏眼里有自己。   见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姑娘能看上自己。   “所以,你昨天瞎溜达的时候看见了我们?”   周青山点头速度很快,生怕慢了一点就被人怀疑他在跟踪。   “可是,我姐近视,度数还挺高的。”因为嫌弃戴眼镜丑,所以非必要时候绝对不戴。   周青山眼睛都大了一圈,嘴唇颤抖:“所以...钟知青她...”   钟文姝好心将话给她接下去:   “所以…钟知青她…根本没…看清过你…”   周青山恍恍惚惚走了,甚至都忘了再问一遍钟文敏究竟有没有对象。   不过钟文姝也不会提醒他就是了,那是敏敏的私事儿。   敏敏的私事,钟文姝绝不允许有人知道得比她还清楚。   所以,霸道姝姝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丢掉手里的石头就朝前走去。   知青普遍干活不行,大队长分配活的时候有意识将知青打散开来,钟文姝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母女俩。   钟文敏是去年七月份下的乡,早就过了播种的季节,好不容易学会的割麦子没什么用了,现在又开始重新学。   钟母也在旁边帮忙,她做的工分全部记在钟文敏的名下,杯水车薪总好过没有。   见着钟文姝来了,钟母招呼着让她去树底下待着,别往那边凑。   也不是怕小闺女累着,实在是有些小伙子的目光让她觉得要搞事情。   她们很快就走了,别给势单力薄的钟文敏惹祸事。   钟文姝爱管闲事但也听劝,乖乖去树底下蹲着,眼尖瞧见了钟文敏的水壶,拿起来喝了几口。   水杯本来也不大,几口下去半壶就没了。   钟文姝干脆也不留了,三两口喝完,起身回知青点重新灌水。   五号院里有一口井,用水方便得很,打起来就能直接喝。   但井水凉,钟母总是叮嘱拦着家里的姑娘烧开了再喝。   可是小孩子嘛,贪凉,也就是大姐钟文婷听话愿意废那个功夫去烧。   后来,钟母也就养成了习惯,家里三个暖水瓶,每天早上总会灌满烧开的热水。   想来,现在也是如此。   果不其然,钟文姝拿起角落里的暖水瓶,拔开瓶塞儿,热气扑面而来。   把自己的水壶也拿出来,两个壶都灌满。   既然回来了,钟文姝也不打算就接热水了事。   这两天悲喜反复,家里带的东西都忘记拿出来了。   从行李里翻出红糖,往杯子里放了一些,又拿出托关月搞来的肉干,霸道姝姝又出发了。   再一次见到钟文姝缓缓走来,钟母真的服了这个小闺女,来回折腾也不嫌麻烦。   钟文姝还真不嫌折腾,笑嘻嘻朝母女俩招手,等到两人走过来,一人递过去一个壶,催促她们赶紧喝。   钟母刚把水壶打开就知道不对劲儿了,喝了一口果然如此。   看周围没人,直接问:“你从哪儿来的红糖?”   !!!   失策了!   红糖本就是稀罕物,家里也不多,大半钟母拿给了钟文婷,小部分留着给大儿媳王兰。   哦对,插一嘴,大嫂王兰怀上了,现在差不多三个月,钟母也是等她胎象稳了才敢出远门。   回归正题,姝姝的红糖哪里来的呢?   钟文姝眼神飘忽,不敢和钟母对视。   “你不会去哄你大姐了吧?”   “那当然没有!”钟文姝快速否认。   大姐还在喂奶呢,她说什么也不能干出那事不是。   “那你是去鸽子市了?”   深谙亲妈性格的钟文姝怕挨打,果断开口:“南南给我的。”   “文南是吧,等我回去收拾他。”   钟母气死了,这孩子真的是找死,万一被逮着,那他爸用命换来的工作不就蹉跎了!   钟文姝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厚道,毕竟南南对自己挺好的。   所以姝姝搓手,无比真诚甩锅:   “南南最近跟李宝来走挺近的。”   红娟女士眼睛一眯,又喝了几口红糖水。   李桂花,又是你! 第31章 绝对是骗子   孩子永远自家好,哪怕是李桂花的宝。   钟母也没再问具体细节,又狠狠瞪了钟文姝一眼,见已经有人朝她们这边张望,快速道:   “你在这儿待着也没用,一会儿早点回去把饭做了。”   大队上只给了知青点一口铁锅,还是补过的,这也就导致了每天做饭跟打仗一样。   知青点如今一共十人,钟文敏和耿甜算是一拨,张晨和另一个女知青都是老师,吃饭不用考虑他们,剩下的六人也因为些弯弯绕绕,分成了两拨。   所以说,吃饭的时间也就那么点,三拨人排着队,可不跟打仗一样嘛。   而钟文姝的作用,除了解决钟文敏的思乡之情,也就是能让她下工后吃口热和饭了。   “杂面馒头在柜子里,记得把家里带的腊肉切几块一起蒸,还有一大早我去隔壁换了鸡蛋,你拿两个出来烧成汤。”   这简单,钟文姝会,接过钟母手里已经见底的水壶就准备往回走。   钟母这时候又将小闺女叫住了:“腊肉多切点,鸡蛋再多拿一个。”   “咱吃得了那么多嘛?”   “占了人家的屋子,总得表示表示。”钟母摆摆手示意小闺女快去,然后又转头对二闺女道,“你去和耿甜说一声,让她今儿中午和咱一起吃。”   其实昨天炖肘子就该叫人家一起来吃点,只是大家心情都不好,钟母等吃完了才想起来。   不过也还好,今中午补上就是了,毕竟耿甜也收了好处。   钟文姝又一次回了知青院,眼见着时间也不算早了,赶紧忙活起来。   第一个难题很快就来了——她点不燃柴火。   不管是自家烧水的炉子还是公厨里做饭的家伙事,用的全是煤球,钟文姝哪里用过这样的柴火灶。   费劲巴拉半天,才算是见着点火星。   就在钟文姝松一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钟文姝下意识起身看去,结果衣角带起的风让好不容易起来的火星就那么灭了。   钟文姝差点气哭,连带着看向来人的眼光也不善起来。   覃浩峰看到钟文姝在也是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头,道:“我不知道有人在,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说着,人还真就退了出去,像是里面有洪水猛兽一样。   啊这......   愣是把咱们姝姝也整不好意思了。   其实本就是一瞬间上来的怒气,钟文姝也不可能真的朝人家发火,不善的目光只是替火星子抱不平。   还没长成就夭折了,火星子也挺委屈的。   可是委屈能怎么办,钟文姝只能继续哼哧哼哧点火。   到底是有点经验了,火星子复活很顺利。   就在钟文姝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走出去的人又进来了:   “钟同志,你是在点火吗?需要帮忙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走路带风,钟文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火星子复活失败......   biu~灭了......   啊啊啊!!!   钟文姝颤颤巍巍拿起曾经短暂灿烂过的粗树枝,嘴唇哆哆嗦嗦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覃浩峰又想逃了,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去把灶给人家点起来,不然自己工作不保。   可不是不保嘛,覃浩峰正是帮钟文敏和耿甜捡柴火的人,每月一块钱的收入,能让他多吃不少粮食,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他也是想着这是钟知青的妹妹,才又折返回来问问的。   有些人在关键时候总有非一般的爆发力,也不太会点火的覃浩峰愣是一次成功。   看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势,蹲在灶台前的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钟文姝:复活成功了,真好~   覃浩峰:工作保住了,真好~   乡下名声重要,一男一女交换个眼神都有可能被好事的婶子传成郎有情妾有意,更别提同处一屋。   虽说这知青点平日不会有大队上的人进来,但谁也说不准不是。   覃浩峰也是想到这儿,但实在耐不住肚子里的饥饿感,厚着脸皮开口:   “钟同志,能不能让我先蒸个窝头,实在太饿了......”   他力气大,胃口也大,每天到这个时候都饿得不行。   也是巧了,第一天上工匆忙忘记带干粮,这不才回来垫垫,没成想正好撞上了钟文姝。   “那你拿来吧,我一起蒸了。”   覃浩峰听这话,忙不迭拿出两个大窝头递过去。   见钟文姝接过,覃浩峰也就转身出去,在院子里坐着等。   人家好歹帮了自己,钟文姝还是在覃浩峰的窝头上各放了一片切好的腊肉。   别误会,不是给他,只是蒸的腊肉会出油,沾点油水罢了。   盖上锅盖,也没其他事儿可做,钟文姝搬了个小板凳在靠进门边的位置坐下,室内一个室外一个竟也是聊了起来。   “覃知青,你和张老师熟吗?”   “张老师,张晨吗?也算是熟悉吧,我和他都是老三届知青,又是同学,相处时间长。”   “高中同学?”   覃浩峰点点头,算是应了。   “那大队上的小学,张老师...你...”   话虽没说完,但钟文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覃浩峰自然也听了出来,笑了笑道:   “你看我俩的样子,学校招的是文化课老师,又不是体育老师,再说了上学的时候确实是张晨成绩好。”   钟文姝还真就打量起眼前人,高,壮,黑,确实没有张晨身上的书卷气。   但这些钟文姝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覃浩峰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他们两人应该是知根知底的那种熟。   于是,钟文姝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   覃浩峰倒也没隐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人家小姑娘想知道也就说了。   “我们两家住的近,一个楼里,我家五口人一间半房,他家八口人住一间半......”   “等等,你说多少人?多大屋子??”   骗子!绝对是骗子!!! 第32章 万人嫌   钟文姝陡然拔高的声音给覃浩峰留下了后遗症,以至于吃窝头的时候根本没细品上面的猪油。   总之,覃浩峰跑得飞快,钟文姝还想再多打听点什么,愣是逮不到人。   覃浩峰不想沾染张晨和钟家的事儿,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看明白张晨这个人。   两人也就是有点同乡情谊,说朋友呢,也可以算,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张晨对钟文敏的心思,他多少知道点,毕竟一个炕上睡着,想有秘密很难。   但是下乡多年,看多了人情冷暖,早就学会了凡事置身事外,毕竟在这上面他也是吃过亏的。   已经为冲动买过一次单了,他又不是傻。   说起来还挺心酸,覃浩峰不想回忆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工作能不能保证。   毕竟天大地大,吃饱最大,其他都可以一边靠一靠。   钟文姝自然不会让覃浩峰失业,毕竟敏敏那样哪里是能砍柴挑水的?   但她现在真的很生气,等到钟文敏几人下工回来也没缓过来。   吃饭的时候,钟母不着痕迹看了小闺女好几眼。   这丫头又发什么疯,做饭还能把自己惹生气了?   不应该啊,这丫头向来没心没肺,能让她生气这么久一定是大事。   两小时的功夫能发生啥事,那必然只有小敏的事儿了啊。   果不其然,等到耿甜一走,钟文姝就拽着钟母嘀嘀咕咕。   “咋了,有啥事非要背着我说。”铺好炕的钟文敏一转头就看见那母女俩在说悄悄话,还要当着她的面悄悄说。   这还真是没把她一米七二大高个儿放眼里啊!   钟文姝刚想开口,被钟母按住了,她不打算再让小闺女参与这事儿。   凡事有个度,多了就会讨人嫌。   有些事儿,只有她这个妈能做,亲姐妹也不行。   钟文姝不知道钟母究竟是怎么和敏敏说的,总之接下来的时间再也没有听见“张晨”这两个字。   钟母干了两天农活后,腰就酸得不行,钟文敏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   钟文姝自告奋勇站出来说她去。   “你快算了吧,在地里站一会你就得哭。”   钟文姝很不服气,觉得敏敏看不起人,不顾劝阻,雄赳赳气昂昂加入了播种的队伍。   一上午下来她没哭,但是被狠狠嫌弃了。   “哎呦喂,这哪是干活啊!”   “可不是,本来以为钟知青已经很没用了,结果这妹妹更完蛋。”   “所以钟知青挺好的,至少个高,偷懒的时候咱能看见......”   “诶,小丫头,多了多了!”   “钟知青啊,看看你妹妹,让她一边玩儿去吧!”   以上是来自各方婶子的吐槽。   不带恶意,单纯就是嫌弃。   顺带还帮钟文敏刷了一波好感和关注度,甚至婶子们对于女知青的宽容度都高了不少。   以至于母女俩走后,钟文敏发现盯着自己干活的人越来越多了,真的很想掐死钟文姝。   咳咳,扯远了,转到被赶到树根下的姝姝身上。   钟文姝还颇有些不满,要知道在胡同里,她可是家家抢着要的宝贝闺女,结果到这儿成了万人嫌。   没眼光呦~   万人嫌姝姝还是想要做点什么的,她决定跟着村里的小孩挖猪草。   赵沟子大队不管是所处位置还是粮食产量在方圆百里都算好的,不然小学也不可能建在这儿。   现如今播种的季节,农活不算繁重,村里的小孩成群结队在附近山上玩。   钟文姝还是给了领头的小孩子三颗糖,对方才愿意带她一起去长长见识。   说起来还挺心酸。   但更心酸的还在后面,她加入的小团伙有六个孩子,领头的大孩子拿着奶糖,小心翼翼打开,六个孩子围在一起一人一半吃得特别满足。   小黑脸上亮亮的眼睛,满是喜爱。   姝姝的那个心呦,嗷嗷疼。   可是也只能让它疼了,毕竟无亲无故,奶糖还是要留给敏敏的。   很快,钟文姝恨不得给心疼小屁孩儿的自己两巴掌。   这些小家伙不愧是婶子大娘们的亲崽子,单纯的脑子说着诛心的话:   “小钟姐姐,你轻点,麻雀都被吓跑了!”   “小钟姐姐,那是杂草,猪都不吃。”   “小钟姐姐,我把糖吐出来,你回去好不好?”   “小钟姐姐......”   小钟姐姐脑子嗡嗡,步履蹒跚回了知青点,还遇上了回来找吃的覃浩峰。   覃浩峰看见钟文姝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跑,但想起了窝头上的油,还是隔老远问了句:   “钟同志,你没事儿吧?”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可不是要死了,小孩子还真是精力旺盛,硬是带着她走了一下午,再加上上午的勉勉强强的劳动,钟文姝觉得全身已被掏空。   着实没有和覃浩峰闲聊的想法,也就随意答了一句:   “有事啊,人要没了,但是你要是多跟我讲点张老师的事儿,说不定就活过来了。”   也就是随意的一句话,钟文姝没报希望,可谁知对方犹豫了一下,竟然开口道:   “原来有一个叫李雪琳的女知青和张晨是对象......”   “诶,亲哥,等会儿等会儿。”钟文姝打断他的话,对着后院大声喊,“妈呀,妈妈妈!妈!快出来诶!”   钟母听见小闺女撕心裂肺的叫声,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就看见一个挺高的男人被她小闺女拦着不让走......   这还是真是,钟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覃浩峰本来只打算和钟文姝说两句,就算被张晨知道,那也只是闲话。   大男人爱说闲话被传出去会败名声没错,正好他不想和队里的姑娘成家。   但长辈在了,那就妥妥是告状了。   可是想到昨晚张晨说的颇有深意的话,覃浩峰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李雪琳如今在县城工作,工作前就和张晨分开,闹得很不愉快。” 第33章 用铅笔作出彩色的画   覃浩峰知道的也有限,能说到这儿已经很好了。   钟文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主意,但总归是对自己这边有利的。   钟母显然也这么想,第二天一个人腿儿着去了县里。   至于钟文姝,依旧和小孩子玩在一起。   这还是一大早,小孩子们就跑来找知青院,说是要带小钟姐姐出去玩。   大约是家里的意思,不管是觉得奶糖珍贵,还是想让小孩子来占便宜,总之人家找来了,钟文姝还是乐呵呵应了。   小家伙们带着钟文姝去了河套摸鱼。   “这季节有鱼吗?”钟文姝好奇问。   “有,不过肥的都在水库那边,那里水深,不能去。”小领头还是很有耐心给小钟姐姐科普。   水库是公家的,里面鱼不少,秋季那会儿大队上会按着人头分鱼。   河套则不一样,水浅,夏季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危险肯定也有,但有大孩子看着,家里人也就默许了。   而且河套里多少有点小鱼小虾,谁抓到是谁的,不用交公。   不过基本都是小孩子来玩,大人不会去抢这些。   钟文姝把手伸进水里试了一下,噫~   老凉了!   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咋忍住的,真敢脱了鞋就下去,也不怕生病。   “小钟姐姐来呀!”小领头朝岸上招呼。   钟文姝摇头,打死都不下去:“你们上来吧,水太凉了,回头生病还得吃药。”   “没事儿,不凉,小钟姐姐下......”   下什么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婶子的怒吼:“牛宝,你给老娘滚上来!”   转过头去看,是熟悉的脸,就是说自己没用的那个婶子。   听到亲娘的怒吼,牛宝也就是小领头麻溜滚上了岸,还不忘原地抖抖腿将水甩下去才穿上鞋对亲娘讨好的笑。   其他的孩子见最大的哥哥都上岸了,也赶紧一起滚上来,毕竟远处还有几个快速赶来的恐怖身影。   “你小子我打死你,这时候敢下水?”中年婶子一巴掌拍在小领头背上,重不重不知道,反正挺响的。   被打了,小领头也不哭,笑嘻嘻躲着亲娘接下来的巴掌,找了个空隙带着小伙伴跑了,最后的那个小丫头还朝钟文姝眨眨眼睛。   小钟姐姐跟上嗷~   看完了全程的钟文姝暗自点头。   这才对嘛,她就说,怎么可能会让这些小孩子在这个时候玩冰凉的河水。   心里想着,钟文姝脚下也没停,一溜烟朝小家伙们跑走的地方追去。   开玩笑,万一这些婶子突然把矛头对向自己怎么办!   没跑多久,钟文姝就看见在大树下等着她的小朋友,加快几步跑过去嘴欠道:   “跑得挺快嘛,平时没少被爹妈追着打吧?”   “小钟姐姐,你没有心!”小领头捂着胸口一副痛心样,“要不是为了带你来玩,我们用得着这时候下水吗?”   “咋的,还为了我?”不带这样甩锅的啊!   “可不是。”另一个小萝卜头站起来,据理力争,“河水多冷啊,我们又不傻,本来该夏天去的,可是小钟姐姐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我们还不是想着带你好好玩!”   这是真的,昨儿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报答小钟姐姐的半颗糖。   商量来商量去,一致决定带小姐姐好好玩。   甭管什么天气了,好好玩就成。   别说,钟文姝还真挺感动的,她着实没想到这几个小家伙是为了自己。   想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把给敏敏的肉干拿出来,于是道:   “姐姐教你们画画吧?”   “行啊,反正我们几个这几天就陪你玩,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呗。”   呦呵,不愧是小领头!   纸笔这些都是金贵玩意儿,家里肯定不会拿出来给这些还没上学的娃娃用,钟文姝干脆随手捡起树枝在土地上笔画起来。   小家伙们围着钟文姝排排蹲,直接用手开始划拉,然后没多久一个个都成了小花猫。   可爱得很。   “你们看,这是老槐树,就我家胡同口的那棵,特别大,听说好几百年了......”   “小钟姐姐,京城好吗?”   “好呀,有天安门,有长城,有......”   钟文姝口里的这些,小家伙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他们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过。   看着他们眼中的向往,钟文姝心酸感又来了,摸了摸最近的一颗脑袋,道:“长大了来找小钟姐姐玩。”   “我娘县城都不带我去。”小领头委屈巴巴。   长大还要很久,十个指头都不够。   “那你可以给我写信,我把地址给你,不会写画画也成。”   一听这话,小领头赶忙捡起丢掉的树枝,道:“我要好好学!”   其他小家伙以小领头马首是瞻,只是待不住,很快又用手玩了起来。   看着小家伙们玩得开心,钟文姝来了兴致,跑回知青点拿上画本和铅笔。   她要给这些小家伙画像!   钟文姝席地而坐,铅笔在纸上刷刷作响。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小家伙们全都围了上来,满眼惊奇看着小钟姐姐画画。   有昨日在上山捉麻雀的,有在河套里龇牙咧嘴的,还有小家伙排排蹲在树下......   钟文姝画画就忘了时间,小家伙们也安安静静陪着,婶子们叫人回家吃饭的时候都还恋恋不舍,吃两口就嚷嚷着去找小钟姐姐。   小钟姐姐也兴致昂扬,吃完饭嘴巴一抹拿上画本又跑了。   还是那个老树下,一大六小依旧坐在地上,就这么看着一幅幅画成型。   “这是我吗?”   “啊,这是我!我最高!”   “这是小丫,小丫是有揪揪......”   钟文姝将六副简笔画撕下来,让小家伙们自己选,一人一副。   每一张都很漂亮,都想要,小男子汉们颇为不情愿让唯一的女孩子先选,其中一个小胖子还嘟囔“我咋不是女娃?”   钟文姝乐得不行。   等小家伙们选好,小心翼翼用小黑手拿着,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个黑指印。   孩子里最大的也才六岁,未来的他们可能不记得给过他们半颗奶糖的小钟姐姐长什么样。   但永远记得人生中的第一副画是在那个太阳渐沉的下午,亲眼看着小钟姐姐画出来的。   在记忆里,永远是彩色的。 第34章 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对于钟文姝这么快“融入”大队忘记自己这个二姐,钟文敏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接收到敏敏的怨念,姝姝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最爱敏敏的,笑嘻嘻带着六个小尾巴陪着钟文敏一起上工。   来了自然得做点什么,不管是帮忙拔拔草还是送个水,总之钟文姝是没闲着的。   六个小尾巴也有模有样,丝毫不畏惧自家老娘吃人的眼光,就这么明目张胆帮着钟文敏干活。   钟文敏简直受宠若惊,她都从“钟知青”升级成了“大钟姐姐”。   虽然不好听,但是谁让她的确是那个大钟呢。   也就是一上午的时间,钟文姝可不敢让这些小家伙一直这么帮着钟文敏,万一她们走后,这些婶子大娘越想越气,找敏敏麻烦就不好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钟文姝拿上自己的画本,带着小家伙们给钟文敏画了好几幅画。   一些好奇的婶子也跑过来看了好几次,啧啧称奇。   一时人心浮动,手里的速度也慢了不少,惹得三队小队长直皱眉。   最后实在忍不住亲自过来递给钟文姝一个果子:   “丫头啊,你累了就回知青院歇歇,或者你去前面看看,二小队那块儿比咱们这风景好。”   瞅瞅这话说的,都是一样的地界,还分风景好不好?   咬了一口小队长递过来的果子,嘶~忒酸了些!   你大可以直接赶我走,还偏要送个酸果子。   自觉被嫌弃的姝姝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决定采纳三小队队长的提议,去其他小队逛一逛。   她可以说走就走,身后的小家伙们就不同了。   大约真的被刚刚自家崽子巴巴去给别人干活刺激到了,这些婶子大娘觉得自己太仁慈了,一个两个全拉着自家崽子不让走。   都去给老娘拔草!   小家伙们自然不愿意,能跑的就跑,跑不了的只有暂时蛰伏等待时机。   最后,跟在钟文姝身后的就只有小领班和唯一的女孩儿小丫。   钟文姝一手抱着画本,一手牵着小丫,一旁还有个小领班蹦蹦跳跳绕着两人。   背影倒是温馨。   耿甜看在眼里,捅了一下钟文敏的手肘,道:“你这妹妹,还挺有意思。”   “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爱玩。”语气嫌弃,脸上却是带笑的。   “你还不是一样,每次一接到家里的来信,笑得跟你这个妹妹一模一样,真是亲姐妹......”   “诶,我......”   “小队长,这俩丫头偷懒聊天!”小领头的亲娘逮不到亲崽子,果断选择打击报复钟文敏。   “钟知青!耿知青!”   “......”   我钟文敏没有妹妹!   这边钟文姝写写画画,跟着小家伙们走走逛逛,那边钟母连续跑了三天县城后,喜笑颜开回来了。   钟文姝好奇追问了好几次,钟母只说是好事。   “是不是那张晨的事儿打听清楚了?”   “算是,这事儿你别管了。”钟母不欲多谈,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车票,“票买好了,明儿我再去帮帮你二姐,你记得收拾收拾东西。”   钟文姝接过车票一看,后天下午的车,一大早就得走。   心情突然低落下来,感觉也没做什么了,就要走了。   “行了,今年你二姐应该就有探亲假了,过年就回来了。”   “这才四月份,过年还要好久。”   “别墨迹,还有啥要跟你二姐说的抓紧时间,我割了回来二斤肉,你切一半明儿做顿好的,剩下别动我有用。”   钟母边说边打整拿回来的包裹,钟文姝眼尖看见里面还有烟酒。   “妈妈,你还给敏敏买了烟酒?”   “是给你二姐买的,让你二姐送人的。”   “送谁啊?”   钟母轻轻拍了下小闺女的头,开始教她人情世故:“还能有谁?你二姐现在归谁管就给谁。”   “大队长啊?”钟文姝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大队长还挺吓人的,钟文姝见过几次,虎背熊腰,是她见过最壮的男人,看见自己的时候还热情打过招呼。   大队长努力慈祥的笑在钟文姝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你二姐这才几个月眼看着就瘦了这么多,但大队里清闲的工作就那些,都被人占着,知青比不得队里人,能多得一分照顾是一分。”   更多的事儿钟母没说,她怕小闺女藏不住事儿把事情提前告诉了小敏,到时候万一不成不就是白欢喜一场。   所幸事情很顺利,大队长媳妇收下烟酒的时候脸上乐开了花,直说钟知青是个好孩子,他们一家都喜欢,肯定多照顾。   钟母也不怕大队长一家口不对心,钟文西的威慑还在。   时间飞快,临走前一日,钟文姝将那大半猪肉做成了红烧肉,剩下的用跟村里婶子换来的酸菜炒了,主食是白面蒸的馒头,不掺一点假。   钟文姝厨艺算不得多好,但舍得用料,油水足的菜不会难吃。   下工回来的知青们闻到这香味,心里的酸涩又泛滥了。   钟文敏还真是命好,京城来的就算了,家里人还巴巴来看她,每天的伙食都是带荤腥的,真是羡慕不来。   “文敏,真羡慕你,你妹妹又给你做好吃的了,不像我家根本不管我。”   “明天我妈她们就走了,我先回去了啊。”钟文敏不想搭理,摆摆手就要走。   可是焦雯婕还在继续说:“是哦,你家里人走了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你也享受过了,不像我......”   “行了,焦雯婕,别没完没了。”钟文敏已经快步跑了,说这话的是耿甜。   焦雯婕:“我就是感叹几句,不过甜甜,文敏没有叫你一起去吃饭吗?”   “我得是脸多大,才能顿顿去吃......”真是有那个大病。   “不过你也是吃过一顿饭的,听说有腊肉,唉,真好。”   再墨迹下去就不礼貌了,但是显然焦雯婕不懂适可而止这个道理。   嗐,你说说这,搞得像作者要水字数一样,这样不好!   后院这边,母女三人将所有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洗漱过后也该休息了。   天黑了。 第35章 过年见   临行前一晚,钟文姝本以为会是彻夜长谈,实际上根本没人说几句话。   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属实没必要多言徒增伤悲。   钟文姝抱着钟文敏的手臂睡得很香。   梦里的自己趴在贺实背上嬉笑打闹,一抬头就看见敏敏背着一个足以压垮她的包裹,哼哧哼哧推开了五号院的大门。   所有人都在,只可惜是梦。   梦醒了,是离别。   钟文敏早就向三小队队长请好了假,对方不大情愿答应了,还嘱咐她早点回,下午还能来上半天工。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姐俩一人背着一个包裹出了知青院的门,钟母走在最后和其他相送的知青道别,目光落在覃浩峰身上的时候点了下头。   动作小,谁也没在意。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起来上工的,出来打声招呼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做了大家都舒服。   还是周青山送的她们。   说起来,自那日过后,钟文姝就没见过周青山,只听说这人挺有本事,时不时就要去县里给人帮忙,一去县里几天见不着人。   也不知道钟文敏是怎么联系上这人的。   只是这次,钟文姝没捡石头了,周金山见了也放心不少。   上了拖拉机,钟母率先开口:“又麻烦你们两个小伙子了。”   “婶子没事,我们也要去县里办事。”   “是嘛,那也谢谢了啊!”显然,钟母对两座山有什么事儿不感兴趣。   倒是钟文敏开了口:“周同志见义勇为,县里面奖励了他去学开车,学会了就能跟着跑运输。”   “那可不是,我二哥可厉害了!婶子,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那人贩子拿着刀,我二哥手臂上还被划了一道!”提起这事儿,周金山开着拖拉机手舞足蹈起来。   “是个好同志!”钟母这话夸得真心。   钟文姝忍不住看了明显脊背挺直的周青山。   自从钟文敏开口说话,这人就开始紧张了,耳朵都有些红,怪不得拖拉机是另一人开的,不然准得翻车。   钟文姝凑近身旁人问道:“敏敏,你咋知道的?”   “县领导特意来了一趟,大队上的人都知道。”   那就行,只要不是钟文敏特意打听,或者周青山专门跑来告诉她的就好。   说实话,张晨和周青山这两个人,钟文姝一个都不喜欢。   张晨这人钟文姝看不懂,而周青山,单纯就是因为他是乡下人。   纵使赵沟子大队是方圆百里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但跟京城是比不了的。   不存在瞧不起乡下人的问题,只是因为她是钟文敏的妹妹,看不得钟文敏一辈子蹉跎。   可就是因为她只是妹妹,所以什么也没说。   车刚要开出大队,一个小孩儿冲出来,吓得周金山一个急刹车,母女三个人没防备,钟文敏更是一头往前栽去,还是周青山眼疾手快拦了一下。   周青山刚想骂人,就见周金山已经冲了出去,对着拦车的小孩儿屁股上就来了一脚,绝对能让那崽子肿上好几天的力道。   “你小子不要命了?从哪儿钻出来的!”   小孩儿倒是不怕,挣脱开周金山的禁锢,朝钟文姝跑来:“小钟姐姐,小钟姐姐!”   是小领头。   钟文姝刚跳下车就被塞了一张报纸,拿起来仔细看上面是一群火柴棍人,一大六小。   报纸显然已经旧了,火柴人是用锅炉灰画出来。   钟文姝拿在手里,直接红了眼。   她向来没心没肺,几日相处是很喜欢这些小家伙,但是走之前却是没想过和他们打声招呼,过个几天甚至她都不会怎么想起他们。   所以钟文姝哪里能想到,真的有个孩子会把她画在报纸上。   “小钟姐姐,你等我,我长大一定会去京城找你玩!”   钟文姝将报纸认真折好,夹在自己的画本里,平视小领头的眼睛回应:   “小钟姐姐在京城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   “拉勾。”她伸出小拇指。   这个小领头知道,像模像样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领头站在原地,看着拖拉机越行越远,他真的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想不到,我家姝姝这么受欢迎呢?”钟母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的小身影,忍不住感概。   “可不是,婶子,你家这小闺女了不得,我家小丫知道你们要走,昨晚哭得呦,老惨了~”周青山笑着接话,“这还是我家小丫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钟母听这话也笑了,接话道:“这人和人呐,都是讲缘分的。”   “那婶子你们一家一定和咱们这赵沟子大队有缘!”   “那也得是事在人为,刚刚那小孩儿要是不来这一出,我妹儿不到家就等把人忘干净。”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钟文姝作势要打人,钟文敏嘻嘻哈哈躲,有点伤感的气氛倒是缓解了不少。   女孩子笑声清脆,周青山耳根发红,却还是忍不住偷看,心里还有些痒痒的。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呐~   钟文敏只能送她们去县城乘汽车,中午母女三人在国营饭店各吃了一碗面,又去了趟供销社。   之前那售货员见着钟母,笑着招手,从柜台底下拿了个包裹递过去。   “林姐,这就是你家二闺女吧?这大高个儿,真好!”   “是我家二闺女,文敏,以后妹子见着了多照顾些。”   “姐你放心,都小事儿。”售货员又看向钟文敏,“闺女,以后有事儿来找姨噢!”   钟文敏有些懵懵点头。   钟母道了声谢,又买了些不要票的糖,就带着两闺女走了出去。   “小敏,这包裹你带回去,都是你用得到的,这糖你一会儿给那两个男的,算是感谢。”钟母细心叮嘱,“刚那售货员你也见着了,有事儿可以找她,但也别空手来,不然再大的交情都得散,知道不?”   钟文敏红着眼睛点头。   “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吧。”钟母摆手,车站有些乱,一个大姑娘不好一个人。   小姐俩都知道轻重,从出了国营饭店就牵着一起的手就要松开了。   “今年过年你一定要回来嗷~”   “回来,一定回来,你和贺石头摆酒,我这个二姐怎么也得在。”   “你要不回来,我就不嫁人了!”   钟母觉得有点丢脸,面无表情站在大街上看着这俩丫头抱头痛哭。   关键是身高差距有点大,她清清楚楚看见,小敏的眼泪落在了姝姝的头发里,姝姝的鼻涕眼泪蹭在了小敏的前襟上。   该走了,再不舍也得分别了。   隔着还算繁华的县城小街道,这边两人,那边一人。   挥挥手,过年见。 第36章 不是宝来不想跑,宝来实在跑不了   回程火车是两个下铺,一整个车厢都没什么人。   这年头,没点关系是买不到卧铺票的,下铺票就更难了。   也不知道钟母上哪儿找的关系,钟文姝都做好一路坐着回去的打算了。   但是能躺着自然比坐着好,钟文姝开开心心睡过了那三十几个小时。   贺实带着北小弟来接站。   火车还在缓缓前进的时候,钟文姝忍不住探出小半个身子朝站台上的两个人挥手。   贺实见此,快走几步,就怕这丫头一个不小心直接从窗子里栽出来。   钟文姝还是很惜命的,笑嘻嘻将母女俩的包裹从窗子里递出去。   现在的火车站管理不严,站台上全都是接亲的人,一个个都从给车下的人递行李。   当然也要有浑水摸鱼的,那些个专门在车站盯梢的人等着就是这个时候。   收敛点的就是小偷小摸,状似无意撞一下那些情绪激动的人,再一个道歉,兜里的钱票就没有了,等被偷的人发现,哪里还找得到人?   不收敛的那可真是胆子大,直接趁车上的人没防备,一个用力抢了包裹就跑。   这不,贺实刚刚从钟文姝手里接过包裹,隔壁车厢窗子那里就传来女人的尖叫:   “啊!抢劫,有人抢包裹!”   贺实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腿已经开始朝骚乱处跑去。   北小弟眼疾手快贺实手里拿回包裹:“石头哥,你快去!”   抢劫那人大约是个新手,见到女人直接从窗子里翻出来追他,已经开始慌乱。   慌不择路中竟然跑错了方向,直直朝着贺实跑来。   贺实一个伸腿,人就直接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听着就疼。   人都摔了,那肯定是跑不了了。   车上的母女俩甚至都忘了下车,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就从窗口张望。   “妈,三姐,下来看啊,还在车上做什么!”   北小弟死死抱着两个包裹,他现在看谁都像是抢劫的,总觉得下一秒包裹就没了。   所以,妈诶,姐诶,下来帮帮孩子吧!   这事儿一出,贺实自然没办法送几人回家了,他得把人带去派出所。   衣服穿着,就得尽责,相思什么的都得放一放。   “这有小北,小贺你快去忙你的,晚上来家里吃饭啊!”   “行,婶,忙完我就来。”说着,和两个车站工作人员一起把这人和另一个团伙押去了派出所。   见人走远了,钟文姝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你说说这,都还来不及说句话,真的是。   “三姐,你咋了?”北小弟走在母女俩中间,抱着包裹疑惑地问。   “咋?能咋?凑活着过呗!”   “小北,把包裹给你姐,让她拿着。”钟母咬牙切齿,“给这死丫头把力气用完,免得一天天精力旺盛得很!”   北小弟很听妈妈话,顺手就要把包裹给三姐,还颇为好心让三姐走中间。   接是不可能接的,虽然那包裹一点也不重。   钟文姝快步绕到钟母另一边,对北小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妈,我姐不拿!”   钟母觉得糟心得很,左右各瞪了姐弟一眼:“你俩别逼着我在这儿动手。”   姐弟俩瞬间达成友好协议,一人抱着一个包裹走在钟母两边,笑嘻嘻展现姐弟情。   所以钟母为什么突然火气这么大?   那自然是因为丰富的想象力了。   钟母见到北小弟就想起了疑似走上歪路的侄子钟文南,自然而然联想到了罪魁祸首李宝来。   越想越气,哎呀妈呀,那火气啊,蹭蹭蹭的。   姐弟俩不懂为什么,但知道言多必失。   为了避免引火上身,一路上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火车站离鹁鸽胡同还有段距离,三人选择坐公交车。   胡同口好事儿三人组也在,见到母子几人,刁大嘴率先开口:   “红娟呐,你们回来啦?”   “嗯,回来了。”钟母回道,“你们忙着,一路上累着了,我得回去好好歇歇。”   “是得好好歇歇,改明儿你可得好好给我们说说那东北啥样。”   “行,明儿你们过来!”   钟母走了,还有钟家小丫头,金婶子转移了目标:“姝丫头,你二姐过得好不?”   “我二姐特厉害,下地能养活自己,还长高了!”   “又长高了,这敏丫头得快一米八了吧?”刁大嘴的嘴巴长成了O字形。   “刁婶你真是越来越能瞎编了,我二姐走之前一米七,再长也不可能一米八不是?”   这年头一米八的男人都少见,单看他们这鹁鸽胡同就没几个。   “咋不可能呢?你们家人除了你都高,尤其是你那小姑你记得不?”蔑子婶说着,还伸手比画了几下,“你小姑比你爸可都矮不了多少哩!”   啥叫除了我都高?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吧?   可是还不待钟文姝为自己狡辩几句,金婶子就开口附和了:   “可不是,她小姑当年在咱们这边可出名,我小叔子还想和人家好,结果俩人站一起还没她小姑高哩!”   刁大嘴:“对,我也记得,说起来钟家三个丫头,就属老二和她小姑最像,不仅模样像,个头也像,肯定还能长......”   “你别说,侄女像姑的还真不少,不过少有敏丫头那么像的......"   眼见着胡同口三人组就这“外甥像舅,侄女像姑”这话题聊起来了,姝北姐弟俩赶紧溜了。   路上,钟文姝还忍不住朝北小弟抱怨:“我咋不像咱小姑呢,高点多好。”   “高有啥好?”   “好看啊,腿长。”姝姝老羡慕了敏敏的大长腿了。   “高不一定腿长啊,你看咱们院的李宝来,不也高?可腿也不长啊!”   “那倒是,高不一定腿长。”钟文姝表示认同,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啊”了一声。   “咋了咋了?”北小弟吓了一跳,这是又犯什么病了?   来不及和北小弟解释,钟文姝拔腿就往五号院跑,生怕自己回去晚了,亲妈就和桂花婶子打起来了。   北小弟不明所以,选择跟着三姐跑。   等两人脚步不停,迈进后院,就看见亲爱的红娟女士脸色极其不好,眼睛死死盯着在院子里看俩老爷子下棋的李宝来。   李宝来满脸不知所措,就那么坐着傻愣愣和钟母对视。   至于为什么是坐,钟文姝看向了李宝来那条打着石膏的腿。   不是宝来不想跑,宝来实在跑不了! 第37章 鸽子市的卧龙凤雏   李桂花的宝——李宝来同志,也是大院鼎鼎有名的人物,说起来也挺好玩的。   这孩子从小吃得好睡得好,不管是李桂花两口子还是上面的两个姐姐都拿他当成易碎的宝。   这也就导致了胡同里同龄的小男孩都不愿意带上这个拖累,毕竟小宝来的短腿不管怎么倒腾都追不上大部队。   但是人吧,都是群居动物,又不是性格有问题,哪里能天天和爹妈待在一起。   所以,孤独的小宝来果断加入了女娃娃的行列。   但是女娃娃们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小胖子   也就是钟文姝心软,想了半天还是带上了他。   物质贫乏的年代,没什么可玩的,钟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皮筋,灰扑扑的,胡同里的女娃娃喜欢得紧。   谁不想多跳几回?于是屁颠颠主动凑上来小宝来成了永不休息的柱子。   小宝来也不愿意啊,他也想跳,但是不撑着皮筋女娃娃也不跟他玩。   而且小文敏的武力值不是开玩笑的,说打就打,特别虎。   但也有好处,小宝来经常被其他胡同的孩子欺负,毕竟这小胖子的口袋永远都装着吃的。   这事儿被钟文敏知道以后,带着大院里的姊妹愣是跟人家干了起来。   小宝来感动得不行,自此以后唯小文敏马首是瞻。   得,李桂花的宝成了林红娟女儿的跟屁虫,桂花婶子的那个心啊~   刺挠啊~   所以说,李桂花和钟母并没有什么大矛盾,全是儿女债。   李桂花看见钟文敏就不舒服,相应的,钟母也不喜欢李宝来。   长此以往下来,关系越来越好......   好个dei~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本来依照李家一大家子对李宝来的溺爱程度,这孩子长大以后准保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   可偏偏现在因为加入了钟家娃娃的圈子,跟女娃娃接触多了,对家里四个姐妹也还算关心的。   (来姐妹们记住,李家四个女孩:大花二花,三花小花~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桂花婶子喜欢花!)   李桂花夫妻本来只打算让丫头们读个小学,结果因为小宝来的搅和,愣是都上了初中。   小宝来也不是好心,只是大院里的女娃娃都上了初中,要是只有自家姐妹是小学毕业......   宝来丢不起这个人!   两个姐姐那叫一个感动,下面两朵花也觉得自家哥哥好极了。   美好的误会呦~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变相洗脑。   总之这事儿被钟母知道后,摸着小宝来的圆脑袋破天荒夸了一句:好孩子。   一向不喜欢自己的林婶子夸自己了!那其他不喜欢自己的婶子还远吗?   小宝来有种中大奖的感觉。   小宝来还想再中一次。   于是愈发缠着李桂花对姐妹们好,李桂花都快烦死了,可对着自家宝说不出重话,只能将怨气转向钟母。   李桂花怨气越大,钟母就越夸,还有意无意在刁大嘴面前夸夸小宝来。   你说说着,咦~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下乡也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儿。   这些年,被小宝来闹得,李桂花两口子重男轻女的毛病都好了不少,女儿下乡也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可是条件就在那儿,又能给得了多少?   李宝来看着二姐寄回来的诉苦信,头一次萌发了赚钱的想法。   可现在这形势,哪里能赚钱?   只有......   单干风险太大,得有帮手,李宝来的目光转向了一个大院的钟文南。   结果试探一问才知道,这哥哥老早就是常客了。   也是巧,钟文南也缺人手,尤其是李宝来长大后抽条,也是个大高个,还一副老实相。   最后,愣是让这俩卧龙凤雏挣了不少钱。   所以不要小看任何一个gai溜子,很有可能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这次钟文姝去了东北,钟文南得去供销社上班,鸽子市那边就只有李宝来一个人活动。   也是倒霉,遇到了突击检查的人,李宝来骑上自行车就跑,一个不留神就碰上了一块拦路的石头,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好在质量够大,不然就不会只摔断一条腿。   毕竟距目击者称,好大一坨砸在地上,砰~   二八大杠倒在一旁,轱辘还在转。   嗯,钟家的自行车。   李桂花是知道自家宝暗地里在做什么事儿,这事儿一出反应也快。   生怕有聪明人联想到李宝来做了什么,当即就上钟家闹了一通,说钟家自行车有问题,害她儿子摔断了腿。   邻里邻外都看着,钟母不在家,钟父割了一块肉,这事儿就算完了。   当晚,李家男人摸黑找上了钟父,不仅还了猪肉,还给了不少好东西。   得,这还有什么不清楚,李家求着钟家把这事儿圆过去,毕竟要是真被逮了,说不好有什么后果。   钟父心疼极了二八大杠,但也不能真的看孩子出事,毕竟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呢。   戏还没完,高潮和结尾得等钟母回来才能上演。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看见李宝来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钟母也确实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将矛头转向李桂花。   李桂花等着的也就是这一出。   俩四十出头的妇女就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明嘲暗讽。   你别说,还挺文明。   李桂花是在做戏,她是真害怕了,前段时间被抓的那几人听说已经去放牛了。   钟母这边就是抒发真情实感,大约就是爱占便宜没完什么的。   看好戏的人也不少,这不就传出去了,李钟两家那是真不和。   不管怎样,李宝来用一条腿算是洗清了嫌疑。   而后来知道真相的钟母,只觉得自己太文明了。   合着她这边气得要死,还是在配合对方演出呗?   他姥姥的! 第38章 要带我回家吗   贺实终究没能来钟家吃上这顿饭。   听说从那个小喽啰身上牵出了一个团伙,专门在火车站汽车站行动的。   水有点深,京城出动了不少警力。   贺实只托人带了一句话,近乎一个月都没见着人影。   钟文姝心里再不舒服也没办法,孰轻孰重在选择贺实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有一次没忍住,跑到公家宿舍想看看贺实,就看见那扇没关的门里,这人衣服鞋子都没脱,胡子拉碴在床上打着呼噜,睡得很熟。   她没进门,只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生活还得继续,姝姝坚强努力!   这一边钟家。   对于钟文姝的归来,钟文南那是狠狠松了一口气,直接催着钟文姝去上班。   “急啥啊?我假还有一天呢,明儿我还想休息,你再帮我顶一天呗?”   钟文南直摇头,提起供销社就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说什么也不愿意多去一天。   再追问,他也不答,只说让她第二天去问关月。   钟文姝这人吧,优点是多,但毛病也不少,好奇心旺盛算是居中的一个。   这不,钟文南这边问不出什么,第二日钟文姝兴冲冲找上了关月。   “还不是你家条件好,大家都盯着呢。”吃着钟文姝递来的糕点,关月也小嘴叭叭把这几天的事儿全捅了出来。   这钟文南啊,只比敏姝姐俩小了半年,眼见着七月份就要满十八。   满十八就意味着,不着四六的gai溜子晋升成了有工作的五好青年。   再加上这几天日日瞧着,大小伙子俊俏模样,家里有适龄闺女的就开始打主意了,没有闺女的那也有侄女外甥女,   总之怎么样都能拉出来一个。   就是可惜这娃没房子,结婚很大可能还得先住在叔伯家。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克服克服就过去了。   于是乎,收敛点的就暗戳戳打听钟文南的婚事谁能做主,钟家老爷子还是钟师傅两口子?   直接一点呢,干脆叫了闺女来供销社溜达,扯块布买根针什么的。   没见过世面的钟文南也就只敢和关月搭搭话了。   这遭遇钟文姝刚来供销社的时候也经历过,也就是快刀斩乱麻,把贺实的存在捅了出去才算完。   “为啥没人给你介绍对象呢?”钟文姝实在好奇。   说起来,关月都快十九了,模样好看,家里条件也不错,可婶子大娘就像是看不见一样。   关月无所谓耸耸肩,道:“有啊,咋没有,只不过听说我家情况就偃旗息鼓了呗。”   “你家又有啥事了?”   “这不是眼看又到下乡的时候了,去年我那便宜妹妹不是躲过去了嘛,今年怕是不行了,我爸那新老婆就想着让我嫁人,把工作给她闺女。”   “你爸答应了?”   “老关同志没明说,就是当官当久了,喜欢讲大道理,还道貌岸然跟我谈感情,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咦~想想就恶心。   我就把话放出去了,说要是敢娶我,就做好我闹腾得一家不安宁的准备。   这话被我家邻居听见了,就传出来了呗。”   “之前不是还不同意,说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嗤,已经埋在地下的人原配哪里比得上耳鬓厮磨的继室?”   钟文姝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事,到底是个外人,她只默默把准备好的黑木耳递了过去。   关月也没客气接了过去,笑道:“也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那也就是气话,反正我是不可能随便嫁人的,就算嫁了工作也是我的,谁也不可能抢走。”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就说。”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行了,不提这些,文敏过得咋样?”   “挺好的,她还托我谢谢你的肉干。”   “这有啥可谢的,你都给我钱了。”   话虽如此,可肉干是稀罕货,能弄来那么多肯定用了关月的人情,想到此,钟文姝开口:   “你啥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吃顿饭呗?我爸手艺可好了。”   “行啊,话说你给我带的啥?”   “就黑木耳,这季节也没啥其他东西,我二姐说秋天吃得多,到时候寄回来我再给你。”   听说是黑木耳,关月系上口袋直接道:   “这是好东西,给我家那些人糟蹋了,你拿回去自己吃。或者我再厚脸皮拜托钟叔叔,用这黑木耳给我加个菜呗?”   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礼物送得对不对,看的是收礼的人怎么想,否则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路边的野草。   对于小闺女带小伙伴回家玩,钟父钟母都表示了极大的欢迎,钟父更是做了不少拿手好菜。   关月嘴甜,全程把钟父钟母连带着老爷子哄得笑呵呵的。   听说关月还是和钟文敏关系不错的同学,更是拉着关月的手,让她有空常来玩。   “行啊婶儿,只要您不嫌弃我吃得多,那我肯定常来。”   钟母连连道好,简直不要太热情。   等到关月走了,钟文姝忍不住开口问缘由。   “我看这姑娘是个立得住,你二哥老大不小还没个着落,我就想着......”   懂了,二哥钟文西只比钟文东小了一岁,今年二十二,没对象。   “你别乱来,先不说文西那边条件什么样,单说文西现在就是个普通士兵,家属根本没办法随军,你想让人家两地分居?”钟父连忙阻止,“再说,人家妈还在呢。”   钟母没再接话,叹了口气,这话题也就算是过去了。   关月后来也跟着钟文姝回家玩过几次,带着口粮来的,不占便宜。   友情的小火花愈来愈大,爱情这头却没什么大进展。   那团伙案竟是牵连到了三个省份,不只是小偷小摸,他们还拐卖人口,涉及范围之广,惊动了上面。   贺实作为发现者自然当仁不让,再加上局长有意让年轻人锻炼,贺实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好好吃。   这一忙就到了六月份,瘦了一大圈的贺石头把自己打扮得溜光水滑,上了钟家的门。   钟文姝蹲在院门口等他,边等边用树枝画画,两个火柴人手牵手齐步走。   等到有阴影将自己笼罩,钟文姝抬头看见了逆着光眼含笑意看想自己的贺石头,笑了:   “你来啦!”   “来了。”   “要带我回家吗?”   “毕生所愿。” 第39章 你对我不好,我就回家了   本就是说好的事情,没什么可再犹豫的。   忽略掉老丈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贺实的求娶之路很顺利。   钟老爷子翻看着日历,说下个月十八号是个好日子。   于是,两人领证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八号。   本来一大早还晴空万里,可偏偏两人刚走到婚姻登记处,天就阴下来了。   钟文姝多少是有点迷信在身上的,总觉得老爷子算得不准,今天不宜婚假。   “要不咱明天再来?”   明天来自然不可能的,贺实一个用力,就将人带进了登记处。   盖章的地方坐着一个婶子,见着两人进来笑眯眯招手:“小贺,这边。”   这是齐二的亲妈。   为了领证顺利,贺实把能打点的地方都跑了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钟文姝一直有些发懵,等到出了婚姻登记处,看着手里那薄薄的一张纸,突然红了眼。   贺实本来还高兴得不行,计划着接下来美好的婚后生活,乍一看身旁人红了眼,顿时手忙脚乱哄着。   可偏一低头,就能看见钟文姝手上的结婚证明。   哄着哄着,却是把自己逗笑了。   “你还笑?”钟文姝瞪大眼睛,狠掐了一下贺实的腰。   贺实“嘶”了一声,拼命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   “姝姝你看,天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顺着贺实的话,钟文姝抬头看天:   远处的云已经是白色,正缓缓向他们飘来。   她也笑了。   不是后悔,就是突然有些感触,看着那张纸上两个挨得特别近的名字,有些陌生。   她就这么嫁人了?   明明是自己一直期盼的,但真到了这一刻却是复杂得很。   最后,她退后一步,昂起小脑袋,颇为郑重道:   “贺石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回家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结婚证   △鹁鸽胡同   钟母从外面回来,就被胡同口三人组拦了下来:   “红娟呐,你家姝丫头今儿个领证了?”   钟母脸上带着笑,从菜篮子里掏出三包喜糖,隔着点距离朝三人组扔过去:“来,沾沾喜气。”   刁大嘴直接打开,看到糖袋子里装得不少,当即笑眯了眼,剥开一个塞进嘴里,道:   “打小就看你家小闺女有福气,这不长得好,嫁得也好,以后福气享都享不完噢~”   “可不是,小贺对姝丫头多上心呐,三天两头就上门,咱们当时哪里受过这些哟。”   钟母笑眯眯听着,平日里和这三人来往不多,也就是经过时候打打招呼,难得停下来说上几句。   今日不同,都是俗人,喜庆话谁不愿意听?   “你们忙着,我这还得回去给大院儿里的人发喜糖,就不多待了啊!”   “行,红娟你赶紧去,好好气李桂花,哈哈哈哈!”   钟母今天是真心情好,提起李桂花也不生气,朝三人招招手就回了院子。   钟家暂时没打算摆酒,等过年的时候,敏西两人回来一起摆,如今就给五号院和鹁鸽胡同里交好的人家发包喜糖就行了。   喜糖就是在供销社买的散装糖,每样选几颗,用红纸包好,就成了。   钟母先去了童家,只有童奶奶在,见着钟母来了还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纸包,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钟母推拒着不要。   童奶奶:“又不是给你的,快拿着,孩子结婚我添个喜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拒就不礼貌了。   “那行童婶,等过年的时候您和我童叔可得来家里吃饭了,不能再推辞了啊!”   “诶,来,肯定来!”   接着,钟母去了前院陈家。   陈家没有大人在,只有三个孩子,钟母从口袋里拿出三颗糖一人给了一颗,也就走了。   三个孩子最大的闺女也才七岁,不能代大人接礼。   后院就简单多了,钟母叫了一嗓子,李桂花和王婶子都走了出来。   “我家姝姝今儿个结婚了,就不摆酒了,给你们拿点喜糖沾沾喜气。”   李桂花接过喜糖,跟童奶奶一样掏出了一个红纸包,钟母接过就踹进了兜里。   王婶子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你还真不客气,也不知道做做样子。”李桂花也直接拆了一颗糖吃,也都没问为啥不摆酒了。   他们撑破天就是邻居,又没有多深厚的关系,没得凑上去自讨没趣。   等到钟母走后,王婶子对着李桂花道:“你说这小闺女嫁出去了,接下来就该是文南那孩子了吧?”   李桂花嚼着糖,随口回答:“人家文南才十八,领证还得要两年去了,急啥。”   “不能领证,可以先定下来啊,年龄到了再领证不就行了?”   李桂花琢磨出了一点意思,看好戏般道:“我说她王婶儿啊,你要是有啥想法就直接去和红娟说,你跟我说没用啊,反正我家宝来是不可能看上你侄女的。”   说完又哼着小曲出门闲逛去了,徒留王婶子在原地气得要死。   这王家婶子啊,有一个心比天高的侄女,一心只想嫁进城里,有事没事儿就回来找王婶子这个姑姑。   姑姑呢,也疼侄女,见天打听适婚男青年,当年嫁闺女都没这么上心,没少惹得王家男人有意见。   不过以上这些跟新婚小夫妻都没有关系,今儿个领证两人都不用上班的,时间还早,干脆来个大扫除。   虽说婚前都捣拾得差不多了,但新婚新气象,贺实干劲十足,硬是重新收拾了一遍。   钟文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边看着,手里还抱着个大苹果在啃。   眼神一瞟,就看见了贺实兜里的一个小本子因为贺实的动作要掉不掉。   钟文姝直觉这本子里面一定有东西,当下心痒痒,正想上前抽出来,就见这小本子“啪”掉在了地上。   钟文姝想捡,贺实更快一步,捡起就伸长了胳膊。   是姝姝无法抵达的高度。   本来只是有点点好奇的,贺实这一举动那就是在玩火!   钟文姝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一边,坏心眼在贺实衣服上蹭了蹭,果不其然看见对方一顿。   趁着这个时候,蹭得窜上了贺实的后背。   贺实怕她摔了,顾不上小本子,手伸向身后护着背后的人。   但是你们知道吧,背后是不长眼的,那手能摸到哪里就不一定了。   这不,贺实下意识捏了一下颇有弹性的部位,意外又不意外地被骂了声流氓。   别说,抓多了流氓,还挺想当一回的。   合法的新婚夫妻,又在自己家,气氛到了何必管天黑不黑。   门栓落锁,本子落地,拉上钟母亲手做的窗帘,那天就是黑了...   咦~   嘿嘿~ 第40章 我们有了一个家   窗帘拉上的时候午饭时间还没过,如今都要吃晚饭了,新婚小夫妻的窗帘还没打开。   钟文姝已经睡熟,贺实将人抱在怀里,时不时低头亲了一口毛乎乎的脑袋,间或还轻戳下她红扑扑的脸。   说起来,长大以后他们几乎没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更多的就是趁没人的时候摸摸小丫头的头发。   他也把人带去过电影院,本想趁着光线昏暗牵牵小手,只可惜临门一脚他怂了...   啧~   如今将人抱在怀里,贺实眉眼间的笑就没停过。   钟文姝大约是觉得热了,翻了个身想要远离热源,双手还无意识划拉了几下。   贺实也没将人再拉回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由着她睡。   如今结了婚,婚事算是完全从贺家分了出来,平日里过年过节回去吃一顿饭就成,其他时候该咋样咋样。   贺实起身,轻手将两人散落的衣服捡起,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房门外一个年岁不算大的妇人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见到贺实出来,笑着上前:   “她四弟,一会儿来家里吃饭啊?”   这是二姐贺尔的婆家嫂子,也住在柿子胡同三号院。   贺尔的婆家姓兰,有三兄弟,贺尔的男人行三。   兰二分了房子,带着老婆孩子出去住,其余两个儿子和兰父兰母住在这大院儿里。   贺实和贺尔这个二姐都算不上关系多好,更别提贺尔婆家嫂子了。   所以兰大嫂的邀请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贺实不咸不淡的拒绝了。   “你跟嫂子我还客气什么?都是实在亲戚,走吧!”说着,还想上手拉贺实。   吓得贺实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兰大嫂的手落空,有些尴尬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像是找话题般问到:“这天还没黑,帘子在就拉上了?”   贺实随意扯着:“这不是刚搬家,屋子里还乱着,用帘子挡一挡。”   “是,你们小年轻,头回开火过日子,啥啥都不懂,我正好闲着,给你们收拾收拾。”说着,抬脚竟是想往屋里走。   直接进人家屋里这事儿其实不算啥,但也要分关系不是。   就像是钟母,进于家从来不打招呼,钟文婷夫妻回钟家也是如此。   但这兰大嫂拐了好几个弯才能算是亲戚,如今这般自来熟未免目的太强了些。   钟文姝还在炕上睡着,衣服一件都没穿,贺实是疯了才会让人就这么进去。   “嫂子,真不用,我们这边还有事儿,就不招待你了。”贺实直接挡在门前,意思很明显了。   兰大嫂还想再说些什么,贺尔就从后院过来了:“大嫂,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不是你娘家四弟刚结婚,我想着小夫妻俩也没啥准备,就来家里一起吃个饭,认认脸不是。”   贺尔嫁进兰家挺多年了,朝夕相处下来自然知道这嫂子不会那么好心,心绪稍微一转,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和娘家人有一样的打算啊。   这脸也忒大了些。   贺尔并不想多管什么,之所以来,是自家那个婆婆看大儿媳久久不回,担心坏事,让自己来看一看。   “大嫂,下次吧。”连贺家本家都没回去吃,哪能来外嫁的姐姐家吃饭。   不过,这事儿她也不会多说。   贺尔完美继承了贺母万事不关己的性格,比贺母好点的就是在意自己的两个孩子。   大嫂什么的,不管是娘家的还是婆家的,她都不喜欢。   兰大嫂跟着贺尔走了,虽说不甘心吧,但来日方长,一个院儿里住着,早晚能搭上话。   这边,两人走后,贺实本想着做点什么吃,但他手艺也就那样,还不如跑一趟。   他又回屋在迷迷糊糊的钟文姝耳边说了一句,就从外面把门锁上,骑着自行车去了国营饭店。   钟文姝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室内昏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结婚了,这是她和贺石头的家。   身上有些不舒服,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想起了些什么,钟文姝不住在床上打滚。   滚着滚着,看到了被贺实挂在墙上的衣服。   钟文姝想起了中午那会儿被糊弄过去的小本子,起身掏了掏,果然在里面。   她可是太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贺石头要随身带着,还挺宝贝。   刚翻开一页,掉出来一张相片。   钟文姝捡起一看,是她和他。   黑白照片,是十七岁生日当天,敏姝小姐俩诓了北小弟的“房租”,要去给自己拍照。   结果不知道怎的被钟文南知道了,硬是拉着贺实一起去蹭照片。   不顾无能狂怒的北小弟,四人一人一张,瓜分得干干净净。   姐弟三人拍的是单人照,贺实他要说四人合照。   两个小姑娘站中间,贺实站在了钟文姝身旁,师傅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向的是笑容灿烂的她。   钟文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还怪开心的~   正巧这时候贺实开门走了进来,看见钟文姝手里的小本子倒是没什么意外。   他就知道,小丫头绝对会好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贺石头,给你个机会。”已经穿上衣服的小丫头坐在炕上,一手拿着小本子,另一手叉腰,嚣张至极,“老实交代,这里面写的啥?”   “打开看看?”贺实放下打包回来的餐食,也不急着吃,走到炕边,将人拉进怀里坐着。   钟文姝想躲,她有些嫌弃,这人出汗了啊!   贺实哪能不知道小丫头的心思,但他就是不放,用背后环抱的姿势,带着钟文姝翻开了这个不过寥寥几行字的本子。   字迹不算好看,但能看得出写的人很用心。   钟文姝感受到身后人的砰砰的心跳,眼睛却是移不开半分。   “七二年二月四日,合照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姝姝,心跳很快,有些不对劲儿。   七二年四月七日,二十二岁生日,姝姝送了块奶糖,很甜。   七二年四月八日,一晚上没睡着,确定了,我想带她回家。   七二年七月二日,脱口而出说要娶姝姝,被小屁孩儿打断了。   七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姝姝答应处对象了。   七三年二月二日,饺子很香,姝姝说愿意嫁给我。   七三年四月七日,依旧是奶糖,不过是两块。   七三年四月十五日,姝姝走了,等她回来就会和我回家了。   七三年四月二十八,回来了。   七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爷爷说下个月十八号是个好日子   七三年六月十八日,我们有了一个家。” 第41章 新的邻里关系   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是需要些调味剂的,就像是贺实的这个小本子上的字,直白到毫无文笔,钟文姝却是反复看了好几次。   大约也是害羞,钟文姝叽叽喳喳说着:“这句话不能这么写,要改”、“这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贺实由着她闹,还纵容着她用铅笔在本子上涂涂改改。   他没有问她有什么感受,这种事情心里都懂,说多了反而腻歪。   正如小姑娘其实很高兴,但是又有些小别扭不愿意表达出来,最后没有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贺实低头在毛茸茸的头顶上亲了一口,小姑娘感觉到了,仰起头眉眼弯成了月牙。   所以你瞧,感情其实很纯粹美好,别别扭扭的女孩子对着你一笑,其实就是在说:   我喜欢你。   别再问了,容易害羞,恼羞成怒就不美了。   有的女孩爱听,有的女孩爱感受。   钟文姝喜欢的,一直都是刚刚好的时间,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恰好,贺实懂。   世间千千万万的平凡夫妻,能相濡以沫,不是简单的他爱她,亦不是彼此间的无所不言。   而是,   他懂她,她亦如是。   ----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得上班,毕竟得吃饭。   贺实起了个大早,去买了几个包子,两人配上杂粮粥就算是解决了。   家里只有一辆二八大杠,贺实先送钟文姝去上班,在供销社门口碰上了溜溜达达过来的关月。   见着俩人,关月语含暧昧道:“新婚小夫妻,恭喜啊~”   两人脸皮都是厚的,对于关月的调侃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应下了那句恭喜。   个人有个人的交际,鹁鸽胡同那边有钟母负责,供销社就得钟文姝自己来了。   这年头大家工作都积极,钟文姝和关月两个小年轻永远是来得最晚的。   这不,钟文姝发喜糖的时候,大家都来齐了。   “这第一步完成了,啥时候生个胖小子出来看看啊?”旁边烟酒柜台的售货员接过喜糖就问。   来了,还是来了。   昨晚贺实就说过,今儿个绝对有人这么问。   搞得像结婚生孩子能一夜之间就完成似的。   不过钟文姝也知道大家都是善意,笑眯眯回答:“不急不急,我还小呢。”   “可以考虑了,这眼看着过完年就十九了,虚岁二十,你又是腊月里的,虚岁就是二十一。”钟母玩得好的售货员掰着手指头给钟文姝长岁数,“那这不转眼就二十五了?”   “诶呀,那不就是快三十了!”   “是呀,文姝呐,你都三十的人了,该要孩子了!”   “对,这上了年纪生孩子奶水容易不足...”   钟文姝......   婶子们是懂年龄的。   关月在一旁听着笑得不停,眼泪都出来了。   可这一笑就将大家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关月这姑娘是有些霸道,她们是不想弄回家当媳妇的,但是不妨碍她们催婚呐~   这不:   “小关呐,你还比文姝大一岁是不,还没对象吗?”   “可以处了,再拖下去好同志都被挑完了...”   “而且小关条儿顺,以后孩子指不定多好看呢!”   关月......   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钟文姝脸上。   等到了下班的时候,钟文姝和关月的脑子都嗡嗡的,满脑子都是自己快三十了。   关月甚至都被说得有些怀疑自己了:“你说,我是不是真该嫁人了?”   “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不嫁人?”   “诶,别造谣啊,我可没说。”关月做了个停的动作,继续道,“我说的是不随便嫁人,尤其是老关同志那边安排的人。”   “你别说,我其实还真想过不嫁人的,但今天看你和贺警的样子,决定成家也挺好的。”   两人顺路,一路走一路聊着。   “那你有对象不?”   “这不就是没有嘛?”   “考虑考虑我家南南?”   “钟文南啊?”关月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钟文南被问得面红耳赤的样子,颇为可惜摇摇头,“算了吧,太小了。”   钟文姝也只是随口提一提,等钟文南到了能领证结婚的年龄,怕是关月都已经嫁人了。   “管那么多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模样好还有铁饭碗不愁的。”关月拍了拍钟文姝的肩膀,突然转了话题,“你身上还有钱不?借我二十?”   “成啊,明儿给你。”也没问关月要做什么,二十块钱不是小数目,关月敢开口那就肯定有急事。   “我尽快还你。”   说着话,也就走到了鹁鸽胡同,钟文姝下意识就要拐弯,被关月一把拉住:   “你家还没到呢。”   嗐,领证第二天差点就回娘家了。   不过也没差什么了,柿子胡同和鹁鸽胡同挨在一块儿,几分钟的事儿。   走到胡同口,看见了贺大哥家三岁的小儿子玩得一身脏兮兮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就有结伴侃大山的婶子招呼她了。   像是刁大嘴这样的婶子哪个胡同都不缺,一板砖扔下去能砸死两三个。   “你是贺家的老四新进门的媳妇吧?”   钟文姝微笑点头。   “我是你二姑姐的婆婆的妹妹,闺女你叫我声姨就行......”   “我跟贺家住一个院儿......”   得到了钟文姝的认同,婶子们一个个都开了口。   什么她姓田,她姓赵的,总之钟文姝是一个都没记住。   笑就对了,反正照婶子们的论法,大家都是亲戚。   告别了热情的亲戚,钟文姝也不想再和脏兮兮的小屁孩儿说什么了,抬脚快步回了家。   结果刚走到家门,就看见不过几面之缘的贺家大嫂站在自家门口等着,见到她回来还语带抱怨:   “四弟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嫂子我都等你好久了。”   “大嫂有事?”   “我来看看你们小两口咋样了。”贺大嫂颇为自来熟,上前就想要挽住钟文姝的胳膊,“你们大白天的咋还锁门呢?我还想着进去等你们,这一推门还锁了。”   昨个兰大嫂想进屋的事儿,贺实就告诉过她了,今儿贺大嫂也也想进。   钟文姝是真不知道她家里到底有啥好东西,值得她们一个个这么积极。   但是,没完没了的,还专挑贺实不在的时候上门,真的烦了啊! 第42章 还挺好吃   生活嘛,总是逃不开“麻烦”二字,贺家大嫂对于钟文姝来说显然就是这个麻烦。   这才刚相处,人家目前来说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钟文姝也没打算这时候撕破脸 ,就开门将人迎了进去。   贺大嫂一进屋明显有目的将不大的两间小屋逛了个遍,然后直接在大屋的炕上坐了下来,笑着开口:   “我还说来帮你们小两口收拾收拾,没想到这么利索,倒是我多事了。”   钟文姝顺手给贺大嫂倒了一杯水:“我们也没啥东西,摆整齐就行了。”   “你们这刚过日子东西少正常,过着过着东西就多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贺大嫂喝了口水,意有所指,“就像我和你大哥,三个孩子,就一间屋子,再过个几年,翻个身都费劲儿。”   钟文姝还在东北的时候,贺大嫂就卸了货,是个女孩儿。   大姐钟文婷还替自家小妹送了礼,是一块还挺好看的花布,据说当时贺大嫂极其热情,说钟文姝有这样的姐姐简直是积了大德。   积没积德钟文姝不知道,她只知道贺大嫂无事不登三宝殿,指不定哪句话就在给她挖陷阱呢。   其实贺大嫂是什么意思钟文姝也知道,又不是傻,不就是想要塞孩子过来一起住吗?   倒是挺会想,这人要是接过来了,那可就送不走了。   不过钟文姝也不带怕的,贺大嫂要是敢把孩子送过来,她就敢回娘家把侄子大果子接过来帮她揍小孩儿!   至于她妈林红娟女士,那是重量级武器,轻易不开火。   想到大果子呼朋唤友打架的场面,钟文姝把自己逗乐了。   这边说得正起劲儿的贺大嫂哑了声,见钟文姝也不给个反应,有些不高兴:“四弟妹,你乐啥呢?”   “这不是听见大嫂你说到几个侄子,我就想到了我娘家侄子。   大嫂你不知道,那孩子可护着我了,别看人小,但是贼能打架。   上回我舅舅家的孩子来玩,晚上非要住我那屋,住就住呗,还乱动我东西,这小子直接冲上去把人都打懵了。   现在只要有人来,我侄子就把我那屋子护得死死的,谁也别想进。   可管用了。”   贺大嫂......   最后只能掩饰尴尬开了口:“这小孩子没个轻重,万一给人打坏了......”   钟文姝不在意耸耸肩:“还不是人家先招惹我的,不然也不能打架。   而且大嫂你也说了小孩子没轻没重,要是把我东西碰坏了,我非得讹上一大笔不可,大嫂你说是不?”   “是,是,小孩子淘哈哈......”   贺大嫂还能说什么,今儿个这话是肯定不能说了,再聊下去也是驴唇不对马嘴,也就借口说要回去做饭了。   钟文姝笑眯眯将人送到院门,还贱兮兮说:“大嫂,我下次带大果子来找你玩儿啊~”   再不走,贺大嫂脸上的笑真的就挂不住了,这不转头脸就沉了。   她知道贺实这个叔子不好糊弄,本想着新进门的媳妇脸皮薄,她先把人笼络住,到时候贺实也不好再说什么。   结果这小妮子不愧是林红娟的闺女,笑眯眯的一点不接招,还要拉侄子吓唬她...   等等!   前几年?她侄子打人?   那侄子现在也才两岁吧???   在她妈肚子里打人??   打她姥姥的人!   送走了麻烦,钟文姝也想起了这茬。   咳,这真的是,吹牛吹大了,把大果子的年纪给忘了。   算了,不重要,这点事儿虽然挺烦,但也只配在钟文姝心里溜上一圈,就被驱逐出境了。   贺家的事儿有贺实,要是这点事儿他都解决不好,那她嫁他干什么?   闲嘛?   不管了不管了,今晚吃什么还没解决呢。   烙饼吧,多用点油,再炒个豆芽粉条,卷巴卷巴就能解决了。   说干就干,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在家里和好,就去了公共厨房。   说起来,钟文姝真觉得挺不方便的,吃个什么大家都知道,难免就会有眼红的人。   鹁鸽胡同那边还好,毕竟那条胡同里住着的基本都是钢铁厂的职工,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条件最差的王家也只是屋子小,他家的收入可不少,不然也不会容忍王婶子娘家打秋风这么久。   但这柿子胡同就不一样了,哪个厂子的都有,一家十几口挤在两间屋子的比比皆是,是人是鬼都说不清楚。   所以说钟文姝从平和的鹁鸽胡同搬到麻烦不断的柿子胡同,也可以算是面对生活的第一步。   麻烦多了,故事也就多了。   油加多了,风里都有味道。   这不,烙饼的时候就有不知哪家的小孩围了过来,边耸鼻子边看她。   没人开口要,但那一脸馋样,瞧瞧,还真是让人...   食欲大开呢~   钟文姝认出其中一个孩子是二姑姐贺尔的儿子,想了想,小气吧啦揪下来一小块,快速塞进这孩子嘴里。   至于其他的孩子,跟她钟文姝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也不管烫不烫,小嘴吧唧吧唧几下就咽下去,然后冲着钟文姝甜甜一笑。   “姐姐你为什么给大树,不给我们?”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气呼呼开口。   钟文姝也不在意小孩生没生气,坏心眼道:“你猜?”   小姑娘承受不住,顿时眼泪汪汪。   那模样就像是钟文姝再不给她,她就马上嚎啕大哭。   该死的怜悯心,钟文姝又揪下来一小块,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塞进了...   大外甥嘴里。   然后端着盘子快速离去,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声。   啧,小屁孩儿一哭,姝姝心情都好多了~   小孩子的哭声很快吸引来了大人。   大家伙从其他三个小孩的童言童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然后一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贺尔。   贺尔二十多岁的人生从没有得到这么多关注,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大家本来也就是看一看,当事人都不在揪着别人也没意思,正准备散了的时候,就听到嚼了两小块烙饼的娃娃声音清脆:   “还挺好吃哈~”   贺尔o_O??? 第43章 俩玻璃珠换了半张饼   这番闹剧,钟文姝当做趣事儿讲给了贺实听。   贺实嚼着烙饼也乐得不行:“后来呢?”   “我也不知道,等我把盘子端回屋再去看的时候,那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大树把另外两个也馋哭了,我怕小孩儿家里人找我,赶紧跑了。”   她还真回去看了,就在二门那儿没再往前。   别说,聚着的人还挺多。   姝姝果然还是有魅力的姝姝!   不过该怂就得怂,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哄孩子的亲娘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参照钟母哄不好大果子就找钟文东撒气的事例,她选择退出战场。   “行,挺机灵啊。”贺实对此行为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这大院他虽是提前打探过,没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但是吧,邻里之间的磕绊是避免不了的,他家姝姝那小身板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都不占优势。   至于他二姐?置身事外是她的拿手好戏,多半是不会帮忙的。   正说着话,门口伸进来一个圆圆小脑袋,对着吃饭的两人龇牙笑:   “舅啊,我能进来不?”   “进来啊,我拦着你了?”   “这不是怕你以为我来要吃的了!”人不大,还挺会说话。   这是被钟文姝塞了两块饼子的那个孩子,贺尔的大儿子。   贺尔在贺家所有孩子排行老二,大了贺实四岁,快二十八了。   有俩儿子,进来的这个是老大,六岁出头,正是好动的时候。   猫嫌狗厌的年纪,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溜溜达达,这不就溜达来了新婚夫妻这儿。   小家伙得了首肯,脱下鞋子一个用力就上了炕,好奇地看向钟文姝。   钟文姝本来不是特别喜欢小孩,但是自从在东北跟着小领班混了几天,倒是耐心了不少。   眼下孩子看着自己,也颇为好心情道:“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小家伙有些犹豫,似乎还咽了下口水,但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钟文姝也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让贺实收尾。   眼见着就剩下最后半张饼的时候,小家伙下定决心开了口:“舅妈,我能用东西跟你换这半张饼不?”   贺实的筷子没了动作,一挑眉,看向这个没咋接触过的外甥。   小家伙还挺懂,知道这个家谁做主,张口叫的是“舅妈”。   钟文姝来了兴致,还挺好奇这小子要用什么来换:“用什么换,拿出来看看值不值。”   小家伙满脸心疼掏出来两个玻璃珠,递给钟文姝:“舅妈,这个行不?”   理论上当然是不行的,玻璃珠不值钱,至少在钟文姝这儿还不如一颗瓜子。   但情感上,她决定继续问问:“没吃饱?”   小家伙摇摇头:“吃饱了,但是我小弟想知道舅妈烙的饼啥味,我妈说我家跟你家也没啥特别好的关系,不能还要,我就来问问换不换。”   没啥特别好的关系?   虽说确实如此,但是一般也不会有人这么直白告诉还小的孩子。   啧,不愧是冷漠的贺尔。   但是不得不说,小家伙这番话还是极大取悦了钟文姝,于是她小手一挥,表示这买卖她做了。   贺实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得,没得吃了。   不仅如此,他还得找个东西把饼给大外甥装上。   小家伙一半心疼一半开心走了,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又对钟文姝道:   “舅妈,下次我还能用其他东西把玻璃珠换回来不?”   “那得看你用什么东西换了。”只要不白要,不糊弄自己,钟文姝乐得陪这孩子玩。   大树拿着剜肉换来的半张饼子跑回去找小弟,路上遇到了大伯母,对方眼尖看见了大树怀里抱着的油纸包。   兰大嫂眼睛一转,正想开口,就见小家伙小腿倒腾得飞快,跑进了三房的屋子,砰得一关门,愣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兰大嫂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前院的位置,不知在想什么进了自己屋子。   时间还早,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好在家里还有一台收音机。   两人结婚的时候,贺实把四大件都准备齐全了。   自行车本来就有,手表戴在了钟文姝手腕上,缝纫机没啥用就留在了钟家,最后就是这台收音机了。   电视机这时候已经有了,黑白的,但是电视机票很难得,没点身份搞不来。   像贺实这样最底层的小片警,除非立了什么大功。否则还有的熬。   收音机随便调了一个频道,钟文姝画画,和贺实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咱们把小屋的炕盘上吧?”   “咋突然想着盘炕?”贺实把玩钟文姝披散下来的头发,问道。   钟文姝搁下画本,和贺实面对面:   “今儿你还没下班的时候,你大嫂来了,直接就往炕上一坐,看着不太舒服。”   钟家的屋子大,堂屋里是没有炕的,摆着的是足够容纳全家人的桌椅。   钟文姝已经习惯了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   虽说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来都行。   但是吧,总是要来人的,一点隐私没有,还挺不舒服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打他们屋子的主意,管他呢,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一边凉快儿去!   “行,明儿我就找人来整。”   贺实没什么想法,生活宗旨就是姝姝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只是盘一个炕而已,都是小事儿。   “那贺石头,我还想要一个小桌子,也放小屋里,我画画用。还有你上次给我买的蜡笔还能买到不?有几个颜色快没了......”   “行啊,叫声哥哥,什么都给你!”   (●♡◡♡●)   一句话,气氛就暧昧起来了。   不管什么年纪的男人,总是受不了那一句“哥哥”,本来就想当流氓的贺警更是不遑多让。   “你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儿了?合法的,乖,叫声听听......”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炕上的人也咿咿呀呀,还挺搭。   间或也夹杂着什么声音,听不太清。   饱暖思淫欲,有时候可不是个贬义词。   隔壁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见天还没黑,这小两口的窗帘又拉上了,嘴里开始嘟嘟囔囔。   细听就是“不知羞”。   不过这些小夫妻俩并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钟文姝大概也只会笑眯眯问一句:   “跟您有啥关系呢~” 第44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胡闹了大半宿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起晚了。   睡眼朦胧的钟文姝有些恍惚,但看到身边的人还是下意识瞪了过去。   贺实一乐,把人捞过来就亲了一口。   人都没清醒,还知道瞪罪魁祸首,有点可爱。   “你烦不烦!”钟文姝嫌弃地将人推远。   牙都没刷,就来亲她,呕~   贺实轻弹了下小丫头的额头,也不强求,开口道:“起来吧,今天要回家。”   大姑娘嫁人第三天要回娘家看看,这是老一辈的传统。   现在没那么多规矩,回不回的就看个人情况了。   但是钟文姝自认是个传统的好宝宝,她要回家看妈妈。   也没再腻歪,钟文姝收拾的时候,贺实已经下好了一碗面条,卧了三个鸡蛋,贺实自己要吃俩。   两人挣工资两人花,小两口条件真挺好的,没必要省着。   让来让去的也没意思,能吃就多吃点,胃口小就少吃点,没那么多事儿。   吃饭的时候又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两人到了钟家,已经十点多了。   钟母一大早买好菜后,就在院门口等着了,本想着依着小闺女粘自己的性子,七八点就能跑过来。   结果,她菜都买回来俩小时了,小两口还没人影。   红娟女士的那个心啊,拔凉拔凉的。   当然啦,等到小闺女从女婿的后座车座上跳下来,蹦蹦跳跳抱着自己叫“妈妈”的时候,回温了。   “咋才来?”   “起晚了嘿嘿嘿~”   都是过来人,哪里有不懂的。   钟母也不问了,招呼停好车的贺实,三人一起往院子里走。   大嫂王兰如今已经六个多月,肚子不小,有着钟老爷子的面子,上班都是轻松活计。   今天小姑子要回来,干脆就在家帮钟母做菜,见着三人进来,笑着招呼:“姝姝小贺来啦?”   贺实笑着叫了声“大嫂”。   钟文姝的脚步一顿,有些不舒服,还没来得回话,就看见李宝来从东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文姝姐,贺哥回来啦?”   瞧瞧,一字之差,那意思就不一样。   “嫂子。”回了王兰一声,钟文姝转头对李宝来笑了,“耳朵这么灵呢?”   王兰欲言又止,没再说话,反倒是李宝来跟钟文姝聊了起来:   “可不是,不光是我,我妈见你回来肯定也高兴。”   “是嘛,我也可想桂花婶了......”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钟母拍了一下。   啧,李宝来还在这儿呢,一点儿不带掩饰的。   老的闹归闹,不影响小辈之间玩闹。   没人搭理的王兰回了厨房,钟母多看了一眼大儿媳的背影。   结果就是这一眼的功夫,李宝来甩开拐杖就要抖腿给钟文姝看。   血压都要高了。   “你这孩子悠着点,别又伤着。”瞧着李宝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钟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娃娃也真是心大,腿伤着了就好好休息,结果李宝来到好,这大院儿里哪哪都有他。   就像是,生怕腿好了似的。   “嘿嘿,婶子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可不是有数嘛,七月不远了。   说话间,大姐钟文婷抱着女儿也出来了。   钟文姝上前想抱宝宝,但对方很不给面子,头埋在妈妈怀里,看都不看她一眼。   “咦,这才三天不到,就不认识小姨了?”钟文姝撅嘴,偏要去逗小孩。   小玲玲七个多月,很认生,可能昨天还愿意让你抱一抱,今天看都不看你一眼。   当初钟文姝也是用一张红纸才让这娃娃记住自己这个小姨的,好嘛,全废了。   但是姝姝不放弃,坚持逗小孩。   然后,成功把小玲玲逗哭了。   你说说这......   钟文姝跑回钟母身边,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问到:“大果儿呢?”   “你这是惹哭了一个,还想去祸害另一个?”钟母没好气道。   “哪能啊!我这不是没见着人问一问嘛。”   “宝来他小妹说来了批稀罕水果,这不小南想着你爱吃,就带着大果凑热闹去了。”说着,还把小闺女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去。   六月底了,也是不嫌热。   “啥稀罕果子啊?”她这个在供销社上班的都不知道?   “等人回来不就知道了。”钟母抬脚又要进厨房,朝小闺女摆手,“行了,别在这儿磨叽了,进去陪你爷爷说说话。”   老爷子哪里需要钟文姝陪说话,刚刚见着他俩回来,就招呼着贺实下棋了。   钟文姝进堂屋就看见,两人已经摆好了棋盘。   钟文姝也看不懂,就在家里溜溜哒哒。   钟家这边也是小变了模样:   摆在堂屋角落的两张行军床已经没了,显然南北两兄弟已经搬去了耳房。   这也正常,总不能家里有一间房子空着不住人,反倒继续让两个半大小子打地铺吧?   据说北小弟为此还惆怅了许久,这小子嘴馋,每月那五毛钱基本都不剩的,全拿去买吃的了。   这也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毕竟他自己不花,就会被上面的哥姐哄骗走。   如今没了每月的进账,北小弟肉眼可见忧愁了。   钟老爷子心疼孙子,还想自掏腰包给补上,但被钟母拦下了。   说起来北小弟也不小了,今年就要考初中。   钟母每天都愁得不行,要是考不上,这么小的年纪能干什么?   下乡吗?   人家是知识青年下乡,钟母觉得小儿子根本配不上“知识青年”这四个字。   不过这些,暂时不在钟文姝的考虑范围,她和李宝来两个就在中院里侃大山。   “你这腿还要多久才能好?”钟文姝有些手痒,她还挺想在上面画画的,只可惜这是李宝来,不是自家兄弟。   李宝来自然不知道钟文姝在想什么,大咧咧在自己伤腿上敲了敲,没有半分伤心:“怎么也得再有个百八十天吧!”   “玩儿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都已经俩月多了,还要百八十天?你干脆一辈子带着这石膏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宝来十分骄傲,“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可是断了两根骨头,怎么也得养个二百天吧?” 第45章 二选一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宝来腿骨有两处骨折,要休息两百天。   以上是李桂花同志的歪理。   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李家还真挺不要脸的。   李家现在还有两个孩子在家,尤其李宝来还是个gai溜子,知青办的人今年已经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李家。   可谁知道李宝来竟然能把自己腿骨给摔了。   知青办合理怀疑李宝来是故意的,但也没证据,毕竟断是真断了,造不得假。   已经七月初了,月底就要下乡,这李家都没有传出李宝来痊愈的消息。   只是知青办的人也不好糊弄,眼见着时间要到了,就拉着个老医生上了李家的门,美其名曰:   关爱孩子。   好一个关爱孩子,一米八的孩子缩在炕上,伸出那条伤腿,由着医生“上下其手”,像个待宰的肥猪。   李桂花同志站在一边,满脸焦急,跟真的似的。   最后,在李桂花的焦急,知青办的期盼,以及李宝来的笃定中,医生开口下了结论:   断骨处还没长好,不仅如此,因为没有得到好的修养,隐隐还有加重的意思。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李宝来自由行动都是问题,更别提下乡劳动了。   知青办也不能真的为难一个瘸子,只得转头去了下一家。   钟文姝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钟文南正在面临一个艰巨的选择。   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一是安排一个铁饭碗的工作,并且优先分房。   二是下乡或者当兵两年,两年后给个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光荣返城。   选一呢,估计也是进什么厂子,好一点的就是坐办公室,也就那样。   选二吧其实挺好,毕竟工农兵大学诶,好诱人的。   六六年取消高考以后,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就是推荐制度,其中有一点就是得有两年的实践经验。   甭管是什么经验,总之你得有。   当然钟文南初中两年游不算哈。   但是吧,谁也说不准两年后是个什么情况,不管是下乡还是当兵的命运都是未知的。   钟文南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南南,你想去当兵吗?”   姐弟俩蹲在小两口新家,一边看着请来的人盘炕,一边闲聊。   钟文南摇摇头,回答得很坚定:“我不想,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老爷子没了两个儿子,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钟文西去当兵已经是他最后的退让,钟文南他绝不允许。   钟文南自己也不想,他没有二堂哥那么宏伟的志向,他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孝顺孙子。   “安稳?你做那些事儿还叫安稳?”   若混鸽子市都算是安稳了,她这个售货员算什么?   话说,她最近请假实在有点多了,也是看在新婚的份上,没人说啥。   毕竟贺实的工作性质摆在那儿,很多事情都要钟文姝来忙。   不过明天开始她也要当一个热爱工作的好同志了。   “你不懂,那是我的爱好,和安稳不冲突。”钟文南老神在在,“我这个人呢,就喜欢钱,我可以不娶媳妇但是不能没钱。”   钟文姝鄙夷地看了眼钟文南,然后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可不是得有钱,原来还不知道,但是成家过日子了,才发现哪哪儿都要钱。   虽说她和贺实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六十左右,算是很可以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结婚的原因,家里什么都缺,今儿添个盆,明儿买个碗的,钱哗啦啦往外流。   还有就是她的画笔什么都也挺烧钱的。   钟文姝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自然也知道柴米油盐并不是小钱。   但是她也没想过跟着钟文南一起混鸽子市,先不说贺实工作摆在那儿,最关键的是她胆儿小。   总不能风险全让钟文南担了,她只收钱吧?   虽然“既要又要还要”听起来真的很舒服。   不过她不找财,财却是要来找她。   等到盘炕的人走了,钟文南见四下没人才开口:   “你手上还有钱不?借我点?”   “成啊,你要多少?”钟文姝说完,又随意嘟囔了句,“最近是咋了,都来借钱......”   虽是嘟囔,但室内安静,钟文南听了个清楚。   啧,他就说,关月的本钱是哪里来的,原来根源在这儿呢。   “二十,下月还你。”   任何事情都是点到为止,说明白反而不好了,钟文南拿了钱摆摆手回家了。   钟文姝关上房门就开始倒腾东西,她也不知道新盘的炕能不能马上用,或者说还有什么要注意,这些等贺实回来问问他。   以后小屋就只用来睡觉和画画,贵重东西也放那里面,平时不让人进去。   外面的大屋就是堂屋,吃饭待客就行。   贺实还搞来一个煤炉子,熬个粥什么的在这儿就行了,钟文姝是真不喜欢跑大厨房被人围观。   越收拾越开心,钟文姝整个人充满了动力。   看吧,人不懒的,只是人在面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为了自己的东西努力哪里会累呢?   贺实也是如此,下班回家看见焕然一新的家,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门都没关,直接揽过钟文姝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响被来看热闹的隔壁老太太看了个正着。   “哎呦,大白天哩!”话是这么说,但这老太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这么盯着他俩瞧。   贺实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被人这么一说,反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那身衣服没穿,况且在自己家里亲一口有证的媳妇,还得避着人?   开玩笑呢!   贺实是不在意了,但是钟文姝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从贺实怀里退出来时候,左脚踩了右脚,差点绊倒。   贺实眼疾手快搂了一下,本来已经分开的人又抱上了。   老太太......   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太太还想再说什么,但想起眼前这年轻男人是个什么身份,到嘴边的话绕了弯变成了:   “我下午见你家人来人往的,像是在盘炕,这是有了?”   还挺会想,他俩结婚才十几天,能有个啥?   站稳的钟文姝想随口敷衍几句,这才反应过来,她压根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于是戳了戳贺实的腰,示意他上。   贺实被戳得一个激灵,看向老太太,要开口的时候发现他也不认识这是谁......   尴尬了不是!   最后小两口愣是没一个人说话,就冲着老太太嘿嘿笑,妄图掩饰尴尬。   老太太最后也没跟着两人说上一句话,还被笑得发毛。   晚上躺在炕上,越想越怪异,硬是将已经睡熟的老头摇醒:   “老头子,你说为啥咱儿子当不上公安,是因为不会嘿嘿笑吗?”   老头子:...... 第46章 热闹的七月   钟文南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工作。   街道办很上心,最后钟文南被分到了图书馆,做了个清闲但是无趣的图书管理员。   钟老爷子拍手叫好,说那是个充满文化气息的风水宝地,要钟文南珍惜,不要荒废时光。   面对钟老爷子,钟文南连连保证,会好好工作,抓紧一切学习的时间努力提升自己。   不管老爷子信没信,反正钟文姝是不信,毕竟这娃可是连高中都没考上的人。   “我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去学点什么,比如开车什么的,那样还能多走点地方。”果不其然,钟文南并不满意。   “那要不你和我换?我去图书馆,你来供销社。”钟文姝很羡慕的好不好,多清闲啊,比供销社可好太多了。   “那还是算了,图书馆挺好的。”至少比那些催婚的婶子们要好得多。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七三年七月十号,过完十八岁生日,钟文南成为一名光荣的图书管理员。   为此,钟母还颇为可惜,只是那是侄子自己的选择,她这个二伯母也干涉不了什么,只私下里和钟父感慨了几句:   “工农兵大学啊,也不知道要是小南去了能分到哪个学校。”   “哪个学校都不关咱家的事儿了,人家小南不乐意去。”钟父咂吧咂吧嘴,烟瘾犯了,但因为家里有孕妇硬是把念头压了下去。   “还不是非要什么两年实践,不然咱家都能出来个大学生!”   “你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些,都是大人了。”   “这我还能不知道?就是跟你唠唠。”钟母叹了口气,嘟囔了句,“要是能给小敏整个大学名额就好了。”   钟父没接这话,眉头也皱了皱。   从东北回来以后,钟母就用了老爷子的关系,查了远在沪市的张家。   老友送回来的消息说,张家确实如同张晨说的那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健康的那个儿子已经定亲了。   看起来是挺正常的,但钟母就是不喜欢那个张晨,总觉这个年轻人攻击性太强,满心满眼都是算计。   钟父何尝不担心这个,他没见过妻女口中的张老师,但只要想着看着长大的闺女就要扎根在千里之外,一辈子也见不到几面,就觉得心堵得慌。   烦躁的搓了搓手指,更想抽烟了。   良久,钟父才叹了口气道:“再给二丫头寄一封信问问。”   “行。”   有心无力,大约是这个世上父母最难过的事儿。   都是普通人,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能做的就只有“问问”。   最后这封“问问”的信,是老爷子做主的。   老爷子很直白,让钟母把查到的东西完完全全写下来寄给钟文敏,最后说:   若是喜欢张晨,就过年的时候带回家来看看。   “爸,这是不是太......”钟母不大愿意。   老爷子笑笑,苍老的声音里有故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红娟你做得已经够了。”   ----   七月注定是不会安稳,其他地方不说,附近的几个胡同不知多少年轻人的命运是在七月份发生巨变的。   北小弟实力不行,运气来凑,踩着尾巴考上初中,乐得这孩子抱着胡同口的老槐树狠亲了一口。   也就是刁大嘴不在,不然指不定传出什么事儿去。   李宝来成功躲过了下乡,王家小儿子倒是想效仿李宝来,只是对自己狠不下心,只能下乡。   同样命运的还有贺家最小的儿子,贺伍。   也不知道下乡前断腿断胳膊在这个年头是不是批发的,这贺伍去年也摔断了根骨头。   但是也不能年年断不是,钟文姝还挺好奇贺伍今年打算怎么办。   这不,因为强烈的好奇心,贺家那边一叫吃饭,钟文姝就兴冲冲拉着贺实回了贺家。   结婚一个月,钟文姝没事就要回鹁鸽胡同溜达两圈,但是同一个胡同的贺家还真是没怎么回去过。   这次是贺父叫回家吃饭的。   嫁到下面县城的三姐贺姗没来,太远了。   大树这个崽子见到钟文姝,还笑眯眯叫“舅妈”,别提多甜了。   钟文姝弯腰牵起大树的小手,问道:“弟弟呢?”   “弟弟和爸爸在家~”   贺尔自己都不怎么回贺家,更别提兰家老三了,不来很正常。   今儿要不是贺父叫了,她也不会带大儿子来。   钟文姝不管这些,走在贺实旁边,手里依旧牵着大树,贺大嫂和她大闺女正巧从公厨出来。   见到两人的互动,贺大嫂大女儿往钟文姝那边推:“快,小玉,这是你四婶儿,叫人。”   这个叫小玉的丫头怯生生看了眼钟文姝,没叫人。   “你这孩子,唉,那是你婶儿,又不是坏人。”贺大嫂说着还上手拧了小玉一下。   钟文姝也没啥心里波动,客套开口:“孩子小,认生,正常。”   “还小?这都八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当大人用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贺大哥也下班回来了。   人到齐,就开始吃饭,依旧是没人开口说话,贺母这次也没给钟文姝盛汤。   姝姝发现自己悟出一个道理: 这人呐,甭管啥年纪,新鲜感都挺短的。   还在感慨人性的时候,身旁的人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碗汤,开口道:“小心烫。”   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贺实神态自若,钟文姝抬头正巧和贺母对视,干脆冲着对方嘿嘿一笑。   贺母手里的动作一顿,然后移开目光,又忍不住看了小两口一眼,然后又移开。   又看,又移开......   姝姝觉得,自己还是挺新鲜的。   碗筷是贺大嫂收拾,钟文姝还意思了一下说帮忙。   “不用,四弟妹你坐,我来就行。”贺大嫂也是客气一下,想着钟文姝再说一句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吧,钟文姝是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反正她也是真的不想洗。   贺大嫂嘴巴张合几次,就看见贺实拍拍钟文姝的头,分明就是表扬的意思。   小两口是真没觉得有啥问题,都已经分家了,上门就是客人。   没有让客人动手干活的道理。   若是贺父贺母动手他们自然会接过来,但是贺大嫂就不会,这是两家人。   而且他俩也不是空手来的,没看见那边的小子嘴里含着的是他们带来的糖嘛。   小插曲小插曲,不值一提。   重头戏才是钟文姝想知道的。   等到所有人坐定,贺父抽着烟杆,开了口:   “我和你们妈有点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眼看着日子下乡的日子就要到了,小五这边,你们这些做哥嫂姐姐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能给他找找。”      1973.7-贺家 第47章 缺不缺上门女婿   贺父这个人存在感不高,大家提起他,说的都是忠厚老实,不管事。   贺母那可就褒贬不一了。   有说贺家是她的一言堂,也有说这是个不管儿女家事的。   反正钟文姝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觉得贺母还挺好的。   好在不怎么搭理自己。   至于打孩子什么的,倒是从没见过。   说起来,小时候贺实总是往钟家跑,东西两兄弟说得是:石头的妈妈凶巴巴要打孩子。   结婚后,钟文姝还问过贺实,结果对方一脸诧异道:“你哪儿听来的话?”   天地良心,从小到大,他妈没动过他们兄弟姐妹一根手指头。   “我哥说的啊。”   “哪个哥?”   “俩哥。”   贺实努力回忆,似乎有点印象。   大约就是十岁左右吧,他和大哥打架,毕竟小了好几岁,力气什么的都比不上大哥,自然就只有被人按着打的份儿。   小贺实气不过,去找贺母告状,想让贺母帮着教训大哥。   结果贺母就问问了到底咋回事,然后...   谁也没帮。   气得小贺实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去找东西两兄弟玩了。   钟文西问,是不是他妈打他了。   小贺实还在生气他妈不帮他,也就没否认,谣言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钟文姝点点头,这才对嘛,什么都不管才符合她对婆婆的印象。   长时间相处下来,钟文姝反倒是觉得贺父这个人挺奇怪的。   你说贺家谁做主,表面上自然是贺母,但实际上贺母什么都不管,很多事儿其实都是贺父传达出来的。   而贺父的说什么大事儿总是会用“我跟你们妈商量了......”   就还挺奇怪的。   那样子就还挺像是在用贺母压人的。   最关键的是,贺母从不反驳。   而且一有这样的开头,准保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不,这回张口就让哥姐给最小的弟弟找个工作。   这都什么时候了?七月中了,还有半个月去往各地的新一届知青们就要出发了,现在找工作开玩笑呢?   再说了,要是工作能说找就找,钟家说什么都把钟文敏给弄回来了。   说起敏敏,钟文姝有点心虚,咳咳,新婚生活太快乐了,她都好久没给敏敏写信了......   回去就写!马上写!   现在得看看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最先开口的是贺老大:“爸,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让我们上哪儿去给小五找工作?”   贺大嫂附和:“是啊,爸,我这都在家闲着多久了,要是我有那本事不早就去上班了?”   这是实话,贺老大夫妻俩负担不小,一人工资五个人花,贺大嫂之所以哄着钟文姝,未尝不是有点这意味在里面。   贺父皱起了眉,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才道: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们,可是小五的腿才好,哪里能做得了农活?   我这才舍了老脸问问你们,能找就帮帮你们小弟。   实在不行,我想着你们都是结了婚的人,下乡落不到你们头上,能不能让出个位置先让你们小弟顶上?   爸给你们留意着,有工作立马给你们。”   话音落下,贺母轻蹙眉看了眼贺父,很快又没有了表情。   其余人也没开口,但大家的眼神都是隐隐看向了新婚小两口。   这意有所指也太明显了。   贺老大是大房的顶梁柱,贺尔没工作。   就只有贺实夫妻俩是双职工,贺实又是公职人员,贺父就差指名道姓点钟文姝了。   贺大嫂心里暗叹,她这公公倒是敢想啊,她也就只想着巴着点老四一家,占点小便宜,结果这老头竟是想要儿媳的工作。   贺尔一向不参与娘家人的纷纷扰扰,铁定是不会开口的。   贺实面无表情,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点着。   至于钟文姝,第一次知道原来公公还挺能说的,之前沉默寡言的性子呢?   装呢?   贺父一直等着谁开口说点什么,不管是答应也好拒绝也罢,总得给点反应不是。   结果没有,一个也没有,就连贺伍都没开口。   贺父只能继续道,这一次指向明确看向了钟文姝:   “老四家的,这次算贺家对不起你,你看能不能把供销社的位置先让给小五,等到下乡这事儿解决了,爸马上给你找个工作,你看行不?”   “是啊,四嫂,爸都这么说了,你就看在爸妈的面子上帮帮我吧。”   钟文姝看了眼今天第一次开口的贺伍,又转头看着贺父,笑着开口:   “不。”   “你说什么?老四家的,你......”似乎没想到钟文姝这么干脆,贺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说不。”贺实依旧没什么表情,“那是钟家的工作。”   “什么钟家贺家,你俩现在是一家!”贺父继续自我感动,“我知道这事儿对不起你们,但小五真不能下乡,你们是亲哥哥亲嫂子......“   “那您可以退下来,让贺伍顶班。”贺实打断贺父,说出的话也没留什么情面,“您的工资也就是我妈的一半,提前退下来照顾家里,还能帮大嫂分担点。”   钟文姝发誓,她看见婆母嘴角动了,那绝对就是在笑!   而贺父呢,本来是为难恳求的表情,现在已经铁青。   这年头啊,人人嘴里都说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事实上,像贺父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没什么能力,却要面子,用忠厚老实去掩盖平庸的真面目。   一旦被人揭穿,就会恼羞成怒,无趣得紧。   贺伍完美继承了贺父的这一点。   “贺伍也是,比我家姝姝还大,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就连想要个工作还要找您来说,自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在后面躲着,玩儿呢?”   “贺实,你大爷的!”这应该就是被戳到了肺管子,贺伍起身就要打人。   所有人包括钟文姝都没动一下,很明显是已经料想到了结局。   钟文姝甚至还有心情想,这贺家小五万一借口被贺实打坏了下不了乡可咋整。   贺实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伸手一拦,根本没有打架的意思。   想把不能下乡的缘由赖到他身上,贺石头不吃这个亏。   懒得再跟这爷俩纠缠,贺实拉着钟文姝起身就要走。   见此,贺大嫂赶紧起身,“四弟四弟妹,这就回家啦,你们......”   “不回家,我去问问我丈母娘,缺不缺上门女婿。” 第48章 你拥抱住了你的全世界   说实在的,其实钟文姝没有多生气,甚至可以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是见过娘家惦记出嫁女儿的好东西,也见过婆家惦记儿媳的陪嫁。   但那最多就是嫁妆,可她这公爹,开口竟然直接是工作。   这些年拜环境所致,钟文姝见多了媳妇和婆家处不来闹腾的场景。   光是他们那胡同里这事儿就不少。   就说前院陈家那对小夫妻,男人的妈不是没事就回来溜达几圈顺点东西走嘛?   可是姝姝今天看见了什么?   公公下场,婆婆事不关己还看戏诶!   钟文姝藏不住事儿,小嘴叭叭就把自己的发现巴拉巴拉说了。   这回轮到贺实惊奇了,他拍拍小丫头的头,道:   “你还有心情看我妈笑?”贺实震惊,“你不生气吗?”   更离谱的是,他妈笑了?   贺实本来都做好姝姝出了贺家就跟自己闹上一场的准备了,毕竟连他都被亲爹气到了。   钟文姝耸了耸肩,道:   “我为啥要生气呢?算计不成惹了一身腥的又不是我。   而且刚刚你爸开口的时候我就在想,琢磨出这么一长段话得好久吧?   不知道得掉多少头发,你爸是长辈我就不说了。   贺石头你看你弟的头发没?好少啊,再过几年就得秃了吧!   还是你头发多,嘿嘿嘿~   而废了那么久的功夫都没成,得多怄啊?   晚上指定睡不着,睡不着头发掉得更多。   所以贺石头你看,我啥损失都没有。   反观你弟,什么也没得到还气了个半死,这事儿以后怕是大哥二姐都得防着他了。   多亏啊~”   贺实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似乎又有点道理。   “姝姝,对不起。”   听到这话,钟文姝停下脚步,和贺实面对面,郑重开口:   “贺实同志,你这样是不对的。   听好了,钟老师要上课了!   你总是从你的角度看问题,觉得我受委屈了,然后想方设法安慰我。   但事实上呢,很简单的问题被你搞复杂了。   你在你爸问我的时候,选择站出来维护我,那就没有对不起一说。   而且你该对我有足够的信任,我就算生气也不是你招惹的,干嘛要替他们道歉呢?   你爱我,也要爱你自己。   而且,你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脱下警服的贺实是我钟文姝一个人的!   我开心死了好不好!”   再年长一些,钟文姝或许会去计较贺家的算计,但是十八岁的钟文姝只在意贺家和自己谁才是贺实的第一选择。   她万事不过心,却也万事留心。   她不会去想,贺家此举背后的意义,也不会去想究竟有多少人参与这场算计。   她不成熟的想法甚至会庆幸,这场算计好啊,看清了贺实的真心呢~   说是被爱情迷晕了头脑也好,但她只有十八岁,没见过太多世面。   她活在这个车马慢悠悠的年代,也坚信着一生只够爱一人。   未来的某一天她或许会暗骂自己是蠢货,但现在这个有无限可能的年纪,她只会确认自己是不是贺实心里的第一位。   贺实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钟文姝的,但今天却发现还差得远。   他也不过二十三岁,经历丰富却也贫瘠。   贺实比钟文姝大了五岁,在两人的关系里面,他会下意识去照顾她,或者说以自己的想法去照顾她。   这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大男子主义。   但事实上呢,都不算成熟的两人在这段关系里面,一直都是相辅相成。   他开解她那些突如其来的小情绪,她也缝补他原生家庭撕开的伤口。   这些是十八岁的姝姝教给他的道理。   很幸运,他领悟得足够早。   “那请问钟老师,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咳咳,贺同学听好了。”她压下声音,作出环抱的动作。   “你该立刻抱住我,用特别低落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姝姝,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对我好。’ ”   贺实眉眼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听话地抱着了她,问:“然后呢?”   “然后,嘿嘿~”   “恭喜贺实同志,你拥抱住了你的全世界!”      ❥(^_-)   那天的贺实抱了他的全世界很久,哪怕周围有人路过指指点点也没放手。   最后还是钟文姝热得不行,从贺实怀里挣脱。   再抱下去,全世界的冰川都要化完了。   而且,今日这事儿还没完呢,等处理完了晚上再抱也不迟。   贺实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剩下的就全交给勇敢姝姝叭~   “你想怎么处理?”   “简单!”恢复了活力的钟文姝往前跑了两步,背过身倒走,还颇为流气打了个响指,“我们是小辈有些事情不能做,那自然就是找能做的人喽~”   贺实懂了,钟文姝这话翻译过来就是:   回家找妈妈!   钟文姝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要是小辈闹事,她也能呼朋唤友拉来一大帮人涨气势。   可真对上了长辈,不管怎么做小辈都是错的。   毕竟人言可畏,一个不好就是一身腥。   就好比今天这事儿,若是贺父或者贺伍添油加醋说点什么出去,难保不会有人对贺实说三道四。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人来想办法。   至于人选很简单,毕竟妈妈最爱姝姝了~   “怎么样?不会后悔了吧?”真后悔了,姝姝打爆贺石头的狗头!   有什么可后悔的?贺实牵起钟文姝的小手:   “走吧,勇敢姝姝,一起为了我们的小家奋斗。”   △钟家   钟文姝小嘴叭叭把事情说完后,钟母的脸肉眼可见的青了。   闻讯赶来的钟文婷气得连孩子都不抱了。   钟老爷子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笑容,手里转核桃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老人家见的事情多了,听了小孙女的话,想得更深。   这是贺大壮一个人主意,还是全家人的演戏?   更或者是对钟家底线一步步的试探?   若是贺大壮求到钟家头上,钟老爷子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那是姻亲,本就该互相帮一把。   虽然他真帮不了,但这是个态度。   但事实呢?贺大壮摆明就是在仗着长辈的身份逼迫自己孩子。   今天但凡换个性子软和些,比如婷丫头,或是贺实是个愚孝的,怕是真就得逞了。   想到这儿,钟老爷子拦着就要冲出去找贺家理论的儿媳,看向贺实问道:   “小贺,你说当上门女婿的话认不认?”   钟文姝想开口,贺实压下她,看向钟老爷子道:   “认!”   “好!”钟老爷子起身,核桃随意丢在桌上,“有你这句话就行,爷爷不会真的让你当上门女婿。”   说着又看向钟文姝:“姝姝,你现在去你爸妈那屋躺着,我没喊你不准出来。”   “小贺,你去医院找秦医生,请他来我钟家出个外诊。”   “婷丫头去找你们爸,大张旗鼓地去,就说你小妹晕倒了。大声点,让吃饭的人都听着。” 第49章 先发制人   做戏做全套,钟文姝觉得,老爷子多半是想先发制人。   这生活还真是丰富起来了,没想到一向笑眯眯的老爷子还有这手段呢。   不过也正常,好歹是做了近二十年厂长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么想着,钟文姝竟是真的就睡了过去,看得一旁的钟母气得要死。   也不知道是该夸这孩子大度,还是骂两声不长心眼。   另一边,钟文婷刚跑出院门,遥遥望见刁大嘴三人还在老地方坐着。   见她过来,刁大嘴招呼:“婷丫头啊,这么急去哪儿啊?”   “哎呀婶子,我现在着急去找我爸,没空跟你说。”钟文婷又跑了两步,想起什么转头问,“婶子,你家自行车在不?在的话借我用用!”   “被你刁叔骑走了,你到底咋了这是?”菜也不摘了,三人组可真是好奇死了。   钟文婷摇摇手也不多说,抬脚又跑了。   速度还挺快,一晃神人就没影了。   “你说这咋...”话还没说完,贺实也紧跟着跑出来。   这回三人根本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人就跑远了。   三人组面面相觑,最后金婶子开口:“坏了,红娟那不会真出啥事了吧?”   “走,咱赶紧看看去。”蔑子婶起身就要往五号院去。   才走两步就被刁大嘴拦下了:“等会儿,别去,咱再看看。”   好事儿是不错,但也不是所有事都能瞎打听的。   刁大嘴处事原则,能说的添油加醋说,不能说的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这也是为什么刁大嘴人缘比其他两人好的原因。   聪明人呐~   钟文婷到国营饭店的时候,厅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毕竟饭点早就过了。   守在大厅的服务员还是韩萍,这人细数祖宗十八代和钟母算是有点亲戚。   这年头沾亲带故的人四下遍布,像是什么“我是二舅妈的娘家嫂子的婆婆的小姑子”,总之只要有利益都是亲戚。   钟师傅很明显是大家都想攀上的亲戚。   而这个韩萍,也是个人才,硬生生给自己安了个侄女的身份,钟文姝几个也就“小韩姐”叫着了。   这不,见着钟文婷急冲冲来,韩萍放下手里的瓜子,问道:“咋了这是?”   钟文婷顺了口气,还有些喘得道:“小韩姐,快,叫我爸,我小妹晕倒了。”   “诶,你等着啊!”   韩萍一惊,晕倒可不是小事,转身就往后厨跑:“钟师傅钟师傅,您快回家去,文姝晕倒了!”   韩萍的声音挺尖的,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正好,老爷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钟父本来在后厨眯觉,听到韩萍的话一个激灵,胖胖的身体瞬间弹跳起来,厨师服都来不及脱,就要往外跑。   小徒弟在后面拦了一下:“师父,围裙帽子!”   这是规矩,厨师服只能在国营饭店穿,不管什么原因,出了国营饭店的范围厨师服就不能穿出去。   钟父将身上的衣服甩到小徒弟身后,走出后厨看到大闺女,来不及多问就和大闺女往家跑。   只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人窃窃私语。   贺实这边,到了医院有一瞬间的懵,他突然想起忘记问是哪一个秦医生。   正打算找个小护士问问,就看见李桂花带着杵着拐杖的李宝来冲自己招手。   不等贺实有什么反应,李桂花丢下儿子就朝贺实走来。   他就说嘛,那次他和姝姝回钟家,李桂花不出来和姝姝叨叨两句,今儿个没出来,原来是来复查了。   不过正好,贺实是有老爷子的任务在身的,逮着人了就赶紧问:“婶子,秦医生在哪儿您知道不?”   “秦医生啊?哪个...哦,就是你们爷爷熟悉的那个内科的秦医生是吧?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个秦医生了不得,祖上是...”   得,这是要给贺警来个现场教科普。   “婶子,快点吧,我这儿急着呢,您快告诉我秦医生在哪儿?”   “二楼,一上去就看得见。”李桂花被打断还有点不爽,“到底咋了这么急?”   “行了婶子我不跟你多说了,姝姝晕倒了......”说着,贺实已经抬脚往二楼跑去。   李桂花一愣,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一拍大腿转头就往家里跑。   徒留好不容易蹭到两人面前的李宝来伸出不敢置信的白胖手......   妈妈呀,不要儿子了???   ----   钟文姝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亲爱的桂花婶子。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钟文姝被院子里声音吵醒,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已经窜到了面前。   本以为是得了消息的钟父回来了,结果缓过神是李桂花通红的脸。   嗯,跑太快了,热的。   “姝姝啊,姝姝,还认得婶子不?”李桂花看着钟文姝愣神的表情,也不敢上手碰她,转头问,“红娟,这到底咋了?”   李桂花这么一问,钟母消了大半的火又上来了,一拍炕头,也不遮掩:“贺家不做人,欺负我家姝姝没人护着......”   “啥?贺家打人?把姝姝打晕了???”   钟母......   盘核桃的老爷子......   打哈欠打到一半的姝姝......   行,挺好,桂花婶子想象力挺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桂花婶子喊的嗓子太大,再加上匆匆赶来的秦医生和不断往回跑的钟家人。   总之,钟家小闺女被贺家人打晕的消息就这么传出去了。   刁大嘴三人本来就一直关注着钟家的情况,眼见着李桂花已经吼开,也不用顾忌什么了,抬脚也跟了进来:   “桂花你说啥?贺家打人?”   “打人可不行,红娟咱们不能这么算了,你招呼一声,我们姐几个立马跟你走!”   “是啊红娟,你也别担心贺家有个公安,反正咱们胡同的人不能被欺负了去!”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来还想看点热闹的众人竟是真的被这三人说得胸口生出了闷气。   而被挡在堂屋门口愣是没能挤进去的贺实瞬间成了众人的讨伐的对象。   贺警表示,还挺稀奇。 第50章 我家孩子,就交给你了   正在众人义愤填膺,差点就要去贺家闹事的时候,钟老爷子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贺实只觉得老爷子的确有本事,认识这么多年,他竟是不知道钟家还有拐杖。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老爷子被气得路都走不稳了。   这还得了!!   钟家老爷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这是他们的老厂长,动荡的年代不知护住了多少人。   其中一个受过老爷子恩的婶子率先开了口:“钟叔,您招呼一声,咱们大家伙都听您的!”   “对,钟叔您尽管开口!”   “老厂长......”   要说之前刁大嘴三人对钟母喊话还有点做戏的成分在,那现在绝对是百分之百的真心,他们是真的想为老爷子做点什么。   钟老爷子见想要的效果达到了,用拐杖在地上杵了杵,场面瞬间安静。   那架势就在等老爷子一声令下了。   “这个情,我钟家记下了。”老爷子咳了两声,再开口的声音更显疲惫,“劳大家伙挂心了,我家小孙女没事儿,贺小子也是好的,老爷子我是真喜欢这个孙女婿。”   “不是说姝丫头被打了?我亲耳听桂花说的。”金婶子忍不住开口,“李桂花,刚是不是你说的姝丫头被贺家打了?”   大家的目光又一致看向李桂花。   李桂花也不是第一次当主角了,可这次她是真慌。   似乎,好像,大约没人说贺家打人了吧?   没有吧?   正在李桂花进行回忆倒放的时候,钟母走了出来,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不关李桂花的事儿,是我说错了话,贺家真没动手。”   “真没?”众人不信。   “真的,是红娟说岔了嘴。”别说,钟母和老爷子配合得还挺好。   有钟老爷子开口,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钟叔,有事儿您真得找我们啊,可千万别客气,大家伙都在一个胡同里住着。”   钟老爷子抬手摸了摸眼角,神色动容道:“自然的,有事儿我肯定说,肯定说。”   话毕,钟老爷子又咳了两声,钟母见状立刻上前扶着,对着众人开口:“大家伙都回去吧,今儿真是麻烦大家了,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在众人都摆手说无事的时候,贺实也很有眼力见扶在另一侧。   见钟老爷子没推开人,还颇为慈爱拍拍贺实的手,众人心下有了新的考量。   不是贺实,那就是贺家的其他人喽?   反正刚刚那场景,他们可不相信是误会,毕竟钟家那小丫头到现在他们都没见着。   八卦的吸引力不分年龄段,不管事出于什么心理,只知道一半那种感觉真真是抓心挠肝。   自然,唯一一个见过钟文姝的桂花婶子就被大家七嘴八舌问起来。   以下是桂花婶子的一枝独秀:   “可不是,真晕了,我进去的时候人才刚醒,那小脸都没生气了,眼睛里还有水气,晕之前指定是哭过。”   “小贺?那不可能!小贺对姝姝那宝贝样你们还不知道?没结婚的时候就把人捧在手心里了。”   “啥?结了婚的男人不一样?那不会,小贺是人民警察,干不出那缺德事!而且刚刚陪我家宝来去看医生,就看见小贺着急忙慌去找医生。”   “做不得假,做不得假!”   “诶,你说啥?我家宝来不是断了两根骨头,那不得经常找医生看看啊?要不然街道办以为我家是落后分子呢!”   “不对,我家宝来呢?”李桂花一拍大腿总算是想起来自己的宝,“我家宝来呢?宝啊!”   “别喊了,李桂花同志,你宝在这儿呢。”   院门口,杵着俩拐杖,单脚着地的李宝来,大汗淋漓,面容麻木。   怎一个惨字了得哦~   ----   钟文姝当晚没有回柿子胡同的家,钟老爷子让她安心在家住两晚,连带着贺实也去和南北两兄弟挤去了。   回屋之前,贺实被钟老爷子叫去看了自个儿房间。   今天这事儿钟家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甚至于钟家人根本没上贺家闹什么,还极力为贺家说好话。   但偏偏人性就是如此,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钟家才能大获全胜。   若是直接闹上贺家固然解气,可天秤就会偏向贺家。   毕竟说白了贺父一直好言好语,没打骂没逼迫,反倒是钟文姝转头就走。   现在知道缘由,大家都会站在钟文姝这边,但是人都是会选择性遗忘的。   他们会忘记今日的种种,只记得是钟文姝下了长辈的面子,更有甚者会给她按上一个目无长辈的罪名。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媳妇是别人家的,男丁才能撑起一个门户......”   哪怕钟家不这么想,但大多数的人思想就是如此。   这是事实。   老爷子了解人心,知道无形的刀子最锋利,他在尽最大可能给小孙女打点好一切。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贺实。   贺实姓贺,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可能因为对钟文姝有足够的喜爱,所以无条件站在钟家那一边。   以后呢?   贺家被人指指点点之后,贺实会不会因为身上的血脉迁怒钟文姝?   如胶似漆的璧人会不会因为这些隐患变成一对怨偶?   他这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会不会成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爷爷,我很爱姝姝,很早之前我就想要娶姝姝回家,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姝姝一辈子。”   青年人坚毅,满目认真诉说着对妻子的忠诚。   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似是透过他看见了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也如同贺实一般,坚定向妻子的娘家人保证,他会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那还是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时过境迁,多少年就过去了。   他从保证的那个人变成了听保证的人。   “小贺啊,老爷子我不求你一辈子待姝姝如初,只希望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得护好你的妻子,守好你的家。”   “我用我这身衣服向您承诺,今日所承之事,毕生不忘。”   “爷爷信你。”   钟老爷子依旧慈爱地笑着,他道:“我家孩子,就交给你了,别欺负了她。”   这是钟老爷子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第51章 你男人给你出气去   所有的一切都跟钟老爷子预料的一样,没有人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但熟人见面聊上几句,十个人有八个说的都是钟贺两家之事。   这让本想传几句是非的贺伍傻了眼。   贺伍是真的急了,他的名字已经上了知青办的名单,这个时候只有工作能救他。   钟家这个冤大头实在是太好了,有他四哥和钟家在,一个名字说划下去也就划了。   至于他们会承担什么风险,那不在贺伍的考虑范围。   贺伍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想,万一钟文姝拒绝怎么办。   拒绝也行,反正他和他爸都说好了,舍了老脸,都要给钟文姝安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到时候钟家肯定会为了名声出手,要求还不是任他提。   他也不贪心,能留城就行。   到底是蠢了些,这父子俩也不想想,动荡年代能安稳当上二十年厂长的人能是简单的吗?   可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贺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煽动柿子胡同里的人,但结果却是没一个人信他。   一细打听知道,坏事儿的是自己哥姐。   钟老爷子的影响力可不只是在鹁鸽胡同,周围几条胡同,钟老爷子这般的存在也就三两个。   柿子胡同的人去找贺尔问具体情况。   贺尔吧,主打的就是个谁也不帮,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一个字也不说,谁问都是“我一个出嫁女,不管娘家事儿。”   至于贺老大夫妻,贺老大也是一问不知,贺大嫂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一句“我家小五太年轻。”   瞧瞧,好一句“太年轻”,真是意味深长。   所以啊,贺伍和钟老爷子二选一,傻子都知道信谁。   最后,能跟贺伍商量的还是只有贺父。   “你去跟你妈说说吧,现在能说动你哥的就只有你妈了。”   对于贺父的提议,贺伍并不抱多少希望:“我妈真能帮我?”   “试试吧。”   试试的结果就是,贺母对于小儿子的耍横哭求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还续了一杯水。   “妈,我是您亲儿子,您真就不管我?”贺伍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永远都是这样,他这个妈就像是个陌生人,一个大院的人见到他脸色不好还会问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是亲妈不会。   “你还想我怎么管?”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养你到这么大,最难的时候都没让你饿过肚子,你还想我怎么管?”   “妈,我求您了,您去和四哥说说,让他帮帮我吧。”贺伍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差举手发誓,“只要四哥帮了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和四嫂作对,我去给四嫂道歉,给她跪下都行!妈,您帮帮我吧,就这一次!”   说着,“砰”一声跪在贺母面前。   一直在门外抽烟的贺父终于是坐不住了,进了屋对贺母道:“清韵,孩子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帮帮他吧。”   贺母有些恍惚,不知多久没听见“清韵”,乍一听竟是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   不过也是一瞬的事儿,贺母转头对贺父道:“这是你出的主意吧?”   贺父没敢看她的眼睛,支支吾吾:“是...是我的主意,但是...但是小五真的没办法了,老四肯定能听你的话,清韵,你...”   “贺大壮,有些事情是你主动答应我的。”寥寥几字,似是无形的威力,贺父哑了声。   解决完一个,贺母又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的贺伍,淡然道:“凭什么?”   愣怔半晌,贺伍才开口:“凭什么?”   贺母难得发善心,多解释了句:“凭什么牺牲你四哥,帮你?”   “可是我是最小的,您当年生我的时候差点出事,我是好不容易才......”   自古有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哪怕贺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偏爱,但贺伍依旧坚定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可是当贺母丝毫不犹豫将他和四哥放在同等位置,贺伍才发现一直是他在自欺欺人。   贺伍不记得他是怎么冲出那个家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钟家门口,和伸着懒腰出来的钟文姝撞了个正着。   贺伍正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见到钟文姝这个罪魁祸首,哪里还忍得住,一点都没顾忌上前就要打人。   钟文姝脑子还没反应,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往一旁躲。   贺伍第一下没打着,还想来第二下。   动静挺大,后院的人都被惊动了,出来就见到贺伍暴起打人的场面。   李宝来哪怕缺了一条腿也比钟老爷子动作快,眼见着钟文姝就要躲不开,一个拐杖扔了过去,还朝着钟文姝大喊:   “蹲下!”   开玩笑,李宝来和钟家姐妹可是从小一起跳皮筋长大,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这边钟文姝听见李宝来的喊声,身体做出反应直接蹲下,只是因为速度太快,一屁股坐下的时候手往地上一杵,手肘脱力一阵剧痛。   而拐杖从钟文姝的头顶上划过,打在了贺伍的肩膀上。   不算重,贺伍只是踉跄了一下,但这点时间差已经足够王军义和老爷子将人制服住。   老爷子的拐杖朝着贺伍的屁股就打,听那声音就知道力道不小。   钟文姝被钟文婷扶起来的时候,手肘完全使不上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脱臼。   这下不用装了,真的就是被贺家人打了。   胡同里的人本就想要找贺家麻烦,但都被钟老爷子压了下来。   这下人家都打上门了,钟老爷子能忍,他们都不能忍了。   有去找公安的,有去通知钟父的,还有帮着一起送钟文姝去医院的。   贺实接到消息匆匆赶去医院的时候,钟文姝的胳膊已经被秦医生接上了。   万幸,只是脱臼,最近一段时间小心养着就是了,千万别再二次伤害了,不然以后很可能会变成习惯性脱臼。   秦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了,但贺实和钟文婷都不同意,坚持让钟文姝留院观察一晚。   秦医生真的觉得这一家就是钱多烧得慌,但谁让他和钟家相熟呢?   等到一切安顿好,贺实拜托钟文婷小心照看钟文姝,他脸色晦涩不明就要走。   钟文姝急忙喊住人:“你要去哪儿?”   贺实转身回来,在钟文姝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摸摸她的脸蛋,扯出一点笑道:   “你男人给你出气去!” 第52章 越来越精彩了   贺实说的出气简单粗暴,进了贺家的门,直接把正和贺父说着什么的贺伍揪到了院子里,直接一脚踹到他屁股上。   贺伍懒散,哪里比得上贺实这种经过训练的,那一脚直接让贺伍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贺大嫂闻声出来,正巧见贺伍从地上爬起来,吐出的血水中还有一颗硬物,显然几秒钟前它还长在贺伍的嘴巴里。   也不知是不是晕血,总之贺大嫂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也是大闺女贺小玉出来得及时,把人给扶起来了。   贺伍显然也看见了地上的牙,不可置信看向贺实:“你打我?”   虽说从小到大,这两人没少打架,但都是小打小闹,哪怕感情再不好也不会下狠手。   可是这次,竟是硬生生磕掉了一颗牙,还是门牙,以后他还怎么见人?   贺实还颇为可惜,他都算好角度了,结果只掉了一颗?   回去还得和齐二好好讨论讨论,怎么才能多弄点下来。   断胳膊断腿可能会出事,但是牙嘛,掉了就掉了,反正这些人嘴臭,能学会闭嘴最好。   免得以后闹出什么事儿,就不只是掉牙那么简单了。   但是显然,贺伍并没有理解亲哥的良苦用心,还沉浸在没牙的悲痛中。   贺实没再给他悲痛的时间,直接将人按倒,专挑那些会痛却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的地方下手。   还是那句话,耽误贺伍建设美好乡村就不好了。   贺实自认是个好同志,指定不能那么干。   贺伍疼得嗷嗷叫,正逢吃晚饭时间,周遭的邻居又被吸引了出来。   有些不明所以的人本想着好歹是一个大院的,怎么也得说上两句。   结果还没行动,就被消息灵通的人拦了下来:   “人家兄弟俩的事儿,你去出个什么头!”   “你没看是贺四压着他弟打,好歹是...咋能欺负人呢?”被拉的人颇为不满。   “得了,你是不知道,贺四的媳妇都进医院了,这贺家小五跑去隔壁胡同打人,被人家那边直接押去了公安局,这才回来。”   “可不是,咱们的脸都丢到隔壁胡同了。”有一个小年轻接话,“这媳妇都被打进医院了,贺四再不做点什么我都瞧不起他。”   “那两口子咋也不出来劝劝?”说话的人朝着贺家紧闭的堂屋努努嘴。   “行了,少说两句,贺家最近事儿多,咱看戏就成,别去沾边。”   正说着,众人就听见被压在身下的贺伍口齿不清喊着:“报公安,我要报公安。”   看不惯贺伍的人嗤笑一声开口:“我说贺五,你还报啥公安,你哥不就是嘛。”   “你们这群帮凶,我今天要是出什么事儿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贺伍真的疼死了,全身上下能动的就是这张缺了一颗牙的嘴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不知是显示自己的地位还是真觉得不能再打了,招呼着几个年轻人将贺实拉开。   贺伍也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的,这些人见贺实停手,才敢上前将他拽起来。   人一起来,贺伍也不再放什么狠话,和那几个狐朋狗友就要往公安局去,贺实静静看着也不阻拦。   屋外的人窃窃私语,屋里的贺母喝了一口水看向放松下来的贺父,淡淡道:   “怎么,刚刚小五被打急得不行,现在小四被告你不急了?”   “小四是公安,不会有啥事......”声音越来越小,听得贺母嗤笑一声。   听见这声笑,贺父嘴巴嗫嚅几句,最后叹了口气道:“清韵,咱别这样……”   贺母没回,像是没听见,手指敲着眼前这张已经有不少年头上的桌子,一下一下就像是敲在了贺父的心上。   这边,贺伍跌跌撞撞来到公安局,正好撞上了要下班的局长。   贺伍认得这人,直接上去就开始告状。   局长姓马,是个五十出头的老警员,颇为尽责,听着贺伍的哭诉皱起了眉,再加上有狐朋狗友的添油加醋,局长的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马局长一向看好贺实和齐二这两个年轻人,觉得他们前途无量,对于二人的发展一直是有想法的。   可现如今他听到了什么、   打弟弟?无视长辈?仗着身份有恃无恐?   这真是和他印象中的贺实天差地别。   “同志请放心,若是情况属实,我们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一定严肃处理,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局长您看。”贺伍从兜里拿出那颗还能清晰看见血迹的牙齿,一脸愤恨,“他还打掉我的牙!”   马局长高声喊今晚值班的齐二,让他立刻去把贺实喊过来。   “马局,贺警去医院了。”齐二说着还看了贺伍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开口,“贺警的爱人被他弟弟打进医院了。”   马局长的脑子一时没绕过弯来,问道:“这位同志不是说,贺实刚刚把他打了?”   贺伍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但齐二的为人他也了解,这......   还是齐二开口解释:“是这样马局,刚刚有人来公安局找贺警,说他爱人钟同志被贺伍同志打进医院了。   哦,贺伍就是您眼前这位同志,他是贺警的亲弟弟。   贺警一接到消息就向副局请了假去医院。   这位贺同志说的应该是真的,贺警看望过受伤的爱人,然后回家对亲弟弟动了手。”   齐二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条理清晰将事情都起因经过说清楚,但是那话语钟反复强调的“亲弟弟”就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   马局听到一半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好转不少,等到听完就只是神色不明看向贺伍,先前说过的严肃处理半分都没提。   一个男人,选择成为一名公安,那么保护人民群众,为国家的安定做贡献就是他的职责。   但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家族的顶梁柱,若是连妻子都保护不好,又何谈其他?   “马局长,贺实他身为公安,打我就是不对!”贺伍见马局的神情觉得怕是不能如愿,但依旧想做最后的挣扎。   偏巧这时,贺实带着秦医生走了进来,看见贺伍毫不意外。   他先是朝马局长敬了个礼,才道;“马局,我带了医生。”   齐二表示,越来越精彩了。 第53章 第四封信   专业人做专业事,秦医生仔细检查一番直接给了在场人答案:   伤得不严重,休息两天出去跑上五圈不成问题。   马局长闻言,直接一锤定音将事情归咎于兄弟之间的矛盾,贺伍自然不会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狐朋狗友走了。   贺实担心还在医院的钟文姝,想走却被马局长拦下了。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贺实你来说。”   还能怎么回事?齐二已经说得大差不离,贺实也就照实复述了一遍。   “贺实你让我怎么说你,大庭广众你就敢打人,我是不是还要夸你知道换上便服再动手?”   说多生气也不至于,毕竟事出有因,马局长也能理解。   可是所谓个人有个人的思量,马局长并不了解钟文姝这个人,他关心的是贺实的前途。   有些事情随意一提无伤大雅,但若是细究起来,造成的影响不是一句“事出有因”可以掩盖的。   那天两人并没有谈多久,贺实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冲动,马局长也知道这小子现在心都落在医院了,也不拘着人,摆摆手让他快点滚。   滚到医院的贺实接上钟文姝回了钟家。   在医院住一晚也就是说说,不是什么大病,一个脱臼属实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大姐钟文婷对此有话说:“住一晚怎么了?这钱就该贺伍出,别说一晚,两三晚都不成问题。”   钟文姝也不反驳,由着大姐说。   要知道能让一向秉承息事宁人原则的钟文婷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气狠了。   能不气狠嘛,被人盯上工作就算了,拒绝就是,可好端端在家待着,真就敢打上门,这搁谁身上能忍?   谁也忍不了,就在钟文姝准备回家的时候,钟父已经把贺伍下乡的地方敲定了:   最苦的西北。   钟老爷子也出了把力,他真觉得是自己老了,做事都保守起来了。   老爷子是留了情面的,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习惯了做事留有余地,可没想到自己的宽容倒是助长了别人的气焰。   所以这人呐,不痛在自己身上就是不长记性。   南北两兄弟知道以后觉得大为震撼,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马王爷来了都能再长一只眼。   感叹完了,南北俩人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又把人打了一顿,只打脸,伤不着。   打完人,钟文南腿着就去上班了,而北小弟则是屁颠颠跑去供销社找钟文姝邀功。   钟文姝很感动,自掏腰包买了红虾酥犒赏北小弟。   北小弟吃得一脸满足,他不馋,但就是爱吃这玩意儿,他三姐没嫁人之前还好,每月有五毛钱收入可以自由分配。   但她三姐一嫁人,得了房间的一半使用权,却没了收入,北小弟还挺忧伤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北小弟吃得太香,惹得关月也来凑热闹,随口问道:“今天学校休息吗?”   钟文姝也反应过来了,看向北小弟一脸疑问。   这不年不节的会休息?她上学的时候咋没这么好的事儿呢?   北小弟的动作一顿,嘻嘻哈哈妄图糊弄两个姐姐,在对面了然的目光中选择遁走。   望着北小弟逃也似的背影,关月有些羡慕:“你这弟弟是逃课给你出气去了吧?”   这话很不好接,一个不小心就会像炫耀。   关月也意识到这一点,笑着又开口:“你上次借我的钱得下个月还你了。”   钟文姝点点头,也没再继续北小弟的话题,两人就着供销社新来的布料讨论起来。   这一批也不知道咋回事,瑕疵布挺多的,也算是便宜了她们这些内部人员。   而钟文姝又是负责布料柜台的,那匹天蓝色的布料就被收入囊中了。   秉着见者有份的原则,这些个售货员多少都分了些,当然是要给钱的。   有一个售货员还想分两个小年轻那份,都被关月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   贺伍等脸上的伤完全好已经是下乡的前一天了,他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带着贺父准备好的包裹迈向他的未来。   送他的人就只有贺父。   贺伍带着朵大红花,眼里还是不甘,对贺父说话的时候也带上了情绪:“我妈真不来送我?”   “你妈今早起来不舒服...”贺父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再开口也不知其中意味几何,“你也别怪你妈,她就那样。”   贺伍没再说话,招招手就转身上了火车。   贺父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火车没了踪影。   一场戏落幕,生活还得继续。   钟文姝和贺实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上班吃饭,经营他们的小家,时不时也会回贺家看看。   妈妈说,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了,但该做的还得做。   钟文姝哪怕再不愿意,但知道钟母的话有道理,她听。   毕竟她不是钟小姑浪漫小说里的主人公,生活也不是敏敏向往的那般不顾世俗。   这里是家长里短,俗事不断的胡同。   钟文姝一直在成长,她没有办法一瞬间领悟到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   她依旧咋呼、爱管闲事,有时候也惹人烦,但也努力学着当一个能担得起事儿的大人。   这不是成长的代价,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敏敏,天气越来越热了,贺石头告诉我,你那边可能夏收都快结束了。   最近我这儿事情特别多,都没有时间给你写信。   你知道吗,李宝来把骨头摔断了两根,反正今年下乡又躲过去了。   王民义也下乡了,就是王婶子的小儿子,下乡之前哭得呀,就在大院儿里,娘俩抱着一起哭。   南南工作了,在图书馆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资还不低,过得可舒坦了。   小北也考上初中了,咱妈可算是放心了,至少这两年没啥事。   还有,贺伍你记得不?就是那个小时候抢我俩糖吃,被你揍了的傻子,他也去西北了。   这个月走了好多人,一晃眼,好多眼熟的人都见不着了。   敏敏呐,我好像有挺多感慨的,但是说不出来。   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   就写到这里吧,你记得早点给我回信啊!”   【姝姝给敏敏的第四封信。】 第54章 学字辈第二人   夏秋地里的活最是累人,太阳又毒,钟文敏收到钟文姝信的时候又晒黑了一个度。   累得不行,钟文敏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耿甜扔下了一颗炸弹:   “我要结婚了。”   ???   钟文敏的瞌睡瞬间没了,坐起身就着月光看着闭着眼的耿甜。   大约是钟文敏的目光太过炙热,耿甜睁开了眼,道:“那么惊讶做什么,结婚不正常吗?”   结婚是挺正常的,但问题是她天天和耿甜混在一起,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人有对象啊!   这是啥时候处上的?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不到一个月。”耿甜也坐起身,下巴撑在膝盖上,道,“再说我都二十了,不结婚干啥呢?”   “是谁啊?知青吗?”   耿甜摇摇头,也不管黑暗里钟文敏能不能看清楚,继续道:“隔壁屠户家小儿子你记得不?就他。”   钟文敏努力回想,记忆中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就是没想起人长啥样。   “什么时候结啊?”   “秋收以后吧。”耿甜叹了口气,“本想着下乡只是暂时的,早晚都能回城,可这一年一年过去,根本看不见未来。”   钟文敏也沉默了,她透过小窗看向外面的圆月,心里也堵得慌。   “文敏,我受够了成天做农活的日子,我的手也该是画画写字的,可是现在上面全是老茧。我才来了两年,未来还有无数个两年,我熬不下去了。”   耿甜不怕吃苦,怕得是吃苦还是过得不好。   若她生来如此,她或许不会抱怨,可她明明见过繁华。   “那就只能结婚吗?”也不知道是在问谁,钟文敏的声音很低,但房间宁静,足够耿甜听清楚。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能结婚了。”   耿甜接到家里的来信已经有半个月了,兄弟结婚,姐妹嫁人,处处用钱。   明面上是抱怨,实则就是暗示,耿甜明白家里以后不会再给自己寄钱了。   钱呐,是个好东西,整个知青院就只有她和钟文敏能单建房子,不就是因为手里宽裕吗?   “而且越拖越没意思,趁现在能嫁给一个我觉得不错的,总比以后因为闲言碎语嫁人好。”   意有所指,钟文敏知道耿甜在说什么。   钟文敏想起下地干活时候见到的一个女人。   听来得早的知青说,那人也是老三届的知青,刚来的时候还好,水灵灵的大姑娘,长得漂亮,队上不少年轻小伙都喜欢,就是这姑娘眼界高,谁也看不上。   可几年过去,年纪越来越大,队上有些婶子的嘴巴真真是不饶人,一字一句就把人家定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最后的结果就是钟文敏见到这位故事中的主人公时,对方已经是队上人的媳妇了。   那人是个有孩子的鳏夫。   钟文敏沉寂在思绪中,耿甜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声音很小但一直在说:   “其实我对象挺好的,家里有不少壮劳动力,他爸又会杀猪,一年到头收入应该不少,我是城里来的,他们多少都会顾及我的身份,不会欺负我......”   傻姑娘,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那你喜欢他吗?”   能看到他的时候就满心欢喜吗?   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吗?   能...能甘心在这贫瘠的乡村过一辈子吗?   “喜不喜欢的重要吗?”   “不重要吗?”   “不重要,喜欢不能当饭吃。文敏,首先我得好好活着。”   ----   秋收还没过完,耿甜要嫁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前院的三个女知青都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耿甜走了,后院就空出来个床位,她们是不是就能住进去了?   耿甜也想过这个问题,和钟文敏商量过后谁也没给。   前段时间钟母来的时候又带了点钱,说是家里爷爷给的,补上耿甜那一份建房子钱还有余。   对外就说,耿甜还保留了那半张炕的使用权,问起来就是:大姑娘出嫁了总得有个娘家。   三个女知青知道了也只能作罢,毕竟人家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么大的地界,想建房子队上人还会拦着不成?   七三年秋收一过,穿着新做的军绿色衣裳,耿甜从赵沟子大队的知青后院出嫁了。   没有娘家人送嫁,知青点的人甭管关系好坏这个时候都是一体的,他们全都站在耿甜身后,看着她被人背着进了隔壁院门。   与此同时,鹁鸽胡同五号院,在家的都动了起来,就连李桂花都在一旁帮忙。   原因无他,大嫂王兰的娘家来了人,说是她爸身体不舒服让他们夫妻俩拿点钱去看病。   张口就要五十。   极其理所当然,气得王兰动了胎气。   月份也差不多了,不算早产,但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更何况孕妇的心绪起伏过大,危险也就大了。   王家人见此赶紧跑了,生怕钟家人找他们算账。   那速度快的,王婶子看着都暗自感叹,不愧他们几百年前是一个祖宗,跑得就是快。   也真不顾上王家人了,眼见着王兰越来越白的脸色,钟母踩着于家的三轮就往医院蹬,李桂花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   童奶奶则是招呼大院里的孩子赶紧去找钟文东。   胡同口三人组见了也赶紧帮忙,跟着三轮车后面跑,时不时还推上一把。   等到王兰被送进产房,钟母连跟几人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凳子上腿都还在发抖。   “我说红娟,你这体力也不行啊,才这么点距离腿就抖成这样......”李桂花话还没说完,就被刁大嘴扯了一下。   你说说李桂花这人,这都啥时候了嘴还这么欠,她都怕林红娟跳起来就扑李桂花身上开打。   李桂花被那么一扯,也讪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我这不是顺嘴了,红娟你别多想啊!”   钟母摆摆手没说话,她是真没力气了,再见过风浪,但人命摆在面前,能不焦心的有几个?   而且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人家都是实打实帮了自己的,该谢。   钟家条件不错,王兰自从怀孕以来养得好,没什么大问题,生产期间出来的护士告诉钟母,让她放心。   也是巧了,钟文东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婴儿啼哭声刚好传来。   是个六斤多的小子,钟家学字辈第二人。 第55章 您能不能别管我们了   孩子名叫钟学起,蕴含着老爷子无限的期盼。   钟老爷子一直想家里出个大学生,但奈何不管男女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就连小个子钟文姝也凶得很。   钟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说,怕不是孩子们的名字没起好。   老爷子觉得老妻的话很有道理,大手一挥决定做点什么,儿子闺女的名字已经定了不好改,就从孙辈开始。   于是,钟家“文”字辈诞生了,简单通俗。   结果,老大钟文东靠着裙带关系进了厂子,老二直接从了军,剩下的弟妹要不是高中都考不上,要不就是在尾巴上一直晃荡。   总之,没一个能满足老爷子的愿望。   就在老爷子捶胸顿足的时候,高考取消了,接下来的一箩筐的事儿,文化高反而不是啥好事。   但有些事情已经成了执念,钟家第四代出生的当晚,老爷子梦到已经过世的老妻说,这孩子以后会是好学生。   于是尚在襁褓的大果子承载了老爷子满满的期盼,喜提“钟学升”一名,成了钟家“学”字辈第一人。   这第二人的名字“钟学起”,也足够简单易懂了。   学起学起,学问起!   当然,这俩小的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厚望,一个还只知道吃奶睡觉,另一个正满脸好奇看着弟弟。      1973年10月(持续更新)   大嫂王兰生产第二天就回了钟家,钟母伺候月子,王家一直没人上门。   看着丧着脸进来的大儿子,钟母问道:“那边咋说?”   “人在医院,说是什么胃有问题,还要检查。”   这是钟文东没有想到的,本以为老丈人一家是找借口上门打秋风,结果现在却是真的。   钟母听了倒没多大反应,问道:“胃有问题是医生给你说的,还是他们王家人说的?”   “她大嫂说的。”   昨天王兰突然生产没人空出手来去找王家的事,但这口气不出总归是咽不下,第二天一大早钟文东就去了王家。   王家只有王老大的闺女在家,一问才知道王老爹去了医院。   钟文东也没多想,又转头去了医院,头一个遇上的就是王家大嫂。   昨日来要钱的就有这人,钟文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结果这大嫂也是人精,根本没给钟文东开口的机会,嘴巴张合极快就差说王老爹只剩一口气了。   钟文东自然不会全然相信,王大嫂带着他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王老爹,对方双眼紧闭,脸色也苍白,确实是病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   钟文东点头。   对于王家大嫂的说辞钟母是一个字不信,前天她去买菜还瞧见王老爹生龙活虎的样子。   合着前天蹦跶得欢,昨儿就要升天了?   “你就没去找医生问问到底是啥情况?”钟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大儿子,怎么其他孩子都猴精猴精的,就这个像是没脑子一样。   一直没脑子就算了,这还是间歇性发作。   更气的还在后头,钟母正想着先这样,下午她抽个时间亲自去医院看看情况的时候,钟文东又开口了:   “妈,应该不是假的,之前我和小兰给那边四百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红娟女士怕自己听完能直接一口气上不了走了:   “你俩啥时候给的钱!?”   “就去年年前,小敏下乡之前就给了。”   钟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开口的声音不咬牙切齿:“展开说说。”   也简单,三言两语的事儿。   为了不让王家人长期吸血,这对夫妻打算来个了断,硬是凑出了四百给了王家父母,说这是买工作的钱。   之前给的那些他们也不要了,但小两口能力有限,还要养孩子,以后就不给了。   不是断亲,逢年过节他们还是走娘家的。   话说到这儿其实也就可以了,但是王母知道自己小闺女的性子,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王兰的手哭诉:   不是他们想占便宜,只是家里实在困难,家里的小辈一个个长起来了,过几年就要成家,要不然也不能贪外嫁女儿那点东西不是。   王兰又被说心软了,最后加了一句:   以后真有急事了来找他们。   这可不就留了话柄了,这一年的时间王家都没上门,这是第一次。   一开始只要二十,结果见王兰好说话,又改口说五十。   这一改口,王兰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惦记上了。   又生气又有点担心老爹,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不就进医院了。   “你们两口子到底怎么想的,那可是四百块钱!你们说给就给了?”   钟母这个妈真的很可以了,虽说做不到对所有儿女一视同仁,但也不曾苛待了谁,成了家以后更没有说要把着儿女的钱。   原本想着老大两口子都有工作,收十五块钱是应该的,其余的也足够这两口子用了,还能攒下不少。   合着这两口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都被人家哄了去,自个儿还乐呵呵的没觉得有啥问题。   钟文东确实没觉得给四百有啥问题:“妈,那工作是王家给买的,咱们给了钱就当是买了,免得以后再拿这个说事。”   “你们给钱的时候咋说的?”   “就说是我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掏空了家底。”钟文东看着钟母越来越沉的脸色,赶紧补充,“我和小兰钱也不够,找爷爷借了二百......”   钟母抄起门边的扫帚就打在钟文东身上,边打边骂:   “你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借钱就借钱,还非说是自己攒的,落在别人耳朵里怎么想?   工作才几年,你们就能攒这么多,以后不是得更多?   你还真当人家是领情了?那是给你们时间攒钱呢!   钟文东啊钟文东,你是一点脑子都不长,做事之前也不知道跟我和你爸商量商量!   你还敢管你爷爷要钱!”   动静不小,本来在看弟弟的大果子都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儿子面前被打让钟文东觉得没面子,他没站在原地任打,退后一步反驳;   “不是要钱,我们是借的,借的!”   “那你还了吗?”   “还没还完。”   夫妻俩和老爷子约定的是每月还点,如今还剩下差不多五十。   听到这话,钟母又要开始打,结果手抬到一半,就被儿子的话堵了回去:   “妈,我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我能处理好这些事儿,您能不能别管我们了?”   而接到喜讯上门,喜滋滋来看新侄子的钟文姝,入眼的就是钟母那陡然苍白的脸色。 第56章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她成长   人的劣根性在于,哪怕意识到伤害了爱自己的人,也会死撑着一口气不肯认错。   钟文东就是如此,认定了钟母不会真的怪自己,所以他看着靠在小妹怀里摇摇欲坠的母亲,到嘴边的话就只是一句:   “您没事吧?”   钟母没说出一句话。   钟文姝本就是个冲动的炮仗脾气,更何况眼前是妈妈的事儿,哪里还忍得了,开口的话毫不留情面:   “钟文东你是眼瞎,还是本身就是个棒槌?妈妈都被你气成这样了,你还问有事没事?”   这话已经留情了,钟文姝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又不傻,堂屋里就仨人,总不能是大果子把他奶奶气成这样吧?   这也幸好是钟文姝没听见母子俩之前的对话,要是知道了,怕是得抄起钟母的扫帚接着打。   但是钟文东不知道,小妹的话似是敲在他心上,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最后他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也顾不得这个棒槌,钟文姝把钟母扶着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蹲着身子抚着钟母胸口给她顺气。   还有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大果子,见奶奶不舒服,颠颠端起太爷爷给自己冲的糖水就想要让奶奶喝。   见到大果子这般,钟母的眼眶瞬间红了,摸着小家伙都头直说是好孩子。   “行了,你中午就这么点休息时间还跑过来,赶紧回去。”缓过来的钟母就开始赶钟文姝走。   “要不我下午不去了,在家陪您吧?”钟文姝不肯走,长这么大哪见过钟母这样,怎么叫人放心。   钟母不依:“得了,别三天两头请假,我没事儿,你快回去。”   “那我晚上再来。”钟母态度坚决,钟文姝也不敢在这时候惹人嫌,而且大姐还在,多少能好些。   想着,钟文姝站起身,看都没看钟文东一眼,对着还懵懂的大果子说:   “大果,把奶奶保护好,别让不长眼的欺负奶奶!”   小孩子不懂这些阴阳怪气,但他知道奶奶不舒服,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是个靠得住的人。   钟文姝走出院门,没看见大姐,遇见前院的童奶奶才知道,大姐去给姐夫送饭了,一会儿就回来。   那就行,钟文姝又笑着和童奶奶道别,匆匆往供销社去了。   一下午都挺心不在焉的,也幸好没什么人来买东西,不然收错钱票就是大事了。   关月把她的状态都看在眼里,实在没忍住问她咋了。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具体啥情况钟文姝也不知道,只说钟母照看大嫂坐月子累着了,腰不舒服。   “那得好好注意,别落下病根。”关月不疑有他,关心道,“没事就叫你妈用热帕子敷一敷。”   “这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也是听人说的,反正就是费点烧热水的功夫,也不麻烦。”   “行,回去给我妈试试。”   接着两人就开始闲聊,供销社就是这样,没人买东西就是和临近柜台的售货员闲聊打发时间。   “你不是说回去看你小侄儿了,咋样,是不是特丑?”   钟文姝这才想起,自己是回去看新侄儿的,结果才到家就有事,愣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还没见着,中午那会儿刚到家我妈就不舒服,着急忙慌也没顾得上。”   关月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说起关家的事儿。   说起来,老关同志也挺有本事,真就在今年七月初的时候给继女找了个临时工作,可把关月气了个不轻。   更气人的是,那个继女感激涕零,直接把姓都改了,随关姓。   关月闹过,但老关同志却说让她懂点事。   事已成定局,老关同志明显已经把心思放在了新家上,等到哪天关月成家,这关家呦,就真成别人的了。   “我也想开了,就这样吧,只要别再算计到我身上,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虽如此,能有几个人做到心平气和?   很多时候都是用不在意来掩盖伤疤,甚至最后 自己都忘了。   “不说这些了,后天筒子楼那儿要放电影,你没事就和贺警一起来呗?我给你俩占个好位置。”   那自然是好的,这年头看电影也是个极其不错的娱乐了,而且贺石头没空就没空,她可以带妈妈去!   心情好了不少的姝姝一下班就跑回了鹁鸽胡同,因着不想和胡同口那三个婶子多交谈,一阵风跑得飞快,三人组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钟家   刚踏进院子,就闻见公厨传来的香味,钟文姝凑近一看,大姐钟文婷正在熬鸡汤。   不年不节,一看就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姐,咱妈在那屋呢?”   “在,正好我这儿汤好了,你给我搭把手。”语罢,钟文婷见小妹没动,催促道,“快啊,傻愣着干啥?”   钟文姝还是没动,先确定了周围没人,才凑到大姐身边小声问:“咱妈下午咋样?”   钟文婷不明所以,道:“挺好的啊,你咋这么问。”   钟文姝一听就知道中午那场闹剧,大姐还不知道。   “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啊?”汤也不管了,熄了火,钟文婷就开始催促。   “哎呀,就是中午那会儿我过来,看见咱妈脸色不好,应该是和大哥拌了几句嘴,具体啥的我来晚了没听着。”   拌了几句嘴那还好,钟文婷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起小妹的性子,压低声音叮嘱:   “你听姐一句,别去瞎掺和,尤其是你啥也不知道。”   “我知道。”   “你别不当回事,就算想掺和,先去问咱妈到底咋回事。”钟文婷实在不放心,小妹的性子她了解,“妈说了,你再掺和也不迟。”   钟文婷性子温柔,又是大姐,对下面的弟妹一直很耐心,在钟母没顾上的时日,钟文婷充当了母亲的角色。   尤其是敏姝小姐俩,最容易好心办坏事,她总是忍不住要多唠叨几句。   这真的是,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教这个小丫头成长。   钟文姝忍不住上前给了大姐一个熊抱:“姐对我最好了。”   “行了,快撒手,把鸡汤端进去。”   “好嘞!” 第57章 我在一点点变好了,你们等等我   钟家五间房,东面那间耳房是钟文东夫妻俩的住处,大果子白日里满院子玩,晚上就回去和爸妈睡一张炕。   钟文姝本想着直接推门进,但终究顾及了刚生产完的孕妇不能吹风,到门边先敲了几下。   开门的是钟母,一条缝,足够钟文姝钻进去了。   王兰醒着,见人进来,也笑着打招呼:“小妹。”   “大嫂,这是大姐熬的汤,你趁热喝。”   不热情也不冷淡,反正她妈妈没原谅他们两口子之前,钟文姝也就只能做到这态度了。   “文婷手艺好,我可是有口福了。”   刚生产完的产妇不能久坐,王兰最后还是在钟母的帮忙下坐起来喝完了鸡汤。   油都被钟文婷滤掉了,喝起来刚刚好。   钟文姝从钟母去扶王兰的时候就转了头去看小侄儿。   小侄儿睡着,还泛着红,不大好看,跟小玲玲出生的时候差不多。   也没多待,母子二人都需要多休息,钟文姝就跟着钟母去了堂屋,钟文婷抱着小玲玲已经在等着了。   “大果子呢?”来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人。   “和前面陈家小子出去玩了。”接过小玲玲,钟母道。   大果子那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弟弟了,一大早就不消停,逮着个人就说自己是哥哥了。   再加上钟母不想让大人的矛盾影响小孩子,由着这小子出去晃荡,总归胡同口有人守着,丢不了。   “妈,小妹刚跟我说您和大哥闹矛盾了,咋回事儿啊?”   “别听你小妹胡说,你们大哥那性子你们也知道,看起来挺好,内里也是主意大的。”   就这几句话,透露出的意思也挺多。   姐妹俩对视一眼没开口,等着钟母继续往下说。   钟母本来不想跟两个女儿絮叨这些,怕影响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但今天确实被大儿子伤到心了,也忍不住想诉诉苦。   钟文婷皱着眉,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开口。   钟文姝没那么多顾虑,想什么就说什么:   “那您就别管他们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主意大就等他们自己过呗。”越说越激动,“反正他们那么能耐,也别住家里了,自己找房子住,自己儿子自己带!”   看着小闺女这副恨不得替自己冲锋陷阵的模样,钟母心情都舒畅不少,笑骂了声:“净胡说。”   “我哪里是胡说了?本来就是,妈妈您不能心软,要不然钟文东不得上天啊!”   “那是你大哥!别钟文东钟文东得叫。”钟母话虽这么说,责怪意味却是没有。   “那也得妈妈您认这个儿子不是?您要是不认我也不认,反正我只喜欢妈妈喜欢的人。”   钟文姝最是知道怎么哄妈妈开心,但说得也是真心话。   她毛病太多,就连贺实她都不敢大言不惭说能纵容她一辈子,但是妈妈能。   因为妈妈是妈妈,所以妈妈能。   “其实你们大哥说的也对,是我管太多。”笑过之后,钟母开口的话又多了几分叹息,“你们大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是个大人了,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儿,到底是我放不下心,失了边界。”   当妈的不就是这样,什么都想管一管,就怕孩子吃了亏。   更何况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初为人母的喜悦她还记得,可转眼间孩子已经长到不需要她的年纪了,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受。   “妈,大哥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会说话,我这就去胡同口等我爸,等我爸回来让他抽大哥一顿。”   习惯了当和事佬,钟文婷就是这样。   钟文姝这个时候举起了小手,笑眯眯道:“咳咳咳,姝姝我来说两句啊!”   钟文婷眼皮一跳,抢先开口:“你想好再说!”   “知道知道,我想得可清楚了。   就像钟文东说的,他是个大人了,他想要管自家事儿很正常,但是钟文东错就错在不会说话。   诶,姐,你别瞪我,钟文东就是比我还不会说话!”   “是是是,比你还不会说话,你快继续说。”   “钟文东明明可以好好和咱妈讲,但非要说戳人肺管子的话,而且他就是有恃无恐,咱妈的脸色他都看见了,连大果子都知道端碗端碗糖水来给咱妈喝。   可钟文东呢?那么大一个人连他儿子都不如,傻愣愣站着就问了一句有没有事儿。   要我说,钟文东什么都懂,就是仗着咱妈心软不怪他。”   “也不是,大哥他......”钟文婷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小妹说的都是对的。   “就是,大...钟文东就是这样的!”钟文姝凑到钟母面前,明目张胆说坏话,“所以妈妈,咱们不稀得搭理他们,咱自己好好的嗷!”   钟母笑了,拍了拍小闺女的手,眼眶又有些发红。   气氛好了不少,钟文婷把小玲玲又接回自己的怀里,笑道:   “咱们家姝姝都会说大道理了,真是长大了,是不是啊玲玲?”   “啊~”   “十八的大姑娘,都成家了,总得能撑事,我这个妈还能看你一辈子?”   “能啊,我有良心,我就喜欢妈妈管我一辈子!”   没人看见堂屋外一个已经停留许久的身影,毕竟钟母和钟文婷现在满眼看着的都是突然严肃起来的姝姝。   她道:   “我在一点点变好了,你们等等我。” 第58章 谁还不会薅头发了?   林红娟女士对此持保留意见。   也不怪她不相信小闺女,实在是一个母亲的心情作祟。   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母亲都不会觉得自家孩子不好。   就像钟母,她一方面觉得小闺女这样挺好,虽然有时候她都觉得烦,但是这孩子没心没肺不记仇,能这样过一辈子也行。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不行,她怕自己不在了,这孩子会吃大亏。   可是哪有不吃亏的人呢?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呢?   钟母叹息一声闭了眼,再次睁眼看见的就是门口站着的大儿子,那模样不知道站了多久。   小闺女还在滔滔不绝,大闺女带着笑在听。   钟母望过去,面上带了丝道不明意味的笑。   钟文东见钟母看过来,嘴巴嗫嚅几次,只有一句无声的“妈”。   “进来吧,门口站着干什么。”   钟母话一落,姐妹俩都看了过去,钟文东有些不自在走了进来。   钟文婷下意识握住小妹的手,生怕这孩子一冲动又说了什么话。   钟文姝在大姐的手心里挠了几下,表示自己乖得很。   “妈,天又冷了,我来看看您这儿煤球够不够。”   “刚降温那会儿,海子都给我们两家备好了。”就连你房里那一份,都是海子准备的。   到底是给大儿子留了面子,最后那话没说出来。   “是,海子做的煤球最好,耐用。”语罢,钟文东又转头看向钟文婷,“等真入了冬,海子可得加把劲了。”   瞅瞅这话说的,别说钟文姝,就连一向脾气好的钟文婷都忍不住皱了眉。   其实要是放在平常还好,但今儿个这情况,那点子不舒服又加深了:   “大哥,煤球其实简单,小南这些年跟在海子后面都学了个差不离儿,不难。”   钟文东没想到钟文婷也不给自己面子,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似是缓和气氛道:“那我改明儿跟海子学学。”   钟文东这样东扯西扯却又在试探自己态度的样子,钟母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很失望。   她相信孩子是无心之举,本意不是那样想的。   也算是当妈的在骗自己,总之她愿意骗那就是不怪孩子。   但是显然钟文东连息事宁人都没有,就是在糊弄。   没人再搭理钟文东,他落下一句“我去看看孩子”就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等人走远,钟文婷笑着对钟文姝道:“姝姝不错。”   钟文姝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她的第一步就是“多看,多听,学会事后求证。”   这话,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家,钟文姝也说给贺实听。   贺实特别欣慰,欣慰之余也发表自己的想法:   “从你大哥大嫂的角度,会觉得有你这样的小姑子真的是倒了大霉,事特别多,   嘶~你别掐我腰,疼!   但从咱妈的角度,你站出来才是对的,被一个人伤害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另一个人站在身边。   要从我的角度,那当然是你对,不是说你是我媳妇啊,就事论事,今儿这事你做得挺好。”   “那可不是!”钟文姝改躺为坐,顺带的把贺实也拉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我今儿刚一进院门,就看见我妈那脸色难看到不行,吓死我了,从没见过我妈那样儿。”   “真棒!”像是在哄几岁的小孩儿,“以后你想做什么之前都好好想想,要是觉得没问题或者能承担后果,那就做。”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贺实喜欢的就是钟文姝身上那股劲儿。   若是钟文姝真的变成一个事事冷静,分寸万全的人,那就不是钟文姝了。   许是贺实觉得坐着不舒服,向后蹭了点距离靠在墙上,顺手一捞就把钟文姝带进自己怀里抱着。   钟文姝早就习惯这样被她捞来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不动了。   远处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说着什么,钟文姝也没睡意,有一句没一句和贺实闲聊:   “关月说后天晚上,他们筒子楼那边要放电影,你有时间跟我去不?”   “你去和关月看吧,到时候我去接你一起回家。”   “行啊。”   但是贺实万万没想到,他媳妇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不等自己去接人,就接到了他媳妇跟人打起来的消息。   钟文姝发誓这事儿真不怪她,整个事件发生得极其巧合。   看电影当天,钟文姝问了一圈,家里人不是有事就是不想去。   就连大果子都跟着李宝来跑去玩了。   最后,钟文姝孤零零一个去和关月作伴。   电影七点半开始,随手揣上个苹果带给关月,钟文姝慢悠悠腿着儿过去。   因着不知道具体地址,秉着哪里人多就是哪里的原则,钟文姝往人群聚集处走。   只是走到跟前,这明显不是放电影的地方,谁家的电影在筒子楼里放?   还是二楼放?   等等,二楼?楼梯左手第一家?   钟文姝觉得自己没记错的话,关家应该就是这儿了。   这下怎么都得上去看看了。   人真挺多的,除了筒子楼住户,还有附近得到消息来看电影的。   往二楼走的时候,钟文姝总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放映员那标志性的大脑门。   很好。   等到钟文姝好不容易站在关家大敞着的门前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接扑进去,好巧不巧撞上了门边的人。   “啊!”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个姑娘双双倒地,有一个更是直接当了肉垫。   听起来就疼。   可不是疼嘛,钟文姝是上面的那个都觉得脑子嗡嗡的,更别提下面的关晴了。   关晴就是关月口里那个改了姓的继妹。   这也是个厉害性子,钟文姝都做好送这人去医院的准备了,结果这人愣是爬了起来,对着钟文姝的头发就抓。   自古以来,女人打架谁先抓住了头发谁就已经打赢了一大半。   钟文姝开始还在躲,毕竟是别人家又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关晴发了狠,似乎是将对关月的愤恨一股脑在钟文姝身上发泄了。   可不是发泄了,那狠劲着实让姝姝震惊。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关月从钟文姝扑进来就愣住了,她正在发脾气呢,硬生生被这么打断了。   但是怒气不出心头不平,她选择加入混战。   后妈打不得,一个腆着脸皮改姓的冒牌货还打不得嘛?   一时间,关家极其热闹。   贺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的小丫头极其狼狈地......   拽着别人的头发。 第59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1973.11--关家   老关同志的后娶进来的这个媳妇,叫赵丽,前夫没了,带了个女儿。   这赵丽甭管哪方面自然比不上关月的亲妈,对上老关同志根本不敢有自己的想法,这情况也就是在小儿子关宇出生以后才好了不少。   眼见着老关同志和恶毒后妈的关系越来越好,再加上冒牌货关晴一口一个“爸”叫得亲切,关月哪里还忍得了。   到底比钟文姝聪明,关月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们更痛。   就好比家里那台缝纫机,赵丽想用,关月是说什么都不让,干脆利落卖了。   吃不吃亏不说,爽了就行。   后来关月高中毕业,有了工作,老关同志自然不会惦记亲闺女的那点钱,但是赵丽惦记啊。   她其实惦记的不是工资,是工作。   鱼和渔,只要不傻都知道要怎么选。   只可惜老关同志不松口,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亲闺女看着关月嫉妒得眼眶发红。   长此以往下来,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深,三天两头就闹别扭。   老关同志从最开始的偏袒,到后来的无动于衷,这一切都被关月看在眼里。   年纪小的时候,争得是父母的疼爱;稍微大些,没有了期待,那就明明白白是利益了。   当然了,关月还没到那地步,从她一口一个“老关同志”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亲爸还是有期盼的。   可是关月觉得,离彻底失去老关同志也不远了。   世界上最硬的风,就是枕头风,更何况风里还带着雨。   老关同志的掌中宝,关宇。   而这一次的闹剧就是一件衣服。   姑娘家有几个不爱美的?见天琢磨的除了多吃一口肉,就是一件新衣裳了。   这关家还挺有钱的,但越有钱的人越低调,老关同志深谙此理。   这年头稍微有点地位的可没有人是傻子,装穷不至于,那太假了,但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家里人天天招摇过市。   但孩子们自己的工资怎么分配,只要不过分,老关同志是不管的。   那关晴成了个临时工后,工资都被赵丽攥在手里,和手里宽裕的关月相比,关晴总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   平时也就算了,今晚看电影,哪个小姑娘不想打扮得好看点?   看着关月穿上的确良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关晴的指甲差点戳破手心。   然后她就开口了,她知道关月不止这一件。   关晴本以为有老关同志在,就算关月再不愿意都要装装的。   关月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和关晴计较,只打算用一句“不给”打发了,可谁知老关同志一句话直接把关月心里那根引线点燃了。   老关同志说:   “不就是一件衣服,也值得你们吵架,月月,你是姐姐,让让妹妹,好好去看个电影,别闹小孩子脾气。”   每一个字都是挂炮上的一个小炮,噼里啪啦,关月的五脏六腑都疼了。   于是就有了钟文姝看到的那一幕:   老关同志带着关宇回了房间不露面,关月和关晴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赵丽这边劝一句那边劝一句。   劝架还是煽风点火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放映员也挺无奈的,他是有工作指标的好不好,今儿这片子还放不放了?   还是得放的,没看那些小孩子已经把他从人群中薅了出来,一个个眼巴巴都盯着呢。   小孩如此,大人就不一样了,哪怕已经坐在了空地上,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   毕竟电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关家那场戏可还新鲜,他们还想看看最后咋解决的呢。   咋解决?   几个小姑娘发生了点口角,就是脾气急了点。   一句话总结:家事。   谁家的兄弟姐妹还没有动手打闹的时候,至于另外一个闺女,那是老关大闺女的朋友,不小心卷进去。   “那闺女挺厉害啊,直接把那关家二闺女按地上了。”   “二打一要是还能输,那就真白活了。”   “这话可不对,我去得早瞧真切了,关家大闺女没啥用,全是那小闺女薅头发可不留情!”   “真?”   “真!”   至此,江湖上再谈及林红娟女士的时候总会带上钟文姝小同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先不说钟母知道这些以后是怎么复杂的心情,单是贺实真的愁死了。   贺实觉得自家这个小丫头身上大概是带着点什么,她不找事,事也要来找她。   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实不知道说什么,关月确实有满腔的话要说。   她看着终于肯露面的老关同志,顾不上手背上被指甲划出的印记带来的痛感,说出的话嘲讽满满:   “您这是终于肯出来了?”   被女儿这么说,再加上外人还在,老关同志面上有些挂不住,张口就想让关月退让:   “月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是一件衣服,我明儿就再给你买一件,有外人在,别叫人看了笑话。”   “这不是您那个外来的贴心闺女先挑的头吗?她要是不张口就要东西,不手欠去拽人头发?能闹成这样?   让外人看您笑话的可不是我,是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宝贝闺女。”   “月月,什么外来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是姐妹,都是一家人。”这话是赵丽说的。   “可别,改了姓还真当自己就是关家人了?就真把关家当自个儿家了?你们现在住这房子可不是他关远志一个人的,有一半是我妈的!”   提起亲妈,关月的眼眶都红了,钟文姝心疼得握住她的手。   做不了什么,就当是点安慰吧。   话越说越深了,贺实知道不能再听下去,先一步开口:   “关同志,你们的家事等会儿再说,咱先论论几个小丫头闹矛盾的事儿。   我是这么想的,您听听。   我刚刚问了姝姝,确实是她先不小心把关晴同志撞倒的。   我们该道歉道歉,该去医院也不耽搁,现在就能去。   但也有一点,撞倒关晴同志并不是故意的,但关晴同志却是故意动手。   而且姝姝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是关晴同志一而再再而三,我们这边才反击的。   这一点我想关月同志可以作证。”   ----   贺实并没有想把事情弄得复杂,他只是在以家属的身份就事论事。   有错咱认,但是受委屈不行,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   赵丽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老关同志一开口显然就没有她说话的地步了。   像老关同志这样的人,万事都以利为先,哪怕涉及孩子,他也会下意识选择最优解决方案。   所以,并没有什么犹豫,老关同志直接开口把事情定义为误会。   误会这个词是真好用,短短两个字足够粉饰所有太平,老关同志也是用这两个字让关晴给钟文姝道了歉。   无所谓原不原谅,贺实只问需不需要带关晴去医院看看伤。   至于为什么不问关月,三个打架的姑娘,就属关月最体面,头发都没怎么乱。   老关同志摆手说不用。   事情到这儿也就算完了,再多的就真是关家的务事儿了。   贺实带着钟文姝绕开在前面空地上坐着的人,等走到没什么人的长街,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过之后,贺实开始给钟文姝整理有些散乱的围巾。   真正冷的时候都还没来,偏这小丫头畏寒得很,每年冬天就属她最早穿上冬装。   想着,贺实最后那一下用了些力,钟文姝伸手就要掐贺实的腰:   “贺石头,你要勒死我啊!”   仗着身高优势,贺实一只手抵着钟文姝的头就把人推远,钟文姝折腾得都出汗了也没碰到贺实的衣角。   天已经黑了,新装的路灯让整条街都显得朦胧。   长长的街,一人跑,一人追。   贺实逗弄着小丫头,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从没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等到钟文姝跑不动了,靠在灯杆子上喘气,贺实的声音响起:   “姝姝,抬头看。”   “看什么,我要累死了。”虽是这么说着,钟文姝还是抬起了头。   猛得一看,被路灯晃花了眼。   等到眼睛适应,她看见被路灯发射的光线了,有点点白色缓缓落下。   落在了贺实的头上。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路灯下的初雪(图片源于网络)   一九七三年初雪的这一天,贺实对钟文姝说:   冲动可以,多管闲事也可以,只要能承担事情的后果。   毕竟有些事做了或许会后悔一时,但不做后悔的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虽说不长,短短几十年,但要是浪费在后悔的情绪里那就太可惜了。 第60章 要是没决定好,那你一定得再想想   钟母最后还是照顾王兰坐完了月子。   钟文姝问过为什么,钟母说:坐月子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儿,而且当初是她亲口答应的事儿,理应做到。   “可是那是之前答应的事儿,现在和之前不一样。”   “行了,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上了?”钟母手里的活不停,嘴上继续,“明年你大哥就能分房了,到时候这俩人搬出去随他们自己怎么过,都跟我和你爸没关系。”   在眼皮子底下住着,日日瞧着,再加上两个孩子都还小,她是真狠不下这个心。   当然也只是对孩子,对上那两个大人,钟母现在笑都很少了。   “明年就能分房了?”   “等消息吧。”   要是单说钟文东夫妻俩本身那是不够格的,毕竟人都还算年轻,再加上这年头住房紧张,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但凡事都有个绝对,不管哪个年代,有关系就注定在别人还在走路的时候多一辆自行车。   总之,别看钟母现在说得模棱两可,但是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钟母的态度显然让钟文东误会了。   他以为钟母还给王兰坐月子,照顾两个小的,就是没跟自己计较。   钟文东心里甚至还有点隐秘的喜悦,这一场母子之间无声的博弈,他赢了。   倒是王兰,隐隐有些不安,对婆婆愈发殷勤,那模样叫李桂花看了都忍不住找钟文婷嘀咕:   “你家大嫂这是吃错药了?”   “瞧婶子您这话说的,我大嫂就是觉得我妈照顾她月子累着了,这不出了月子自然要对我妈好不是?”   李桂花一副“你别忽悠我”的神情:“之前可不是这样啊,婷丫头你给婶子说道说道......”   “妈,中午吃啥啊?”,李桂花话还没说完,李宝来的声音从东屋那边传来。   好事的心情比不上自家宝的肚子,看着李桂花往公厨走,钟文婷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小妹是咋和这李婶子关系那么好的......   这边,李桂花也和跟进来的李宝来说到了钟文姝。   “你红娟婶子三个闺女,我就瞧着那个小的最好,能说得上话。”   “妈您也是,人家文婷姐咋可能逮着人就叨叨自家事儿?您上赶着也不觉得招人烦?”   李桂花抬手就往李宝来身上招呼:“你咋跟你妈说话呢?”   李宝来的腿已经好了,身子一扭,李桂花没打着。   “您那眼睛成天就盯着文南他们家了,您干脆直接结亲家算了!”   “我倒是想,姝姝多好一闺女,你跟着人家屁股后面长大,怎么不知道往自家领?”   “那是我想要就要的?贺哥打小就盯着了。再说了,我又不喜欢钟文姝,还不如她姐呢。”   李桂花手脚麻利,面和好了开始大力揉,听着宝儿的话也顺口接道:   “她姐是挺好的,家里家外一手抓,小玲玲也养得好。”   “文婷姐都比我大多少了?妈您想啥呢?”   李宝来觉得她妈是不是忘记钟家有三个闺女了。   李桂花还真没想起来,实在是胡同的里的孩子太多,离得老远的哪里比得上见天在自己眼前晃的。   也是李宝来这么一说,李桂花才想起还有个钟文敏。   “说起来,我前些时候还听姝姝说,小敏今儿个过年要回来。   也不知道那孩子有对象没,不过多半是有了,年龄也不小了。”   被李家母子念叨的钟文敏已经将过年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像是松子榛子,木耳蘑菇这些当地特产,钟文敏早早就给寄了回去,单是靠她一个人肯定背不动。   而这么一寄走,随身要带的东西就不多了,最重要的就是钱票。   于是,那条尘封已久的妈妈特制内裤又派上了用场。   放了那么久,钟文敏是没有那个勇气直接穿的,将钱票都掏出来,她忍不住把那内裤凑近鼻子一闻。   呕~   果然,哪怕被金钱浸染过了,内裤还是内裤,至少在心理上它是臭的。   甚至还有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朽味。   穿是不可能直接穿了,钟文敏兑了一点热水快速搓揉了一遍,放在炉子边烤着,到时候直接套在身上。   然后就没有事情可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耿甜还在,两个姑娘一起还能解闷聊天,现如今只剩她一个人才发觉时间这么难打发。   耿甜成家以后,基本上没有回来过,也就是上工时两人还能凑在一起说说话。   从最初的那些少女心事变成了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耿甜也学会了抱怨家中的男人的不作为。   这些钟文敏接不上话,两个人之间无形的鸿沟越来越深。   渐渐的,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不是不想改变,两个人也都努力过,但确实不一样了。   也是亲眼瞧着耿甜的改变,让钟文敏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她给钟文姝去过一封信。   让钟文敏颇为意外的是,钟文姝难得正经,她说:   “我家大院儿里的几个婶子一直问我什么时候生孩子,烦死了,咱家和贺家都没催,她们倒是急得很。   我告诉她们,我还小,不急。   结果她们一副我不忠不孝的模样,说我思想不对。   我跟她们呛了几句,背地里就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我直接回家告状了。   咱妈说,成家以后就要生儿育女,得学会当一个大人。   可是咱妈也说,受委屈就要回家,让我不要怕,家里哥哥姐姐多,有的是人给我撑腰。   反正咱妈出手以后,至少没人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所以你看,咱们背后是有人的!   敏敏,我不知道耿甜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我觉得若是婚姻是那样的,那就太吓人了。   但是敏敏,你和耿甜不一样,我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你,但永远不会不理你。   所以别怕,你要是遇到一个想要成家的对象,你来一封信,我一定会帮你。   但要是没决定好,那你得再想想。   还有,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姝姝给敏敏的第五封信】 第61章 没缘分   句句不提张晨,句句都是张晨。   钟文敏自然知道姝姝是什么意思,就像她说的,自己一直都没想好。   好在张晨足够绅士,在自己说还没想好以后,也并没有多做纠缠,平日里该怎么样还怎样,至少大队上的人没看出来。   知青这边琢磨出点意思的也不会多事,毕竟说白了知青之间是一体的,一个名声不好其他的都会受连累。   而且张晨有资历,钟文敏有家里撑腰,属实没必要得罪这样的两人。   张晨的反应,的确让钟文敏添了不少好感,   但张家的条件也是让钟文敏犹豫的原因。   只要没被爱情冲昏头脑,那自然会多方面考虑清楚。   爱情不是两个人你情我愿那么简单,这事关两个家庭,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的钟文敏足够冷静。   抛开钟文姝对她的影响不谈,那最重的一击是耿甜给的。   说是当头棒喝也不为过,把钟文敏已经倾斜的天秤硬生生压了回去,刚迈出去的半条腿也收了回来。   顺其自然吧,钟文敏想。   东北的钟文敏想得通透,一心掰着指头算回家的日子,皇城根底下的姝姝也忙着陪关月相看。   那日的一番闹剧,钟文姝没问最后的结果,但再也没有从关月口中听到一句“老关同志”。   取而代之的是看似亲密却毫无期盼的“我爸”。   就像关月说的,那是爸爸,以后也只是爸爸。   亲缘血脉斩不断,却也最容易心寒。   关月只是刚成年的姑娘,在这个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的年代,她不会傻到断绝关系给讨厌的人腾位置。   还是那句话,该她的必须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她能想到最好的报复办法,就是掏空关家把自己嫁出去,然后天天回娘家打秋风。   钟文姝对此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赶紧的,有没有合适的?”   “有啊,光我家没成家的兄弟就还有仨。”钟文姝伸出仨指头凑到关月眼前,开始细说,“小北就算了,太小;南南还没到年龄,你还有的等;那就剩下我二哥了,不过人在东北,几年也回不来一次。”   得,这么一数,自己兄弟没一个合适的。   “院儿里倒是有几个。”   “细说说?”   “李宝来其实挺好,桂花婶也好相处,就还是年龄问题,太小了不够格;再有王军义,小学老师,你见过那个,年龄倒是合适,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回家找我妈给你说说?”   关月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无福消受。   王军义她是有所耳闻的,当然这个闻全部来自钟文姝。   钟文姝认识的人实在有限,在五号院全军覆没以后,真就是爱莫能助了。   约莫是两人聊天太投入,一旁有人听着都没察觉。   这不,在钟文姝还绞尽脑汁琢磨优秀青年的时候,隔壁柜台的赵梅再也没给过她开口的机会。   “小关啊,我娘家有个侄子,厂里上班的,条件比不上你家,不过你信姨,铁定介绍的是好的!”   “成啊,赵姨您给介绍介绍。”   “得嘞,姨给你细说说......”   钟文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人兴致勃勃聊了起来,好几次想插一句愣是没找到机会。   不仅如此,大约是觉得钟文姝碍事儿,赵梅一个转身插进两人之间,还不忘嘱托钟文姝帮忙照看一下自个儿的柜台。   钟文姝:......   赵梅行动力也强,这人只是出去一趟,就把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今个下班。   关月性子再厉害,到底还是个大姑娘,这事儿临到头还是害羞了,硬是拉着钟文姝一起去见人。   钟文姝也是个脸皮厚的,不顾赵梅那嫌弃的眼神,喜滋滋跟着一起去了。   地点就约在赵梅家,距离供销社不远,三人腿儿着没多久就到了。   供销社下班时间要比厂子早,等到赵梅侄子到的时候,钟文姝已经干了赵家三缸子水。   也不是钟文姝想喝,实在是赵梅太热情,一口一个“小钟别客气”,总之等人来的时候,钟文姝已经顾不上看那侄子长什么样,就被赵梅带着上厕所去了。   等到解决完生理问题,赵梅拉着钟文姝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让她去看看啥情况。   “赵姨,您还要问啥一次性问完吧,我还得去陪着关月。”   赵梅拿指头戳了戳钟文姝的额头,开口:“你这闺女,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呢?人家小年轻相看,你非要凑上去干啥?”   “所以您这是故意给我灌水?”怪不得,关月想喝都被赵梅给拦下了。   “行了,年纪不大就爱瞎操心。你赵姨我有分寸,合不合适不得相处相处才知道?你总得给人说话时间吧?我这边心里有数,误不了事儿。”   赵梅本就和关月亲妈有旧,自然是盼着关月好的,拦着钟文姝也是想让两个年轻人多了解了解。   于是,钟文姝又和赵梅大眼瞪小眼在楼下站着,直到眼睛酸涩,关月才出来。   赵梅先发现的,笑着迎了上去,没问怎么样,只嘱咐那侄子骑车回去的时候慢点。   等到侄子走远,才转头问关月感觉怎么样。   钟文姝见状,顾不上眼睛酸涩,凑上去想听关月怎么说。   “挺好的,相处看看吧。”   “行,你们好好相处相处!好好相处!”   告别特别热情的赵媒婆,两个小姑娘溜达着边走边聊。   关月对这回相亲对象其实没啥感觉,那对象也应该差不多,把各自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就没怎么开口了。   关月还是挺认真的,说了不少话,对方倒是在听,问一句答一句那种,属实没意思。   得,不用问了,钟文姝已经知道这是都没看对眼。   “也是我想得简单,这事儿哪里是急得来的。”   确实急不来,两人甚至连对方家的具体住址都没想着问一问,更别提处对象的事儿了。   没缘分呐~ 第62章 林家来人   两个人这样不温不火,赵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强求,侄子不行,还有外甥,还有无数亲戚家的孩子。   赵梅显然是把关月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了,没事就凑到关月面前嘀嘀咕咕,简直不要太勤快。   钟文姝都要开始怀疑,这赵姨是不是看上自己的布料柜台了。   而关月呢,感动之余,不免有些烦了。   任谁面对一个见缝插针就要嘱咐你几句“别太挑”的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那就真是圣人了。   关月显然不是。   于是在不知道第几个人玩笑般问她咋还没定下来的时候,关月终是忍不住了:   “赵姨,这段时间劳您费心了,以后就……”   赵梅一愣,随即开口:“小关,你这是看不上赵姨给你介绍的对象了?”   “哪能啊,赵姨,您盼着我好,我一直记心里在。只是这事儿也急不来,讲缘分的,我那缘分不是还没到吗?”   听着关月这么一说,赵梅苦口婆心道:   “小关,你这想法可不对,这女人到年纪了可不得成家?虽说妇女能定半边天,但遇事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比一个人好?”说着,赵梅还转头看向钟文姝,“不信你问问小钟,是不是成家好?”   万万没想到事儿还能扯到自己头上,钟文姝喝水的动作一顿,然后笑眯眯抬头道:“赵姨,您说啥?”   赵梅没好气瞪了钟文姝一眼。   这闺女今早上死活不跟自己换位置,硬是插在她和小关中间,现在倒是装作自己没听见,这谁信啊?   钟文姝表示自己很无辜,毕竟今早被关月耳提面命过了,说什么也不能换这个位置。   赵梅瞧着这两个闺女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没办法,人多眼杂的,有些事儿不能多说,干脆摆摆手找另一边的售货员侃大山去了。   看着赵梅走了,关月狠松了口气,给钟文姝竖了个大拇指。   钟文姝毫不客气收下了夸赞,才开始小声和关月嘀咕:“这都一个多月了,赵姨还么这热情,我都替你累得慌。”   “可不是,这段时间我从赵姨口里听到的名字都不下十个了,什么军啊,强啊的,愣是一个没记住!”   见倒是只见了两个,其余的都被关月以各种理由搪塞了,本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结果人家依旧热情。   “我也是自找的,没事说什么要嫁人,活该!”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不管了不管了,眼看着要过年了,过几天咱们忙起来,赵姨也顾不上你了。”   这已经是腊月里了,算算日子也没多久就过年了。   快过年的时候,供销社最忙,人来人往置办年货,几乎就没有清闲时候。   而且今年钟家尤其忙。   六月份小两口领证那会儿,两家就一起吃了顿饭,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钟母自然不愿意这么委屈小闺女,说好了等过年时候摆上两桌,也不大办,就是把邻里亲戚叫上一起吃一顿。   ----   接到家里来人的消息,钟文姝和贺实一下班就回了鹁鸽胡同。   本以为是心心念念的敏敏,结果一进堂屋看见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妇人,一旁还有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拘谨地坐着。   钟文姝脚步一顿,看向贺实,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不认识。   都不认识,那就乖乖等妈妈介绍好了,反正妈妈谁都认识。   但是破天荒的,钟母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开口的声音也不算好:“这是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妇人“热情”打断。   只见那妇人上前拉住钟文姝的手,嗓门不小:“这是姝姝吧,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不?我是你小舅妈,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自然是不记得了,这年头,只要是个长辈,对着小辈总会来上那么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乍一被拉住,钟文姝吓了一跳,挣开那妇人的手,退回贺实身边,满脸疑惑看向钟母。   还不待钟母开口,那妇人又盯上了贺实:   “这就是咱们姝姝的男人吧?这膀大腰圆的,看着就结实,放在咱们乡下那肯定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贺实带笑,他也选择看向丈母娘。   几次想说话被打断,钟母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了,但碍于两个摆明让自己出面的小辈,还是开了口:   “这是你们小舅后来娶的媳妇,就叫小舅妈吧。”   “对,我这听你们小舅说,过年你们两口子要摆酒,正好农闲,我就来帮帮忙。”   这么一解释钟文姝就懂了,怪不得妈妈脸色那么差,原来是那个气死了老婆的小舅后娶的媳妇啊。   所以,既然是后娶的,为什么抱过自己???   想到这里,钟文姝面上的表情也有些怪,看向钟母的眼神满是同情。   小闺女的眼神太过直白,林红娟女士搓搓手指有点想打孩子了。   母女俩的互动也没掩饰,贺实看看媳妇又看看丈母娘,面上是大大的不解。   这疑惑直到晚上回了自己家才得到了解答。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林家的经已经不是用“难念”可以形容了。   “细说说?”收回在媳妇身上作乱的手,贺实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   这回变成了钟文姝不敢置信看向贺实:“这种时候,你让我给你讲故事?那我干脆给你唱一出戏好不好?”   贺实握住那要掐自己的腰间肉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然后又把钟文姝捞进怀里。   这小丫头掐他的时候那是半分力气都不留,真能疼到让他当场跳起来。   结果手被握住了,人家还有脚。   钟文姝的脚趾头极其灵活,一用力就拧住了贺实的小腿肚子。   “嘶~错了错了,我错了。”   得到满意答案的姝姝松开了脚,闹了一番没有了那想法,只想就这么窝在贺实怀里。   室内一时安静,就在钟文姝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要不,你还是给我讲讲?”   ???   姝姝清醒了,也动了。   “停,停,松手松手!” 第63章 初二带小玲玲去剃个头咋样   钟文姝到底还是满足了贺实的好奇心,毕竟有的时候男人也挺会磨人的。   林家小舅舅是个传奇人物,反正在林家村是出了名的混。   有句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兄弟姐妹五个,林家老太太最宠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儿子,以至于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刚到成家的年纪看上了隔壁村一个姑娘,要死要活逼着林家老两口把人娶进门。   那姑娘,也就是之前的小舅妈的确是个好的,嫁进林家以后什么都做,老太太的脚都是那姑娘洗的。   一开始那姑娘和林小舅感情也好,日子倒也不错,可林小舅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过了新鲜劲后又开始游手好闲的生活。   老太太不管,还觉得小儿子是个做大事的,让儿媳多忍耐。   彼时的林家大哥早已经靠自己在县城安了家,钟母就是被这个大哥带出了农村,和娘家几乎没什么往来。   也不怪钟母无情,实在是那老两口压榨三个女儿就为了供养最小的儿子,两个妹妹早就在林老太太的耳濡目染下没了自己的主见,甘愿为弟弟奉献一切。   后来原配小舅妈生完孩子坐月子,林小舅出去找乐子,不知道被哪个好事的传到了她耳朵里,当天晚上人就吊了房梁。      “嘶~”贺实听到这儿倒吸一口冷气,“那娘家人不闹?”   “咋不闹呢?我那两个姨出钱给打发了,包括今天见到的这个小舅妈都是我那俩姨出钱娶进来的。”   而且这新舅妈还是“找乐子”的当事人。   也因为大舅和钟母不肯为林小舅赴汤蹈火,林家老两口对这两个大的意见可不小。   尤其是过得最好的钟母。   话说到这儿,贺实也懂了,他就说丈母娘每次回娘家都去的下面县城,从不曾提过其他人,原因在这儿呢。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大姐应该知道的多一点。”   那也够了,贺实这般一直问,除却满足人皆有之的好奇心,还有就是多了解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亲戚关系这种东西,内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贺实从他媳妇身上总结出来的教训就有一条:   不了解事实真相,不要轻举妄动,好心办坏事就不美了。   想到这儿,贺实在钟文姝脸上亲了一口,小声嘀咕:“有时候毛病多也是个好事。”   没听清贺实在说什么,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又被整没了,钟文姝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当即就要去薅贺实的头发,奈何武力值不够被压制得死死的。   “乖,咱不生气,重新睡啊!”   “这玩意还带重新睡的???”   “可不是,咱重新睡,重新睡!”   对于哄钟文姝睡觉这件事,贺实已经驾轻就熟,小丫头很快就被安抚好了。   但让贺实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双手强制打开了双眼,他清清楚楚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   “贺石头,你刚刚是不是骂我来着?”   贺石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惹了姝姝谁也别想睡好。   ----   对于这个压根儿没怎么见过的弟妹,钟母虽说摸不准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无非就是想从钟家拿点好处。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钟母实在是没有时间跟这个弟妹绕圈子,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第二天一早直接将话递到了这人面前:   “弟妹,你看我这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眼见着要过年了,你快带着小...闺女回去吧。”原谅林红娟女士,真的没想起这个小丫头叫什么。   小舅妈因为昨晚被安排睡在堂屋,虽说不冷,但也没睡好,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听到大姑姐的话后倒是也清醒了。   只听她笑道:“大姐,家里有爹妈忙活,我这儿不急,你也别跟我客气,有啥活直接说,小花也能帮忙。”   台阶已经递出来了,人家不下,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我好歹也占了个大姐的名头,也不跟你绕圈子了。”钟母看了一眼因为自己抬高的声音抖了一下的小丫头,到底是放小了声音,“我这边不用你帮忙,反倒是你们这么住着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赶快回去吧。”   今儿个一大早因为这俩人在堂屋,钟老爷子都没进来,这会儿怕是还在童家待着。   “大姐......”   钟母从包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小舅妈:“这钱你拿回去给爹妈,初二我就不回去了,以后有空再去看二老。”   小舅妈一见钱那笑瞬间就出来了,接钱的速度也快:“我家那口子还说大姐心里没爹妈,我这回去肯定好好说,大姐是念着家里的。只是大姐,如今爹妈年纪也大了,五块是不是......”   先把人捧高,再话说一半,这是小舅妈惯用的招数,平时一这样,另外两个姑姐就要开始掏钱了。   只可惜这个大姑姐果然就像婆婆说的,没良心。   钟母自然不会接这话,她又不是缺心眼,明知道是无底洞还往里面钻,真当她是钟文东那个傻子啊?   傻子媳妇·王兰偏巧就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也看见了小舅妈没来得及收进兜里的五块钱。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王兰当场没说什么,等到钟文东下班回来就把人拉进屋里嘀咕。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钟文东听媳妇这么一说,几个月以来那种理亏的感觉没了,竟还觉得扬眉吐气,晚上在饭桌上还主动和小舅妈说话。   大儿子那明显不同的状态,当妈的哪能不知道。   要是以前,钟母还会和这两口子好好掰扯掰扯,但自从那日过后,她也生不出那种心思。   这有劳动力和没劳动力,一年五块和一月十块能一样吗?   吃完饭没事儿又往娘家溜达的钟文姝就在于家堂屋撞见了小声嘀咕的母女俩。   瞧瞧,嫁的近就是方便,母女说小秘密的地方都不止一个。   想着,钟文姝硬是挤到了两人中间,笑眯眯示意两人继续。   钟母本意是不想跟小闺女说这些的,但奈何这人抱着自己手臂就撒娇,钟母受不住还是说了。   听完原委的钟文姝把目光转向已经睡熟的小玲玲,悠悠开口:“姐你说,我初二回来带小玲玲去剃个头咋样?”   初二?正月?剃头?   钟文婷轻拍了下小妹的头,骂道:“胡说什么!你看小北听见跟不跟你急!”   钟母:......   嗯,小南也可能会急。 第64章 文敏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钟文姝犯浑,钟文婷二天就带着小玲玲把头发给剃了,还剃成了个小光头。   于成海回家看见这样的闺女吓了一跳,了解事情原委后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上班路上遇到巡逻的贺实,面色古怪拍了拍贺实的肩膀。   觉得于成海有病的贺实回家就把这事儿给媳妇说了。   钟文姝也不懂,最后小两口一致决定吃完饭回娘家晃一圈。   然后,钟文姝面对小玲玲那颗卤蛋头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小玲玲一岁出头,对美丑还没什么概念,但小姨也太过分了!   不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把帽子还给自己,气得小家伙当即抱着妈妈哇哇大哭。   没错,钟文婷在带着小玲玲把头给剃了以后就后悔了,哪怕年龄小也是个小姑娘不是。   左右天气冷了,钟文婷就用攒下的毛线给小玲玲织了一顶花帽子。   你别说,小玲玲穿得圆滚滚的,又带着花帽子,连王婶子见了都说这孩子养得好。   也不知道到底听懂没有,反正小玲玲被夸得笑嘻嘻。   结果好嘛,小妹这一来就去摘小玲玲帽子,不仅如此,还要摸,愣是将人弄哭了。   谁惹哭的小孩谁哄,钟文姝又是夸帽子好看,又是抱着小玲玲转圈圈,最后小玲玲总算不哭了,窝在钟文姝怀里舔奶糖。   至于贺实,和于成海两个在小玲玲开始瘪嘴的时候,就溜了。   大果子倒是在,这小家伙爱凑热闹,院子里谁家有小孩哭,他总要去看。   照钟文南的话说,跟他小姑一样就是个欠揍的。   欠揍的小姑把大果子打发走,就开始打听小舅妈的事儿。   钟文姝溜达好几圈了,都没看见人。   “走了,咱妈赶走的。”钟文婷一边回答,一边接过眼睛已经眯起来的小玲玲。   把奶糖从她嘴里拽出来的时候,小家伙都没反应。   “下午舅妈说来这么久还没出去走走,想着走之前出去逛逛,咱妈就带着出去了。   走到半路,舅妈说肚子疼要回去上厕所,话刚说完就往家跑。   我和咱妈就带着小花在原地等。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去一看,人被李婶子拦在院子里不让走。”   “桂花婶?”钟文姝不解,“桂花婶拦人干啥?总不能是因为她家也有个小花吧?”   “跟李婶子没关系,咱们那舅妈手里还拿着东西,要不是李婶子拦着,现在人怕是已经到家了。”   也是巧了,李桂花下午没什么事儿,就去前院找童奶奶侃大山,回后院的时候就瞧见小舅妈拿着个布兜子要出门。   那布兜子李桂花眼熟,是用前段时间供销社新来的布料做的。   钟文姝给钟母送来了一尺多,李桂花可不认为钟母会送人。   人这不就被李桂花拦下了。   这后面的事情就更精彩了,小舅妈见事情败露,所幸也不遮掩,直言说钟母宁愿养婆家侄子都不管娘家的亲外甥女,这是丧了良心。   本来就因为这人赖着不走窝了一肚子火的钟母当即就在院子里和人争论起来了。   三个对上一个那种。   “王婶也帮忙了?”稀奇了啊!   “王婶出来是出来了,就在旁边站着看戏。”钟文婷放低了声音,“是李家小闺女。”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丫头跟桂花婶像了个十成十,一听舅妈带来的小丫头也叫小花,不干了,闹着要改名。   舅妈说不过咱妈,就拿李小花撒气。   李婶子虽然说最疼宝来,但是还能由着外人骂她闺女?   这不就吵起来了。“   行吧,也不知道桂花婶子和自家妈到底是个什么缘分,平日里谁也不待见谁,关键时候总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站在一起。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去掺和。还有咱妈今天说了,以后就只认大舅一家,其他人见了都当不认识。”   那感情好,断了联系还懒得跑呢。   隔几年的初二,他们就要去林家村一趟,远不说,人家压根儿就拿自己一家当冤大头。   谁想大过年触这个霉头?   时间也不早了,又和钟文婷说了会儿话,钟文姝叫上贺实准备回家。   一出门就遇上了要改名的李小花。   钟文姝笑眯眯打招呼:“小花~”   李小花虽然才十三,但性子厉害,见着钟文姝这么叫自己,挺直小身板强调:   “姝姝姐,我改名字了!我叫李小华!”   “户口本改了吗?李叔同意了吗?”   “钟文姝!”小丫头张牙舞爪就往钟文姝身上扑。   钟文姝跑不快,但是灵活,绕着贺实和院子里的水井就跑。   贺石头也拉偏架,有意无意总是拦着李小花。   钟文姝逮着个间隙,就跑出了院子,还不忘回头朝贺实招招手示意他跟着。   李小花追了好半天,愣是没碰着半点衣角,气得在院子里跺脚,见着李桂花就去告状。   李桂花不信:“你姝姝姐多好,肯定是你惹她了。”   李小花......   文敏姐怎么还不回来!!!   ----   而被李小花念叨的钟文敏已经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硬座,三十多个小时。   同行的还有悲观主义者焦雯婕。   钟文敏是不想和她一起走的,但她俩确实有一截路是一样的,再加上出门在外有个伴儿总归比一个好。   焦雯婕也没让钟文敏失望,一路上话不停就算了,还紧紧扒拉着她不放手。   那样子生怕自己丢下她跑了似的。   “文敏,你到家有人来接你吗?”   “我大姐和小弟来接。”   上车之前钟文敏就给家里拍了电报,家里肯定算着时间来接。   “真好,我好羡慕你,不像我,给家里拍了电报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没人来接我。”   “电报怎么回?”钟文敏心里的白眼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翻了。   焦雯婕一噎,嘴巴张合几次,面上已经带了委屈,开口的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文敏,我是不是让你讨厌了?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太羡慕你了,你家里人那么好,不像我......”   钟文敏还来不及说话,对面座上的一个年轻姑娘忍不住了:   “这位同志,从上车你嘴就没停过,我是受不了,你可消停会儿吧!” 第65章 人多热闹   之后的路上,焦雯婕安静了许多,好几次欲言又止看向对面的姑娘,对方一瞪,就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钟文敏看在眼里,只觉得是不是平日里知青院的人都太好说话了,这才助长了焦雯婕的气焰。   焦雯婕这样,多多少少还是因为他们容忍度太强了。   这样不行,得改!   焦雯婕自然不知道她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反正等到她要下车的时候,才敢小声对钟文敏诉说了一番离别之苦。   钟文敏好脾气得连连点头,只觉得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   焦雯婕下车以后,没几个小时终点站也到了。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钟文敏忍不住朝窗外张望。   人很多,不少都跟着火车缓缓跑动,边跑手还拼命挥舞。   钟文敏耳尖听见了有人在大声喊“敏敏”。   会这么叫自己的就只有钟文姝了。   钟文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   嗯,大家都长一样,啥也看不清。   “敏敏!钟文敏!你把眼镜戴上,我在这儿!”   钟文姝就那么看着敏敏的视线来回扫,车都停了,愣是没找到自己在哪儿。   钟文敏这才反应过来,从包里掏出眼镜,才看清朝自己挥手的小身影,正想回应,对面那姑娘又开了口:   “不如先下个车。”   ......   得,半点激动也没有了。   敏敏情绪是没了,姝姝还有。   这不钟文敏一下车,钟文姝就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喜滋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小嘴不停:   “咱妈说你一路累了,在家给你准备好吃的,姐在帮忙。   南南上班,不过也说晚上早回来。   今儿早上咱爸上班的时候自行车被小北扣下了,说要骑着来接你,现在人在外面守着车。   还有我!   我让关月帮我守着柜台,来接你回家啦~”   叽叽喳喳的,落在钟文敏耳朵里,还挺好听。   那还有点重量的包裹,钟文姝说什么都要拿着,钟文敏只管甩手走就好。   等出了车站,钟文敏就看见长高了一些的北小弟蹦蹦跳跳朝她俩挥手,和姝姝简直一模一样。   “二姐!二姐!”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难听,但钟文敏觉得心满满的,拉着钟文姝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一分钟后,姐弟三人面对自行车陷入了沉默。   来的时候好说,姐弟俩心情激动,北小弟搭着钟文姝把脚踏板蹬得飞快。   现在,三个人,一个包裹,一辆自行车。   挺好,让我们来分析一波:   首先,腿短的姝姝被排除,并被要求全程抱好敏敏的行李。   然后,北小弟自告奋勇,要搭两个姐姐回家。   等到小姐俩分别在前杠和后座坐定,自信的北小弟狠踩脚踏,没蹬动......   最后,被农活锻炼出来的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已经有肌肉的钟文敏被迫坐上了最舒服的软垫,大长腿一踩,承受三个人重量的二八大杠动了。   敏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北小弟很是过意不去,两条腿一耸一耸,想让二姐轻松点。   作用不大,但也有点。   于是,在胡同口老槐树下坐着的三人组就看着姐弟三人晃晃悠悠一点点靠近。   刁大嘴:“小敏回来啦!不过你们仨姐弟干啥呢这是?”   北小弟红了脸,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只有我二姐骑得动,就......”   金婶子:“非得一辆车上塞仨人?小北你腿着儿回来不就行了!”   篾子婶:“或者小北你搭你二姐,让姝丫头走回来不也行?”   刁大嘴:“小敏自己骑回来也成啊!”   钟文姝......   北小弟......   正巧回来并且目睹了一切的南南:......   钟文敏:终究是被亲情冲昏了头脑。   ----   一路上没怎么合眼,下车后又进行了一番体力劳动,钟文敏到家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强撑着精神和院儿里的人打了招呼,一进堂屋就瘫在了椅子上。   钟老爷子早就等着了,有好多话想要跟这个近乎两年没见的孙女说,但见人这样,只剩满心心疼:   “小敏,你妈把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回屋躺着去。”   “先别睡,小敏,吃口热和东西再睡。”哪怕是端着碗,钟母也走得极快。   “对,对,是得先吃饭!小敏呐,一路来没吃好吧?”钟老爷子刚说完,又赶忙接话,“改明儿聊,先吃饭,先吃饭!”   上车饺子下车面,再来一头糖心蒜。   钟母昨晚就让钟父熬了一锅高汤,只等着今儿闺女回家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钟文敏本来没觉得饿,闻着这个香味肚子就开始叫。   热气氤氲,铺满了她的脸。   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总之钟文敏低头的瞬间红了双眼。   再抬头,她脸上的笑大大的:“妈,真好吃。”   “多吃点,锅里还有,甜蒜还要不要?”   “要!”   “妈去给你拿!”   大果子已经不记得二姑姑是谁,见那人抬头,奶声张口:   “咋哭.....”   话还没说完,被钟文南一把捂住了嘴。   小家伙半天挣脱不开,小短腿蹬到了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走到门口的钟母也停下脚步望向叔侄两人。   “小南,你捂他嘴干啥?”   钟文南也不慌,松开捂着小家伙嘴的手,顺势按在了他头上,才到:   “没事,这小子嘴馋,见二姐吃面,也闹着要吃,我就把他嘴给堵上了。”   大果子感受到头上的压力,委委屈屈开口:“奶奶,大果要吃面。”   “行了,你个馋猫,就见不得有人吃东西。”话落,钟父并着俩女婿也进了院子。   “得,人齐了,那就开饭。你们爷仨去洗手,把身上雪拍拍;海子,叫上你爸!”   “诶!”   “小南,小北,过来端面,大果子领着妹妹,别让她乱跑。”   “姝姝和你大姐把桌子摆了,顺便把小敏那碗端来厨房再添点儿。”   “这么多人,小敏你不用动,陪你爷爷说会儿话。”   “你小子我让你看好妹妹,你自己在这儿乱跑!”   “汤都洒了,让你走路慢点儿,听不见是吧?”   “妈,外面冷.....”   “我看你是皮痒了!”   一家子热火朝天,声音传到了李家。   李桂花看着眼睛都快长到别人家的一双儿女,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人多就是热闹啊。” 第66章 远香近臭   人多可不就是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钟文敏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就只能边吃面边“嗯嗯啊啊”当做回应了。   其他人也不在意钟文敏到底有没有回答,一家人难得这么齐整,瞧着就舒服。   钟文敏足足吃了三碗面,看得钟文姝目瞪口呆。   这一幕落在钟母眼里就只剩心疼了,一路上得是受了多少苦。   吃饱喝足,那股子困意就上来了,钟文敏坐在椅子上哈欠连天,还想陪老爷子再说会儿话,实在坚持不住被钟母赶去睡觉了。   还是下乡前的那间,钟母陪着,南北兄弟俩被赶去和钟父一起睡。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样,那些个没成婚的哪有什么固定屋子,都是听大人一声令下,卷着自己的铺盖就得搬。   兄弟俩早就习惯了,麻溜就给自己换了个家。   等钟母打理完外面的事儿,轻手轻脚回屋,钟文敏早就睡熟了,呼噜声都出来了。   借着月光看二闺女那又有些瘦了的脸,钟母眼眶渐渐发红,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柿子胡同这边,毫无睡意的钟文姝窝在贺实怀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我之前一直担心敏敏把那个张晨带回来,今天没见着人放心多了。”   “这么不喜欢?”   对于贺实,钟文姝从不会藏着自己的真实感觉:“不是不喜欢,是特别不喜欢,一想到他要娶敏敏,心里就不舒服。”   贺实来了兴趣,这人到底是做什么了能让他们家小丫头反应这么大?   “感觉不对。”钟文姝扭动几下,枕在贺实胸前,“我对这种事儿可敏感了,反正我第一眼看就觉得不对。”   “还有这本事?挺好,我以后出远门就放心多了。”   钟文姝一个翻身,撑起身子,脸凑到贺实面前:“你要出远门?”   贺实被钟文姝突然的动作吓一跳,一拍小丫头的脑袋,人就塌了下去。   “别闹,快说!”姝姝又顽强撑了起来。   “年后可能要和马局出一趟门,具体的还没定。”   那就没事儿了,出差是工作,工作上的事儿钟文姝从来不问。   不过气氛都到这儿了,不闹几下就不是姝姝了!   贺实只感觉腰上覆上了软软的一只小手,痒意传来,忍不住向后躲。   一个向前,一个往后,两人很快就碰上了墙角。   躲无可躲的贺实一只大手就抓住了那两只作乱的小手,一个翻身,人就在了身下。   只有隐隐的光亮,奈何两人都是视力极好的人,钟文姝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笑嘻嘻往上一探,碰上了男人的嘴角。   贺实不自觉抿了抿唇,感受到小腿也被轻轻刮蹭。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是时候了呢~   ----   昨晚睡得有些晚,第二天钟文姝差点没起来,早上的粥都是在炕上吃的,贺实亲手喂的那种。   眼看着喝着粥又快闭上眼睛的媳妇,贺实放下碗,把人抱下炕,往空中轻轻一抛,然后不费力气接住。   被抱起来的时候钟文姝还没有什么反应,她早就熟悉了贺实的味道,被抱着很安心。   但钟文姝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会选择这么清新脱俗的方式让她清醒。   不可置信的姝姝差点气哭。   至于为什么是差点,那真的是因为要迟到了!   直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钟文姝还死死瞪着贺石头的后背,并且在迈进供销社前,肃着一张小脸宣布:   我生气了,今天晚上要回娘家睡!   贺实摸摸小丫头的头,好脾气应了,心里却想:就像你不生气今晚要跟我睡一个被窝一样。   钟文姝确实没打算回自己家睡,昨晚上要不是想到敏敏累了,她可能就直接在娘家住下了。   这不一下班,关月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就眼睁睁见着这人像兔子一样窜出去了。   就连胡同口三人组的呼唤都没能让钟文姝停下脚步。   “前几年没看出来,这小姐俩感情倒是好。”   “远香近臭,我家老刁要是走个一年半载回来,我准保不嫌他脚臭。”   “德行......”   可不就是远香近臭,钟文敏早上从屋里出来就没干过一点活,全家都拿她当个宝。   就连院子里遇见李家的小花,都热情了不止一点半点。   钟文敏忍不住和大姐嘀咕,钟文婷好笑拍拍二妹的头,道:“你等着,今晚姝姝肯定缠着你。”   话音刚落,钟文姝就带着笑蹦蹦跳跳窜了进来,想给敏敏来个充满亲情的拥抱,结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钟母叫着去厨房帮忙。   然后一直到吃饭,钟文婷抱着小玲玲和钟文敏聊天,钟文姝被林红娟女士指使得团团转。   对比不要太明显。   姝姝不气,远香近臭,远香近臭!   晚上果然像大姐说的那样,钟文姝毫无留恋挥手告别贺石头,躺在了敏敏和妈妈中间。   “啊!舒服,好久没和妈妈睡了~”话虽这么说,但是钟文姝抱住的却是钟文敏的手臂。   钟文敏扒拉了几下没用,就去挠钟文姝的脚心。   钟文姝的脚最怕痒,哈哈笑着往后躲,撞上了在炕头收拾东西的钟母。   钟母本来没搭理这俩闺女,结果被这么一撞,手里的本子掉在地上,气得她转手就是一拍。   钟文敏很满意,毕竟这回打的是钟文姝。   也不疼,钟文姝笑嘻嘻下地把本子捡起来递还给钟母,有些好奇凑上前问道:   “妈妈,你看啥呢?”   “能看啥!家里这么多张嘴,张口闭口就是吃,不记账怎么行?”这又要摆酒又要过年的,不得好好合计合计。   钟文姝对账本不感兴趣,反倒是被本子里夹着的一张纸币吸引力注意力:   “一百?妈,您这是假的吧?”钟文姝这一声,钟文敏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小姐俩脑袋挨在一起,研究这钱币。   “什么假的,小心点,别弄坏了,家里就这一张了。”看俩闺女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钟母难得来了些兴趣,“这一百还是面值小的,还有两百,五百,五万。”   “五万?”   “可不就是五万,你们大姐都见过。”钟母小心翼翼收好这一百,才继续,“当年回收钱币,都交上去换新钱了,就这一百还是你们爸的藏的。”   “爸还藏钱呢!”钟文姝嘴巴张成了个“O”。   钟文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嘿嘿~   钟母当做自己没看见,继续说,丝毫没打算给自家男人留面子:“不只这些,你爸到处藏钱,有时候自己都忘了,这一百还是在你姐俩的尿布里面找到的。   要不是你们刁婶子来要尿布,说是双棒儿有福气,非得要一块走,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后来想着拿住你们爸把柄,这钱就被我留下了。”   钟母讲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不知道为啥,钟文姝有些感动。   以后等她老了,给儿孙讲起贺石头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很是憧憬的钟文姝靠在敏敏肩头,她道:   “妈妈,讲讲您和爸爸的故事吧~” 第67章 一眼就是一辈子   “有什么好讲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哎呀,妈妈,讲讲嘛,我想听,敏敏也想听,对不对敏敏?”   钟文敏狂点小脑袋。   “这有啥可讲的,都是苦日子熬过来的......”   可不就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嫁给钟父之前,钟母也算是有婚约在的。   那个时候,她没有被冠上什么称谓,只是林家的大女儿林红娟。   有婚约的是同村一个小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所谓的娃娃亲。   “我那时候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一心想的就是逃离那个家。”   解放前结婚都早,十五六岁嫁人的姑娘比比皆是,林红娟自然也逃不开。   也是命好,有个已经进城的大哥,把十四岁的林红娟带出了农村。   拿上包裹走的那天,裹着小脚的林家老太太追到了村口,还是没能拦住大闺女的脚步。   “你们姥姥就是怕我这一走就不回家了,不过你们大舅妈是真的心好,待我就像是亲妹子。”   最开始县城的那份工作就是大嫂给她找的,在铺子里耳濡目染,也学得了一身本领。   已经从农村走出来,谁还愿意回去?   林红娟自然也是不愿的。   铺子的东家要去省城,问林红娟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去。   “后来我年龄也不小了,自然有人给张罗对象。”   都是热心肠,连着两天都给安排了人。   “那我爸是第几个?”   “第二个,结果你们奶奶记错了时间,第一天就带着人来了。”   也幸好第一个人约在了当天下午,而钟父是上午来的。   钟老太太,也就是她婆婆笑眯眯的,特别热情,倒是钟父讷讷不说话只傻笑。   “我当时都没看上你爸。”   本就因为记错了时间,整得她慌慌张张的,再加上钟父全程都没怎么说话,林红娟是真没瞧上这人。   结果谁也没想到走的时候,在一个拐角,不知怎的,钟父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林红娟下午没见另外一个人。   钟文敏颇为不可思议:“您这么就答应了?”   “答应了。”   钟家母子俩走了,介绍人跑来道歉,林红娟说:下午那人就推了吧。   “真好。”钟文敏感叹。   钟母也笑了:“哪里好?”   “一眼就是一辈子,真好!”   “是大半辈子。”   林红娟成为钟家媳妇是一九四八年,不过十七岁。   到如今一九七四年,已然过了二十六年。   大姑娘小媳妇,都已经被叫了奶奶。   他们这一代人,生于战火纷飞的年代,看见过祖国历经沧桑,是历史的见证者。   幸亦不幸。   “妈妈,再多讲点吧。”钟文姝还没听够,钟文敏也看向钟母。   “行了,都几点了,赶紧睡,明天还要上班。”   “妈妈~”   “改明儿去问你们爷爷,还有你们童爷爷,他们知道得多。”   钟文姝还缠着钟母撒娇,没发现黑暗中钟文敏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模样跟当年偷看钟小姑的小说一模一样。   后面几天晚上,钟文姝依旧死皮赖脸睡在了娘家,最后还是钟母担心女婿有意见硬是将人赶走了。   不过也真差不多了,钟母自然是愿意小闺女在家住着,但终归是嫁了人的姑娘,成天住在娘家那些好事儿的人不知道能编排出多少事儿。   ----   钟家赶在年前摆了两桌,主角自然是钟文姝小两口,都是钟家这边的亲戚再加上关系近一点的邻里。   拖了这么久就是在等钟文西。   但是钟文西还是没能回来,没办法,去年回来了不短时间,那么多战士谁不想回家过个年?   尤其是家里有老婆孩子的,钟文西自然不会去抢这个名额。   遗憾肯定是有,但也理解。   钟老爷子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把二孙子去年给自己的帽子又戴在了头上。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部队总不会少他一口饺子吃。   而且老爷子他啊,早就习惯喽!   年前还是跟以往一样忙碌,唯一不同的是钟文姝大年三十是在贺家过的。   不管其中有什么龃龉,面子上总过得去。   小两口不差钱,再加上又是第一次携家带口回家过年,钟文姝准备的礼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了,大多数都是给贺母准备的。   钟文姝一直觉得这个婆婆挺喜欢自己的,毕竟她可是唯一一个让贺母盛汤的小辈呢~   简直不要太骄傲。   这一带的团圆饭一般都是晚上那顿,早的人家下午四点就放炮了,晚些的要等到八点开始。   钟文姝是下午五点半才回贺家的,贺大嫂并上她九岁的大女儿已经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也没办法,过年又不放假,家里可不就是贺大嫂忙活着。   去年纯粹就是钟文姝运气好,轮到了她休息。   钟文姝刚进后院,就和贺老大家的儿子撞个正着。      贺家(1974年1月)   小家伙过了年也五岁了,比大果子大了一岁多点,大约是被家里人提前教过了,见了钟文姝就笑嘻嘻道“四婶过年好”。   钟文姝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想塞给他,看到小家伙手里还拿着炮仗,干脆剥了一颗塞进他嘴里。   小家伙咂吧嘴,还不忘看向钟文姝手里剩下的那几颗。   “少不了你的,等玩完回来洗干净了手就给你!”   得到四婶的应允,小家伙欢呼一声就往外跑,还不忘和小伙伴炫耀自己有糖吃。   外面的动静让贺大嫂从堂屋探出个头往外瞧,见是钟文姝,忙招呼人进屋:   “我猜就是你回来得最早,快进屋来。”   可不是,厂子里都还没下班,贺实更是不知道要多晚才能回得来,过年就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四婶过年好。”   “诶,小玉也过年好。”没有厚此薄彼,钟文姝也塞了一把糖给贺小玉,小姑娘顿时弯了眉眼。   还有个不能多吃糖的奶娃娃,钟文姝把糖直接给了贺大嫂。   大过年的,谁家也不缺这点糖,也就是图个喜庆。   “这家里也不缺糖,你说你还给他们带这些做什么。”话虽这么说,贺大嫂收糖的速度可不慢。   钟文姝还没来得及回话,贺母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妈,过年好啊!”见到贺母,钟文姝的笑容可要真心多了。   贺母点点头,道了声“过年好”,一如既往得冷淡。   但意外的是,贺母说完话竟然还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递给钟文姝。   是个红包。   一般来说,成了家的小辈就只有往下发红包的份,收是别想了,只能指望着用孩子回回本,反正钟家是这样。   就在钟文姝犹豫着要不要给贺母磕一个的时候,贺母开了口:   “你第一年离家来贺家过年,该你拿着。” 第68章 过年好   贺实回来的时候快八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同里鞭炮声都不知道响了几茬。   年岁小的孩子早早跑出去看别家放鞭炮,来来回回兜里揣了不少糖。   屋里暖和,贺实哈着气脱下外套,瞧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这边,冰凉的手就往钟文姝后脖子那处伸。   钟文姝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向后一退转身跑到了贺母身边站定,最后还不忘做个鬼脸。   贺母只多看了小两口几眼没说什么,贺大嫂见状开了口:   “四弟可算回来了,咱们全家就等着你回来吃饭了。”   听起来怪怪的。   贺实不明所以,但是大过年的他懒得想到底是怎么了,招招手把两个能走的孩子叫了过来。   “来来来,拜年了,四叔给你们发红包。”   过年可不就是这样,大人们忙里忙外,算计着怎么能过个好年,走亲戚又能带点什么。   小孩子就没那么多烦恼了,桌上摆满的花生瓜子和几句吉祥话就能换来的红包,足够他们高兴好几天。   去年的钟文姝还是那个快乐的孩子,今年她就成了给别人快乐的长辈。   嫁出去的两个闺女暂且不算,他们小两口今天要发出去三个红包。   一个红包六毛,真不算少了。   包红包的时候,可把小两口心疼坏了,一个嚷嚷着能买好多奶糖了,另一个琢磨着啥时候能往回收收。   果然,孩子们的快乐是建立在姝姝的痛苦上的。   贺小玉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被贺大嫂捅了一下后背,才往贺实那边走。   在门口吃了钟文姝糖的小家伙欢呼一声,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四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四叔四婶过年好,祝四叔四婶身体健康,来年一切顺利。”这是贺小玉。   姐弟俩说完,都看着贺实。   贺实不急,慢悠悠开口:“要拿压岁钱可是要磕头的。”   其实不然,贺实这么说纯粹就是逗小孩。   一般来说都是孙辈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像是叔舅姑姨这些多说点喜庆话就行。   贺小玉听了四叔的话有些犹豫,倒是弟弟毫不犹豫就要跪,贺实将人捞了起来没让磕下去。   “去给你们四婶拜年,四叔的红包都得你们四婶心情好了才能给。”   “四叔您没钱啊?”   贺实坦坦荡荡:“没啊,兜比脸都干净。”   说完还摊了摊手。   弟弟满脸震惊,然后毫不犹豫抛弃四叔,朝四婶奔去。   小家伙在钟文姝面前站定,奶声奶气:“四婶,我要磕头不?”   那自然是不用的,说喜庆话就行了。   “四婶过年好,祝四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钟文姝逗笑了:“这词儿都给你们四叔说过了,到四婶这儿不换换?”   “四婶给我个大红包,我就换!”小家伙挺了挺肚子很是骄傲,他今天跟着大院儿里的哥哥姐姐学了不少呢!   “那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说着,钟文姝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看见他眼睛都黏在了红包上,乐得不行。   “祝四婶好看,活得长!”具体的小家伙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叭~   “还有呢?”   “还有啊?”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四婶以后的儿子闺女也好看,活得长!”   呦呵,这小子是会举一反三的。   话音一落,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就连向来严肃的贺母都弯了眉眼。   小家伙被笑了也不恼,毕竟他压根儿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只一个劲儿盯着钟文姝手里的红包。   钟文姝也不逗他了,将红包给了迫不及待的小家伙,然后朝还站在一旁的贺小玉招招手。   小姑娘依旧腼腆,把刚刚对贺实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钟文姝摸摸她的头,递上了一样的红包。   还有一个红包,钟文姝给了贺大嫂,是给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的。   贺大嫂收了红包,笑容还是有些勉强道:“四弟妹破费了,以后你们小两口有了孩子,我这个大伯母给他们包个大的。”   “那我就先替孩子谢谢大嫂了。”   钟文姝知道贺大嫂在介意什么,从刚刚贺母给了她那个红包开始,贺大嫂开始不对劲儿了。   贺实没回来之前,他们一起包饺子,贺大嫂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要知道平日里,她和贺实回来贺家,贺大嫂总是最能说的那个,拉着她东家长西家短个没完。   这么一看,指定是对那个红包有什么想法了。   这么想,钟文姝看向了贺母,后者什么反应都没有,等她们妯娌俩说完话,直接开口:   “人齐了,放炮吧。”   贺老大应了一声,起身出了堂屋,贺实也跟着一起动了。   胡同一挂,院里一挂,钟文姝跟着贺实去了胡同口。   “你就站在这儿等着,离远点儿。”   钟文姝乖乖点头,就在院门口等着。   贺实走远了一些,点炮前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钟文姝离得足够远,才点燃了引线。   火星冒出,贺实跑回钟文姝身边,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炮仗声一响,就有人听着动静出来了。   钟文姝顺势靠在他怀里,左右现在天已经黑完了,那点子火光也看不出什么。   长这么大,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一起放炮。   挂炮很长,噼里啪啦响,零碎的小东西炸开,时不时就会迸过来。   不疼,但就怕弹进眼睛,贺实拥着钟文姝又往后退了退:   “姝姝,新年快乐。”   “你说什么?”周围声音太大,耳朵又被捂住,钟文姝没听清。   “我说。”贺实俯身凑近,放大了声音,“媳妇,新年快乐!”   正巧挂炮放完,贺实的声音不仅传进了钟文姝的耳朵,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听见了。   钟文姝小脸红扑扑的,也喊了声新年快乐。   声音特别大。   没有称谓,是对贺实的回应,也是向周围的邻居问好。   贺实眉眼更柔和了,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又对着周围的人说:“张哥,过年好啊!”   张哥憨憨笑着:“贺四,弟妹,过年好过年好!”   “王奶奶,过年好啊!”   “婶子,新年快乐!”   “好好,都好都好,过年好......”   “......”   感染力太强,那一声声的“过年好”,还真的就是过年好了。 第69章 红色辟邪   大年初一一大早,贺实看见了柜子里那两条显目的红裤衩。   显然这是他媳妇给的新年礼物。   钟文姝懒懒侧躺在炕上,笑眯眯欣赏贺实的表情,还催促他赶紧穿上。   贺实也不避讳,当场就换。   “这是年前你们那批布料做的?”   “是呀,刚来就没了,我这一小块还是关月给抢到的。”   红布料难得,供销社一有货,瞬间就没了,更别提多数时候售货员都会提前通知相熟的人,没点关系那是不行的。   贺大嫂之前还专门来过家里,想让钟文姝给帮忙留那么一两块。   钟文姝只含糊告诉了贺大嫂,那匹布料大概会来的时间,至于能不能抢到那就要看自己本事了。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而钟文姝手里的这一小块布料给贺实做完两条裤衩后,剩下几绺布条,连做个腰带都不成。   “今年是你的槛儿年,穿红色辟邪。”   “呦呵,小丫头还这么迷信呢!”说着,贺实俯下身就想亲她。   钟文姝颇为嫌弃得避开,这货又没刷牙!   贺实被嫌弃了,也不恼,改为拍拍她的头。   钟文姝莫名被安抚了,坐起身来继续道:“这可是我亲手缝的,等我到了槛儿年,你也得亲手给我做!”   七四年是虎年,贺实正巧二十四岁;而钟文姝是五五年腊月里生的,按属相是马,槛儿年就是七八年。   “行啊,你把红布准备好,保准给你做齐整。”比起钟文姝连缝纫机都不会用,贺实可要强多了。   毕竟在一个需要自力更生的家庭长大,可不得什么都会点儿。   “时候不早了,我去热饺子,你赶紧收拾,一会儿该迟到了。”   钟文姝小嘴一撅,大年初一还要上班,真的是太辛苦了!   心里再怎么抱怨,手上的动作还是加快了,等到贺实端了饺子进来,时间刚刚好。   吃过早饭把碗筷捡过去,贺实照例将人送去供销社就往公安局去了。   这边,看见钟文姝进来,赵梅笑着打招呼:“小钟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你妈给做的吧?”   “是啊,我妈给我和我姐都做了一套,上面的花儿都是我妈亲手缝的。”一听到有人夸自己妈,钟文姝那模样别提多骄傲,就跟夸她自己一样。   还特别嘚瑟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儿,会说就再多说几句!   果然,另一个售货员也凑过来夸到:“还得是林姐,咱们这一片儿就没人有林姐那手艺。”   “可不是,之前林姐经常拿着块儿手绢在那绣花,我给我小闺女讨了一块儿回去,现在还随身带着呢。”   给林红娟女士宣扬了一波美名,钟文姝满意得功成身退。   关月道了声过年好以后,也凑到钟文姝耳边问:“怎么,昨儿个在婆家过年还不错?”   “是没自家自在,但也挺好的,我婆婆对我特好!”   这个“特”当然是在和别人的对比之下得出来的。   钟文姝等和贺实回家的时候问了,当年大嫂进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个红包,她得的是独一份。   而那红包里面足足有十块!   十块!   比往年钟老爷子给的都要多了,这足以见得贺母还真挺喜欢自己的。   关月瞧着钟文姝那模样就知道是真话,也没问细节,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明日的事儿。   初二初三走娘家,这是老祖宗的传统,像是钟文姝这样有事没事就喜欢回家看妈妈的人,自然是将这传统发扬光大。   钟文姝一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家里人带回去的东西,跟婆家差不离儿,只多了给两个姐姐的东西。   钟家这大体来说真挺好的,但关家就不一样了。   关远志,也就是老关同志自然要紧着宝贝疙瘩关宇的姥姥家。   至于曾经的掌上明珠,照关远志的话说就是: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我是不可能去赵家的,他不是说我妈已经是过去了吗?我明天就去墓地看我妈。”   关月的姥姥家原本也在这一片,但因为舅舅的工作调动,一家人都搬走了,短时间想要来回是不可能的。   所以关月能缅怀亲情的地方也就只有城郊那一小块埋着亲妈骨灰的墓地了。   “我那后妈还假惺惺说把我当亲生女儿,说赵家人也盼着我去,这谁信啊?”越说越激动,关月气呼呼骂了一句,“姓赵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赵梅倏得转过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关月。   关月:......   不是,赵姨您听我解释!!!   这一次,不用人跟钟文姝商量,她自己默默往关月的柜台移动,给两位当事人腾地方。   与此同时,关月往旁边一迈,拉住了赵梅的袖子。   这柜台里的奶糖一块五一斤,钟文姝表示她熟得很~   另一边和约着贺实去上厕所的齐二看见了明晃晃的那抹红,一脸震惊:“可真舍得,这么好的布料你拿来做裤衩?”   这红布料齐二也在家看到过,是他妈给弄回来的,他大嫂想要,他妈没给。   齐二的妈是婚姻登记处的办事员,贺实领证那会儿就是齐二妈给盖的章。   他妈也有点本事,到手的布料比钟文姝这个内部人员还多。   齐二也眼馋,他和贺实同龄,今年也是槛儿年,可惜他妈小气吧啦就给做了一条红腰带,用的还是往年剩下的布。   新的都被他妈收起来了,谁都不准动。   想到这儿,齐二伸手就想摸摸看,贺实的大裤衩到底是不是今年的新布料。   贺实猝不及防被摸得一激灵,差点没对准池子,赶紧完事,提起裤子看流氓一样看向齐二。   “你别用那眼神看我。”齐二赶紧掏出自己的红腰带自证清白,“我就是想看看你这裤衩是不是新布料。”   那腰带还明显是经过拼接的。   “滚蛋!这我媳妇亲手做的,你别给我摸脏了。”   齐二不服:“你自己提裤子的时候咋不说弄脏了呢?”   “那不一样,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说着,贺实就到水池边开始认认真真洗手。   齐二颠颠跟过去,也开始洗手,边洗边叨叨:“真是今年的新布料啊?”   “那还有假?一共就那么点,我媳妇全用我身上了。”贺实说完,也不管齐二怎么想,转身走的时候还哼上了小曲儿。   齐二在身后“啧”了一声,是时候回家找他妈张罗起来了。 第70章 啥!你用贺哥的裤衩子做的?   贺实特地用一个夜班跟齐二换了初二休息,正好陪休假的钟文姝回娘家。   齐二无所谓,左右他没媳妇也没姐妹,老娘的爹妈也不在了,不用值夜班正合他意。   两个人一大早就溜达回了鹁鸽胡同。   刁大嘴正准备出门买菜招待回娘家的闺女,就看见这小两口回来了。   “哎呦,你们小两口可真够早的。”   可不是早,刁大嘴觉少,每天就属她出门最早,往常这时候胡同里都见不到个人影,结果今个儿天还没完全亮,这俩人就回来了。   “刁婶,您也挺早啊,雪姐要回来了您高兴吧?”   听到钟文姝提起闺女,刁大嘴眼睛都笑没了:   “回来回来,明个晌午就能回了,改明儿带着小贺来婶子家,你雪姐带回来的果干好吃。”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一定来!”   “来就是,不用跟婶子客气!先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排队买菜去。”   “不是明儿才回来,婶您这也太早了吧?”   “得早去排队,晚了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不好!”说着,刁大嘴摆摆手就要走。   “那婶子您慢去啊。”   告别了刁大嘴,小两口晃悠悠往钟家走,钟文姝给贺实讲刁家:   “雪姐比我大哥还大点儿,嫁去了南边,几年也回不来一次。   不过每次回来都要带不少果干,他们那边产这些果子,做成果干最好吃。   你别看刁婶子喜欢说道家长里短,但她对胡同里的孩子都好,有啥好吃的也愿意给我们尝尝鲜。”   尤其是钟家这几个孩子,小时候从胡同口路过,嘴巴里就会被她塞上点什么。   当然刁大嘴的爱只在年龄小的孩子身上,现如今被塞的是大果子那几个了。   这里面肯定有老爷子的关系,或许还有点钟母的原因,但无伤大雅。   “为啥嫁去南边?”   这年头远嫁的都少,像是刁雪那么远的更是不多见。   钟文姝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我大姐说过,那男人当初是来咱们这边出公差的时候认识了雪姐,后来两人就谈婚论嫁了。”   刁大嘴当初说什么不愿意,但奈何熬不过闺女,也只能妥协了。   “雪姐差不多两三年回来一次,不过我瞧那样子过得挺好的。”   小两口说着,就看见钟母拿着个菜篮子从院儿里走了出来,见着两人步子一顿,然后加快了脚步:   “你们俩这么早?”还以为得半下午那时候才能回来。   “我俩今天都不上班,在家待着也没事儿,就过来了。”   “正好你们爷爷起来了,陪老爷子打太极去。”话落,钟母脚步匆匆走了,她也是要去抢菜的。   打太极钟文姝不感兴趣,贺实倒还行,没把人家闺女拐回家的时候他就经常陪着老爷子打太极。   于是,贺实和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就在身后跟着动了起来。   早起的无所事事的李宝来见状,也屁颠颠站在了老爷子另一边。   贺实看了李宝来一眼,不知道这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李宝来脸皮厚,笑嘻嘻喊了声“贺哥”。   至于钟文姝,怕冷,早就跑进西面耳房,找钟文敏去了。   一进耳房,炕上不止钟文敏一个,还有两个呼呼大睡的小家伙。   小玲玲安安静静窝在钟文敏怀里,大果子四仰八叉还咂吧嘴,睡得喷香。   钟文姝怕有冷风灌进来,进门的动静难免就大了些,钟文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见是钟文姝也不在意,放开小玲玲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知道这仨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了,钟文姝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于是,等钟文婷从于家出来,就看见她家小妹搬了个小板凳守着煤炉子看那边爷仨打太极。   见到大姐出来,钟文姝笑眯眯呼钟文婷过来。   “干啥这是?我还要去看玲玲。”   “我刚去看了,好着呢。”拉着钟文婷进到屋里,钟文姝从带着的包裹里掏出个头绳系在了她的麻花辫上。   “这哪来的?”   钟文婷等小妹折腾完,才发现是好布料做出来的头绳。   钟文姝把自己的辫子也在钟文婷面前晃了晃,颇为骄傲:“我自己做的,好看不?”   “好看,你还有这手艺呢?”   钟文姝的手艺其实很一般,但钟文婷是第一次戴红色的头绳,再加上是小妹亲手做的,钟文婷是真喜欢。   “是关月教我做的,我学了好久呢!”钟文姝又从兜里掏出来两个,一大一小,把小的递给大姐,“我做了四个,咱们姐仨加上小玲玲一人一个,多好看!”   钟文姝本来想给自己多做一个的,但那几绺布条做四个已经是极限了。   钟文婷也不和妹妹客气,把那个小的塞进兜里,开口问道:   “大嫂那边你......算了不说了,过来我给你编个好看的辫子。”话说到一半,看着小妹撅起嘴,钟文婷果断转移话题。   钟文姝笑嘻嘻转身坐回小板凳,放心把自己的头交给大姐。   说起来,钟家三姐妹各有各的本事。   钟文婷继承了钟母那一身本事,缝纫机踩得贼溜,像是这些编辫子的花样也不在话下,敏姝小姐俩自小就是她的玩具娃娃。   钟文敏呢,声音好听,共情能力更是充沛得不得了,学校里一有演讲什么的老师都找她。   至于钟文姝,就是栩栩如生的画了。   给钟文姝编完,钟文婷动作极其麻溜给自己也编了个一样的。   钟文敏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姐和小妹两人头上精巧的辫子和如出一辙的头绳,当即瞪大了眼睛。   还来不及委屈,就看见大姐朝自己招手,脸上笑容一挂也乐颠颠坐在了小板凳上。   钟文姝笑眯眯蹲在一旁边看边说:“姐你真厉害,我都看了好几遍了也没学会。”   “这辫子也就那样,还不是有你的头绳才这么好看?”钟文婷笑着回答了小妹,又对二妹道,“小敏你不知道吧,这头花还是姝姝亲手做的。”   钟文敏惊奇了,伸手轻抓过钟文姝的发辫,仔细瞧了瞧,道:“咋不多绕一圈?现在这样太容易开了。”   顺着钟文敏的目光看了看,钟文姝答道:“没办法,做完贺石头的裤衩就剩这么多布料了。”   “啥?你用贺哥的裤衩子做的?”   钟文敏好听的声音很是清脆,硬生生让贺实停住了想要迈进堂屋的脚步。   而钟文婷没忍住手一抖,钟文敏那刚刚编好的头发散了。   彻彻底底散了...... 第71章 妈妈呦,站在那儿,就让人特别安心   贺实抬起的那只脚说什么也迈不下去了,当即原地转身,他要去喝口井水压压惊。   结果才一转身就看见了嘴巴都没合上的李宝来,脑子顿时嗡嗡的。   “宝来,你......”   话还没说完,李宝来退后一步,伸出胖乎乎的手:“哥,别,你先别跟我说话,我得缓缓。”   “不是,宝来,你听我说!”   宝来不想听,转头就回了自个儿家,进屋之前还给了贺实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很好,贺石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钟家堂屋里,钟文姝也被敏敏的话震惊了一瞬,然后看向钟文婷问道:   “我刚刚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_⚆?   钟文婷摇头,又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摊开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就当她是一孕傻三年了吧,不管是不是她现在都想去好好洗洗手。   那必然不是啊,钟文姝上前拿起还挂在钟文敏头上的红发绳,就往她鼻子上凑:   “你闻闻!你好好闻闻!崭新的布料!”她甚至洗干净以后还用雪花膏特别奢侈抹了一遍。   钟文敏下意识往后躲,但奈何钟文姝已经窜在了她背上,甩都甩不掉。   “你摸摸,你好好摸摸!新的!崭新的!多软!多舒服!”钟文姝又拿着头绳在钟文敏手上反复摩擦。   “好了好了,我信了信了,你赶紧下去!”这丫头过年伙食肯定特好,几天不见,就重了不少。   钟文姝满意了,从钟文敏背上下来,对钟文婷道:   “姐,你别听敏敏胡说,我怎么可能用裤衩做头绳?你们不嫌弃,我还嫌弃呢!而且就算有味道也是敏敏的头油味儿。”   说着,为了自证清白,还把那红头绳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然后肯定开口:“嗯,确实有味道,敏敏你多久没洗头了?”   钟文敏一把拉过钟文姝,使劲儿揉搓她的头发,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瞬间变成了个疯婆子。   “你去跟妈说洗头,你看妈骂不骂你!”她早就想洗了,但是钟母说什么都不让。   说是什么水代表财,初一洗头泼水就是把财给泼了出去。   初二又是水神的生日,更不行了。   总之迷信得很。   不过都是家里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往外都得说不信这些。   “我也没洗啊,你闻闻我就没味儿。”钟文姝不服,武力上比不过,嘴上也不饶人。   钟文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个妹妹拿自己的劳动成果玩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团团圆圆的年,和和气气的家人,挺好。   而等小姐俩闹够了,两个人排排坐在小板凳上,一起笑嘻嘻等着大姐给她们善后。   而睡饱了的小玲玲被大果子牵着晃悠悠也走了出来,看见这边的情景,让表哥也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非要坐在两个姨中间。   钟家没有多余的小板凳了,大果子乐颠颠把于家的两个小板凳都搬了过来,自己也插在了两个姑中间。   只可惜大果子没有红头绳。   钟文婷还担心大果子也闹着要,结果这小人儿一本正经:“这是妹妹用的,大果不要。”   钟文婷摸摸小家伙的头问道:“这谁教你的?”   “奶奶啊!奶奶说了,大果是哥哥,要带弟弟妹妹玩。”大果子仰起头看大姑姑,继续道,“不过我不喜欢弟弟,弟弟只会哭,妹妹乖。”   弟弟说的就是大嫂王兰的二儿子,那小家伙才几个月大,除了吃就是睡,半夜还总哭。   钟文东那一家四口住在一屋,大果子被弟弟哭得烦,卷着小被子在太爷爷屋里给自己找了个容身之处。   而小玲玲随着年岁增长,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见着大果子就笑。   再加上钟母被大儿子伤了心,因为不愿费心费力讨不着好,对二果总没有当初照顾大果子那样尽心尽力。   白日里都要上班就算了,她照顾着就行,但只要那夫妻俩有一个在家,那钟母是绝对不会管的。   这也就导致了,王兰再有什么不满,都得多花时间在小儿子身上,对大儿子难免会忽略。   甚至大儿子搬去老爷子屋里,王兰没去想孩子的感受,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钟文婷心思细腻总爱多想,担心大侄子因为被忽略难过,再加上一个院儿住着,总是会带着小玲玲找大果子玩。   小孩子心思敏感但也健忘,谁对他好就会多亲近一点,所以更喜欢妹妹也正常。   而且这孩子天生坚强,茁壮成长,嘴巴还甜。   就这么会儿坐着的功夫,把在场的三大一小四个女人都夸了个遍,还不带重样。   小玲玲还似懂非懂,三个姑都开心得不得了。   等钟文婷忙活完,钟母正巧也回来了,孤单许久的贺实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拎着钟母手里的菜就去了厨房。   并且进公厨之前试图将李宝来的眼神传递给钟文姝。   但钟文姝压根儿没看见,她径直跑到钟母面前转了一圈:   “大姐编的,好看不?”   钟母也不扫兴,仔仔细细瞧了,轻轻用手碰了碰,夸道:“好看,我闺女就是好看。”   钟文姝满意了,又将钟母拉回堂屋,拿出一件新织的毛衣,催促钟母穿上试试。   “你还会织毛衣呢?”钟文敏在一旁瞧着还挺稀奇。   “也是才学的,我把贺石头的旧毛衣拆了练手,第一件没织好给贺实穿了,这件是用新毛线织的,还挺好,当然要送给妈妈。”   那件没织好的,贺实只穿了两天就松散了,最后还是靠贺实自己返工,顺带还给钟文姝做了指点。   你说说这真的是......   钟母边试边抱怨:“这新毛线你留着多好,我又不缺毛衣,还有小敏你也是费那功夫纳什么鞋底......”   敏姝小姐俩互看了一眼,动作一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钟文婷瞧见,笑着开口:“妈,这是她们小姐俩惦记您呢,您再说下去,可就是怪我什么都没准备了。”   “就会护着你妹妹......”   妈妈不就是这样,拿着儿女送的东西,嘴上说不出什么舒心话,可是心里比谁都珍惜。   逢人就恨不得炫耀。   她们盼着儿女对自己好,却也心疼儿女对自己的好。   敏姝还没有什么切实感受,但钟文婷懂。   妈妈呦,站在那儿,就让人特别安心。 第72章 我现在叫李小华   话也就是那么说说,钟文婷年前就给钟母做了一条新裤子。   姐仨还挺心有灵犀,衣服裤子再到鞋子,给钟母弄了个齐活。   至于钟父,钟文敏给的还是鞋底,婷姝姐俩给塞了个红包,钟母不知道的那种。   老爷子也有,但到底没给钟母的那般用心。   这不,瞧见了去院子里打水的李桂花,钟母穿上一身新就出了屋门,状似无意在李桂花面前晃了好几圈。   钟文姝还挺奇怪,要知道这俩人平日里先招惹对方的总是李桂花,她妈可是最不屑这些的。   今日倒是稀奇了。   钟文婷已经去厨房忙活了,钟文姝只能从钟文敏那里找答案。   钟文敏清清嗓子,开始了:   “就我刚回来没两天,李婶他们接到了二花姐和三花的来信,说是回不来。   李婶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看着咱妈开心,她就不高兴了,这不就和咱妈呛声了好几天。   咱妈心情好,再加上念着李婶确实挺惨的,就没搭理她。   不过也忍到头了,现在你看,憋着大的呢。”   钟文姝算是看出来,几十年的老邻居,不希望你过得差,但绝对不能过得比我好。   呦呵,精彩!   “咱妈估计也憋挺久了,这次逮着机会可不得去嘚瑟嘚瑟。”   钟文姝认同点头:“怪不得最近桂花婶对我都没以前好了,感情是被咱妈牵连了。”   说到牵连,钟文敏想起一个事儿,转头问道:“你把小花咋了?这几天见着我就告状。”   “嗯?我都不住这儿了,我能把......”   嗯…似乎是有点什么事儿。   真得是,这小丫头咋还记仇呢!   这点就没学到李桂花的好,改明儿得去找小花聊聊,这样不好!   敏姝小姐俩就这么边聊边趴在窗户上看外面两个女人的一场戏,才睡醒的北小弟见状也想趴过来凑热闹。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哪里都想挤一挤。   但窗户就那么大,塞不下第三个人。   北小弟没有什么让着姐姐的意识,他先是往二姐那挤了挤。   很好,纹丝不动。   然后果断转移目标瞄上了三姐,屁股一撞。   啪叽,钟文姝不可置信坐到了地上。   北小弟有一瞬间怔愣,钟文敏悠悠开口:“贺哥今儿也来了。”   “三姐,你咋坐地上了?弟弟扶你起来!”说着,北小弟就去拉钟文姝,不知怎的第一下没拉动,“你是不是长胖了?”   这咋还忽胖忽瘦的?一撞就倒,拉还来不起来。   钟文姝本来是要起来的,一听北小弟这话,捂着自己的尾巴骨就开始哎呦哎呦叫唤。   北小弟立马去捂钟文姝的嘴巴,结果这人倒是灵活,一边坐着往后退一边继续哎呦。   终究还是将外面暗自较量的两人吸引了进来。   “咋啦这事儿?你坐地上干什么?也不嫌凉。”   “妈妈,小弟推我!”   “妈,不是,我......”   钟母一巴掌打在北小弟背上,没办法这小子不矮,头打不到:   “你没事推你姐干啥!要上天啊!”   而李桂花则看向钟文姝:“姝姝啊,站得起来不?要不去医院瞧瞧?可这大过年的,去医院......”   那倒不用,钟文姝腾得站起身,扭了扭说自己没事儿。   钟母了解小闺女,一看就知道是装的,一视同仁也一巴掌拍过去:   “你也是,见天就知道吓唬你弟,大过年的没个正形。”   “你们两个都去厨房给你们大姐帮忙。”   钟文敏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但是耐不住看戏的心情,缩在角落和李桂花对视一眼,然后无声鼓掌。   生活果然得吵吵闹闹才有意思。   ----   下午的时候,钟文东带着妻儿去了王家。   往年钟母都会提早准备好给亲家的东西,今年直到那两口子要出门都没一点表示。   正在陪小玲玲滚雪团子的钟文敏不明所以,悄声问钟文姝这是咋了。   钟文姝才不会替他们遮掩,小嘴叭叭就把事情原委说了。   这下不仅是钟文敏瞪大了眼睛,跟在两个姐姐屁股后面的北小弟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就说最近家里怪怪的,原来还有这事儿啊!”   “你也不知道?”   “也没人跟我说啊。”   没人说就听姝姝说,没多久贺实和大姐夫于成海也凑了过来,这事儿他俩都知道,纯粹就是来凑个热闹。   李宝来也想来,那这就不行了,自家的事儿不带外人玩的。   但奈何李宝来脸皮厚,怎么都赶不走,几人干脆就天南海北瞎扯,说到哪里是哪里。   全都在院子里坐着,也真是不嫌冷。   没多久,李小花也来了。   钟文姝一见她,笑出一口大白牙;“小花呀,快来快来。”   李小花叉着腰大声向这些哥哥姐姐宣布:“从今以后,我不叫李小花,我叫李小华!”   “我咋不知道?”宝来困惑。   “哥,你别打岔,爸已经答应了。”说着,还专门看向了钟文姝,“姝姝姐,我现在叫李小华记住了不?来叫声听听!”   钟文姝觉得倒也不必特意点她,不过还是很配合叫了声“小华”。   于成海:“小华挺好,就是有点像男孩儿的名字。”   “海子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咋名字还分男女?我可不比我哥差!”   小丫头年龄不大,倒是很有想法,于成海赶紧道:“是我的错,是我小看小华了。不过小华,你以后长大想干什么?”   小玲玲有次脱口而出:长大挣钱给爸爸花。   自那以后,于成海的一大兴趣就是逮着个孩子就问人家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但于成海就是乐此不疲。   这不,又逮着个李小华。   李小华:“我要去当兵,当女兵!”   “好!”李宝来带头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呦,我家小花这么有志气呢!”爽朗的女声传来,众人转头去看,是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李大花。   不,现在是李大华。 第73章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李大华的现身,让李桂花烦闷了好几天的心情瞬间好了,也不和钟母闹别扭,乐呵呵抱着外孙子亲了一口。   这热情架势,让李大华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被小妹通知改名字。   “这好端端的,为啥要改啊?”   小丫头为了能改名成功,那可是绞尽脑汁想了个说法:   “大姐你想,咱妈叫李桂花,两个姨是梅花菊花,要是咱们也叫花,这不就是和长辈撞上了?   再加上咱爸妈都姓李,这更不行了,还是改了好。   而且咱们只是把‘花’改成了‘华’,换个读音也不费事。”   似乎很有道理,李大华问到:“那是哪个‘hua’?”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华’!”   李父本来觉得是小闺女胡闹,他没读过多少书,不觉得‘花’和‘华’有什么区别,反而觉得闺女就该是‘花’。   但偏偏也是小闺女最后这句话说服了他。   从旧社会走过来,哪怕大字不识,也始终为中华而骄傲。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等年一过,李父就带着在身边的俩闺女去改名,另外两个等回来探亲就改。   钟文姝乐呵呵看完了全程,继续和一院子的兄弟姐妹侃大山,等到晚上又在钟家吃了晚饭才准备起身回家。   走之前,还颠颠跑到钟母面前说她明天下了班还回来。   钟母摆摆手让她快走。   等到小两口的身影消失不见,钟母小声笑骂:“这丫头真是没长大。”   钟文婷用额头蹭了蹭怀里的小玲玲,无声笑。   看破不说破。   而说到做到的姝姝第二天下班回钟家,家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问了李桂花才知道,昨晚上他们俩走后,钟母的娘家来了人。   那时候院子门已经关了,还是童奶奶听见敲门声去开的,一看就是林小舅一家。   “我小舅?”原来上次那事还没完呢,就说嘛,怎么会那么轻易走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可不是!你小舅还带着仨孩子,说是赶了一天的路才到的。”李桂花讲得绘声绘色。   “那他们现在人呢?”   “你妈一大早就带着人一起回娘家了,还有你两个姐和小弟也一起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我爷爷呢?”   “带小玲玲遛弯儿去了。”   李桂花还想再继续和钟文姝打听林家的事儿,但是她今儿也回了趟娘家,家里还一堆活儿等着,说了两句也回去了。   走了个李桂花,来了个李宝来。   李宝来也没啥事儿坐,屁颠屁颠跟着钟文姝去胡同口等人。   为了避嫌,还特地叫上了李小华。   钟文姝不明所以,问道:“你跟着我干啥?”   李宝来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话,给李小华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开口问:   “姝姝姐,小敏姐有对象了不?”   “没啊,你问这儿干啥?”   “也没啥,就是觉得你和小敏姐是双胞胎,你都结婚了,小敏姐也应该差不多了。”   钟文姝不想和这兄妹俩说这事儿,揪了揪李小华的麻花辫,笑得不怀好意:   “你这丫头年龄不大,想得倒是多。”说着又凑近了些,放低声音,“怎么,在学校看上哪个男同学了?”   “钟文姝!”   “诶,在呢在呢,别急别急。”   李小华真的不想搭理钟文姝了,但瞥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哥哥,还是努力将话题引回去:   “小敏姐都十九了,可以领证了,而且结了婚不是就可以回城了?”   “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也是在了解多了以后,钟文姝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结婚需要介绍信,而介绍信不是那么轻易能开的。   就拿他们这儿来说,城里待业青年本就多,住房压力大,街道办几乎是挨家挨户找人下乡,像是李宝来这样的总归是少数。   要是已经下乡的青年都能因为和城里人结婚就回城,那怕是没有人会下乡了。   钟文姝知道的只是皮毛,更深层次也不懂,自然没必要和兄妹俩多说。   不想说这么沉重的话题,钟文姝问李宝来今年要怎么办。   已经躲了两年,总不能再摔断一条腿,要是真敢来这么一出,街道办怕是能让李宝来下乡去养伤。   李宝来一大坨蹲在地上画圈圈,听到钟文姝问话,回道:“等年一过,我就要接我爸的班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李桂花夫妻俩对李宝来的宝贝样子,是不可能让他下乡的。   只是李小华她......   算了不想了,这是别人家的事儿,不管不管。   气氛稍稍低迷,好在没多久胡同口就出现了钟母一行人的身影。   钟文姝迎了上去,李宝来兄妹俩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红娟婶子脸色不好,他们就不往前凑了。   钟母脸色确实不算好,但也不坏,看见小闺女,只就问她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钟文姝挽住妈妈的胳膊,“妈妈~”   “行了,想问什么就问。”   “小舅他们来干什么啊?”这确实是她最想知道的。   “你小舅妈回去说我初二不回去,这不人家就上门来了,说是你姥姥病了想看看我。”   不管怎样,亲妈病了,又不算多远,哪能不回去看看?   至于林小舅一家为什么那么晚才到,那自然是因为去得晚才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要是时间尚早,钟母绝对会立马动身,一口水都不会给他们喝。   而正是因为这样,钟母也才笃定了林家老太太多半是装的。   果不其然,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老太太虽说在炕上躺着,但那面色一看就知道再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   既然这样,那就是对她有所图了。   林家老太太对自个儿大闺女也是有亲情的,但不多,关心了一番大闺女的近况,又开始拉着孙辈说话,还提到了不在场的钟文南。   话里话外都是钟母把钟文南这个没爹妈的孩子养得好。   然后自然而然就讲到了之前那个林小花。   林老太太旧事重提,还妄想以长辈压人,让钟母把林小花带回钟家养。   钟母自然不可能答应,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然后呢?”   “然后你小姨站出来说她养。”越说越气,“她养?她六个孩子都养不过来,她拿什么养?”   这大约就是怒其不争,钟母不知道两个妹妹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连自己的小家都不顾也要帮衬着那上不得台面的弟弟。   都这把年纪了,何苦呢?   “好了好了,妈,咱不想了,过年得开开心心的。”钟文婷一边说一边给弟妹使眼色。   钟文姝反应最快,开口:“妈妈这一天累了吧?还走得动不?走不动您小儿子背您回去!”   “都家门口了,你......”   “钟文北!”   “到!”   “行动!”   “是!”   “诶,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钟文婷走在最后,前面钟母被两个女儿拉着趴在了钟文北的背上,敏姝小姐俩就这么护在左右。   而夕阳就这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很长。 第74章 钟文东分房   正月十五一过,钟文敏也该走了。   行李不多,小小的一个包裹钟文敏一个人轻轻松松。   也是在整理包裹的时候,钟文敏才想起大队上的那个小领班托她给钟文姝带了封信。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钟文敏临行前一天了。   想着那孩子还日日念叨着的“小钟姐姐”,钟文敏叫上北小弟陪她一起摸黑去了柿子胡同。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送敏敏,钟文姝早早就睡下了,接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钟文敏不放心,再三叮嘱一定要写个回信,明儿早别忘了一起带着。   回信不多,钟文姝还特地装了两幅画在信封里,贺实接过封好后放在了堂屋门框边的桌子上,免得明儿早忘了。   第二天那辆载满离愁的火车又缓缓驶向远方,比起回来时候的忐忑,钟文敏的心倒是安定不少。   距离确实是感情的消散剂,再加上前途未知的迷茫,所以有些东西你得反复确认,才能让自己安心。   虽然钟文敏在确认的过程中也难免会因为境遇不同而心酸。   但咱们的敏敏啊,心思细腻却也坚韧自信。   也因为成长中短暂的犹豫迷茫,她不再是那个会一句话坏了气氛的钟文敏,而是一步步朝着钟文姝口中的那个敏敏迈进。   那个未来一片光明的钟文敏。   年就算是过了,大家的生活一切照旧。   李父按之前说好的带着闺女把“花”改成了“华”。   李大华不想折腾,毕竟她的户口在婆家,改来改去的太麻烦。   最后,李桂花拍板,户口就不改了,但是以后口头上一律叫“大华”。   但李父总觉得差点感觉,那股子被小闺女感动的劲儿头还没过,很干脆把儿子“宝来”改成了“宝华”。   只是宝来并不知道。   而得偿所愿的李小华,还专门跑去供销社给钟文姝看李家的户口本。   钟文姝笑眯眯递给李小华一块儿糖,小孩子还真可爱。   而李宝来是在三月初接手亲爹工作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改了名这件事。   不过不管是李桂花两口子还是周围的邻里都已经习惯了叫“宝来”,也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   李父的工作跟技术沾了一点边,李宝来一点基础没有,想要上手还得挺长时间。   这孩子也运气好,报到的时候碰上了个小领导,那小领导见李宝来高壮的样子,一看就很能打,大手一挥把人送去学开车,以后给厂里跑运输。   李父不太愿意,毕竟工作是好工作,但有危险。   张口想说什么,结果李宝来乐呵呵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学好,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   这年头学开车可不简单,得有老师傅带着,不仅得会开,还要会修。   尤其是跑长途的司机,万一车在路上抛锚或是出了什么事儿,那都得靠司机自己。   开车不难,难的是得会认车上的零件。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花个一年半载都是正常的。   但是别说,李宝来还挺有天赋,带他的老师傅都觉得这是个可塑之才,再加上还是小领导亲自推荐的,教导起来就更用心了。   看着早出晚归的李宝来,钟母一时还挺不适应。   平日里已经习惯了在院子里看见李宝来溜达的身影,乍一没有那胖胖的人儿,还真挺不习惯。   “你说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这院儿里都见不着孩子了。”   钟父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回道:“孩子大了是好事,咱们都能松快松快。”   “是这么个理儿,但我这个心里还是不得劲,你说前些年还都是满地跑的崽子,现在一个个都跑出去了。”   “你呀,就是操心。”摘下老花镜,钟父也不看报纸了,“咱们也不求他们多有出息,健健康康就好,至于其他的,由着他们折腾吧。”   这就是在说大儿子一家了。   一个屋檐下住着,又不是不顾家的人,哪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下个月老大他们就搬出去了,估摸着一个月也回不来两趟,到时候腾出来个屋子,等小南成家也有地方住。   大闺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怀上了,老于就盼着孙子,到时候咱们也得搭把手。   还有小北,一提到学习就跟要他命一样,翻年高中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姝姝成家也快一年了,这小敏也到年纪了......”   钟父一连串的话说得钟母脑袋疼,打断道:“合着都是我的事?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   “你看你,咋还急了!”钟父在钟母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道,“我的意思啊,是孩子长大了就该有自己的事儿。   成家生子,去养他们的孩子。   咱们做父母的,能帮的就给帮帮忙。   帮不了的,就等他们自己去闯。   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得多顾着点自己。   吃好睡好,养好身体,咱俩才是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伴儿。”   一九七四年四月中,钢铁厂分房。   钟文东夫妻俩因着家里四口人,分到了两间不大的屋子。   筒子楼顶楼,朝阳,位置倒是挺好。   一间用作客厅,另一间做个隔断就是两间睡觉的屋子。   现在还好,两个孩子都还小也不打挤,等再过些年就有的愁了。   不过这都比不上分到房的喜悦。   夫妻俩乐得不行,等厂里手续办好,就找钟母要了家里的户口本,把一家四口的户口全都移了出去,积极得不得了。   东西不多,再加上分了房热情高涨,夫妻俩并着帮忙的人用了一下午就把家搬完了。   “妈,我们走了,您空了就过来看看。”钟文东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断过。   “是啊,妈,我们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您和爸还有爷爷多注意身体。”王兰也笑着接话。   钟母的心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说,只站在院门口嘱咐他们好好过日子。   钟文婷陪着钟母瞧那一家四口的背影,竟是只有大果子频频回头。   “婷啊,你说这孩子大了,是不是就只能瞧见背影了?”   “妈,您说什么呢,我就在您跟儿前,您招呼一声我准保就来。   今儿风大,您吹久了头疼,咱回去吧。”   “回吧,回吧。” 第75章 刚搬来的时候被吓到了吧?   有新房住也算是一大喜事了,钟文东夫妻特意选了个日子,说是要办个暖房宴。   这年头不兴这些,富裕点的人家就请亲戚随便吃个饭,手头拮据的发点瓜子什么的就行了。   夫妻俩有外债,自然算不得富裕,同事什么的就吃点糖意思意思,家里人一起去新房简单吃一顿算了事。   没叫王家人,钟文东知道钟母见了他们铁定不乐意。   只是临到要走的时候,大果子抱着钟母死活不撒手,说是要和奶奶一起走。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孙子,钟母眼眶有些发红,但也高兴。   哪有只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或许有,但那是凤毛麟角,至少钟母不是。   带大了儿孙,不求他们多有出息多孝顺,只要能多回家看看,多说几句软和话也就够了。   只可惜,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钟文东还是不懂这个道理。   或许懂,只是装不懂。   这个时候的钟母也不想去细究钟文东的真与假,大果子的一句“奶奶带我走”就足够了。   钟文姝将一切看在眼里,走的时候瞪了钟文东好几眼,回了小家心情还是有些郁郁,干脆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吹风。   已经是春天了,但风吹还是有些冷。   隔壁老太太见了,小跑到钟文姝面前就想要把人拉起来:   “你这闺女快起来,门槛咋能坐呢!”   钟文姝顺从站起来,那老太太还在嘀咕:“孩子小别计较,别计较......”   嘀咕完,还让钟文姝赶紧拜拜。   也不知怎的,钟文姝竟然真的照着老太太的话拜了拜。   老太太见她拜完了,才悠悠开口:“闺女啊,你别嫌老太太烦,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什么都有眼睛看着呢。”   “您这话说的跟我妈一样一样的,小时候我和我姐坐门槛她也这么说。”   “你们这些孩子好多东西都不信了,但老祖宗的东西能传下来是有道理的。”察觉到自己失言,老太太赶紧转了话题,“就你一人儿在家啊?小贺呢?”   “他今晚值班不回来。”   “那走,来奶奶家里坐坐。”   “不用奶奶,我......”   “走吧,几步路的事儿 。”   隔壁家的大爷戴着老花镜一边看报纸一边听着收音机,见钟文姝进来笑着打招呼:“小钟来啦!”   “刘爷爷,看报呢?”   “看着呢...”刘大爷刚说了仨字儿,就被老伴儿抢了话。   “看报还要打开你那个收音机,也不嫌费电!”说着,抬手就要把收音机关了。   刘大爷眼疾手快把收音机划拉到自己身前:“我小点儿声,小点儿,不碍事。”   “小点儿还不是有声,我和小钟说话呢,赶紧把你那个破收音机关了。”   刘老头委屈巴巴但还是听了老伴的话。   “没事儿,您让刘爷爷听吧。”   “不用管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收音机,白天就出去找他那群老头炫耀说是儿子给买的,晚上回来还抱着一直听,吵得我耳朵疼。”   “我哪儿炫耀了......”   “还有,你是不知道,你们刚搬来那一会儿,这老头知道你们有收音机,还难受了好久。”   “咋的呢?”   “不是咱院儿里头一份儿了呗!”   钟文姝跟着老太太哈哈笑,刘老头急得耳朵都红了:“你咋啥都给孩子说......”   老太太可不管这些,还给老伴儿吩咐事儿:   “老头子你去里屋柜子最上面,有咱大孙子前些时候给寄回来的桃酥,你拿来给大闺女尝尝。”说着,又转头看向钟文姝,“我大孙子下乡好多年了,他那边桃酥做的跟咱这边不一样,里面有枣干儿,好吃!”   那是一个油纸包,老太太打开,小心翼翼拿了一块儿递给钟文姝出,催促她赶紧吃。   钟文姝尝了一口,有些回潮了,没有多少酥脆感,其实并不算好吃,不过钟文姝还是笑眯眯吃完了一整块。   “好吃吧?”   “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带枣干儿的桃酥呢。”   老太太又掰了半块儿给她,剩下的半块儿老两口分着吃了:“只能给你半块儿了,剩下的我们得慢慢吃。”   钟文姝又笑眯眯夸了好几句大孙子真孝顺,然后下炕小跑回家拿了不少还有果干儿榛子松果过来。   老人家牙齿不好,钟文姝担心他们咬不动榛子,只让他们多吃点果干儿。   结果老太太自个儿动手就把榛子松果砸开,毫无负担开嚼,还不忘给一旁看着的老伴儿。   “您这牙齿可以啊!我娘家前院儿童奶奶就没有您牙口好,只能吃些软和的东西。”   “你别看我年纪不小了,可身子好着呢,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   钟文姝给老两口竖起了大拇指,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没了。   “你们这些孩子啊,比我们那时候可冷漠多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邻里关系都好,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给邻居端去一碗,谁家有事儿大家也都会帮一把。   闺女你这个年纪不知道,前些年天灾,全国都遭了难,那个时候日子苦,饿死了不少人。   但我们老两口在的那个院儿没一个人饿死你知道是为啥不?”   “为啥啊?”   “人心齐啊!是不是老头子?”   老爷子点了头,跟着老伴儿的话开始回忆。   “院儿里五户人家,好几十口人,年轻人体力好能多挺挺,救济粮就可这老人孩子先,谁家也不藏私,就这么熬过来了。”   “就是现在院儿里的这些人?”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哪能啊,都不是啦,当年那帮人就剩我们老两口了。   其他老家伙要么人没了,要么都跟着儿女搬去了其他地方,都走完了。”   老太太抬手蹭了蹭眼角,大约也是难受。   老爷子见了,笑着接口:“我这老伴儿就是念旧,总想着还能像以前那样,没事儿就爱各家串门,你们刚搬来的时候被吓着了吧?” 第76章 今晚听我的?   钟文姝也想起了刚搬来那会儿的情景,小两口亲热的时候忘记关门,被这个老太太撞了个正着。   吓着倒没有,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后来好几次遇见这老太太都是打个招呼就走,没敢多留。   想到这儿,钟文姝摸摸自己鼻子又嘿嘿笑了两声。   老太太打了一下老伴儿想要摸烟杆的手,又继续:   “那时候你们刚搬过来,我想着有什么事儿就给搭把手。   我老婆子可不是那些花花肠子多的人,你们两个小年轻没个长辈怎么行?   贺家是你婆家我不多说,但你妈是真疼你。   你们小两口还没搬过来的时候,你妈就拿着一兜子果子上我家,说你们小两口年纪小,有啥不懂的多担待。”   钟文姝心头一紧,眼眶带了红:“我妈对我可好了,兄弟姐妹几个我妈最疼我。当然了,刘奶奶您也好,特好!”   老人家被夸得心里舒坦,有点小得瑟:“当初在王爷府上做丫鬟的时候,就没人夸我不好。”   “您还当过丫鬟呢?”钟文姝是真惊奇了,眼里满是好奇。   “当过,我五岁的时候就被送进王府了,经历的事儿多着呢,就连你那个婆婆的妈,我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爷咳嗽声打断。   钟文姝不明所以,问道:“我婆婆的妈?咋啦?”   “没咋,我就是说,你婆婆的妈和我同龄,都没我知道的多。”   解释的有些牵强,但也幸亏遇到的是钟文姝,要是换个人还真不一定就能这么糊弄过去。   钟文姝嘛,想法很简单,既然是贺家的事儿,那就等贺实回来问他好了。   刘大爷怕老伴儿再秃噜出去什么话,起身倒了杯温水让老伴喝。   见此,时间也不早了,钟文姝也起身回了隔壁。   刘大爷送她出了门,说是要看着她落了锁就回去。   “那这样刘爷爷,咱们一起,同时锁门,都安全。”   “行,一起锁门。”   难得幼稚,钟文姝说:“那我数321,咱们一起。”   “好,都听闺女的。”   “3,2,1...”   钟文姝虚掩住了门,等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出房门,见隔壁没有了光亮,也转身回了自个儿家。   聊了这么多,不过也才过去半个小时,但心境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钟文姝想起年前和敏敏一起听妈妈讲年轻时候的故事,大约也是像今天一样。   故事故事,旧时候的事。   讲起来总是让人想哭又想笑。   真像妈妈说的那样,上了年纪的老人讲故事就是吸引人。   改明儿抽个时间一定要缠着刘奶奶再讲讲她是怎么和刘爷爷认识的,但是得注意点,别碰了老人家的伤心事。   自家爷爷和童家老两口也得多聊聊,也一定很精彩。   还有自家婆婆,听刘奶奶的意思应该是旧相识,只是估计不会和自己讲,还是先问问贺石头吧。   这么想着,钟文姝睡着了。   ----   钟文姝第二天下班的时候,贺实正在睡觉,应该是累着了,呼噜声都比平常大了些。   钟文姝轻手轻脚,去厨房熬了点粥,再把从国营饭店买回来的包子热了,就算完事儿。   两个人厨艺都只能算是一般,谁有空就是谁来做,有的时候贺实也会从食堂打饭回来两人一起吃。   天天下馆子那是不可能的,那得是什么家庭才能那么造?   反正他们小两口造不起。   把晚饭拿进屋里的时候,贺实已经起来了,从钟文姝手里接过碗筷,又俯身亲了她一口。   钟文姝被他的胡子扎得有些疼,侧身想躲。   贺实偏不让她如愿,仗着身高优势将人按在怀里,然后就用下巴在她脸上蹭。   钟文姝逃不开,只能去踩他的脚。   最后的结果,一个脸疼一个脚疼,两败俱伤。   休战休战,先吃饭!   饭后的碗筷是贺实收拾的,等他回来就看见钟文姝跟个大爷一样瘫在椅子上。   贺实过去要把她拉起来,钟文姝不愿意,他就又用胡子蹭。   “你胡子怎么长那么快,昨儿早上不是才刮过?”   “毛发不都这样,刮得勤就长得快。你小时候和你二姐偷用爸的剃须刀不就知道了?”   钟家这几个儿女都是多毛体质,东南西北四人的腿毛十分可观。   姐仨还好,腿上没什么毛,但是胳膊上是有的。   钟文婷觉得无所谓,有就有呗,又不影响什么。   但是敏姝小姐俩嫌丑,趁着大人不注意,偷用钟父的剃须刀刮毛。   剃须刀的刀片锋利,一个不好就容易出现流血事件,小姐俩自然也没逃开。   一个左胳膊流血,一个右胳膊流血,被从外面玩完回来的北小弟撞了个正着。   那时候北小弟年纪小不懂,只知道流血代表着要死了,于是这小家伙边哭边去胡同尾巴那处找爷爷,嘴里嚷嚷着:“姐姐要死了”。   路人大婶:“哪个姐姐要死了?”   “都要死了,哇~”   这孩子哭得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急得不行的钟老爷子跑回家,李桂花和王婶子已经给两人止住了血。   最后各留了一道疤,还挺对称。   后来大人见到她俩,总想要看看那两道疤长什么样。   回忆完毕,有点羞耻。   钟文姝脸都红了,要去捂贺实的嘴:“说好了不提这事儿!”   “好好好,不提不提,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想让我提都不行了。”   又被抱住的钟文姝抬起小脑袋,瞪大眼睛看向贺实。   贺实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一口,才道:“之前跟你说的要跟马局去外地,后天一早就走,明儿可以休息一天。”   “要去多久?”   “来回得一个月吧,具体的还得看。”   也算是给年轻人机会,马局只带了贺实和齐二这两个年轻警力,意思不言而喻。   不管在哪里想往上爬都不容易,自身努力固然重要,但一个好的机会或者说好的领路人也同样重要。   贺实和齐二无疑是幸运的,他们遇到了马局这个愿意给指点的前辈。   钟文姝有点不舍,换了个姿势抱住了贺实的腰,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贺实心软得不行,开口的声音都浸着温柔:“舍不得我?”   “嗯,你要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这么乖啊?”   怀里人点点小脑袋。   “既然这样的话,那今晚听我的怎么样?”   嗯?   嗯......   那也行叭~ 第77章 自行车风波   贺实走的时候钟文姝还在睡,等她醒过来身侧的被窝都已经没了温度。   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心里还真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虽说平日里贺实值夜班也是这样的场景,但到底还是不一样。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得上班呢。   今天没有人送,得早点出门。   二八大杠就停在院子里,钟文姝也不是没想过骑着去上班,但在脑子里溜了一圈自己骑车那场面,她果断放弃。   走一走挺好,锻炼身体嘛!   没看钟老爷子快七十了还生龙活虎的,跟这锻炼肯定脱不开干系。   这般安慰自己的钟文姝就在供销社门口遇见了骑着一辆崭新女士自行车的关月。   钟文姝眼睛一亮,绕着自行车转了两圈,没见过世面一样摸了好几下。   这小模样把关月逗笑了:“要不你骑上溜两圈?”   有点心动,但还是算了,人家新买的东西肯定宝贝着。   女士自行车不比二八大杠便宜,要是谁家有一张自行车票那铁定要先去买二八大杠的。   毕竟这时候的人是惯有思想,自行车一般都是家里男人用的,能舍得买女士自行车的可不多见。   “你这是多久买的?”   “就昨天啊,你休假没来,正巧来了两辆女士自行车,我就买了,还有一辆你要不?”   “我就算了,没票。”而且她也确实不喜欢骑自行车。   关月也不劝,把车停好,和钟文姝并肩进去也不忘说道她家里那些事儿。   “我那后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妈给我留了张票,就张口说想买来给关晴用。   说是关晴上班的地方远,来回不方便,想给她整一辆自行车。   先不说我肯定不会给,但是你知道她想用多少钱买?“   “多少?”   “一百!”关月手指比出来的那个“1”都快碰上钟文姝的鼻尖了。   钟文姝也瞪大眼睛:“也真敢想?一百块钱就够买俩轱辘吧?”   “可不是,而且人家说得好听,说买辆回来的新的给我爸用,我爸现在那辆旧的就给关晴用。”   算盘打得哗啦啦响,明明能卖一百八的票,一百就想买,做梦呢!   而且,一百块钱只能买张票,到了供销社至少还得花个一百八才能买到车。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二百八,关月那后妈可拿不出来,到时候还得她爸出。   反正就是想不出一分一毫,给一个改了姓的冒牌货谋好处。   “我钱也还够,本想着买辆二八大杠,但正好咱们这儿来了女士自行车,干脆就买了。”   而且买完以后,关月主动搭着赵梅一起回家,在筒子楼底下,赵梅就将关母给闺女留了票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说效果到底如何,至少他们那一片是知道这辆女士自行车是关月的。   但凡那对母女起了什么歪心思,等着的就是大家的唾沫星子。   “你是不知道,我那后妈的脸色有多难看,关晴更是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我欺负她了。”   钟文姝竖起两个大拇指,引的关月弯了眉眼。   说一说,心情真好了不少。   她其实也很累的,心累。   哪怕说是不在意了,但眼看着老关同志一点点偏向那一家子,还是会忍不住酸涩。   在外人面前也松快不了,众人虽说同情气愤,嘴上也是偏向自己,但背地里还是会议论。   像是什么这闺女强势,娶回家过不了安生日子。   诸如此类,她不用想都知道。   也就是在钟文姝面前,对方会真心竖起大拇指,不会把她的家事当成乐子。   想到此,关月决定对钟文姝再好一点,她道:“以后下班顺路那截我搭你回去吧。”   钟文姝眼睛都亮了,毫不客气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以后上班贺石头送,下班关月送,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你也不知道客气一下?”   钟文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情严肃:“桂花婶说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你们院儿的桂花婶还真是人才。”   钟文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刚走到胡同口的李桂花那大大的喷嚏把三人组吓了一跳。   篾子婶:“桂花啊,你是不是穿少了?这还是倒春寒,可不能着凉,不容易好。”   金子婶:“就是,我家小孙子最近就着凉了,咳个不行,我琢磨着也穿挺厚的啊。”   刁大嘴:“是不是你们院儿里有人咳嗽,给传染了?”   篾子婶:“有!前院何家大闺女不就一直咳嗽?年前就开始了,你可得注意点!”   这三人就自顾自聊了起来,徒留李桂花一人在原地扒拉了下自己的衣服。   这也没穿少啊,肯定是有人在念叨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好几天的宝来想她了。   算算日子,宝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得去切块肉,还有白面也得省着给宝来擀面条吃。   李桂花一心只有她的宝了,这边钟文姝在下班后却是恨不得给上午的自己几巴掌。   原因无他,这关月体力跟钟文姝简直是半斤八两。   蹬车还没蹬到一半,关月就骑不动了,停在树下喘粗气。   钟文姝跳下后车座,看着脸都红了的关月“啧”了一声:   “你这也不行啊,敏敏回来的时候搭着我和小弟两人一路骑回家都不带停一下的。”   关月连送钟文姝个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说话的声音还喘着:   “钟文姝绝对是你太重!而且文敏多高我多高,有可比性吗?”   倒还真是个理儿,钟文敏一米七二是实打实的,关月呢,据她自己说有一六五,不过是否真实有待考证。   毕竟谎报身高这事儿,钟文姝特熟。   但是为了证明是关月不行,不是自己太重,钟文姝雄赳赳气昂霸占了车把,坐定后还回头示意关月赶紧上来。   关月自然不会推拒,舒服得坐在后车座。   刚开始钟文姝还蹬得很轻松,嘴上还不忘对关月说:“你看,我就说是你不行!”   关月由着她嘚瑟,一会儿就该她哭了。   果不其然,钟文姝嘚瑟了不过五分钟就蔫了,然后能屈能伸和关月换了位置。   俩人一会儿一换,还不忘说对方不行,就这么到了柿子胡同口。   钟文姝笑眯眯,关月沉默了。   说好只是顺路那截,为什么她就这么把钟文姝送回家了??? 第78章 咱们今晚加个蛋汤,仨蛋的那种!   最后,累得不行的关月被钟文姝用一杯蜂蜜水拐回了家。   两人在三号院门口遇见了贺家大嫂。   贺大嫂显然已经等了不短时间,见着钟文姝回来就笑着上前打招呼:“文姝回来了?这位是?”   “大嫂,这是我同事关月。”钟文姝说完对关月眨眨眼,“这是贺实的大嫂。”   钟文姝还挺诧异的,过年的时候因为贺母的一个红包,贺大嫂对她一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后来遇见了也差不多,远没有平时的热情,也就是最近才好了些。   左右平时也不怎么见面,小两口回贺家的次数还没有回钟家多,钟文姝也不在意贺大嫂心里到底怎么想。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比去年那会儿还热情,毕竟这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大嫂嘴里听见“文姝”这俩字。   贺大嫂并没有让钟文姝困惑多久,刚进院门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文姝啊,我想着四弟出差时间也不短,你一个大闺女在家也不安全,要不让我家小玉来陪你?”   钟文姝自然不会答应,这答应住进来了,轻易可就送不出去了:   “不用大嫂,我妈和大姐会来陪我,而且...”钟文姝看向关月。   关月瞬间懂了钟文姝的意思,把自行车抬过门槛就道:“嫂子不用担心姝姝,我今儿就是来陪姝姝的。”   “那怎么好麻烦你?还是小玉...”   话头被关月截断了:“没事嫂子不麻烦,我乐意着呢!”   “是啊,大嫂,有关月陪我就行,小玉不用过来了。”关月话一落,钟文姝就接了上去,“马上就到饭点儿了,大哥他们也该下班了,大嫂你快回去做饭吧,别耽误了时间。”   贺大嫂的笑明显就没有刚来时大了:“那行弟妹,我就先回去做饭了,你要是害怕就来找我。”   得,又成弟妹了。   等贺大嫂走了,钟文姝带着关月回了家,一进屋两人对视一眼就笑了出来。   钟文姝由衷夸到:“默契不错!”   关月:“一直听你说你婆婆挺好的,你这大嫂倒是没听过,还挺...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这脸上的笑还有称呼的转变,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不高兴了。   “大嫂其实还行,有点小心思,但你要是拒绝她也就不说了。”   虽然下次还会提,但有贺伍和她那个公公做对比,可不就是好多了。   就像钟母说的,这种直接把自己目的说出来总比那些躲在暗处想算计你的人好多了。   关月深有同感,点头道:“倒也是,至少是真拿你当亲戚。”   钟文姝耸耸肩,就起身给关月泡蜂蜜水。   蜂蜜是好东西,钟文姝的这两罐还是钟文西年前的时候给她寄回来的,说是摆酒的礼。   家里有小炉子,钟文姝烧了一些水,等水烧开的功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水缸,各舀了一勺蜂蜜放进去。   水烧开也没马上冲泡,兑了一点冷水才冲泡。   关月在旁边看着好奇:“为啥不直接用开水?”   “直接用开水没有温开水好喝,我怕你着急就往开水里兑了点冷水,其实等开水凉些更好。”   这还是钟文敏说的,东北那边有一种特产的蜂蜜,大队里有些人就喜欢进山去采蜜,手头宽裕的知青都会找那些人买点儿来解馋。   关月接过钟文姝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细品一会儿,又喝了一口,咂吧了下嘴,抬头就对上钟文姝亮亮的眼睛。   “咋样?”   “我再喝一口。”她确实没喝出有啥区别。   于是在钟文姝期待的眼神中,关月又喝了好几口,然后违心开口:“是比直接用开水好喝。”   钟文姝满意了,抱着自己的杯子也喝了几口。   嗯?咋觉得没有贺石头泡得好喝?   再尝一口!确实差了点味道。   幽幽叹了口气,姝姝有点想贺实了。   “咋了?你这杯味道不对?”关月凑近,在钟文姝杯里小抿了一口,“跟我这杯一样啊。”   “也没啥,确实没有温开水冲得好喝。”一口干了杯子的蜂蜜水,钟文姝靠在关月肩上,“要不你晚上别走了,就在我家睡吧?”   “那不是忽悠你大嫂的吗?又没打算真留下。”   “哎呀,月月别走了,陪我嘛。”钟文姝拿出和贺实撒娇的架势,抱着关月的腰,脑袋在她肩膀上来回蹭。   关月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只是越扒拉钟文姝抱得越紧,嘴上还哼哼唧唧说自己一个人睡觉害怕。   关月受不了还是答应了。   钟文姝笑嘻嘻又蹭了一会儿,然后就跑去厨房,她要给月月烙饼!   毕竟这饼代表着她的最高厨艺水平。   “走,跟我去厨房帮忙。”   关月没去,说要回家拿粮食过来。   “我上班以后在家里吃饭可是交了钱的,一顿都不能便宜他们!”说完话,关月就骑着车走了,骑的是小两口那辆二八大杠。   钟文姝不管,去了厨房,用大半都是玉米面掺和了些白面就开始烙饼。   多烙了两张,待会给隔壁老两口送去。   油味儿一传开,院子里的小孩又过来了,一个个眼巴巴瞧着,倒是没人开口。   钟文姝瞧了几眼,没见到大树兄弟俩的身影,那就不用管了。   平日里其他人家做饭都没引来这些小家伙,只有钟文姝一来就是这一幅场景。   她不知道的是,其他人会抄起擀面杖赶这帮孩子,只有钟文姝不赶人,时不时还会往大树兄弟俩嘴里塞点什么。   其他小孩儿大约也是心里抱着点期望,什么时候他们嘴里也能被塞吃的。   只可惜让他们失望了,等关月都从关家回来了,钟文姝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关月一脸笑,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钟文姝好奇探脑袋过去,好家伙!   不仅有白面,还有蛋有肉,而且明显不是一顿的量。   钟文姝瞪大眼睛望过去,关月的笑更灿烂了:   “这肉明晚上咱们炒辣椒吃,面你收着等后面再说,还有这个!”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三个鸡蛋,“咱们今晚加个蛋汤,仨蛋的那种!” 第79章 果然是她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了   蛋汤是关月做的,水平也就那样,和钟文姝不相上下。   不过蛋汤简单,味道差不到哪儿去,两人吃得倒挺开心。   收拾完没多久,钟父钟母来了一趟,见着关月在这儿放心不少,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两人因为晚上吃了不少,就在院子里瞎溜达,又被隔壁刘老太太拉着说了几句话,才回去准备睡觉。   黑暗中,也许是认床,关月一点睡意都没有,还把已经迷迷糊糊的钟文姝摇醒,说要给她讲故事。   钟文姝突然觉得南南之前对自己的评价不对,这真不是她爱多管闲事,实在是关月这个大嘴巴,让她想不管都难。   还是挺困的,不过好奇心作祟,钟文姝表示愿意为了朋友牺牲睡眠。   得到了回应,大嘴巴关月开始了:   “我不是骑了你家的车回去......”   钟文姝来了兴致,打断关月的话:“我刚就想问你结果忘了,你咋骑的啊?”   屁股能沾垫不?   “还能咋骑,不就是两腿一蹬,轱辘转起来就走了,哎呀,你别打岔,听我说!”   “你说你说 。”   “要是把我自个儿车回去,我那后妈绝对打主意,说是和你一起上班就行,让把车留给关晴用,就是我没给她这个机会说出来,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也烦得很。   而且你是不知道我回家去要粮食的时候,赵丽一开始还不想给,关远志也说我一个女孩儿夜不归宿成何体统,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   “一听我是去陪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让赵丽多给我备些粮食,说别占了人家便宜。”   “为啥啊?”钟文姝已经差不多清醒了,侧身面向关月问道。   “还能为啥,你是真不记得你姓啥?”   “姓钟啊!”   “这不就得了。”   又不是傻,在关月近乎直白的话语中,钟文姝也差不多理清了这些弯弯绕绕。   钟家有个已经退下来的钟老爷子,虽说和关远志不在一个厂子,但谁能肯定不会帮上什么忙?   而且贺实之前提过一句,纺织厂的老厂长就要退了,下一任厂长铁定是从副厂长里面选出来。   纺织厂副厂长有三位,关远志就是其中之一。   自家闺女和钟家后辈交好,那自然是关远志愿意看到的。   钟文姝没再开口说话,从侧躺换成了平躺。   感受到钟文姝的动作,关月握住钟文姝的手:“姝姝你别多想,我没有让你家帮他的意思,你知道的,我跟家里的关系......”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找爷爷帮忙。”   老爷子现如今含饴弄孙,下棋遛弯,过得舒坦着呢,连自家小辈都不怎么管,钟文姝自然也不会让老爷子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远志欠人情。   关月不自觉笑了一声,感慨道:“你还真是直白。”   “实话嘛。”   “这事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怕你多想,但压在心里也不舒服,还不如说了。”   关月话落,室内一时寂静,好半天后钟文姝才开了口:   “关月,你想帮你爸爸吗?”   “不想。”   “那你以后会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给你家里谋利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你现在感慨个什么劲儿呢?”   这下轮到关月诧异了:“你不生气?”   “是你爸有想法,不是你有,而且你都说不会帮你爸爸,那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   钟文姝坐了起来,语气认真了不少:   “关月,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们想法太多,总是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但事实上,很多事情真不一定会发生。   就像你说的那些,我都说了没什么,或许会有点儿介意,也会去想你最开始和我说话是不是就有其他的想法。   但是你没有,你是真的拿我当朋友。   我都相信了你说的没有,但是你不相信我相信了你说的没有。   就好像把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们就会觉得舒服,我大姐是这样,贺实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很简单,自私的人永远不懂满足,反而是心软的人在自责愧疚。   关月坐起身,上前抱住钟文姝,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钟文姝没有说话,只环住眼前人,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关月哑着声音开口:“姝姝,我......”   “别道歉!”   “我知道,没想道歉,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了。”   钟文姝来了兴趣:“哪里不一样?”   “就是跟我认识的你不一样。”   两个人又躺了下来,挨得不算近,手却拉在一起。   “高中的时候,我就听文敏说起过你,她说你个矮但是吃得多、笑眯眯的但是脾气不小、从小就知道在爸妈面前争宠、还总爱恶人先告状......”   黑暗中,钟文姝眼睛瞪得老大,身上的怨气都快冲破屋顶了。   关月赶紧安抚人:“但是文敏也说了,你不记仇,对她最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身上的钱只够买一根冰棍儿,那第一口和最后一口一定是给她留的。”   “我可羡慕你们了。”   ......   钟文姝不记得那天她还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最后是多久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两个人着急忙慌差点迟到。   到了供销社,两个人眼睛都有些肿,惹得隔壁柜台的赵梅看了两人好几眼。   最后赵梅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俩这是吵架了?”   “没有赵姨,昨天月月觉得我烙的饼太香,晚上睡觉的时候馋哭了!”   关月:......   赵梅满脸疑惑,消化一会儿又问:“那小钟你眼睛咋也是肿的?”   “我......”   “赵姨,她昨晚上想她家男人,想哭了!”   钟文姝:......   赵姨:果然是她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了。 第80章 插画册   那晚以后,关月就常住在了柿子胡同,隔个两三天就会回关家要粮食。   你别说,关家的条件就是好,关月每次都能弄点荤腥回来,钟文姝的厨艺都好了不少。   大约也是关系亲密了,钟文姝还真从关月身上琢磨出点儿秘密。   这人总能弄到点稀罕物,像是南方那边才有的果子,还有大米,次数一多傻子都能察觉出点什么。   更何况之前关月管自己借过二十,回头就还了二十五,把钟文姝吓了一大跳。   要肯定是没要的,关月后来给了钟文姝不少肉干,这个就没拒绝了。   不过钟文姝也没多说什么,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且她有感觉关月和钟文南李宝来走的是一条路子。   而关月呢,在察觉到钟文姝没有这个意思后,也打消了带着她一起的念头。   钟文姝确实没有这个想法,在之前钟文南就想要拉她一起,但是钟文姝想都没想就摇头说不干。   原因很简单,她和贺实不缺钱票,吃得饱穿得暖,属实没有这个必要去冒险。   更何况,贺实是公安,有什么事情影响就太大了。   最关键的也是最重要的,钟文姝胆小,她连去鸽子市去买东西都不敢,更何况倒买倒卖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还是就安安心心当一个中不溜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而跟着钟文姝在一起同吃同住的关月最近确实闲散了不少   但这人呐,一闲着就想搞事情,这不关月心血来潮拉着钟文姝一起去爬香山。   说起来,香山距离她们住的地方有些远,钟文姝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去过,关月这么一提,钟文姝乐颠颠就跟着去了。   还准备了不少东西,水杯、方便吃的小零食,开开心心跟着关月走了。   然后笑着去,哭着回来的。   刘老太太见着搀扶回来的两人,忙上前去问这是怎么了。   钟文姝虚弱摆摆手,回屋坐下后缓了口气才开口回答:   “我真是疯了,才会花五毛钱去爬山,都够我买十根冰棍儿了!”   关月也累得不行,但还是嘴硬:“咱们去爬山,是锻炼身体,冰棍儿吃多了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关月的腿都还在抖,   钟文姝哼了一声,不再理她,转头对刘老太太说:“刘奶奶,您现在过来是有啥事儿吗?”   老太太一拍大腿,刚刚只顾着关心这俩小丫头一天跑哪去儿了能累成这样,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下午的时候你娘家弟弟来过,说是找你有事儿,看起来挺急的,你得空记得去问问。”   “哪个弟弟啊?”   “就你们盘炕的时候来帮忙的那个。”   那就是钟文南了。   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看的就是年轻小伙姑娘,尤其是未婚的,当初盘炕的时候,这老太太就记住了钟文南,连他还没对象都知道。   送走了刘老太太,钟文姝怕钟文南有什么急事,烧水洗了澡换了衣服,拖着已经没剩多少力气的双腿打算一鼓作气把事儿处理完。   这个时间点儿还没下班,钟文姝把关月的女士自行车搬出门槛,苦着一张脸就往图书馆骑。   骑到路程一半就遇到了又往她家跑的钟文南。   挺好,她也真的骑不动了。   姐弟两人就在附近找了棵大树,钟文姝坐在后车座上等着钟文南说到底是什么事。   “到底啥事啊,你这么急?”   钟文南开始确实挺急的,但看着钟文姝这样他倒是不急了,好奇问道:“你干啥去了累成这样?”   “花钱受罪去了。”   “啥?”   “爬香山。”   “怪不得,我下午去供销社,赵姨说你今天休假,然后我又去找你家好几次,隔壁老太太说你没回来......”   “停,你到底啥事儿找我?快说,我都要累死了!”   “钟文姝我跟你说,你现在对我不耐烦,一会儿我把事情说了你能把我供起来。”   钟文姝没说话,但是表情明明白白告诉钟文南,她不信。   钟文南“啧”了一声,也不卖关子了,开口道:“我们馆里最近要出一版画册,之前那个会画画的同志骑车把胳膊摔断了,我就把你留家里的画本拿去给馆长看了,馆长挺满意的。”   听到这儿,钟文姝的表情已经变了,软趴趴的身体也坐直了。   钟文南很满意眼前看到的,得意洋洋继续开口:“馆长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画画本,看着质量算钱,一本起码这个数。”   两个手指竖起,明晃晃的“二”。   钟文姝的笑立马灿烂,哪里还有之前疲倦模样。   钟文南只见这人往前车座一窜,就冲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南南弟弟,还等什么呢,快上车啊,三姐带你去挣大钱~”   恶心!!!   最后,钟文南把这个现实的三姐挤到后车座,顶着大家的眼光,骑着这辆女士自行车去了图书馆。   一路上,钟文姝在后车座对他嘘寒问暖,包括但不限于:“南南你累不累啊?”“南南你渴不渴啊?”   南南表示很烦,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他想早点结束这折磨,也怕馆长下班走了。   好在馆长知道钟文南是去找人了,一直在办公室等着。   钟文南一路畅通,带着钟文姝进了馆长办公室。   也没多寒暄,馆长让钟文姝当场展示了一下她的画技。   别的就不说了,画画写字这两方面,钟文姝相当自信,没费多少功夫,纸上就多了个钟文南。   馆长在钟文姝动笔的时候就一直看着,钟文南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知道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也安心了不少。   果不其然,钟文姝停下笔,馆长就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然后直接说出了酬劳。   二十五块钱,她只用根据作者的文字把画画出来就好了。   没犹豫钟文姝一口答应了,倒是钟文南在一旁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馆长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没点破,转而笑眯眯问钟文姝:   “小同志如今是在哪儿上班啊?”   “馆长,我在鹁鸽胡同那边的供销社当售货员。”   “好,为人民服务,挺好。”馆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这本插画有些急,小同志你白天还要上班怕是来不及,下个月初初稿就得交。”   钟文姝想了想道:“没事来得及,我下班后赶一赶这个月肯定能画完。”   馆长还是摇头:“这样小同志,我和你们供销社主任有点交情,我去给你把这个月的假请了,工资照发,你就来馆里,抓紧时间赶一赶,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行。至于供销社那边人手问题......”   馆长皱起的眉头在余光扫到钟文南后舒展开来:“就让小钟去!”   小钟·文姝:好嘞!   小钟·文南:......好嘞...... 第81章 图书馆的工作   话也就是这么先说着,工作调动毕竟也不是小事。   而且如今的钟文南也不是当年的街溜子,手头上也是有工作的,馆长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他说走就走。   钟文姝拿着一沓资料跟馆长拍胸脯保证会认真看,就又坐上了钟文南的后车座。   路上刚蹬了没几步,钟文姝拍了拍钟文南的后背,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也没啥......”   “麻溜点儿,快说!”   “真没啥,就是,诶,你别乱晃!”钟文南稳住车把,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刚刚馆长那模样分明是还有的谈,而且要的急,三十块钱多半没问题,你直接.....”   “不是你跟我说的二十吗?这还多了五块,我肯定就答应了啊!”   “二十那不是最低价,馆长对你的画挺满意的,肯定还能再涨。”   钟文南常年混迹鸽子市,见的人多,再加上对钱敏感,自然会替钟文姝可惜。   钟文姝又拍了拍钟文南的背,加大了力道:   “没必要南南,这活是你牵的线,再多要那么五块钱肯定好,我干完这个月就走了倒没什么,但是你还要在那儿干着。   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爽快点儿,馆长对你印象也能好点儿。   南南你有好事想着我,我也不能不管你不是?”   钟文南被说的脸都红了:“之前我还觉得你有点不识好歹,但现在你这话说的,还挺让人感动的。”   然而就在这团名为“姐弟情”的火苗熊熊燃烧的时候,一盆冷水直扑面门,钟文南清清楚楚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   “嗐,这好听话也是才想到的,刚在馆里压根儿没想起你。”   钟文南......   然后报复般的,一晃车把,钟文姝死死拽住的钟文南的衣服才没被甩出去。   “钟文南,那五块你补给我!!”   ----   馆长对这画册那是相当重视,钟文姝上了三天班后就被通知明天开始去图书馆报到。   比起钟文姝的兴致勃勃,钟文南就是强烈对比的兴致缺缺,并且还带着些惶恐。   正常,就像是钟文姝羡慕钟文南的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钟文南害怕供销社的婶子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对此,钟文姝那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和关月进行了一场真心实意的依依惜别,就开开心心去了图书馆。   而且是让钟文南送的那种。   到了后,馆长简单嘱咐几句,就让一个看上去二十多的男人带着钟文姝去工作点。   工作点是一个不大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年长一些的女人看上去挺严肃的,姓钱;另外一个看起来比钟文姝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叫孙雪菲。   这两人都是负责文字编辑的。   而带钟文姝来的男人是馆长派来给她们打杂的,叫吴城。   钱孙两人对于钟文姝的到来没什么大的反应,态度不算热情,打了声招呼又开始做自己的事儿。   钟文姝也不需要这两人给介绍什么,插画资料馆长早就给她了,她的工作就是根据文字描述给出相应的配图。   最要注意的是,这本插画册是要小学生看的。   不管笔者的笔力如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于图画的喜爱更胜于文字。   所以显而易见,钟文姝的压力要比其他两人大得多。   不过钟文姝还算有经验,当初在赵沟子大队和小孩子混了几天,约莫能知道小学年龄段的孩子喜欢看什么。   颜色鲜艳一些会更吸引人。   想通这些,钟文姝也加入了埋头苦干的行列。   室内安静,除了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间或还有吴城翻书的声音。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等到钟文姝落下最后一笔,一抬头才发现钱孙两人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时间办公室里的挂钟,已经快一点,早就过了饭点。   吴城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见钟文姝已经停笔,笑着开口:“钟同志饿了吧?饭我已经打回来了。”   钟文姝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兜里的钱票递过去,连声道谢。   吴城也没假大方,接过后表示要是钟文姝不想去食堂吃,他以后都可以给打回来。   钟文姝连连摆手说不用。   孙雪菲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听见两人的对话轻嗤一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搭理钟文姝的意思。   钟文姝打招呼的手一顿,不明所以看向吴城,后者也是一头雾水,冲着钟文姝摇摇头。   行吧,那就先吃饭吧。   可事儿还没完,饭吃到一半,钱姐端着个水杯走了进来,见钟文姝在吃饭,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开口也是训斥的语气:   “这是办公的地方,吃饭就好好去食堂,小钟还是该注意点。”   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办公的地方不能吃饭,但确实有些饭菜味道大,而且还能留挺长时间。   同个办公室的人介不介意另说,但你不能认为自己没错。   贺实有句话说得对,钟文姝这个人毛病多,但是有一点好:有错就认。   只是钟文姝刚端起饭盒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孙雪菲又嗤笑了一声,大家都注意力又集中在她身上。   “之前主编在办公室吃饭,怎么不见钱姐你说句话?这是专挑着新来的欺负?”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变了,钟文姝抱着饭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孙编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主编那是加班错过了饭点,家人送来的饭才在办公室吃的,跟食堂打回来的能一样吗?而且小钟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我这是在教她,到孙编辑口里倒成我的错了。”   “钱姐,你也别跟我说这些,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眼见着钱姐的脸已经铁青,钟文姝可以装傻,但是吴城不行。   趁着吴城劝说的功夫,钟文姝抱着饭盒窜出了办公室。   饭没吃两口,还饿着呢,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俩人有矛盾,拿自己当靶子吵架,玩呢? 第82章 南哥,一句话,干不干?   林红娟女士最常对小闺女说的话可以用九个字概括:   别瞎打听,别多管闲事。   而多年因为闲得慌惹祸的经验也让钟文姝牢牢记住了这九个字。   所以当钟文姝吃完饭,洗完饭盒,又溜达一圈后回到办公室后,看到各归各位的三人,也就只把刚刚那一场闹剧当成了乐子。   暗自观察钟文姝反应的吴城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这位也是个脾气大的,万一觉得受了委屈在这时候撂挑子不干,那馆长那边他是真交代不了。   以上吴城的这些心理活动,钟文姝一概不知,把今天的任务一完成,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就走了。   贺实还没回来,关月昨晚上就回关家了,钟文姝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带犹豫就拐进了鹁鸽胡同。   而且好多事情不方便问吴城,可不得去找南南好好打听打听,比如那钱孙两位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那钱姐之前是出版社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调到了我们馆里,但是又传言是要升职了,但被关系户挤了下来,钱姐一气之下就申请调来了馆里;孙雪菲......”   “等会儿,不可能吧?”钟文姝打断,有理有据,“虽说馆里和出版社有合作,但要是钱姐真有关系说调来就调来,那还能被关系户挤下去?”   “这谁知道,反正钱姐确实是出版社调过来的,你还听不听?”   “听啊!”   “那就别打断!”   “好嘞,您继续。”   这孩子今天在供销社到底经历了什么,脾气咋那么大呢!   “孙雪菲是馆长的侄女,本来这次是没她的,但馆长亲口提了,自然就是她了。”   “可是我今天看了钱姐和孙雪菲的底稿,孙雪菲写得挺好啊。”   是真挺好,至少和钱姐的比起来,小孩子肯定更喜欢孙雪菲的内容。   “那肯定的,要是孙雪菲没点本事,馆长能随随便便就塞人?怎么服众?   而且这是馆里第一次牵头出书,原先一直是出版社那边的活,馆长肯定想让自家人分一杯羹。”   钟文姝认同地点点头,并且做出总结:   “所以,钱姐因为被关系户抢了位置特别讨厌关系户,孙雪菲正好撞上了上去,两个人呛起来也不奇怪,但是跟我有啥关系?”   她说白了就是个临时工,完成这一项任务就走人,负责的工作更是跟她们没冲突,不至于呛声还要带上她吧?   “这么简单三姐你都想不明白?”北小弟不知道听他们说话听了多久,挤到两人中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明晃晃挂着“你好笨”的表情。   钟文姝忍住打弟弟的冲动,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北小弟站起身,手背在背后,低头看坐着的两人头头是道:   “三姐你这么突然一去,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关系户?你们口里那钱姐讨厌你不是很正常?至于孙雪菲...三姐你就当她嫉妒你长得好看吧。”   钟文姝不想打弟弟了,还把兜里准备给小玲玲的奶糖给了北小弟。   钟文南看了过去,钟文姝一摊手:“就一块儿,没了。”   钟文南起身就要走,又被钟文姝一把拉了回去。   走什么走,她还不知道钟文南今儿在供销社过得咋样呢。   北小弟显然也想知道,和三姐一左一右把钟文南夹在了中间。   “婶子们都挺热情的......”   这话一出,不用再多赘述,钟文姝已经可以想象出那样的场景了。   北小弟正处于对青春躁动期,对堂哥还挺羡慕,但想想自己那个位数的成绩,深深叹了一口气。   钟文姝:“你叹啥气?”   北小弟:“不想上学。”   钟文南:“唉!”   钟文姝:“你又叹啥气?”   钟文南:“不想上班。”   钟文姝:“唉!”   南北兄弟俩起看了过来。   钟文姝嘿嘿一笑:“这不是觉得不叹口气有点不合群嘛!”   ……沉默   钟文婷抱着小玲玲从于家走出来,看见这三人谁都不说话就干坐着,不明所以:“你们仨干啥呢?”   姝&南&北:“唉!”   钟文婷:o_O???   ----   北小弟暂且不提,孩子还小,他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把个位数的成绩变成两位数。   钟文姝这边也好解决,埋头工作,累了就端着水杯悄悄看办公室里两人唱戏。   只有钟文南是真的很烦,婶子们乐此不疲,那架势恨不得下一秒就压着他去领证,哪怕他压根儿没到领证的年龄。   “知足吧。”关月在一旁悠悠道,“现在就是这些婶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等你真到了年纪还不结婚,就不只是这些婶子们了。”   “还有谁?”   “街道办啊,单位领导啊,三天两头找你谈话,不管你刚到年龄的时候还不至于,多等个两三年吧。”   这可是关月的亲身经历,她要比敏姝姐俩大上一年,现在已经满了二十,甭管啥原因,在其他人眼里可不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钟文南想起那场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纵使如此还是耐不住好奇:“那关月姐,你为啥不结婚啊?”   关月拒绝回答,并且威胁钟文南,要是再试图进行伤痛转移,那她就要不讲情面把柜台换回来了。   是的,看在钟文姝的面子上,关月主动把自己的零食柜台换给了钟文南。   零食柜台是在最边上,钟文南缩在角落,再加上又关月做人肉隔断,虽说杯水车薪,但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所以,关月的威胁很有用,钟文南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老老实实开始神游。   好在这样的折磨没太长,李宝来的归来拯救了麻木的钟文南。   李宝来这次走的时间有些长,好几个车子一起运回来不少东西。   老师傅们都有自己的门路,夹带了不少私货。   自然,李宝来的胆子也大了,私货没少带。   院儿里人多眼杂,宝来没敢带回家,找个地方藏着了。   正因为如此,宝来到家根本不能安心休息,连李桂花特意炖的猪蹄都来不及啃一口,直接就来供销社找他南哥。   供销社外大树下,钟文南听完李宝来的话,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看向李宝来的眼神那简直比看对象还热烈。   虽然南南压根儿没对象。   “南哥,你别这么看着我,一句话,干不干?”   富贵险中求,那自然是:   “干!” 第83章 你对象不行   李宝来不仅给他南哥带来了奔向美好生活的动力,更是给他迷茫的生活指明了一条道路。   宝来说,婶子们不仅有钱,还有闲。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钟文南悟了。   婶子们有钱是必然的,一般来说只要结了婚的女人有工作,那这个家庭至少是一个双职工家庭。   这样的家庭哪怕孩子多些,也不会缺钱。   缺的是票,是粮,是买东西的渠道。   至于婶子们为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除了闲的,更是因为那是别人家的事。   所以只要钟文南让婶子们把目光看向自家,他就可以从苦海里解脱出来了。   想通这些,钟文南很是激动一巴掌拍在李宝来背上,特别真诚:“宝来,你是我一辈子好兄弟!”   宝来几天下来累得不行,来找钟文南那是强撑着一口气,钟文南这一巴掌差点把他给拍树上。   “诶,弟弟没事吧?”   站定的李宝来悠悠开口:“南哥,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算了,没什么,南哥我先回去睡觉了,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行,你快回去,我晚上再去找你。”   结果还不到晚上,下班时间一到,钟文南就跑了出去,根本没听见后面还有个打算跟他聊两句的婶子。   “小关啊,这小钟她弟干啥去了?”   关月随口答道:“去接姝姝了。”   那自然不是,钟文南哪里还记得有个姐姐在等他,一心只有他亲兄弟宝来。   李宝来显然也是念着他南哥,睡饱了以后就在老槐树下等着了。   李宝来已经提前踩好了点儿,还没到厂里的下班时间,三人组也都回去做饭了,老槐树这儿最安全。   钟文南一回来就看见了人,把车停好,两人直奔主题。   李宝来这次去的是南方,那些不值钱只图个新鲜的暂且不提,单说价值最高的手表竟然就带回来四块。   上海牌的,八九成新。   “行啊,你本事不小,这都能弄来!花了多少?”   “一百六一块儿,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李宝来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票:“还有这个,南哥你看。”   三张票,一张自行车,两张收音机。   这下钟文南真的是惊喜了,单这几样转手出去就够他们赚不少了。   不过转手这事儿李宝来不管,他只负责进货,找买家是钟文南的事儿。   “南哥,你记得给我点儿钱,后天我就走了,这次近,你给我点备用就行。”   “晚上我给你送家去。”   “得嘞。”   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儿,李宝来才注意到钟文南骑回来的自行车不是自己熟悉那辆。   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他当初摔出来那道划痕。   李宝来:“南哥,你啥时候买车了?”   此时的钟文南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听了李宝来的问话,答道:   “没啊。”   “那这车谁家的?”   “我三姐家的,贺哥不是出差了?我三姐就给我用了。”   这话一出,钟文南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看了眼自行车,又看了眼李宝来。   李宝来:“南哥,文姝姐为啥要给你用?”   “她自己不能骑吗?”   “还是说,”李宝来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南哥你忘了去接文姝姐?”   钟文南:......   宝来:那南哥你完了呀!   ----   五月初的天气很舒服,少雨,不热,风吹过的时候格外舒服。   但今儿也不知怎的,风格外大,钟文姝又臭美,穿得少,整个人站在图书馆门口都快被吹迷瞪了,还是没见着钟文南的影子。   门口的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招呼道:“闺女要不你进来等吧,今儿风挺大的。”   钟文姝刚想摆手说不用,结果就是一个大喷嚏,这下说自己不冷老大爷也不信了。   也不死要面子活受罪,钟文姝脆生生道谢就进了值班室。   老大爷也热情,等钟文姝进来坐下,还掏出一把瓜子让她吃着玩。   “大爷不用,您留着吃,接我的人一会儿就来了。”   “就这点瓜子不值啥钱,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让你干看着我吃?”   “那行,我也不跟您客气,改明儿我也给您带好吃的!”   老大爷乐了,也不客气:“那闺女你别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您认识馆里的钟文南不?我要是没给您送来,您就找他!”   “闺女你单说个名儿那想不起来,不过我天天在这儿坐着,就没我不熟的脸,只要人站面前那我指定能认出来!”   “那大爷您认识我不?”   老大爷一愣,琢磨了会儿才道:“闺女你还别说,还真不认识,也就这两天才老见你。”   钟文姝开始逗老大爷:“大爷您还说谁都认识,我来咱们馆这么久了,您这两天才记得我啊?”   “不可能,这一片儿谁不知道我灯爷记性好?你之前指定没来过,不然这么个好看大闺女我不可能才记住。”   钟文姝当即笑开了花,给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老爷子真厉害,我是这两天才来的。”   “我说什么来着,我灯爷不可能记错!”   “对对,我还真没见过比您记性还好的人!”   老爷子被哄开心了,掏出来的就不止瓜子了,花生也抓出来不少。   还是盐水煮花生,钟文姝先给老大爷剥了不少,才象征意义吃了两颗。   老爷子看在眼里,开口的话不知怎么的带上了些惋惜:   “你这闺女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   钟文姝停下剥花生的手,好奇问道:“哪儿不好?”   “眼神儿不好!”   “灯爷您给展开说说?”   “这还用说?”老爷子哼了一声,眼神看了眼窗外,语重心长,“你看看你那对象,这都几点了还不来接,眼见着天都要黑了,真就放心你个大姑娘一人儿回家?   闺女你听老爷子我一句劝,趁早分了,擦亮眼睛换一个!”   钟文姝这才反应过来是老爷子想岔了,赶紧开口解释:“灯爷您误会了,我等的是我堂弟。”   没成想,听完解释的老爷子更激动了,只见他一拍面前的桌子,道:   “那就更不行了!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家人都不在意,还能做成什么事儿?闺女,一会儿人来了你别吱声,说不出个所以然,咱今儿就不跟他走!”   “好嘞!”   也没让在这爷孙俩等多久,话落几分钟的功夫,钟文南急匆匆赶来了,一起的还有李宝来和北小弟。 第84章 二百就二百!   钟文南觉得今儿这事儿李宝来也有责任,说什么都要让他一起来。   宝来呢,觉得他南哥就是想找个人分担钟文姝的怒火,但还是很讲义气一起来了。   至于北小弟,那完全就是因为刚好放学撞见他俩要出门,硬是要跟着两个哥哥。   俗称,凑热闹。   老爷子没说大话,三个大小伙一露面,他准确无误找到了眼熟的钟文南,然后进行了一番有关责任心的教育。   一只羊是赶,三只羊也是放。   老爷子也不知道另外两人跟钟文姝是个啥关系,总之就是一起教育。   钟文姝就在一旁笑眯眯听着,还特别殷勤给老大爷续水,生怕他口干。   老爷子也很满意,自家子孙都还没这个大闺女孝顺,多好的闺女!   又喝了一口茶,老爷子换了个极其温和的语气问钟文姝:“闺女啊,这两人是?”   钟文姝:“噢,他们都是弟弟!”   这话听在三人耳中有点怪怪的,但老爷子不觉得,他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说话了。   老妻不在了,家里小辈忙,又都有自己的小家,没这个耐心听他说话,他这才找了个守大门的工作。   但干了这几年,也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认识的人是多了,但也都只是来回经过时候喊一声“灯爷”,能停下来和他说说话的少之又少。   今天也是看那大闺女杵在那儿挺久了,才把人招呼进来的,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三个意外之喜都想给老爷子磕一个了,这大爷实在是太能说了,一个意思能换三四个词儿说,愣是没一个重复的。   “你们三个小子得知足,这姐姐多好,吹着风等你们这么久,愣是半句怨言都没有,要不是灯爷我看不下去,指不定现在已经冻成什么样了!”话落,又嘱咐钟文姝,“回去注意点儿,吹了这么久的风,别感冒了,多烧点开水喝。”   这话听着像是结束语了,北小弟眼睛顿时一亮,抢在他姐之前开口:   “灯爷您放心,我回去就给我三姐烧开水,保准看着她灌下去!一缸不够就两缸,两缸不够就......”   “行了,别贫了,天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吧。”   确实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就得找了。   跟老爷子道了别,钟文姝还是选择了钟文南的后车座。   没办法,北小弟的车技她是真不敢恭维,不搭人还好,一搭人歪歪扭扭不知道能晃到哪儿去。   能不能安全到家全凭运气,钟文姝自认没有这个运气,还是南南靠谱!   “这个时候知道我靠谱了?刚刚看戏的时候干啥去了?”   “诶,钟文南,你别倒打一耙,接送我可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原话怎么说的来着,让我想想,好像是:   ‘姐夫不在家没人送姐姐上班,我身为弟弟理应站出来为姐夫排忧解难......’”   “停停停,怕了你了。”钟文南赶紧打断,这人是最会得寸进尺的,再让她说下去自己不知道还要签多少不平等条约,“坐稳了啊,我要加速了。”   “骑那么快干啥?”   “二伯母说今晚有肉。”   !!!   “那你还不再快点!”   看着前面突然加速的两人,北小弟不明所以,傻傻发问:“宝来哥,他们俩咋了?”   宝来依旧慢慢悠悠,看了看前面两人,不怀好意开口:“你妈在家炖肉呢。”   !?   “哥诶,你骑快点儿,晚了就没了!”   “我骑那么快干啥?炖肉又没我的份。”   北小弟......十分有道理。   ----   关月发现钟文南的精神面貌比之昨天那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面对婶子们的热情竟也能招架了。   这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有问题,再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下班的时候,平日里一到点儿就跑的人今天竟然走到最后,还总往手表柜台那边看。   忍了一天的关月总算是忍不住了,问出了钟文南最想听的那句话:   “你是想买手表吗?”   钟文南忍住内心的雀跃,面上不显:“是有点想法,关月姐,你说这上海牌手表,咱们买能便宜点不?”   “你想啥呢?一百二十五统一定价,谁买都一样,而且这算便宜的了,你要是买梅花的更贵。”   “那要是没票呢?”   “没票你还想来咱们这儿买东西?”   “我也就是说说,就想着没票的话,两百块钱能不能买一块儿八九成新的?”   “这不是能不能买的问题,你得找得到谁卖,你......”关月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看着钟文南试探问了一句,“你有门路?”   钟文南连连摆手:“关月姐你说啥呢?我哪有门路啊,我要是有两百块钱的门路还用的着来问你吗?”   钟文南要是不强调那句“两百块钱”,关月还能信。   这一强调,啧,都是走过同一条路的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弟弟啊,我怎么也算是你半个姐姐,你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去而复返的赵梅打断了:“小关,小钟你俩干啥呢?”   关月当即来了主意,给钟文南使了个眼色,也不管对方看没看懂,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也干啥,赵姨,就是...就是...”   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可把赵梅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赵梅:“小关你真的是,还有什么是不能和姨说的?这是把姨当外人?”   话落,赵梅装作生气转身就要走。   关月急了,眼睛都有点红,赶紧拉住赵梅:“赵姨,您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说,就是不相信姨!”   最后,关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恹恹:   “赵姨,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爸现在一心就只有关宇这个儿子,以后肯定不会给我多少东西......”   “他敢!现在的家业可都是你妈陪着你爸攒下来的。”   关月拉住赵梅的手,面上都是感动:   “赵姨,我知道您念着我,但是毕竟是我的家事,我也不想您落埋怨。   但我总得替自己多做打算,这不前些时候我整理我妈的东西,发现有块儿旧手表。   我要是啥都不做,把手表放那儿,指不定哪天就被人要了去。   就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手表卖了,这样我多少能攒点钱,还能让我爸给我买新的。   所以我才问问钟文南,看他愿不愿意...”   未尽之语也不用多说,赵梅立马懂了。   心里有对关月同情,自然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赵梅看了眼钟文南,想把关月拉倒一边说话,只是关月不愿意:   “赵姨,您等我会儿,我想先把我的事儿给解决了。姨,我信您,您可别往外说。”   赵梅哎呀了一声,开口就带了埋怨:   “你这说的什么话?就凭我和你妈的交情我还能害你?   而且小关你也是,小钟他一个才工作的大小伙子有什么钱?   你还不如问问姨,只是这价钱得...”   “赵姨不带您这样半路加塞的!”钟文南急了,转向关月就道,“关月姐,就按咱们刚刚说的,二百,我马上回家给你拿钱。”   说着,钟文南转身就跑,还没两步就被赵梅一把薅了回来。   “二百就二百!” 第85章 你们怎么这么难伺候!   赵梅喊完话,拉着关月就要回家,生怕被钟文南抢先似的。   钟文南自然不会跟着去,他得把这场戏最后一幕唱完——手表还没影呢。   钟文南匆匆跑回家找了李宝来,拿到手表后就往赵家跑,生怕露了馅儿。   关月这边只有一辆女士自行车,搭着赵梅骑得慢,给了钟文南不少时间。   到了赵家楼下,关月随意找了个借口没跟着赵梅上楼,只说在楼下等。   “行,那小关你一定等着姨啊,姨马上下来。”   “没事赵姨,我不急,您慢慢来。”   可真得慢慢来啊,您动作太快了,我可真没东西给。   赵梅笑着说好,转身上了楼。   这位婶子真心待关月不假,但也是有小心思的。   二百块钱毕竟不是小数目,刚刚那一声喊话也是情急之下的喊出来的,这下没有了钟文南这个竞争者,自然会想着借着关系来还还价。   这不,借着取钱的功夫,赵梅特意在楼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楼。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起码得再砍下去十块钱。   结果刚一下楼,就看见关月身边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   仔细一瞧,可不就是钟文南嘛。   这下,赵梅也不是溜达的速度了,噌一下就蹿到了两人身边:   “你这孩子,咋还追到这儿来了?这是非要跟婶子抢?”   钟文南不好意思挠挠头,开口的时候耳朵都有点发红:“赵姨,我还是想要关月姐手里那块儿手表,我出二百一,您就让让我吧。”   赵梅眼睁睁看着“二百一”出口的时候,关月这丫头的眼睛都亮了。   哪里还有讲价的心思,赵梅将自己有些微胖的身子挤到两人中间,隔断了两人的所有交集。   钟文南急了:“赵姨,您别这样,您.....”   赵梅压根儿不搭理他,看着周围没人注意,把兜里的两卷钱塞进了关月的兜里,然后催促关月把手表拿出来。   关月很为难,但还是选了亡母的老姐妹。   老姐妹很欣慰,从关月手里拿到那块旧手表后,连眼神都没分给钟文南一个转身就往楼上跑。   钟文南:“赵姨,赵姨,您等会儿,赵姨!!”   赵姨已经没影了。   “行了,赶紧的,快点走吧,等会儿反应过来再找咱们。”   关月跨上自行车就招呼依旧停在原地,目光中还带着哀伤的钟文南。   这孩子真的,咋还有演戏这爱好呢!   剩下的三块手表也这样在两人的完美配合下出了手,其中一块儿还是二百一卖出去的。   关月是很会选人的,那些想给自己买的婶子肯定不行,哪天一带上就得露馅。   住得近的也不行,嘴碎的更不行。   关月可是把这些人摸得透透的。   而钟文南唯一的作用就是装作自己被抢了手表很伤心。   这样下来,那四个买到手表的婶子看着钟文南就有种说不出的愧疚感,在供销社里有意无意还会护着他三分。   南南很开心!   վ'ᴗ' ի   一块儿手表的成本价是一百六,四块儿一共赚了一百七,给了关月二十,剩下的南宝两人平分。   再加上那三张票券和一些零散东西,俩兄弟真没少赚。   这可比在鸽子市辛辛苦苦容易多了,也更安全。   三人就这么一拍即合成为了长期合作伙伴。   那边事业蒸蒸日上,这边钟文姝和灯爷的友情也越来越深厚。   老爷子是真闲得慌,每天最盼着的事儿就是钟文姝多来和自己聊聊天。   为此,还准备不少零嘴。   钟文姝自然也不会白吃,带的最多的就是钟文敏给寄回来的松子榛子。   至于钟文南搞回来的那些稀罕东西,还是算了吧,她可是连贺实都没打算给的。   毕竟哪怕知道一只猫不吃老鼠,你也不能把老鼠往它面前递不是。   但是这一老一少的纯友谊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单纯了。   钟文姝敏感发现办公室里钱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其中的嫌弃意味更是根本不藏。   孙雪菲倒是态度好了很多,偶尔还会约着钟文姝一起吃饭呢。   这些改变,钟文姝又不傻自然是知道的,她也和关月说过。   关月说: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守门的大爷,他们那大半生经历你根本无法想象。   而且一个敌人总比两个敌人好。   最关键的是,一个人吃饭还挺尴尬的。”   很有道理,姝姝受教了。   所以对于孙雪菲的邀请,钟文姝也没拒绝,就像关月说的,人是群居动物,得有伴儿,哪怕只是短暂走一截。   人际交往最是复杂,两个人之间不管关系好坏,当有第三个人介入的时候,那必然会发生变化,只是大小的区别。   而这只有四人的办公室,显然是变化大的那个。   在不知第几次,钱姐看见两人一起相约去食堂发出嗤笑声的时候,孙雪菲终是忍不住爆发了:   “钱姐,您这是对我们意见不小?”   “我哪敢对你们有意见,只不过就是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有道理。”   果然是读书多,这要是放在她妈红娟女士和桂花婶身上,能听来一句“臭味相投”都算是有文化了。   吴城在两人开始呛声的时候就熟练地关上了门,并缩在角落努力装作不存在。   而钟文姝觉得自己好歹算是当事人,也就没去和吴城排排蹲,站在孙雪菲旁边近距离观战。   “钱姐您这要是还叫没意见,那什么叫有意见?”孙雪菲脸上的笑挺讽刺,“您这成天看我不顺眼不就因为我是馆长侄女,怎么碍着您了?”   “孙雪菲!”   “行了钱茹,别人不知道你怎么来的,我还不知道吗?说是被关系户抢了位置,也就是传的好听,你把工作任务办砸的事儿怎么不说?   自己能力有问题,倒是成天盯着我,嫉妒我年轻好看还是有个当馆长的大伯?   说这些之前,你不如好好想想,单说这本画册,你合适还是我合适?”   这一连串的话语,气得钱茹满脸通红,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孙雪菲还说完,她又转向钟文姝:   “还有你钟文姝,人家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了,你就这么忍着?有没有点儿出息!”   钟文姝......   不是,厉害点儿说我就会瞎蹦哒,安分点儿吧又是没出息。   你们怎么这么难伺候!!!! 第86章 雪菲姐,冒昧问一句,您属相是啥啊?   很显然,孙雪菲跟钟文姝这种吵起架来只会骂一句“你是不是有病”的人不一样,她绝不会让自己事后再后悔没发挥好,因为这姑娘甚至可以条理清晰给在场的人讲故事。   没错,讲故事:   “我家里的弟弟小时候上树,把院子里邻居家的枣树给薅秃了,小孩子怕挨打,就说是另一户人家养的猫干的。   大人肯定不信啊,哪家的猫这么厉害?   但我小弟死不改口,后来更是逢人便说那只猫有多厉害,爬树能爬那么老高。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钟文姝和吴城很配合的摇头。   “后来啊,我弟他自己都忘了真相是啥,甚至到现在都还深信不疑。   左右这就是小事,我们家人就随了他。   不过啊,我弟这事儿是小,可钱姐您这事儿怕不是吧?   这些年那些谣言传的,不明真相的人就算了,您自己别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雪菲的话落,钟文姝和吴城的视线都看向了钱姐。   钱姐的脸色已经不是用不好看可以形容的了,那简直比钟文姝的画笔颜色还丰富。   孙雪菲达到了目的,也懒得再和钱姐废话,转头就走,到了门边还不忘回头招呼依旧傻站在原地的两人:   “你们两个中午不吃饭了?”   “吃啊。”   “那还不走!”   “走走走......”   三人都脚步声渐远,钱姐撑着桌子的手顿时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办公桌不发一言。   这边,三人来食堂的时间已经算晚了,孙雪菲带钟文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吴城则是苦着脸打了两份饭。   没办法呀,那两位可以什么都不管,吴城不行。   有任务在身,他得保证画册完成之前,这仨人都得全须全尾好好活着。   吴城走了,但是孙雪菲还没说够,灌下半碗汤又开始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当时出版社有个任务挺重,正巧钱茹那个时候要升职,他们主任就把任务交给了钱茹,让她领着其他几人一起做。   结果那钱茹干到一半,也没打声招呼说原因,就直接跑回家去了。   剩下几人都没钱茹有经验,这下不仅要做自己那份儿工作,还得捎上她那份儿。   这不临到截止日期才做好,交上去的时候差点没把领导气死。”   “做得不好?”   “大体没问题,但小方面错得压根儿没眼看,最后还是另一个编辑给修正好的,后来也是这个编辑升了职。   那大哥家里是有点关系,但这怪得了人家吗?要怪也是怪她钱茹自己。”   “那钱姐为啥不自己做啊?”   一说到这儿,孙雪菲叹了口气:   “钱姐的小闺女发烧了,还是邻居发现给送去了医院,钱茹一接到消息就去了医院。   本来这也没什么,孩子病了,大家都能理解,可谁知道这钱茹等孩子退烧了也不回来上班,就说要照顾孩子。   有人说让孩子爸来照顾,钱茹说男人不仔细,照顾不好,非要自己去。   行,照顾孩子大家也认,但是总得有个度吧?   谁没有家啊?就算年轻点儿还没成家,那总有爹妈吧?谁能愿意一直给她干着?   这不,出了问题以后,钱茹落了满身埋怨,就被调到馆里来了,这还是升职的那个大哥给帮的忙。   馆里的人不知道前后缘由,就传是被人挤下来了。   钱茹也不反驳,这不大家就信了。   久而久之,连她钱茹自己都信了。”   钟文姝听得连饭都忘了吃,这可比门口灯爷讲的那些家长里短精彩多了。   “这些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孙雪菲有些口干,把剩下的半碗汤一饮而尽才道:“我大伯是孙馆长,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而且那个大哥其实就是我表哥。”   钟文姝竖了个大拇指,这还是第一次见人把自己是关系户摆在明面上说的。   孙雪菲摆摆手,难得耐心多说两句:   “我大伯是孙馆长这事儿,就算我不说总有人会说,那不如我大大方方先说出来,他们反而没话说了。   而且我也不差,本事也有,还怕他们说?   你也是,你画画得好是你的本事,就算是灯爷介绍进来的,那也没必要遮掩,你越遮掩他们反而说得更起劲儿......”   “不是等会儿,谁说我是灯爷介绍来的?”   孙雪菲明显不高兴了:“都这时候了,钟文姝你还在这儿装!”   钟文姝也顾不上饭盒里的肉凉了会不会腥,赶紧解释:“我真不是灯爷介绍来的,是南南,钟文南你知道不?我是钟文南介绍来的!”   孙雪菲还不是很相信:“真不是?”   “真不是!”   “那为啥你能进灯爷的值班室?我们可从来都只是打声招呼,就没见谁能进去的。”这是孙雪菲亲眼看见的,“对,我还看见过你给灯爷剥花生!”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长话短说!”   “得勒!”钟文姝也把自己面前的汤干了一半,三言两语就把那天的事儿讲了一遍。   孙雪菲听明白了,也在钟文姝的话里准确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是说这个月任务一结束就走了?你不是和钟文南换工作了?”   “不是啊,吴城没跟你们说吗?他是知道的。”   “没啊,吴城只说你是我大伯特地找来的,我问我大伯他也没说,我还以为是你把钟文南挤走的。”   “我俩干的活都不一样,我哪能挤...”话说到一半,钟文姝顿住了,看向孙雪菲的眼神带上了点震惊:“所以,你是因为钟文南才针对我的?”   孙雪菲坦坦荡荡:“算是吧。”   !!!   她家南南出息了啊,这就有姐姐喜欢了啊!   钟文姝眼睛亮亮的,语气欢快问道:   “雪菲姐,冒昧问一句,您属相是啥啊?” 第87章 第七封信   然后,思想极其丰富的钟文姝不仅知道了孙雪菲的属相,还知道了她有一个已经谈了半年的对象。   “那你还关心我堂弟!”   “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啊,我对你堂弟可没意思。”   钟文姝不说话,撑着下巴看着孙雪菲。   孙雪菲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掩饰尴尬:   “嗐,之前是我误会了。   我本来是想看看连烈士遗孤的东西都惦记的女人到底得长得多丑。”   ......   也行吧。   孙雪菲那日不算犀利的言语显然是给了钱茹不小的影响,后面的时间她再也没敢对她们两人阴阳怪气,甚至于除了逃不开的工作交流,一句话都没和她俩说过。   就连吴城都觉得轻松了很多,这钱姐总算是学会自己接水了。   钟文姝和孙雪菲的关系也是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就像关月之前说的,人是群居动物,得有伴儿。   钟文姝来之前,孙雪菲就是那个没伴儿的。   她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但是又只是那么几句话。   说到底,还是身份摆在那儿,大家就算是知道孙雪菲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但背后的酸言酸语也不会少。   而且在交往中总会多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小算计。   这情况是钟文姝来了以后才有好转。   只可惜工作已经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钟文姝走了以后她又得自己跟自己玩儿了。   想想还挺心酸。   对于这些,钟文姝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可开心着呢。   馆长大方,足足给了她二十八块钱!   二十八,再添点儿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了。   二十五是之前说好的,另外的三块是馆长的奖励,办公室四人都有。   心里正在盘算这三块要怎么花的钟文姝压根儿没注意到一旁有个极其幽怨的孙雪菲正盯着她。   孙雪菲:“你还真是见钱眼开。”   钟文姝回神看过去,笑嘻嘻道:“见钱眼开怎么了?谁不喜欢钱啊?”   “俗!”   钟文姝也不恼,看着孙雪菲的样子琢磨出来一点意思,笑容更大了:“雪菲姐,你这是舍不得我啊?”   孙雪菲不愿意承认,哼一声转移话题:“赶紧的,去食堂了,今儿你最后一顿饭我请。”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要吃红烧肉!”   孙雪菲......   最后两个人干完了整整一大盘红烧肉,走的时候钟文姝还打包了一份刚煮好的酸菜猪肉饺子。   孙雪菲:“你还要吃?”   说着,孙雪菲还想去付钱。   钟文姝把她拦下,这是她要送给灯爷的,怎么也不能让别人付钱。   “这是给灯爷的,他就爱吃这个。”   孙雪菲闻言就懂了,灯爷那么照顾钟文姝,走之前是得表示表示。   “你跟我一起去不?”食堂门口,钟文姝问道。   孙雪菲摆摆手:“你去吧,陪老爷子好好说说话,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这一个月用的办公室是临时的,如今工作做完了,他们都要各回各位。   孙雪菲东西多,还得收拾好半天。   钟文姝也没说什么,和孙雪菲摆摆手,就拎着饭盒往值班室走。   灯爷早就吃完了饭,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个蒲扇晃晃悠悠,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灯爷!”   灯爷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站起身子瞧了瞧果然是那小丫头。打开值班室的门笑着招呼:   “闺女,咋这时候来了?”   “灯爷,我明儿就走了,这么久多亏您照顾,这不想着您爱吃的饺子,正巧今儿食堂有,就给您打包了份儿。”   晃晃手里的饭盒,钟文姝颇为自来熟走进了值班室。   老子一听,坐直身子,看着钟文姝打开饭盒的动作,鼻子不自觉动了动:“啥馅儿的呀?”   “酸菜猪肉。”   “好!”老爷子更开心,本来已经吃过饭,但他觉得还能再吃点。   也不客气,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筷子,接过饭盒就开始吃,边吃边问钟文姝:“你一会儿就走了?”   “一会儿会办公室拿点东西,就走了,明儿就回供销社了。”   老爷子咽下嘴里的半口饺子,感慨:“闺女你这一走,又剩老爷子我一人儿喽。”   “那要不我再拉个人过来陪您聊天?”   老爷子乐了:“呦,这才多久,你就能给我介绍朋友啦?”   “可不是,而且这位您肯定认识!”   老爷子没问是谁,摆摆手道:“这种事儿靠缘分,缘分到了不用闺女你介绍都能和老爷子说得上话;但要是没缘分。就算是你陪着,咱仨坐一块堆儿,那也侃不到一起去。”   热闹过,自然会抗拒回归寂寞。   但对老爷子来说,刻意找话说还不如经过他这门口的时候喊上一句:“灯爷早啊!”   钟文姝也不强求,看着老爷子吃完,又陪着坐了会儿,就准备回去了。   看着走出值班室送自己的老爷子,钟文姝开口:   “灯爷您想见我就找我弟,喊他传声话,我就来找您玩儿啊!”   “行,闺女快去吧。”   “好嘞!”   ----   当天晚上,钟文姝打发走跑过来听收音机的大树二树,趴在桌案上写信:   “敏敏,插画已经画完了,馆长特别大方,还多给了三块钱。   正好下午供销社来了匹瑕疵布颜色还挺好看,关月帮我抢着了。   明儿我找咱妈给分成两份,寄一份给你,做一身衣服肯定好看。   月底咱妈给你寄包裹时候我一起放里面。   还有个特别好玩儿的事儿要跟你说 ,之前一直忙都没空写信。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钱姐吗?就是那个一天到晚都不笑一下的钱姐。   她竟然不是因为被关系户挤下来才去图书馆的,她是因为工作失误待不下去才走的!   她之前针对我是以为我也是个关系户,这些都是孙雪菲跟我讲的。   哦,孙雪菲就是我说过的馆长的侄女,这几天我俩处得还挺好。   我这边也就这样了,你呢?   有没有男青年对你献殷情啊?你们院儿那个女知青还缠着你不?耿甜怎么样啦?   记得给我回信啊!”   【姝姝给敏敏的第七封信】 第88章 小敏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天钟文姝抽空去邮局寄信,办事人员见她一来就笑着招呼:   “小钟正巧你来了,这儿有封你的信,东北寄来的。”   “那挺好,省得郑叔您再跑一趟了。”接过办事员递来的信,钟文姝又把手里的信递递过去,“这封信郑叔您还是帮我寄出去。"   “行,还是给你二姐的?”   钟文姝应完声,又道了声谢,拿着信揣进兜里就回了供销社。   供销社的婶子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钟文姝了,这人一回来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就像是去图书馆编画册这事儿,她们都听钟文南说了,只是具体的钟文南也不知道,她们就等着钟文姝回来问。   当然最关心的还是这忙了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多打听打听就能知道,钟文姝也就大大方方说了二十五块。   “这可真是不少,咱们这边的工资也拿着,这小钟不就是拿双份工资了!”   “哪能啊,要是每月都有这样的事儿就好了。”钟文姝看向开口的售货员笑道,“您看我现在不就回来了。”   “也是,有这好事儿也轮不上小钟,她才多大!”   这话附和的人不少,也让她们心里舒服不少,要是钟文姝真的月月双工资,这些人真指不定眼红成什么样。   后面大家的话题就变了,从钟文姝的狗屎运转去了谁家的孩子去了哪个单位,挣了多少钱。   钟文姝给关月眨了眨眼睛,后者也耸耸肩回应。   关月:“你们这画册多久能印出来?”   “怎么也得小两个月后吧。”排版印刷什么的总还需要不少时间。   “那这回你名字是不是也能印上去?”   “能啊!还能排挺前面呢。”   这事儿钟文姝还专门问了吴城,对方给了肯定答案,插画部分必然是会署自己的名。   说到署名这事儿,当时孙雪菲都做好和钱姐一争高下的准备了。   毕竟两个人都负责文字编辑,到时候印名字谁在前谁在后是有大说法的,孙雪菲可不会因为自己年轻就让步。   结果严阵以待半天,钱姐根本没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孙雪菲一番话给说的,根本没脸争。   因为这事儿,孙雪菲在办公室里的笑都灿烂了许多。   左右这些不关她的事儿,跟关月又说了几句话,钟文姝就缩在自己柜台后面开始看敏敏的信。   今年钟文敏寄回来的信明显和前两年不一样了。   前两年的信一直是长话短说的风格,一张信纸愣是连一半都写不到。   今年则是满满两页,都没什么空隙。   手里的这一封也是这样,甚至信纸的背面还有字。   钟文姝看得很快,越看眼睛越亮,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关月瞧着实在好奇,但又怕凑过去看到信上的内容,就只眨着眼睛盯着钟文姝。   以她对钟文姝的了解,只要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不用她问,这丫头自己就会凑过来说。   果不其然,钟文姝见没人注意,把信收好凑到关月身边小声道:   “月月,我二哥要结婚了。”   “就是在东北当兵的那个堂哥?”   “对,他对象是文工团的,我堂哥先带人去看了敏敏,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爷爷还不知道,我二哥说是要给爷爷惊喜,敏敏没忍住,给我来信说了,你别说出去啊!”   “你知道的我嘴巴最严了,肯定不会说!”关月拍拍胸脯保证,又道,“到时候你记得喊我一声,我也想看看文工团的女兵,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行,到时候我找你!”钟文姝笑眯眯应了。   她是真的开心,那两页半的信纸可不止说了这些,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过事儿没成之前,还是别跟关月说了。   把信掏出来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就一直乐呵呵等着下班回家找钟母报喜。   下班时间一到,钟文姝都没去搭关月的车,小跑着就没了影儿。   婶子:“小关啊,这小钟跑那么快干啥去了?”   关月:“去接他弟了。”   婶子觉得这对话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边钟文姝兴冲冲回了钟家,刚进院子迎头遇见了拿着菜篮的李桂花,笑容灿烂喊了声“桂花婶”。   李桂花神秘兮兮把人拉进了厨房。   钟文姝:“桂花婶您别拉我,我还有事儿呢,等晚上再来找您。”   “哎呀,你先别等晚上了,听婶子说。”李桂花拉着钟文姝就是不让走,菜篮子随手一放都不管了,“你小姑回来了,还带着俩孩子,你知道不?”   不等钟文姝回答,李桂花自说自话 :“我瞧着你妈不咋高兴,姝姝你去看看,有啥事儿记得给婶子说道说道。”   钟文姝也是真服了这婶子,让人家亲闺女去打听自家亲妈的事儿,这也就是桂花婶子能做出来了。   但是李桂花显然不这么想,重新拿起菜篮子,顺手把钟文姝推出厨房,让她赶紧回家去。   钟文姝也好奇这不年不节的小姑咋就突然回来了,也就顺势出了厨房。   钟家堂屋里,钟文姝进来的时候没见着钟母的身影,只有老爷子和小姑,李桂花口里的孩子也没在。   见小孙女进来,钟老爷子面上才好看不少,小姑听见动静也看了过来。   钟小姑上次回来已经是五年前了,是年节的时候,待了两天就走了,匆匆忙忙的,钟文姝对这个小姑印象不深。   家里平时也很少提起这人,乍一看,钟文姝觉得敏敏是真的像小姑。   尤其是这小姑站起身笑着看向自己,真的就跟敏敏一模一样。   “小姑。”   “诶,姝姝回来啦。”钟小姑声音很温柔,听在耳朵里很舒服,“我这才听说你都嫁人,也没准备什么,改天小姑一定给你补上。”   “不用小姑,您别破费了,我这边啥也不缺。”说着,钟文姝转移了话题,“我刚在院儿里听桂花婶说表弟也来了,咋没见着人呢?”   “跟着小北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男孩子就是这样,一会儿回来就能见着了。”   “ 那行,等晚上吃饭就能见着了。小姑您坐着,我去帮我妈做饭。”再待下去也是没话找话。   钟小姑笑着说了声好,钟文姝又朝老爷子眨眨眼:   “爷爷,有个好事儿,贼好的事儿,但我现在就不告诉您!”   话落,就跑出了堂屋。   钟小姑看着小侄女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容淡了些。   钟老爷子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你看,小敏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第89章 恐怖的三人组   钟文姝出了钟家堂屋,往于家那边看了看,堂屋门是关上的,多半就是没人,钟母肯定也不在。   于家虽说是闺女家,但是总归嫁了人,钟母只有在钟文婷怀孕和坐月子的时候直接进出,平日里没有要紧事都是喊两嗓子把人叫出来。   拐去公厨那儿问李桂花,她也不知道。   钟文姝也没干等着,出了院门直奔胡同口。   李桂花不知道钟母去哪儿了很正常,但是胡同口的三位婶子多少能知道点儿。   说起这事儿,钟文姝还真挺佩服这仨人的。   也是神奇,这三位婶子的做饭时间永远都没个定数。   你觉得该做饭了,人家偏偏就在胡同口坐着;你要有点啥事找她们打听吧,不寻摸个几圈还真就找不到人。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要小看她们的能力。   婶子们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就算她们不知道,猜也能把去向给你猜出来。   果不其然,钟文姝一问就得了消息,钟母跟钟文婷带着小玲玲去国营饭店了。   钟小姑大老远带着孩子来,总得准备点儿什么,这时候去农贸市场也买不着啥好东西。   “刁婶儿,我妈她们去多久了?”   "这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说着,刁大嘴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金婶子。   金婶子附和:“差不多,姝姝你也不用跑了,就在这儿等着,没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是这样,再有个十多分钟也该回来了,钟文姝干脆坐在了三人组身边,准备边等边听这三人侃大山。   然后毫不意外听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篾子婶:“诶,你们说这不年不节的,他小姑咋回来了?”   刁大嘴倒是想起来一事儿,转头向钟文姝求证:“这算算,老婶子的日子快到了吧?”   老婶子是已经不在的钟奶奶。   钟文姝接话:“就下月初八了,婶子,这您还记得呢?”   “小瞧人了不是!我记性好,闺女你随便说个咱胡同里的老人,我都能给你说出多大年纪。”   这倒是真的,不仅如此,胡同里这些小孩是哪天生的,这婶子都能记得清楚。   “我成天在这胡同口坐着,哪家媳妇要生了去医院不都得从这走儿?不说全部吧,这十个里面的八个我都是瞧见第一眼的!”   模样还挺骄傲。   钟文姝笑着问:“那剩下两个您咋没见着?”   显然刁大嘴对这事儿也挺耿耿于怀,轻戳了下钟文姝的额头,怨道:“那两个还不就是你们小姐俩,都好几个月了我才见着人。”   “刁婶您是咋得罪我妈了?”   刁大嘴推开钟文姝凑近的脑袋,笑骂:“你这闺女就会瞎说,我跟你妈关系好着呢,咱这胡同就没人比我跟你妈关系更好!”   折半折半再折半,翻译过来就是胡同里谁和自家妈的关系都比这刁大嘴好。   想着钟父的话,钟文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刁大嘴不开心了,手里的毛衣也不织了,随手放在身边的箩筐里,想教育孩子。   钟文姝见好就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坐在刁大嘴身边,脆声道:“别气别气,婶子我错了,您快给我讲讲我妈为啥不给您看孩子啊?”   刁大嘴自然不会跟小辈计较,瞪了钟文姝一眼,也不卖关子:   “也不是大事儿,你们小姐俩当初不是在咱们这儿生的。   你小姑陪你奶奶回娘家走亲,跟那边一个男青年看对眼儿了,说什么都要嫁过去。   这不,你奶奶舍不得小闺女远嫁,怕被欺负,张罗着叫你爸妈都去给撑场子,你大姐也去了。”   这事儿钟文姝从来没听家里人提起过,还挺新鲜,眼睛亮亮无声催促刁大嘴快讲。   金婶子显然对这事儿也有印象,接过了话头:   “可不是,你妈当时月份不大,也跟着去了,谁也没想着回来就多了俩小丫头。   诶,你们记得不,当时就看敏丫头比姝姝大了一圈儿!”   “咋不记得呢。”篾子婶也兴奋了,“我娘家嫂子也生了双棒儿,小的那个比大的壮实,长得也不一样。   现在好了,都一样高高壮壮的,大的那个更了不得,现在媳妇肚子里怀着的也是一对儿双。”   金婶子:“又是双棒儿?”   篾子婶连连点头,嘴巴不停:“听我嫂子说,这双棒就容易生双棒,福气大!”   篾子婶明显是羡慕了,看了钟文姝肚子好几眼。   钟文姝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屁股动了动,想借用刁大嘴伟岸的身躯把自己遮严实。   但是很遗憾,篾子婶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姝姝啊,你这嫁人也有小二年了吧?咋肚子还没动静?”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钟文姝在刁大嘴背后探出个小脑袋,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婶子,我还小,不急!”   篾子婶还没说话,刁大嘴一把将钟文姝扯过来按在了自己和篾子婶中间:   “你这闺女,平时大大方方的,一说这事儿就害羞,这是好事儿,你害羞个啥?”   被夹在中间的钟文姝依旧微笑。   金婶子没能挨着钟文姝,但话也不落下一句:   “可不是,姝姝啊,你也抓点紧,要是有缘分咱俩家还能结个亲家,也让我金...冯家沾点福气!”   钟文姝:......   得亏您还记得“金”叔姓冯。   钟母三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家小闺女被三个婶子团团围住,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正想着悄摸过去听听,小玲玲那小奶音已经开始喊小姨 。   钟文姝觉得自己听见了天籁,蹭的一下跳起来,边跑边跟三人组打招呼:“婶子们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说完,也不管她们有啥反应,蹲下抱起已经朝自己倒腾小短腿的小玲玲,笑眯眯就往胡同深处跑。   钟母看得眉心直跳,高声喊:“死孩子你慢点跑,别把玲玲摔着!”   钟文婷倒是放心,跟三人组打完招呼后,就挽着钟母手臂安抚:   “没事儿妈,姝姝有分寸,自己摔了也不会让她外甥女摔着。”   “你就纵着她吧!”   钟文婷眉眼更弯,柔声道:“要说纵着,有谁能比得过您?”   “你这孩子......”钟母没好气瞪了眼大闺女,“咱也走快点,别真给摔了。” 第90章 小敏还好吗?   摔自然不会摔的,钟文姝宝贝小玲玲得很,虽然很多时候还是忍不住逗小孩,但从小玲玲对这个小姨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小玲玲一岁半没多重,但钟文姝力气小,抱着她跑到院门口体力差不多也没了。   把小家伙放下来,姨甥两人牵着一起走。   老爷子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小玲玲看见人就挥着小短胳膊喊“太姥爷”。   钟文姝松了手,小家伙乐颠颠就跑过去要太姥爷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被各种舅姨抱着长大的原因,小玲玲不太喜欢走路,见人就想让抱。   因为这,大姐夫于成海头疼不已,生怕宝贝闺女什么时候就把自己送到人贩子手里。   好在小玲玲有点怕生,再加上院子里都是熟悉的人,胡同口也有人坐镇,但凡有个生人都要被盘问个底朝天,也不担心孩子丢了。   其他人抱是没事,但钟老爷子和前院的童家老两口那是绝对不行的。   没办法,毕竟年纪在那儿,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容易出事。   坐着抱那自然是没事的,但像是钟文姝之前那样,抱着小玲玲来回走是绝对不行的。   老爷子偷偷抱过一次,结果就被钟母逮个正着。   老的连带着小的,被钟母硬生生教育了快俩小时,中途一口水都没喝。   不仅如此,钟母还让老爷子去给前院老两口说说,她一个晚辈去不好,还容易让人多想,老爷子正合适。   钟母两个小时的教育有显著效果,老爷子记住了,还真就跑去前院跟老两口唠了一个多小时,大半时间都在说儿媳妇有点凶。   都是明白人,知道钟母是好心,三个老人每次抱孩子都会乖乖坐下,得了钟母好几句夸奖。   总之,面对跑过来的小玲玲,老爷子微微弯了腰牵起她的小手。一老一少格外和谐。   钟文姝看着,心都软了不少。   大姐说过,对她来说,养孩子最幸福时候,就是看着爱自己的人牵着自己爱的人一起摇摇晃晃向前走,只要走在他们身后,就会觉得这辈子值了。   那个时候钟文姝问:“那姐夫呢?”   “当然是陪在我身边一起看着。”   那个时候有些懵懂,现在好像懂了不少,但是还差一点。   “在这儿傻站着干啥呢?”那边母女俩一进来就看见钟文姝在院儿中间傻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啥。   钟文姝回神,接过钟母手里的饭盒,有些感慨道:“我也想爷爷牵着我闺女一起走。”   钟母晃了晃手臂,道:“你不是说满二十之前不生孩子?”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想生了!”确实只是现在,晚上回去睡一觉这想法铁定没了。   钟母自然知道小闺女的性子,二十也不晚,她不催这些。   倒是钟文婷笑着接话:“那你赶紧生一个,到时候送回来我给你带。”   “真的呀姐?你咋对我这么好呢!”   钟文姝抱着大姐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钟母在旁边看着直皱眉。   “妈妈,您是不是吃醋了?我亲姐没亲您?”   “我是怕你把饭盒给砸了。”   钟文姝:......   妈妈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   ----   晚上吃饭的时候,钟文姝才见到了小姑带来的俩孩子。   褚康和褚曦。   褚曦是小姑亲生的闺女,今年十二岁。   褚康则是继子,比钟文姝大近两岁,   小的时候好奇,也问过钟母有关这个小姑的事儿,钟母说的都简单,所以这个小姑在敏姝南北四人这儿都还挺神秘的。   小姑年轻时候的那些爱恨纠葛钟文姝不知道,她所了解到的就是小姑当年嫁给了一个离了婚带个了儿子的男人。   婚后差不多七八年才生了褚曦。   而这一次回来,小姑第一次带着孩子。   褚曦和钟文姝坐在一起,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就是有些腼腆不怎么爱说话,都是她问一句才答一句。   当然也有钟文姝的原因,她心里记挂着敏敏的事儿,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和钟母说。   褚康坐在南北俩人中间倒是聊得挺欢。   钟文东一家四口也来了,北小弟下午没见着人就是带着褚家兄妹去报信儿了。   等钟父回来的时候饭都吃完了,但他大约是惦记着想喝酒,没看钟母已经快瞪出来的眼珠子,招呼着于父还有几个小辈一起喝酒。   当然北小弟是不行,小孩子家家看着就行了。   钟文东自然没走,王兰早早抱着已经睡着的二果走了。   老爷子也喝了两口就说累了,喝了钟母冲的一碗蜂蜜水就回去睡了。   大果子陪着一起,他今晚要和太爷爷睡。   小姑一直盯着老爷子的背影,等钟文婷喊了她一声才回过神,笑道:   “这时间过得真快,爸都老了,妈也走了八年了。”   钟母去厨房给那一桌炒个花生米当下酒菜,接话的是钟文婷:“是快,玲玲都会跑会跳了,小姑您上次回来大果都还没有呢。”   钟小姑真的很温柔,向前探身逗了逗隔空和钟文姝斗牛牛的小玲玲,然后又笑着对钟文姝道:   “姝姝,小贺多久回来?”   钟文姝停下动作,回道:“没啥特殊情况下周就回了,小姑您还记得贺石头呢。”   “也就是小时候见过几次,现在人站在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了,正好下周我们也还在,能见见。”   钟文婷:“小姑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等到日子了去看看老太太就走,小曦要上学,小康工作也请不了太久的假。”   小姑这次确实是为了钟奶奶回来的。   如今抵制封建迷信,也就是去拔拔草,打整打整。   眼见着大姐接了话头,钟文姝眨眨眼溜去了厨房。   钟文婷见了也没管她。   真的是,一会儿见不到妈妈就要找。   “那时间也挺紧,待不了两天。”钟文婷点点头,看向褚曦,“小曦有没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大表姐带你去。”   “我想去爬香山。”   “行啊,明天休息休息,后天咱们就去香山。”钟文婷说完,状似无意继续道,“前些时候姝姝跟着她同事去爬香山累得不行,回来说再也不去了。   我想起之前小敏就喜欢爬香山,每次都带着本书,就爱在半截那石头上坐着看书。”   褚曦更好奇了,有些害羞找大表姐问东问西。   钟小姑在听到小敏的时候下意识低下了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说:   “小敏还好吗?” 第91章 文工团   公厨。   钟文姝溜进去的时候,钟母正在把炒好的花生米盛进盘子里。   一转身见门口站了个人笑眯眯望着自己,钟母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扣地上。   “你这孩子,来了也不知道吱一声,黑灯瞎火杵在那儿跟个什么一样。”   被发现了的钟文姝上前挡住钟母想出去的步子 ,一脸笑从兜里掏出那封信:“妈妈,猜这谁寄回来的?”   “除了小贺还能是谁,赶紧让开,你爸他们还等着花生米下酒。”   说着,钟母伸手扒拉人,很显然对闺女小两口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钟文姝还是不让,还顺手把装着花生米的盘子拿过放在一旁的灶台上,扬起手中的信晃了晃:   “不是贺石头,是您二闺女亲手写的,您不想瞧瞧?”   那自然是想的,钟母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就想接信,钟文姝向后一撤,朝水池那边 抬了抬下巴:“您再洗洗,手上有油。”   “就你事儿多。”嘴上这么说,钟母身体很诚实就去洗手,把手擦干转身,“这回行了吧?”   钟文姝双手呈上信:“行了行了,您请看~”   钟母接过边拆边道:“往常小敏给你来个信,别人看一眼都不行,非说是姐俩的秘密,今儿这是写啥了,你还主动递我跟前儿?”   “你看就是,天大的好事,够您出去和桂花婶儿炫耀一年!”   事实也正如钟文姝说的那样,钟母一目十行看完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又带着欣喜。   小敏说,西二哥那对象见着她就双眼发亮,拉着她的手仔细瞧过之后就问她想不想进文工团。   想啊,怎么不想!   那姑娘当时就发了封电报回去,还告诉钟文敏,让她就在赵沟子大队等着,若是没问题,他们这趟探亲回来就带她走。   “咋样?我没说错吧!”钟文姝特别嘚瑟。   “等会儿,我再看一遍。”惊喜太大,是得再确认一遍。   钟文姝笑眯眯等着,还不忘顺几颗花生米塞嘴里。   刚炒出来的就是好吃,真香!   “好,好,真好!”连道三声好,钟母小心翼翼将信重新折好,塞进自己兜里,“这信先放我这儿,等事儿真成了,我再给你。”   钟文姝不太愿意,敏敏的每一封信她都小心收着,差一封心里不舒服。   “行了,又不是不给你,先放我这儿,免得你拿去给别人看,事儿还没成整得全胡同都知道了。”说着,钟母再三确认,“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只给您说了。”   “那就好,嘴严点,就是你大姐都先别说知道不?”   “为啥啊?”钟文姝不懂,她确实晚点儿的时候想和钟文婷说两句的。   钟母拉着小闺女又往厨房里面走了一点,小声解释:   “你这孩子怎么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文工团那是想进就能进的?   事儿还没成就宣扬出去,过几天你二哥对象来听说这事儿该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无非就是钟家得意忘形,藏不住事儿。   若是真弄成这样,先不说钟文敏这事儿没戏了,就是那姑娘对钟文西的印象都得跌下去不少。   以后兄弟姐妹之间还怎么处?   钟文姝又不是真傻,钟母几句点拨她也就懂了。   钟母见小闺女想明白了,继续道:   “不过幸好小敏提前来了信,咱们这边知道了也好早做点准备。   你最近留意点儿供销社的东西,有好的就回来报个信儿,尤其是红布,有的话就买下来,有多少咱要多少。”   钟文姝点头应下,同时心里也琢磨,要是供销社没有她就找关月或者南南,这俩本事大啥都能弄来。   钟母还在继续说,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教小闺女人情世故的机会:   “到时候那姑娘来了,要是说了小敏这事儿,那我这个当妈的自然得感谢一番,提前准备着总好过事到临头啥好东西都拿不出来。   那姑娘要是没说,咱就当不知道,准备的东西就是我这个二婶的心意。   之后等小敏的事儿定了,再备点东西送过去,这是知恩。   人家姑娘条件好不在意,帮小敏就是顺手的事儿,但咱不能糊弄。   姝姝你记得,人家帮了你,不管关系亲疏远近,该感谢你就得拿出诚意。   条件不好哪怕你拿个蒜头都比空手好。   你得会做人,关系才长久......”   天已经完全黑了,厨房灯有些昏暗,钟母还在喋喋不休,钟文姝听得有些想哭。   钟文姝一直知道妈妈对自己的偏爱,每次这种感受具象化的时候,她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她侧过头压住情绪,抱着妈妈的手臂撒娇:“记住了记住了,咱们快出去吧,一会儿我爸他们真等急了。”   “你这孩子,别不耐烦,得记心里知道不!”   钟文姝用力点头。   “行了,端出去吧。”   钟文姝应好,端起盘子就要出去,刚走到门口又被钟母叫住了:   “等会儿,还有一事儿,咱家现在有客人在,别提你二姐。”   “好嘞,都听......”   话还没说完,站在门边的钟文姝就被突然打开的门推到在地,盘子掉落在地摔得稀碎,随之响起的还有北小弟那标志性处于变声期的嗓音:   “妈!花生米怎么还没好,酒都快喝完......三姐!”   三姐脑子有点嗡嗡响,刚推开的门是直接拍在她脑门上,肉眼可见一个包就出现在额头正中央。   “三姐,三姐!”见钟文姝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北小弟慌了神,握着她肩膀就开始摇人。   钟母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推开不知轻重的小儿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小闺女的情况。   “妈......”北小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妈什么妈,一天到晚除了闯祸就知道喊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打个湿帕子过来,没看你姐头上一个大包!”   北小弟赶紧去找桶打井水。   钟文姝这时候脑子才不响了,头上痛觉传来,眼睛瞬间红了,委委屈屈:“妈......”   “没事啊,乖,妈一会儿就去抽你弟一顿,没事没事......” 第92章 最优秀职工   北小弟慌慌张张半天也没把井水打起来,最后还是钟文婷听到动静过来帮忙。   边打水边问怎么了。   “我刚开厨房门打三姐头上了,起了个大包。”   钟文婷一听,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北小弟想帮忙,但手还在抖,帮也是帮倒忙,老老实实在旁边听大姐指挥。   钟父那一桌还在等花生米,一听小闺女头上起了大包,赶紧也去厨房看是啥情况。   于是一家老小,除了已经睡了的祖孙俩,把厨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围观的钟文姝已经疼得龇牙咧嘴,涕泗横流,完全顾不上形象。   没办法,刚刚摔倒的时候,装花生米的盘子碎了,她的手正好按在几块碎渣上。   刚刚脑门疼没反应过来,还是钟母眼尖看见了小闺女手上的红色。   这下说什么也得去医院了。   怕坐自行车小闺女疼得再从后座上摔下来,钟母赶紧让大女婿把三轮车推出来。   骑车的是钟文东,在座的就属他力气最大,自然得出力。   所谓十指连心,疼起来能要了老命,钟文姝觉得手心也不遑多让,坐在三轮车斗里忍不住哎呦叫。   钟文东听着那哎呦声,骑得更快了,同时嘴里也安慰:   “姝姝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钟文姝曾经在钟母面前信誓旦旦保证,除非钟文东痛哭流涕给写一万字的忏悔书,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喊他一声哥。   但现在的姝姝觉得有些话不能说绝对,毕竟“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   这不,骑着车搭着钟母追上来的北小弟清楚听见了兄妹俩的对话:   “疼疼疼,稳一点嘛,别晃悠,嗷!”   “好好,马上到了,再忍忍啊。”   “疼啊大哥!快点!”   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想到了忏悔书的林红娟女士:......   到了医院门口,钟文东停下车就想去抱钟文姝,好在钟文姝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长腿了能走,被钟文东搀扶着下来了。   这时候已经挺晚了,几乎没病人,值班医生手脚麻利用镊子把碎渣夹了出来,顺带着还给她额头敷了个冰袋。   摔下去那会儿,钟文姝是手掌下意识撑地,也就相当于对着地上碎渣直接按了下去,如今一点点拔出来那是真疼。   对于疼痛敏感的人,那种感觉真的无法形容。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那多半就是:感觉要升天了。   很不幸,钟文姝真的很怕疼。   所以,随后赶来的人都听见了消毒室里钟文姝的叫唤声。   钟文姝叫一声,北小弟就抖一下,眼圈都红了,正让本来想骂两句的钟父都止住了嘴。   算了,不说了,等这事儿过去直接抽一顿好了。   “扎得有点深,不过没事儿,这两天注意别沾水,后天再过来换个药。额头用冷帕子敷着,明晚上这时候换热帕子。   还有要是感觉头晕想吐,就别忍赶紧过来。”   钟母连连应是。   “行,家属把钱交了就能走了。”   钟母去交钱的工夫,钟文姝眼泪汪汪问医生会不会留疤。   “你这伤口太深了,肯定会。”眼见着这小姑娘的脸都垮了,医生觉得自己还是说点好听话,“不过凡事有万一,你这段时间多注意,别吃辣椒,兴许不会留。”   这好办呀,他们这儿本来就不咋吃辣椒!   好歹多了点希望的钟文姝肿着个大包走了,钟母不放心,带着说什么都不肯走的北小弟一起去了柿子胡同。   钟文东腿儿着回自己家了,钟文南拥有了三轮车的使用权。   回到柿子胡同的时间不早了,也正因为这没什么邻居出来凑热闹,只有隔壁的刘家老两口上了年纪觉少,出来问了几句情况。   钟母简单跟老两口说了两句也就回了。   至于北小弟一直乖得像只鹌鹑,让干啥干啥,还扬言说打明儿开始他就喂三姐吃饭。   伤了右手的姝姝答应得心安理得。   这年头提倡劳动最光荣,人民群众绝不会被一点小挫折打倒,所以哪怕钟文姝再不乐意,第二天还得去上班。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不爱上班,她是不愿意顶着个大包去上班!   钟文姝甚至已经想象出被婶子们围着看的情形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进供销社,眼尖的赵梅率先“哎呦”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来,七嘴八舌就开始问东问西。   照敏敏的话说,自己就是那个头顶着个大包的被围观的丑啦吧唧的猴儿。   也幸好撞得不算太严重,至少没啥淤血,不然钟文姝说什么今天这个假也要请了。   不过头不严重,手确实算严重了。   因着又是右手,很多活钟文姝压根儿做不了,关月和赵梅这两个“左膀右臂”自然就会帮忙。   中午的时候,北小弟更是如约而至,午休时间都不要了,就给他三姐送饭 。   你别说,这一天下来除了有点疼,钟文姝觉得自己特别快乐,脸上一直带笑。   也因为这积极的态度,被恰巧来巡查的徐主任撞了个正着。   徐主任觉得这小同志相当不错,相当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把当代年轻同志身上的蓬勃活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相当不错!年轻同志就该像小钟一样!   钟文姝乐呵呵接受了表扬:“徐主任您过奖了,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一点小伤小痛不算什么,站好自己的每一班岗才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做的事儿!”   “好觉悟!小钟同志,你母亲说得好啊!”   钟文姝用左手挠挠头,一脸害羞。   徐主任更满意了,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来个崭新的军绿色水壶,放在钟文姝的面前:   “这是上面领导给咱们供销社最优秀职工的奖励,小钟你拿去吧。   另外有伤咱们也要好好养着,把身体累垮了也不行,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说对不对?”   钟文姝面上全是感激,连连点头。   “明儿你就休息一天,不算请假,后天再来上班。”   “谢谢主任!!!”   关月:......   刚刚哭唧唧说自己不想上班的是谁!   是谁!!! 第93章 卫圆圆   钟文姝这边因为个优秀职工眉开眼笑,家里那边气氛谈不上好坏。   褚康到底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第一次来京城看什么都新鲜,也不用人陪,一个人腿着也不知道逛去了哪里。   褚曦很黏着钟小姑,说什么也不跟哥哥走,她更愿意陪大表姐家的小玲玲玩。   而钟小姑一直陪着老爷子,老爷子去前院下棋,她也一道儿;老爷子回屋休息了,她就跟着做些活,也没闲着。   钟母自然不会让她做,伸手就要拦。   大约是愧疚,钟小姑面对二嫂总是局促,昨天那么长时间也没说上几句话,现如今乍然被二嫂招呼,说话还有些磕巴:   “二嫂,我...这些活也累不着,让我闲着反倒是,不安心。”然后像是找话题般问道,“姝姝没事了吧?”   “没什么大事儿,这几天好生养养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二嫂,我去烧点儿水。”说完也不等钟母回答,把扫帚放在墙角,就去了厨房。   到底没再说什么,钟母叹了口气,由着她去了。   她跟这个小姑子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待在一起也是尴尬。   别说什么人心冷漠,处在什么位置是个什么心情,那都是当事人自己才知道的。   她从没站在道德至高点要求过什么,所以也别把什么虚伪的帽子扣她头上,没有经历过的人不配。   而且,对每一个孩子她都问心无愧。   姑嫂俩之间的相处,钟文婷都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想起了昨晚上那场没有后续的谈话。   钟小姑嫁进褚家那年,钟文婷跟着爸妈一起去隔壁省送嫁。   那时候年纪小,也记不得太多事,但她也知道妈妈给她生了个妹妹。   一个妹妹。   后来年岁渐长,再加上本就留心,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不少事儿。   所以面对钟小姑,她没有办法跟小妹一样心平气和。   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固然可以,她也能做到,但人心都是肉做的,两个妹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怎么能没有一点波澜?   所以,一向温和的她在看见小姑和褚曦的相处后,还是没忍住提起了小敏。   果不其然,钟小姑开口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些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小姑问:“小敏还好吗?”   钟文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听见这句话时的感受,只觉得有些涩涩的难受。   最后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   “挺好的。”   “想什么呢你?”钟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文婷才回过神。   “我就是在想啊,这贺实回来见着小妹,得心疼成什么样?”   闻言,钟母暗自琢磨了下时间道:“小贺约摸着是下周回来,到时候姝姝也该好了。”   不过好了也没啥用,那丫头绝对会哼哼唧唧说自己当时有多惨。   关键是小女婿就吃这套。   每次想小闺女一哼唧,女婿不是心疼,就是笑得像个二傻子。   这么想着,钟母也笑了,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过日子,左手蘸点儿甜,右手捻点儿苦,掺杂在一起搅和搅和,最后得出来的味儿甭管你喜不喜欢都得喝下去。   ----   西二哥带着对象回来的时候,钟文姝和老爷子刚刚在国营饭店吃完了一大盘饺子,外加钟大厨特意让人端上来的鸡汤。   肚子圆圆的爷孙俩晃晃悠悠往家走,刚到胡同口,钟文姝眼尖瞧见了三人组面前有两道穿着军装的身影。   用完好的左手拉了拉老爷子的衣袖,钟文姝笑眯眯问道:“您说,二哥和敏敏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老爷子被小孙女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没注意前面的人,乐呵呵道:   “找什么样的都好,只要他们喜欢,能过得到一起去,那都好。”   “啥样的您都喜欢?”   “都喜欢。”   “那您往前瞧瞧,前面的那大闺女您喜欢不?”   钟老爷子不明所以,但乐意配合小孙女。   还有点距离,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老爷子没看清,嘀咕:“这谁家的孩子又让这仨人逮着了?”   钟文姝笑眯眯:“咱家的呀!”   话音刚落,刁大嘴响亮的声音传来:“钟叔快来,您二孙子给您带孙媳妇回来了!”   “诶!”   钟文姝难得听见老爷子这么嘹亮的回应,正要感叹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把自己甩得老远。   果然够惊喜!   “爷爷,我带对象回来了。”钟文西上前扶住老爷子,给他介绍,“这是卫圆圆,我对象,您看,俊不?”   “钟爷爷,第一次见面,我是卫圆圆。”姑娘一身军装,落落大方。   “好!好!”老爷子一手拉着孙子,满是笑意的眼睛看着准孙媳,“一路上肯定累了,咱先回家,回家。”   钟文西可太想回家了,他再待下去真的要招架不住了。   俩人自打踏进三人组视线范围,就一直没能成功脱身。   就像是之前说过的,但凡胡同口出现个生人,三位婶子不把这人打听个底朝天是不可能放人的。   这不,等钟文姝跟老爷子走到几人面前的时候,三人组连卫圆圆已经归西的爷奶埋在哪里都知道了。   如今可算遇见解救他们的人,赶紧跟着老爷子回家。   至于钟文姝,只来得及让卫圆圆知道自己是谁,就被刁大嘴拉到身边:   “姝姝在婶子们这儿坐会儿,老爷子肯定有话要跟你二哥他们说,一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钟母和钟文婷带着小姑一家去爬香山了,算算时间还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要不然爷孙俩也不会去下馆子。   她跟婶子们玩一会儿,刚好那边也能说话,而且钟文姝还真挺想和婶子们聊聊的。   果不其然,压根儿不用钟文姝开口问,金婶子已经兴致勃勃挑起话题:   “知道你堂哥这对象是干啥的不?”   篾子婶“哎呀”一声:“那大闺女穿着军装,这还用问?”   “也是,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闺女穿军装,可真好看!”瞧着眼热,金婶子也想送自家闺女去当个兵。   几十年的老姐妹,金婶子眼珠子一转,刁大嘴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当即开口:   “得了吧,没听那闺女说,人家爸妈都是部队上的,家里兄妹俩从小就是当兵蛋子培养......”   果然,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在这三人身边坐着,就啥都能知道了。 第94章 有意义的礼物   钟文敏之前来信只说了卫圆圆是部队文工团的,钟文姝从她那里得知的信息实在有限。   但是婶子们可就厉害多了,钟文姝从她们扯天扯地的话语中精简出了以下信息:   卫圆圆,1953年生人,上个月刚满二十一。   十六岁考进文工团,能歌善舞,不过五年已经是团里台柱子般的存在。   父母皆在部队,母亲是军医,父亲是已逝钟大伯的战友,也正因此,卫父很看好根正苗红且年轻有为的钟文西,特意介绍了两个孩子认识。   以及刁大嘴强调好几次的,卫家那已经不在的老两口埋在了云南老家。   不过二十分钟钟文姝知道了不少消息。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再不回去该多想了,钟文姝跟三人组说了一声就往钟家快步走。   跑是不敢跑的,有伤在身的人最惜命。   堂屋里,钟老爷子从卫圆圆那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钟文姝回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最最关键的一条:   两个人的结婚报告上面已经批了,只等这次回来让钟老爷子见见准孙媳就能回去领证了。   “钟爷爷您满意我不?满意的话我可就叫您‘爷爷’了?”卫圆圆坐在老爷子身边笑容明媚。   “满意!好!”   “那爷爷我回去可就直接和您孙子领证了,我就是您孙媳妇了!”   钟文西在旁边听得直乐,牙豁子都能看见了。   而钟老爷子连说了好几声“好”。   钟文姝突然觉得似乎老爷子跟他们这些小辈说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好”。   “喜欢就好”、“高兴就好”以及“过得好就好”。   但细想想也能理解,就像是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的“幸福”就是老爷子最盼着的“好”。   这么想着,钟文姝笑嘻嘻加入了认亲行列:“那我可就直接喊二嫂啦?”   钟文西依旧漏着牙豁子点头,还竖起大拇指,显然很满意小堂妹的话。   卫圆圆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应下来了那声“二嫂”,然后笑着开口:“文姝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钟文姝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幅画,上面有一个正在跳舞的姑娘背影。   卫圆圆:“我听文西说,你喜欢画画,就拜托文工团里一个会画画的姐姐给我画了一幅画,送给你。”   老爷子也凑过来看,连连点头说画得好。   倒是钟文西凑过来,“啧”一声评价:“看你二...圆圆姐准备的礼物,还把自己画下来送给你,我是没见过这么送礼的。”   “画我自己怎么了?”卫圆圆瞪了钟文西一眼,“那跟其他人送一样的有什么意思?得让文姝以后一看见就想起这是我送的吧?”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个解释的钟文西还是觉得很无语。   但是钟文姝却觉得找到了知己:   “二嫂别搭理我二哥,他啥也不懂!我觉得二嫂你说得太对了,送礼就是要有意义!   敏敏,就是钟文敏,我二姐,我给敏敏寄的瑕疵布都在上面绣了个‘姝’字。   还有今年过年,我给两个姐姐做了个红头绳,她们以为我是用贺石头裤衩做的,以后看见红色就算想不起我,怕是也能想到贺石头哈哈哈哈......”   钟文西觉得自己以后看见红色也能想起他贺哥的裤衩了。   卫圆圆则是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你二哥呢?你送你二哥什么了?”   提起这个,钟文西可就有话说了:“她啊,真是啥都能做出来!小时候我和大哥想要个足球,攒了好久的钱,还差一点......”   钟文姝抢答:“差的钱是我补的!”   “是是是,这丫头把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了,当时把我和大哥感动的啊!”   “然后呢?”   “然后我二婶带着小敏和这丫头一起去买的,那时候我和大哥还在上学,一回来就看见一个全黑的足球。”   这丫头嫌弃一块儿黑一块白不好看,跑去隔壁胡同找了那个会画画的老人家,借了人家的墨,硬是给涂成了个全黑的球。   反正现在东西兄弟俩一看见跟球沾边的东西就能想到钟文姝。   卫圆圆笑够了,对着钟文西道:“你看,我就说这礼物没错吧?文姝喜欢我的画,文敏也喜欢我的礼物!”   钟文西虽没说话,但是豁牙子又笑出来了。   姝姝好奇:“二嫂你们还见敏敏了呀?”   “我们休假之前,先去了文敏那儿,然后才回来的。”说着,卫圆圆又看向老爷子,“我和文西还特意嘱咐了文敏,别给家里来消息,想给您个惊喜。”   确实惊喜,一点准备都没有,老爷子乍然瞧见,欢喜得呦。   钟文姝有一丢丢心虚,然后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敏敏可没给钟家来消息,寄信的地址是柿子胡同的贺家。   信封为证!   然后钟文姝又笑嘻嘻问出最想知道的事儿:“二嫂,您给敏敏送什么了?”   “一个特别水壶。”   水壶里面有一封信,上面的批准信,等回去的时候她要亲手交给文敏。   “哪里特别?”   “特别好看!”   卫圆圆很健谈,再加上钟文姝也是个能说的,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话题就没断过。   而且卫圆圆很贴心,时不时就会笑眯眯问老爷子一声“对不对”,老爷子就乐呵呵说“对”。   至于钟文西,不用刻意问他,这人自己就会找机会加入话题。   当然还有耐不住寂寞,终是没忍住不请自来的李桂花。   李桂花这个人吧,只要不去细究她对待儿女的偏袒,真的是个挺好的婶子。   用钟文姝的一句废话总结,桂花婶子不讨人厌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   总之气氛很好,钟母一行人回来的时候,钟文西水都不知道烧了几次了。 第95章 老爷子的存折   年轻小辈带对象回家那是大事,更别提钟文西这种常年见不到几次的孙辈。   钟老爷子真是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带着两人走街串巷,根本不用三人组出去说什么,老人家自己就给宣扬出去了。   前院儿的童老爷子闲着没事,干看着也羡慕,干脆跟着这三人一起瞎溜达。   为此,胡同口三人组的怨念着实不少。   钟母则是带着俩闺女和小姑子在家准备东西。   钟文西的假期也就这么几天,等老太太大日子一过就得走了。   老爷子挂念这么久,如今要结婚了可不得趁着这几天叫上亲戚吃一顿。   跟当初钟文姝摆的差不多,都是家里人。   时间就定在老太太大日子的后一天,钟父主厨,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最高兴的就要属大果子这个小家伙了,平常日子哪有这么多好吃的。   姑奶回来吃了一顿好的,二叔回来又吃了一顿好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幸福。   这小家伙好吃得很,见什么都想啃两口,钟文姝不止一次瞧见这小家伙盯着老爷子手里的核桃了。   不过也正常,这时候家家户户条件就这样,能吃的东西本就不多,没几个是挑食的。   大果子小朋友更是如此。   能不能完成老爷子的毕生所愿尚且看不出来,但是在吃这方面这孩子有超乎寻常的直觉。   这不,在二叔桌子上吃得鼓起来的肚子还没瘪下去,就眨巴着眼睛就找上了钟文姝:   “小姑,小姑父多久回来?”   钟文姝现在手还伤着不敢抱他,也抱不动,只用左手揉搓小家伙的脸:“还没吃够?”   “小姑你这话说的,饭还有能吃够的?”   有道理,钟文姝没办法反驳,   “那小姑,小姑父回来请吃肉不?”   “没肉,面条行不?”   行啊,怎么不行!   大果子伸出小拇指和他小姑拉完勾,乐颠颠就跑,他要去找小玲玲唠唠。   小孩子思想简单,一口吃的就够他们高兴很久,但大人就不一样了,大人的世界里充满了离别。   钟文西走的前一晚,老爷子把他叫进了自己房内,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小盒子。   钟文西凑上前,好奇:“这啥呀?”   “好东西。”   可不是好东西,盒子面装的是老爷子全部家底。   钟老爷子从盒子里拿出个存折递给钟文西:“打开看看。”   钟文西应声打开,存折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有不少钱。   “你爸走那会儿啊,部队上给了我和你奶奶这笔钱,这些年都没动,都给你留着,就想着你成家的时候给你。”   钟大伯的抚恤金一分为三,妻子、孩子、父母各一份。   “我咋能要这个钱呢,这是您养老的钱。”说着,钟文西就要把存折塞回那盒子里。   钟老爷子眼疾手快把盖子一盖,拦下孙子的动作:   “我月月都有退休工资,不差这点钱,你二叔还能缺我一口饭吃?   只是你,一个人在外,又......爷爷真的放心不下。   而且你也没提前给来个信,这娶媳妇又不是买白菜,你还真想一点彩礼都不给就让人家闺女跟你回家?   就算老丈人家不看这些,那以后呢?遇到事儿要用钱了就去找老丈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眼泪流出来,钟文西绕到老爷子身后,估摸着力道给他捏着肩膀:“我妈也给了我不少,我这些年的津贴也没怎么花,有钱。”   “你妈给那是你妈的事儿,这是我和你奶奶给的,得收着。”老爷子把存折打开,指着上面存款的日期道,“我和你奶奶每年都给你存点,不多,也就那么十块八块。   后来你奶奶走了,我也继续存,这么一年年下来,也不少,够你有事儿应个急了。”   “爷爷......”   “拿着孩子,你奶奶最盼着的就是这一天。”   听到奶奶,钟文西终是接过了那本存折,手指一遍遍摩挲那几个数字,倒也真是怀念。   钟奶奶生前最疼的子辈是钟小姑,孙辈就是钟文西了。   大伯母改嫁的时候,老太太心疼孙子,说什么都要把人接到身边养。   对于老太太,钟母不做评价,但钟文西是被奶奶养大的孩子。   掩下心中的涩意,不想勾起老爷子的伤心事,钟文西看着存折笑着开口:“老爷子挺能攒啊,这么老些钱真舍得给我了?”   “别贫,好好待你媳妇,好好...保重自己。”   ----   第二天一大早,钟文西和卫圆圆带着钟母特意烙的糖饼坐上了离家的火车。   老爷子只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该说的话昨晚都说了,老爷子摆摆手,就这么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又过了两天,小姑一家也走了。   回来的这些天,小姑除了去过一次香山,其他时候都只陪在老爷子身边,话也不多。   只走之前和钟母聊了很久,没人知道姑嫂俩究竟说了什么,只有钟文婷看见了小姑脸上那似喜似悲的笑。   但即使这样,钟文姝还是敏感察觉到钟母的情绪有些不对。   具体的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从钟母往柿子胡同来的频率看出来的,频繁到就像是在躲什么人。   钟文姝好奇啊,也问过,钟母的回答很有说服性:   “小贺不在家,你又还伤着,我这个当妈不得多来看看?”   有道理,相当有道理。   不止是钟母,隔壁老两口、贺家大嫂、二姑姐贺尔都来看过,就连一向冷漠的婆婆都来过一次。   还难得留下来吃了一顿饭,当然是贺母做的。   整的姝姝怪不好意思的。   但也正因此,钟文姝就这么被亲妈糊弄了过去,自然不知道姑嫂之间的弯弯绕绕。   送钟小姑走的时候她还乐呵呵让他们没事儿多回来玩,真是把贺大嫂那满嘴客套学了个十成十。   也正常,毕竟对于钟文姝来说,小姑就是个几年来往一次的远房亲戚,说起来还真不如桂花婶子亲切。   而且钟文姝总觉得,桂花婶子似乎挺旺她的,每次在桂花婶子身边待着都能有点好事发生。   这不,今儿钟文姝刚出医院没两步,就遇见瞎溜达的李桂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余光就看见一道朝自己小跑来的身影。   °˖✧︎◝︎(⁰▿︎⁰)◜︎✧︎˖° 第96章 贺石头回来啦!   按照原计划,贺实应该是三天前回来,正好能赶上和钟小姑见一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马局临时给两个年轻警力安排了个任务,忙完就是三天后了。   贺实是下午四点多到家的,在外面这么多天,他自己都觉得身上有一股味儿,就这么见媳妇绝对要被嫌弃。   得好好洗洗。   家里不方便,贺实从柜子里拿了张澡票,顺手把媳妇的香皂也装兜里, 就去了澡堂子。   全身上下仔细搓了一遍,最后出来的时候不仅贺实自己白了不少,那块儿香皂都瘦了好几圈。   清清爽爽,心情更好了,回家把东西放好,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贺石头准备去接媳妇了!   刚开了自家门,隔壁就像是应景似的,刘老太太也走出来,看见贺实就转头朝屋里招呼:   “三狗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是小贺回来了,我刚就听到声响了,你还非说是我耳朵有问题,我看是你耳背!”   边说还边拦着贺实,不让走。   刘大爷本也想出来打个招呼,一听老婆子那声高昂的“三狗子”果断停了脚步。   刘三狗:“行了,你赶紧让人小贺走吧,晚了该错过了。”   贺实不明白这老两口打的啥哑谜,但也确实有点见妻心切,就顺着刘大爷的话想走,结果又被老太太伸手拦住。   “哎呀小贺,你等等,别去供销社了,小钟今天要去医院换药,你现在去医院应该正好能碰上。”   贺实从老太太的话中准确捕捉到“医院”这个关键词,差不多也知道是姝姝受了伤,道了声谢拔腿就往医院跑,都忘了还有自行车这回事。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不过这人动作太快,已经没了影,只能回头和老伴儿嘀咕:   “你说这小贺动作也太快了,我还想说说小钟是咋伤着的呢。”   刘大爷还有点憋闷:“用你说,人家小钟张嘴了,自己会说!都让你说完了,人家小两口说啥?”   老太太瞪眼:“还能说啥?啥都说!人家俩人感情好着,还能没话说?”   “我不跟你个老太婆计较。”双手背在背后,刘大爷抬脚就要出屋门。   老太太来气了,抬手就去揪刘大爷耳朵:“你今天咋回事儿?非要跟我反着来,啊?”   别看老太太年纪上来了,但是用的是巧劲儿,突然来这么一下是真疼。   但刘大爷明显是被揪习惯了,挣脱开揉了揉,重重叹了口气:   “咱不是说好了,我不叫三狗子了。”   “谁跟你说好你找谁去,你别冤枉我...”   贺实跑到胡同口也想起了自行车的事儿,不过都到这儿了,跑两步也就到了,没必要再撅回去。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医院这边,李桂花也是凑巧,找一个老姐妹叙完旧,往回溜达的时候路过医院瞧见了钟文姝。   看着情形就知道应该是换药来了,正纳闷咋是一个人来的,就见这丫头双眼亮晶晶朝自己跑来。   果然,钟家小闺女最喜欢的就是她李桂花!   “哎呀,别跑别跑,别...”摔了。   话没说完,举起的手也没放下,李桂花眼睁睁看着钟文姝越过了自己,跑到了斜后方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   哦,那男人是贺家老四。   尴尬了不是。   别说亲爱的桂花婶子,就连落后一步的关月,钟文姝看见贺实的那一瞬间都忘得干干净净。   近乎两个月不见人,钟文姝嘴上没说,但心里确实想得紧,要不是在大街上她真的可能就扑上去了。   不过两人的黏糊样,落在李桂花眼里跟扑上去也没啥区别了。   就像是钟母预想那样,一见到贺实,钟文姝委委屈屈把自己的右手伸到贺实眼前,开口带着鼻音:   “贺石头,这儿留了一道疤,可丑可丑了。”   贺实小心翼翼拿起她的右手,隔着个纱布啥也看不清,但他已经脑补出了那白嫩手心得是多深的疤。   心疼得看了又看,贺实又轻轻吹了吹:“我家姝姝受苦了。”   没来由,钟文姝就被贺实这样一句话安抚了。   她想起受伤第二天顶着个大包去上班的时候,关月看见自己第一句话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钟老爷子也是第二天才瞧见的,也连连嘱咐她小心点。   但贺实,他说的是“我家姝姝受苦了”。   钟文姝眼睛有点发红,突然想起还有一句话没说。   钟文姝收回手,微微仰头:   “贺石头,你回来啦?”   贺实很配合,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嗯,我回来了。”   医院门口总是很多人,脚步匆匆或喜或悲,很是嘈杂的环境,但是钟文姝觉得真好。   贺石头回来了真好。   两人互相看着,都弯了眉眼。   “行了行了,你俩可以了啊!”关月是在看不下去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傻站着的场面。   有一点点不好意思,钟文姝转身傻兮兮喊了声:“月月~”   月月不受控制抖了一下,然后踩着单车就跑了,期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   咱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回头看看。   “走吧,我们回家,我给你煮面条啊!”   “你这手不行,家里还有白面不?我来擀,咱俩都补补。”贺实绕道了钟文姝右手边,就怕有人一个不小心撞到。   “那我来扒蒜!我现在一只手就能扒特快!”   “这么厉害?”   “可不是!”钟文姝高兴的时候走路就忍不住蹦跳,刚跳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对,停了下来。   贺实吓了一跳,以为是伤口又疼了。   “我总觉得我忘了点儿啥事。”   “啥事儿?”   “不知道,就在嘴边上,可就是想不起来。”   钟文姝左手摸摸下巴没想起来,想拍两下自己的脑袋,但又怕那个包没长好。   贺石头:“那就不想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指不定过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钟文姝觉得有道理,十分干脆将那一点子念头抛在脑后,又在贺实身边蹦蹦跳跳着回家了   不仅在嘴边儿,还在身边,但那死丫头就是想不起来的李桂花:......   她姥姥的,不愧是林红娟的种! 第97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石头不在的时候,钟文姝哪怕只有一只手也什么事情都能做,但贺实一回来,那就直接成了个废物。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饭也要人喂。   至于之前说的单手扒蒜,那就是个没影儿的事儿。   不过贺实也乐意,贼好脾气,一点活儿都不让媳妇做。   钟文姝就跟个小尾巴一样,贺实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落在旁人眼里是个啥想法不好说,但是贺实受用得很,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手擀面不费什么事儿,贺实力道大,动作也麻利,没多久面就好了。   纯白面的!   喂饭也就是一说,这些天下来,钟文姝左手已经用得很顺了,隐隐有左撇子的趋势。   其实小时候敏姝小姐俩都是左撇子,但是吧老人家传统,钟奶奶硬是给这姐俩掰过来了。   如今“重操旧业”也不是难事。   贺实见状还颇为遗憾搓了搓手。   也是真饿了,贺实唏哩呼噜吃了两大碗,又喝了一碗面汤,才放下碗筷对钟文姝道:“还是面食合胃口。”   钟文姝还在埋头嗦面条,闻言抬起头,眨眨眼睛示意贺石头继续说。   “这面粉在咱们这边是精贵东西,在南方那边算是粗粮,不过也正常,人家爱吃米,口味和咱们不一样。”   钟文姝瞪大眼睛,咬断嘴里的面条:“粗粮?白面?”   南南要是知道了不得高兴得上天啊!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激动。   嘴角还沾了汤,贺实伸手给她抹去:“可不是,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和你这反应一样。”   当时他和齐二那表情直接逗笑了马局长,马局长笑够了就跟两个年轻人说:   “你俩年纪不大,容易眼高手低,多出来看看,才能知道比你们能力强的人多的是,这一趟多学多看多记。”   该说不说,马局这一番话是真给贺实和齐二不小的影响。   两个人在同年龄段的青年中算是拔尖的,不免会有些傲气,但等真的见识多了,人也会更成熟内敛。   如同钟母无时无刻盼望着小闺女长大,贺实也在自己的领域慢慢成长。   吃过晚饭,小两口溜达去了贺家。   大家都住在一个胡同,贺实回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过去了,现在走一趟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贺大嫂依旧是最热情的那个,逮着贺实问东问西,恨不得把每一餐吃了什么都问个清清楚楚。   全被贺实用不方便透露给打发了。   钟文姝则是笑嘻嘻坐在贺母身边问她晚上吃了啥,顺带着还从兜里掏了颗糖递过去。   贺母眼抽了一下,看了钟文姝一眼,到底还是接了过来,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拿人手短还问了句她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下次再去换回药就能取纱布了。”   贺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钟文姝递糖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主要跟关月待久了,俩人说话之前总会给对方投喂点儿什么。   这不,手比脑子快就递过去了。   嘿嘿~   坐了一会儿,两人也就走了,出院门的时候钟文姝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贺父一直望着他们。   两人视线相撞,钟文姝笑了一下,贺父移开了视线。   钟文姝也没在意。   贺实不在的时候,她也回过贺家,和这个公公也没说上几句话,但对方不喜欢自己这是很明显的。   当然了,有贺伍之前闹出来的事儿,要是贺父还能喜欢自己那就奇了。   没关系,她也不缺爹。   说起来,她亲爹说要抽小弟一顿这事儿是不是还没后续呢?   这可不行!   钟文姝决定明儿就回家提醒提醒钟师傅。   “你乐啥呢?”贺实见钟文姝出了院门就开始傻乐,一头雾水。   钟文姝:“不方便透露。”   贺实气笑了,抬手就想去拍她的头,但想到这丫头脑子有包,胳膊一转改为掐她的脸。   “哎呀!你烦人不烦人!”   贺实没回答,见四下没人,搂着钟文姝的肩膀快步回了家。   小别胜新婚,没得在这儿路上浪费了时间~   ----   如今天已经挺热了,贺实回家就去给钟文姝烧热水擦身子,自己顺带的也擦了擦。   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贺实把收音机打开,抱着钟文姝就上了炕。   干柴烈火,血气方刚,要注意的就是别碰着手上的伤。   可就在贺实把钟文姝扒了个干净,正准备脱自己裤衩的时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是贺尔家的大树:   “舅啊!我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给大外甥开个门诶!”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钟文姝抬手就推贺实的肩膀:“赶紧的,穿衣服。”   贺实不动:“没事,不搭理他,敲一会儿没人开自己就走了。”   气氛都到这儿了,他哪有心思去给这小子开门?   再说了,啥时候不能看,非要大晚上看?   “那他万一不走咋办?”钟文姝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有人推门而入。   “没事儿,你没听现在没声......”   “舅啊!你别装不在家,我都听见收音机的声儿了,舅啊!舅妈啊!”   钟文姝噗嗤一声笑了,又推了推话说到一半就   被打断的贺实。   贺实黑着脸起身,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到外屋门边,隔着院门道:   “赶紧回去,明儿白天再来。”   “为啥?”   “睡了!”   得了答复的大树颇为遗憾牵着弟弟走了。   贺实打发走小孩子,边走边嘀咕:“这崽子到底是来干啥的?”   钟文姝听见这小声嘀咕,换了姿势,接话:“你不在的时候这孩子每天晚上都来,就看看我有没有啥事要帮忙的。”   贺实走之前专门叮嘱过小家伙,没事儿就来溜达溜达,陪他舅妈说说话,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小家伙很开心,有事没事真就来溜达,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带着二树一起来。   钟文姝还想夸几句这孩子,但是很显然贺实不想谈这些。   外衣挂回衣架,随手一按收音机也没了声。   室内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98章 敏敏的电报   贺实第二天还有事儿,马局这次是带着两个小年轻去外省交流学习,回来以后自然要检验成果。   说白了就是做个报告,要不了多少时间。   贺实这边忙完也才下午两点多,钟文姝这时候还在上班,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没啥意思。   琢磨一会儿,蹬着自行车就去了钟家。   钟文婷正在院子里陪着小玲玲玩儿,见贺实进来,起身招呼:“回来啦!”   “大姐。”贺实喊了人,就去逗小玲玲,“玲玲也在啊,还记得小姨夫不?”   小玲玲立马躲到妈妈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偷看贺实。   “这孩子,小姨夫这是喜欢你,去给小姨夫抱抱好不好?”钟文婷无奈笑笑,左手伸到背后摸摸闺女的头,想把人拉出来。   小玲玲听懂了,脑袋也不露了,整个人都躲了起来。   贺实看乐了,装作要去抓人,吓得听到脚步声的小玲玲一个激灵,转身就往钟家堂屋跑。   妈妈没用,还得找姥姥。   贺实笑得更开心了,他总觉得小玲玲特像钟文姝,一看见就忍不住吓这小孩儿。   这笑也就是在钟母抱着小玲玲出来才收敛了点。   约莫是觉得姥姥在特安全,小玲玲都敢正大光明看小姨夫了,不过还是用一只小手牢牢攀住姥姥的脖子。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感觉是对的,钟母出来以后,贺实真没敢再像之前那么逗人了。   摸摸了鼻子,笑着喊人。   钟母:“我估摸着你们今天就要来,你一会儿还去接姝姝不?”   贺实点头:“等差不多时间来我就去。”   “那行,有啥想吃的不?妈晚上给你们做。”   “妈,我不挑,您看着随便弄就行。”说着,贺实把车筐里的口袋都给丈母娘。   钟母把小玲玲放地上,接过来一看,是南边的东西,他们这里不常见,也不算贵重,就胜在稀罕。   琢磨一番,心里也大致有了想法,摆摆手就让贺实去前院陪老爷子。   钟文婷笑着接话:“爷爷吃完饭就去找童爷爷下棋,我刚去瞧了一次,脸色不好,估摸是输了,你正好去看看。”   贺实来了兴致,跑前院看老爷子下棋去了。   见贺实走了,钟母揉揉小玲玲的头,对大闺女道:“你说咱家这孩子就连宝来都能抱一会儿,怎的就这么怕她小姨夫?”   “还不是怪她爸。”钟文婷叹了口气,“玲玲好几次半夜不睡起来哭,海子就吓唬她,说再哭就让小姨夫把她抓起来。”   “这海子!咋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当真了咋整,你可得说说他可不能跟孩子乱说。”话落,钟母顿了一下,小声问,“有用?”   钟文婷:......   还真有用。   前院童家   贺实一进来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钟老爷子旁边,然后全然不顾对面童老爷子是啥脸色,直接开始指挥。   童老爷子急了:“小贺,不带你这样的,观棋不语真君子!”   钟老爷子也不乐意了:“咋的了,就准你悔棋,不准我孙女婿给支招啊?”   “那能一样吗?悔棋那也是我自己下的,你这是作弊!”   钟老爷子不管,憋屈一下午了,他要是不让对面老头悔棋,老头就不跟他玩了。   老爷子也很想有骨气说不玩就不玩,可问题是除了童老头其他人也不爱带他玩!   还说他是臭棋篓子!   老爷子越想越委屈,骂了对面一句“为老不尊”,然后把棋子落在了孙女婿指的位置。   童老爷子:......   啥人啊这是!   贺实的加入很快就扭转了局面,钟老爷子总算是赢了今天的第一局。   可是人嘛哪有满足的,赢了第一局就想要第二局,童老爷子更是想扳回一城。   两人连带着贺实这个编外人员就这么下了一下午。   等到贺实想起来要接媳妇的时候,钟文姝已经自己跑了回来。   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吓得本就心虚的贺实赶紧去扶人。   钟文姝真的累死了,快下班的时候有人跑来告诉她,有自己的电报。   除了敏敏还能有谁给自己发电报?   而且这年头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轻易发电报的,毕竟是按照字数给钱,比写信可贵多了。   敏敏舍得发电报,那指定是有好事啊!   果不其然,看到那电报上的字,差点就要原地蹦起来了。   这不,一口气跑回来的钟文姝也顾不上搭理贺实,缓了口气就又往堂屋跑,边跑还边喊妈。   钟母虽说已经知道小闺女的性子,但每次一这么被喊总是心跳加快,生怕出了什么事儿。   人一走出来,就看见小闺女脸蛋跑得通红,额头上也都是汗。   “咋了这是?”   “妈!”钟文姝扬了扬手中的纸,“妈妈......”   钟母心跳加快,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小敏她?   赶紧上前,接过小闺女手里的那张纸,定睛看去,薄薄的一张纸上就一个字:   【成】   “这是成了?”饶是向来镇定如钟母,此刻声音也掩盖不住激动。   钟文姝亦是如此,疯狂点头后喘着气开口:   “我刚打电话去那边大队上,那边人跟我说,人已经走了。”   “好,好!”钟母又看了那个字好几遍。   贺实和钟文婷不明所以,一个看着媳妇,一个盯着妈。   钟文姝转身一把抱住贺实,把人拉低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话。   贺实挺震惊,眼睛都微微睁大,钟文姝呲着牙拼命点头。   然后又跑去扒拉钟文婷的耳朵。   两个老爷子也走了出来,钟文姝见状放开钟文婷,又想故技重施招呼老爷子。   老爷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笑着开口:“是小敏跟着你二哥他们走了吧?”   “您咋知道?”   “你二哥回来的时候都跟我说了。”老爷子早就没了刚刚下棋时候的气急败坏,现在笑得一脸慈爱,摸摸小孙女的头道,“你不跟着你妈出去走走?”   嗯?没懂。   钟文姝刚想问,结果一转头才发现,那么大的一个妈妈不见了。   老爷子:“去找你刁婶子了。”   !!!   妈妈等我!!! 第99章 得会用人   如果你有个消息想要传播出去,但是不想让大家觉得你是在炫耀,那该怎么办呢?   答案很明显,找一个能帮你传播的人。   一个不够,那就三个!   林红娟女士手里拿着电报纸,一脸笑往胡同口走,路过三人组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就要继续走。   没多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红娟呐,你这一脸笑是干啥去啊?”   果然,三人组的好奇心最多能延迟三秒。   钟母作势停下脚步,摆摆手,一副极力想隐瞒什么的模样:“没什么,我就去走两圈。”   刁大嘴“咦”了一声,起身拉着钟母的胳膊,往三人坐的地方带了带,嘴上不停:   “红娟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咱们几十年的老姐妹,你这有事儿咋还瞒着咱们呢?”   金婶子也不干了:“是这么个理儿,我家的事儿你看我啥时候藏着掖着了?”   篾子婶也是一脸“你不地道”的表情。   钟母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尽力装着为难的表情: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想小敏,我去前头给她打个电话。”   三人组对视了一眼,从这话里准确捕捉出关键信息:小敏,再结合眼前人脸上的表情,这是钟家二闺女有好事?   要嫁人了还是能回城了?   “还是不实诚,那咱们当外人了!”刁大嘴瘪瘪嘴,语气颇为幽怨,“刚看你家小闺女急匆匆跑回去,咱们咋叫都没停下脚步。咋了?你们娘俩就这么看不上咱们?”   钟母“哎呀”一声,拉住刁大嘴的手,轻拍了两下:   “不是我不跟你们说,就是事情还没定。   都是我家姝姝给传的信儿,你们也知道那丫头的性子,嘴上没个把门。   是真是假,我这不得去找小敏确认确认?   要是真的我指定给你们说!”   追着钟母跑来的姝姝:......   天地良心,她刚刚都是拉着人家耳朵悄悄说的,她妈这是败坏她名声!!!   但是多年“活着”的经验告诉钟文姝,这个时候只需要乖乖做个听众,妈妈说啥就是啥。   另一边,很显然这一番说辞并不能很好说服三人组,她们叽叽喳喳的同时还不忘用控诉的眼神看向钟母。   钟母更加为难,也有点着急:“这样,你们等我先去打个电话,然后回来再给你们说行不行?”   三人组有点心动,刁大嘴抓住钟母的手都松了不少。   见状,钟母挣开刁大嘴的手,作势就要走,走之前还看了小闺女一眼。   钟文姝顿时心领神会,嚷嚷开:   “哎呀,妈!您咋就是不信我呢?我刚接到二姐的电报就打电话过去了,二姐都说了,是真的!真的!您非要再去个电话。”   小模样还真委屈,反正仨婶子信了。   刁大嘴又把钟母的胳膊拉住了:“红娟呐,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样可真不行啊......”   钟母:“姝姝啊,不是我不信你,这事儿我想听小敏再说一遍才放心不是。”   姝姝撅嘴不说话,钟母妥协了:“好好好,我信你信你,不打电话了!”   瞧瞧这话说的,今儿个这对母女要不说出个所以然,那还能走得掉?   那必然是不能的,三人组你一言我一语就逮着钟母问起来。   钟母最后还是在小闺女委屈的眼神和三人组紧追不舍中妥协了:   “是小敏运气好,被部队文工团的人看上了,这不来信给我们报个喜。”说着,钟母还拍拍刁大嘴的手,“你说这写信哪有亲耳听到来得实?我就想着听听声,谁知道姝姝这丫头非说是我不信她......”   话还没说完,金婶子双手一拍,震惊:“敏丫头去文工团了!”   钟母点点头,然后道:“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再说出去了啊!”   “为啥啊?这可是好事!孩子出息了红娟你还咋遮遮掩掩的呢?”   钟母“哎呀”一声:“好事是好事,但没必要整得大家都知道,咱私下里自己知道就行了。”   三人都是乐呵呵答应了,连连保证自家男人都不说,让钟母尽管放心。   钟母确实是放心了,戏演到这儿就没母女俩啥事儿了,剩下的尽管交给三位婶子了。   “那我再去前面走走,你们慢......”   “妈!你都说了信我!”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走吧回家。”   母女俩一起背过身,给彼此竖了个大拇指。   ✌~   而望着母女俩背影的篾子婶先忍不住了:   “你们说这是真的?”   刁大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还能有假?部队上的事情你敢瞎说?”   “也是。”篾子婶点头,“敏丫头命真好,这也穿上军装了,哎呦喂!”   “羡慕啊?”   “你不羡慕?”   金婶子没参与话题,她转眼就已经盯上了远处走来一个身影,当即高声:“胡家的,快来快来,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主导这一切的钟母一进院子,就转身在小闺女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喜滋滋进了厨房。   钟文姝:咱也不知道该咋形容这感受。   ----   有了三位婶子的全力配合,钟家二闺女被文工团看中的事儿当即就传了出去。   当晚钟家饭都没吃完,就有不少人家来串门,打听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开始明里暗里推销自家的儿子/侄子/外甥,当然还有老太太来推荐孙子。   钟文姝看得直摇头,啧啧两声凑到贺实耳边:   “瞧见没?我们家姑娘多招人喜欢,你能把最嫩的那个桃给摘了,偷着乐吧!”   贺实:咱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钟母这边被胡同里婶子大娘围着,钟父和老爷子那自然就是叔叔大爷了。   婚事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定下的,但是钟家人是真高兴,一个个脸上的笑都没停过。   这年头就是这样,家里一个孩子出息了,全家都是有面子的,更别提是穿上那身衣服了。   这也就导致了,钟文姝小两口都走了,钟家的人还有不老少。   等到最后一波人被打发走,钟母还给自己加了一场戏,她跑去找了三人组,上演了一番“我信任你,你却辜负我”的架势。   三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   还贼愧疚。   你说说... 第100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胡同里的其他人家都是这样,更别提一个院儿里住着的了。   最先出动的自然是一直惦记着钟家闺女的王婶子。   也不怪她,毕竟俩儿子都还单着,尤其是老大年龄不小了。   而且王婶子总觉得大儿子有点啥心思,不是工作也不是娶媳妇,具体她也说不上来。   反正能娶个媳妇也是好的。   王婶子来的时候还挺小心翼翼,就像是怕被谁看见。   没办法,这些年被李桂花坏好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不得小心点。   “你这是?”钟母自然也知道王婶子的意思,但不明白这跟做贼一样的是个什么情况。   王婶子“嘘”了一声,小声问:“李家那位没来找你吧?”   “没,她找我干什么?”   得到满意的回答,王婶子重重松了口气,才带着笑开口:   “不说桂花了,说说咱们。   她婶子,你说咱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也不怕你笑话,我一直觉得你家几个孩子养得好,我这心思你肯定也知道,你说咱俩家能结个亲家不?”   凭心而论,钟母并不讨厌王家的孩子,甚至于比起娘家弟弟的孩子,军民俩兄弟不要太可爱。   但也仅仅止步于不讨厌的地步了。   王家大儿子王军义被养得太听话,听妈妈话,没主见,也就是工作还不错。   小的那个下乡后就不说了,毕竟也没啥关系,也没谁去刻意打听。   但下乡前那是啥也不会做,除了挺有礼貌也没啥优点了。   反正在钟母眼里,还不如李家有点儿脑子的宝来。   最后,王婶子失望地走了。   刚准备关门落锁,就看见隔壁李家的门开了,看着拿着水缸子的李桂花,王婶子可算是知道为啥钟家又没答应。   他姥姥的,合着还是李桂花的错!   这么想着,王婶子“哼”一声关上了门。   池鱼桂花:......   反应过来的李桂花这王家又闹什么幺蛾子,但还是下意识瞪了回去,结果人家已经进了门。   尴尬收回自己的眼神,余光就瞥见自家小闺女疑惑的眼神。   “你这孩子,站这儿干嘛!”   “我一直在这儿啊,妈您开门之前还跟我说了话。”   “是吗?”李桂花不承认,“没事儿就回去睡觉,明儿还得上学,你说说你那成绩,就不能争点气!”   李小华能怎么办,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关门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妈,您还出门不?”   哦对,她是要去找林红娟。   大家都去了,她不去,搞得自己多不合群似的。   想起自己目的的李桂花,也不管小闺女了,重新扬起笑容进了钟家堂屋。   堂屋里钟父钟母在说事儿,南北兄弟俩默默旁听。   见着李桂花来,父子俩带个侄儿果断选择给这对冤家腾地方。   接下来,钟母面无表情听着二十多年的老冤家口若悬河介绍自己的儿子。   “我家宝来你也天天见,壮实,大高个儿!”   可不是,那么能吃,全家好东西都进这孩子肚子里了。   “而且力气大,能干活”   一个院儿里住着,钟母真没看出都干了些啥活,哦也干过,给自家几个闺女撑皮筋。   “脾气也好!”   这倒是真的,就没见这孩子发过什么脾气,但是太软和了也不行,小敏给人骂哭了,李桂花不得找自己闹啊!   “还会开车,以后不愁养不起家!”   那确实,司机是挺好的,油水多,工资不低,还有补贴。   但这工作吧,一般没啥事儿,但一出事就容易没命,她闺女也不能年纪轻轻守寡不是。   “还有红娟你想,俩孩子年龄多合适!比王家那俩不是好多了?”   咋还带拉踩得呢!   不过两个孩子确实相差不大,但宝来年纪比小敏还小,要真成了,这谁照顾谁?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她林红娟和李桂花处不来!   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这么想着,钟母还是很给面子对宝来一顿夸,然后就没有半分掩饰,直白表示对李桂花这个当妈的不喜。   李桂花一点也没意外,反而叹了口气,拿起自带的水缸喝了一口,道:   “你也真够直白的,不过我也看不上你。”   钟母:.....   “二十多年了,确实也改不了了。”   钟母:.....   “但是你家孩子都挺好,我是真喜欢,也不知道你咋养的,哦不对,你家还一个大儿子不太是个东西。”   钟母:.....   “这倒也还好,毕竟你家大儿子都搬出去了,就是你这个人不太行,以后不得欺负我家宝来?”   最后,李桂花是被钟母轰出去的,甚至连水缸子都没让她拿。   今天说什么也甭想拿!明儿自己去井里捞!   李桂花拍了两下门,没人开,撇撇嘴,晃悠回了自己家。   李小华又从屋里探出个小脑袋,瞅瞅亲妈脸色试探问:“妈,你干啥去了?”   李桂花刚想说一句小孩子别管这些,但也不知想到什么,朝小闺女招招手:“你听你哥提没提过哪家姑娘?”   “有啊,文婷姐,文姝姐,王家姐姐......”李小华掰着指头开始数。   “停停停,这都是嫁了人的,就没有没嫁人的?”   “也有啊。”李小华换了个手开始掰,“小溪、小雨,还有小玲玲。”   越说越离谱,小溪小雨是前院陈家还没到十岁的闺女,最后一个更是连两岁都还没有。   李桂花跟闺女说不下去了,一巴掌她头上就走了。   这边轰走李桂花的钟母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抬眼看了看睡成死猪样的钟父。   越看越气,一巴掌拍钟父背上。   钟父睡得正香,被钟母这一巴掌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出了啥大事:   “咋...咋了?”   “还能是啥!不就是......唉,算了算了,没事,你明儿还要起早,快睡吧省得起晚了耽误事儿。”   钟父:...... 第101章 闲得发慌的钟母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他们这胡同里,五五年生的孩子真不少,单是五号院儿里就有四个。   如今都是正当成家的年纪。   可细数起来,也就只有钟家小闺女嫁了人,其他的都还没着落,连个有对象的都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钟文姝嫁人一年多没怀上也没人催的原因。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咱姝姝已经领先同龄人太多了。   为此,钟文姝不止一次双手合十,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伟大牺牲。   包括但不限于敏敏、南南和小宝来。   王家的两“义”就不说了,这兄弟俩在钟家姐妹这儿是排不上号的,具体说那就是撑皮筋都想不来的人。   钟母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一点,所以她压根儿也没考虑过王家。   至于钟文敏的终身大事,钟母和钟父俩人也说了不止一次。   之前是在乡下,前途未明,自然是不想她嫁人的。   但如今前景一片大好,有些事情自然就会提上来了。   钟母就是这时代很普通的母亲,觉得人到了年纪就该成家,而且她也怕好人家的孩子都被别人拐走了。   在这一点上,钟父倒是想得很开,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媳妇,他一边看报纸一边安慰:   “不用急,顺其自然就行。   孩子现在才进文工团,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就算咱们在这边给张罗好了,孩子哪有时间回来相看?   而且小敏翻了年也才二十,不急。   咱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好好感谢老二媳妇,人家给帮了大忙。”   可不是这个理,接到消息太高兴,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宜早不宜迟,卫圆圆是个性子好的姑娘,但拖得久了总归不好。   钟母活了几十年,在人情世故方面很有经验,虽做不到十全十美,至少卫圆圆收到钟家这边寄过去的东西的时候是舒服的。   要想关系长久,不说礼尚往来,但也得“你来我往”。   至于依旧没死心上门打探消息的婶子大娘们,钟母也就用了钟父那番说辞。   次数多了,婶子大娘们就知道钟家是真不着急,不是拿乔,渐渐的也就歇了心思。   私下里肯定会有些微词,但多年邻居,为了这点事儿老死不相往来真不至于。   有这工夫不如找刁大嘴几个多听听谁家的儿子闺女好。   没有了甜蜜的负担,钟母成天除了和李桂花呛两声,就没啥事儿做了。   有点无聊。   老大一家搬了出去,俩孩子都带走了。   大果子倒是经常来,不过这孩子还挺省心,也不费啥事儿。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孙子,钟母是真疼这孩子。   至于二果子,钟母心软过,想着要是没时间照顾就给她送回来,当然了口粮也得一道送过来。   钟文姝知道妈妈的心思后,欠登儿跑到钟母面前,带着粮食,一会儿要吃春饼,一会儿要喝八宝粥,再不然就是袜子破了个洞让妈妈给缝缝。   甚至还愿意舍命陪妈妈再多爬几次香山。   把钟母烦的啊,那是啥心思都没有了。   钟文婷看在眼里,笑着安慰钟母:“姝姝这是心疼您。”   “心疼我?那死丫头是想累死我!”   看着当着自己面毫不避讳的母女俩,钟文姝果断把自己的脑袋插在了两人中间:   “妈妈您想哈,我不哭不闹,还不用换尿布,您心情不好给我两下,我准保都不嚎一声,您哄都不用哄,多省事儿!”   话落,就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钟母。   钟母咬牙切齿给了小闺女脑袋一下,换来了“啊”一声惨叫。   钟文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挺好,都挺好!   ----   八月底,钟文姝接到了敏敏寄回来的信,连带着还有一张穿着军装的照片。   照片上的钟文敏神采奕奕,看着镜头笑得灿烂,眼睛里的光更是亮得惊人,是钟文姝从没见过的模样。   钟文姝拿着这照片凑到贺实面前,让他看:“我家敏敏穿军装真好看!”   贺实也接过来看了看,也道:“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可不是,贺石头你有空给我弄个相框,就钉在刚进门那儿,咱们把这些照片都挂出去呀!”   贺实点头应下了,然后就想看钟文敏寄回来的信。   钟文姝向后躲,把信死死护在胸前。   “我就看一眼!”   “不行!”钟文姝直接拉开前襟,把信塞进去,“你多大的人了,还干抢东西这种事儿!”   贺实看乐了,也不逗她了,弹了一个脑瓜崩就放小丫头自己去看。   钟文姝踹了贺实一脚,然后快速缩到角落,警惕看了贺实好几眼,她总觉得下一秒贺石头就会扑上来抢敏敏的信。   “你要不想看了,咱们来做点其他事儿。”   钟文姝选择不理他,哼了一声,掏出信低头打开。   信不长,大约是因为有人检查的缘故,钟文敏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敏敏说,她一切都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也好,不用担心。   她现在跟着老师在学习发声唱歌,老师说她很有天分,声音有感染力。   留了地址和电话,顺带还说了今年过年应当是回不来了。   钟文姝仔细看了好几遍,拿出本子记下钟文敏新的地址电话,然后放在一个带锁的盒子,利落上锁。   一回头就看见贺实还盯着自己,钟文姝叉腰命令道:“你转过去,我要放钥匙了。”   贺实好脾气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动作,嘴角已经弯了不知多久。   钟家这边也收到了钟文敏的信,一起的还有钟文西和卫圆圆的照片。   老爷子拿出老花镜看了好几遍,还跑去前院给老伙计看。   嘚瑟一番后就让小孙子把堂屋里的相框拿下来,找了个空,把两张照片都摆了上去。   这相框可真就是老钟家的历史了,老两口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有。   钟母坐在一旁瞧着老爷子给南北俩兄弟讲那些照片,眼神不自觉停留在钟文南身上。   这人吧,忙惯了一闲下来,浑身都不得劲儿。   钟母可不就是这样,家就那么大,能干得活也不多,再加上最近没有小闺女捣乱,钟母觉得自己有点闲了。   于是乎,本来在听老爷子说话的钟文南,听着听着背后发凉,一转头就看见目光带着点啥东西的二伯母。   钟文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开口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二伯母,有啥事儿您直说,只要不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给您办妥了!” 第102章 南南相亲记(一)   钟母确实是有点想法的,说到底还是受了李桂花的影响。   李宝来连十九都还没满,李桂花就开始张罗起来了,自家小南可是已经十九了!   女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胜负欲,钟母可不想落在李桂花后面。   “我要月亮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眼见翻年你也快二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你跟二伯母说句实话,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没有的话,我就给你张罗张罗?”   钟母话一出,老爷子也不讲话了,北小弟也不问东问西了,一老一少的眼睛都黏在了钟文南身上。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得钟文南的耳朵有点发红,磕巴半天才说出一句“没有喜欢的姑娘”。   “那二伯母可就给你张罗起来了?”   钟文南红着耳朵点头。   还挺扭捏,看得北小弟啧啧称奇。   果然男孩子大了,都开始想着娶媳妇了。   就这样,在钟文南的默认、老爷子的期盼、北小弟的看戏中,第二天钟母兴冲冲找上了胡同里的蒋媒婆。   蒋媒婆和刁大嘴沾亲带故,是这一片挺有名的媒婆,口碑不错,给双方的介绍的时候都是有啥说啥。   蒋媒婆对于钟母的到来自然是欢迎的,一听是给钟文南介绍那就更热情了   钟家条件好,要是成了媒婆礼自然不会少。   再有就是钟文南本身就相当不错,有工作,还没有正经婆婆   她一把消息放出去,都不用费什么劲儿,女方家自己就能找上门。   这么想着,蒋媒婆拉着钟母的手,一副姐俩好的模样问道:“红娟呐,交给我你放心,保证给你家文南找个好的,就是你得提前和我说说,你们这边有啥要求?”   “咱也认识不少年了,文南啥情况你也知道,我也就跟你直说了。主要就是得人好,家里人省事儿,别有什么歪心思。文南是我当亲生的养大的,谁要是起歪心思那指定是不行的。”   反正像是王兰娘家那样的,指着女婿养媳妇全家的坚决不行。   钟母:“我家这边,你也知道文东两口子分房搬出去了,家里是住得下的。”   蒋媒婆连连点头:“这你放心,我指定跟人说清楚,你等我消息就成。”   “行,那我可就等你消息。”   然后上午刚离开蒋媒婆家,下午蒋媒婆就来了钟家。   这人还挺聪明,找了个大家都没注意的时间,拉着钟母就进屋就开始絮叨:   “红娟,我给你家文南打听了个姑娘。”   “这么快?”   “这还快?都大半天了!”蒋媒婆喝了半缸子水继续道,“我这琢磨出个人,先给你说说,你这边要是没意见,我就安排俩孩子见见。”   “你说说。”   “那孩子是西边沈家的。”   “他爸在粮站上班的那个沈家?”   “对,就是粮站的,他家小闺女比文南大了差不多半岁吧,上面两个哥哥都成家了,就剩这一个姑娘。   之前这姑娘她妈找过我,让帮着留意,这不正好你托我找找,我寻摸这俩孩子合适!”   确实挺合适,钟母想了想,开口道:“这样,她蒋婶,晚上回来我跟小南说说,明早上给你信儿。”   蒋媒婆不太满意:“你是他亲婶子,这点事儿还做不了主?要我说你干脆定个时间,我好赶去沈家说说。”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是侄子,就是自己亲生的,钟母也做不出来这事儿:   “这是孩子的大事,咱总得先跟孩子说说,你说是不?”   蒋媒婆还能说什么,只能提醒钟母千万别忘了,然后颇为遗憾走了。   那背影,感觉下一秒就想拉着他家小南去见人似的。   晚上吃完饭,钟母把钟文南拉去厨房,把蒋媒婆说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钟文南这次倒是没害羞了,耳朵都没红,还挺有兴趣问钟母:“那姑娘好看不?”   钟母:......这还真忘问了。   “你到时候自己去看看,现在去问你蒋婶子,她也不能跟你说不好看不是?”   钟文南觉得很有道理,然后钟母雷厉风行跟蒋媒婆约好了后天下午下班后,两个小年轻见见面。   这样的事儿,钟文姝自然不会错过,毕竟有北小弟这大嘴巴,早就悄摸把消息告诉她了。   于是,等到时间一到,姝北姐弟俩连带着闲得发慌的关月,三人提前埋伏在了距离粮站不远的小花园。   为此,北小弟还提前从学校跑了。   三人把自行车停好,就去了边缘处的大树后面。   这儿视线好,多少还带点儿隐蔽性,最适合鬼鬼祟祟的人。   北小弟:“三姐,你咋知道是这儿,万一他们直接去饭店了呢?”   “我打听过了,蒋媒婆只要给人介绍对象,都是在这儿。”   关月接话:“弟弟你还小不懂,哪有一见面就请人吃饭的,总得有点意思再说请人小姑娘吃个饭啥的吧?不然多亏啊!”   “也是,我三哥精得......”   “嘘,别说话!人来了。”   北小弟顿时噤声,眼睛紧紧盯着那边随意走着的俩人。   紧紧盯着......   盯着......   然后北小弟推了推看得仔细的三姐,认真问道:“隔这么远,我连他俩表情都看不到,咱搁这儿听啥呢?”   钟文姝没搭理他,倒是关月好心给了解释:   “本来也没打算听声儿,要是咱们都能听到声儿了,你三哥也就发现我们了,咱在这儿看看表情就行了。”   倒也是,北小弟转过头,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远处的情况。   只可惜,真看不清。   钟文姝还挺嫌弃:“年纪轻轻眼神还没爷爷好。听着,我给你讲!”   北小弟赶紧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了这样的讲法:   钟文姝:“哎呀,笑了!”   关月:“诶!咋不笑了?”   钟文姝:“那姑娘咋不说话了?”   关月:“你弟也不说话了。”   北小弟:......   到底发生啥了啊!!! 第103章 南南相亲记(二)   因着要相亲,钟文南厚着脸皮截下了二伯的二八大杠。   钟父其实很不愿意,不是针对侄子,但凡是个人找自己借自行车他都是不愿意的。   没其他理由,钟父单纯就是懒得走路上班。   但是很显然,钟文南并没领悟到二伯的幽怨,一下班踩着二八大杠就来了小公园。   图书馆距离小公园还有段距离,钟文南生怕自己去晚了让人家姑娘等着,把脚蹬子踩得飞快。   刚把车停好到了约定的位置,钟文南就瞧着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姑娘朝自己走过来。   手心出了点儿薄汗。   “同志你是蒋婶子介绍来的吗?”   姑娘的声音很轻,钟文南脑子有些空,傻傻点头。   自打成年开始就有不少婶子大娘在钟文南面前说姑娘,但那感觉和现在真不一样。   说白了,这年纪的大小伙子有几个不想着娶媳妇的,钟文南自然也不例外,否则也不会应下今日这场相看。   昨晚上,钟文南还特意找了二伯母,问了些第一次见面要注意的地方。   钟母给他絮絮叨叨了好半天,最后不放心想要跟着一起来。   钟文南赶紧拒绝了,人家姑娘都是自己来的,他一个大男人带着长辈算个怎么回事。   但是嘴上说好是一回事,但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昨天还信誓旦旦拍胸脯说没问题的南南,现在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好在姑娘大方,见钟文南点头,笑着继续说:“我也是蒋婶子介绍来的。”   钟文南这时候也恢复了镇定,提议就在小公园随便走走。   姑娘显然对钟文南第一印象很不错,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感:   “你给我的感觉倒是和蒋婶子说得不一样?”   钟文南来了兴趣:“蒋婶子怎么说我的?”   “说你高高壮壮的,人老实,不过我瞧着倒是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就像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这三个字一出口,钟文南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上姑娘不明所以的眼神,赶紧解释:   “抱歉,就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是读书人,还挺稀奇。”   姑娘:“我可没夸大,你斯斯文文的,看着就很有文化。”   瞧这话说的,再夸下去钟文南真要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话也不差,东西南北四人就属南南最白净,今天又是特意打扮过,不怪人家姑娘这么说。   挠挠头,钟文南的耳朵又有泛红的迹象:“我爷爷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夸我,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   姑娘:“倒是没听蒋婶子提起过你爷爷,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这下轮到钟文南诧异了,蒋婶子介绍的时候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对方吗?   怎么就单独漏掉了老爷子?   心里这么想,钟文南嘴上还是如实说:“爷爷身体挺好的,每天不是打太极就是去找前院儿的大爷下棋,再或者带着我外甥满大街遛弯......”   原谅南南,十九年的生命很有限,频繁接触过的同龄女孩子就只有家里的姐妹了,他是真的不会和姑娘聊天,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   好在姑娘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还乐呵呵回应:“你和你爷爷关系一定很好吧?”   “是挺好的,我爸妈不在后,一直是我爷爷和二伯母照顾我.....”   话还没说完,对面姑娘蓦地睁大了眼睛,很是震惊:“你没爸妈???”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有一道女声同时响起:   “啥!你有爸妈???”   钟文南闻声转头,与同样望过来的宝兄弟隔着花坛四目相望。   久久无语......   ----   李宝来今天也相亲。   与钟文南不同的是,没人和他商量。   今儿个收车一回家,都没来及说上一句话,李宝来就被李桂花赶去了澡堂。   不明所以的宝来本着洗澡也挺舒服的想法,把自己洗成了个干干净净胖胖乎乎的宝来。   接下来,李宝来回家就被通知他妈找人给他介绍了个姑娘。   宝来说什么也不干了,死活不肯去。   开玩笑,先不说他心里有人,就算没人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把自己卖出去吧!   “你这话说的,你妈我还能害你?再说了就是去见见,又不是让你去跟人领证。”就算想领证,民政局也不给办啊。   “那也不行,妈您给我安排这事儿,总得提前给我说一声吧?哪有临到头直接就让我去见人的。”   这也忒不地道了!   “我倒是想告诉你,你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我上哪儿去找你?”李桂花缓了口气,继续,“再说了,你上次回来我不是跟你提过,你也没不干啊!”   “成年人没有明确答应就是拒绝了,妈您连这也不懂?”   李桂花确实不懂,不仅不懂,还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这话谁教的?”   那当然是文敏姐教的了。   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文敏姐亲口教他。   想想宝来还挺难过...   最后,在李桂花保证下次有什么事儿一定提前跟自己商量后,李宝来决定亲自去......   拒绝那姑娘。   李宝来在去小公园的路上给自己想好了两条路:   第一,委婉一点告诉那姑娘自己心有所属,让对方知难而退。   当然这路子的前提是对方看得上自己。   第二,表现差一点就是,让对方看不上自己,这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全身而退。   哦不对,也不能“全”,万一那姑娘说话不留情面,败坏自己名声怎么办?   宝来脑子有些混沌了,一时不知道该用那个办法。   但是宝来万万没想到,对面那姑娘竟然嫌弃自己有爸妈!   简直震惊宝来十八年半。   咋的,这年头有爸妈还不对了?   宝来不愿意了,正想“据理力争”的时候,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女声。   “你没爸妈?”   宝来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他南哥同样诧异的眼神。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脑子了...... 第104章 南南相亲记(三)   一分钟后,两对相亲对象,四个年轻男女一起坐在了小公园的石头桌上。   场面一度尴尬。   钟文南这时候还留神多看几眼这石桌子。   挺好的,要是没有这石桌子,他和宝兄弟怕是得蹲在长椅面前了。   毕竟,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蹲,他们两个站着不是。   “南哥,你想啥呢?”宝来坐立难安,转头竟然看见他南哥还笑出来了,简直费解。   “我在想这石......事情是咋回事。”说着,钟文南的视线看向对面的两个姑娘。   “对啊!这咋回事啊!”李宝来也望向对面。   最后还是和钟文南相看的那个乌龙姑娘率先开了口:   “蒋婶子跟我说,让下了班就来小公园,说对方高高壮壮,我一看就能知道是谁。”   钟文南:“那蒋婶子没跟你说对方叫啥名字?”   乌龙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另一位姑娘开了口:“我这儿倒是说了,对方叫钟文南。”   行了,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蒋媒婆这个人多少是有点迷信,最信奉的就是好事成双。   像是这种同一天安排两对年轻人相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毕竟蒋媒婆也不会想到有人竟然能连相亲对象都搞错。   可事实上,这事儿真的就发生了。   等四个人都明白是咋回事后,又在石桌上大眼瞪小眼了好几分钟。   钟文南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要不...咱们换着再相一遍?”   那就相呗。   沈安安,就是正儿八经的相亲对象,反正是挺高兴的。   蒋媒婆说的是,钟文南在图书馆上班,一个月有接近三十的工资,家里有住的地方,没有爹妈。   这简直太合沈安安的心了。   沈安安自己的工资也有二十块,他俩成了以后加起来一月五十,绝对算是高收入家庭了。   再有钟文南没有父母,也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和他结了婚那日后肯定更亲自己娘家。   至于老爷子,在沈安安看来,那完全不用在意,毕竟老爷子还有儿子,哪用得着钟文南来养。   简直完美!   心思百转,沈安安的话也多了不少:   “钟同志,我听蒋婶子说你是在图书馆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呀?”   “就是分门别类整理图书,帮忙送点书什么的。”   “听着还挺清闲的。”   钟文南点点头,回答得模棱两可:“是挺轻松,有时间还能看看书。”   沈安安更满意了,这样好啊,以后自家有什么事儿女婿还能多帮忙!   相亲对象的想法钟文南自然不知道,他只是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不对,可能不是一种!   钟文南看向了不远处那棵树后的三颗脑袋...   好多种!!   大树后面,钟文姝的视线没有预兆和钟文南撞了个正着。   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干脆举起手朝南南挥了挥。   北小弟见状,也傻兮兮跟着挥了挥,嘴里还不忘问两个姐姐那边都说了些啥。   钟文姝:“很显然,你三哥和宝来达成了一致,换了个相亲对象。”   “这也能换?”   “你还小,不懂!”   北小弟不信,转头看向关月。   关月不知道,她选择和大树面对面。   另一边,李宝来明显就没有他南哥的待遇了。   两人各自坐在长椅的一头,谁也没说话,气氛很尴尬。   李宝来偷看了那姑娘好几次,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开口告诉乌龙姑娘自己心有所属。   结果这么看着看着,就发现了点儿不对劲儿。   嘿!这姑娘,咋还偷看他南哥呢!   真就不把他宝来当人呗!   这么想着,李宝来主动打破了沉默:“同志,你是不是看上我南哥了?”   乌龙姑娘还在悄摸摸偷看,椅子另一头冷不丁传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乌龙姑娘连瞬间就红了,有被察觉心思的害羞,也有心不在焉的愧疚。   但咱们宝来却是如释重负:   “没事儿,大妹子你不用管我!咱也就只是相看,别有愧疚感啊!”   “李同志,我...”比你大。   “哎呀,没事儿,真的,我其实也想说来着,今儿这事儿是我妈给我张罗的,我也是临了出发才知道的。”   “不是,我...”没在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比你大。   “好吧好吧,实话跟你说,我有喜欢的姑娘,就是人家没看上我。”   “那...”只要你愿意讲出你的故事,我可以比你小。   李宝来自然不会随便找个人就去讲他的情愫,乌龙姑娘走的时候还挺遗憾。   钟文南好不容易打发走沈安安后,带着李宝来一起坐回了之前那张石桌。   一起的还有树后的三颗脑袋。   南宝兄弟俩瞧着对面三人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对于跟踪这事儿,只有关月似乎带来些许的不好意思。   姝北姐弟俩不仅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脸兴致勃勃让俩人讲讲事情经过。   李宝来:“还不是蒋婶子非要把人都约在一个地方,这就算了,时间还一样,这不就相错人了。”   北小弟恍然大悟:“怪不得换人了,不过宝来哥你咋来相亲了?”   是啊,之前也没听说这事儿啊!   李宝来表示自己也不比他们早知道多久。   北小弟:“那你们都相上没有啊?”   “你老是关心这个干啥!”钟文南瞪了北小弟一眼,转而想到了什么:“不对啊,你咋跟着她俩一起来了?你逃课了?”   北小弟选择闭嘴微笑。   一行五人,四个上班的针对一个上学的,这样很不好!   偃息旗鼓了一个,还有两个根本打发不掉的姐姐。   钟文南最后还是分享了一遍自己的相亲初体验。   “所以这是没相上?”   “快算了吧,那姑娘的意思总结一下就是,我没爹妈,适合当上门女婿。”   “南南...”   “我没事儿,反正爹妈我都没见过,就是叫人这么一说心里挺不舒服。”   关月难得同情心泛滥,也开口安慰:   “南弟没事,这个不行咱换下一个,你还小呢,前面还有个文敏顶着,你怕啥?”   北小弟封印解除 :“我妈说二姐刚进文工团忙,不急。”   话一落,李宝来瞪大眼睛,直接跳了起来:   “文敏姐啥时候进的文工团?我咋没听说呢!” 第105章 宝来的心思   晚上,钟文姝躺在炕上,尝试了千百种姿势依旧清醒后,终于确定自己要不找人聊聊是没法睡着了。   于是,她先是试探性往贺实那边凑了凑。   贺实没反应,又凑近了些。   如此循环往复,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连一个拳头都容不下,贺实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嫌热,不愿意挨着我睡?”   贺实爱出汗,体温也高,冬天的时候抱着贼舒服,但一到夏天,钟文姝简直恨不得和他分房睡。   被贺实这么一问,钟文姝笑嘻嘻抱住贺实的手臂,答非所问:   “贺石头,我问你个事儿呗?”   贺实用另一只手拍拍媳妇的头,这意思就是:问吧,我听着呢。   “你看出宝来喜欢敏敏没?”   这问得太突然,贺实一时没能将两个人对上号。   等反应过来,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了下两人之间的联系,还真没有。   钟文姝见贺实久没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了,顿时觉得找到了共同语言:   “是吧,你不知道吧!下午关月问我的时候,我也是一头雾水。”   可不是这样,下午李宝来听说钟文敏进了文工团,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这反应着实有些大了,在座的四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都看着他没回答。   李宝来反应过来后,尴尬挠挠头解释:   “我之前也没听说啊,这文工团哪是轻易能进的,文敏姐也太厉害了。”   北小弟:“宝来哥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二姐传电报回来的时候,你出车不在家,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儿。”   “那文敏姐是已经去了,今年过年回不来了?”   钟文姝:“肯定回不来了,我二嫂打电话回来说,今年他们要去各个部队会演,没时间。”   李宝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神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钟家三姐弟完全没有多想,倒是关月对这种事儿还挺敏感,看了李宝来好几眼,若有所思。   等到几人准备回家,关月把钟文姝拉住,示意她走慢点。   钟文姝心领神会,摆摆手让那三人先走,她不跟他们一道儿了。   钟文南:“要不你俩有啥事儿说快点儿,我们等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们先走,月月一会儿直接送我回柿子胡同了。”   “行,那你俩骑车慢点儿。”说完,钟文南搭着北小弟和李宝来并排骑着回家了。   关月等那三人走远,才一脸兴奋对钟文姝道:“刚刚那个邻居,叫宝来的那个,对文敏有意思吧?”   钟文姝蓦得瞪大眼睛看向关月,满脸不可思议。   “我看人可准了。”显然,关月对钟文姝道反应很满意,扶着车把示意她跟上,“刚才听说文敏进文工团的时候,那个宝来的反应太大了,这可不是对普通邻居姐姐的态度。”   钟文姝嘴巴张合几次,决定还是好好听关月分析:   “只是个普通的邻居姐姐,而且还是一两年见不到一次的那种,乍一听对方的消息,顶多就是有点儿惊讶。   要是个小心眼儿的,可能还会说几句酸话。   也就是这样了。   但是那个宝来可不是,那神情先是有点惊讶,然后是惊喜,最后还带上了点儿惆怅。   你知道这意味着啥吗?”   姝姝不懂。   “亏你还是结了婚的人,怎么这都看不出来!   那明显就是个暗恋姑娘的小伙子乍一听对方消息的反应啊!   你看啊,他先是惊讶,这是大家都会有的反应,毕竟这确实挺让人震惊的。   然后说说惊喜,要不是在意的人,谁会因为对方的进步高兴?除了家里人那就只有朋友和爱人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朋友?”   “这不就说到最后一层惆怅了!   为什么惆怅?那是因为和心爱的姑娘越来越大的差距,让他对爱情迷茫了啊!”   钟文姝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并且大为震撼,不自觉给关月鼓起了掌。   最后,关月一脸骄傲地把有些恍惚钟文姝送到了胡同口。   这种恍惚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贺实听完,也不由得咂舌:“我想起了一点事儿......”   他陪着老爷子打太极的时候,李宝来但凡在家就会跟着一起,那动作可比他还标准。   还有他们兄弟姐妹几人凑一起聊天的时候,李宝来总是也会厚着脸皮凑过来,赶都赶不走。   关月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下午关月已经让钟文姝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天平倾向了她,现在贺实的话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推了过去。   “你说我要不要给敏敏写信说说这事儿?”   贺实摇头,很中肯的说:“最好不要,兄弟姐妹再亲,总也有自己的秘密。   而且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真假,万一是我们猜错了,那以后文敏和宝来还怎么见面?”   也是,给钟文敏写信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也被否定了。   理由倒是和贺实的不一样。   钟文姝足够了解钟文敏,她知道敏敏虽然嘴上没说过,但心里一直向往的是小说里那些浪漫的情感。   要不是这样,当年的张晨说不好真就成她二姐夫了。   而且这种两个人的浪漫,有第三个人插进去也太扫兴了,哪怕是帮他们捅破窗户纸的人。   钟文姝翻了个身,把自己塞进贺实怀里,撒娇般蹭了蹭,小声问:   “你觉得宝来有可能吗?”   “不知道。”   “唉~”   “怎么又叹气?”   钟文姝闭上眼睛,又蹭了蹭,才带着些情绪开口:   “我之前总觉得,敏敏只是去当了知青,早晚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但是时间越久我越不确定,就觉得我和敏敏之前连着的线越来越细了。   这种感觉在敏敏去了文工团后更强了。   贺石头,你说敏敏会不会就留在东北不回来了?   不过留着也好,总比一直种地强。   而且敏敏早晚有一天能当上领唱,到时候你陪我去找二哥探亲,我好久没听敏敏唱歌了......”   钟文姝还在絮絮叨叨,贺实没说话只抱着她静静听。   他知道,他的姑娘真的长大了。   人长大最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懂得离别的真正含义。   它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直发生着,让人想到就恨得牙痒痒。   但是没缘分的人,哪怕面对面站着,也注定是背道而驰。   有缘分的人,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会努力朝着对方走。   无论爱情,友情,还是亲情。 第106章 姐,你真好   宝来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经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给摸透了,他实在是怕了亲妈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休息半天就跟着师傅又跑了个短途。   气得李桂花直揉胸口,李小华见了颇有些同情她哥,干脆劝道:   “妈,既然我哥没那个心思您也就别管了,   而且就算现在成了,我哥和人家姑娘处上对象了,那距离我哥领证还得一年多。   这一年多得有多少变数?   别啥都想好了,最后人没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您就是白忙活!”   不得不说,李小华这一番话还是说到李桂花心里了。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咋听着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回过神的李桂花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抽闺女:“有你这么诅咒你哥的吗!什么叫对象没了?被甩了还是人死了,你会不会说话!”   李小华早防着亲妈这一招,她妈转身找鸡毛掸子抬脚就跑出了自己家,迎面差点撞上刚从外面进来的钟文南。   见着人,李小华就凑上去笑嘻嘻问道:   “文南哥,昨儿和我哥相看那姑娘是不是长得......”丑?   钟文南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昨天那俩姑娘的长相,都还挺好看的啊!   “那为啥把我哥吓得连一天都不待就跑了啊?”   这事儿钟文南倒是知道,宝来走之前特意找了他,说是要去拿一批货,挺急的,就走了。   不过他不能就这样和李家小闺女说,只能含糊道:“跑得勤能多挣钱。”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眼见着亲妈已经过来了,李小华嗖一下就跑出了院子。   李桂花也就是象征意义追一下,见着钟文南就停下脚问道:“文南啊,我看到今上午你蒋婶子一脸喜气去找了你二伯母,怎么,这是事儿成了?”   钟文南赶紧摆手否认:“没有李婶子,您可别误会了,我和那姑娘不合适。”   李桂花不信:“文南,你可别忽悠婶子我,要不是成了,那蒋媒婆来干啥?”   “许是找我二伯母有其他好事,你要是好奇,不如去找我二伯母问问?”   李桂花......你看那林红娟是能和我说的样子??   这孩子一点都不实诚!   还是她姐好!   这么想着,李桂花一转头就瞧见了牵着小玲玲从于家出来的钟文婷。   我说的不是这个姐!!   李桂花颇为遗憾得走了,留在原地的钟文南松了口气,对大堂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钟文婷放了小玲玲和又来串门的大果子玩后,招招手把钟文南叫进了于家。   于家堂屋的桌子上有已经晾凉的绿豆汤,没放糖,钟文婷给他盛了一小碗。   钟文南也没客气,单手拿碗仰头喝了个干净。   钟文婷还想再给他续点,钟文南连连摆手说够了。   钟文婷也不强求,坐在堂弟旁边,柔声开口:“还因为早上那事儿烦着呢?”   “能不烦吗,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钟文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继续道,“昨天已经让蒋婶子和那姑娘说清楚了,结果今天还那边叫人来说对我满意,我这到底哪点儿让人满意了!”   昨天那姑娘,也就是沈安安目的性太强,而且有些异想天开。   钟文南没什么好感,回家后也如实和钟母说。   钟母本来就迷信,因为相错人这事儿就先入为主觉得自家侄子和沈家孩子没缘分。   再听说沈家姑娘的意思也就一点想法也没了,当时就去找了蒋媒婆,让对方帮忙回了这门亲事。   蒋媒婆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说什么姑娘家对钟文南很满意,可以多给一些嫁妆。   钟家也不差那点子嫁妆,先不说钟父钟母这边给准备的东西,但是老爷子那儿就不少了。   钟母当时就不乐意了,蒋媒婆还想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还说了句“就是个侄子”。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蒋媒婆被钟母请出了钟家。   这要是李桂花琢磨着想知道的事情了。   钟文婷沉默了一会,继而开口,声音依旧温柔:   “小南,你跟姐说句实话,你是真想相对象了,还是因为是你二伯母提出来的,你没法拒绝?”   钟文南下意识抖了一下,手里的空碗差点没拿稳,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就是觉得也到年纪了......”   “说实话。”   又是一阵沉默。   “都有吧。”   确实都有,一方面钟文南血气方刚,再加上看多了身边人,想娶媳妇是人之常情。   另一方面,钟文南是被钟母养大的不错,但是始终隔了一层。   摸着良心,钟母带钟文南真的很好,东北兄弟俩有的,钟文南也一定有。   但始终不一样。   就如同他不能像钟文东那样缺心眼儿说出“不管我”这种话,他也不能像钟文敏那样心安理得拿钟父的私房钱,更不可能像姝北姐弟俩在钟母面前撒娇耍赖。   钟文南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   钟文婷看着明显低落很多的堂弟,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道:   “小南,那你还想去相看对方吗?”   “我就是觉得二伯母都是为我好,到了年龄就该.....”   “那就是不想。”钟文婷把他的话打断,“你二伯母给你二姐寄的信也提过对象的事儿,你二姐的回信说得是她暂时不考虑,你猜你二伯母怎么说的?”   “怎么说?”   “你二伯母说:‘不考虑就不考虑吧,反正也不急,咱家孩子都长得好,又有本事,不愁找对象。’”   钟文婷想起钟母那日的回信也笑了,笑过之后认真对钟文南道:“小南你信不信,你要是去跟你二伯母这么说,得到的回答一定跟小敏一样。”   钟文南说他信。   钟文婷又摸了摸钟文南的头:“那就去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有点想哭,钟文南抬头掩饰了一下,然后带着笑就要外走。   走到门口,钟文南转头认真说道:   “姐,谢...你真好!”   钟文婷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这人又开口了:   “我其实...其实...还是挺想娶媳妇的。”   钟文婷:...... 第107章 离谱的沈安安   林红娟女士有些迷茫,她实在不能理解侄子口里的“不想相亲但是想结婚”是怎么个意思。   想找人商量商量,但看着一旁正在和小玲玲玩顶牛的小儿子,果断打消了这个想法。   最后,钟母和老爷子琢磨半天,公媳俩得出了“还得继续相亲”这个结论。   但是蒋媒婆就算了,钟母现在对她极其不信任。   先不说给蒋媒婆介绍的人怎么样,单就是在自己这边明确表达想法以后,蒋媒婆还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上了门。   这么看来,这蒋媒婆还不如刁大嘴靠谱。   反正钟母现在时间多,钟文南也不急,慢慢来,等看好人了,再去请刁大嘴出面牵个线。   左右刁大嘴谁都认识。   有了想法,钟母也开始暗地里打听别家合适的姑娘,结果还没开始行动,沈安安就找上了门。   看着眼前站得挺直的姑娘,钟母深刻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沈安安真的对钟文南很满意,她很自信对方也是如此。   毕竟从小到大因为长得不错,没少接到同龄的男生示好,所以即便那日钟文南并没有表现出来对她特别的好感,但是她就是把那归结为害羞。   蒋媒婆上门表达了钟家的意思以后,沈安安的第一反应不是钟文南不愿意,而是钟家父母想要拿侄子的婚事做文章。   显然沈家父母也这般想,这也就有了蒋媒婆的二次上门。   第二次的结果与第一次无异,甚至钟家的态度更坚决。   也不知道沈安安是不相信,还是气不过自己被拒绝,竟真的就孤身一人找上了钟母。   好巧不巧还是当着胡同口三人组的面。   这可真是......   钟母隐晦隐晦看了眼哪怕再掩饰也很明显的三人组,真是一言难尽。   沈安安显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颇为严肃开口:   “婶子,我是沈安安,有关钟文南同志的事儿,我想和您谈谈。”   钟母挺无奈,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在这三人面前谈。   与其让她们自己胡乱猜,不如听个完整的事情经过,好歹能控制下事情的走向。   想到此,钟母还状似无意往三人组那边蹭了蹭,生怕她们听不清,然后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口。   沈安安的想法大约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看见三人组没想躲,反而是觉得多了三位见证人。   孩子还小,真是不懂人世险恶。   啧~   沈安安:“婶子,我知道钟文南同志没有亲生父母,是您照顾长大的,但是您毕竟只是钟文南同志的伯母,不是亲生母亲,拿着他的婚事不放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钟母险些被气笑,但好歹是经历过事儿的人,面前又是小辈,钟母开口的话还留了情面:   “沈安安是吧?该说的话你蒋婶子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是有不清楚的你再去找蒋婶子问问 。”   说完,钟母侧头瞟了一眼,嗯,那三人似乎又近了些。   “是,蒋婶子说得很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不是钟文南同志的意思,是家里长辈的意思。”越说,沈安安的底气越足,“现如今是新社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您的意见只能作为钟文南同志个人大事的参考,并不能直接替他做决定,这是不对的!”   大约是多年和林家人纠缠的经验,钟母反而是越气越清醒,开口的语气很平静:“那你的意思就是只有小南自己能做主了?”   沈安安没说话,但那神情却是已经把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了。   钟母本来还打算要和这孩子好好说的,但是也就两句话的工夫,突然就没了这个想法。   有这功夫在这儿和人掰扯,还不如去给小闺女收拾屋子,看不顺眼了还能骂两句,这外人的闺女她也不能骂不是。   不想再纠缠,那就快刀斩乱麻。   沈安安就看着眼前的婶子突然没了笑,开口的语气也没了刚刚的客气:   “本来婶子是想着你个大姑娘面子薄,有些事儿不好说得直白,但谁能想到你一个大姑娘倒是能直接找上来。   那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你和我家文南不合适,这不仅是我们长辈的意思,也是文南自己的意思。   我家里还一堆事儿呢,闺女你快回吧。”   到底是大姑娘,被人这么一说,面红耳赤,眼睛也红了,嘴巴张合好几次没说出话,转头就跑了。   钟母看着这人跑远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解决完一个,还有三个呢。   整理好表情,钟母脸上带着气氛,转身就坐在了三人身边,揉着胸口道:   “你们说说现在这些孩子,怎么就这么胆大?放我们那个时候哪里敢去找人家长辈说这些?说的还......”   刁大嘴:“快顺顺气儿,别为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把自己给气伤了身体。”   钟母:“我咋可能不懂这些?就是那孩子这也太......我都不知道该咋说。”   “对啊,咱气着自己不划算啊。”篾子婶也接话,“不过红娟,到底是个咋回事?你跟咱们说说,万一那姑娘以后出去乱说话,老姐妹几个也能帮你说话不是!”   诶!等的就是这句话!   钟母又叹了口气,把这几天相亲的事儿说了,最后加了句:   “你们三个也是看着我家小南长大的,那闺女说的话谁听了不难受?”   刁大嘴拍了拍钟母的手,安慰道:“快别气了,我那嫂子也真是,这传话也能传成这样!”   按照刁家这边来算,蒋媒婆算是刁大嘴夫妻的表嫂,就是表了好几层。   但终归人家是亲戚,钟母哪怕心里确实怪蒋媒婆,嘴上也不会直说,反而还要帮着蒋媒婆说话:   “跟蒋嫂子有什么关系,这哪能想到人家能想这么多?”   刁大嘴笑了:“这倒是,我那大儿媳就是蒋嫂子介绍的,如今这日子过得也好。”   目的达到了,钟母也不想多待,起身就要走,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三人:   “你们得帮我家小南注意着,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说法,可得帮我家解释解释。”   一直没插上话的金婶子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听了钟母的话,当即拍胸脯保证:   “放心红娟,我们指定给你留意着,影响不了小南!”   还是那句话,自家胡同里的人绝对不能被外人欺负,谁也不行!   钟母满意地走了。 第108章 小孩子真不可爱   此后的几天,钟母一直留意着有没有关于钟文南的传言,也问过胡同口三人组,都说没有。   不过也能理解,这事儿传出去其实对沈安安的名声更不好。   毕竟这社会对女性更加苛刻,钟母自己占着个长辈的名声不怕什么,但沈安安可未必。   但凡沈安安有点脑子就不会乱说话。   说到这儿,不得不夸一下胡同口三人组。   这三位婶子好事儿是不错,但也是有原则的,说得最多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人家可从没有乱传过未婚姑娘小伙子之间那些事儿,跟那些就喜欢乱嚼舌根的可不一样。   若是有人向她们打听哪家的孩子,从这三人口里听到的基本都是好话。   这也是为什么钟母愿意给她们说点儿自家事儿的原因了。   至于钟文南压根儿不知道还有沈安安这么一出,他还有诧异为啥相亲这事儿没后续了。   厚着脸皮问过钟母,得到的答案就是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找。   等钟文姝知道沈安安是这么个人物的时候,都已经到了穿毛衣的季节。   趁着吃完饭还有段时间,钟文姝拿着地瓜干啃得欢快,还不忘和关月说悄悄话:   “我就说前段时间有个眼熟的姑娘来咱们柜台买东西,看咱俩的眼神怪怪的,合着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关月也捂了捂嚼得生疼的腮帮子,接话:“别带上我,人家那姑娘都没看我几眼,看得可全是你。”   钟文姝“啧”了一声,摇摇头。   真的是,她还以为是那姑娘觉得自己好看才多看了两眼。   因为这,她还找南南给自己搞了点儿颜色鲜艳的毛线,回家喊妈妈给织了件毛衣。   喏,就她身上这件!   摸了摸身上软软的毛衣,都是妈妈的爱啊~   关月这边,显然对钟文南的相亲经历更感兴趣。   “我妈那边应该被沈安安吓着了,也没轻易安排,倒是南南领导那边有点介绍自家侄女的意思,不过被南南拒绝了。”   “为啥拒绝了?”   钟文姝摇摇头:“不知道,我问了,他没说。”   关月咽下最后一口地瓜干,也没再说什么。   钟文姝自然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下午又是跟左右人说说话,来了人就招待,一天也就这这么过了。   下班的时候又蹭了关月一段自行车,在胡同口遇到了玩得脏兮兮的大树两兄弟。   见着钟文姝,大树口里叫着“舅妈”乐呵呵跑了过来,二树小跑跟在后面。   大树这孩子跟他妈贺尔是真不一样,完全看不出冷漠的样子,和钟文姝这个舅妈在他舅出差那段时间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   但是吧,有一点很重要,钟文姝只喜欢干干净净的大树,对玩得全身上下黑乎乎的半大小子简直敬谢不敏。   所以,钟文姝笑着朝两个外甥打了招呼,然后果断牵起了看起来很干净的二树。   二树别看还小,但也不知道怎的,出去玩一圈都是干干净净的,有事没事就嚷嚷着让爸妈给他洗澡。   谁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呢!   反正钟文姝贼喜欢。   大树早就知道了这个舅妈的臭毛病,小大人似的耸耸肩也不在意,就跟在钟文姝身边,看样子是要一起回去。   走着走着,钟文姝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停下脚步问大树:“你咋没去上学呢?”   大树用脏兮兮的小手挠挠自己的头:“上啥学啊!舅妈咱不说这些,说说今晚打算让我舅吃点啥吧?”   呦呵,这还挺会转移话题,这小子不会是逃学了吧?   钟文姝看了眼这小子的屁股,面上浮上了同情。   北小弟上次跟她和关月去偷看钟文南相亲,回家后就被钟母追得满院子跑,手上的鸡毛掸子还是老爷子亲手递的。   如今家里的这些文字辈,老爷子虽说已经绝望了,但是吧,听见什么“成绩不好”“逃课”还是郁郁。   要不是知道自己跑不动,说不好老爷子都想亲自上了。   听大姐说,老爷子后来逮着大果子和小玲玲这俩娃娃说了半天的话,类似什么“你们要好好学习啊”“别跟姑姑舅舅学,他们都是没出息的”。   一点都没避讳婷南北三人就在旁边听着。   想到这儿,钟文姝看向大树的眼神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反正他们这一个院儿,到时候一定得拿个苹果边啃边看。   嘿嘿~   大树倒是没察觉到眼前人险恶的心思,依旧乐呵呵解释:   “我妈说明年再送我去读书,现在去的话以后不好办。”   至于什么不好办,大树不懂,但是钟文姝听懂了。   初中基本上是现在普遍的学历,大树今年七岁,等到初中毕业也才十四。   考得上高中还好说,能再缓两年,要是考不上,那就难受了。   晚读一年就晚一年毕业,当爸妈的也能多一年想办法。   没看钟母自从北小弟初二开学就开始发愁了。   钟文姝自然不会去跟大树讲这些,这些事儿等再大些自然就会懂。   “那等你上学了,好好学习,考个全班第一让你妈高兴高兴。”   大树特别自信,拍拍胸脯:“我肯定好好学习,到时候比堂哥他们考得都好!”   本来还算能看的前襟出现了两个黑手印。   一直挺安静的二树也抬起了小脑袋,看中钟文姝,奶声奶气道:“考一百!”   钟文姝乐了,牵着二树的手晃了晃,也学着小孩儿的声音回他:“那咱们二树宝贝可真厉害。”   二树笑眯了眼。   大树这时候又开了口:“舅妈你上学时候是不是都考第一?”   钟文姝:......   她怎么会觉得小孩子可爱?   她一定是眼瞎了!   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厚着脸皮承认自己就是第一,贺尔骑着车在三人身边停下。   不待贺尔开口,钟文姝举起手对贺尔道:   “二姐你看!大树他用脏手拍胸口!"   贺尔看向大儿子胸前那两个黑手印,眯起了眼睛。   大树??? 第109章 贺小玉挨打   大树一脸怀疑人生跟着亲妈走了,走的时候回头看了钟文姝好几眼。   钟文姝怀疑这个大外甥在用眼神骂自己。   于是果断避开的他的视线,笑眯眯和奶奶的小二树摆手说再见。   世界很美好~   “在这儿干啥呢?”正在感慨,头就被人拍了一下,转转头就见贺实站在身后。   钟文姝早就习惯了这人走路没声,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吓一跳,现在嘛,贺石头出现在什么地方她都不觉得稀奇。   看着只有胡同口有小孩子在玩,钟文姝胆子大了些,挽住贺实的胳膊,笑嘻嘻道:   “我刚逗小孩儿玩呢!”   “大树?”   “嗯嗯。”   那就没事儿,那小子皮厚坚强,玩不坏。   “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车呢?”   “之前帮同事值过一个夜班,今晚他替我。”贺实又摸了摸钟文姝的头,回道:“齐二有急事把车借走了,一会儿还回来。”   “也不急啊,他要还有急事明儿早还不就是了,干嘛还要跑一趟。”   “没事儿,他愿意跑就让他跑......”   小两口说着话也慢悠悠走回了家,然后就发现自家门口蹲了个委屈巴巴的孩子。   仔细一看,是贺老大家的儿子。   这年头家家户户孩子都多,起名字都随意。   像是钟老爷子那样心有大愿的毕竟是少数。   就比如贺尔家的俩孩子上的户口就是大树、二树。   贺老大家的俩闺女叫贺小玉、贺小双,唯一的儿子叫大龙,至于是不是大名,钟文姝也不知道,索性就跟着大家这么叫。   见着贺实和钟文姝,大龙丢掉手里的树枝就要站起来,应该是蹲久了,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几下,还是贺实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你怎么在这儿?”   “四叔,”大龙带着点哭腔,“我妈打我姐,小妹...”   见状,小两口将人领进屋,喝了杯水后,这孩子总算是把事情讲清楚了。   原来是上午那会儿,贺大嫂去外面找人侃大山,把小闺女交给大闺女照顾,贺小玉一个没注意,小闺女就从炕上摔了下来。   头上磕出来一个大包,左胳膊似乎也有点问题。   当时家里人都在上班,还是邻居帮忙给送去了医院,一直忙到下午才算完事儿。   倒是没那么严重,但孩子还小,骨头没长好,得好好养着了。   贺大嫂一回家就按着大闺女开始抽,那哭声震天响。   大龙也是害怕了才跑他们这儿待着。   钟文姝和贺实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能理解。   贺小玉虽说是没看住妹妹,但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出了事儿打孩子有什么用。   而且这事儿说起来贺大嫂的责任更大,现在反倒是全推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说,都到了进医院的地步,那就不是小事儿了。   小两口不知道还好,但知道了怎么也得去看看。   那就赶紧的,先吃饭,吃完回去看看。   至于大龙,也不差他那一口。   贺实去热了点儿二合面饼子,就着红薯粥,就算是解决了一顿饭。   碗筷什么的等回来再收拾。   带着大龙,小两口刚走到院门,就遇上了大树两兄弟,两兄弟手牵着手,显然是在等他们。   瞧着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树,钟文姝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有点小心虚。   贺实瞧着媳妇的小动作不明所以,钟文姝只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大树显然不记仇,见他俩过来,就牵着弟弟跑到钟文姝面前,牵着她的手道:   “我妈说舅妈你们肯定要去看表姐,让我们跟着去看看,她下午去过了,就不去了。”   更心虚了,大树真是个好孩子!   这么想着,钟文姝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又是一副舅甥好的模样。   两大三小,就这么浩浩荡荡去了贺家。   贺家的气氛明显不好,堂屋里只有贺父在,见他们进来,撑起笑容说了“你们来了”。   钟文姝跟这个公公没话说,喊了人就等着贺实发挥。   至于三个孩子也是喊了人就溜去院子了。   贺实:“爸,我听说小双伤了胳膊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刚从医院回来,你哥嫂照顾着,大龙刚跑你们那儿去了吧?”   贺实点点头,又问小玉的情况。   贺父朝他们住的那屋抬抬下巴:“你妈看着呢。”   男女有别,贺实不好去看,钟文姝是可以的,在门口敲了敲,听到里面的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贺家三间房是比不上钟家的,贺父贺母这屋子也就跟他们家里那小屋差不多大。   里面东西倒是不少,炕柜上堆得满满当当。   贺小玉就趴在炕上,钟文姝看过去,背上、屁股上、腿上都有红楞子,尤其是屁股,还有破皮的地方。   看得钟文姝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未免也太狠了点儿。   贺母坐在桌前随意翻看着什么,见钟文姝进来,神情也没太多变化。   “妈,小玉这......”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   “上过药了。”   贺小玉也肿着双眼看了过来,声音弱弱叫了声“四婶”。   钟文姝走过去,坐在炕边放了垫子的地方,嘴巴张合几次有些哑言。   她本来想问一句疼不疼,但这话怎么想都是废话,都成这样了咋可能不疼?   说几句贺大嫂狠心更不对,虽然她真想骂几句,但总归是人家亲妈。   最后,钟文姝从兜里拿出块儿提前装好的奶糖,扒开塞进贺小玉嘴里,摸摸她的头啥也没说。   贺小玉本来就肿的眼睛又开始蓄上了泪,眼见着就要又要开始抽泣,钟文姝有点慌,求救般看向了婆婆。   贺母本想当看不见,但这丫头的目光实在是太炽热,无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过来。   钟文姝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一年多相处,钟文姝也算是这个婆婆的习惯。   就比如穿着出门的衣服绝对不能直接往炕上坐,只能坐在那垫子上。   贺母坐下后,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贺小玉那稀疏泛黄的头发上揉了揉:   “这是你们母女俩之间的事儿,我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觉得你妈没错,那就听她的。要是觉得是你妈的错,那就好好想想以后要拿什么态度对你妈。”   “我妈说是我的错。”   “嗯。”   “可是,妹妹太重,我抱不动。”   “嗯。”   钟文姝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自觉接了句话:   “如果是大嫂的错呢?”   “反抗不了的时候那就忍忍,等反抗得了的时候就不需要瞻前顾后了。” 第110章 一九七四年,可真的是太好了   钟文姝最后走的时候很恍惚。   总觉得心里有万千思绪,马上就要抓住什么了,但最后绕来绕去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愁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贺实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拿手指戳了戳媳妇的脸蛋。   钟文姝回神,瞪了他一眼,凶巴巴:“你干嘛!”   贺实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好脾气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可不是专心,再皱下去,额头的皱纹都要有了。   当然,最后这句贺石头没敢说出来,要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了。   钟文姝没察觉,再贺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   “就是吧,我好像知道了一点事儿,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没有办法求证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   贺实:???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反正贺石头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并且诚实阐述了自己的不理解。   钟文姝自己都不理解,也别指望这她能说清楚了,就只能把今晚上在屋里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贺实也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好像能理解媳妇之前说的感觉了。   钟文姝往后蹭了蹭,和贺实面对面,道:“你说咱妈是啥意思啊?”   贺石头:“应该是让小玉先忍忍,等能反抗的时候在报复......”   贺实说不下去了,越猜越离谱。   两个人瞪着眼睛互相看了半天,最后选择放弃思考。   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放一放,总有想通的那一天,要是一辈子都没想通,那就说明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情。   贺实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听说的这句话,但是只要不涉及工作,他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他现在还有一个事儿要跟媳妇说,本来下午回来就想说这个消息的,结果一连串的事儿愣是没这个机会。   钟文姝眨巴眨巴大眼睛,表示自己很好奇。   “等今年过完年我就有分房资格了,我打听过就在我之前宿舍附近。”   钟文姝眼睛噌得亮了,满眼都是兴奋。   她等这一天可太久了,年初钟文东一家分房的时候就把她给羡慕得不行,总算轮到他们了!   “那我们能分到多大的房子呀~”   “估计跟现在住得差不多吧,只不过是筒子楼,炕就别想了。”   “楼房啊?”钟文姝颇有些遗憾,不过下一秒就把自己哄好了:“那也行,反正是自己家,睡地上我都愿意!”   贺实顺着力道带着人一起躺下,笑问:“这么嫌弃这儿?”   “那倒不是,好歹也是咱们结婚的地方。”   钟文姝改成平躺的姿势,枕着贺实的胳膊,手无意识做着小动作:   “这是黄家的屋子,我添置东西都觉得不得劲儿,小东西还好,说带走就带走了,但像是柜子那些,我都没舍得打,就怕咱们搬走的时候不好带。”   说到这儿,钟文姝觉得有点心疼了,身下这个炕垒了才一年多,还是新的,花了好多钱呢!   贺实一看媳妇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好笑之余安慰道:   “搬家也得明年三月了,满打满算咱们还得住上半年,前后加起来也住了快两年,不亏。”   “说起这个,这屋子咱们和黄家租了一年半,十二月底就到期了,咱得提前和他们说一声。”   “等这月底差不多有确切消息了,再托二姐跑一趟,跟黄家说说,再续上三四个月。”   钟文姝点点头,也不管贺石头有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意思,翻了个身,把一条腿搭在他身上。   动作有些突然,碰到了贺实最怕痒的腰。   贺实浑身一个激灵,缓过来后拍了拍钟文姝的屁股。   钟文姝不满地用两个脚趾头去夹贺实的小腿肉,试了几次没夹起来,倒是把贺实的心思勾了起来。   探头吮了下她的耳垂,这回换成钟文姝浑身一激灵。   贺实最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里。   耳垂、腰窝...   锋利的刀和紧实的肉,一刀切下去能到底最是爽利...   满室旖旎......   ----   分房的确切消息是在翻了年的十二月底才下来的,不过搬家的时间得是在年后了。   具体为啥,钟文姝也不知道,反正听话就行。   这次分房只针对已经成家的警力。   级别高点儿的或者是家里孩子多的,也能搬去新修好的家属楼,换个大点的房子。   像是齐二这样依旧没解决个人问题的就不要想了,要不然回家和爸妈挤,要不然麻溜在单身宿舍住着。   齐二知道后天天唉声叹气,但谁叫他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而贺实这种没孩子的,也就是两个小单间,跟他们现在住的差不了多少。   唯一有一点,是三楼,爬上爬下的没有大院儿方便。   不过那是自己的家,就算再高个几层,钟文姝准保也乐呵呵爬。   钟母知道后,还专门去看过,在楼下晃荡了几圈觉得真不错。   钟文姝笑嘻凑上去问哪儿好。   “还能是哪儿?安全啊!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这一片撒野?”   可不是,这一片住的可全是公安,要论安全还真没几个地方比得上。   这么想着,钟文姝对搬新家又多了几分期待。   说起来,贺尔帮他们小两口续租的时候,黄家开口要的是十二一个月,理由是时间短。   虽然三十六块钱对他们小两口来说不算什么,但掏出去的时候,还是把钟文姝给心疼坏了。   想到这儿,钟文姝屁颠颠又回了娘家,凑到钟母耳边小声道:   “妈妈 ,您可得给我们看个好日子那边能搬家,一定得是那种保佑我赚大钱的!”   钟母正在和面,听着小闺女这话头也不抬回道:“你这丫头真是钻钱眼里了!小南那边的人不是还在找你,那给你的画稿钱还不够你花?”   “谁还嫌钱多啊?反正我不嫌。”   钟母乐了,招招手让小闺女凑近些:“你跟妈说说,小南单位那边能给你多少?”   钟文姝瞪大了眼睛。   “你这孩子,我又不要你的,就问问!”   “我知道我知道。”钟文姝笑嘻嘻,附在钟母耳朵上,小声:“少的时候一二十,多的时候比供销社的工资还多。”   而且不是按照月来算,是按次算。   钟母咂舌,那可真是不老少了。   看来这会点画画还真有好处。   可不是有好处,之前画的那插画是真好看,其他人怎么想说,至少馆长和出版社那边的领导是看上了。   现在一有什么需要画画的地方,就叫钟文南来找钟文姝,真能赚不少。   想到家里已经四位数的存款,钟文姝没忍住抱住钟母亲了一大口。   “你这孩子又抽什么风,面都掉地上了!”   “嘿嘿~ 妈妈,我就是觉得七四年可真的太好了。”   是啊,一九七四年,钟文敏进了文工团,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一九七四年,钟文姝不仅有了正大光明的第二份收入,还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一九七四年,可真的是太好了。 第111章 乔迁新居   一九七五年三月十四日,小两口搬了新家。   他们这儿有个说法,正月里不兴动土搬家。   钟文姝本来是不想管的,正月十五一过就想要搬家了,只是被钟母一句“财神会生气”给堵了回去。   好吧好吧,这对钟文姝来说很有说服力。   至于贺实,完全就是因为房租给了三个月,不住白不住。   但尽管这样,小两口搬过来的时间也算是早的,除却本就在这一片住着的,他们绝对排得上前三。   这么看来,大家都还挺尊重老祖宗的。   嘿嘿~   中午简单请帮忙的人吃了饺子,等人都走了,小两口又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才算是彻底完成安顿下来。   贺实看着摆满了他们两人的东西的家,心里很满足,抬手就想要把钟文姝搂过来抱着。   钟文姝低头一躲,从贺实的臂弯处钻了出去,估摸着距离够了,叉着腰凶巴巴:   “浑身都是汗,臭死了,快去洗澡!”   这初春的天还冷着,但耐不住辛苦了一天,汗可没少流。   贺实蔫坏地把手伸进钟文姝衣服里摸了摸她的后背,嗯,也是一手汗。   然后在她闹起来前拿起洗澡的东西推着人就出了门。   “你烦不烦!”   “洗澡洗澡,都洗!”   这一栋楼一共四层,是老房子了,每一层西面尽头都是洗漱的地方,能洗澡的地方也有,倒是比之前在大院儿里面住着的时候方便多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钟文姝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等贺实一上来,很自觉把自己塞进这人怀里。   贺实显然也是习惯了,脑子可能都还没反应过来,肌肉记忆已经让他将人环住。   “这床还真没炕睡起舒服,一动还带响。”   贺实闻言下意识动了动,别说,还真“嘎吱嘎吱”响。   “等明儿个我找点木板钉钉,再看看咋样。”   钟文姝摇摇头:“没事,家里就咱俩人,响就响吧,反正吵不醒我!”   贺实因为职业原因对声音很敏感,要是睡着了也说不好会不会因为这醒来。   至于钟文姝,不仅入睡快,睡着了还跟个死猪一样,轻易那真是醒不过来。   贺实“啧”了一声,伸手就掐她的脸。   钟文姝早就做好了准备,头一缩,贺实手落了个空。   好笑拍了拍隆起的被子,也怕她憋着,手伸进被子里把人捞了出来。   确实有些闷哈,钟文姝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看得贺实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钟文姝也嘟着嘴回应他。   两个人都没有情欲,就是一个因为欢喜自然而然的吻。   性是爱情里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哪有随时都想锻炼的人,两人能走得长久,也不是单靠刀切肉。   更重要的是牵着手一起经历生活的千千万万面。   一起分享喜悦比不上一起经历喜悦。   就像是当年从民政局出来,贺实看着钟文姝泛红的眼睛,他说:   “钟文姝同志,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   ----   搬新家的喜悦还是要分享出去的,比如乔迁宴。   钟文姝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她的厨艺就只能让大家吃饱,吃好是不要想了。   和贺实商量着要不就去国营饭店请着吃一顿吧,贺实点头表示没意见。   他也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于是在两人达成一致。准备通知亲朋好友的时候,钟母一声吼让两人哑了声:   “你们两个是趁多少钱啊?还一大帮人去国营饭店吃?来来来,你俩跟我说说,要请多少人?”   “请......”   “妈......”   “我们家,还有亲家母一家,那天来帮忙的小关、小齐也得叫上吧?这都多少人了?要多少粮票?你俩后半辈子不过了是吧!还全都请去国营饭店,也真敢想。”   钟文姝把自己藏在贺实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小声道:“妈妈,我做饭不好吃。”   “你做饭不好吃就去饭店?你自己说说那国营饭店大厨是谁?”   是谁?钟师傅啊!   钟师傅可不就是她亲爹嘛!   有点尴尬,钟文姝把脑袋也缩回去,同时戳戳贺实的腰,示意他开口。   贺实被戳得一个激灵,但眼下肯定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对上丈母娘的眼睛,摸摸鼻子:“妈,我和姝姝是怕爸累着。”   钟母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但到底还是给了女婿这个面子:   “你俩把日子敲定,提前说一声,好让你们爸提前请个假,还有肉菜那些的也得备好。”   钟文姝这时候蹿出来了,上前挽住钟母的胳膊,一脸笑:“妈妈~”   “一边儿去!”   “我不,妈妈最爱我啦~”   钟母动了动,没把人扒拉下去,最后笑着骂了句:“这孩子......”   有了解决方案,那行动起来快多了。   菜和粮食都好买,就是肉要难一点。   但是再难的事儿,有钟文南和关月那都不是事儿~   至于时间,在北小弟的强烈要求下,定在了这个周末。   请的人也就是之前那些。   钟父的手艺是真好,也不知咋弄出来的,每道菜都沾了点儿荤腥,换个师傅可就别想了。   看着因为做菜满头大汗的钟父,钟文姝感动又愧疚。   趁着钟母没注意,偷摸着往他兜里塞了十块钱。   钟父被小闺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要把钱还回去。   “哎呀爸爸,您悄摸收着,别让我妈知道啊!”   “不用,我有钱,闺女你自个儿收......”   “嘘,有人来了,您快藏好,这要我妈知道了我俩都要完!”   钟父闻言,左右张望几下,手也捂着兜。   见来人是不认识的,松了口气,又跟小闺女絮叨:“正好你李叔给我来消息,说有一套新邮票挺好看,就是贵了点儿,你爸我还差点儿。”   “那您一会儿赶紧去买了,别让别人买了去。”   钟父笑呵呵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对小闺女道:“等我买回来,姝姝你给我收着。放家里你妈又要唠叨。”   “行啊,要不爸爸你给我说了样式,我去给你买了呗。”   “那也行。说着,钟父把钱又看向塞回去,“你去邮局找你李叔,直接跟他说我想要的那一套,他就知道了。”   “好嘞!”   父女俩都挺满意,钟文姝还听见了钟父的小声嘀咕:   “我不抽烟也不喝酒,就爱买点邮票,你妈还老说我......” 第112章 关于身高这个严肃的话题   钟父这个人正如他自己说的,不抽烟不喝酒,按时早睡早起,除了吃得多一点,也就剩下一个喜欢收集邮票的爱好了。   说起这吃,那也是因为是个厨子,做菜总是要尝。   这东一口西一口,不仅养大了肚子,也养刁了胃口。   现在吃别人做的菜,总是带了点儿职业病似的说上一两句,跟人聊天说得多的无非就是“熬汤该怎么放盐”、“肉怎么炖才软烂”。   这一点钟母除了嫌弃钟父啰嗦,倒没什么意见。   男人嘛,总得有点自己的事业。   但是收集邮票这事儿,那就真是意见不小了。   钟母实在不能理解,那在邮局随便就能买到的东西到底是为什么要多买一份放家里备着?   而且她给小敏寄信的时候,钟父竟然还不让用!   为此钟文姝曾经笑嘻嘻劝过:“您看爸爸买的挺多邮票现在都没卖了,说不好就只有爸爸这儿才有了。”   “就算是,那留着有啥用?”   “哎呀,您看家里那张几万元的钱,要不是您拿出来我们见都没见过,以后等敏敏有闺女了,您就抱着外孙女给她看邮票。”   “给她看那些做什么!”   “可有意义了,您就这么说。”钟文姝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乖乖你看,这是你姥姥我在你妈年轻的时候给她写信贴的邮票,现在外面都买不到了哦~”   钟父在旁边疯狂点头,还给小闺女使眼色。   会说咱就多说点。   “你点什么头!”动作太大,钟母想不发现都难。   钟父委屈巴巴:“好多现在都买不到,说不好以后老值钱了。”   别看他成天就待在后厨里,可是也听说了,现在有人还在花钱买那最老的那套货币呢。   保不准什么时候他的这些宝贝也能真成宝贝了。   钟母不信,但也知道不让钟父买是不可能,毕竟别以为她不知道,家里的这些孩子,包括小南,都会偷偷塞钱给这人。   行吧,左右花钱不多,总比拿去买烟好。   也算是被安抚住了,但钟父买邮票还是下意识避开了媳妇,每次都和院子里的李父一起去的。   说起来,最喜欢买邮票的是李父,也就是宝来的爸。   钟父完全是被这个老伙计带着一起玩儿的。   这还真是,咦~   ----   新家一切都好,唯一一点就是这儿离鹁鸽胡同口可远了不少,钟文姝也不能吃完饭就溜达着回娘家了。   不过这也没减少她回娘家的次数,溜达不行,这不还有自行车嘛!   也就是她自己骑起来费了点劲儿   每到这时候,她就真羡慕关月的女士自行车,骑起来贼方便。   不过让她买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没有能正大光明搞来的票,主要是再买一辆也太打眼了。   那得是啥家庭才能有俩自行车?   而且凡事讲究一个熟能生巧,次数多了,哪怕腿不长,也能骑溜了。   钟文姝觉得自己的腿都长长了不少。   这个歪理逗得贺实直接笑倒在了床上。   然后没笑多久,就在媳妇的怒瞪下跑去隔壁借条软尺回来——给他媳妇量量腿到底有多长。   然后小两口就真的用人家做衣服量尺寸的软尺开始量起了腿长。   钟文姝:“你再往上面点!”   贺实无奈:“再往上就是肚子了,你腿从肚脐开始长啊?”   “哪有那么夸张!就得再上面点儿!”   “行,诶,你别踮脚啊!”   “我没有!”   最后贺实嘴上应付着,手上很诚实量出了“94”这个数值。   钟文姝不信,她明明看见的是“100”!   “不行,你重新量,肯定是你量错了......”   “就是93...”   隔壁人家的小孩趴着门缝看了很久,也没明白门里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很干脆回家找妈妈。   隔壁女主人听着儿子回来说的话,满眼复杂看了看隔壁,然后把儿子关进屋里,不准他再出去乱窜。   果然还得是年轻......   门里的小两口自然不知道风评有了倾倒的趋势,现在改量身高了。   钟文姝同志不止觉得自己腿长了,更觉得自己长高了。   贺实同志试图让她明白那是错觉,很可惜失败了,也决定用实际情况让她媳妇清醒清醒。   量衣服都软尺自然不够用了,贺实连自己的裤腰带都拿出来了,让他媳妇靠着墙角站好,他仔仔细细给量。   期间,钟文姝同志一直试图踮起她的脚尖。   闹了好半天,贺实突然发现一个真相:   他媳妇似乎连一米六都没有...   就差那么远一丢丢。   这也就证明了,很可能刚给那“94”也量错了。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说实话,后果可能很严重。   向来最信证据的贺警,这次选择相信直觉。   贺实:“长高了,一米六一。”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都长高了,腿肯定也长了,刚刚就是你量错了!”   高兴的姝姝一个熊扑跳进贺实怀里,脸上那笑容灿烂得,比领证那天都好看。   贺实颠了颠怀里的人,无奈笑道:“你先去收拾,我得把这软尺给人家还回去。”   心情好的女人可好说话了,钟文姝从贺实怀里,摆摆手让他快去。   贺实走到门边。才发现刚进来的时候竟然没关门,不过也没在意,他们这一片安全得很,也不担心有啥事儿。   这么想着,贺实轻敲了几下隔壁的房门,嘴里喊道:“嫂子,是我,贺实,我来还刚借的尺子。”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比贺实大了五六岁的公安,借过尺子也没急着关门,看了贺实好几眼,终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   “小贺,就是吧,咱们这栋楼孩子也挺多的,跑上跑下也没人拘着,说不好啥时候就蹿人家屋里去了。”   贺实点头:“没事哥,咱这儿安全,孩子爱玩就等他玩儿呗。”   行吧,这公安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再直白一点:   “哥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有时候忍不住我也知道,就是吧,咱好歹把自己门关上再...你说是不是?”   贺实脑子混沌,脑子缓缓打出了❓。   几秒后反应过来:   ❗❗❗ 第113章 上门女婿   钟文姝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孩子,还贼大方给了颗糖。   小孩子不记事儿,昨天那一出都忘了个干干净净,接过糖笑眯眯叫了声:“谢谢姐姐~”。   “你好乖啊!不过我是阿姨,你要叫我钟阿姨~”   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小孩子也乖巧,甜甜叫了声“小钟阿姨”。   贺实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成才,不仅有超强的观察力,而且真是会说话。   这个颇有灵性的“小”,他媳妇眼睛都看不见了。   果不其然,等小两口刚下楼,钟文姝就表示,未来一段时间这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孩子了。   贺实:“你前几天不是还说大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   可不是,他们搬家那天,他媳妇竟然和大树这个崽子在隔壁刘家老两口的屋子前,抹着泪眼,依依惜别。   一个说:“舅妈,你咋就走了呢?你走了谁跟我玩啊!”   一个回:“放心啊树子,你舅妈我身体挺好的,再活个五六十年没问题。”   “那舅妈,你要回来看我啊!”   “你也要来找我玩啊!”   “我妈不让去咋办?”   “让你舅回来接你!”   “那我是不是直接报警就行了?”   当然不行了!!!   贺实在他媳妇情绪上头就要答应的时候把人捞走了,再说下怕是得出事。   钟文姝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显然是想起了这么一回事儿。   “大树之前是玲玲,玲玲之前是大果,大果之前是谁来着?让我想想,好像是前面陈家的小闺女吧?”   “贺石头!你是不是今晚想睡地上!”   显然贺实不想,他选择见好就收:   “不闹了不闹了,今晚上要回胡同,你是先过去还是等我去接你?”   “我搭关月的车回去,你下班自己过来。”   “行。”   昨下午北小弟过来传了钟母的话,让他们今晚上回家吃饭。   北小弟也没问说是什么事儿,这种情况都被钟文姝归纳为妈妈想她了。   于是搭了一截顺风车的钟文姝喜滋滋走进了胡同,不出意外被拦下了。   “姝姝啊,我可是好久没看见你了!”   “刁婶子您这是想我了是吧~”钟文姝笑眯眯打了招呼,左右看了看,没见着金婶子的身影,“金婶子呢?”   “玉梅她......”篾子婶张口就要说,胳膊被刁大嘴撞了一下,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也没急着走。   这是金婶子有事啊?好奇!   刁大嘴生硬转开话题:“姝姝,是你们妈叫你回来的吧?”   “嗯,金......”   “那快回去吧,别让你妈等着急了。”   行吧,这仨人还挺团结。   知道打听不出来什么了,钟文姝也没多留,打了声招呼往胡同深处走。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大姐坐在院子里,脚边还坐了个小崽子。   见着钟文姝,小玲玲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头看她:“小姨,我要当姐姐了!”   来不及回应,钟文姝看向钟文婷,后者含笑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呀?”牵着小玲玲走到大姐身边,钟文姝蹲下身子摸了摸钟文婷的肚子。   “快两个月了,也是才发现的。”   钟文婷的身体一向好,这个月没来月经的时候就有点猜测了,又等了十来天一直没来。   昨上午去了医院检查,确实是怀孕了。   钟文姝掰着指头算了算,惊奇道:“那这孩子也得是十二月份出生吧?”   “是。”钟文婷笑着回应,又摸了摸乖乖待在一旁的小玲玲的头,“和咱们玲玲是一个月的生日。”   “那姐你努努力,争取让两个宝宝同一天生日。”   “这是我努力就能行的?”   钟文姝把小玲玲捞进了自己怀里坐着,窝着她的小手晃了晃:“我有预感,肯定能是一天!”   “行,那等这孩子出来,我可要好好和他说说,这里面小姨的功劳最大!”   “那姐夫不得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正说笑着,钟母带着大果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不算好。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又朝钟母那儿看了过去。   钟母没多说什么,让大果子来她们这边儿玩,转身就去了厨房。   大果子也蔫蔫的,颇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给钟文婷使了个眼色,钟文姝跟着钟母进了厨房。   厨房里王婶子也在,正和钟母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钟文姝见状到嘴的话也收了回去。   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候,打了声招呼钟文姝也没再开口,待在钟母身边帮她扒蒜。   王婶子也没管是不是多了个人,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声不吭就去给人当上门女婿,这下她金婶哪里还有脸出来哦?”   一句话信息量不小,听得钟文姝瞪大了眼睛。   王婶一转头就看见了这丫头的表情,笑了一下也不吝啬又重新讲了一遍。   原来是金婶子那下乡的儿子回探亲了,带着一个姑娘一起回来的。   本来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好事,但那姑娘是乡下的,金叔金婶其实不大乐意。   还是那句话,下乡只能算是前途未卜,但要是直接在乡下成了家,那可真就是一辈子钉死在那片土地了。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金叔金婶虽没说什么,但平日里或多或少都表现出来了点儿意思。   那姑娘是大队长的闺女,也是有点傲气在身的。   受不了委屈的大姑娘也就嚷嚷开来:   结婚的知青就不能再住在知青院儿了,可不是谁都像钟文敏一样,有钱盖房子。   金家小儿子就这样搬去了大队长家,工分自然也就归去了大队长家。   虽没明说,这不就是妥妥的上门女婿了嘛!   一听这个消息,金婶子哪里忍得了,直接掏钱说让儿子自己在大队上修房子,不去女方家住。   “那不挺好的嘛!”   “那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你猜冯家小儿子怎么说的?”   “哎呀,王婶子您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第114章 妈妈也很缺安全感   “那小子也不知道咋想的,直接跟妈说不用花那个钱盖什么房子,直接把钱给他就好,听听,这是人话嘛!”   小儿子的态度才是最让金婶子生气的。   老两口费尽心思给小儿子撑面子,固然有为了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不还是想让小儿子过得好一点。   可谁知道,小儿子一点不领情,还说出这种话,金婶子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都这样了,为啥非要结这个婚?”   王婶子手里的话都不做:“还不是那小子直接把证都给领了,证都领了,还能咋办?只能这么过了呗。”   按王婶子的想法,就算不去盖房子,那又何必直接说出来。   天高皇帝远的,他爸妈还能专门跑去看是不是真盖了房子?   说白了,这小子就是仗着他两口子对他的愧疚有恃无恐罢了。   想到这儿,王婶子感慨道:“这当爸妈的一和孩子对上,十个有九个都是输的。”   难得钟母听了这话也跟着说了句:“儿女是债,躲都躲不掉。”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啊,钟文姝想着外面蔫蔫的大果子,怕不是又跟钟文东一家有关系!   越想越烦躁,好不容易挨到王婶子走了,钟文姝凑近钟母就开始问怎么回事。   “你别管这些了,小贺一会儿是不是要来吃饭?”   钟文姝点头,继续追问。   钟母没说话,手上切姜丝的速度快了不少,菜板嘭嘭响就像是在发泄什么。   钟文姝也没再催,就看着钟母手脚利落切完了一整个姜,才放下菜刀悠悠开口:   “你大嫂就是个穷大方的,那奶粉多好的东西,还真舍得给她娘家人吃。”   要说是他们夫妻俩自己买的奶粉那倒是没什么,自己挣的钱自己花,钟母不会去多说什么。   可那奶粉是老爷子心疼重孙子特意买回来三袋,给了老大家两袋。   这些钟母本来不知道,今天因为大闺女怀孕,就想把剩下的半只鸡给炖了,钟母就想着把孙子叫过来一起吃。   没多少肉,喝两口汤也是好的。   结果怎么的,她一到大儿子家,就看见儿媳娘家那个半大小子也在,捧着一碗泡好的奶粉喝得正香。   钟母当时脸色就不好看,要不是看着两个孙子也在喝,可能真忍不住把碗给摔了。   那个半大小子感觉到气氛不对,对着王兰说了一句“小姑,我明天再来”就跑了。   话就在嘴边,到底是没说出来,最后只把大果子带了回来。   至于二果子,这孩子说什么都要跟着妈妈一起,不肯跟奶奶走。   “这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人家算计着你钱袋子,你还把大门打开由着人家进,好东西也不藏着点儿。”   而且,钟母总觉得依着老大两口子那爱面子的性子,说不好直接说奶粉是他们自己买回来的。   “妈...”   “没事儿,就是跟你叨叨两句,你别去给你大姐说。她现在月份浅,别拿这事儿去烦她。”   钟文姝点点头,随即想到了大果子还在外面,这时候估摸着已经说了。   钟母话落也是想到了这一茬,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我都气糊涂了,不行,得去把大果带过来。”   说着,才走两步就停住了脚步,转身回来:“算了,这时候该说的都说了,我先给你姐炖汤......”   钟母回来灶台前,把提前剁好的鸡下过焯水,看了眼站着的小闺女:   “还傻站着干什么,和点儿面,我叫你回来是有事儿要说,啥事儿来着,我这记性真的是......”   钟文姝没说话,手上默默做事儿,难得思绪万千。   她能从钟母密集的话中感受到她的烦躁,就像是想发脾气但极力忍着。   这是从没有过的。   钟文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劝说,亦或是钟文东上次那句“不要管我的事儿”,让妈妈这么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   她或许只需要骂两声,亦或是像刁大嘴那样找个人絮叨絮叨,可是她选择沉默。   有点难受,但是没法感同身受。   钟文姝放下手里和好的面团,在自己兜里掏了掏,拿出那颗还没来得及吃的糖,扒开糖纸,在钟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塞进了她嘴里。   嘴里被塞了东西,钟母下意识嚼了两下,刚想开口,就被小闺女挤到了一边。   “我来我来!我正好想学煲汤,您在旁边给我指挥就行。”   “你别捣乱了。”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捣乱啊?我好歹是小姨,怎么也得给宝宝做点事儿不是?   而且,等我手艺好点儿了,您不就啥也不用干了?   您就站在我家楼下喊:‘小闺女,妈想喝你做的汤啦!’   我准保马上就开整!”   “别贫,赶紧的,把上面的血沫子撇下去,火小点!”   钟文姝照做,等把鸡肉块儿捞出来后,转头看了看嘴巴还在动的妈妈,蔫坏儿开口:   “妈妈,糖甜不?”   “糖还有不甜的?”   “甜就好。”钟文姝又嘿嘿笑连声,才接话:“我刚剥糖纸没洗手~”   “你这孩子!”钟母一巴掌拍在小闺女背上。   钟文姝没躲,反正也不疼。   钟母每次都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别听声音不小,可真疼的根本没几次。   受了这一巴掌,又等了约莫半分钟,钟文姝才开口笑问:   “林红娟同志,心情好点儿了不?”   钟母揪面团的动作一顿,眼眶突然就泛了红。   钟文姝当做没瞧见:   “您看,大姐现在怀上了,家里的好多活肯定做不了了,虽说有姐夫和于叔在,但您看着不得帮上一把?   桂花婶是不是有事没事还来您眼前蹦跶?   南南还没对象呢。   还有我,您最爱的小闺女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怀上了,得要您照顾呢。   这一大堆的事儿摆在面前,您还有时间生气呀?”   “你妈我连生气都不行了?”   “可以啊,您生气就去骂我爸,不解气再打两下,准保就没事儿了。   还不解气,我就再把贺石头叫回来给你出气。”   关了火,钟文姝笑嘻嘻上前抱住钟母:   “就是别忍着了啊,您之前都不这样的。”   钟母眼睛更红了:“妈就是怕,你们觉得妈烦。”   “不会。”钟文姝把头靠在钟母肩上,“我永远都最爱妈妈。”   你做了什么固然重要,但是做了也别忘记说。   妈妈其实也很缺安全感,所以别吝啬。   哪怕只是不经意表达一句爱意,也足够让妈妈欢喜半生。   “你这孩子......” 第115章 谈个心叭   被哄好的钟母也顺势想起了叫小闺女回来的目的——问问她啥时候生孩子。   钟文姝“咦”了一声,撅着嘴道:“这事儿不急呀~”   “不是你自己说的满二十就生孩子,这二十都过了快仨月了,你不得抓点紧?”   果然恢复了精气神儿的妈妈说话特别理直气壮。   “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吧!”   钟母眼睛都瞪了起来:“还等?一年半载,你等得起,那小贺都多大了?”   话说到儿,钟母的眼神都变了,把小闺女拉近了点儿:“姝姝啊,你跟妈说句实话,是不是你和小贺那方面有问题?”   钟文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就是感情方面!”   “我俩挺好的呀。”   “你说说这儿...”琢磨半响,钟母还是决定直接点儿:“就是炕上那事儿!”   ???   !!!   钟文姝差点咬到自己舌,然后耳朵瞬间就红了。   “您想什么呢!我俩好着呢,哎呀!”   钟文姝唯一没和妈妈聊过的话题怕也就是这些事儿了。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钟母咋可能半途而废。   瞧着小闺女的样,应该是真没问题,哪怕不是女婿不想要孩子?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不是,真不是,就是...就是...”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真是要把钟母给急死,锅里的鸡汤也不管了,只催着小闺女快点说。   得,前后也就十多分钟的工夫,两人完全是掉了个个。   “我就是觉得还没准备好,那么小一个孩子,要吃要喝还要陪,我怕我养不好。”   是真怕,原先就是觉得小孩子好可爱,小小一个乖乖叫自己“妈妈”,简直不要太幸福。   可真到了这一步,期待逐渐被恐慌取代,尤其是亲眼看过大姐和大嫂两人怀孕的全过程,再加上在医院听见过生孩子时候撕心裂肺的惨叫。   钟文姝现在想想就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但是脑子里又总会幻想爸妈和爷爷抱着自己孩子的画面。   就这样反复的情绪,自己都觉得矫情。   钟母却是大手一挥表示没事:“你尽管生,送回来我帮你带着。”   “那我成什么了?我之前还说钟文东让您帮着带孩子,现在转头把自己的孩子送回来,哪有脸啊!”   “我还当是什么,你管你大哥一家干什么?你妈我就愿意帮你带孩子,我看谁敢来我面前说三道四!”   瞧瞧这话说的,果然妈妈最爱的就是她这个小闺女!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点感动的话,钟母两手一拍,先开了口:“不行,你得再等上半年,等你姐这边差不多了,才能到你,是得等等。”   钟文姝不知道钟母真是这么想,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不安,不愿意再给自己压力,总之晚上和贺实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挺有感慨的。   贺实对此看得很开:“这事儿是看咱俩,咱俩之间呢又是看你,我都听你的。”   “怎么就是看我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嘛!”   贺实没打算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原先有关孩子的话题两人都说的是以后再说,从没有正儿八经谈过。   但现在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含糊不清对谁都不好,指不定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成为影响夫妻感情的导火索。   这个道理表现在夫妻之间的所有方面。   贺实坐起身,顺手把灯打开,对上钟文姝有些迷茫的眼神,也笑着将人捞起来和自己面对面坐好。   “姝姝,咱们来聊聊孩子的问题。”   “这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要不要,多久要的问题。”   贺实把被子给媳妇裹得更紧些:“咱们就聊这些。”   “首先是怀胎十月的辛苦,我能给你分担的最多也就是十分之一,更有可能十分之一都不到,一有什么情况我说走就得走,几天都回不来一次,很多事情都得靠你自己。”   “然后就是生产,老人都说是在过鬼门关,我想着等过个几年,年龄大些,那样也更安全,毕竟对我来说,你比孩子要重要得多。”   “最后就是养孩子,我们俩的工资没问题,能给孩子相对不错的生活,但这仅仅是物质方面,我很可能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孩子,还是得靠你。”   “这些都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   钟文姝有些怔愣,她没想到贺实竟然想了这么多,嘴巴张合几次,挤出了一句:“这么麻烦吗?”   贺实叹了口气,把钟文姝环进怀里,继续道:   “出差那几个月,涨了不少见识,再加上我家...所以我想着要是有了孩子,得好好养,说实话,我也挺害怕的。”   “你也害怕呀,我还以为就我一人担心呢!”   贺实拍拍小丫头的头:“我怎么就不能害怕了?”   钟文姝抬头,把脖子往后仰,想看清贺实的表情,结果被后者一推就回了位。   “那是个孩子,又不是个玩具,不喜欢了还能扔。”   说实话,贺实是想要孩子的,一直觉得要是有一个和媳妇一样的小闺女,得是多可爱。   但因为工作性质,再加上有点见识,他比其他男人更能理解女性的不容易。   更何况,比起孩子,他更在意媳妇。   钟文姝莫名心情好了不少,又想侧身去看贺实的表情,只是动了好几下都被武力压制了。   最后放弃反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所以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再等一年吧,等你再大点儿。”   “二十一和二十有啥区别?”   “我去医院的时候顺便问过,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说,晚点好。”   “你啥时候去的医院!去医院干啥?”   贺实没忍住笑了,低头亲了亲钟文姝的发顶:“玲玲出生的时候问的。”   “噢~”钟文姝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玲玲出生的时候,咱俩还没结婚吧?你那个时候就想着生孩子了?贺石头你所图不小啊!”   “你才知道?”   “嗯哼~”   “那你是有点缺心眼的。”   ???   钟文姝骤然转身,抬起脚用力。   贺实本就坐在床边上,也没防备,啪叽一下坐到了地上。   “你今晚别上床!” 第116章 你不给我吃糖,我回家找奶奶打死你   床还是要上的,就钟文姝那点儿力气根本拿贺实没办法。   贺实稍一用力就上了床,顺带着将人一起抱着躺下。   有了防备的贺警可不是个小丫头能踹下去的。   早就领教过贺警的力气,钟文姝才不去做那些无用的反抗。   再说了,这才四月份,家里也没炕了,她还需要人给暖被窝呢!   床单因为刚刚那一出已经乱了,两人横七竖八躺着,贺实有一条腿还搭在床外,细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孩子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明儿她就回去告诉妈妈!   这么想着,钟文姝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翻了个身把贺实已经闭上的眼睛扒拉开。   贺实怕自己眼珠子不保,他选择自己睁开。   钟文姝满意了,笑嘻嘻撑着手肘看着贺实:“贺石头,你到底啥时候看上我的?”   “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想,你快讲!”   “那本子你不是都看了。”   (忘了的,去看40章~)   “我不管,我要听你说。”   贺实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笑:“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反正就是觉得你该跟我回家。”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回家?”   “不确定,但现在躺在我身边的是你。”贺实微微调整姿势,腿上了床,“那你呢?啥时候看上我的?”   “我啊~不告诉你!”   贺实没再问了,钟文姝也没说话,调转个方向,把头枕在他的肚子上,双手在眼前比个心,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贺实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肚子上有些痒,但是他没动。   两人就这么睡着了。   ----   不再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钟文姝第二天下班又乐颠颠跑回家找妈妈。   细瞧,似乎还有那么丝期待。   反正落在钟母眼里,就是有点欠揍。   但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能说打就打,得找个理由不是?   于是,钟母边摘菜边问:“总昨儿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回去和小贺商量没有?”   等的就是这儿来,钟文姝挺直了小腰板,理直气壮:   “我家贺石头说了,我还小,太早生孩子不好,再等等!”   钟母想要个准话:“还要等多久?”   “我家贺石头说了,再来个一两年吧!”   钟母:“一两年你等得起,小贺都多大了?你公公婆婆不得有意见啊!”   “我家贺石头说了,有事儿他顶着,不用我操心!”   “你总不能什么都让小贺来,那是你们两人的家。”   “我家贺石头说了,不......”   林红娟女士忍不了了:“滚一边儿去,今晚没你的饭!”   钟文姝:......   行叭,她家贺石头也说了,今晚上带烤鸭回来,她要回家吃饭来着。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了指向性明显的笑声。   闻声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北小弟露着大板牙在笑——嘲笑。   钟文姝看懂了,那眼神说的是“你也有被咱妈嫌弃的一天啊!”   呵,无知的小孩儿!   那是嫌弃吗?那是妈妈满满的爱!   北小弟见被发现了,很干脆转移话题:“三姐,有糖不给我来一颗呗?”   钟文姝下意识掏了掏兜,还真有。   “有啊,我才不......”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点东西,凑到北小弟身边,“跟我走一趟,再给你加两包红虾酥。”   “成交!”北小弟眼睛亮了,说走就走。   见着姐弟俩抬脚就走,钟母喊人:“都要吃饭了,你俩干啥去?”   “带我小弟吃饭去!”   一个小时后,北小弟站在筒子楼下,眼神发愣看着他三姐,不敢置信:“你真带我来吃饭啊?”   “不吃饭,咱也不是那脸皮厚的人,吃啥饭啊!”   “那来大哥家干啥?”   钟文姝笑得不怀好意:“我馋了,想喝奶粉。”   “咱家有啊,让咱妈给你冲不就是了?”   “不,大哥家的香,我就要喝大哥家的。”说着,拽着北小弟的衣袖就往楼上走。   北小弟表示自己永远跟不上三姐的脑回路,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就跟着一起吧。   钟文东一家已经差不多吃完了饭,听见敲门声,王兰起身去开,就见着小姑子和小叔子两人笑眯眯站在门口。   一个笑得不怀好意,一个笑得不明所以。   “姝姝和小北来啦?快进来坐。”   姐弟俩走进屋,不出意外看见了一个约莫五六岁小男孩儿也在桌上坐着,面前也有一副用过的碗筷。   钟文姝:“大嫂,你们这是还在吃饭吗?”   王兰“是,刚吃完,你俩吃没?要不一起吃点儿?”   “不用大嫂,我俩吃过了,就是来看看二果,好久没见人了。”   王兰看了坐在钟文东身边的小儿子一眼,心里有种要坏事儿的感觉。   钟文东倒是没多想,把小儿子抱下凳子,拍了拍他的头:“去找小姑姑玩儿。”   二果和他们这些姑姑叔叔都不亲,再加上有点怕生,赖在爸爸身边不愿过去。   倒是大果子,根本不用招呼就跑了过来,把自己塞在姐弟俩中间,一手拉着一个。   从钟家出来,钟文姝先是带着北小弟回自家一趟,给贺实留个信儿,又揣了好几颗奶糖,才来了钟文东这儿。   见着大果子这样,钟文姝从兜里掏出一颗剥开塞进他嘴里,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   “这一颗大白兔顶好几倍牛奶,牛奶知道不?多喝能长高的那种!”   大果子很配合点头。   钟文姝转头朝二果招手:“过来小姑姑这儿,有糖哦~”   到底年纪小,抵不住奶糖的诱惑,也不管怕不怕生了,小家伙跑到了姐弟俩身边,张大了嘴巴。   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张大了嘴巴。   钟文姝依旧笑着,又从兜里掏出来一颗剥好这回放在了北小弟手里,连带着把二果子一起送了过去。   二果还不到两岁,钟文姝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吃糖,索性北小弟喂小玲玲次数多了,这种事儿贼熟。   现在就剩下一个她压根儿叫不出名字的小男孩了。   钟文姝继续掏,边掏边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小男孩没回答,眼睛看着钟文姝的手,嘴巴依旧张着。   钟文东见状接了话:“这是你嫂子的娘家侄子,姝姝你叫他小斌就行。”   钟文姝点点头,看向小男孩:“小斌是吧,你跟着大果喊我一声小姑,你喊了我就给你糖吃。”   小男孩张嘴半天已经不耐烦了,眼见着大果二果已经吃上了,哪里还忍得了,竟是想直接上手抢。   抢的不是钟文姝还没掏出来的糖果,而是北小弟手里正在喂二果的那颗。   但哪里抢得到?   北小弟抱着二果一侧身,小男孩扑了个空。   这下可了不得的,小男孩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打滚,闹着要吃糖。   王兰上前就要把人拉起来,结果被小男孩一把推开。   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这小孩儿喊出来的话:   “你不给我吃糖,我回家找奶奶打死你!” 第117章 东夫妻吵架   姐弟俩走出筒子楼,齐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默契对望了一眼。   最后,还是北小弟先开了口:“姐,这...”   钟文姝摇摇头,她现在也还没缓过来劲儿。   北小弟:“你看那孩子,放在咱家要是敢这么说话,咱爸不得把他吊起来打,咱妈就更不用说了。”   钟文姝深表赞同。   不说钟家,就他们周围的人家,还真没见过敢这么直接和长辈说话的孩子。   不过大概这也是第一次,没看钟文东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不过姐,你咋知道那小子是这样的?”   “我又不会算命,哪能知道, 这不是巧了嘛。”   还真是巧了,闲着也是闲着,钟文姝也是突发奇想来给钟文东一家添添堵。   她顶多就是想着钟母口里的半大小子说不定在。   欺负小孩子钟文姝最在行了。   不在也没关系,借奶糖把奶粉的事儿引出来就是她今天的目的。   总不能她妈自己在家憋屈半天,人家还一点事儿没有,反正不闹腾一下钟文姝是肯定不干的。   但是姝姝发誓,她绝对没想到那小崽子能给这么大一个“惊喜”。   小崽子口里的“奶奶”自然指的是大嫂王兰的亲妈,而打死的对象?   钟文姝定下脚步,转头看北小弟,问道:“你说那小崽子刚刚要打死的人说的是我,还是大嫂?”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你。”   “我也这么觉得。”钟文姝点头认同,然后叮嘱北小弟,“这事儿你回去先别跟咱妈说。”   “为啥?”   “先看看大哥打算怎么办。”钟文姝还真挺好奇的,在钟文东心里,亲妹妹和媳妇娘家的侄子到底是谁重要。   “所以咱妈问你刚刚干啥去了,你就说去帮我干活了,要是说漏嘴了,我叫你姐夫揍你!”   北小弟“啧”一声,转移话题:“不过姐,要是大哥没什么反应怎么办?”   “那你就是我唯一的亲兄弟了!”   啧~   果然他这个三姐和他妈最像。   两姐弟就这么聊着,北小弟先跟着钟文姝回了公安局家属区,将就着填了点儿肚子,然后一个人腿儿着回了鹁鸽胡同。   贺实本想送一截,但北小弟死活不让,也就算了。   “你刚刚干啥去了?”没做啥好事儿的样子。   钟文姝一脸高深莫测:“不可多说,不可多说。”   “德行,快去洗手,吃饭了。”   “好嘞!”   ————   姐弟俩走后,钟文东的脸色依旧不好,王兰见状也没敢多说什么话,起身把侄子送回了娘家。   路上,这个叫小斌的崽子跟自己的小姑也不客气,嚷嚷着要跟奶奶告状。   等回了王家,更是直接抱着王母,话里话外都是小姑不给她吃糖。   王兰气急:“妈,这孩子真要好好管管了,直接抢东西就不说了,张口闭口还骂长辈,再不管真要出事。”   王兰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她懂很多道理,但是做出来的事儿却总是莫名其妙。   就像是对婆家,她知道婆婆是为了他们小两口好,但总是忍不住多想,想着想着就会变成婆婆偏心小姑子小叔子。   对娘家,她知道他们惦记着从她这里能拿好处,她心里不愿意,却又会因为亲爹亲妈的一句“你不给自家侄子,难不成给婆家侄子?”动摇。   甚至之前的工作的那四百和生二果子的危险都都淡化了。   心硬、心软总是在她心里交织。   而王家更是拿准了这点,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就比如现在,听着大孙子的话,王母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是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   “兰啊,这小斌愿意去你家玩,是亲近你这个姑姑,至于骂长辈你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   小斌是急性子,他眼见着两个表弟都有糖吃了,自己还没有,这能不急吗?   还有不是我说你那个小姑子,心眼儿也是小,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刚说那话是不是你小姑子教你的?”   虽然姑嫂俩确实没感情,但这挑拨离间也太明显了。   至于成没成功,也就只有王兰自己知道了。   总之最后,王兰没再多说,只让他妈最近别把小斌往自己那儿送。   王母:“还真是闺女外向,这就要和娘家撇清关系了?”   王兰没接话,转身就走。   家里这边,钟文东已经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坐在吃饭的桌前就等着王兰回来。   王兰一进家门,看着这幅场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但还是撑起精神问道:   “孩子都睡了?”   “睡了,你过来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就今天聊。”   钟文东的态度很坚决,王兰看了他很久,终是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钟文东:“姝姝和小北怎么突然来了?”   王兰也不知道,只隐约有些猜测,犹豫半晌如是道:   “昨儿下午你还没下班的时候,你妈来了,正好撞见小斌在喝奶粉,你妈脸色就不好了,带着大果就走了。”   那这就解释得通了,依照钟文东对小妹的了解,多半就是来给他们妈出气的。   “妈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还用我说吗?昨儿你回来儿子不在,我不就跟你说了是回胡同了,不是你妈来接的,那还是我送过去的不成?”   钟文东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那妈看见小斌没说什么?”   “没有。”   “那奶粉,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爷爷专门给大果二果买的,你咋就拿给你侄子喝了?”   “我侄子喝怎么了?”   “那是爷爷买的,你给一个外人。”   “外人外人!张口闭口都是外人!”王兰突然爆发,拿起桌子上的水缸就砸在了地上,“谁是内人?你们告诉我谁是内人!”   钟文东被王兰突如其来的动作整的一愣,然后快速去看了眼里面,确认孩子没醒后,才转回来压低声音训斥:   “王兰你干什么!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   “我干什么!我算是受够了,孩子是我一个人带,家务是我一个人做,我还要上班,我是有几只手啊能忙得过来?你不帮忙就算了,反倒头来还指责我?   我不知道那奶粉是你爷爷给孩子买的吗?我愿意把好东西给别人吗?还不是因为我对小斌好点儿,我大哥也能对儿子好点。”   “我弟弟妹妹...”   “你弟弟妹妹?你看看你哪个弟弟妹妹还把咱们放眼里?尤其是......”   “王兰!”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你去哪儿?钟文东!”   回应王兰的就只有一道摔门离去的声音。 第118章 字字诛心   钟文东出了家门,走着走着就到了鹁鸽胡同。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睡觉都早,现在已经快九点,很多人家早就熄了灯。   钟文东在院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被来检查门锁好没有的童大爷撞了个正着。   “东子,你咋站这儿不进去呢?”   钟文东勉强笑笑:“没事儿童爷,我就是好久没回来看我爸妈,结果到这儿才想起这都几点了,不进去了,您快回去睡吧。”   蹩脚的借口,童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不明白:   “行,这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得也快回去吧。”   钟文东点头,但是看着马上要被关上的门,还是没忍住出了声儿:“童爷,您...帮我看眼我爸妈睡了没。”   老爷子又重新打开,笑着让出一条道:“你是年轻人,还想让我这个老头给你跑腿?”   “不是童爷,我...”   “行了,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做事还磨磨唧唧,回自己家也不知道在怕个啥。”说着,老爷子转身就往屋里走,“我才不帮你趴门缝,自个儿去,走的时候想办法把门给锁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回自己家”给触动了,钟文东抬脚往后院走。   后院正房,钟父钟母住的那间还有灯光透出,钟文东站定犹豫半晌轻声喊了句“妈”。   “诶!谁...老大?”   “谁啊?”钟父也转头问。   “听着声儿是老大。”钟母下炕穿鞋,“这孩子咋这时候跑来了,我去看看。”   这三句对话,钟文东听了个大概。   听着妈妈往外来的声音,钟文东下意识就要转头走。   钟母快步出来,就看见大儿子要走的身影,叫住人:“老大,来了走什么呀?”   “妈...”   “行了,进屋说,别站这儿。”说着还看了眼李家的方向。   母子俩走进两口子的屋子,钟父也已经披着衣服起来,看见大儿子就道:   “还得是你妈,一听就知道是你的声音,我可不行,我不见着人可认不出来,不过你咋三更半夜跑来了?是不是家里出啥事儿了?”   听这话,钟文东的眼睛有点发酸,微微侧身缓了缓才开口:“没事儿爸,我就是挺久没回来看您和妈了,这不晚上吃多了顺带着来消消食,就走......”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钟文东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钟母那双眼睛仿佛是看穿了一切,钟文东话落好久才悠悠叹了口气道:“说吧,是出了什么事儿。”   “妈,我就是...就是想,跟您道个歉,我之前太不懂事儿了。”   从筒子楼到钟家这段距离,足够他想很多。   爸妈对自己的态度,弟妹对自己的态度,再加上个对比,爸妈、弟妹对于成海,对贺实的态度。   细想之下,差别竟如此大。   归根究底,错的是自己。   钟文东何尝不知道,他只是一直在逃避,或者说是笃定这只是一时的。   但是当枕边人把他想掩盖的撕开,一切都变得血淋淋,他也不得不清醒了。   而最重要的,就是当他一怒之下出了家门,发现自己最想见的是自己亲手推开的妈妈。   “妈,我不该跟您说那样的话,我太要面子,我当时就是...妈,我...”   钟母没说话,眼神飘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手被钟父轻拍了两下才回了神。   借着房间里的昏暗,钟母将视线转向依旧站着的大儿子,道:“坐吧,有什么话坐下说。”   钟文东依言坐下。   钟母也坐在了钟父身边,道:   “东子,你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偏心。”   “妈...”   “你先听我说。”   “你觉得我对你哪个弟弟妹妹都比你好,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你弟妹们又做了什么。   小南咱们先不说了。   文婷,人还没我腿高的时候就知道我腰疼,帮着扫地,帮着照顾下面的弟妹,那个时候你见天就想着出去玩。   小敏,离家这么多年,寄回来的信,比你搬出去后回来看我和你爸的次数都多。   还有你小妹,别看她三天两头往回跑,但哪一次是空手来?你媳妇生孩子坐月子,红糖也是你小妹拎回来的。   你弟,成绩是没你好,但他知道陪老爷子打太极,下棋,知道给侄子侄女买零嘴。   再说你,你进厂的时候,不仅是你爷爷托了关系,我和你爸为了给你弄个名额,全身上下就剩五块钱。   你小弟想吃块儿糖我都没舍得给他买,又哭又闹还被你爸揍了一顿。   邻居问起来,我们只能说是你弟不懂事,总不能告诉别人,家里为了给你找工作没钱了,连颗糖都不舍得给孩子买。   你结婚,你爸给你那块手表是你奶奶的遗物,你爸珍惜得不得了,最后还是给了你。   结果你倒好,转手就被你大舅哥要了去。   你爸知道后,整宿都没睡好,还拦着不让我要回来,只说给了你就是你的了,他管不着。   但是我们给你弟妹的东西,你看他们有谁送过人?   还有奶粉,那是你爷爷找童老爷子弄回来的,你也给别人。   我们不是说小气,只是孩子,你在糟蹋别人的心意啊!”   或许是情绪激动,钟母有些喘,钟父边给她顺气边接过话头:   “文东啊,我们是你爹妈,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真的不管你,只要你有事儿,我和你妈什么都能做。   可是,我们也有心,也知道好赖,也会难受。   尤其是你说你妈那晚,几十年不掉一滴泪的人哭了半宿啊!   文东,我和你妈都不年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了。   我们不在了,你看看谁还能说不怪你就不怪你?”   前面字字诛心,都不及钟父最后一句让人心颤:   “孩子啊,以后你这半夜心里不舒坦了,还能去哪儿,喊谁一声‘妈’啊?” 第119章 大哥   有一句老话叫“响鼓不用重锤”,但这句话在大多数父母这儿是行不通的。   他们总想着,孩子经历少,处事不够圆滑,所以老琢磨着多做点儿什么,好让孩子能过得舒坦些。   毕竟在父母的心里,用力捶打鼓面的时候,只要有一声重响,那就是值了。   可是没人知道,那重响是第一声,还是最后一声。   就像是钟母,无数次想着,算了,不管这个儿子了。   但夜深人静时候的辗转反侧,总会想起这孩子小时候抱着自己叫“妈妈”的场景,也就一次又一次心软。   道理谁都懂,但是那一声“妈妈”总是会扰人心绪。   这声“妈妈”是幸福,更是枷锁。   钟母不知道今晚上这番话大儿子听进去了多少,以后又会改多少。   她只是在大儿子走后良久对着闭眼假寐的老伴儿道:“再信他一次吧。”   钟父在黑暗中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听你的。”   这一晚三人的谈话内容没有其他人知道,但钟文东的到来是瞒不住的。   其他人怎么想暂且不说,反正抓心挠肝了一晚上的北小弟早饭都没吃,就背着书包就跑去堵他三姐。   于是贺实一人坐在餐桌上啃饼子,一旁那俩人缩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眼看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贺实不得不打断明显兴奋起来的两人:“你们姐弟俩,要不边吃饭边说?再磨叽下去就真要迟到了。”   北小弟挥挥手:“没事儿姐夫,你不用管我,我迟到一会儿没什么!”   还挺理直气壮!   贺实可不惯着他,上前一手一个把人都按在了餐桌上:“赶紧吃,吃完我送你上学。”   钟文姝闻言,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贺实,那脸上分明写着:“那我呢?”   “乖,你一会儿自己去。”然后怕他媳妇闹脾气,把一个鸡蛋剥好放在她碗里,继续道,“我怕要还不盯着点儿,这小子半路跑其他地方玩去了。”   前段时间他们巡逻的时候,就看见不少小青年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   也没闹事,但看着闹心。   贺实还专门看了,没他家小舅子才放心。   不过现在显然是放心早了,他小舅子这个态度,贺实总觉得这孩子早晚也是马路牙子上的一员。   为了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他愿意提前感受送孩子上学是什么感觉。   北小弟是很抗拒的:“不用姐夫,我自己能去上学!”   虽然有个当公安的姐夫挺有面子的,但是被公安送着上学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但很可惜,他三姐也怀疑他会逃学,选择全力支持姐夫。   于是,秉承着少数从多数的原则,北小弟坐上了穿着制服的三姐夫的自行车后座。   至于会不会引起什么轰动,已经不在钟文姝的考虑范围了,她站柜台的时候还在琢磨北小弟的话。   钟文东昨晚去找了爸妈,那肯定是昨晚他们姐弟俩走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去,那估计是聊了不少。   早上北小弟特意看了,爸妈的脸色都挺好的,而且今早上家里竟然做了鸡蛋饼。   结合上面的这些消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王兰,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有私心也正常。   想明白了这些,钟文姝一下班又搭着关月的自行车乐颠颠回了鹁鸽胡同。   “你昨天不是刚回去过,前天也回去了,今天还去啊?”   关月也是服气了,就没见过回娘家这么勤的小媳妇。   “我弟这不是马上要中考了,我回去看看,怕他糊弄我妈。”   钟文姝晃了晃腿,照北小弟的说法,这样能给骑车的人省力。   “能考上吗?”   “不知道啊,就看到时候他考的咋样了。”   两个人聊着,很快就到了分叉路,钟文姝跳下车和关月挥挥手,就跑进了胡同。   三人组今天不在,正好省了打招呼的工夫,钟文姝小跑进了院子,就看见了在和钟文婷说话的钟文东。   呦呵,看来真是像她和北小弟猜的那样,钟文东是真明白了。   反正钟文姝的原则就是,妈妈永远都是对的,只要妈妈原谅了钟文东,那他们就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   见此场景,钟文姝笑着跑到俩人面前,先是和钟文婷肚子里的孩子打了招呼,认真介绍自己是小姨。   然后才转头看向钟文东,笑眯眯喊人:“大哥!”   钟文东简直受宠若惊,看着小妹竟然一时没有回应。   钟文姝也不急,就这么笑眯眯看着他。   “大哥。”钟文婷碰了碰钟文东的胳膊。   回神的钟文东笑了,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小妹的头发,道:   “好久没听姝姝这么叫我了。”   钟文姝刚傲娇“哼”了一声,就听大姐笑着开口:   “怎么没有?大哥你忘了,就小姑回来那会儿,姝姝受了伤,你送她去医院的路上,这小丫头叫你的时候不是情真意切的?怕是前面十几年都没那么亲切吧?”   钟文姝“哼”不下去了,小脸顿时一垮,眼睛里全是幽怨。   这回换成是钟文东乐了:“我还真忘了,那次确实叫得亲。”   “钟文东!”   “错了错了,等小北回来,我揍他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   钟文姝想起了那次钻心的痛,点点头,兄妹俩愉快达成协议。   两人谁也没说对错,他们二人之间也无关对错,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边是相亲相爱了,那边刚刚一脚迈进后院的北小弟果断转头就走。   他要去童爷爷家待会儿,等他三哥回来再回家!   这里面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谁都要揍他!合着你们兄妹俩闹别扭拿我出气对吧?   看看自己的胳膊和腿,想想大哥常年干体力活养出来的腱子肉...   嗯,他打不过。   当然以上都是借口,北小弟也知道大哥不可能真的揍他。   他只是想到了书包里那张二十来分的试卷...   他妈是真的能揍他!   算了,还是在童爷爷家躲会儿吧~~ 第120章 三哥,你带我一起玩儿吧!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在大院里饭香传出来的时候,北小弟还是回家了。   不只是因为饥肠辘辘的肚子,还有是因为童奶奶已经端着晚饭回来了。   钟老爷子平时不怎么管他们这些孙辈,但就一点说了不下十次。   别人家饭菜一上桌,那一个个麻溜得赶紧回家。   要是留着不走,甭管上没上桌子,那主人家可就不单是觉得孩子不懂事了,家长的问题更大。   然后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子,钟母就看见她家小儿子笑得一脸讨好迈进了家门。   钟母:“今天咋这么晚?赶紧的,洗手吃饭。"   北小弟没动,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   正想开口,钟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赶紧的,再磨叽就别吃了!”   “诶!来了!”   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至于吃完饭是个啥情况,那就只能说挨揍的时候也能多点儿垫垫不是!   这一切钟文姝都不知道,她在确认了妈妈的状态后,就乐颠颠回家了。   贺实已经先一步回了家,晚饭昨天还没来得及吃的半只烤鸭,又从单位食堂打回来两个大馒头也就够了。   吃完饭一起收拾了碗筷,贺实陪着钟文姝一起画画。   这次不是在纸上画了,是在布上画。   钟文姝早就想做这事儿了,结果一直有事耽误,如今放下了心里不少事儿,才有兴致好好整。   钟文姝挺喜欢买布的,当然还是以不要票的瑕疵布为主,遇到特别喜欢的好布料也会买,不过很少。   这样几年下来,除去给家里和寄给钟文敏的,也攒了不少。   像是那些瑕疵布有问题的地方其实都不大,心灵手巧的妇人动动针线就能给掩盖过去。   只可惜钟文姝不会。   贺实倒是会点,但也只限于基础的缝缝补补,绣花那真是不行了。   但不会绣,还不会画吗?   就像那块印花了的小碎花布料,钟文姝对着那块儿印花动了几笔,倒是真给她整出了点儿模样。   “你瞧,是不是好看多了!”坐在地上一脸骄傲的姝姝,仰头就朝贺实要表扬。   贺实没敷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由衷夸到:   “确实好看,不过你怎么想着要在布上画了?”   钟文姝又对着另一块儿布下了手,边画边道:   “我早就想做了,只是之前没颜料,我妈也觉得浪费不让我动。”   长辈都节俭,看不得糟蹋东西,像是钟文姝这样的想法在钟母眼里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现如今贺实愿意宠着她,再加上每次去图书馆和出版社工作完后,领导总会把剩余的画笔、颜料给她,这也是钟文姝折腾的本钱了。   贺实点点头,顺势坐在地上给钟文姝撑着布料。   花了接近一个小时,钟文姝一共画了三块儿布料。   大的那块儿碎花布被钟文姝垫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小的两块儿贴在了里面的柜子上。   做完这些,钟文姝左右看了看,将目光放在了床边的花盆上。   贺实不用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把花盆抱到了她眼前,成功得到了媳妇一个爱的亲吻。   花盆要比布料费颜料,钟文姝用完了自己的存货,把两个花盆都大换了模样。   一个搬回窗边,一个被放在了碎花桌布上。   看了看自己脏了吧唧的手,钟文姝一脸坏笑跳到了贺实背上,正大光明蹭了蹭,笑嘻嘻问:“怎么样,你媳妇是不是特厉害!”   贺实怕她摔了,把手放在身后紧紧护着她,感觉到媳妇把自己的衣服当手帕也不恼,好脾气道:   “是啊,我这得是积了多少福才能娶到这么厉害的媳妇。”   钟文姝满意了,用小脸在他身上蹭了蹭:“贺石头你看,我们一点点收拾,这个家越来越好看了。”   贺实颠了颠背上的人,在这不过二十平米的小单间慢慢走。   钟文姝抱住他的脖子,还在滔滔不绝:   “我们家的花草还是太少了,就这么两盆,我看楼下的那小黄花挺好看的,我能薅点儿回来不?”   “隔壁嫂子家就有,我明儿要点儿回来。”   “那你有这个窗帘,我也想在那上面画画行不?”   “行啊,这有...等会儿,你那颜料安全不?那么大味儿天天对着没事儿吧?”   “应该没事儿吧?我挺少用颜料的,那还是算了吧,窗帘就不画了,等以后我们换了大房子,我直接在墙上画!”   “行,我一定努力让你早点儿住上大房子。”贺实又颠了颠,“不过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去好好洗洗?”   “那你背我去!”   贺实没拒绝,拿起装着干净衣服的布兜让钟文姝拿着就往门口走。   要开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去洗漱。”   就是突然想回头看看,背上的人是他的全世界,身后是他们的家。   嗯,就是回头看看。   ----   一九七五年六月初,钟文北迎来决定他命运的考试。   这些时日下来,钟母几乎已经对儿子能考上高中这事儿不抱希望了。   与其期盼儿子能创造奇迹,不如提前想好后路。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考不上高中,下乡肯定是躲不掉了,无非就是在哪里的问题了。   就这样,钟父的另一瓶好酒也被做了人情。   要是没考上,那就提要求;要是考上了,那就当是积福了。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家里有能说的上话的老人也不是他们钟家独一份的。   对于钟父钟母做得这些,北小弟难得生出了点儿愧疚,蹲在钟文南身边就像是要哭了。   钟文南带着点儿希望问他:“成绩还没下来,你真考不上?”   “我一大半都不会写,三哥你觉得呢?”北小弟委屈屈巴巴,“你当年考试的时候咋想的,我就咋想的。”   钟文南一噎,想起当年自己考高中时候的绝望。   行吧,他懂了。   北小弟:“三哥,下乡没啥,二姐都能行我肯定能也行,我就是看着爸妈给我奔波求人的样子,心里难受。”   “我要是再努力点儿,能考上高中就好了,但是我真的学不下去。”   钟文南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拍拍北小弟的肩膀算是安慰。   兄弟俩蹲在图书馆门口的树下,良久,北小弟像是下了决心,眼神坚定看向钟文南:   “三哥,你带我一起玩儿吧!” 第121章 第八封信   中考成绩是在六月中旬出来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分数够了的自然欢欢喜喜去高中报到,不够的也就只能自谋前程。   北小弟不出意外是在自谋前程的那一拨。   姝南姐弟俩避开三人组,蹲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把北小弟那张成绩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齐齐叹了口气。   北小弟是真的看得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他直接坐在地上,从他们手里接过那张成绩单揉了揉塞进包里,豁达道:   “这不是早就猜到了的事儿,你们俩还这副表情!”   搞得他多不争气一样!   钟文姝:“我昨晚做梦,梦到你考得贼好,咱妈和爷爷都要把你供起来了。”   北小弟“嗐”了一声,那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才道:   “姐你想啥呢,我这样的要是都能考上,那怕不是老师给透题了。   而且我从考完试就想明白了挺多道理,有些事儿吧,不是努力就成的,更何况我这种努力都找不到方向的。   又不是唱戏,哪来那么多奇迹。”   是啊,人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真的就只是人生。   没有家缠万贯,没有权势滔天,更没有天资聪颖,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能预估到结果的。   奇迹是有,但是微乎其微。   姝南两人对望了一眼,又都齐齐看向北小弟,愣是把这小子看得浑身发毛:   “你俩干啥又这么看我?”   钟文南:“就是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三哥你这就小瞧人了不是,我不仅能说出这话,就在刚才,我还悟出了个道理,你俩想听听不?”   “说来听听。”   “就是吧,有句老话说得好,”北小弟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又悄摸往后退了一步,确保自己不在三姐的攻击范围,才道,“梦都是相反的,我考不上高中指不定就是三姐你做梦给闹的。”   说完,转头就跑。   “钟文北!!!”   “哈哈...”   “钟文南你还笑!”   ......   钟父钟母奔波数日,北小弟的下乡地点是南边,条件自然是比不上钟文敏当初的去的东北,唯一的好处就是十月底才出发。   算算日子,还有差不多三个月,是今年最晚出发的一批知青。   跟当年钟文敏走之前一样,钟母给准备了不少东西,到时候都给这小子寄过去。   老爷子想给小孙子塞二百块钱,吓得北小弟差点给跪了。   活了十六年,他在梦里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老爷子这一出手他都不敢拿。   老爷子看不得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直接给他塞兜里:“给你就拿着,收好了,别在车上被人摸了去。”   钟文敏下乡的时候,老爷子给了块儿手表,如今手表是买不到了,老爷子琢磨半天干脆直接给了钱。   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尽力而为,钟文敏知道后还特意寄了封信回来。   北小弟看着看着就哭得稀里哗啦,钟文姝好奇凑过去,北小弟死活不给她看。   问起来他就说:“二姐让我有困难给她写信。”   “你给我看两眼,就十秒,你数着,我绝对不多看。”钟文姝还是好奇。   北小弟边抹鼻涕边摇头:“二姐给我的信,我不给你看。”   “行行行,不看就不看,但是钟文北你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我都要走了,你还这么凶,二姐那么老远都惦记我,三姐你没有心!”   “你才没有心,我最喜欢的亲弟弟就是你了,你就这么想我?”   “那行...诶不对,钟文姝你不就只有我一个亲弟弟?”   坐在一旁的钟文婷被逗乐了,抚着小腹就这么看着姐弟俩。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最小的弟弟竟然都这么高了。   这真的是,感觉昨天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家伙。   “姐,你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我家小北也长大了,懂事了。”   北小弟自从确定了下乡真的懂事了很多,不再像原来一样一放假就想着往外跑。   他会早起陪钟母买菜,会主动做家务活,也会陪着老爷子打太极,陪着大姐遛弯儿。   北小弟还想接送钟父上班,只可惜钟父说什么也不借自行车。   最后退而求其次,北小弟去接她三姐下班,因此得了不少红虾酥。   这些落在钟母眼里那真的是百感交集,满腹的话到临行前就剩下了一句:“好好的,常给家来信。”   “放心妈,有时间我就回来看您!”   “诶!好好的啊。”   一九七五年十月中,钟文北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朝来送自己的家人挥手告别,南下的绿皮火车带着他缓缓远走。   少年带笑,高喊着“回去吧”,就这样踏上了未知的前程。   ----   “敏敏,你最近好吗?   家里好坏参半吧。   爷爷前段时间着凉,还有点儿发烧,不过现在没事儿了。   大姐的肚子已经特别大了,说不好老二真的能跟小玲玲一天生日。   大哥现在隔几天就带着大果二果回去看咱妈,比我都勤快。   南南又开始相亲了,这下到能扯证的年纪了,不只是咱胡同里的婶子,他们单位的同事也都特积极,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成。   贺石头升了小队长,工资涨了点儿。   我也挺好的,上班下班跟原来一样,图书馆那边也挺顺。   就只是小北,他坐今天的火车已经走了。   咱妈回家以后在小屋里坐了半天,出来以后眼睛挺红的,跟你当年走的时候一样。   贺石头说,南边的风景跟北边完全不一样,听说连雪都不下,这样的话冬天也应该不冷,估摸着也没有猫冬的说法。   听说南边吃米多点,不怎么吃面,也不知道小北吃得惯不。   不过小北不挑食,啥都吃,应该问题不大。   敏敏,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你今年能回来过年吗?   我会煲鸡汤了,可好喝了!   你回来的话,你炖肘子,我煲鸡汤,还有咱妈包的饺子。   一定特别香。   【姝姝给敏敏的第八封信】 第122章 南南和关月!?   车马悠悠,钟文敏拿到家里寄来的信已经是十月底了。   东北早已经下起了大雪,南方还暖和着。   敏北姐弟俩恰好就在祖国的最北和最南。   “这一南一北的,天气口味的啥啥都不一样,月月你说啥时候能见一面啊。”   关月手里把玩着糖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没得到回应,钟文姝好奇用手肘捅了捅发呆的人,刚想问一句在想什么。   结果还没来及开口,就见关月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声音有些大,把其他售货员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钟文姝更是一头雾水看着关月。   关月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面对婶子们的询问都只说没事。   钟文姝眨巴着眼睛表示不信。   关月压低声音:“等下班我和你说。”   行吧,不差这一时。   旁边柜台的赵梅不乐意了:“小关你这是又跟姨生疏了?”   “哪能啊赵姨,我之前和姝姝闹了点儿别扭,所以...”   赵梅了然点点头,但还是有点不死心:“那你俩有事先说啊,不过等事儿解决了还是要跟姨说说,我比你们见事儿多,多少能给你们出出主意不是?”   关月连连点头,很赞同,并表示等她们两个小年轻和好了以后就跟她取取经。   夹在两人中间什么也不知道的姝姝选择保持微笑。   等到下班时间一到,两人收拾好一溜烟就跑了,本来想跟着她们后面听听音儿的赵梅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没影了。   “年轻腿脚就是好啊,跑得还真快。”   另外一个听完了全程的售货员笑得不怀好意:“赵姐,你看那俩孩子像是闹别的样子吗?”   赵梅:......   这边,今天车把的使用权被交给了钟文姝,关月坐在后车座上搓着手想措辞。   “你快点儿吧,这天儿怪冷的,早点说完咱们早点回家了。”   “哎呀你别急,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关月继续搓手。   最后忘带手套的钟文姝实在是不想骑了,两个人干脆推着车慢慢走。   钟文姝就这么眼看着关月一路走一路搓手,脸上的表情也挺丰富。   “你冷啊?那要不你先骑着回家,改明儿再说?”   “我不冷,我手心现全是汗!”关月说着还把手往她手上碰了碰。   湿乎乎的,还真全是汗。   行吧,钟文姝把袖子拉长,勉强算是盖了手背,就等着关月开口。   最后,关月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拉着钟文姝的手站定,确定周围没有熟悉的人,才凑近她耳边开口:   “我和你们家排行第三的钟同志建立了长期良好的合作关系。”   “我知道啊,你俩不是早就在一起混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算下来都得一两年了。   关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知道?你啥时候知道的?”   “去年三四月份?四五月份?就我家贺石头出差那段时间,还有李宝来,你们不是早就一起那个啥了嘛!”   得,这是根本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关月再一次深呼一口气,一手扶着车把避免这人过于激动把车给摔了,另一只手也时刻做好了准备。   钟文姝见这架势,直觉是大事,再联想到刚给关月的心不在焉,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怕不是......   “月月,你别怕,有病咱就治,你是不是缺钱,差多少你跟我说,耽误不得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再让她说下去,关月怕自己真就命不久矣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能好好活着,关月一不做二不休:   “我和你堂弟,钟文南,处对象了!”   “嗐,我以为啥事呢,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儿都是小事,啥!你...”   话还没说完,关月料事如神先一步用准备好的手捂住了钟文姝的嘴巴,剩下的话自然也就咽了回去。   关月:“你不要叫,我就放开你啊!”   钟文姝拼命点头,等重新呼吸好几口新鲜空气,才瞪大眼睛开口:“啥时候的事儿啊?”   瞒得真紧,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关月耳朵又有点发红,眼睛亮亮道:   “就前段时间,我去国营饭店买包子,正好碰见你弟在相亲,好像挺不顺的,我想着好歹也这么熟了,遇见了总得说两句话吧,然后就等你弟落单的时候问了两句,然后就...”   再外向的女孩子面对感情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害羞,更何况是这个纯情的年代。   关月想到什么讲什么,钟文姝也拼凑出了个大概。   关月和钟文南本就因为手表一事绑在了一条绳上,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说得多的都是公事,但时间久了也会多聊两句。   而且说起来,这两人还挺有跟共同话题的。   就说相亲这事儿,已经满二十一的关月自然也会被关远志催着相亲,有了如此丰富的失败经验,安慰起钟文南也挺有一套的。   两个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关月也不知怎么的,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弟弟,鬼迷心窍般脱口而出:   “要不你先别相亲了,咱俩试试?”   钟文南先是错愕,再是害羞,最后想想觉得还挺好,红着耳朵点点头。   “那南南说啥没?”   “没,点完头一句话都没说。”说着,关月噗嗤一笑,“但是他直接就来拉我的手。”   “这么大胆的吗?就在大街上?”姝姝震惊!   “是,但是当时街上已经没啥人了。”   “哇哦~”   全部说出来后,关月反倒是轻松多了,看着钟文姝的反应也乐了:“你有啥想说的不?”   “有啊!”钟文姝走累了,坐在车座上蹭着走,“月月你啥时候去我家吃饭啊?”   “我就算去你家吃饭,那也不能是你喊吧?”   钟文姝认同点点头,往后一滑坐在了后车座,拍拍前面的坐垫,一本正经:   “关月同志,你小姑姐坐累了,现在你要把她送回家,要不然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关月很配合跨上了自行车:   “得嘞,您坐好了啊,我可开蹬了啊!”   “走喽!” 第123章 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关月和钟文南有自己的思量,总之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关系就只有钟文姝一人知道。   钟母倒是察觉出了点意思,毕竟钟文南整个人是肉眼可见得心情好。   钟母好几次想问,但又想着孩子这么大了心里都有数,要是觉得差不多时候了肯定要说。   但人吧,不管什么年龄都是有好奇心的,钟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找上了小闺女。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笑得挺甜:“我不知道呀,南南不跟我说这些的。”   钟母一个字都不信。   不仅不信,似乎还抓到了点儿什么思路。   依照小闺女的性子,当妈的都问了还不说,那就说明肯定是小闺女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本就只有俩人,其中一个还有对象,那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钟母脸上挂笑,意味深长看了钟文姝一眼,转身走了。   钟文姝又眨巴眨巴眼睛,感觉不太好,然后在南南回家之前溜了。   而钟文南是典型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关月给钟文姝透底以后,他胆子就大了不少。   像是休假的时候来供销社接人下班,亦或者趁着中午那点可怜的午休时间来找她们吃饭。   赵梅这些售货员见了,还打趣钟文姝,说这弟弟可比自家男人还贴心。   钟文姝对外保持微笑,对内就凑到关月面前,蔫坏打趣:“这弟弟就是好对吧?”   “弟弟”这俩字明显重了几分。   关月颇为认同点头:“是,有弟弟确实好。”   钟文姝瞪大眼睛:“我说的不是我弟弟!”   关月耸耸肩:“我说的也不是我弟弟呀~”   钟文姝:......   那也行叭~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但也安安稳稳得过。   十二月初一傍晚,钟于两家全员出动把钟文婷送去了医院,其中还夹个李桂花。   初二天还没亮,产房里嘹亮的哭声传来,于新远小朋友来了。   钟母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于父抱着小玲玲去看护士手中的小孙子,告诉小玲玲,这个丑丑的弟弟是他们家的新成员。   而于成海在已经昏睡过去的钟文婷耳边轻轻说了句: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了,于新远小朋友比他姐姐还要胖,哪怕头还有点瘪,但第二天钟文姝把这个小子抱起来的时候,深刻感觉到了这孩子的重量。   钟文姝半是心疼半是感慨:“姐,你可真厉害。”   钟文婷虚弱笑笑,示意小妹去看乖乖坐在一旁的小玲玲:   “这就是我家的‘好’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时间也就在小新远呼呼大睡中过去了。   一九七六年一月,十里长街,送别了敬爱的总理。   三月,罕见的陨石雨。   五月,远在南边的北小弟报了平安。   七月,又一位伟人与世长辞。   同月,深夜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九月,伟大领袖逝世,举国哀痛。   十月...   十一月...   十二月...   注定不平凡的一年,不是寥寥几字就能概括的,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也该永远铭记。   就是这一年,小新远学会了摇摇晃晃走路。   大果子心不甘情不愿带着太爷爷的殷切期盼迈进了学校。   关月和钟文南的关系摆上了明面。   钟小姑又回来过一次。   前院陈家搬出了胡同,街道办没安排新的人家。   贺母依旧冷漠。   刘家老太太在一次闭眼以后就再没醒过来,钟文姝知道后恍惚了很久。   一帧帧,一幕幕,漫长的像一个世纪,却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一九七七年,钟文姝二十二岁了。   新的一年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倒是关月迎来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从七五年到现在,关月和钟文南感情也挺稳定,而且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关远志对闺女的亲事那是举双手赞同的,照关月的话说那是恨不得马上就把她送到钟家去。   当然关月也是个狠角色,领证前,她不仅从关远志手里要到五百块钱,还让他爸承认房子的一半是她的。   当然了她妈妈留下的东西,就像是那个赵丽垂涎已久的一对箱子,关月也大张旗鼓搬走了。   任由赵丽在旁边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她妈留下的东西她绝对不可能便宜了别人。   四月初,两人去民政局扯证,还是齐二的妈给盖的章,把结婚证给两个人的时候公事公办说了句“恭喜”。   就是吧,那语气里面的羡慕根本藏不住。   盖了十几年的章,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给自家二儿子盖个章。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笑道:“恭喜啊,两位同志,祝你们新婚快乐啊!”   新婚小两口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激动,把随身带着的喜糖发给在场的工作人员。   不多,一人就两颗。   等到新人走,办事员凑在一起吃着喜糖闲聊。   年轻办事员:“最近来领证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可不是,还有不少三四十岁的来补的。”   “正好咱也能沾沾喜气...”   话还没说,这办事员就不自觉一阵哆嗦,回头一看就瞧见齐二妈正一脸幽怨盯着自己。   “杨姐,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这么看着我啊!!   齐二妈:“没事,我也随便听听。”   年轻办事员:......   ----   供销社的售货员们包括赵梅在内都很震惊。   这小关一声不吭就领证了?   还是小钟的弟弟?   所以感情那小南钟不是来接她姐,是来接对象的?   姥姥的,这保密工作做得那是真好。   要知道她们这些婶子可是阅人无数,愣是被几个小年轻给糊弄过去了。   岂有此理!   于是,磨刀霍霍的婶子们找不到请假的关月,先把目光看向了帮凶钟文姝。   钟文姝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出,在供销社门口深呼一口气,然后半是气愤半是委屈,再夹杂着点开心,十分有气势走进了供销社。   这样的神情让本来打算数落两句的婶子们住了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赵梅先开了口:   “小钟,你这是咋......”   “气死我了!”钟文姝把随身带的包往柜台上的一放,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因为动作太大,还有水顺着下巴流了下去。   婶子们就愣愣看着她的动作,都忘了开口。   险些被自己呛着的钟文姝继续表演: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赵姨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梅:是...吧? 第124章 我们准备好了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钟文姝一直是气鼓鼓的,没人买东西的时候就随机找一位婶子问一句“过不过分!”   婶子们还能怎么办,没看这小丫头都快哭了,她们敢不附和吗?   要是真哭出来,别让来买东西的人误会她们一起欺负人,那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于是乎,婶子们哄了钟文姝一天,也没搞清楚这丫头到底是觉得什么过分。   不过婶子们秉承着就近原则,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这个问:“小钟到底在说啥?”   另一个答:“你这还不懂?那肯定是小关没和小钟提前说,这不生气了!”   “那还真挺气的,这弟弟和小姐妹处对象,当姐姐的领证的时候才知道。”   “那是挺惨的,她俩得不得闹起来?”   “不知道啊,不过我觉得多半得闹!”   婶子们想想,突然觉得被安慰到了。   “刘姨,你就说过不过分!”钟文姝又开始了。   “快快快,那丫头叫你,赶紧的,人快哭了。”   “诶!对对,太过分了!”刘姓婶子继续微笑敷衍。   最后下班时间一到,闹腾了一天的小钟走的时候,婶子们就差列队欢送了。   那么自然,压力就给到了关姓当事人。   但是让婶子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小年轻是结伴来的,看样子似乎还挺不愉快。   严格说,是一个在哄着另一个。   肩负着全供销社期望的赵梅凑近了两人,刚开口说了俩字,就被关月打断:   “赵姨,咱俩等会儿说啊。”   然后,关月又转头对钟文姝道:“好了好了,不气了啊!”   钟文姝委屈巴巴:“可是真的很过分!”   关月:“对对,过分!”   行吧,这俩人还有内部矛盾要解决,她们再等等。   两位年轻同志偷偷击掌表示合作愉快。   就这么等了不知道多少天,两个人总算是和好了,婶子们的话题已经变成了知青回城一事儿。   从今年年初开始,各地都陆续有了回城的名额,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他们这片儿明明家家户户都有在乡下的孩子,可愣是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直到四月中开始,才有了消息。   很多老三届早就没了希望在当地娶妻生子,这样的机会自然落不到他们头上。   还有一些因为不通人情世故,自视清高,得罪了当地的大队长,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名额落在了同伴身上。   钟母自然也盼着小儿子能回来,一封封寄过去都没得到想要的消息。   钟父见此只能安慰:   “小北才去多久,你看这回来的不都是走了五六年,隔壁院那个杨家,儿子是老三届,这去了得有八年了吧?”   “我知道,但是万一呢。”   “等等吧,也许就像你说的,万一呢。”   微弱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书信越堆越高,北小弟始终没能回来,但京中的气氛渐渐有了变化。   老爷子越来越频繁研究报纸,时不时就和童老爷子嘀咕些什么。   钟文南亦是如此,这些年他多少往上走了走,再加上天生的敏锐感,他从层层迷雾中找到了那条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路。   如果真是那样,那是不是他们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   有这种敏锐度的不止爷孙俩,像是关远志,像是马局长,还有无数个钟老爷子这样的人物。   当然也有不以为意的。   而钟文姝是在被老爷子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了点儿皮毛。   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他直接告诉家里的这些孙辈,全都去学习!   见缝插针,头悬梁锥刺股都得去学!   钟文东不明所以,傻愣愣问为啥。   老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一头雾水的钟文婷夫妻,想想他们的学历,干脆挥挥手让这些人先各回各家。   有些话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说法。   这不是偏心,只是最佳方案。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钟文姝和钟文南夫妻俩,老爷子关紧了房门,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   钟文南越听眼睛越亮,像是找到知己般,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钟文姝和关月对视了一眼,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   三天后,带着老爷子亲笔信的包裹寄往了一南一北。   亲眼看着邮递员接下包裹,老爷子的眼睛都有点泛红。   希望那条路是真的。   “你说会是真的吗?”夜已经深了,钟文姝却是毫无睡意,喃喃的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贺实虽没参与祖孙之间的小会,但听了媳妇的转述再联想到马局长似是而非的话,心中的天秤也开始倾斜。   “不管是不是真的,试试吧,就算不是,咱也不亏。”话没说满,但也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   钟文姝翻了个身,面向贺实,深呼一口气,坚定道:“我要试试!”   “好,咱试试!”   “你呢?”   “我是你的大后方。”   有人已经拨开了迷雾,你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实一些,然后就会看见那一扇你期待已久的门。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宣布恢复高考。   一时间这消息如泉水般涌向全国各地,激起了千重浪。   老爷子第一时间就奔向了电话亭,和钟母两人把两部电话霸占得死死的。   一人一个号码拨向了南北。   “小敏啊,把你二嫂也叫来......”   “小北你听妈说......”   关月腿脚没了力气,半步都挪不动。   钟文姝拿着因为多人传看已经有些皱巴的报纸直直跑向她的大后方:   “贺石头,你看!”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全国各地,抢不到电话的就发电报,还有些人直奔书店、图书馆。   有老师的人家更是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燃起希望的知识青年数不胜数,他们从工厂、从田间、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拿起了那足以改变人生命运的书本。   十余年的岁月,我和万千个我们,   都准备好了。 第125章 我们拼尽全力来奔前程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恢复高考的消息来得很突然,手边有书本的人寥寥无几。   而让大家更慌张的是,高考的时间竟然就在十二月份。   拿京城来说,考试时间是12月7、8、9三天,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五十天。   钟文敏所在的省份要晚一些,12月17、18两天。   北小弟则是16、17。   钟家在京城的孙辈只有钟文姝和钟文南夫妻参加,三人先是凑在一起研究志愿的问题。   高考停了十年,他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也幸好有贺实向马局长打听了消息。   钟文姝对自己的水平有很清晰的认知,宝塔尖尖她就不想了,那是做梦都实现不了的事儿。   反正只要不离开家,她考得上哪一个就读哪一个,要是跟画画相关的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第一年恢复高考,艺术类还没有步入正轨,钟文姝在文理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文科。   钟文南和关月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俩明显是对做生意更有兴趣的。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既然决定了,钟文姝和关月没再去供销社上班,加上钟文南三人就在前院陈家空出来的那两间屋子里一起学习。   钟母顶了钟文姝的职位,钟文婷也替了关月那份。   老爷子自告奋勇照顾小新远。   关家那边,赵丽知道关月把工作给了婆家大姑姐气得要死,想上门要个说法,直接被钟老爷子带着胡同里的老头们撅了回去。   现在谁要是敢动他们家的几个宝贝,那老爷子分分钟就能跟人干起来。   许是被这样的氛围打动,李小华也抱着书本加入了学习队伍。   然后是王军义,带着同住一个胡同的何姓数学老师也凑了过来。   姝北几人自然是热烈欢迎,大家都不是天才,现在这情况老师是稀有资源。   王军义和何老师现在能过来,那就表明是愿意帮他们的,有问题自然不用客气。   更何况,这俩老师都是有真本事的,怎么看都是他们赚了!   最后,胡同里其他三个下定决心的小年轻也来了。   一共九个人,就在这两间房里开始为他们的未来奋斗。   李桂花和王婶子包揽了给几个孩子做饭的任务。   这俩婶子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怕拌嘴影响这些孩子,竟是拿出纸笔,用有限的文字把对方骂了个遍。   童家老两口白日里都去钟家堂屋里待着,只有晚上才回自己屋里睡个觉。   胡同里其他人家从五号院门口经过的时候,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有孩子的更是都给拘在家里,坚决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玩闹了。   要知道,除了在外地回不来的孩子,这五号院儿里可是整个胡同的希望!   到时候出成绩了他们可是要跟周围胡同炫耀的,谁家小孩儿敢闹一个试试!   最夸张的就属胡同口三人组了,只要见这有拿着书本想进来胡同的人,甭管什么理由全都不给进。   “婶子,我就是想找一下王老师。”   刁大嘴:“什么王老师,我们这儿没有!”   王军义和何权这俩老师,为了考试那都是和校长请了长假。   校长不愿意,这俩人直接辞了职。   也是孤注一掷了。   他们常年接触知识,自然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不是一句空话。   都是平常人,说他们自私也好,不顾大局也罢,谁都想要替自己的未来拼一把。   总之,整个胡同空前团结,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小院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压力倍增,也有了无限的动力。   而钟文敏在宣布恢复高考五天后,带着自己的包裹迈进了鹁鸽胡同。   胡同口三人组看见精气神儿完全不一样的钟文敏,个个都震惊得不行。   最后还是刁大嘴率先回过神儿,一拍大腿拉住了人:   “敏丫头,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钟文敏笑容灿烂,脸上都是势在必得:“刁婶儿,我回来高考!”   刁婶子更高兴了:“哎呦!那不就是十全十美了!”   “啥十全十美?”金婶子没听懂。   篾子婶很嫌弃:“你笨不笨!就是明年咱们胡同能出十个大学生!”   这话金婶子听懂了。   好的,打现在开始一只蚂蚁都别想爬进胡同!   虽然冬天似乎不咋能看见蚂蚁。   ----   老爷子寄出去的包裹都是学习资料,钟文西是不打算考的,钟文敏和卫圆圆是有心思的。   尤其是钟文敏,接到消息就开始废寝忘食得学习。   她不信爷爷会无的放矢,一定是有什么苗头。   于是在卫家帮助下,钟文敏先是淡化了在文工团的存在。   然后有了确切消息,钟文敏十分干脆得选择离开。   文工团很好,那身军装也很好看,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去读大学,她要看她想看的书,她要拿起笔写她的故事。   她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好在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好人。   最难的户口问题,卫父也给出面解决了。   她要回家了。   钟父钟母也乐呵呵把他家二闺女的户口接了回来,不会耽误了报名。   不管出去多久,走得多远,不管谁有什么苦衷,钟文敏就只能是钟家二房的孩子。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钟文敏的回归最激动的自然就是钟文姝了,一见到直接扑上去挂在了她身上。   钟文敏由着她,然后让钟文南把包里的榛子松子拿出来分了分。   这短短的一瞬,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敏敏!”   “学习了。”   “好嘞!”   叙旧不在这一时,她们未来还有无数个日夜。   时间不等人,时间也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全国570万符合条件的考生走向了那扇关闭十余年的大门 。   贺实载着钟文姝,钟父载着钟文敏,钟文东蹬着三轮车哼哧哼哧拉着南月夫妻俩。   远在祖国最南边的北小弟也坐在了硌屁股的拖拉机上。   钟母请假,陪着老爷子快步往考场走。   钟文婷跑到供销社门口,极力远望。   胡同口三人组抱着闹腾的小孩子,告诉他们,姑叔舅姨去光宗耀祖了。   是的呢,我们拼尽全力来奔前程了! 第126章 愁人呐   人这一生能有多少难以磨灭的记忆?   其中又有多少可以在年老的时候讲给后辈听?   如果只能选一件,那钟文姝一定会选今天。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走出考场的心情。   身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吵,反而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欢呼。   毕竟,不管考得好与不好,这一定是独属于这个年代震撼人心的场面。   很多不认识的考生就因为一眼对视相互握手连连说:“辛苦了”。   更有情绪激动的人,直接拉过身边的陌生人就是一个拥抱,嘴里喊着“我出息了,我竟然参加高考了!”   被抱的人也没推开,语含骄傲配合:“我也出息了!”   没人觉得不妥,因为身在其中方知其味。   钟文姝刚被身边的人放开,就一眼看见了人群中抱着一个军用水壶笑吟吟望向自己的贺实。   她欢呼一声撒开了腿,在距离这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向前一扑,贺实单手稳稳将人抱在怀里。   “贺石头!”   贺实笑着没说话,把人放下来后打开水壶盖子就让她喝。   等钟文姝咣咣半壶温水下肚,贺实接过水壶示意钟文姝往远处看:“文敏出来了。”   钟文姝踮起脚尖看过去,很容易就瞧见了脸蛋红红的敏敏。   又是欢呼一声朝钟文敏跑了过去。   这回没扑人了,她怕敏敏没力气接不住自己。   而把钟文姝抱在怀里的钟文敏,眼泪汹涌,怎么也止不住。   她是周围人中的一员,但和他们大多数都不一样。   因为经历过更艰苦的岁月,体会过生活的不易,她比大多数人都努力。   千倍万倍的努力。   同时,也比大多人更低调。   但现在实在激动,钟文敏流着眼泪,凑到钟文姝的耳边说:   “我觉得,我考得可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钟文姝本来是没想哭的,但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红了眼。   钟文姝仰起头,想哭又想笑,嘴角也不知道是想向上还向下。   总之,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带着鼻腔道:”我应该也考挺好。”   “都好都好,走,咱们去下馆子,你们爸已经占好了位置等着了。”钟母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脸上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好!”   下馆子自然也是在国营饭店,钟师傅在后厨颠着大铁锅,火焰猛得腾起又被盖下,小徒弟看到钟师傅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钟师傅,外面来一份红烧肉。”服务员传菜的声音传到了后厨。   钟父还没说话,小徒弟嘹亮的声音响起:“小韩姐,钟师傅今儿休息!”   服务员韩萍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今儿钟师傅您的手可被订出去了。”   另一个厨师笑呵呵把活揽了过去,手上动作麻利,嘴上也不忘和开口调侃:   “老钟今儿是真高兴啊!”   “孩子们都辛苦这么久了,我也帮不上忙,也就能给做点儿吃的了。”   钟父今天就是家里那些孩子的专属大厨。想吃什么只要有东西那他就给做。   当然是钟师傅自掏腰包。   “那到时候要是你家孩子出息了,可得请我喝点好酒啊!”   “这才考完,成绩出来还早着呢。”   “你家孩子一看都是有出息的,能行!”   谁不爱听这种话呢?   哪怕咱们的钟师傅向来话不多,低调做人。   可在多年的老朋友面前,自然也能多几分真性情。   毕竟,别把人想太好,可也属实没有必要把人想得太坏。   ----   钟师傅在后厨忙个不停,前面钟家人占了最大的一张桌子。   钟母还特别豪气买了两瓶酱香酒,八块一瓶,说是要给这些孩子解解压力。   除了贺实稍微特殊些。其余每个人面前的小酒杯里都倒了满满一杯。   等钟师傅端上最后一盘菜,坐定后,老爷子率先举起了酒杯:   “你们爷爷我文化不算高,也就胜在见识多。   我啊,一直盼着家里能出个知识分子,但看着你们这段时间的样子,爷爷是真高兴啊!   我钟家的孩子都是好样的。   现在不管结果怎么样,考完了就是考完了。   喝了这杯酒,咱们全都翻篇儿!”   话音落下,钟老爷子的带领下,大家都举起了酒杯。   能喝的就多喝点,不会的就抿一口,不想喝的就像贺实一样把米汤倒酒杯里,不拘这些。   这一茬过后,老爷子刚想让大家动筷子,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举了起来。   钟文姝:“我还有话说!”   老爷子笑眯眯看过去:“那好,听听我小孙女有什么话要说。”   钟文姝笑容更盛:“那自然就是要欢迎我们的钟文敏同志,千里迢迢回家啦~”   “是这么个理儿,前段时间忙,都没来得及给小敏煮碗面,一会儿就让你爸给你补上啊!”   钟文敏裂开嘴:“那我要卧俩鸡蛋!”   “爸给你整三个!”   “那感情好啊~”   老爷子又把目光转向钟文姝:“那小钟同志,咱大家现在可以开动了不?”   “行啊,喝喝喝,来,一起喝。”钟文姝站起来,颇为豪迈又举起了酒杯,“再来一次,欢迎钟文敏同志回家~”   钟文南看着被辣的呲牙咧嘴的堂姐,嘴欠道:“你刚刚说欢迎二姐的时候,那话是不是个病句?”   钟文姝:???   不是你有病吧,考都考完了,你跟我说这话有病句?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不是还没吃吗!”   “你讨不讨厌!”   “哈哈哈哈,她急了......”   笑声愉悦,是难得的放松。   钟文姝不搭理钟文南,屁股挪了挪紧挨着钟文敏:“咱姐俩喝一个?”   钟文敏很给面子,一把揽过钟文姝的肩膀,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这杯得喝完啊!”   “瞧不起谁呢!”   然后就像是比谁酒量好一样,这小姐俩菜都没吃几口,你一口我一杯,一瓶酱香酒就被这俩人给干完了。   这还不算完,钟文敏嚷嚷着还要,钟文姝更是把不知道从哪儿搜来的手帕当成钱拍在桌子上,扬言再来十瓶。   没错,十瓶!   钟母很嫌弃,她选择不看这俩酒疯子。   其他人也没拦着,把她俩当猴儿看。   就只有贺实看着那张刚给他媳妇撸过鼻涕的手帕,眉心直跳。   愁人呐~ 第127章 我更喜欢文敏姐这个称呼   逞能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钟文姝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想坐起来都觉得天旋地转。   抱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这是回了胡同,身旁还躺着个不省人事的钟文敏。   用手指戳了戳钟文敏的脸蛋,对方动了动,也有了要醒的迹象。   钟文姝又想看看外面的天确定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刚一有动作就传来想吐的感觉,她赶紧趴到炕沿。   背后钟文敏也是“嘶”一声,揉着脑袋坐起身,开口的声音沙哑:   “啥时候了?”   钟文姝依旧趴着,只伸出一只手在后面向后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听到里面的动静,钟母知道这俩猴儿都醒了,推开门语带责怪:   “不能喝还非要喝,现在头疼了吧,都是活.....”   话还没说话,钟母看着屋里俩人步子一顿。   一个趴在炕沿边儿,微微抬头看着自己,脸是肿的。   另一个坐着,头发杂乱,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   闭眼没醒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人醒了简直没眼看。   丑得各有特色。   钟母嫌弃得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但还是上前一个灌了一杯蜂蜜水下去。   “还难受不?”   小姐俩齐齐点头,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该,都是自己作的!”   可不是自己作的,本来钟母他们想着孩子们压力大喝点也没什么,开始就没拦着。   就过一个不注意,这姐俩就喝出兴致了,怎么劝都停不下来,还是抢了两人的酒杯才算完事。   最后走的时候钟文敏还能倒腾两步,钟文姝直接闭上了眼睛。   结果不知怎的,贺实想要带钟文姝回家的时候,这丫头突然醒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贺实,准确无误找到了钟文敏。   抱着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说要和敏敏一起睡。   钟文敏懵懵的,有人抱她就回抱回去,还特认真问:“你睡啊?”   钟母眼瞧着这模样,问了贺实知道第二天他还要上班,干脆就一股脑都带回了家。   贺实不放心,跟着回来在老爷子屋里将就了一晚。   走之前还来隔着窗户喊了他媳妇两声,没得到回应就走了。   “你俩是再睡会儿还是起来?”   那肯定是要起来了,昨晚上她俩也没吃上几口,现在早就饿了。   “妈妈,您给打盆水进来呗?我想洗洗~”   “穿上衣服去外面洗,等会儿整得到处都是水,还得我来收拾!”   “丑~”姝姝委屈巴巴。   “还有点儿臭。”敏敏有气无力。   钟母没好气瞪了这俩人一眼,认命般出去给这俩祖宗打水洗漱。   等她俩收拾好出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钟母把中午剩下的饼子给热了热,两人就坐在堂屋啃饼子。   堂屋门没关严,俩人吃到一半,门缝就伸进来个脑袋。   李宝来见俩人都看向自己,嘿嘿笑了两声,也挺自来熟进来了。   说起来,李宝来也参加了高考,但是和她们这种全身心的复习不一样,他是想起来就学会儿,毕竟还有工作不是。   没办法,李宝华离开学校太久,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儿,就算不工作全身心复习,考上的概率也太小了。   但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失败的风险太大。   钟母私下里也跟钟父感慨过,宝来这孩子确实长大了,也是个思虑周全的大人了。   钟文姝看了看笑眯了眼的李宝来,又看看放下饼正在擦手的敏敏,她选择沉默。   钟文敏瞪了钟文姝一眼,才问李宝来:“你咋来了?”   “我明天一大早要出车,今晚上不在家住,一会儿就走了,听到有动静来溜达溜达。”   说完还挠挠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昨天才考完,不休息休息就要走?”   李宝来说到这个来劲儿了:   “这次要去南边,说不好能去看看小北咋样了,听说小北那水果便宜又好,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回来啊!”   “好呀好呀!”钟文姝眼睛亮亮点头。   “那文姝姐你有要带给小北的东西不,要是真能去我一起带过去。”   “那我去给小北写封信,你等我会儿啊!”说着,钟文姝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里的饼,起身就往外走。   室内只剩俩人,钟文敏先开了口:“你考得咋样?”   “不咋样,我帮老师把分数都给算好了,加起来能有个五六十吧。”   五门考试,李宝来会的也就那么几道题。   能写的他都认认真真写了,李宝来知道这是极其庄严的事儿,认真对待是个态度。   不会的,他也没乱写,倒是在答案那里认真写下几句话:   “老师您阅卷辛苦了!但是老师对不起,我不会做。”   然后就是给自己算了个分,也是在尽自己最大努力给阅卷老师省事儿了。   钟文敏被逗乐了:“那你要是加错分儿,老师没查出来,不是亏了嘛?”   “嗐,我也不是那么傻,肯定是算了我最高能得的分儿,亏不了!”   钟文敏笑得更欢,动作一大,头又开始发晕,差点没坐稳。   李宝来下意识伸出手想扶一把,手伸到一半,看人坐稳了就收了回来。   钟文敏摆摆手说没事,另一只手轻轻揉太阳穴舒服了不少。   李宝来看半敞开的堂屋门,能见着钟文婷带着俩孩子在玩儿雪,钟文姝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文敏,我回来给你水果吃。”   钟文敏眨眨眼睛笑了:“行啊,不过给我和姝姝带一份就够了,我们吃不了多少。”   “文敏,我有钱,真的,我跟南哥...我真有钱!”   生怕钟文敏误会,李宝来差点儿把自己和钟文南那已经不算秘密的秘密秃噜出来。   “那我就沾沾你这个弟弟的光,多点儿偏酸的水果,我喜欢那个。”   李宝来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那我问问我师傅,有哪些是酸的水果,文敏你等我回来啊!”   拔腿就想跑,钟文敏把人拦住。   她道:   “我更喜欢文敏姐这个称呼。” 第128章 关于得罪“小姨子”这件事   钟文姝拿着写好的信回来后,堂屋里就只剩下钟文敏一人。   “啧”了一声,钟文姝也不急着把信给李宝来,而是一脸意味深长得坐在了钟文敏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钟文敏自然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也直直望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愣愣盯着对方,就等着谁先耐不住性子先开口说话。   钟文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姐俩肿着眼睛死盯着对方,见状不明所以:   “你俩这是干啥呢?”   此话一出,敏姝小姐俩同时舒了一口气。   真的,大姐再晚来那么一会儿,就真忍不住要眨眼睛啦!   钟文姝笑嘻嘻:“我俩比谁眼睛更丑。”   “那比出来没有?”钟文姝很明显的借口,钟文婷还是很给面子问了一句。   钟文姝站起来双手叉腰,很不要脸道:“这还用说吗!那肯定不是我啊!”   钟文敏长臂一伸把人死死夹在咯吱窝下,任由钟文姝怎么扑腾都不松手。   钟文姝转而攻击钟文敏的腰。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两败俱伤,小姐俩闹着闹着都开始脑袋发晕,最后不用钟文婷插手,两人自己就分开坐下了。   喘过那口气,钟文姝才想起什么问钟文婷:“月月呢?”   这么半天了也没见人,平时要是这么热闹早就跑回来了。   今儿轮到关月休息,钟文婷这才在家,钟母刚刚就是不放心回来她俩,现在已经回去站柜台了。   钟文婷盯着文敏头顶那绺傲然直立的毛,有些手痒,但想着俩妹妹似乎好几天没洗头了,硬生生将上手压下去的冲动给按下去了。   “一大早就跟小南回关家了,说是要去找她后妈好好说道说道。”   话说到这儿钟文姝就懂了,多年相处,她早就了解了关月的性子,待人处事算是爽朗大方,但一旦涉及到后妈赵丽和冒泡货关晴,分分钟就能化身小炮仗炸了。   之前赵丽因为工作来胡同找人的事儿,关月当时没出面,可一直都记着呢,这不高考完了,那就得把场子找回来。   不然真当她关月是好欺负了。   而钟文敏虽说也是关月的朋友,但到底多年没见,不说形同陌路,但总归生疏不少。   回来的这么多天,都在忙着学习,也没时间叙旧。   所以现在的钟文敏的双眼写满了迷茫。   钟文姝嘿嘿笑,小嘴叭叭把关家那些事儿都说了,反正关月自己都逢人就说。   钟文敏在乡下好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关家这些爱恨纠葛不算多好奇,反倒是对钟文南和关月怎么走到一起很感兴趣。   钟文姝:“我不是给你写信了?”   “你就那两句话,说两人各自相亲,相着相着就看对了眼,然后就领证了,这我能知道些什么?”   这倒也是,自从钟文敏进了文工团,家里给她写信的言辞都谨慎了很多。   也不是说怕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归没错。   钟文姝喝了口水,边比画边说:   “具体细节也我也不知道,就是他俩一直都有来往,来往多了就觉得对方特合适,然后就...嘿嘿~”   “可是小南比关月小了得有一岁多吧?”   这话一出,钟文姝的眼睛都亮了,钟文婷倒是没多想,收回盯着那绺头发的视线,笑着说:   “又不差多大,这算什么?这两个人走到一起合适就行,不用考虑那么多。”话落,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不过,对方家里的情况还是得考虑啊!”   咦~   这不就提到“故人”了!   钟文姝捧起水缸,借着缝隙偷摸去看敏敏的表情。   钟文敏哪能不知道这一姐一妹是什么意思,耸耸肩如实回道:   “去了文工团,就和赵沟子大队没联系了。”   钟文姝闻言,“咣”一声把水缸放在桌上,小手拍得啪啪响。   水缸里面的水好巧不巧溅在了钟文敏的头上。   钟文婷总算是忍不住了,上手把那绺头发给压了下去。   看着二妹头顶那虽然依旧咋呼,但总归没有特立独行的头发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舒服了!   而这个时候的钟文敏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刚刚到底是用什么面貌一本正经告诉李宝来:我只想当你姐。   啊啊啊!!!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活还是得活,但是短时间内钟文敏是绝对不会再见李宝来了。   虽说没下乡前,大家经常会一大早睡眼惺忪在院子里碰上,但那是简单打理过的,从没有一张脸从整体到局部都肿着的情况。   所以最后,还是钟文姝把两人都信交给了李宝来。   倒也不是她姝姝不要脸,她是觉得李宝来的眼睛里压根儿容不下自己!   这不,已经接过信,人还往那边瞟呢。   “别看了,你不是赶时间?赶紧的吧!”   受挫了但是马上就把自己哄好的宝来还是不想走,挠挠头小声问:“文姝姐,你二姐有没有说什么啊?”   钟文姝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附带着坚定的摇头。   说实话,钟文姝觉得李宝来挺好的,但是吧,此好非彼好,姝觉得好也非敏觉得好。   毕竟他们小姐俩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么想着,钟文姝觉得李宝来有一丢丢可怜。   正想开口安慰,就听见宝来开口了:   “文姝姐,你别笑了,挺丑的。”   站在院子正中央的钟文姝:......   我这该死的同情心!李宝来不配!   一直在偷听的钟文敏:......   果然,她刚刚肯定也很丑! ᕦ༼༎ຶ_༎ຶ༽ᕗ   同样关心哥哥终身大事的李小华:......   她哥出息了,敢得罪小姨子???   要知道和婆婆齐名的哼哈二将就是小姑子和小姨子。   她都想好了,当了小姑子,就让文敏姐当着文姝姐的面,说自己才是文敏姐最爱的妹妹!   可现在,全完了呀!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李宝来转身就跑,正好撞上了携手进来的钟文南夫妻。   钟文南没拉住人,一头雾水走进后院问钟文姝:   “宝来这么着急去干啥?”   钟文姝背对着两人,冷哼一声,甩下两个字:   “投胎。” 第129章 录取通知书   之后的日子一切照旧,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钟文姝和关月俩人回供销社以后,毫不意外被婶子们围着问考得怎么样。   关月打哈哈:“这谁能知道啊?反正都尽力了,等成绩下来不就都知道了?”   钟文姝:“月月说得对!”   婶子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不依不饶道:“那你们自己咋感觉的?”   “赵姨您看我俩都紧张成啥样了,别问了别问了,来人了,您快去!”   两人不愿多说的样子被婶子们归结于没考好,虽没人再问了,但看向她俩的眼神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不过这些对两人造不成什么影响。   钟母一考完就对家里这些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管考得怎么样,对外都得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要是有人非要问,就直说自己考得一般。   没办法,世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心情,笑你无也妒你有。   你要是先摆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到时候出成绩有什么偏差那不得被热嘲笑死。   反之就是嫉妒死。   两相比较,钟家从上到下,一致选择被嫉妒死。   钟文姝这边就这么糊弄着,钟文敏则是在家蒙头睡觉。   钟文敏觉得自己这些年不论是在赵沟子大队还是文工团,都没好好睡过觉。   备战高考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自己不用睡觉。   如今没事了,整个人都懒散了。   第一天,钟母看着闺女睡得像死猪一样,心疼得不行。   第二天,感慨着得是吃了多少苦。   第三天,悄悄去了医院问医生,人这么睡下去会不会出问题。   第四天......   第五天,实在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人真要出问题了。   于是,睡得正香的钟文敏被钟母赶出去买酱油。   “昨天不是还有大半瓶,今天没酱油了?”钟文敏边穿衣服边问。   钟母面不改色心不跳:“嗯,今儿早你李婶子借走了。”   钟文敏信了,把自己捂严实,嘴里还嘀咕着“那咋还不还呢”。   看着总算是出家门的闺女,钟母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回院子就看见眼带怒火的李桂花叉着腰看着自己。   啊这......   “林红娟!你平时在你家孩子面前就是编排我的?”   有一点点心虚,再加上怕钟文敏回来露馅,钟母进屋拿起家里的酱油瓶就要就塞进了李桂花手里。   酱油都给你了,可就不能再乱说话了啊!   李桂花笑了:“红娟呐,我这可是最后一次帮你,不让你在孩子面前挂不住脸,下次可不兴这样了啊!”   之后的日子,钟文敏时不时就会被钟母指使着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李小华闲得无聊也跟着她去。   别说,时间一长,钟文敏的脸色都好了不少,眼瞧着精气神都足了。   后来实在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了,钟文敏也习惯了每天出去溜达溜达。   带着李小华,两人就这么溜达到了一九七八年。   刚开年,钟文姝就开始盯着供销社的红布了。   她可是记得,贺实说过要亲手给她做内衣内裤,这可不得盯紧点儿!   就在钟文姝给自己和敏敏抢到红布的那一天,高考成绩也出来了。   钟家五个孩子参加高考,除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小弟不知具体情况,其他四人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考得最好的是钟文敏,其他三人不算好不算差,但也因为还不知道录取分数线,也只能等着。   反正志愿在考试前都报好了,除了等啥也做不了。   当然了,一起学习的十人考得最好的就是两个老师。   听说王婶子知道王军义分数的时候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逮着炕边的自己男人,直接又抱又亲,被来探望的李桂花撞见也不撒手。   王婶子还跟李桂花说,他家男人的种子好,生出王军义那样脑子灵光的孩子。   把向来脸皮厚的李桂花都给臊得不行,回家就盯着正在看邮票的李父瞧。   硬是把李父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怕媳妇一个激动把自己的集邮册给扔了,小心翼翼安慰:   “咱家小华考得也不错。”   李桂花咬牙切齿:“要是小华考不上,我就把你这册子全给烧了。”   “为啥啊?”考不上你去找孩子啊,找他干什么啊!   “你种子不好!”   李父委屈巴巴,连夜把集邮册交给钟父代为保管。   钟父拍着胸脯保证会看好的同时,还特不客气收了保管费。   比马年先一步到来的,是各个大学的通知书。   这东西重要,哪怕是一个城市,也是邮递员亲手给送到了五号院门口。   钟文敏拿着印有“北师大”字样的录取通知书在院子里嚎啕大哭,把前院的童家老两口都惊动了。   一个个全都跑出来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钟文敏哭够了,就开始笑。   童奶奶老心肝直颤:“闺女啊,这是咋了?”   钟文敏说不出来话,颤抖着举起了录取通知书。   北师大中文系。   有人想接过来看看,被钟母眼疾手快拦下了。   这可是她家闺女的命根子,哪能让人传阅?   万一出什么岔子,那就是大事儿了。   好在院子里的人都理解,知道这是孩子的大事儿,也就隔着点儿距离看清是哪所学校就行了。   老爷子也是激动,颤抖着手来回抚摸着上面那几个字,然后交给钟母:   “可得收好了,不管谁来都不能再拿出来了!”   钟母点点头,亲眼盯着钟文敏把通知书藏起来。   不仅如此,每天都要检查好几遍才放心。   接下来,鹁鸽胡同五号院的院门就没少过人,单是邮递员就不知道来了多少次。   王军义的人大、钟文南和关月的首经贸。   当然还有保住李父命根子的那一份——李小华邻省的通知书。   李桂花对于小闺女没能考上本地大学也是早有准备的,毕竟这丫头报的志愿全都是外省的。   不过关系不大,好歹是考上了。   何老师还有另外一个一起学习的人也考上了。   胡同口三人组的新乐子就是数着他们这胡同能来多少次邮递员。   有其他胡同的人来打听,这三人那骄傲的样子就像是自己孩子出息了一样。   可不是骄傲嘛,这眼见着没几天的工夫,他们这儿就收到了七封录取通知书。   乖乖,七啊!!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第130章 就凭我们不讲道理!   钟文姝自然也收到了通知书,只不过她的收件地址直接填的是公安局。   这是贺实强烈要求的。   一向低调的贺警其实有时候也挺想炫耀的。   钟文姝也欣然答应,毕竟再没有哪里比贺实这儿更安全了。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对钟文姝来说,没有什么比这通知书更重要的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钟文姝的通知书比李小华的还要晚一些。   可叫钟文姝一阵好等,要是再不来她就真的要不抱希望了。   这不,好不容易等到了,钟文姝拿着通知书确定了好几遍,突然就仰头大笑。   那“哈哈哈”的声音吓得齐二写字的手一抖,在纸上画出长长一道。   不说齐二了,贺实都被吓了一跳,然后默默把准备好的手帕塞回了兜里。   前些天钟文敏的嚎啕大哭贺实也是在场的,他估摸着自家媳妇也会来这么一出,所以已经做好了准备。   结果现在改哭为笑,这真的是......   齐二等了好一会儿钟文姝都还在笑,实在好奇,又不好凑到女同志面前看,只好拿笔戳戳贺实。   贺实就等着有人问他呢!   齐二只动了动手,都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贺实一脸开口:   “首师大美术系。”   齐二很配合鼓掌。   贺实更开心了。   这边钟文姝终于是笑够了,拿着通知书就要回家找妈妈,贺实赶紧把人拦下来:   “我跟你一起回去。”   实在是他媳妇现在精神状态极其亢奋,他怕半路上出点啥事儿,跟齐二说了一声,就准备搭着钟文姝一起回去。   齐二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扫兴,摆摆手让这小两口赶紧去。   钟母现在也一直忧心着小闺女的事儿,眼看着李小华外省的通知书都到了,她心急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至于北小弟…   算了,那就不是学习的料,从出成绩的时候他们就不抱希望了。   至此,鹁鸽胡同的名头算是传了出去。   十个里面考上了八个,这得是什么风水宝地?   一些落榜的考生就开始打听,结果就知道了这十个人是一起学习的,其中还有俩老师给补习。   这可了不得!   一时间,来王家和何家的人络绎不绝,基本上手里还拎着点儿东西。   何家暂且不论,就说王家。   王军义好歹曾经是个老师,还是个人品不错的好老师,直接说不用送东西,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问他,只要他会肯定帮助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王军义是真心的。   这是个好人!   多好的人啊!   就连一向看不上王军义性子的李桂花都说不出一句他的不是来。   王婶子呢,因为儿子给自己狠狠长了一次脸,也不在意那点儿小东小西,也乐呵呵看这些上门找他儿子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有好事儿的人掰着指头数今天来了多少人。   可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   很多人一大早来,很晚才走。   王家要是筒子楼可能还好点儿,但大院儿里吵着的可就不止一家了。   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童家老两口。   王家自然没有地方给这些人学习,他们自发去了前院两间屋子。   之前都是自己自家院子里的孩子,再加上都有分寸,童家老两口哪怕受点影响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现在是个怎么回事儿?   这一切都被钟母和李桂花看在眼里,这俩可没有童老太太脾气好,也没什么可顾及的,直接找上了王婶子。   钟母:“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想那些孩子好,可现在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也知道,可是军义...我这不是不好说吗!”   李桂花可不管这么多:“这是你家的事儿,没看前院老头老太太都什么样了?你要是不管,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婶子当即眼睛就亮了,生怕李桂花反悔似的,蹿到她面前语气迫不及待:   “行行行,桂花你去,你去你去!”   李桂花瞪大了眼睛。   钟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王婶子再接再厉:“哎呀,去嘛去嘛!”   钟母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门边了,结果李桂花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伸手死死抓住了钟母的胳膊。   “我一个人去算什么回事?红娟得和我一起去!”   说着,李桂花竟然真的就这么拉着钟母往前院走去。   钟母走了两步就不愿意了,她自己走才有气势,被人拉着算是怎么回事!   落在最后的王婶子纠结了半天,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虽然她脸皮挺厚的,但也没到不要脸的程度不是。   于是,就在王军义讲题讲得口干舌燥,得到片刻喘息之际,一抬头就看见了包括他妈在内的三位中年妇女。   “妈,婶子, 你们怎么来了?”   是来拯救我的吗!!!   李桂花给了王军义一个放心的表情,然后看向其他的人,道:   “我这人说话直,你们也别介意,学习是好事,就是你们这一天天来来往往,声音也不小,我们后院的就算了,隔壁老两口可都是上了年纪大,被吵得都休息不好,你们是不是也得有点分寸?”   一个看起来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反驳:“我们一直很小心,不吵的.....”   李桂花不听:“那你们不进门出门?翻墙进来?不上厕所?不经过老两口的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钟母见状,想着来都来了,总得留下点儿什么吧,于是也上前接话:   “你们这天天就巴着我们军义一个人,他不累吗?他没有自己的事儿吗?”   “可是王老师......”   “什么王老师?在我们院儿里,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这么不拿他当人,我们也不必拿你们当人了!”   王军义发誓,那一瞬间林婶子在他心里的形象比他妈都还要高!   那叫一个感动啊,这孩子眼眶都红了。   王婶子见了可了不得了,本来还想不要脸一点,但看着自家儿子这样,哪里还忍得了,直接上前就赶他们走。   一个男生不干了,梗着脖子问:“王老师都没说什么。我们只是想考大学,凭什么赶我们走?”   钟母和李桂花顿时来气了,刚想开口骂回去,就听见王婶子一拍桌子,大声喊:   “就凭我们不讲道理!”   钟母:“们”?这个“们”包括她吗?   李桂花:虽然如此,但是也不必说出来...吧? 第131章 贺父的戏   钟母三人在自家院子里战斗的时候,钟文姝在贺家也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最热情的当属贺大嫂。   自打成绩出来,贺大嫂跑供销社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偶尔会买东西,大多时候就是找钟文姝说话聊天。   也好在这人有分寸,知道啥时候该来,啥时候该消失,钟文姝也没觉得烦。   等通知书下来后,更是直接在供销社等她下班,说是让他们小两口回家吃饭。   照关月的话说,小心思不少,但无伤大雅。   也确实是这样,贺大嫂从不贪大,原先是想塞个孩子来他们家住,被拒绝得多了,也就不提了。   后来就是想着过年过节的时候能从她和贺实手里多收几毛几块的红包。   现在呢,就是看钟文姝考上了大学,并且钟家眼瞧着越来越好,自然得把关系处好了,以后她的孩子说不定能沾点光。   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毕竟这些都比不得贺父的态度。   从第一次回贺家报喜开始,钟文姝明显能感觉到贺父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之前看见自己也就是意思意思笑笑,然后叫声“老四家的”,现在倒是是直接叫“文姝”了。   贼稀奇,一张通知书能让她地位拔这么高?   贺实看得很清楚,也没想着遮掩什么,他分得清楚自己和谁才是真的一家人。   “到时候你上大学去了,供销社的工作不就空下来了?”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懂了。   这是想旧事重提,把脸皮再揭下来一次?   钟文姝:“不是说你弟也考试了,咋样?”   “要是考上了不早就像天王老子一样回来了?”   很有道理,通知书下来以后,考上的人都开始忙着转户口关系、粮食关系这些的。   而下乡的知青,办完这些也就可以回家了。   就像是隔壁胡同,考上的知青基本上都是大张旗鼓胡回来的,吆喝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就贺伍那性子还能低调?   当年算是灰头土脸走的,要是真有这个机会,必然他们这一片刚出生的娃娃都得知道。   贺实摸摸钟文姝的头发,继续道: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了,反正没直说就糊弄着,直说了你就往我身上推。”   “没事,反正都决定还给妈妈了,有事妈妈顶着!”   贺实没忍住乐了。   能这么理直气壮说出这话的,除了他媳妇也没谁了。   贺父也确实如同小两口所想。   就在钟母三人成功把人赶走的第二天,两人被叫回柿子胡同吃饭。   饭桌上是一贯的安静,但等把碗筷那些都收拾好,小两口准备回家的时候,贺父把人拦下了:   “老四你们等等,我和你妈有话和你们说。”   钟文姝下意识看向了婆婆。   只见贺母喝茶的手一顿,放下水杯直接开口:“别看我,我没什么话跟你们说。”   贺父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钟文姝和贺实则是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贺大嫂本来都要准备回屋了,但听见这话,她还是顿住脚找了位置不走了。   贺父:“文姝啊,你们是多久开学?”   “年后,三月初就开学了。”   贺父点点头,道:“好啊,我们贺家还没有出过会读书的,你是第一个!”   钟文姝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低下头没说话。   贺实也很配合摸了摸钟文姝的头,面上一派与有荣焉。   最后还是贺大嫂开了口:   “可不是,等大龙到读书的年纪,我可得和他多说两句,让我也感受感受大学生的妈是个什么滋味。”   前面还有点替公公缓和气氛的意思,后面可都是真心实意了。   她可太想边嗑瓜子边耀武扬威了。   就是可惜自己孩子都还小,短时间内她是别想了。   而贺父瞧着有人接自己的话,可算是好受了点儿,干咳几声,继续说:   “文姝,之前是爸话没说好,不是惦记你的工作,小伍也是心急了,才......这些时候小伍寄回来的信,也说知道自己错了。”   钟文姝点点头:“都过去了,爸,以后不提这事儿了。”   过去是真过去了,但绝不可能原谅。   钟文姝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贺父更是嘴巴张合几次都没说出话。   他本想着等钟文姝亲口说了原谅,好继续后面的话题。   谁成想这丫头真的一句软和话都不愿意说。   贺大嫂不说话了,她算是看明白了今儿这场戏就是当年的续集。   她一个观众还是别上场演戏了。   唯一一个愿意调和气氛的人沉默了,戏的高潮也来了。   秉承着一切都往贺实身上推的原则,钟文姝说完那句话就坐去了贺母身边,还笑嘻嘻给她的茶杯添了点水。   贺母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还挺不错的。   这边,贺实先开了口:   “爸妈,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单就我俩的生活 你们不用担心,姝姝读书学校有补贴,我们没孩子也没什么经济压力,我一个人的工资足够了。”   贺父:“那文姝的工作怎么办?”   贺实深深看了贺父一眼,才道:   “爸,这个我和姝姝商量好了,姝姝毕业的时候会分配工作,供销社的岗位自然是还回去的。”   还回哪里,自然是他丈母娘那儿了。   这无可厚非,总不能自己解了渴,转头就把打水的桶给砸了。   那成什么人了。   “是该这样,但是......”   “但是不是现在,等这个年过完,姝姝和文南的媳妇一起去办手续。”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贺实没让贺父把话说完是给彼此最后的面子。   要是贺父真的直白把话说出来,那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也就真的可以散了。   毕竟,容忍一次是身为子女的孝顺,第二次想都不要想!   贺父显然是懂了,也或许是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之他没有再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只道让小两口有时间多回家来吃饭。   至此,戏剧也算落幕。   这时候,只在最开始发过一言的贺母手边的茶杯又见底了。   钟文姝顺手又想给她续上,只是被贺母伸手拦下了:   “这茶叶泡得够久了,本来的味道都没了,就连品茶的人似乎都忘记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喝下第一口的。” 第132章 话里有话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而说话的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出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反而神态自若把茶杯里的茶叶都倒出来,又从一旁的茶叶罐中取出些新的开始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   钟文姝特意看了看那茶叶罐子,之前来都没见过,今天就像是特意放在这儿似的。   贺母泡完依旧淡定,还颇有兴致对有些泛着傻气的钟文姝道:   “浓茶喝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不过你还年轻,应该没这样的困扰,要不要来点儿?”   钟文姝傻愣愣点点头,等到手里拿上了茶杯才回神问道:“那您不会睡不着吗?”   钟文姝发誓,这句话真的没有说贺母老的意思,就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   好在贺母并不在意,反而难得有耐心解释:“要是以往那肯定是睡不着,不过最近心情不错,入睡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头一次从贺母口里听到“心情不错”这几个字,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只有钟文姝,到底相处不长,再加上因为有贺父的对比,钟文姝还真挺喜欢这个婆婆的。   于是,贺实就看见她媳妇乖乖巧巧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后还咂吧咂吧嘴像是在回味,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他妈说:   “有点苦。”   贺母:“你再多喝两口,有没有感觉到点儿回甘?”   钟文姝又听话喝了一口,没感觉到,那再来一口。   最后,钟文姝喝了三大杯茶水还是没感觉到回甘的味道,反倒是适应了茶水的苦,竟是还觉得有点香。   “适应了苦自然能感觉到回甘,不是要你苦中作乐,是让你啊,记住苦的感觉,然后把他人的苦变成自己的甘。”   钟文姝再一次心情复杂的走出了贺家,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怀里还抱着一个茶叶罐子。   贺实见这人走路都在走神,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少用点力拍了拍钟文姝的脑袋,让她回过神。   钟文姝:“贺石头,你觉没觉得妈是话里有话?”   贺实当然也察觉到了。   没办法,活了二十多年,他妈说得话实在是少,偶尔来那么一点儿长句子,可不是都记得牢牢的。   但是贺实和钟文姝一样,只抓住点眉头,其余的一概不知。   “不过这茶叶罐子真好看,我之前咋没见妈拿出来过呢?”何止是没拿出来,就连见贺母喝茶的次数都少。   贺实闻言,伸手拿过那茶叶罐子仔细瞧了瞧,还给钟文姝的时候道:“我也没见过。”   “连你都没见过啊!”钟文姝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都亮了。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走着走着,人都开始蹦跳起来了。   钟文姝往前快走了几步,转身倒着走,边走边说:   “妈果然最喜欢的就是我!你们谁也没见过的茶叶罐子都给我了,而且我还喝了妈泡的茶,你没喝过吧?”   特别嘚瑟。   贺实很配合摇摇头,钟文姝更开心了。   钟文姝也是被爸妈宠着长大的,不会因为一杯茶就感动到剖开真心。   对贺实说的话固然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发现一个人冷漠对待所有人,但唯独对你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姑且算是被偏爱的感觉吧。   这谁能抗拒得了呢?   越想越嘚瑟,最后的结果就是已经是深夜了,钟文姝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你还兴奋呢?”   钟文姝手动帮贺实闭上眼睛:“不是兴奋,是那茶真的太浓了,我睡不着!”   嗯,理由很充分,不过贺实听不到了,在媳妇帮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钟文姝见状,怕在把他吵醒,不敢再乱动,但又是真的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起身去了客厅。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钟文姝突然很想画画。   说干就干,窗边就是她的画架,铅笔都是备好的。   有了灵感,进入状态是很快的。   钟文姝也没开灯,就着月光,依着感觉,室内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接触的沙沙声。   ----   第二天贺实起来,钟文姝还躺在他身边睡着,眼见着时间还早,贺实也没急着叫她。   轻手轻脚去了客厅,扭头就看见了窗边的画架。   贺实想起了他昨晚上隐约听见的声音,心里有了点儿猜测。   果然,走近一看,那画纸上赫然就是低眉泡茶的贺母。   方桌上,摆着两个茶杯,上了年纪的妇人手正放在一个茶杯上;花枝的边缘还有一只手,看那样子应该是想要去拿另一个茶杯。   远处,还有个虚化的茶叶罐子,想来就是他媳妇昨晚抱了一路的那个。   可能是光线的原因,线条比起以往要粗糙很多,但难得贺实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作画人在创作时候是带着欣赏的。   要是他妈看到,应该会喜欢。   贺实脑海里莫名就有这个想法。   事实也真是如此,当天晚上吃过饭,钟文姝在询问过贺实的意见,得到对方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反馈后,乐颠颠跑回了柿子胡同。   贺家一大家子都在,钟文姝打过招呼后直奔依旧在喝茶的婆婆,邀功似的打开那张画纸送到了贺母眼前。   因为距离太近,贺母眼睛一开始聚不了焦,待看清画上的内容后,竟然久久没能回神。   就在钟文姝忍不住想喊她一声的时候,贺母率先开口问道:“这幅画能给我吗?”   那当然是可以了,钟文姝乐呵呵应了。   “我也不白要你的,你跟我来。”说着,贺母就先一步进了里屋。   钟文姝毫不犹豫跟上去,徒留贺实一人面对剩下人询问的眼光。   贺警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里屋,贺母当着钟文姝的面拿出衣柜里的一个小盒子,然后把脖子上挂着的绳子摘了下来。   也不知道按了个什么开关,那个小吊坠竟然出来个钥匙。   钥匙插进盒子上的孔心,轻轻一扭,开了。 第133章 玉马   好奇心驱使,再加上贺母没有阻拦的意思,钟文姝凑近往盒子里瞧了瞧。   盒子里是几个玉质的小玩意儿,钟文姝不懂这些,分不清好坏,但想来能被贺母珍藏着必然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贺母边摸着那些小玩意儿,自顾自开口:   “这些是家里长辈留下的,不值什么钱,就图个新鲜。”说着,转头看向钟文姝,问道,“属相是什么?”   “我是腊月生的,属马。”   贺母没再说话,低头从那堆小玩意中拿出一个,手指微动摩挲了几下,然后又从另一处拿出一条红绳,穿过玉马最上面的小孔,手脚麻利打了个结,抬眸递给钟文姝。   钟文姝没推辞,接过就直接戴在了脖子上。   贺母看着她的动作,透过眼前人思绪飘远,大约想起的是美事,嘴角都微微挂上了笑。   钟文姝见状也没催促,低头瞧着这精巧的玉马。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贺母才回神说了句:   “戴不戴随你,戴的话放在衣领下面,轻易别让人瞧见。”   说完,又把箱子锁好放回了原位。   钟文姝很是乖巧听话照做,然后甜甜道谢。   “我很喜欢你的画。”   钟文姝的眼睛亮了,她就喜欢听人夸自己:“那妈,我以后经常画好给您送来呀!”   贺母下意识想拒绝,但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变成了微微点头。   等出了里屋,钟文姝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和堂屋里的低沉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脚步一顿,到底收敛了点儿。   一同出来的贺母依旧是万事不关己的样子,没看欲言又止的贺父,只对钟文姝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钟文姝还没说话,一直等着的贺大嫂先开了口:“诶,那我送送你们。”   小两口对视一眼也没拒绝,笑着和屋里人打了招呼就一起往院门口走去。   等到出了胡同,贺大嫂果然按耐不住开始打听:“文姝啊,咱妈给了你什么啊?”   话一落,像是找补般又道:“文姝你别误会,嫂子我就是好奇,你也知道咱妈的性子...难得你讨咱妈喜欢...”   钟文姝打断贺大嫂的话,特别认真纠正:“大嫂,我觉得妈的性子挺好的,你这么说,要是让人听到传进妈的耳朵里,她得多难受啊!”   贺大嫂一噎,她觉得这个四弟妹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干笑两声,贼尴尬开口:“我就是嘴快了,不是那个意思。”   钟文姝点头:“我知道,但是大嫂你得注意了,我不多想别人可不一定,下次可别这样了啊!”   “我指定不会。”   “那大嫂,我们就先走了啊,你也快回去吧!”   “大嫂,回吧。”   贺大嫂看着这俩人走远,脸上的笑那真是挂不住了,想问的话没得到答案不说,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正想着,就见她这个四弟妹脚步一顿,转身又朝自己小跑过来。   这是要跟自己说小秘密?刚刚是因为四弟在这儿不好说?   贺大嫂眼睛亮了。   只可惜亮了不过三秒,贺大嫂就看见眼前人小嘴叭叭,又开始了:   “大嫂,你平日听那些街坊邻居侃大山,要是说到咱妈你得说两句啊,咱妈多好的人,不能被人误解了不是?诶大嫂!你干啥这副表情?是不是也跟着一起说咱妈了?”   贺大嫂慌忙摇头,生怕被误会。   她不敢说一句都没说过,但能保证没主动说过。   钟文姝不管这是什么意思,继续“苦口婆心”:   “大嫂你想想,你那些小姐妹的婆婆是什么样的?咱们的婆婆是什么样的?”   贺大嫂顺着钟文姝的思路想了想。   小姐妹的婆婆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男人和孙子吃,媳妇和孙女基本没份;但她婆婆一视同仁。   小姐妹的婆婆指使她们干这干那,恨不得月子都不给坐;但她婆婆除了摆脸色,也没其他事儿,而且婆婆对全家都摆脸色。   小姐妹的婆婆还会在外面说媳妇不好;但她婆婆从没在外说过她半分不是。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想着想着,贺大嫂突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人的。   也不执着婆婆给了弟妹什么,当即转身就回了自家,看见坐在堂屋里的婆婆,满心真诚开口:   “妈!我给您洗脚吧!”   贺母手里的茶杯险些没能拿住,怪异看了眼突然发疯的大儿媳,又想到那丫头应该没走远。   也不知道这是说了些啥。   脑子里想着这些,贺母的动作也没停,拿上茶杯就要起身回屋。   “妈!妈!”贺大嫂正是感情充沛的时候。   “砰!”里屋门关了。   贺大嫂被关门声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给了想自己一巴掌。   被媳妇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贺老大瞳孔地震,满脸震惊。   贺大嫂:姥姥的!   而深藏功与名的钟文姝一到家就迫不及待给贺实看脖子上的玉马。   贺实把红绳从媳妇脖子上取下来,把那玉马放在手心里仔细瞧。   钟文姝不明所以:“咋啦?”   贺实摇摇头,又给她戴回去,才道:“我就是觉得挺熟悉。”   是真熟悉,贺实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那你可能看见的是其他几个吧,我今儿在那小箱子里面还看见挺多的。”钟文姝把绳子收进衣领里面,随意回道。   这么一说,贺实想起来了。   约莫就是七八岁的年纪,他和三姐贺姗无意中撞见过贺母摆弄那个小箱子。   贺姗想要那个玉猪,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了,只是贺母说什么也不给。   为此,贺姗还哭了挺久。   后来形势变化,也没人敢再提这事儿,渐渐得也就忘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他媳妇身上瞧见。   钟文姝眼睛微微瞪大,突然想到了刘老太太在世时候无意漏出来的那句话:   “就连你那个婆婆的妈,我都......”   都什么? 第134章 《我最爱的妹妹》   很少有人在面对一件已经摸到一点眉头的事儿后会不好奇。   像这小两口,顺着玉马说了挺多事儿,钟文姝也没瞒着刘老太太的话。   但最后,两人谁也没说出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贺实怕她媳妇哪天嘴一个秃噜就说出去了,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钟文姝更是如此。   而且有些事情,不必过于探究,知道多了没什么益处,知道少了反而更快乐。   就这么快乐着,马年到了。   在贺家守完岁回了自个儿的小家,钟文姝就收到了贺实送的新年礼物。   大红色的内衣内裤,还用边角料做了一双袜子。   钟文姝看着这三件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男人手巧的呦!   这一对比,她当年做的那内裤简直糙得不行。   不过到底是自己赚到了,穿着贺石头亲手做的衣裳,袜子也没放过。   钟文敏也同样如此,身上穿的是钟母亲手做的红内衣,怀里抱着暖呼呼的小玲玲。   马年的第一晚,小姐俩睡得特别香。   大年初一还得上班,钟文姝和关月都去的特别早,有什么活也都是尽心尽力,抢着做。   赵梅见了,忍不住打趣几句:“难得见你俩这么勤快,还得是大学生!”   这两人考上大学的事儿早就不是秘密,供销社里的人都知道这俩人一走就能空出来俩位置。   小钟那不用说,肯定是林姐回来。   小关和关家没啥情分,指不好就会卖工作。   她们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返城的孩子没有工作,自然会动心思。   但很可惜,关月的工作要给钟文婷。   于钟文姝不同,关月自然是卖工作。   好歹是活了这么大的人,钟文婷和于成海不会这么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而且于家真挺有钱,属实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落人口舌。   供销社婶子们知道后不说失望是假的,但想想也就过去了,毕竟人家是一家人,正常。   但是吧,想得通不妨碍婶子们跟着一起打趣这两人。   俩人也不否认,平日里她俩确实懒,也没啥上进心,这点没法反驳。   关月:“这不是我俩就要走了,想着赶紧多干点儿活,好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钟文姝笑眯眯接话:“而且赵姨你们这以后谈起我俩,也能多夸几句。”   赵梅一噎,随即笑了:“小钟你这嘴啊,还真实诚。”   “那可说好了,改明儿我妈来了,您可得多夸我,我可能干了是不是?”   在一旁听着的售货员都笑了,连声应着是。   供销社的氛围其实一直很好,婶子们人都挺好,就连那个和钟母一直不算对付的售货员,也从没有做什么为难钟文姝的事儿。   反而知道贺伍那事儿以后,还跟着一起骂了老半天。   都是很可爱的人。   所以看着婶子们的脸,别说,钟文姝还真挺舍不得的。   可这就是人生的一段段旅程,你哪怕慢慢得走,也终归只能添加身后的景。   世间或许有无穷无尽的东西,但那绝不是人生。   人生有尽头,向前迈的同时就是在和无数人、无数事告别。   “你咋了?”关月瞧着发呆半天的人,还是没忍住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钟文姝吸吸鼻子,掩饰涩意,也小声回答:“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关月乐了,伸手去捏钟文姝的脸:“来来来,说给姐姐听听,你在思考啥?”   拂开对面人的手,钟文姝才道:“弟妹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的碰面,是见一面少一面,还是见一面多一面?”   关月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管两人乱七八糟的称呼,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极具哲理性的问题。   钟文姝也没催,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这问题是钟文敏问她的。   高考完那段时间,钟文姝就像是长在了钟文敏身上,但凡闲着就要腻在钟文敏身边。   参照小姐俩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的先例,胡同路三人组没少见着钟家小闺女气冲冲跑走的画面。   开始还新鲜,后来那仨人都没兴趣了。   瞅瞅,下午气冲冲走了,晚上乐颠颠又跑回来。   三天两头来一出,再好事儿也硬生生被这小姐俩给磨没了。   不过也奇怪,这俩人都是白天闹别扭,晚上就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据贺姓同志实名回忆,那段时间媳妇一到晚上就往外跑,他不知道守了多少次空房。   也是这段时间,钟文敏突然提了这个问题,小姐俩到现在都没能统一意见。   钟文姝坚称见一面就是多一面,就像是2永远大于1。   钟文敏则是坚持认为,总数既定,每一次碰面都是在做减法。   钟文姝觉得她太悲观,但钟文敏不承认:   “这不是悲观,是有感而发!”   钟文姝翻了个身,把一条腿搭在眼前人身上,胳膊也伸过去示意她继续说。   “在赵沟子大队的时候,我就想着家里这边的好;后来去了文工团后,又一直在想赵沟子大队,现在回来了,又开始念着文工团那些人。”   “年前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陪你呀!”   “你不上班了?”   “哎呀,有妈妈在,不差这几天。”   钟文敏有点心动,但想想还是算了。   钟文姝不解,缠着她问为什么。   “见面次数有限,还是攒着吧。而且你想,那么多人以后不经意在哪里遇到了,那多惊喜。”   似乎挺有道理,钟文姝点点头。   得到认同,钟文敏越说越兴奋:   “诶你说,我以后也写本书怎么样?”   “写啥?”   “就写咱们啊,从小到大,咱们长大的这个胡同,赵沟子大队,文工团,以后的大学,还有等咱们老了以后的生活。”   “那这不是得写一辈子?”   “那就多写几本,反正慢慢来,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经历丰富的了,能写的多了去了。”   要这么说,钟文姝可来兴致了:“那我多少得是个人物吧?敏敏,书名就叫《我最爱的妹妹》,你觉得咋样?” 第135章 北小弟的知青生活   咋样?不咋样!   钟文敏身上的腿扒拉下去,整个人都远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钟文姝才不管,蹭着身子又黏了上去:   “行吧行吧,不叫就不叫,那你说说叫啥?”   叫啥呢,这是个问题,钟文敏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钟文姝又开始出主意:“《钟家胡同》咋样?”   “咱们这个胡同姓氏太杂,不像前面那刘家胡同一样,大部分都是一个姓。”说罢,钟文敏抬手拉了下灯绳,继续道,“名字不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出来了。”   是这么个理儿,钟文姝点点头,接着打了个哈欠:“你再想想要写啥,我先睡了啊!”   话音刚落下几秒,不等钟文敏回点儿什么,耳边就传来钟文姝的平稳的呼吸声。   别说,这声音还挺催眠的,钟文敏不自觉也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之际,钟文敏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脸,或熟悉或陌生,还来不及细想,也陷入了沉睡。   至于那个颇具哲理性的问题,直到北小弟风尘仆仆赶回家,小姐俩都没能统一意见。   大年初二,钟文姝又乐呵呵一大早就跑回了娘家,钟母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往年就来得早,有一次甚至钟父都还没出门这人就来了,如今小敏回来更是如此。   也就是徐主任人好,排班的时候愿意把初二的假给这丫头。   但让钟母没想到的,中午还没开饭的时候,小儿子竟然也跟着李宝来回来了。   那样子很是狼狈。   “妈,我饿了~”这委屈巴巴的样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在场的母女四人一致把目光落在了李宝来身上。   别误会,实在是这俩孩子对比太明显。   一个本就白白胖胖,一个瘦不拉几,看那样子就觉得...   四人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李宝来浑身一颤,生怕被误会,赶紧开口:   “婶子!我给他吃饭了,真的,早上还吃了我仨包子!”   说着话的时候眼睛还不时扫向钟文敏。   钟母:“我知道知道,只是你俩咋碰到一起的?”   李宝来松了一口气:“我是昨天在邻省遇见小北的,就顺道给带回来了,婶子我真给他吃饭了!”   北小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赶紧说昨天就吃了宝来哥两大碗面条。   钟母这时候心情简直是七上八下,越听越觉得小儿子这是自己偷跑回来的。   但还有外人在,不好问什么,直问李宝来花了多少钱票,她给补上。   “没花钱婶子,我们都是有报销的。”   “你别唬婶子,赶紧的去算算,晚点儿来婶子这儿啊。 ”   说完,拽着小儿子就回了趟堂屋问话去了。   要是一早钟母准保先给小儿子张罗吃的,但听说吃了三个包子,那就不急了,把事情搞清楚要紧。   敏姝小姐俩对视一眼,巴巴也跟了进去。   钟文婷倒是没走,不管怎么说,真的多亏了李宝来,她自然是要留下来感谢一番的。   堂屋   钟母和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北小弟依旧委屈巴巴站着。   敏姝姐俩一个搬了一个小板凳缩在角落里,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少呼吸。   钟母:“你这孩到底是不是偷跑回来的?妈跟你说,可不能这样,要是真的,麻溜赶紧回去!”   老爷子也是难得严肃:“小北,男子汉得有个样,出啥事儿了你跟爷爷说,咱们一起解决,但不能偷跑,这关乎你的一生啊!”   不怪两人这么想,实在是北小弟传达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年前成绩出来的时候,钟母就打电话去问过,北小弟说肯定考不上。   钟母又问回城的事儿,北小弟也说没信儿。   如今人跑回来了,全身上下连一分钱都没有,更别提介绍信了。   搁谁身上不得多想?   钟母不就是这样,急得连感谢宝来都顾不上。   北小弟:“我有介绍信,就是丢了,大队长给了我回城的名额,我下错站,然后兜被掏了......”   钟文北的这个知青经历真的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家里最小的孩子,甭管上面的哥哥姐姐靠不靠谱,但不可否认是被宠着长大的。   下乡没多久,他就学着二姐当年那样,花钱在村里盖了间屋子。   钟文敏当年还好歹是有耿甜作伴,北小弟倒好,自己一人盖。   这可不就在大队上出名了。   队上有些人家就觉得这钟知青是个有潜力的,甭管以后是回城也好,留在他们这儿也好,总之能成为自己女婿那是最好。   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   这不,北小弟就被队上一个姑娘缠上了。   那姑娘是个胆子大,放话出去就要钟知青那样的。   把北小弟吓得不轻。   离家之前没少被钟母拎着耳朵说道,再加上他确实对那姑娘不感兴趣,能躲就躲。   可姑娘似乎铁了心,要说出格的事儿倒是没做,就是打发走了所有的媒人,一心只等着钟知青。   说到这儿,老爷子听得直皱眉:“你小子对人家闺女做什么了?”   北小弟连连摆手:“爷爷,我真没有,就是刚到队上那会儿她妹妹崴了脚,我遇见了就给背回去了,我咋知道就被缠上了。”   旁观群众·姝姝抓住了重点:“妹妹?”   “三姐你想啥呢?她妹妹就只有六七岁!六七岁!而且当时和我一起的还有其他知青!不止我一个!”   第二天,那姑娘打着感谢的名义,给知青院送来了刚做好的果子饼,北小弟没多想跟着知青院儿的人分着吃了。   毕竟大队不穷,送来的东西也不值钱,吃了也就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那姑娘就看上北小弟了。   钟母嘴巴张合几次,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巴巴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北小弟就开始了身心俱疲的知青生活。   因为那姑娘的存在,北小弟不管是上工干活还是吃饭睡觉,绝不让自己落单。   自己花钱的盖的那屋子,也让一个男知青陪着一起住。   甚至上厕所,都得结伴一起去。   也因为此,大队上只有那姑娘苦等钟知青的谣言,没对北小弟造成太大的影响。   没办法,这孩子防的太紧,想说道点儿什么都找不到话头。   就这样,一直谨慎到了去年年底,高考一过,那姑娘觉得钟知青很有可能要走了,决定最后赌一把。   “妈,你们是不知道,那姑娘竟然...竟然....” 第136章 北小弟的返乡路   听到这儿,已婚人士钟文姝脸上是说不出的怪异。   具体该怎么形容那种表情呢?   大概就是能让从未经历过情爱的钟文敏也忍不住多想的表情。   简直是......   好在北小弟没再给两个姐姐留遐想的时间:   “她跑到知青院儿门口大喊,说我要是不娶她,她就要去跳河!”   北小弟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要是这姑娘真跳河了,大队上的人就算知道这事儿其实和他没关系,那怕是也麻烦不断了。   再躲肯定是不行了,北小弟只能说自己还没满二十,领不了证。   而且婚姻是大事儿,他要问问家里的意思。   那姑娘以为这是钟知青妥协了,开开心心回家准备结婚。   “这样的姑娘我可不敢娶,一言不合就不要命了,那三天两头不得和我三姐干起来?”   缩在角落的钟文姝:???   这关她什么事!   钟文敏一把拉住要跳起来理论的钟文姝,顺带还捂住了她的嘴,结果又听这人说:   “二姐那也不是吃素的啊!我都打不过,按着她打咋整?”   这下换钟文姝死死拽着钟文敏了。   乖,忍忍啊,看这小子还能说出来啥。   “虽然说要是真干起来,我肯定更向着我姐,但也没必要娶这样的人回来折腾不是?”   很好,你活下来了。   敏姝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桎梏对方的手,继续听这小子说。   “等大队上的人一走,我就跑去公社了。”   北小弟也真是豁出去了,一进公社直奔一个最像领导的人,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嚎,说大队上逼着娶媳妇。   那领导年纪不小,被这么一抱差点没站稳,还是一旁的人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但北小弟才不管这些,继续嚎。   有些事儿,只要你迈出了第一步,那后面就顺畅了。   尤其适用于不要脸的情况。   北小弟一开始还有演的成分在,但后面越嚎越真情实意,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领导裤腿上。   领导的脸青转紫,紫转黑,好在最后还是恢复了平静。   但一旁的一个约莫四五十的中年妇女,在北小弟一声声“我今年才十九啊!”中母爱泛滥。   “主任,这事儿咱们得管!不能让人家孩子一腔热血来咱们这儿,最后被逼成这样!“   领导点点头,管肯定是得管,但得先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北小弟连连点头,让领导尽管去调查,这两年他可是从没有落单的时候,啥也不怕!   只是调查的这段时间,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回大队。   调查人员回来得很快,北小弟确实行得正,甚至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听到这样的结果,领导开了口:“那走吧,咱们一起去这位知青同志的大队上走一趟。”   其实北小弟这样的事儿并不少见,有些是大队上的人一厢情愿,也有些是知青的半推半就。   公社领导不会主动管,但只要闹到他们面前那铁定是要走一趟了。   于是,北小弟跟着公社几人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大队。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那姑娘家偃旗息鼓,钟知青的名声算是彻底打了出去。   大队长觉得这小知青再留在他们大队上,他这个大队长也不用做了。   这不,还在犹豫的回城指标就给了北小弟。   甚至北小弟走的那一天,大队长还带着队上的计分员亲自送他去了路口,嘴里说着:“可千万别回来了。”   北小弟口里那一句“我有机会回来看你们”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听到这儿,钟母和老爷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偷跑回来的一切都好说。   “然后呢?”   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北小弟怀着激动的心情大包小包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脸傻不愣登,毫不意外被人盯上了。   来搭讪的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一口一个“小兄弟”,北小弟就这么迷失了自我。   两人约定,到了晚上换着守夜。   前半夜是北小弟守的,对方睡得很香,看起来特别相信自己。   这样就导致了后半夜的时候,北小弟也特别相信对方,以至于所有钱连带着介绍信都被对方偷走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那小伙子动手的时候,北小弟醒了,追着对方下了火车。   这时候天也才蒙蒙亮,一个眨眼就没了影,徒留北小弟孤零零一个人不知所措。   好在这孩子还知道找车站工作人员求助,但因为没有介绍信,被扣在了车站查了半天,直到和南边下乡的公社确认过了,才放人。   最后也是运气好,李宝来的车队就在隔壁省,碰上了才能跟着回来。   “你这孩子也是胆大,被偷了就偷了,你还敢下去追!这要是那边还有人,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钟母后怕不已,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这心眼儿时有时不有的。   不过回来就好,钟母起身拿了张澡票和一些零钱,把小儿子推出了门,让他麻溜把自己洗干净。   接下来还有的忙,介绍信丢了不是小事,单是街道办那边就说不清楚,还得找下乡的地方求证。   钟母想着,又跟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厨房准备吃的。   敏姝姐俩也笑嘻嘻去帮忙。   北小弟的回归像是个开始,胡同里不少人家的孩子都踩着年关回了家。   这种时候也甭管初二初三,孩子回了家那就是大喜事。   果然,过年是这个时代最幸福的事儿。   贺姗也在初三这天带着丈夫孩子回了贺家。   接到消息的钟文姝还在供销社上班,贺老大家的大闺女贺小玉跑来传的话,让他们夫妻俩回家吃饭。   打发走了贺小玉,钟文姝就让关月回家的时候传个话,今晚他们就不回钟家吃饭了。   “行,我一会儿回去说,不过你三姑姐咋突然回来了?”   钟文姝也不知道。   结婚四年多,贺姗就七五年回来过一次,那时候钟文姝和贺实回了钟家,没见着。   说起来,钟文姝对贺姗还真没啥印象。   “那你一会儿还是跟我走呗?我搭你去胡同口。”   “我还是回家一趟,今儿贺石头下班早,我跟他一起回去。”   关月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转头换了话题。   贺实来得挺早,搭着钟文姝回贺家的时候,在胡同口看见了溜达的刘大爷。 第137章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七六年刘家老太太走后,老爷子就被儿子接走了,钟文姝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如今见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压下酸涩,钟文姝跳下车,小跑到老爷子旁边挽住他的胳膊,笑眯眯道:“刘爷爷,还记得我不?”   老爷子眼睛不大好,盯着钟文姝看了好一会儿才笑呵呵拍拍她的手:   “咋不记得呢,隔壁的小钟啊,爷爷我这眼神不好,别见怪啊!”   然后又看向抬腿下车的贺实:“小贺,我倒是好久没瞧见你人了。”   贺实笑着回应:“老爷子您去哪儿?我送您。”   “不用,我这不远,走几步就到了。这儿子带着媳妇孩子去他丈母娘家了,我闲着没事就回来看看,别管我了,你们小两口快回家吧。”   钟文姝微微仰起头,挽着老爷子的胳膊不放:“让贺实送您吧,天快黑了,他骑车可稳了。”   老爷子笑呵呵反问:“是吗?”   “是呀是呀,不信您试试!”   老爷子到底没抵得住这小两口的轮番上阵。   钟文姝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酸酸涩涩的感觉胀满了整颗心脏。   老太太还在的时候跟她说过,老两口有过一个女儿,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养到两岁多就没了。   大年初二初三别人家开开心心等着回家的闺女,他们老两口就只能坐在一起说说话。   如今老太太走了,老爷子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难受啊。   “舅妈你蹲这儿干啥呢?”   还在感叹世事无常的钟文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大树揣着手蹲在了自己身边。   钟文姝不答反问:“你咋在这儿呢?”   “我来等你们啊!”大树动动腿,又往钟文姝这边挪近了些,“舅妈您咋不进去啊?”   “我等你舅回来一起进去。”   大树点点头,也没有走的打算,特别乖巧:“那舅妈,我陪您等啊!”   钟文姝眯起了眼睛,盯着这小子。   依照钟文姝对他的了解,这孩子是哪里有热闹就凑去哪里,现在跑来陪自己,这很不正常。   很不正常的大树不等舅妈开始问,自己就开始问了:   “舅妈您知道我三姨为啥回来不?”   “为啥啊?”   “我三姨父的妹妹考上了咱们这儿的大学,三姨三姨夫特意带人来认门,叽里呱啦都在说话,真吵。”   边说还边比划,别说,真挺形象。   钟文姝被逗乐了:“你就是因为吵才跑出来的?”   “哪能啊!我就是想您了,来迎迎。”   “你就扯吧,三五天你就要跑来找我一次,这才几天没见还能想?”   “行吧行吧,这不是三姨拉着小玉姐和大龙说要好好学习,我怕她把我也逮着,这才跑出来的。”   这个理由很充分,钟文姝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舅甥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蹲累了就来站一会儿,站累了就再蹲一会儿。   贺实回来的时候也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年龄差了一轮,但还挺能唠。   大树眼尖,先一步看见了贺实,站起身就喊“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树没再喊“四舅”,排序就直接给省了。   贺老大和贺伍那里该咋喊还咋喊。   别说,就这么一点区别,钟文姝总觉得自己是他唯一的舅妈,还真就最喜欢这小子。   贺实也差不多,毕竟“唯一”这俩字放一起,就让人特别心动。   下车捞起大树放在二八大杠座位上,把车把交给这小子,就走到了钟文姝身边一起往家里走。   大树也高兴,家里人都把二八大杠当宝贝,能这么舍得给自己骑的也就只有他舅了。   而且,还能把他当小孩子抱起来的也只有他舅。   想到这儿,大树特别真诚看向身旁两人:“舅啊,以后我给您和舅妈养老啊!”   贺实开始逗孩子:“行啊,那你可得努点儿力,我和你舅妈可不好养。”   大树面上一副在思考的样子,然后就见他下定决心般开口:“那我还是养舅妈一个人吧,舅您吃太多了!”   贺实一噎,钟文姝很不给面子笑了。   大树已经不是大果子那样说什么都信的小娃娃了,他甚至学会了反逗他舅。   说笑着,三人到了院门口。   大树把车还给贺实,蹦跶着先进去报信。   屋里人除了贺伍都齐了,没那么多凳子,孩子们或蹲或站,有的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钟文姝跟着贺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堂屋正中间坐着个侃侃而谈的女人。   正是贺姗。   见他们进来,贺姗特别热情招呼贺实,但是对钟文姝这个弟妹明显就冷淡多了。   钟文姝不明所以,笑着喊了声“三姐”,等到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就看向大树,后者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也对,这孩子是跟着自己前后脚进来的,就算之前在估计也听不了多少。   左右看看,钟文姝选择了嗑瓜子的贺大嫂。   贺大嫂果然不负众望,不等钟文姝开口问,放下瓜子拉着她低声道:“看那边那个闺女没?”   那自然是看见了,坐在贺姗身边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姑娘,很是腼腆的样子。   “那就是老三婆家考上大学的妹妹,你们来得晚没见着,老三一回来就开始嘚啵嘚啵没完,说这个小姑子都是她给供出来的,考上大学不容易呢!”   贺姗和贺尔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直白一点,贺尔是跟贺母如出一辙的冷漠,贺姗就是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贺大嫂嫁进贺家的时候,贺姗还没出嫁,两个人就是天生不合,那时候矛盾不少。   这不,贺大嫂看不惯贺姗这嘚瑟的样子,开口堵她的话。   原话大约就是:   “大学生啊,咱家也有啊!三妹你不知道,咱们家文姝也考上了,考得可好了,啥来着?首师大!而且不只是咱们文姝,文姝家的姐姐弟弟、弟妹都考上了,了不得呢!”   好嘛,钟文姝算是明白那冷淡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儿了。   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钟文姝也不想再听贺大嫂嘀咕贺姗,起身就要去找婆婆玩儿。   结果屁股还没抬起来,就又听贺大嫂开口:   “诶文姝,你知道老三为啥嫁去下面的县城不?又为啥基本上不回来不?”   钟文姝微笑着不动了。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38章 贺姗   为了让贺大嫂嘴巴利索点儿,钟文姝还挺殷勤给贺大嫂剥瓜子。   这反应很好得取悦了贺大嫂,连吃了好几颗后,才悠悠开口:   “改天你来找我,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钟文姝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手里刚剥好的瓜子一个转弯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家伙,等了半天就这?   就这??   天知道,她都没给贺实剥过瓜子!   大约是钟文姝脸上的怨念太深,贺大嫂怕这人又不和自己坐一起玩了,伸手拉住钟文姝的胳膊,压低声音:   “我倒是想现在给你说,可你看看现在是时候吗?”   很有道理,哪怕她俩已经缩在了角落,但也确实不好现在就说。   没有了新鲜事儿,钟文姝的确不想和贺大嫂玩儿了,不顾对方颇具怨念的脸,凑到了贺母身边。   巧了不是,刚一凑过来就发现贺母的茶杯就空了,钟文姝也就顺手给续上了水。   因为之前那幅画的缘故,婆媳俩的关系好了不少,至少落在其余贺家人眼里是这样。   所以,当贺母顺口问钟文姝要不要来一杯的时候,包括几个崽子在内的贺家人都没啥特别的反应。   但是贺姗那可就不一样,虽没开口说什么,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钟文姝对贺母笑得乖巧:“我不喝,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贺母也没强求,不喝茶那就喝水吧。   钟文姝就抱着个杯子呼气喝热水,顺带得还给凑到自己身边的大树二树各灌了点儿。   这下,贺姗忍不住了,对和自己男人说话的贺实开口道:“小四,你这媳妇倒是和咱妈挺合得来。”   贺实就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笑着说:“确实讨人喜欢。”   贺姗一噎,又看了那边还在说话都婆媳俩:“也是,能和咱妈说得上话的人可没几个,你媳妇挺好。”   也不知道这话是夸还是贬,左右贺实就当是在夸了。   贺姗还想再说什么,脚被人轻踩了一下,转头对上自家男人的眼神,贺姗这才想起还有事儿没说。   想到这儿,贺姗带笑叫了声“四弟妹”,确定钟文姝能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后,才继续:   “我小姑子这不是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人已经来了,我就想着开学前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她在你们小两口家里凑合凑合,毕竟家里住不下。”   钟文姝手一顿,咋都惦记她家的房子呢!   也甭觉得钟文姝有什么问题,人都是自私的,一个不熟悉的人在自己家晃来晃去,这谁能愿意?   要是自家姐姐,那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开开心心就带着回家了。   可现在想要住进自己家的人连贺实的姐姐都不是,钟文姝不愿意。   但大家都在,有些话不该她说,所以面对贺姗看过来的眼神,钟文姝笑得乖巧:“我都听贺实的。”   室内一片安静,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贺实的身上。   贺实自然也不乐意。   他在家不喜欢穿衣服,平日里就穿着条大裤衩在家里晃来晃去,突然来一个大姑娘算怎么回事?   到底是亲姐姐,贺实用了很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们那儿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我刚都听爸说了,你们那儿有两间房,又没孩子,你们上班,还有人帮你们做做家务。”   “三姐,我们住的不是普通家属区,而且还是个未婚的大姑娘,真不方便。”   话说到这份上了,贺姗还是不死心:“那这样,我小姑子在家里住,我和你姐夫去你们那儿住行了吧?”   钟文姝和贺实对视一眼,就在贺实想把话再说清楚点儿的时候,就听见角落里的贺大嫂嘀咕的声音。   “知道家里地儿少,还非要带个外人来,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儿事都不懂。”   钟文姝保证,这绝对是故意的,哪有人的“嘀咕”会这么大声!   果不其然,贺大嫂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就佯装懊恼打了下自己的嘴:“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   哪里还能继续得了,贺姗要是真敢继续,不就坐实了贺大嫂嘴里的“不懂事”。   不过贺姗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毕竟贺大嫂的演技实在不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再加上没出嫁前,姑嫂俩那短暂但是浓烈的交锋,让贺姗没办法把憋屈往贺大嫂那边发泄:   “大嫂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你都不怕我为啥要怕?你不就是仗着文姝是弟妹,想着人家不好意思拒绝,就得寸进尺!”说罢,还问在场的孩子,“得寸进尺”用得对不对。   孩子们都机灵,知道这场合他们不能开口,各个低头噤若寒蝉,不吱声。   哦不对,还有个例外的——大树。   贺尔咬牙切齿想踹大儿子。   就你能!都闭嘴呢,你点个姥姥的头!   大树才不管,他选择跑到姥姥身边,哪怕姥姥不咋 搭理他。   这一出,贺大嫂就像是得到了支持一般,梗着脖子继续嚷嚷:   “我是你大嫂,你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我自然欢迎,好吃好喝我也乐意,你问问你二姐,哪次回娘家我没好好招待?”   被贺大嫂盯着的贺尔有些后悔今天回来了,不过大嫂说的这也是事实,只能无奈点点头。   贺大嫂底气更足:“我还没听说过带着小姑子回娘家,还要把小姑子扔在娘家让人照顾的。两三天就算了,还有个把月才开学,到时候再来不行啊?非得杵在这时候?年还没过完,就来整事儿?”   贺大嫂一连串的话可不是为了钟文姝,妯娌俩可没好到这程度,这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贺姗夫妻到时候走了,那这小姑子肯定不能去老四家里住,只能继续待在柿子胡同。   那到时候还真能让客人做事儿?不得好吃好喝照顾着?   贺大嫂可不会认为婆婆会帮忙。   公公...不提也罢。   男人要上班。   孩子?她孩子是要好好读书考大学的,哪有时间做那些事儿。   算下来,那就只有她来管着了。   凭什么?   而且从头到尾,贺姗两口子就没个人来知会她一声,合着就直接通知呗?   她也不说什么长嫂如母,好歹当她是个人吧!   贺姗两口子脸色愈发不好看。   那个一直在话题中心,但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的小姑娘更是头也不抬。   但是更让钟文姝震惊的是,一连串的话说完贺大嫂的眼睛竟是都红了。 第139章 贺大嫂的絮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经不是人住哪里的问题了。   贺大嫂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徒留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大房的三个崽子看了看在场的大人,也跟着回了屋子。   就在钟文姝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贺母先一步开口:“回去吧。”   钟文姝知道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也没多事儿,跟在场的人招呼一声就跟贺实回了家。   到了胡同口,贺实停下车,钟文姝很有默契从后车座跳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贺实:“走走?”   “走呗。”   贺实推着车,钟文姝蹦跳着环在贺实身边,也说不上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地上还有积雪,不多,但是踩上去容易打滑,钟文姝好几次差点摔倒后也老实了。   转头看了一眼几乎看不见的胡同口,钟文姝还是没忍住开口:“大嫂今天...”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贺实接话:“有点奇怪是吧?”   “是啊,你没看眼睛都红了。”   主要是开始和自己说话还好好的,突然来这么一出,钟文姝是真没反应过来。   “那等明儿大嫂来找你,你问问呗?”   钟文姝不解,半侧身子歪头看向贺实。   贺实笑着拍拍钟文姝的脑袋,解释:“依照我对大嫂的了解,这事儿肯定要找人说道,外人不可能,怕是只有你了。”   还真是,贺母好歹是贺姗的亲妈,再没脑子的人也不会在亲妈面前絮叨别人的闺女。   贺尔?不可能。   算下来还真就只有自己这个同样是外姓的妯娌了。   想通了,钟文姝了然点点头。   贺实:“想见就见,不想见我给你解决。”   那倒不用,她还有故事没听呢。   事情果然如贺实所说,贺大嫂第二天就来了供销社。   只是这架势就不像是短时间能絮叨完的,怎么也得小半个下午。   走不开这么长时间,钟文姝跟贺大嫂商量着换个时间。   “那等你快下班的时候我再来,嫂子请你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不怪钟文姝眼睛都瞪大了,实在是能从贺大嫂口里听到这话属实离谱。   “你这副样子看我干啥?我家孩子也没少吃你这个婶子的糖,我当妈的就不能回请一顿?”   “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只是...”她都做好自备花生瓜子的准备了。   不知道钟文姝心里所想的贺大嫂突然软了语气:“嫂子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别说,钟文姝最吃的就是这一套,竟莫名觉得贺大嫂有点可怜,脑子一抽就道:   “小玉他们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要不大嫂我请你吧?”   “那也行,嫂子我就谢谢你了啊!”   .....   似乎哪里不太对?   钟文姝一脸怅然若失回了供销社,见着关月委屈巴巴抱住人,可怜兮兮道:“月月,我脑子坏掉了!”   正在喝水的关月一个激灵,手抖半数水都撒在了身上。   不是,有病啊这人!   ----   贺大嫂来得很早,差不多提前了半个小时就来等着了。   这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辆自行车,见自己出来就招呼着让上车。   钟文姝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今晚是自己买单,瞬间脸皮都厚了。   出乎钟文姝意料,贺大嫂只给自己点了碗鸡蛋面,连钟文姝说要加一份红烧肉都被拒绝了。   面上得很快,贺大嫂几口下去面就下了大半,然后就迫不及待开始絮叨:   “文姝你说,我这个大嫂对你咋样?”   钟文姝吸溜着面条不方便说话,只能点点头。   好肯定是谈不上的,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否认不是。   “我这个人是爱占小便宜,这打小的毛病改不了,可我知道啥便宜能占啥不能占,我也干不出那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带人上门的事儿。”   “那当初小玉你还想塞我这儿来?”   “那哪叫塞?就想给孩子找个宽敞点儿的地方住,吃饭肯定还是回家吃的。”贺大嫂还挺委屈,“而且我也没直接给你送过去不是?而且后来我也没提了啊!”   也就是提了那么五六七八次,见缝就插根针。   不过和贺姗比起来那真是好多了。   “再说你们两口子,还有你们二姐回来,我哪次没把饭菜给准备好?你们又帮我忙活了多少?”   诶!虽说回去的次数不多,但基本上都是帮忙了的啊!   “是,我是惦记爸妈那点儿东西,但这不是应该的?家里是我收拾,饭菜是我做,爸妈是我照顾,我惦记着怎么了?”   这倒是没话说,当初说好了老大一家给老两口养老,其他俩儿子到时候给东西就行。   “而且我是给自己琢磨的吗?还不是为了他们贺家的孩子,到时候等你们有了儿子,我还会拦着老两口给孙子东西不成?但是你也别指望着咱们那个公公能给啥好东西了,倒是咱婆婆对你挺好!诶你送画那天咱婆婆给你啥了啊?”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钟文姝装傻让贺大嫂继续说。   “瞧你那小气劲儿!”贺大嫂也就是随口一问,今天的目的是贺姗,“我做了这么多,连点话都不能说了?你们那三姐上来就把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拿我当人了吗?我欠她的吗?该是她欠我的!”   嗯?这话信息量有点大,钟文姝咽下嘴里的面条,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大嫂的嘴上了。   “老三的工作当初本来该是给我的。”   啊这...   钟文姝咬断嘴里的面条,鸟儿悄挪了挪凳子,离贺大嫂更近了些。 第140章 姑嫂往事   贺大嫂和贺姗的矛盾可以追溯到和贺老大谈婚论嫁的时候。   贺大嫂长得真挺不错,贺老大见过一次就动心了。   两人结婚那会儿,工作没有几年前那么紧张,陶家给的陪嫁就是个工作,只不过在下面的县城。   不算远,但刚成家的两口子不想两地分离。   贺姗那时候说自己知道一个他们这一块儿的临时工岗位,干上个一年多就能转正。   “贺姗说,那个工作她都跟人说好了,本来是想给自己的,现在正好可以和我换。”   “你这就答应了?”   可不就是答应了,那时候贺大嫂是真单纯,也没想着小姑子能坑自己。   就想着虽说是用正式工换个临时工,但地点不一样,一个大姑娘愿意自己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县城,也是真的想他们哥嫂好。   那时候陶家夫妻还在,给闺女提了个醒,得等贺姗说的工作到手,才能换。   贺姗也没意见,只说自己先去县城,反正工作还是在贺大嫂名下,也不怕啥。   贺大嫂答应了。   就这么过了约莫三个月,临时工的位置出来了,两个人也就这换了工作。   但让贺大嫂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临时工不说没有转正的机会,干了一年多就没有了。   “被开除了?”   “哪能!贺姗没说那工作本就是人家生孩子坐月子让出来的,那人家里...就休养了一年,一年之后得还回去。”   “这不应该啊?就算是还回去的,也不能说给就给,怎么着也得给你点说法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人家工作做得好好的,你说让人家让出来就让出来吧?   贺大嫂看傻子一样给了钟文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想到了什么悠悠叹口气继续道:   “我也不说你啥了,我那时候不也是和你现在一样,人家说啥都信。”   当初工作交接是贺姗给办的,说是办妥了,贺大嫂没听自家爹妈的话,觉得这样就行了。   到头来,这个亏不是还得自己吃?   “那时候我也闹啊,但当时已经有了小玉,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这儿,贺大嫂突然笑了一下,惹得钟文姝抓心挠肝,也不能催,要是这人今天又不想讲了咋办?   好在,贺大嫂今儿个确实没想再吊人胃口:   “工作事情敲定后,咱公公还有你们大哥都轮番劝我,说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贺姗没工作不好嫁人,等她嫁出去后,指定给我个说法。”   “骗人的吧?”   “那是骗人,那是根本就不拿我当个人!我没工作以后,贺姗几乎就住在了县城的宿舍不咋回来了,但一回来我就去跟她呛声,这是她该我的,你说是不是?”   钟文姝颇为同情点点头。   “开始还好,我爸妈还在,上贺家来给我做主,贺姗大半的工资也都给了我,那时候我还美呢,不用上班就有钱拿,多好!”   贺大嫂顿了顿,抬手摸了摸眼角,声音有些颤抖:“后来爸妈没了,嫂子不想惹事儿,也就没人撑腰了,更别提钱了。”   钟文姝蓦然心脏一抽痛,想起了贺伍上门打自己那次,家里人给自己撑的腰。   嘴巴张合几次,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拿了张纸巾递到贺大嫂面前。   贺大嫂摆摆手说不用,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继续开口:   “贺姗就这么嫁去了县城,也不知道是对我愧疚,还是怎么的,很少回来,但指不好和咱婆婆有关。”   约莫就是嫁人前几天吧,贺姗和贺母吵了一架,当然是贺姗单方面的嗓门大。   贺母脸色不好坐着,未发一言。   “其实咱婆婆真挺好的,你别看现在对我一般,但当初还真不错。”   “那大嫂你做啥惹妈生气了?”   “咋就是我做啥了?”贺大嫂瞪眼,“不能是妈有问题?”   钟文姝呵笑一声,意思明显。   贺大嫂妥协了:“行吧,确实在我,但也不全在我。”   刚决定换工作的时候,贺母说过让她想清楚,她没听。   等到临时工的工作丢了,贺母说,过不下去就离,耗着没意思。   那个时候年轻啊,啥也不懂,再加上听多了所谓的“婆媳天生就是冤家”,觉得婆婆就是怕自己把儿子抢走,她也没听。   就这么两次,婆婆再也没给自己提过任何意见。   “就这还不怪你?”   “你现在就是说话不腰疼,要是把我换成你,指不定也啥都听不进去!”   这点钟文姝没法反驳,没发生的事儿谁也不能说绝对。   随即想到了什么,钟文姝试探问:“那大嫂,妈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吗?”   “差不多吧,就是我刚到贺家的时候比现在话多点儿。”似乎回忆,贺大嫂继续道,“不过,我听你们大哥说,他们小时候还不这样,好像是怀上小五那会儿就这样了。”   贺老大也没多说,就这一句还是新婚燕尔的时候随口说的,贺大嫂知道的也属实有限。   钟文姝点点头,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   贺大嫂说得口干,低头把自己的剩的面汤喝完,小声嘀咕了句“咋今儿的分量多了呢?”   钟文姝闻言,默默低头看了看比贺大嫂量还多的面条,为了不让她怀疑,催促她继续讲。   “这不都讲完了?还讲啥?”   “就昨天,大嫂你没事儿吧?”   “昨天啊,我那是装的。”   ?   那你装得还真像。   大约是钟文姝的表情太过于真实,贺大嫂误解成了对自己的敬佩,来了兴致就开始侃侃而谈:   “你说我不装行吗?那贺姗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要是昨儿不把事情挑明,顺着根子就能往上爬,爬到顶了都得再踮个脚,生怕捞不着好处,占不到便宜的。”   “我要是再不说话,这一大家子就能当我是默认的,你还有老四给你撑着,我有啥?爹妈没了,公婆不管,男人就是个和稀泥的,孩子也没长大,可不得靠自己?”   “文姝啊,我是那你当妹子的,你听嫂子一句,她要是找你说什么,糊弄着就行了,再不济就硬气点,就像当初咱公公算计你工作一样,回娘家搬救兵去,你知道不?”   别说,还真有点感动,钟文姝真情实意点点头。   贺大嫂也满意了,然后钟文姝就被紧紧拉住了手。   贺大嫂:“姝啊,听嫂子说了这么多,就是嫂子的人了是不?”   “大嫂,你还有话就说,咱别动手动脚。”   “见外了不是!”贺大嫂笑容堆满了一脸,“要是嫂子干啥了事儿,你可得站在嫂子这一边啊!”   “嫂子你要干啥啊?”   “咋的,就准许她贺姗嘚啵嘚啵,我陶美芳还不能嘚啵回去了?”   很好,有道理!   准了! 第141章 不如去跟刁婶子玩儿   妯娌俩聊了不短的时间,期间来回不知多少人,要不是钟文姝这张脸,怕是服务员早就过来赶人了。   不过话说到这儿也差不多了,两人没打算再待着。   刚走到门口,钟文姝就被人叫住了,服务员韩萍拿着个饭盒递了过来。   钟文姝打开一看就明白了,刚做好的红烧肉,铁定是钟师傅给准备的。   钟文姝笑眯了眼跟韩萍又说了几句话,才走向早已经等在门口的贺大嫂。   “你爸给的?”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钟文姝大大方方点头承认。   贺大嫂的心情再一次复杂起来,看了饭盒几眼,又盯着钟文姝的脸,最后颇有些失落走了。   钟文姝没追上去,再原地看了会儿贺大嫂的背影也就回家了。   有些人走的时候不觉得,可往后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总是不经意就会让你想起什么。   就像是这饭盒里的红烧肉之于贺大嫂,再一次真真切切告诉着她,父母不在了。   以上这些钟文姝尚且无法体会,她只在晚上和贺实说起今日事儿的时候,多了句感慨:   “认识这么多年,我竟然才知道大嫂叫陶美芳。”   贺实将人拥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没多言语。   除了夫妻俩,没人再知道两人今天的谈话。   钟文姝再一次见到贺大嫂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带着笑的算计模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会主动给钟文姝自己塞瓜子花生了。   再多的,就是聊天的时候少几分算计,更多是真的在唠家常。   不过到这儿也就够了,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钟文姝自认和贺大嫂是有缘分,但没多深。   至于贺姗那就真的是没缘分了,钟文姝再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人家已经带着小姑子回县城去了。   “这就回去了?”   贺大嫂哼笑了一声:“不然呢?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脸在这儿待着?”   也不是多意外,就是觉得太简单了些。   还不等钟文姝问出来,贺大嫂炫耀般开始讲了:   “贺姗是不好打发,但她男人要脸啊,我们住的那地方人多眼杂,指不定多少双耳朵贴墙根儿听着呢,只要你们两口子别跳出来唱反调那就成了。”   得,还是自己想复杂了,忘了众口铄金这回事儿了。   “上面老爷子可能有点想法,但是这人精着呢,知道以后得靠谁养老,话都没说一句。”   钟文姝不知道说什么,那就竖一个大拇指吧。   满意的贺大嫂拿着新扯的布料乐呵呵走了。   大年十五一过,钟文姝和关月挥别了供销社的婶子们,一身轻松只等着开学了。   钟文南倒是没急着离开图书馆,他现在正带着北小弟在图书馆混脸熟。   北小弟也真的算是沾了光,下乡的时候上面的哥哥姐姐都有了工作,多少对他都有补贴,再加上老爷子也疼小孙子,真没吃什么苦。   不过两年,赶上高考,农活什么的也没做了。   虽说那分数惨不忍睹吧,但他到底是得了回城的指标。   一回城,家里四个大学生,空出来三个工作,有一个就落到了他头上。   就连李桂花和王婶子在一起拌嘴的时候还不忘提一句,这钟家的小儿子真是命好。   工作肯定不会白给,再亲的兄弟也没这样的说法。   至于具体怎么个操作法,那就不是钟文姝考虑的事儿了。   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突然无所事事的钟文姝就赖在了钟文敏身边。   钟文敏也挺无聊的,钟文姝一凑上来她就拉着人满大街乱晃。   这是被钟母训练出来了,现在一天不出去走两圈浑身刺挠。   也不用走多远,哪怕是顺着他们这条胡同走上两圈都能舒坦不少。   钟文姝不愿意,提议就在家玩儿。   “在家有什么玩儿的?玩孩子?”钟文敏满脸抗拒。   学校还没开学,大果子正是疯的时候,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满院子跑,闹腾得不行。   就连刚两岁的小新远都踉踉跄跄跟在一帮哥哥姐姐身后。   一开始钟文敏还挺有耐心,觉得这些小崽子很可爱,瞧着就觉得活力满满。   可渐渐的,大果子一个雪球砸偏落在钟文敏的脖子上时,一切都开始往无法想象的方面发展。   似乎觉得二姑的反应很有趣,大果子带着一连串萝卜头约二姑一起打雪仗。   “就这点雪有啥可玩儿的?”见识过东北的皑皑大雪,钟文敏还真看不上京城这点小雪。   大果子:“二姑是不是不敢?”   嘿!钟文敏的斗志起来了,好歹自己也曾是文工团打雪仗最厉害的人,要是连这帮小崽子都打不过,那这双大长腿不要也罢!   “二姑让你们开开眼什么是真正的打雪仗!”   放出豪言的钟文敏用仅存的理智叫上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钟文婷,要求2vs一群崽子。   钟文婷难得孩子心性,欣然应允。   刚开始,婷敏姐妹俩还不敢太用力,毕竟对面是一群最大年龄才七岁多点儿的孩子,她们好歹是两个成年人。   但后来发现,她们还真打不过这群崽子。   毕竟钟于两家的崽子就四个,还有童家的两个重孙,李家的外孙,王家...没有。   这些崽子分工明确,有团雪球的,有负责投掷的。   可这边就俩人,啥都得做。   躲都躲不过来,更不要说反击了。   钟文婷因为对面有两个崽子是自己的,受到了很小的伤害。   至于敏敏,最终还是为自己的豪言付出了惨痛代价。   不仅如此,钟文敏没过多久还接收到了一个满脸哀怨的姝姝。   思绪回笼,钟文敏说什么也不肯再和小孩子玩儿。   那玩啥啊?   “去爬香山?”   钟文姝疯狂摇头:“大冬天?我疯了才跟你去爬山!不如去跟刁婶子玩儿。”   钟文敏想了想,觉得也成,挥挥手:“那也行,走吧。”   “真去啊?”   那当然是真去了。   钟文敏胳膊一伸,轻松夹住钟文姝,就把她往院门外带。   童奶奶闻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小姐俩打闹着跑远的背影。 第142章 敏敏开学,全家动员   对于小姐俩的到来,三人组表示了热烈欢迎。   只可惜还没聊上几句,大果子就像是闻着腥的猫带着身后三个小尾巴找了过来。   见着钟文敏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姑,咱们打雪仗吧!”   二姑疯狂摇头,满脸抗拒。   钟文姝倒是颇有些意动,但奈何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就被人威胁般捏住了腰间的软肉。   行吧行吧,不玩就不玩。   大果子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已经知道了最后结果,拍拍屁股就打算带着小尾巴去找其他乐子。   没走几步,就看见拐进胡同口的两个老爷子。   钟老爷子手里还拿着东西。   小新远正是啥都想往嘴巴里塞的年纪,再加上平日里老爷子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这小家伙尝尝,这不头一个就冲了出去。   “太姥爷,啥好吃的呀?”   老爷子呵呵笑,摸了摸小曾孙带着毛线帽的小脑袋,牵起小家伙的手,边走边说:“这不是吃的,是给你几个姨舅的好东西。”   小新远其实听不太懂,但知道不是给自己买的,也没闹,乖乖给太姥爷牵着。   距离不远,敏姝小姐俩听得分明,对视一眼,笑嘻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去扶老爷子。   小新远也被无情挤到了一边。   童老爷子看得直乐,但也眼馋,趁机牵起了大果子软乎乎的小手。   这边,被两个孙女缠着的老爷子笑容更大,说道:“是好东西,等回家就给你们。”   三人组不乐意了,都不是外人,有啥不能让她们仨知道的!   篾子婶:“钟叔啊,就在这儿看呗?”   刁大嘴:“是啊,老爷子,你也知道我们这毛病,说了是好东西,要是看不着真就心痒痒。”   消瘦不少的金婶子没有以往那么活泼,但也跟着连声附和。   钟老爷子对这三人的评价一直都是好事儿、聒噪,但要说恶感,那倒是真没有。   再有,钟老爷子在这一片住了几十年,就像刁大嘴这样年龄的人,都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下听了三人的话,也没拒绝,坐在刁大嘴给让出来的位置上,对着俩孙女招招手。   钟文姝挤在敏敏和刁大嘴中间,看清了老爷子拿出两个盒子。   打开一看是崭新的钢笔。   钟文姝对钢笔的感觉一般,但老爷子送的这支实在新奇。   细看不是在供销社能买到的,外壳是木质的,笔帽处还刻了个“姝”字。   钟文敏的也是一样。   旁观的刁大嘴也看见了,惊呼:“哎呀!这可真精巧,老爷子您找人给做的吧?”   老爷子笑呵呵:“老曹给做的,手艺好。”   这年一过,环境好了不少,挺多有手艺的人家都开始干起了老本行。   甚至留心一些,都能看到在那些巷尾都有摆摊的人。   不算明目张胆,但口口相传,不少人都知道了眉目。   就像是老爷子口中的“老曹”,家里祖上就是做木匠的。   曹家会的可不只是柜子、床这些大活,还有很多精巧的小活,都是会的。   这不,成绩一出来,老爷子就找上了门,给家里考上的四个孩子都定制了钢笔。   这礼物是真新颖,敏姝小姐俩的欢喜模样就不说了,三人组你一言我一语给老爷子一顿夸,老爷子脸上的笑没停过。   至于大果子,在听到大人们开始谈论学习的时候,就带着弟弟妹妹溜了。   开玩笑,要是再待下去,太爷爷又要开始跟他开始长篇大论了。   天知道,他这个钟学升有多苦恼!   好的,大果子决定了,未来一段时间他尽量不出现在太爷爷面前。   而这么一躲,就躲到了钟文敏的开学时间。   头一次都是新鲜的,钟家这些人,甭管闲不闲,反正能来的都来了。   甚至许久没露面的大嫂王兰都牵着二果子来了。   具体一点,就是一人一个包裹都不够分的。   这就是本地学生的优势,比起那些大包小包的外地学生,钟文敏就只有两个包裹。   其中一个还是棉被,至于衣服什么的,不着急,缺什么回家拿就是了。   这也就导致了,从老到小,十多个人站在校门口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钟文敏实在受不了大家看过来的视线,开口让南北俩人陪着老爷子到处走走,逛逛校园什么的。   其他人也是,想逛的都去就行了,她就两个包裹,属实没必要这么多人。   钟母自然不会走,她要得亲眼看看住宿条件才能放心。   钟父则是陪着几人登记完,把行李送到宿舍楼下才走。   虽说今天开学没有什么进的规矩,但到底是女生宿舍,钟父上去了也尴尬。   陪着他们的领路学生一副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几眼了。   等到只剩下钟母和钟文姝,带着她们来宿舍的学姐才呼出一口气,笑着对钟文敏道:   “学妹你家来这么多人呢!”   钟文敏:“我是本地人,家里人有空都来了。”   “怪不得,要不是本地人也不能来这么多人,我当年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全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钟文敏不算健谈,钟母自然接过话头,问道:“闺女你是哪儿的人啊?”   “阿姨我家是南湖的,在离家不远处下乡,也是运气好,得了大队个推荐,要不然我可考不上咱这儿。”   “闺女你这话说得可不对!能被推荐也得是自个儿优秀不是?”   恢复高考以后,两种大学生之间的氛围就有微妙了,街头巷尾的人也没少把这两种大学生比较。   至于谁更厉害,都各执一词。   但是现在学姐听了钟母的话很开心,笑容都真心不少,连钟文敏都顾不上了,频频和钟母说话。   最后到了宿舍门口,学姐还颇有点不尽兴,但没办法她还有其他新生任务,挥挥手让钟文敏有事来找自己就走了。   敏姝小姐俩对视一眼,齐齐舒了口气。   钟母见状,也不搭理这俩人,先一步推开了宿舍门。 第143章 同途殊归   钟文敏的宿舍在三楼,母女三人推开门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不过看屋里的情况,应该是有两个人已经到了。   上来的时候,领路的学姐特意介绍过,宿舍的床位先到先得。   她们这一行人来的不算晚,琢磨着应该能分到一个好位置。   钟文敏想要的是下铺,最好能靠窗,但现在这情况肯定是不行了。   钟母左右张望了下,提议:“要不选那个靠窗的上铺,一抬头就能看见外头,空气好。”   这宿舍是个六人间,先来的两个人占了两个下铺,还剩个靠门的下铺。   要是睡这个铺位,说不好以后关门开门的活就全是钟文敏的了。   而且,上铺的室友或者是来串门的同学,首选怕都是坐这张床了。   届时,不管钟文敏愿不愿意多少都得闹点不愉快出来。   现在既然来得早,有选择权那属实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钟文敏也觉得有道理,趁着现在没人试了试爬上铺。   老式的上下床,踩上去很硌脚。   不过,钟文敏手长脚长倒也方便,再有就是住不惯还可以回家住,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于是果断选了上铺。   决定好了后,钟母爬上去给铺床,边铺边絮叨。   差不多就是:饭菜不好吃就回家、住得不习惯就回家、和室友有矛盾了就回家......   总之一连串下来,就是“有事没事都记得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钟文姝可是太喜欢了,听着就舒服。   这不,钟文敏正想说点什么感动的话,钟文姝已经先一步开口:   “好嘞!”   脆生生的,一听就知道那是半分不情愿都没有。   钟母铺床的手一顿,没好气白了小闺女一眼:“哪儿都有你!”   不再搭理小闺女,钟母又开始忙活,铺完床又开始归拢那些小东西。   好几次钟文敏想上手没成,索性也不管,由着妈妈收拾。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弄完,宿舍也没个人回来。   钟母本来还打算看看闺女的室友好不好相处,不过人没回来就算了,又叮嘱了钟文敏几句就回去上班了。   钟文姝是个闲人,回去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就留着玩儿。   也是凑巧,钟母才走没几分钟,宿舍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老熟人。   熟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一开口就能让人想起来的一号人物。   钟文姝眼睁睁看着她家敏敏的脸色都变了,不是生气,具体形容一下,那大概就是吃了苍蝇的感觉吧。   “文敏,没想到我们俩还能住一块儿,这可真是太好了!”姑娘刚下行李看着钟文敏泪眼婆娑,“你走了以后我特别想你,你真是命好,能被文工团选上,不像我,只能一直熬着......”   很好,又是自怨自艾且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焦雯婕。   钟文姝默默退后了一步,选择看戏。   钟文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复杂道:“你这不是都熬出来了啊?”   “我也只幸运了这么一次,文敏你不知道,我给家里寄信,说考上了大学,我妈竟然想让小妹顶替我的名额来上大学,不像你,你妹妹还来送你上学。”   “你这不是已经来了,其他的都过去了,快先收拾吧,还挺多事儿的。”   要是换个人,钟文敏肯定得好好安慰一番,但是焦雯婕还是算了吧。   这姑娘是典型的感情充沛,这时候要是有人敢顺势问一句“这还能顶替?”,她准保又得说个没完了。   好在这姑娘也算是知道轻重缓急,听了钟文敏的话看了看剩下的床位,一时不知道怎么选,转头问钟文敏:   “文敏,你是哪个床啊?我想和你近一点。”   钟文敏表示很遗憾:“啊,我是这个上铺,下面已经有人睡了。”   三个上下床有两张是在一起的,钟文敏很巧选的是那张单独的上铺。   也幸好没选那仅有的下铺,不然依照焦雯婕的性子,铁定是要睡她上面。   要是这姑娘大半夜伤春悲秋了,探个脑袋下来要和她探讨人生,那钟文敏觉得自己可能当场就没了。   想到这儿,钟文敏浑身一个激灵,想溜。   但走之前,钟文敏还有个事儿想问问焦雯婕。   “雯婕,耿甜怎么样了?”   焦雯婕一愣,一脸诧异反问:“你俩没联系啊?”   “我去文工团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其实不止,耿甜嫁给队上人之后,就和他们这些知青联系少了。   她去文工团那两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封信。   高考后更是没有了,也算是失联了。   焦雯婕难得没有再往自己身上扯,坐在那张空的下铺上,带着些许哭腔开口:   “你走之后,耿甜就怀上了,生了个女儿,然后又怀上了,又生了个女儿,又怀上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三年生了三胎?”   “四年,咱们高考的时候,才怀上,要生也得是今年了。”焦雯婕掰着指头数,“耿甜也想参加高考,但是那家人不让,说考出去了就不会回去了。”   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没有人想放弃。   耿甜想打掉孩子参加高考,但那家人怎么可能同意?   而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该向谁求助?   “我们几个知青一起去找过耿甜的丈夫,但是对方连耿甜的面都没让我们见,说是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钟文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耿甜嫁的那个人她见过,是一个见着耿甜就会傻笑的男人,可是时间一长,也......   “文敏,你说耿甜当初......”   “雯婕,你慢慢收拾,我先带我妹妹去吃饭了。”   钟文敏一个字也不想再听,落下这句话,就拉着钟文姝出了宿舍。   走出宿舍楼迎面就看见了手里拿着东西也在傻笑的李宝来。   蓦然,钟文姝想要替宝来掬一把同情泪。 第144章 开学   李宝来自然知道钟文敏的开学时间,但是他也知道有些场合不适合自己出现。   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也有追求任何人的权利,但最基本的是不给喜欢的人带来困扰。   年少的时候谁没幻想过被喜欢的人热忱炽烈地追求?   但那前提是互有好感。   自我感动是最恶劣的行为,得来的也只会是厌烦。   李宝来一直是个明白人,当然也请教过成功上位的贺实同志。   贺实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清楚知道钟文敏在自家媳妇心里的地位,况且情况不同,他还真没有啥经验可以传授。   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顺其自然。   贺实曾经评价过宝来,说他人挺好,就是总差那么一点点。   开始钟文姝还不明白,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了。   就比如现在钟文敏还沉浸在耿甜的事儿中,换句话说,还处在“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的状态。   而李宝来显然是个男人。   本来还在傻笑的李宝来这时候也不敢笑了,傻兮兮往钟文姝那块儿凑了凑,企图用眼神得到一个答案。   钟文姝看懂了宝来的眼神,但是很可惜她实在没办法和宝来做到心有灵犀,自然也传递不了什么信息,最后只能无奈摇摇头。   两人的动作都不小,钟文敏自然看了个清楚。   也是神奇,看着两人这模样,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一把拉过钟文姝,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钟文敏手一挥,特大方道:“走,姐姐请你们吃食堂!”   李宝来的眼神也亮了:“文敏我也去啊?”   “没大没小,叫姐!”钟文敏瞪了一眼绕道自己另一边的宝来,“来都来了,还能让你哪来回哪去啊?”   “好嘞!”   憨憨的宝来压根儿没想着家里还有个老父亲等着他回家吃饭,乐颠颠跟在小姐俩身边,笑得眼睛都没了。   因着媳妇送小闺女去读书,眼巴巴等着儿子回来的李父:......   这时候学校的食堂伙食也就那样,中规中矩,但因着忙了一上午,小姐俩都饿了。   一顿下来,也吃了不少。   拍了拍凸起的肚子,钟文姝有点犯困,瘫在食堂的椅子上不想动。   钟文敏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李宝来特别殷勤收拾了餐盒,至于之前那点儿因为耿甜带来的郁闷,没有谁再去提。   随着年岁增长,不管是爱多管闲事的钟文姝,还是说话不过脑子的钟文敏,亦或是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的李宝来,都已经成长为了会处理情绪的大人。   这是时间赋予的礼物,有种残忍的美好。   它无形中拉远了在那个偏远大队曾经紧紧依靠的两颗心,也一步步拉扯着咱们的宝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   钟文姝和李宝来都没有多待,吃完饭随意逛了逛也就准备走了。   李宝来无师自通学会了一步三回头,看得钟文姝一身起了鸡皮疙瘩。   女主角都已经没了踪影,也不知道这孩子回头看些啥。   钟文姝的嫌弃太过于明显,李宝来想忽略都不行,最后在校门口留下这样一句话:   “文姝姐,你不懂。”   然后宝来踩着二八大杠扬长而去,独留他文姝姐一人站在校门吹冷风。   这...也行吧!   腿儿着回去也能热和点儿不是。   北师大开学一周后,月姝南仨人也到了开学的时间。   好巧不巧,是同一天。   钟文敏已经开始上课了,自然来不成。   其他人秉承着公平公正且心甘情愿的原则,钟家的人想送谁就送谁。   钟文姝对此还表示了遗憾,她还想着重现一下当初那道靓丽的风景线。   南月夫妻则是如释重负,他们对于成为风景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恐惧。   不过这样分下来其实也不算少,一边好几个,比起那些形单影只的学生,也足够惹人注目了。   钟文姝这边,甚至就连贺大嫂都乐呵呵来了。   咋咋呼呼的,一人能顶好几个。   到了分配的宿舍,贺实几个人还是只送到楼下,钟母并着贺大嫂一起进了宿舍。   因为提前领悟过了先到先得的道理,她们一行人提早出发,成为了宿舍第一人。   201,楼梯旁第一间,依旧是六人间,布局和钟文敏那里差不多,但是明显新了很多。   钟文姝没多犹豫,选了靠窗且最靠里面的下铺。   收拾的主力军依旧是钟母,东西一放就开始铺床。   贺大嫂还想去帮忙,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最后管钟文姝要了水壶琢磨着出去打点水回来。   钟母有点不好意思,拦着贺大嫂不让她去。   “哎呀婶子,我这来了也不能干看着,打个水也累不着,再说我也渴了,您就当我自个儿想喝水。”   推搡间,走进来了一个看起来跟二十七八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扛着大包裹的男人。   见着宿舍里已经有人,那姑娘笑着对三人道:   “你们来得真早,我叫安淮,淮南的淮,这儿的床位是可以随便选的吗?”   声音软糯,带着南方特有的味道。   钟文姝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姑娘打交道,只觉得这姑娘声音真好听,回话的时候也下意识放轻了语气:   “随便选就行了,我叫钟文姝。”说着,又介绍了自己身边两人。   安淮笑着打过招呼后,略带抱歉指着身旁的男人开口:“这是我丈夫,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来帮我拿东西,马上就走。”   那自然没问题,要不是钟母在,钟文姝也得把贺石头叫上来收拾的。   理解理解!   安淮选了钟文姝对面的下铺,也是个好位置。   几人边收拾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倒是挺好。   钟母也放心不少。   然而钟母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氛围吃个午饭的功夫就没有了。 第145章 患难与共   剩下的四个室友来得不算早,钟文姝和贺实一起吃了午饭,回到宿舍的时候也就是靠门边的那个床位多了些东西。   安淮在宿舍,见钟文姝回来也顺口说了两句:   “我也刚回来,还没见着人。”   钟文姝点点头,还来不及开口,宿舍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个看起来年纪就很小的姑娘,见着钟文姝两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嗫嚅好半天才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你们好,我叫华丹,我州贵来的,我...我...”   说话的时候都没抬头看她俩。   钟文姝看了眼手里拿着本书的安淮,又回忆了一番自己的长相。   这...她俩长得也不吓人啊!   怎么感觉这姑娘这么害怕呢?   安淮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本就柔和的声音又放软了不少,像是怕吓着这姑娘一样:   “我是安淮,快进来吧,只剩下三个上铺了,你自己可以吗?”   钟文姝也紧跟着开口:“我叫钟文姝,要帮忙不?”   华丹赶紧摇头,小声说不用,看了看三个上铺,没多犹豫就选了钟文姝上面。   铺床、收拾是一项大工程,但这个姑娘出奇熟练,那手脚麻利的程度跟钟母也不相上下了。   钟文姝本还想着上铺做事不方便,自己在下面也能帮点忙,但现在看来自己确实也就只能帮着递点儿东西了。   不过这姑娘也是真客气,钟文姝每帮着递一次东西,总是能收到对方一句谢谢。   虽说不怎么看钟文姝的眼睛,但语气特别真诚。   硬是把脸皮还算厚的钟文姝都给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不用。   华丹的东西不多,床铺收拾好,也就是几件衣服,也就是放柜子里的功夫。   没有了华丹的道谢声,寝室瞬间安静下来。   钟文姝习惯了热闹的,冷不丁这样,还真挺不习惯。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回事儿,钟文姝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华丹你是应届生吗?”   像是被钟文姝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听见华丹的回话:“我运气好,去年六月正好高中毕业。”   安淮也来了兴趣,开口附和:“那运气是真好,我都下乡了八年了,孩子都有了。”   这下不止钟文姝,就连华丹都看了过来,两人满眼都是好奇,但碍于不熟,不好开口问。   安淮笑笑,也没吊两人胃口。   “我算是老三届知青,就在家附近的大队上下乡,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我的丈夫。”   这算是对同患难后一起迎来光明的璧人。   大队上的日子不算好,陌生的地界很难。   但是就像老人们一直挂在嘴边的,你帮我回,我助你一次,总归日子是越过越好。   总之现在再说起当初那些事儿,安淮也忍不住怀念:“也算是想保护自己,从各方面来说,结婚是好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确遇到了良人。   两个知青决定搭伙过日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去县里领了证,在大队上租了间屋子,重新垒了灶台,也没亲人到场,就只几个知青朋友,日子也就在这么过起来了。   “后来大队上建学校,我和我丈夫都是高中毕业,也都选上了。”   其中自然费了不少功夫,毕竟只要涉及利益,那都有箩筐琐事。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们夫妻俩豁得出去,给大队长悄摸送了重礼。   再加上又不是只选两个老师,事情到最后也算是顺利。   不过送礼这事儿安淮自然不会告诉旁人,也不会有人不长脑子来刨根问底。   孩子自然也是在生活好了以后,深思熟虑才决定要的。   说起孩子,安淮脸上的笑更大,还从枕头下拿出来一张照片给钟文姝两人看。   这么聊着,三人之间的关系都拉近了不少。   华丹也敢看两人的眼睛了。   就在钟文姝打算给两个室友讲讲贺石头对自己从小到大的觊觎时候,另一个下铺室友回来了。   新室友显然不是很友好,一进门见她们三个凑在一起说笑,也没想着打声招呼,而是冷哼一声,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钟文姝本想打招呼的手立马忙下来了,也没有再搭理这人的打算,   安淮也差不多是这种想法,她只随意往那边瞟了一眼,就对钟文姝两人道:“等有空文姝你再给我们讲讲你家贺石头。”   钟文姝嘻嘻笑应下了。   华丹左看看又开始看书的安淮,右瞧瞧已经拿出个本子在描画着什么的钟文姝,再偷摸看了看另一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室友。   她选择跟紧两个姐姐的脚步,几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就上了床。   室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不,有声音,还是很大的声音。   谢青青见没人搭理自己,手里的动作愈发大,摆放东西的时候发出“砰砰”的碰撞声。   很吵。   安淮书看不下去了,起身打算去图书馆,随口问了句钟文姝和华丹去不去。   钟文姝也有此打算,麻利起身要跟安淮走。   华丹对去图书馆不感兴趣,但也不想独自在寝室面对谢青青,说了声自己也去后就又从上铺顺滑地溜了下来。   三人路过谢青青身边的时候,又得到对方一声冷哼。   钟文姝和安淮没搭理,华丹脚步一顿,然后又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等出了门,安淮安慰似地拍了拍华丹的肩膀,道:“不用在意,自己舒服了就好。”   华丹有些脸红,对安淮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人很快就把谢青青抛在了脑后,也没再谈论这个人。   世间人千千万万,合则聚,不合则散,虽说是个人都免不了背后说点什么,但也没闲到遇见个人就要议论两三句。   想到这儿,钟文姝摸了摸鼻子有点想笑。   这可真是,自己有时候都会被自己的改变震撼到呢。   只是,她们三人没想着谈论别人,可有人已经开始议论起她们了。 第146章 看上去倒真像是在欺负人   三人回到寝室的时候,剩下的两个室友都到了。   只是,看她们三个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具体的,钟文姝也形容不出来。   不过到底是要朝夕相处的室友,属实没必要第一天就闹出什么事儿让别人看笑话。   三人在安淮的牵头下,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两个人新来的室友眼神依旧怪异,但也没不搭理人,各自介绍了自己。   安淮的上铺叫魏怡馨,二十出头的年纪,口音跟钟文姝一样,一听就是本地人。   谢青青的上铺叫孟梅,神情严肃,和安淮同岁,但看上去倒是比安淮大了不少。   孟梅给钟文姝的感觉和当初在图书馆上班的时候,那个钱姐给自己的感觉差不多。   至于谢青青,还不到二十,也是本地人,还是那副鼻孔看人的模样。   介绍自己的时候倒是没有再冷哼,只是最后半开玩笑加了句:   “这原来是等人齐了才能介绍,我刚还以为你们是看不起我呢。”   钟文姝和安淮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脸上带笑,那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华丹直接缩在角落,当做自己不存在。   不大的寝室,烟火味倒是不小。   最后是孟梅先开了口:“咱们大家五湖四海来,相聚在这儿就是缘分,以后还要朝夕相处不短的时间。”   停顿半响,见虽没人说话,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孟梅很满意,继续道:   “我们六人不是一个系的,平日也都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觉得咱们这个寝室得选出来个寝室长,有什么重要消息也负责通知大家,你们觉得呢?”   六个人里面,只有钟文姝是美术系,华丹和魏怡馨学的是教育,安淮、谢青青和孟梅则是一块儿的。   各自有各自的课要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也多半是自己班里的事儿,寝室长什么的可有可无。   而且这一天的情况看下来,寝室长明显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现在有人想做那就让她做吧。   大约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没一个反对,魏怡馨还直接直接开口让孟梅来做。   孟梅严肃的脸上都带了些笑:“我也不推辞,你们以后遇到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也一定会帮,有什么意见也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闹矛盾,传出去让其他人看笑话。”   官腔不小,只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孟梅开口的下一句话就是对着钟文姝三人说的:   “上午你们三人来得早,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能说的话多一些也无可厚非,但你们也不应该排斥青青,这是不对的。安淮你们给青青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这是新官上任不过一分钟,火就烧起来了?   被着重点名的安淮只觉得好笑,还没开口,钟文姝已经先一步开口问:   “那室长倒是说说我们怎么排斥谢青青了?”   “青青到的时候,你们只顾着聊天,也没说帮她一下,这也就算了,但你们还结伴出了门,留她一个人。”孟梅越说越理直气壮吗,真的就是把自己放在了道德制高点,“最后还是我和怡馨到了,帮忙收拾好的。”   钟文姝想起来了,她中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谢青青的下铺上是放了东西,直接放在了木板上。   当时她心里还暗自想,这人肯定是想先来占个位置。   结果好嘛,合着是等她们回来帮忙呢?   而且帮忙就帮忙,你说一声不就行了,非等着别人上赶着给你服务?   要说华丹那边,钟文姝是心甘情愿,毕竟人家是真心实意在道谢。   但是谢青青,一开始就那副哼哼样,她们还凑上去那是骨头得多软?   越想越气,小炮仗炸了。   “室长你要这么说,我们就来好好掰扯掰扯。谢青青来的时候,我们都没在寝室,还能未卜先知,飞回来帮她收拾?”   “可是后来...”   “后来我们回来了,谢青青不在,我们还能自作主张去碰她的东西?要是有什么丢了室长你负责吗?”   “她回...”   “她回来了以后帮忙?那你也不看看她回来是个什么态度,那一声一声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不是寝室,是动物园呢!”   谢青青:“钟文姝你说谁是猪呢!”   “我在说谁谁心里清楚。“钟文姝不避反上,“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下铺,非得等别人来给你做?非亲非故,我们欠你的?”   孟梅站在了谢青青身边,道:“咱们是一个寝室的,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行啊,退一万步讲,请人帮忙不应该客气点儿吗?哑巴吗?非等着我们凑上去?”   孟梅:“青青她在家没做过这些,咱们...”   “她没做过,就该我们给她做?”说着,钟文姝又看向谢青青,“你在家不做,那肯定就是家里人在做了,那现在咋没人来给你帮忙?还是说你就是不想做,找借口呢?”   外地就不说了,本地人,要真的什么也没做过,还能没个人来送?   姝姝不信。   安淮这时候也站在了钟文姝身边,接话道:“今天报到,宿舍楼都可以进,你是本地人,随时可以回去找家里人帮忙。”   然后,安淮又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继续道:“现在时间还早,不会耽误。”   两人的一唱一和,把孟梅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除了介绍自己一直没开口的魏怡馨悄摸摸离开了寝室。   华丹则是拿着一本书上了自己的床铺。   至于谢青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什么伤心事儿,本来还一脸气愤的模样,现在竟然转头就趴在床上开始哭。   好一副伤心模样。   而此刻的钟文姝,单手叉腰,溜圆的眼睛瞪大。   看上去倒真像是在欺负人。 第147章 姐妹俩的默契   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情是讲不清道理的。   就像是长辈们嘴里经常挂着的“大过年的”、“还是孩子”......   当然了,还有一句“谁哭谁有理”。   好像这是非对错能因为几滴眼泪就烟消云散似的。   毫无根据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扎根在大多数人心里,有时候听在耳朵里那真是恨得牙痒痒。   谢青青这么一哭,先不说本就站在她那一边的孟梅,就连华丹都忍不住从上铺探出了个脑袋看。   最后还从上铺爬下来,拉了拉钟文姝的衣角,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钟文敏听得皱起了眉:“那你就真这么算了?”   算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钟文姝向来不是会为了陌生人委屈自己的人。   她只是被谢青青突然这么一哭弄得一愣神,然后维持着叉腰的动作,理直气壮问道: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这就哭了?”   “行了,文姝你也少说两句,青青都哭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会哭了不起啊?我还会哭呢!”   这话说完,谢青青哭得更大声,估摸着从她们门口经过的人都能听着些动静。   孟梅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看笑话,亦或是找不到话来反驳钟文姝,转头蹲下身轻声安慰谢青青。   安淮则是叹了口气把钟文姝拉到一边,小声耳语。   钟文敏就是这个时候找来的。   今儿是钟文姝开学的日子,别看这丫头嘴上没说,但对于自己没来多少肯定会失望。   深知钟文姝的脾气,钟文敏一下课只来得及拜托焦雯婕把东西带回寝室,连对方的话都没听完就跑了。   一路问了不少人,也才找到钟文姝的寝室。   只是没想到是这番景象。   钟文姝本来肚子就憋着一股气,钟文敏这么一来,尽数化成了委屈。   溜圆的眼睛都有点水润。   钟文敏见状,不动声色又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琢磨出了点儿意思,开口对钟文姝道:   “咱妈走了?”   钟文姝不知道敏敏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乖点头。   “爸也走了?”   姝姝点头。   “爷爷和大姐姐夫也走了?”   点头。   “南南他们也走了?”   他们不是今天也开学!往哪儿走?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还是选择点头。   钟文敏很满意,继续问:“妹夫也回派出所值班了?”   这话一出,钟文姝可算是琢磨出了点儿意思,点头的力度都重了不少。   “那就只剩我了,走吧,我还没吃饭呢。”   说着,钟文敏还有意无意按了下自己的手指,发出“咔”一声响。   钟文姝顿时笑眯了眼,道:“那赶紧的,一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去找武师傅训练?可别耽误了!”   这话一出,钟文敏面上表情都没变一下,很有默契接话:“师傅说我进步大,今天给放假了。”   “二姐,你可真厉害!”   “那也不看看你姐我是谁?一打五不成问题!”   宿舍里的其他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姐俩边唠边手挽手走了。   良久,还是安淮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孟梅嘴巴张合几次,看向安淮:“文姝她姐这么厉害?”   “我跟你一样,第一次见。”   “那文姝结婚了?男人是公安?”   安淮笑着说不知道。   最后,孟梅连安慰谢青青都忘了,一脸恍惚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这是巴结错对象了?   另一边,钟文敏也从钟文姝嘴里知道了今儿这一天发生的事。   到底是比钟文姝经历丰富,很快就琢磨出了孟梅几人的想法。   先说谢青青,小心思可不少。   张口闭口告诉大家,自己什么也没做过,无形之中传达出在家很受宠的形象。   但事实上呢?   正如安淮所说,要是真受宠,为什么没个人来帮帮忙?   外地就算了,客观因素太多,可谢青青说自己是本地人。   所以,谢青青口里的一切很大可能都是唬人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人之常情,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越缺什么,就想要表现什么。   而看起来老练的孟梅,目的性很强,单是刚刚在201的那十分钟就能察觉一二,再加上钟文姝的描述,钟文敏也算是拿捏了八九不离十。   估摸着一会儿回去,孟梅对钟文姝的态度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魏怡馨没见着,就不说了。   华丹太内向,而且太容易受他人影响,是优点也是缺点。   安淮倒是挺好,也算是和钟文姝能说到一起,但相处时间太短,也仅仅是这样了。   毕竟不能指望着再来一个关月不是?   这一通分析下来,钟文姝听得眼睛都直了,抱着敏敏的胳膊由衷夸赞:“还得是敏敏你。”   钟文敏收下身旁人的夸赞,道:“我这些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懒得多想。”   可不就是这样,钟文姝不是不懂,她一直需要的就是一个点拨。   就像是挂炮,你只需要有人把引线点燃,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钟文敏则是已经成长为了点引线的人。   最关键的是,她那个宿舍也不见得多和谐!   钟文姝来了兴趣,眼睛亮亮:“焦雯婕又咋了?”   “跟焦雯婕没关系。”   呦呵,这是遇见啥人了?   遇见谁?那可真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主儿。   那姑娘是最后一个来的,寝室里自然只剩下一个靠门的上铺给她。   这可了得!   那姑娘还没开口,一起来的妈妈就不干了,直言她家闺女身子弱,爬不了上铺,非要三个下铺姑娘给她闺女让一个出来。   先到先得是默认的规矩,再有大家都知道好赖,谁愿意平白无故当这个冤大头?   这不,直接就在寝室里吵起来了。   热闹得很呦~   最后,那姑娘的妈硬是给自家闺女争来了个下铺的位置。   就是靠门那个钟文敏不要的下铺。   “就这她们还不愿意,想要的是你那个下铺,不过没成。”   钟文姝颇为同情道:“敏敏,你辛苦了。”   钟文敏收下了这勉强算是安慰的话,感慨道:“我现在觉得焦雯婕也挺可爱的。”   虽然烦人,但是没心眼儿。 第148章 贺石头,我回来了   事情正如钟文敏所料想的那样,钟文姝回到寝室的时候,孟梅一改刚才严肃的态度,简直友好得不得了。   甚至还想要帮钟文姝打热水。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自己身为寝室长,应该为大家服务。   至于谢青青,在钟文姝回来以后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眼神都没和她对上一下。   虽说这一切是在意料之中,但如今这见着了,钟文姝还是有点想偷乐。   结果还没乐出来,一转头就对上了安淮有些戏谑的眼神。   钟文姝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种做坏事儿被抓住的感觉。   安淮:“你姐去训练了?”   钟文姝嗯嗯点头,冲着安淮扮了个鬼脸,惹得对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场本该鸡飞狗跳的闹剧,竟是就这么因为钟文敏提早谢幕。   不过这对钟文姝来说的确也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不痛不痒,属实没必要放在心上折磨自己。   毕竟,新学期开始真的很忙。   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学生,体会过人间疾苦,熬过黑暗后都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这大约就是失去过后才懂得珍惜的最高境界。   其实不只是学生,很多已生华发的老师重新站上讲台,看着下面这些年龄不一的学生,有些感性的老教授讲课的时候都忍不住红了眼。   大家都如饥似渴得汲取知识,钟文姝这样懒散的人,都被带得勤奋了不少。   不勤奋不行,钟文姝真切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天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努力是真不行。   201的其他人,除了不怎么回来住的魏怡馨,其他人差不多也是这样。   五个人三个系,每天要跑的教学楼南北都有,上课时间也不一样,偶尔在食堂碰见身边也有各自的伙伴。   也就只有晚上回到寝室能说上几句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闹不出来多少矛盾。   顶多就是孟梅官瘾又上来了,拉着几人说一下寝室卫生的分配。   一时间也算是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钟文姝就这样白天教室食堂两头,晚上回了寝室说两句话就睡。   累但是充实。   等四月中的某一天,钟文姝在食堂看见安淮和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忘记贺石头一个月了。   这可真的是......   都怪自己太好学!   这人吧就是奇怪,没想来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忽来这么一出,钟文姝想见贺石头的心情是再也压不住了。   回家!马上回家!   匆忙把面前的饭菜扒拉干净,钟文姝跟同行的伙伴打了声招呼,拿着饭盒就往宿舍跑。   宿舍里只有魏怡馨在,见着钟文姝着急的模样,好奇问她怎么了。   比起旁人的刻苦,魏怡馨就显得格格不入。   经常不回来住就不说了,毕竟是本地人,回家住也正常。   但是钟文姝也听安淮说过,魏怡馨上课经常迟到,有时候干脆不来,也不知道成日在忙些什么。   不过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钟文姝和魏怡馨连朋友都算不上,没打算多嘴问,边收拾也就边顺口回道:   “我这周课上完了,回家去住两天。”   魏怡馨倒是来了兴致,凑到钟文姝身边絮叨:“是该回去住两天了,这宿舍条件这么差,人这么多,还有味儿,那床动一下也嘎吱嘎吱响,真不知道你们是这么忍下来的。”   话落,应景般摇摇头。   “我住着还行。”   条件肯定是比不上家里的,但真没魏怡馨说的那么不堪。   “诶文姝,你家住哪儿的啊?”   钟文姝有些奇怪看了魏怡馨一眼,但还是回道:“派出所家属区那边。”   “那咱俩家住得不远,到时候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啊!”   派出所家属区也不止一个,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从哪儿得出来不远的结论。   不过管她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什么目的,钟文姝也没有心情再跟魏怡馨耗下去,拿起打包好的东西敷衍道:   “我先不跟你说了啊,再耽搁下去赶不上公交车了。”   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这也不是假话,从学校到家属区差不多得坐近乎一个小时的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后还得走一截,到时候天黑了她一个人可不敢走。   也是运气好,刚小跑到公交站车就来了,人也不多,还有位置坐。   之后的路也顺当,钟文姝甚至还有时间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俩煎饼。   等煎饼的时候,钟文姝随口问小摊贩:“叔您胆子不小啊,这地儿可离派出所不远啊。”   煎饼大叔手上动作不停,笑呵呵道:“还有二里地呢,而且我这摊儿小,推着就跑了。”   “那还能跑过他们?”   煎饼大叔也不避讳,只是压低声音道:“那有啥跑不过的?追两步就停了。”   又随口说了两句,煎饼也好了,钟文姝接过道谢,准备走的时候又听煎饼大叔道:   “闺女好吃再来啊!你要是没时间来买,只要不远,我给你送家去也成!”   能听出来,这大叔是真的很想留住自己这个客人。   钟文姝起了逗弄心思,笑容乖巧,道:“前面家属区也能送吗?”   “能啊,这有啥......”话说到一半,大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前面?家属区?   据他了解,前面怕不是只有派出所的家属区......   “闺女,叔年纪大了,你别跟叔说笑了。”手已经放在了推车把手上,随时做好了跑的准备。   钟文姝笑眯了眼,扬了扬手里还没吃的煎饼,道:“放心叔,下次我还来买!”   煎饼大叔还是心有余悸,等钟文姝走后,合计了会儿,还是推车走了。   算了算了,还是换个地方吧,刚那闺女挺邪门的。   再待下去别真出事儿了。   也就是煎饼大叔前脚刚走,后脚还真过来俩人。   “那人呢?”   “不知道。”   “走了也好,省咱们功夫了。”   “也对,你说这人也是,摆摊就算了,咋就缺根儿筋来这儿?干脆摆咱们门口去得了!”   “走吧...”   当然这些钟文姝都不知道,她把俩煎饼揣进了自己兜里,蹦蹦哒哒往家走。   距离自家那栋楼还有几步的时候,就瞧见了贺实的背影。   “贺石头!”   贺实脚步一顿,待反应过来转身,就看见个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身体快过于脑子,贺实大步上前接住了来人。   “贺石头,我回来了!”   “嗯,回家了。” 第149章 最想妈妈了   独守一月空房的贺石头可算是等到媳妇回来,喜悦不言而喻。   要说没点儿小情绪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媳妇这一去读书,可真是一个信儿都没带回来过。   贺实也去学校那块儿转悠过,但门卫大叔太尽责,他也不想搞什么特殊,最后也就真只在校门口看了会儿。   而且退一万步讲,贺实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分得清孰轻孰重。   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他愿意当钟文姝的大后方。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贺实找媳妇讨点儿好处。   这男人要是矫情起来,那就真的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这么想着,一进家门的贺石头就把人松开,没有钟文姝预想中的干柴烈火,而是顺势把煎饼从钟文姝的兜里拿出来,让她趁热赶紧吃。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多年的相处,大约也能琢磨出这人是什么意思。   钟文姝也不急着啃煎饼,抱住贺实的胳膊,特意放软声音开口道:“贺石头?石头哥哥~”   笑眯了一双眼,乖的不得了。   这大概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贺实最终迷失在那一声声软绵绵嗓音中,哪里还记得一开始的想法。   后面的事情也顺理成章,不是干柴烈火,是润物细无声的入侵。   至于那特意打包回来的煎饼,早已经在桌子上凉了个彻底。   “煎饼还没吃呢!”   “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确实不差这会儿,而且是吃一顿也饿不死...吧?   那当然是不行了,月挂树梢才没多久,钟文姝的肚子就不甘冷落叫了不知几次。   贺实任劳任怨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去热煎饼。   虽说天气已经转暖,但大半夜的,冷食吃进肚子也不舒服。   左右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钟文姝心满意足吃完了大半个煎饼,把剩下的递给贺实,拍着肚子感慨道:“还是家里好啊!”   可不是家里好,能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小祖宗!   而贺实收拾完回来就看见小祖宗已经睡熟了,细听还有小呼噜。   这得是有多累?   笑笑未多言,只将人轻轻揽进怀里。   似是有所察觉,怀中人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因着一个月来养成的习惯,钟文姝第二天醒得特别早。   贺实还挺诧异。   要知道这人原先起床去上班那都是要三喊五叫,有时候还得拽几下才起得来。   现在能醒这么早可真是奇了。   “时间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   钟文姝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眼泪,开口回话的声音还有些含糊:“我再躺会儿就行,醒了也睡不着了。”   刚开学那几天还不适应,要不是室友们起床的动静不小,她准保得天天迟到。   就这么一天天下来,愣是给她养成到点儿就醒,醒了就睡不着的习惯。   贺实走了没多久,钟文姝也起来了,实在是躺着也没啥意思。   外屋的桌子上留着一碗饺子,还温着,钟文姝就着白开水算是解决了早饭。   就是这饺子,越吃越熟悉。   尤其是那馅儿里自带的酸味,绝对是钟母的手笔。   嘿,这贺石头,她不在家,还能得着钟母的饺子吃?   钟文姝咂吧咂吧嘴,想妈妈了。   那要不去供销社溜达一圈?   行!   说走就走,把碗洗了,换了身衣服,钟文姝乐呵呵就往供销社走。   供销社里熟悉的面孔少了些,替换上来的都是年轻的血液。   这应当都是那些回城的知青,考不上大学又找不到工作,基本上就只能顶替父母的班了。   钟文姝还颇有些感慨,以往进来的时候,根本不用自己说话,那些婶子一个个都会乐呵呵说上一句“小钟来了?”   现如今就只能自己坚强走进来了。   这是被婶子们养大了胃口呀...   “你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   钟母一早就看见了小闺女,这么久不见还挺想。   正想招呼两句,就看见这孩子先是环顾一圈四周,颇为伤感叹了口气。   然后走到自己面前啥也不说,就叹气。   跟个傻子一样。   钟文姝不乐意了,哼了一声,回道:“我在感慨世事无常,瞧瞧这般光景真是今非昔比,若我再晚来月余,怕真的就是物是人非,想想就徒增伤......”   “会不会好好说话?不会就一边玩儿去!”   钟母忍无可忍,这孩子明明是去学画画了,怎么比小敏还能瞎扯!   叽叽咕咕的,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钟文姝嘿嘿一笑,也不装怪了,对着一旁看戏的赵梅眨眨眼,然后就冲钟母笑得特别甜:   “妈妈,想您了~”   话落,还不忘对着一旁的钟文婷补充:“也想姐姐了~”   赵梅乐了,但想起自己孩子,还有点酸:“那不想你赵姨?”   “想啊!咋不想呢?但是最想妈妈~”   赵梅笑着摇摇头,难得识趣儿,没强插进母女仨的谈话。   钟母没绷住脸,眼角眉梢都透出了愉悦:“别贫了,你咋有空回来?”   “周末没课,我回来待两天。”   “去看你婆婆没有?”   “晚点儿去,这个点儿都还在上班。”   钟母点点头,寻摸着这时候空闲,就开始问小闺女在学校过得咋样。   不只是钟文姝离不开妈妈,钟母那也是离不开小闺女的。   原先不说天天见,但隔个一天就能见着。   这一下就是一个多月,钟母有时候觉得吃饭都不对味儿了。   如今见着了,人又恢复正常,可不得多说几句。   钟文姝把自己这边情况说得差不多,也开始问这儿供销社的情况。   钟母:“那些个回城的,闺女还好,大小伙子一个个都成了街溜子,这样下去怎么行?这不你刘姨陈姨的位置都给自家儿子了。”   钟文姝顺势看了几眼,很眼生,但都捧着书在看。   钟文姝不明所以,又看向钟母。   “这离下一次高考也就俩月了。”   钟文姝这才隐约想起,似乎之前听孟梅说过这件事儿。   七八年高考的政策是七月份考试,九月份开学,比他们这一届也就晚了半年。   这么算下来,的确也就就只有两个多月了。   只不过为啥不回家专心复习,非要在这儿边工作边学习。   好奇归好奇,钟文姝也不好在这儿直接问,万一是有什么隐情被当事人听见了也不好。   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话题,钟文姝也没多待,溜溜哒哒回家找爷爷再玩会儿。   然后有幸见证了桂花婶子事业的第一步。 第150章 金家闹剧   没有钟文姝的日子,桂花婶子一开始还很寂寞的。   钟母忙着上班,隔壁王婶子依旧沉浸在“自己是大学生的妈”的喜悦中,脾气好的不得了,都不和她拌嘴了。   为了解闷,李桂花还想让胡同口三人组变成四人组,只可惜没成。   没办法,人家三个老姐妹之间有密不可分的默契,李桂花自认能说会道,可愣是插不进去几句话。   只能无奈放弃,孤独的李桂花竟是闲到给帮钟文婷看孩子。   这事儿说来也好玩儿。   钟母和钟文婷上班后,小玲玲还好,差一点儿满六岁,乖巧得不行,每天跟在太姥爷身边去前院跟童家老两口玩儿。   钟文婷夫妻俩琢磨着等年一过就该送去读书了。   小新远就不行了,两岁多点儿,啥也不懂。   你要说乖也乖,可男孩子小的时候有几个是不闹腾的?   不乖起来是真要命。   这年头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不锁门的,五号院已经关不住这小家伙了。   小家伙的世界地图已经拓展到了胡同。   探索几次后,小新远已经滑溜得像条泥鳅,他太姥爷只要一个不注意,人就跑儿没影了。   钟文婷也不会让老爷子跟着小孩子跑,就拜托桂花婶子随时照看一眼。   李桂花不愿意,但是她闲而且钟文婷还给东西!   李桂花愿意了。   这样下来,不只是钟文婷,胡同口还有两户家人和于家是差不多的情况。   孩子也就两三岁,大人白天上班,家里没个老人帮忙,孩子吃饭是个问题。   这不就都找上了李桂花。   也不让做什么,就是中午管孩子顿饭就成。   不让白干,粮食他们出,还给钱。   于是,前院空出来的那间屋子又开始有了人气儿。   一到中午吃饭,小新远就领着两个小伙伴回院子找李奶奶要饭吃,吃完就把人带走。   竟是比当初那群上门找王军义的备考生还懂事儿。   钟文姝听得啧啧称奇,凑到正在揉面的李桂花面前问道:“童奶奶他们没意见?”   李桂花手上动作不停,回道:“没意见,老两口高兴着呢!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吃饭香,老两口看着都能多吃几口饭。”   “我咋听这意思,老两口的饭也是您给做了?”   “顺手的事!”李桂花笑眯了眼,凑近钟文姝压低了声音,“再说,我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懂了,童家老两口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开火做饭也累,不如跟着李桂花一起吃。   也算是互惠互利,钟文李桂花竖了个大拇指。   “姝姝你说,婶子我能把这事儿干大不?”   “怎么个干大法?”   “我琢磨着像是你家侄儿这样的孩子也不算少,我要是都能给接来,就做做饭,照顾照顾,也能给宝来减轻点儿压力不是?   我手艺比不上你爸,但这一片也能排的上号。   还有就是我和你李叔都还年轻,在家闲着也心慌,宝来还没娶媳妇,到时候女方那边儿不得嫌弃我和你李叔在家吃白饭啊?   人闲着得费,怎么也得找点事儿做。”   也就是现在形势好了,要是再早上半年,这话李桂花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别看她只是个就在这一片晃悠的妇女,但因为有个到处跑车的儿子,李桂花知道的还真不少。   知道的多了,心也开始痒了。   最关键的还是李宝来,儿子的心思瞒不住她这个当妈的。   她给不了啥助力,也就尽量不拖儿子后腿了。   钟文姝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也觉得李桂花的想法挺不错的。   就是实际操作起来,其中的困难可不小。   显然李桂花也知道,她也没打算现在就做。   饭得一口口吃,路也得一步步走。   算是过了一把嘴瘾,李桂花收起嘴角的笑,叮嘱钟文姝:   “这事儿婶子我可就给你说了,连你李叔都还不知道,你可别说出去了啊!”   这话说的!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钟文姝一脸笑连连点头,保证自己谁也不会说。   “尤其是你妈,别眼睛一瞪你就秃噜出去了知道不?”   “放心吧婶,这没根没据的,我妈想不到那方面去!”   也是,李桂花点点头,转而又说起金婶子的事儿。   这也是钟文姝想问的,刚回来的时候,胡同口三人组是一个也不在,她还特地在老槐树下蹲了会儿,还是没见着人。   倒是稀奇。   李桂花悠悠叹了口气,才道:“你金婶子病了,刁大嘴那俩去陪着了。”   “病了?啥时候的事儿啊?”   “好些天了,得有半个月了。”   “这...啥病啊?”听这语气可不像是什么小打小闹。   “前段时间强子那孩子回来了,说是离婚了回来参加高考,你金叔气得不行,让他去把媳妇闺女找回来,谁知那孩子半点脸都没给留,你金婶子最爱脸面,直接给气晕了,到现在还没下炕。”   强子就是之前金婶子那个先斩后奏给人当了上门女婿的小儿子。   他也参加了高考,没考上。   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传言,说是以后的考试指不定结了婚的就不能考了。   那还了得!   冯强也不知怎的,就说通了女方那边扯了离婚证,也没管还有个小闺女,自己就回来了。   金叔金婶子虽说之前确实看不上那个农村儿媳,但也没想过让儿子抛妻弃子。   夫妻俩还琢磨着能不能找找关系,把小儿子一家给接到身边。   不管怎么说,他们多少能帮衬着些,孙女以后受的教育也能更好。   但万万没想到,看多了别人家的吵闹,到头来,自家竟是出了个金...冯世美。   还闹了个人尽皆知,金婶子直接撅了过。   要不是金叔眼疾手快给扶住了,哪怕是真得出大事。   “那后来怎么办了?”   “你金叔说什么都不让强子进家门,还放话出去,他一天不把媳妇孩子接回来,那就一天别进家门。”   冯强一开始不信邪,就在院子里转悠,还指使妹妹给他做饭,被亲爹打出了院子。   这下不仅是家门进不去,连院门也进不去了。   胡同里也没有愿意收留他的人家,如今倒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151章 贺大嫂住院   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钟文姝觉得自己也该去金...冯家瞧瞧。   邻里邻居这么多年,自钟文姝有记忆起,胡同口就有那道身影。   乍一没看见,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更何况有了刘老太太的事情在先,钟文姝不去看一眼不踏实。   李桂花也觉得该去看看,不过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到时候别乱说话,看两眼就行。”   “我知道放心吧婶子,我不会乱问。”   “别待久了,看看就回来啊!”   钟文姝点头应下,又去前院跟爷爷说了一声。   没要老爷子给的十块钱,钟文姝先去了国营饭店一趟。   看望病人不能空手,多少得带点儿东西,更何况金婶子一直待自己不错。   时间已经不早,供销社的红糖肯定早就没有了,钟文姝打算去国营饭店碰碰运气。   然后,听了钟文姝要求的服务员韩萍带着一脸难言的表情去了后厨,对着钟师傅道:   “钟师傅,有客人点了道红烧鱼,不过要活鱼。”   钟师傅切菜的手都没停,头也不回道:“没有!把咱饭店当市场买菜来了?”   “那客人给的是成菜的钱。”   “那也没有!”   韩萍颇为认同点头,然后继续道:“可是那客人跟您一个姓。”   钟师傅手一顿,回头看向韩萍:“谁?”   一旁小徒弟凑过来接话:“敢来咱们这儿点食材的,那肯定是文姝姐了。”   可不是,除了那丫头还能有谁?   钟师傅也不用小徒弟帮忙,手脚麻利从盆子里捞了最大的那条鱼,拿起刀在鱼脑袋上狠拍了一下,才装袋子里递给了小徒弟:   “你从后面出去。”   小徒弟是个机灵的,乐呵呵应下就跑了。   而钟文姝也早就等在了后面,接过活鱼也没管是不是有水,放在布袋子里,跟小徒弟道了别就回了鹁鸽胡同。   金婶子家和刁家都在鹁鸽胡同一号院,这时候还不是下班时间,院子里没人。   敲了敲金婶子家的门,听到里面有声音,钟文姝推门走了进去。   金家两间房,如今除了夫妻俩,还有个没嫁人的闺女,也算是宽敞。   钟文姝进来的时候,刁大嘴和篾子婶坐在炕边侃大山。   细听,还是那些家长里短。   金婶子依旧在炕上,看起来倒是比李桂花说的状态要好很多。   见着有人来,刁大嘴给让出了个位置:   “哎呦,咱们可是好久没看见你这丫头了!”   钟文姝笑眯了眼:“刚开学的时候可忙可忙了,一下课我恨不得倒头就睡,现在松快点儿了,就回来看看。”   回了刁大嘴的话,又笑嘻嘻喊了声“篾子婶”,钟文姝最后看向金婶子。   也没问她好点儿没有,而是邀功般从布兜子里拿出那点还晕着儿的鱼,晃了晃:“金婶子快瞧瞧,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这咋行,姝姝你快拿回去,给老爷子补补,我这儿不碍事。”   说着,本来斜靠的人都坐直了,但因为没什么力气,直挺挺就往旁边倒。   钟文姝被吓了个够呛,赶紧伸手拦住了。   一旁的篾子婶见状收回手,数落道:“你可慢点儿吧,孩子好心来看你,你别给孩子吓个好歹,赶明儿再不上你家门了。”   金婶子喘了口气,才回:“别听你婶子瞎说,我知道你好心,但我这儿也快好了,那鱼你拿回去啊!”   钟文姝没说拿也没说不拿,待金婶子坐稳后,就凑到刁大嘴身边去拿剥好的花生吃。   “你这丫头倒是挺会省事儿,要吃自己去剥。”   嘴上这么说着,刁大嘴手上剥花生的动作没停,细看还加快了些。   一边给钟文姝剥花生,刁大嘴一边对金婶子道:“你不用这丫头省着,给你就收着,等你家小闺女做的时候把这丫头叫过来一起吃。”   钟文姝嗯嗯点头,提要求:“金婶儿,我不吃鱼头啊!”   “这太费钱了。”   “没事儿,但是婶子我是真不吃鱼头啊!”   金婶子笑了:“那你今晚上就来,把小贺也叫上,我让你叔做。”   “成啊,一定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钟文姝也就走了。   瞧着那背影,金婶子本来笑着,但笑着笑着却是突然红了眼。   刁大嘴和篾子婶对视一眼,皆是默默叹了口气。   相交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老姐妹在想什么,可这种事儿除了自己想开点儿还能怎么办?   最后还是金婶子擦了擦眼角,对两人道:“到头来还不如别人的孩子知道心疼人。”   语气中尽是失望。   抛开极少数不谈,不管在那个时代,最难做的,就是爱孩子的母亲。   生孩子是最大的一场赌注,输赢很重要。   钟母的幸运在于钟文东还算有良心。   金婶子有没有这个运气,那谁也不知道了。   ----   钟文姝回了自家院子,成功从李桂花手上蹭了一顿饭,又在钟文敏的房间睡了个午觉后,溜溜达达就准备去贺家了。   之前贺大嫂那番话,钟文姝后来还细细琢磨了。   一回贺家吃饭,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基本上就是贺大嫂一个人在忙活。   自己顶天就是帮忙扒扒蒜、摆摆碗筷什么的,细数起来也没做什么。   次数多了,谁会没意见?   没意识到的时候就算了,要是明知而不为那就真是脸皮厚了。   这么想着,钟文姝特意早了不少。   只是万万没想到,刚踏进柿子胡同没几步,就被邻居婶子给拦下了:   “诶!贺四家的,你咋回这儿来了?没去医院啊?”   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去医院做什么?   但是这想法也只是一瞬的事儿,随即反应过来邻居这么说,那怕是贺家的谁住院了。   也没听贺石头说过。   刚想开口问,那邻居婶子先拍了下自己的头,道:   “我这脑子,你这刚回来肯定不知道,你嫂子今儿早上在院儿里摔了一跤,身下流血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你赶快去看看吧,就离咱们最近的二院。”   今早上的事儿,怪不得贺实没说过,钟文姝也不耽误,道过谢一路小跑去了医院。   问了好几个护士,才找到贺大嫂的病房。   推门进去,几年没见的贺伍竟然也在。 第152章 事情始末   贺家的这些人,要说钟文姝正儿八经带着厌恶情绪的真就只有贺伍一人。   贺父的那些小算计,在贺伍这个造成过实打实伤害的人面前,都有点不值一提了。   他俩之间的矛盾不会因为时间长亦或是一句“都是一家人”就过去了。   毕竟,脱臼的感觉那是谁经历谁知道。   别看医生一抬一推就回去了,但没推回去之前是真要命的。   反正现在钟文姝看见贺伍全当做没看见,只和坐在一旁的贺老大打了个招呼。   该说不说,这一点贺伍和钟文姝还挺有默契,他也是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贺大嫂倒是挺激动,见着钟文姝就对那边兄弟两人道:“文姝来了,你们回去吧。”   “弟妹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还是留下来......”   贺老大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大嫂打断:“那留你能行?我想喝口水都要等半天,小玉送来的鸡汤,肉还得分给你这个弟弟,你们在这儿除了碍我的眼,还有什么用?”   “大嫂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么一大桶你又吃不完,再说你现在住着院,我和大哥都在这儿陪着,你倒是不乐意了......”   声音越来越小,钟文姝莫名听出几分心虚。   而贺伍的话说完,贺大嫂本来苍白的脸都有些红了,显然是气的。   贺老大见状,拉起贺伍把他推出了病房,然后一脸抱歉对钟文姝道:   “弟妹你帮着照看会儿,一会儿小玉就来了,我晚点也过来。”   钟文姝本来就打算陪贺大嫂一会儿,这时候也没拒绝贺老大,而且他俩走了,说话也更方便。   得到回应,贺老大又对躺在病床上的贺大嫂道:“美芳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贺大嫂偏过头,闭上眼睛没说话。   贺老大有些尴尬冲着钟文姝笑笑,轻声出了病房。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钟文姝打算先去拖个椅子过来坐,结果手刚碰上椅背,就被贺大嫂出声打断:   “你别坐这个,换一个。”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另一把椅子。   那是贺伍坐过的,她嫌弃。   贺大嫂也反应过来了,还是不乐意钟文姝坐这张椅子,直接让她坐床边上。   “这为啥不能坐?”   “你们大哥坐过,看着就烦。”   很好,钟文姝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这个理由把她说服了。   只是病床就那么点儿大,自己也不好挤上去,干脆跑去找小护士要了块抹布,当着贺大嫂的面儿把椅子擦了一遍。   别说,这擦一遍,不仅贺大嫂舒服了,钟文姝自己都感觉好了不少。   好一番折腾,钟文姝这才有机会问贺大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贺大嫂不答反问:“你咋有空回来了?”   “就正好有空回来看看,打算去看看你,结果一到胡同口,隔壁婶子告诉我说你住院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专门赶回来看我的。”   还挺失望。   钟文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干脆拿起桌边放着的苹果给贺大嫂削皮。   削了几下,想起了什么,钟文姝有些迟疑问道:“大嫂,你现在能吃苹果不?”   “能吧?”也是不确定。   钟文姝不敢乱来,蹬蹬蹬起身出门去找了个护士去问。   “切半个吧,别多吃。”随即又嘱咐道,“回去多弄点有营养的,要是这回没养好,以后受罪的还是女人。”   语气属实不算好,钟文姝还听到这个护士并不小声嘀咕:“什么家人,还缺病人那一口吃的。”   得,这就是受了无妄之灾。   钟文姝自然不会去和护士解释,不仅不解释,反而也用差不多的音量附和:   “对!真不是人!”   然后冲着对方一笑就走了,徒留小护士呆愣在原地。   这边,贺大嫂见钟文姝回来,就问:“怎么说?”   “我问了护士,说能吃,但也不能吃多,我看桶里已经有两个苹果核了,明儿再吃吧。”说着,拿起放在桌子上削了一半的苹果道,“这个我给你包起来,一会儿等小玉来了,让她吃了吧。”   “没事儿,你替我削完吧。”   钟文姝刚想反驳,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开口:“那俩苹果不是你吃的?”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吃两个苹果的人吗?那是咱们那个千辛万苦回了家的小叔子吃的!”   “你一口都没吃?”   “何止没吃,我猜我现在为什么躺在这儿?”   “贺伍?”   可不就是贺伍。   贺大嫂今儿天没亮的时候起来上厕所,刚踏出房门,就是脚下一滑。   动静不小,贺家的人都听着声响出来,就看见贺大嫂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喊疼。   有经验的妇人一看那动作就知道怕是不好了,当即整个院子都惊动了。   贺老大呆愣在原地,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贺母镇定指挥,有邻居帮忙把人给抬上了邻居家的三轮车。   而三轮车都骑出去老远,贺老大才像是如梦初醒,跟了上去。   结果不太好。   时间太短,连贺大嫂自己都不知道有了孩子,这一跤摔得有点狠,自然是没保住。   而这个时候大家也才知道,导致贺大嫂摔跤的是门口那摊水,而那摊水是贺伍倒的。   因为懒,不想多走那两步,直接把水倒在了屋门口,恰逢还未完全清醒的贺大嫂出门上厕所。   甚至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贺伍还往贺父那边站近了些,颇有些理直气壮:   “是,就算是我的错,但是谁让大嫂出门没看路?就那么一摊水都能踩上去,这怪得了谁......”   说到这儿,钟文姝已经能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无非就是贺父又开始和稀泥,说贺伍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还会假惺惺骂贺伍两句,就算是过去了。   刚刚贺伍那态度还有桶里的两个苹果核不都已经摆明了吗?   但是贺老大呢?   刚刚瞧着对贺伍态度也不差。   所以,真就这么过去了? 第153章 我宁愿我闺女愧疚一辈子   提到贺老大,贺大嫂情绪明显低沉了不少,本来都有点血色的脸又开始苍白。   吓得钟文姝不敢再问了,赶紧削了块苹果递到贺大嫂嘴边:“不说了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先吃一口啊!”   贺大嫂嚼了嚼嘴里的苹果,不是很甜,但是却让她又红了眼眶。   钟文姝微微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她哄妈妈和贺实最在行,但是嫂子那是真不行。   就只能把苹果切成小块儿喂给贺大嫂吃。   就这么大半个苹果喂进嘴里后,贺大嫂总算是好了些。   钟文姝估摸着量也不敢再喂了,剩下小半个就自己吃了。   就是这个时候,贺大嫂看着钟文姝突然来了句:   “除了我妈,还没人这么给我削过苹果。”   钟文姝手一顿,拿着苹果的手都是一抖,嘴里还叼着一块儿刚咬下来的苹果肉。   倒也真不必如此......   瞧着钟文姝这样,贺大嫂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   “小时候,大家也就八九岁那会儿吧,我和我哥出去玩儿雪,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我妈当时气得不行,但还是张罗着烧水给我洗澡,还喝了好几碗姜汤。   但当天晚上我还是发烧了,我二哥也是,爸妈连夜把我们兄妹俩送去医院,妈守着我,爸守着我二哥,一守就是一晚上。   我还记得那时候难受,嚷嚷着要吃苹果,我妈心疼我啊,大半夜也不知道去哪儿硬是给我寻来个苹果,也是想你这样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给我。   自己没舍得吃一口。”   ......   所以她嘴里这小半苹果到底咽不咽啊?   不咽吧,毕竟她吐出来也没人愿意吃。   咽吧,又有点不对味儿。   贺大嫂噗嗤一笑:“你快吃,我不是说你,就是话赶话到这儿了,我还真能心疼这点儿果子?”   钟文姝哼了一声,继续啃。   “不只是苹果,还有鸡汤,我妈的手艺不好,那鸡汤都不加盐,就洗干净了直接放水里煮。   家里虽说不困难,但吃肉的机会也不多,那两个鸡腿,我妈给我和二哥一人一个,自己愣是一口都没舍得吃。   就可惜那时候我还嫌弃,说我妈糟蹋了粮食,现在想吃都吃不上喽!”   钟文姝下意识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饭桶,盖子没盖,已经沉底的汤泛着油光,有些恶心。   顺着钟文姝的目光,贺大嫂也看了过去,轻笑了一声:   “这汤是小玉和贺伍一起送来的,你是不知道,贺伍一来就说‘大嫂,我给你送汤来了’,这要不是我闺女说一句是奶奶做的,还以为是他贺伍亲手做来赔罪呢。”   指不定在路上这饭桶都是她闺女拎着的,到病房门前才被贺伍接了过去。   “人来的时候,你们大哥说是小五愧疚来道歉的,结果怎么的?一句道歉都没有,还分着把肉吃了,你也听见了,说我吃不完帮着分担,把人都当傻子。”   钟文姝再一次刷新了对贺伍的印象,也不知道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这就是贺父口里的“长大了”?   而且这怕不是长不长大的问题,是这人从根子上就废了。   “大嫂你想怎么办?”   贺大嫂苦笑:“能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   “当初贺伍上你家去打人,有老四给你出头,但是你们大哥可不会,咱那公公说几句就能让他妥协,我能怎么办?”   钟文姝莫名觉得心被揪了一下,难受得不行。   贺大嫂在她印象里,一直是带着小算计的笑模样,有时候真让人心生不喜。   但仅有的那两次苦笑,却都让她心里发闷。   钟文姝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不该过多参与,但是...   “你咋还哭上了呢?”   贺大嫂本来还想继续说,但一回神就看见眼前的人眼眶都发红了,熨贴的同时还有些想笑。   “我就是...有些难受。”   “还能有我难受啊?”   ----   钟文姝到底没说出什么话,等到贺小玉来了后,蔫哒哒走了。   晚上在金家吃饭的时候,都没啥胃口。   落在不知情的金婶子眼里,都只以为这孩子是怕吃多了,自己这个病人就不够了。   等到夫妻俩走之后,还对有了不少白发的金叔感慨:文姝这孩子真好。   这些钟文姝都不知道,她正委屈巴巴对贺实说,今晚想和妈妈睡。   贺实看着明显情绪不高的媳妇还能怎么办?   只能任劳任怨把人送进钟家门,然后自己也不回家了,十分自觉去和小舅子挤一挤。   北小弟无所谓,反正炕不小,睡几个人都行,他就是好奇三姐又犯什么病了。   贺实不客气往小舅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咋能这么说你姐呢?没大没小!”   北小弟...   行吧!   钟文姝能有什么病?她不过是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而钟母听完小闺女的话,为贺大嫂唏嘘的同时也欣慰小闺女的成长。   她摸着小闺女有些咋呼的头发,道:   “你没说是对的,这事儿一个不好就让人怨上出主意的人,到时候要是再后悔了,那夹在中间的那个成什么人了?”   世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知道的说是好心办坏事,不知道就得说贺四娶回家的媳妇是见不得人好的性子,   “我倒是没考虑后不后悔的问题,就是怕万一大嫂没有这么想法,我提了以后她就有了,那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撺掇?   还有就是大嫂没有工作,要是离了婚,拿什么养活自己?   而且她爸妈都不在了,哥嫂待她也一般,离了婚她住哪里?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钟母难得起了兴致逗小闺女:“不如接你家去住?”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钟文姝在妈妈怀里蹭了蹭:“住一阵子还行,一辈子哪行呢?但是吧,妈妈......”   钟母笑了:“愧疚了?”   “嗯,心里涨得难受。”   “我啊,宁愿我闺女愧疚一辈子,也不愿意她受到别人一丁点儿的,哪怕是言语上的伤害。” 第154章 忙得呦~   第二天,钟文姝和贺实都起的挺早,打算去医院看看。   钟母在两人走之前,递给小闺女一个布兜子。   钟文姝接过打开一看,是两袋红糖。   “去你金婶家都知道带条鱼,看你婆家大嫂就空手去?也真是好意思。”   钟文姝摸摸鼻子,昨天确实是事发突然,自己一听邻居婶子的话就跑去医院了,哪有时间准备东西。   这不,他俩今天起这么早,就是为了买点儿东西。   钟文姝都想好了,要是市场买不到什么,那就只要再去国营饭店买了。   钟文姝想把红糖塞回去,钟母直接把两人推出了院门。   最后小两口带着钟母给的两袋红糖,又去买了一兜子苹果,当然还有特意带的块抹布,骑着二八大杠往医院去。   这么折腾下来,时间也不算太早,琢磨着不会打扰贺大嫂休息,两人停好车走了进去。   病房里只有贺老大在,就睡在旁边没人的病床上。   见两人来,慌忙起身,有些诧异道:“你俩咋来这么早?”   钟文姝笑眯眯叫了声大哥,就接过贺实手里的兜子,往贺大嫂那边走。   贺实:“大哥,大嫂进医院了你们也没想着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昨儿姝姝凑巧来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工作忙,就没说。”   钟文姝擦凳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贺大哥:“这都不算大事?大哥你未免心也太大了些。”   被钟文姝这么一刺,贺老大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贺实在,没敢发作,只尴尬笑笑,对贺实道:   “你们坐,我去买点早饭,你们一起吃点儿。”   贺实摇头拒绝:“我们吃过了。”   贺老大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三人。   贺实走到已经坐定的钟文姝身边,无奈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转头问贺大嫂:“大嫂,感觉好些了没?”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一见到钟文姝,贺大嫂就觉得自己好了不少。   尤其是那小嘴里刚刚说出的话,真是好听。   这么想着,贺大嫂也没管两个人当着自己面做的小动作,笑着回话:“看见你们就好多了,老四你给文姝削个苹果吃。”   “大嫂你别管我们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说着,钟文姝打开布兜子,把苹果放在一边,掏出两袋红糖晃了晃,“这是我妈让我带过来的,你记得喝啊,不过能喝多少你还是得问问医生,这我可不知道。”   贺大嫂没推辞红糖,笑着道谢,但眼神看向那兜子明显红很多的苹果时,语气里明显带了情绪:   “这些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都拿回去,我一天最多也就吃大半个,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贺实不知道昨天的种种,不明所以看向他媳妇,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但是很明显,他媳妇不仅没看懂,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钟文姝知道贺大嫂说的是昨儿贺伍吃苹果那事儿。   不过这也确实恶心人,也不是小气说不让你吃,但好歹分分场合。   而且但凡换个人都会好很多。   偏巧你一个罪魁祸首还挺心安理得。   钟文姝也不想自己家花钱买的苹果被贺伍吃了,一口都不愿意!   但是带回去也不像话,就在钟文姝还没想出解决办法的时候,贺大嫂又开口了:   “老四,你也吃,你俩就能吃多少吃多少,多吃一个我都赚了。”   “大嫂,我们刚吃完早饭,现在......”   “别吃你们带来的,就吃那兜子剩下,你们带来的一会儿带走!”   “小玉她们...”   几番推拒,贺大嫂最后用“我还是个病人”堵住了两人的嘴。   最后,在贺老大回来之前,仅剩的三个苹果,小两口合力吃了两个半。   剩下的半个留着等贺大嫂吃了早饭后吃。   至于她们带来的那兜子苹果还是没带走。   贺实把贺老大叫到了病房外,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后来贺伍想吃苹果的时候都被贺老大拦下了。   而走出医院的钟文姝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也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因为吃苹果吃撑了。   “明明有办法,咱们为什么要吃那两个半?”   而且不仅是肚子难受,出病房的时候,钟文姝都不敢看昨天那护士的眼神。   虽然对方啥也不知道。   贺实也是一阵沉默后才道:“就当咱们是想让大嫂吃更好的。”   “那我们还挺伟大。”   伟大的姝姝腿着儿把贺实送去了公安局,嘱咐他好好上班后,又溜达去了供销社。   成功把钟母的耐心消磨完,赶在对方发火前,跑回家跟几个崽子玩。   看两个老爷子下棋,给童奶奶讲大学生活,又听王婶子讲了不少自家优秀的宝贝儿子,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中午蹭了李桂花的一顿午饭,钟文姝想起了还是自己最爱的大树。   午觉都不睡了,带着身后一群小尾巴去了柿子胡同。   和大树叙述了一番深切的舅甥情后,又想起忙着跑医院,还没见着她婆婆。   赶小鸡一样把崽子们送回鹁鸽胡同,又乐颠颠跑去食品厂,边和门卫大爷聊天边等贺母下班。   接到了人,就又陪着贺母走回贺家,一路上基本都是钟文姝在说话,贺母偶尔应和几声,倒也和谐。   这一天下来,地儿没少跑,可她给忙坏了!   忙碌的结果就是贺实下了班想着跟媳妇多说几句,结果一进家门就发现这人已经洗漱好上床了。   这...也行吧。   早睡早起身体好,明儿早还得回学校呢。   事实证明,年轻就是好。   睡一觉的功夫钟文姝就有精神饱满了,甚至还好心情给室友们带早饭。   也算是突发奇想,在离校门口不远处看见有摆摊的小贩,卖的还是豆汁儿。   钟文姝想着安淮几人来这么久了也没尝过当地特色,怎么也得带点回去给她们尝尝不是。   老京城特色呦~   配上包子,一共买了六份。   摊主还挺贴心,用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的纸杯给装得满满的。   量还不小。   钟文姝笑眯眯说以后还来买。   喜的摊主笑没了眼睛。   于是刚起床的几人就收到了来自钟文姝的“热情”关怀。 第155章 口碑两极化的豆汁儿   钟文姝进来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安淮和华丹。   魏怡馨昨晚又没回来,剩下两个安淮说去洗漱了还没回来。   钟文姝点点头,笑容灿烂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给你们带早餐了~”   “带的什么?”   “老京城特色,豆汁儿~”   豆汁儿这种东西,喜欢的人那是真喜欢,不喜欢的...   能绕长城好几圈!   但钟文姝从小喝到大,早就习惯了这味道,越喝越上头。   而安淮显然具备一个初试者的好奇心。   她从笑眯眯的钟文姝手里接过一杯还冒着热气儿的豆汁儿,先是试探性闻一闻。   有点酸?似乎还行!   然后顶着两人的视线浅浅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太特别的味道,又喝了一大口。   钟文姝从安淮开始喝以后,就离开了她嘴可能的喷射范围,现在看这反应觉得危险解除,凑上前问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能喝......”   华丹听闻,就放心喝了一口,然后用了毕生的忍耐力才没喷出来。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都续上了泪花,委屈巴巴说“太难喝了”。   然后华丹就看见安淮悠悠点头,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但我不会再喝第三口。”   华丹:......   钟文姝没忍住,笑出了声。   孟梅和谢青青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见着钟文姝,孟梅笑着往她们这边走,道:“文姝回来了?”   “刚回来,给你们带了早餐。”   说着,就给两人递过去。   谢青青明显一愣,手指了指自己:“我也有?”   “顺手的事儿。”   的确是顺手,大约是有贺伍的对比,钟文姝觉得谢青青都顺眼了不少。   再有这一个月多下来,她们接触真不多,也没有新的矛盾,有些事儿做了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而且吃不吃就是谢青青自己的事儿了。   比起谢青青的怔愣,孟梅完全就是另一种反应了。   “真是谢谢文姝了,回家还不忘给我们带东西。”说着,接过豆汁儿就是一大口。   “别...”这么大口!   “别...”喝这么多!   第一声来自钟文姝,第二声则是同为本地人的谢青青。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两人都只说出了一个字,孟梅已经捂住了嘴。   钟文姝没敢细看,怕从那捂嘴的指缝间看到流淌的绿豆浆。   而谢青青,也是转过了头,正巧和钟文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移开目光的同时像是为了掩饰尴尬,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入口才反应过来是钟文姝给的豆汁儿,这下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谢青青不讨厌豆汁儿,相反很喜欢,她只是不想喝钟文姝给的。   或者说谁给的都不想喝,只是钟文姝给的更不想喝。   但是如今喝都喝了,谢青青拿出一块钱,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孟梅身上,夹进了钟文姝的书里。   然后心安理得喝完了豆汁儿,还有那俩包子,渣都不剩。   钟文姝看到了谢青青的动作后,除却一开始的怔愣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默默把余下的一份也递了过去。   一块钱...买两份这样的早餐够够了。   谢青青显然也想到了,接袋子的动作也挺快。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完成了交易,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孟梅。   孟梅此时已经用安淮递过去的手帕把流出来的汁水擦干净了,正皱着脸咬着包子。   显然,那股酸涩感还没压下去。   很好,这又是一个不懂美味的人。   但钟文姝还是想要为这老京城特色正正名,她上前拍了拍孟梅的肩膀:“室长你就是第一次喝,不适应,等以后习惯就好了。”   孟梅连连摆手,咽下嘴里的包子,虚弱开口:“我是习惯不了了,这跟馊了一样。”   钟文姝还不死心:“要不你再回味回味,是不是觉得唇齿间还有种特别的清香?”   “呕~”   好的,懂了。   没把豆汁儿推销出去,钟文姝还是挺遗憾的。   坐在教室等老师来的时候,钟文姝没忍住跟身边的女生说起豆汁儿的美味。   她甚至只有一种跑去找谢青青,把那多一份的早餐借来用用的冲动。   任琦被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问:“这有那么好喝?”   “真的可好喝了!”钟文姝一点都不带犹豫点头,“要不明儿早上你早点儿起来,我带你去买?”   任琦毫不犹豫答应,没看见旁边两人谈话的同学那满脸的同情。   分享欲得到满足的钟文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安淮看了她好几次还是没忍住问:“你这么早出门是有事儿吗?”   钟文姝先是看了看其他几人,发现都醒了,才大了些声音:“我陪同学去买豆汁儿,她.....”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   “呕~”   201剩下的人都沉默了,齐齐看向声音来源处。   孟梅松开捂住嘴的手,尴尬笑笑:“大家早啊,哈哈!”   钟文姝......   好吧,遗憾在所难免,但绝不强人所难。   就像钟文姝一口都咽不下去的白萝卜,无论煎炸炒煮,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了。   钟文姝和任琦不在一栋楼里面住着,两人直接约在了校门口见。   昨儿那个摊主看见钟文姝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待二人走近些就招手:   “闺女,还是六份?”说罢,又看向任琦,“还带了个闺女呀,这闺女几份啊?”   属实热情,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国营饭店,真没法和人家比。   但是,摊主注定要失望了。   钟文姝笑眯眯伸出两根指头:“叔,两份就行。”   “啊不,就要两份啊。”语气中的欢快都消了不少,不过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扬起了笑,“是一人两份不?”   “一共两份。”   笑又没了,别说,这变脸的技术真挺好。   虽是如此,但摊主还是给两人都装得满满的,跟昨儿没什么差别。   钟文姝刚想招呼任琦走,就见这姑娘突然脸红,小声又对摊主说:“叔,再给我一份,这一份多加两个包子。”   “好嘞!”   钟文姝不明所以,拉了拉任琦的袖子小声问:“你吃得完吗?”   “哎呀,我哪吃得完那么多,这是...是给我对象的。” 第156章 说不定答案明天就在你面前了   听了任琦的话,钟文姝实在不知道这姑娘是想继续处还是想一别两宽。   但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钟文姝连催任琦喝一口都顾不上,先问道:“你对象是哪儿的人啊?”   “就本地人啊,怎么了?”任琦一边接过摊主大叔递过来的豆汁儿包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事儿没事儿,就问问,我好奇嘛。”   会变脸的摊主大叔倒是笑着接话:“这闺女啊,是怕你对象吃不惯这东西,好吃再来啊!”   “好嘞!”   这摊子距离学校真挺近,哪怕买东西耽误一会儿,距离上课也还有段时间。   两人一路边走边吃。   任琦别说,还真能适应,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   在室友身上没找到认同感,这不就回来了嘛!   任琦:“你别说,挺特别,但味道真不错,怪不得我对象喜欢。”   这事儿刚钟文姝就想问了,这下任琦自己又提了,钟文姝也就顺势问了出来:   “你对象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哪儿能啊!咱们学校不让处对象,他是我家亲戚给介绍的。”   “那挺好,不过他咋没带去你喝过?”   “他工作忙,没多少时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任琦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冲着前方使劲儿挥手,同时还不忘对钟文姝道:“文姝你看,那就是我对象。”   钟文姝顺势看过去,距离校门口不远的大树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就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文姝,你要过去打个招呼不?”任琦脸有点红。   说实话,钟文姝还挺想上前去仔细看看的,但她和任琦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顶多也就是比普通同学多了一层一起吃早餐的情谊。   但这点儿情谊,真的不值一提。   “我就不去了,你别忘了上课时间。”   任琦嗯嗯点头,迫不及待朝那男人跑去。   钟文姝也没多待着,朝校门的方向加快了脚步,只是在进学校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侧身接过女孩儿手里的袋子,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   很温馨的一幕,但是真是很眼熟!   这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啊!!!   琢磨了一路,直到已经在教室里坐下,钟文姝也没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本想等任琦回来问问,结果等到下了课,这人都没回来。   昨儿听到两人的谈话的同学没忍住,小声问钟文姝:“钟同学,任同学她...”   “嗯?”   “任同学不会是食物中毒进医院了吧?”   钟文姝......   那倒真不至于!   “哪能啊,你别多想,任琦她只是有点事儿耽搁了。”   解释完这一句,钟文姝也没多说,反正等到任琦回来上课,一切都不言而喻。   只是让钟文姝万万没想到的是,任琦一天都没来上课。   要不是晚上去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任琦的室友,听对方说人已经回去了,她真的都要报警了!   这一个问题算是解决了,但是她还是没想起来那男人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人很多时候就爱钻牛角尖,越想不起来的事情越要去想。   钟文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憔悴,为了避免晚上睡不着,她一脸郑重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在了安淮的床前。   唬得安淮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放下手里的书,皱眉问:“怎么了?”   “我觉得一个人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又难受,我都琢磨一天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一脸严肃的。”安淮松了一口气,“这种事儿多常见,想不起来就算了。”   “道理我都懂,可这就是心痒痒的,全身刺挠。”   安淮被钟文姝的形容逗乐了,索性放下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   “那我们来分析分析,只是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那就说明不是跟你有直接接触的人,至少不是近段时间接触过的。   那就再往前推推,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男的。”   “你小时候的邻居?朋友?”   钟文姝想了想,摇头:“不是,我也住那一片儿,邻居都认识,肯定不是。”   “小学或者是初高中同学?”   “不是。”   孟梅也从上铺探了头下来,接话道:“你以前供销社的同事?”   “我工作的时候都是些婶子。”   “那她们都儿子侄子什么的呢?”   “......”   接下来就是一长串的推测,甚至就连谢青青都忍不住说了猜测。   但很可惜,都不是。   最后,还是安淮轻拍了下桌子,做出了总结:   “我们刚刚说了这么多人,有很多你都只见过一两面,这里面随随便便一个人遇到了你都可能觉得眼熟。   但是很明显,他们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何苦纠结这么多?   浪费时间,也让自己不得安生。   而且,我一直坚信,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不急。   说不定,明天答案就摆在你面前了。”   钟文姝忍不住鼓起了掌,安淮的这一番话虽说不能完全消除心里那点儿子纠结,但也足够让她今晚睡个好觉了。   安淮真好!   同样有感触的还有谢青青,她等大家又都开始做自己的事儿,才悄悄凑到安淮的面前,小声问:“那要是重要的事儿,就值得纠结了?”   “重不重要单看你怎么想,反正对我来说,只有一件事儿比我自己还重要,那就是我的孩子。”   “那你的丈夫、爸妈,还有其他家人呢?”   “他们自然也重要,可是在优先级的排序上,只能从第三开始。”   “第二呢?”   “那自然是我自己。”   谢青青一脸恍惚走了,接下来几天似乎都在思考什么大事儿,孟梅好几次和她说话,这人都没听见。   而钟文姝这边也终于在周末去图书馆交画稿的时候,想起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第157章 你肯定认识,她叫任琦   钟文姝给图书馆和杂志社的供稿从高考完后就又开始了,而且在考上大学后,稿费都涨了不少。   虽说比不上心细胆大的南月夫妻,但妥妥也算是个小富婆。   负责和钟文姝对接的就是关系一直不错的孙雪菲。(81章)   而钟文姝也是在见到孙雪菲的第一眼,瞬间就想到男人分明就是孙雪菲的持证对象。   也不怪钟文姝一直想不起来,孙雪菲和那男人是在自己备战高考那段时间领的证,自己当时一心都在复习上,也就是匆匆见过一面。   后来和孙雪菲见面虽不算少,但和她男人是真的没咋见过,想不起来很正常。   可是现在,还不如想不起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但说是不可能说的,至少不是现在。   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就跑到别人面前说这些差不多能预料到后果的话,那根本就不是性子直,那是直接不长脑子。   而且,遥遥见过一次,看错的可能性太大了。   发呆时间有些长,孙雪菲一连和钟文姝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这人今儿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平日里话多得不行,今儿倒是一言不发,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雪菲凑近了些,伸手在钟文姝眼前晃了晃:“想啥呢这是?这么入神。”   回过神来的钟文姝连连摆手,找补道:“没啥,就是觉得这次画得不好,缺了点儿灵感。”   “是吗,拿来我看看。”说着,孙雪菲直接上手拿过钟文姝手里的画稿,仔仔细细翻看。   孙雪菲本就有点功底,比不上钟文姝这种专业的,但也比一般人要好多了。   而且她对工作一向认真,在被馆长大伯分配过来和钟文姝对接以后,还自己补了不少专业知识。   这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抬头疑惑道:“这不是挺好的?”   “差点儿感觉,喏,就这张。”钟文姝给孙雪菲指了指其中一张。   也不算完全糊弄,这次交的画稿最后一张确实感觉有点不对。   孙雪菲点点头,边给这张画稿上做标记便道:“行,我记下了,后续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   “好,雪菲姐,那我就先走了啊!”钟文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孙雪菲,起身就想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孙雪菲伸手拦住了:“急什么,公事儿谈完了,咱来聊点儿私事儿。”   “聊啥呀?”   孙雪菲没急着回话,把钟文姝又重新按在了椅子上,还起身打开门向周围看了看。   确认没人,孙雪菲走回来,手一撑坐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钟文姝:   “跟姐说说,是遇到啥事儿了?跟室友处不来?读书太累了?还是感情不顺了?”   “都挺好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雪菲打断,钟文姝只听对方很笃定得说:“是感情问题!”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早跟你说过,我眼睛毒得很,刚我说到感情都时候,你眼睛都大了些。”   “你啥时候学会这些的?”   “这还用学?仔细观察观察就是了。”说着,孙雪菲从桌子上跳下来,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继续道,“说说吧,妹夫怎么了。”   对不起了,贺石头!   钟文姝在心里十分虔诚道了歉,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移花接木:“最近挺忙的,我俩都挺久没好好说话了。”   孙雪菲“嗐”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呢,不都那样,不过忙点儿也好,要不然一天到晚闲在家要好。”   钟文姝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儿意思,顺势问道:“姐夫也挺忙哈?”   “忙啊,不过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忙的,他们单位有个领导要被调走了,估摸着能是他升上去,多少得多做点事儿,这些天连早饭都没在家吃。”   “这么忙啊,早饭都没时间吃?”   完了呀!!   “可不是...”   后面的话钟文姝都没听进脑子去,孙雪菲见状就没再絮叨,把人送出门也就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而心情极其复杂的钟文姝,在又一次看见那个眼熟的斯文男人在校门口旁的大树后面,带着笑对着任琦说话的时候,心里那点侥幸也没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同一个人。   钟文姝没有向任琦求证什么,也没有跟孙雪菲说任何一个字。   她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进了学校。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有的时候只能逃避。   可是该来总会来,交完稿子的第三天下午,钟文姝一下课就在自己宿舍楼下看见了等着的孙雪菲。   手里还拿着两个大袋子。   该说不说,孙雪菲是有点本事的,贺实都进不来这学校门,这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说进就进了。   见着钟文姝,孙雪菲笑着招手,等到人走到自己面前,直接将其中一个袋子塞到了钟文姝手里:   “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上次那画稿没问题,别多想了啊!还有这个,姐姐我专门给你带的。”   “这啥呀?”   “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白来,给你带了点儿东西,不值钱。”   袋子的确有点重量,钟文姝想打开看看,被孙雪菲拦了下来:“行了等我回去了你慢慢看,现在赶紧的,放上去下来找我,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那不正好,快快快,我都饿了!”   闻言,钟文姝也就没多耽搁,转身小跑上楼,把袋子放在自己桌子上也不多待,又小跑下楼。   在即将出宿舍楼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朝孙雪菲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道:“文姝,你要说的事儿急不?不急的话先陪我去找个人,这袋子拎着怪沉的。”   气球涨得很大,但是漏了那么一丝缝,里面的气瞬间就跑没了。   钟文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她问:“找谁啊?”   “我一个挺远的表妹,也考上你们学校了,我也是开学前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挺可爱的一姑娘。”   “叫啥名儿啊,我不知道认不认识。”   “你肯定认识,跟你一个专业的,她叫任琦。” 第158章 远房表妹   听到“任琦”这两个字,钟文姝有一瞬间觉得,孙雪菲是不是察觉出了点儿什么,今天就是过来闹事儿的。   毕竟以自己对孙雪菲的了解,这事儿也不是做不出来。   但是很快,钟文姝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还不等钟文姝问,孙雪菲已经先一步把自己和任琦的关系说了个清楚。   “说是表妹,真有点远了,是我妈那边挺远的一个表哥的女儿,要细算的话,我太姥爷和她太爷爷是亲兄弟。”   钟文姝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弄清楚两人的关系:“那这确实够远的,你们是咋联系上的?”   “就你们快开学那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来找了我妈,就那时候认得亲。”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孙雪菲自己先乐了,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带上了笑意,“我妈开始还以为是骗子,但是那三人说的太真,我们干脆就带着人去见我姥爷,结果还真是亲戚。”   任家三口人不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就是任琦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自己家还有这么一份亲。   也是担心闺女人生地不熟,遇到事儿了连个求助的都没有,这才找上了孙家。   孙家呢,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小姑娘,照顾就照顾了。   这不,孙雪菲来找钟文姝说事儿,顺道儿就来看看这个不算熟的表妹。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任琦在的宿舍楼下。   具体哪一间钟文姝也不知道,孙雪菲倒是知道,不过没有上去的打算,她笑盈盈拉住一个从楼里走出来的女生就道:   “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302的任琦。”   被拉住的女生很爽快应了,走之前还不忘问一下孙雪菲是任琦的谁。   在这期间,钟文姝未发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楼不高不矮,那女生回来得很快,只不过身后没有任琦的身影。   “任表姐,我刚问了,任琦一下课就出学校了,没回寝室,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和我说,等晚上我给你转达。”   孙雪菲儿没推辞,依旧笑盈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糖,塞给那个女生:“那能再麻烦你把这袋子放去任琦宿舍吗?”   女生本就是个热心肠的,再加上孙家条件是真好,一把糖都是大白兔,跑上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看着人跑远,孙雪菲挽住钟文姝的手道:“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走吧,送我去校门口。”   “要不你留下吃饭?我们食堂饭菜还不错。”   “我晚上还有事儿,下次吧,下次我请你,我好歹挣工资,哪能让你花钱,走吧走吧。”   钟文姝还想说什么,孙雪菲突然想起来了之前两人的话,问道:“你刚说有事儿跟我说,啥事啊?”   钟文姝没看孙雪菲的眼睛,拉着她往校门口走:“就是我前些天在校门口的小摊上喝了碗豆汁儿,想让你也尝尝。”   “豆汁儿不都是那味儿,那小摊味道还能和别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   这哪能一样?   孙雪菲不感兴趣,但还是选择配合:“那你给我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说不出来,得亲自尝才能知道。”说着,钟文姝停下脚步,看着面前人的眼睛认真道,“雪菲姐,你后天早上来找我,我带你去喝豆汁儿。”   孙雪菲简直是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一碗豆汁儿自己为什么要起个大早,跑这么老远来喝。   但是看钟文姝的态度,总觉得是一件要命的大事,自己不去要遗憾终生似的。   于是,孙雪菲试探问:“文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跟姐说说,能帮的姐一定帮。”   “哪能啊,雪菲姐你别多想。”钟文姝脸上挂上了笑,“你别跟婶子他们说这豆汁儿的事儿,姐夫也别说,万一真好喝,给他们带回去多惊喜是吧?”   “行吧,听你的。”见钟文姝不愿意说,孙雪菲也没再追着问,反正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孙雪菲走了,钟文姝在校门口看了很久她的背影。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问任何人的意见,自己做了决定。   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或者说这结果自己能不能承担。   一切只有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才知道有没有后悔。   第二天,见着任琦,钟文姝态度和往常一样,还笑着邀请任琦明儿一起去买豆汁儿。   “行啊,正好明儿是周末,咱们没课,吃完饭我就和我对象去逛逛。”任琦乐呵呵应了。   钟文姝笑着没回话,心里究竟是何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   钟文姝这一晚翻来覆去没睡好,一睡着就做梦,梦里全都是自己坐在任琦身上对着她扇巴掌的画面。   以至于一早起来,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可以直接去给人参观了。   用关月给的据说很难得的化妆品遮了遮,虽然没啥用,但到底刚起床那会儿好了不少。   见状,钟文姝也没多耽误,飞快跑到约好的地方,孙雪菲早在那儿等着了。   一见钟文姝就开始抱怨:“大周末的来这一出,也就是你了,换个人试试。”   钟文姝很想笑,但肯定比哭还难看,索性不去看孙雪菲,拉着人就往小摊走。   摊主依旧热情,看钟文姝的眼神就跟看自家闺女似的,特别和蔼。   孙雪菲先一步开口要了三份,面对钟文姝看过来的视线,解释道:“你姐夫一大早说是去锻炼了,一会儿回来肯定要饿,我给他带一份回去。”   剩下两份,自然就是她俩的了。   钟文姝也开口要了一份,解释说是给同学带的。   孙雪菲闻言也没说什么。   买完豆汁儿,两人边吃边往校门口走。   周末的校门口人很少,钟文姝眼神很好,远远看见那边大树下有一对熟悉的身影。   钟文姝停下脚步,顺带着也拉住了孙雪菲。   后者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不走了?”   钟文姝深吸一口气,用空着的手拉住孙雪菲的手,示意她往那边看:   “雪菲姐,那个是我的同学,任琦;在她旁边的是...她...对象。”   话落不过几秒,钟文姝感觉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凉得可怕。 第159章 对峙   钟文姝走向树下的两人,手里的早餐袋很沉,拿着还有些烫手。   而树下的两人应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得欢快,直到钟文姝快走到跟前才发觉。   任琦收住笑,对钟文姝似是有些抱怨般道:“你怎么才来?”   “我想着你一会儿还有事儿,先去买了,喏,两份。”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那边有坐的地方,咱们吃完再走吧。”   任琦笑嘻嘻应了,拉着男人就跟钟文姝走。   男人被拉着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看着钟文姝。   这女孩儿,似乎有些熟悉。   钟文姝状似无察觉,只带着两人往不远处的小公园走。   这公园是新建的,离学校不远,不少已经成家的同学都喜欢在这儿坐坐。   只是现在时间尚早,小公园除了两个在舞剑的大爷,就只有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他们静静坐着。   三人的朝向正是那个女人所在之处。   任琦拉住钟文姝的袖子,有些疑惑问:“那边不是有人吗?咱们换个地方吧。”   “那是我一个姐姐,正好我们一起吃。”   任琦眉头还是有些皱:“不是说好一起去买豆汁儿,你没跟我说还有其他人......”   钟文姝也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任琦道:“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还带了你对象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   “不是这一次,是上一次。”钟文姝打断任琦的话,转而看向男人道,“来都来了,一起坐下吃顿早饭的功夫还是有的吧?”   话落不解气般,钟文姝又看向两个锻炼的老爷子意有所指:“而且这小公园还挺锻炼身体的不是吗,姐夫?”   一声“姐夫”,让面前两人同时变了脸。   前面坐着的女人依旧没有回头,钟文姝收回自己的视线,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看着面前的两人。   良久,男人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也好久没和爱人一起吃早饭了。”   话落,率先往前走去,坐定在女人的对面。   任琦没动,苍白着脸,看向钟文姝的眼神复杂至极:“你认识我表姐?”   “认识,比认识你要早很多年。”   言简意赅,亲疏远近明明白白。   钟文姝看不懂任琦的眼神,也不想懂。   一开始她也的确想过,或许任琦不知情呢?   毕竟她来认亲的时候去的是孙家,也许根本就没见过孙雪菲的丈夫。   也许一切都是那男人的错,任琦也是被骗了。   可这想法只不过一瞬间。   毕竟一个外地的学生和一个已经在京城图书馆有一定地位的男人,若不是沾亲带故,从何认识呢?   所以,任琦知道,一定知道。   ----   公园角落的石桌,四个人各占一方,其中三人沉默无言看着其中一个女人慢条斯理吃着包子。   她吃得很认真,时不时还喝一口已经凉透的豆汁儿。   或许是四人之间的气氛太诡异,两个舞剑的老大爷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但到底是没过来瞧两眼。   等孙雪菲吃完,从兜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才抬头说了第一句话:   “这小摊确实不错,豆汁儿味儿浓,包子皮薄馅儿大,到还真能给我爸妈带回去尝尝。”   “雪菲,你别这样,我......”   男人的那一瞬间,钟文姝只觉得心里那团火蹭就起来了,想骂人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死死捏成了拳头,还发出“咔”一声响。   孙雪菲听着那声“咔”,不知怎的,笑了出来。   她拉过钟文姝的手,稍微用力给舒展开:“看你把我妹妹气的。”   “雪菲,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还是我们两个私下里解决,不要牵扯到外人。”   外人是谁,不言而喻。   到这时候,孙雪菲才第一次正眼看了男人:   “连名带姓叫我吧。”   男人脸色一变,声音都提高了:“雪菲,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你过日子吗?”   “雪菲......”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浪子回头,所有人在我这儿都只有一次机会,没了就是没了,别做什么齐人之福的春秋大梦。”话落,孙雪菲没在意男人的脸色,又看向已经红了眼眶的任琦,“还挺能选人。”   “表姐...”   “算了吧,别叫我表姐,当不起。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还看不进眼,心情好了给点儿东西,心情不好你算什么呢?”   任琦终究是没忍住,红着的眼眶开始有泪水流出,只不过这时候根本没人会出言安慰。   而孙雪菲至始至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就像是在聊家常。   但只有钟文姝知道,她握着的这手早就颤抖不已。   盔甲向外的那一侧坚硬无比,谁也别想刺穿半分。   可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溃不成军。   “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离婚吧。房子是我们两人一起分的,不过到底是谁的,你我心里都清楚,三天时间收拾你的东西搬出去,三天后我就把房子还给馆里,要是搬不走你自己看着办。”   “爸妈知道该担心了,雪菲,咱们好好过日子。”   直到这个时候,男人还没死心,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妻子真的这么无情。   钟文姝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得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是给这男人的自信,觉得自己背叛妻子以后对方还能无怨无悔粉饰太平?   妻子的家世还是自己家无法企及的?   这真的太不要脸了!   好在,孙雪菲是清醒的。   “你确定要让我爸妈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要是想让他们知道的话,我约个日子,把我大伯和表哥也叫上,大家一起聊聊?聊什么呢?就聊聊你马上要升职这事儿吧。”   男人听懂了语气中的不明语,哑了火,走了。   任琦自然也不敢多待,早在男人起身的时候也跟着跑了。   剩下的两人都没动,就这么坐着,谁也没开口。   良久,孙雪菲松开钟文姝的手,语气中透出了疲惫:“姐走了,有空再找你。”   孙雪菲说着,不待钟文姝回话,将人抱在怀里。   钟文姝听着细微的抽泣,回抱住了眼前人。   不知过了多久,孙雪菲松开了人,揉揉钟文姝的头发,转身走了。   背影依旧挺拔,只是再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头对着自己笑。   钟文姝瞧着,心里一阵阵酸涩,总觉得有什么离自己越来越远。 第160章 祖上是御厨   孙家的事儿不是秘密,毕竟孙雪菲根本没打算藏着掖着,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时候甚至穿了一身大红的衬衫。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结婚的,甚至还真有人上前对着孙雪菲道一声恭喜。   孙雪菲大大方方应了,还给了对方几颗糖。   娇生惯养长大女孩,从来不缺爱,也不会因为男人的三言两语就昏了头脑。   她始终清醒,知道什么才是最佳选择。   而男人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根本就不用孙雪菲做什么,知道这一切都孙馆长毫不留情把男人的名字从升职名单中划了下去。   至于任琦,孙雪菲到底没有把事情捅到学校,这也算是她最后的心软了。   这年头,对学生品行看得很重,要是学校知道任琦的所作所为,一个开除是免不了的。   任琦也知道,所以再见到钟文姝的时候,眼神都不敢和她对视,那模样生怕她说出什么似的。   钟文姝自然不会主动去说,这是孙雪菲的私事,再亲密的关系也得点到为止。   只是不说归不说,好脸色是不可能有的。   同班的人实在好奇这是怎么了,明明前段时间两人还约着起大早一起吃早饭,转眼就像是有仇一样。   有好奇的同学跑来问钟文姝,只是不管怎么问,后者只有一句:   “脾气不合,处不来。”   这是事实,确实处不来。   钟文姝模样乖巧,说话也带着笑,再加上又是本地人,还真挺受欢迎的。   别看这是学校,但这一届的学生年龄不一,经历不一,懂的人情世故很多。   钟文姝的态度自然也会给任琦带来点儿什么,但无非就是些性格不好、不好相处的话。   这些比起她带给孙雪菲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人的忘性太大,没过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钟文姝从来都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相反她冲动、赤诚。   固然成长了很多,但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依旧存在。   就像她当年为了关月能和关晴打起来,如今依旧可以为了孙雪菲给任琦使绊子。   只是,钟文姝的心里依旧有些说不出的烦闷感。   那天从公园离开后,孙雪菲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甚至她去图书馆交画稿,对接的变成了另外一个编辑。   钟文姝有心问一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新换的编辑没有闲聊的打算,对接完工作也就走了。   心里空落落的钟文姝在图书馆大门被守门的灯爷拦住了:   “丫头,进来坐坐?”   钟文姝应声,顺势走了门卫室,接过灯爷递来的花生,扒开吃了两三个后,对笑容和蔼的灯爷问道:   “灯爷,我如果知道了一件跟朋友有关的不好的事儿,但是这个朋友还不知道,那我应不应该让她知道?”   灯爷是谁啊?看了一辈子的人,钟文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就知道了大概。   灯爷抱着茶杯,喝了一口杯中茶,隔着悠悠冒气的热气,钟文姝不大能看清对方的脸,但声音清楚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单看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儿带来的后果。”   “不说,后果无非就是两种。”   “一种是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良心难安,但她无知无觉,可是你们还能好好相处一辈子。”   “另一种是她知道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她会怪你闭口不言,你无话反驳,日后一辈子没什么来往。”   “说了,也是两种后果。”   “一种是她猛然惊醒,快刀斩乱麻,感谢你的直言不讳,你们处的越来越好。”   “剩下的一种就是她依旧快刀斩乱麻,但是这事儿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不怪你,但看见你总会想起这一事儿,你们就这样渐行渐远。或许等时间久了,她想开了,你们还能坐在一起话家常;但也有可能一辈子走不出这个坎儿,也就这样了。”   钟文姝抬头,眨了几下眼睛,好半晌才开口问:“那为什么不是她知道后,粉饰太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灯爷笑了,又喝了一口茶:“丫头啊,你比我了解,别人或许会这样,但你的朋友可不会。”   “所以灯爷,您还是觉得我该告诉她?”   “我说了,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   ----   钟文姝再次见到孙雪菲已经是期末考试之后了。   和寝室里的打了招呼,钟文姝背着一个小包就准备去找钟文敏。   出了校门,孙雪菲就在那棵树下等着。   见着钟文姝,笑着冲她招招手。   待人在跑到自己面前,笑着开口:“晚上一起吃个饭?”   钟文姝有些犹豫,开口:“那我得先去前去找敏敏说一声,雪菲姐要不你先找个地方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敏敏?就是你那个双胞胎姐姐?”   “嗯。”   “那正好,我还没见过双胞胎,叫上你二姐一起吧。”   钟文姝没立马答应,得先问问敏敏的意思。   孙雪菲不想等,干脆跟着钟文姝一起去了敏敏的学校。   小姐俩约好了在敏敏的校门口见。   至于去做什么,小姐俩想去搓个澡。   不过现在孙雪菲约着一起吃饭,澡肯定是搓不成,吃完再说吧。   钟文敏也是听钟文姝说过孙雪菲的,就是之前没机会见。   但是这一见,人家就要请吃饭,钟文敏觉得有点儿不太好,直接拒绝似乎有点太不给对方面子。   这么想着,钟文敏开口问,两人是打算在哪儿吃。   “我家那附近有个好地方,饭菜做的挺好。”   钟文敏本想着,两人多半会约在国营饭店,本打算以自己吃腻了拒绝,结果没想着对方给了个新地方。   听那意思,怕是私人自己琢磨的。   看了一眼还无知无觉的钟文姝,又看了一眼笑着等回话的孙雪菲,也就没拒绝。   她担心自己不要去,钟文姝被人卖了,毕竟自己不了解孙雪菲,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抱着什么心思。   孙雪菲见人答应了,带着两人去坐公交车。   晃晃悠悠半个小时,又走了一截,三人停在一座小院子前。   孙雪菲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敏姝两人跟在后面。   这就是个一进院,不大,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带着三人进到一间屋子。   墙上挂着画和字,中间一张四角桌,桌上摆着一盆花,倒是挺有感觉。   待两人看够了,孙雪菲笑着介绍:   “老板祖上是御厨,说是伺候过皇贵妃,这宅子都是那皇贵妃给的,如今开个小饭馆,只接熟客。” 第161章 《孙雪菲和她的男人们》   钟文姝对这家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就是有点惊奇,这样真的可以吗?   小摊小贩尚且不说了,但是明目张胆开店的还是头一次见。   “所以说只接待熟客。”孙雪菲对此表示很平常,“刚刚带我们进来的那男孩就是这家人的儿子,机灵着呢,认得我。”   而且还得提前一天给这家人传个信,要是贸然上门,怕是连门都进不来。   像是孙雪菲这样,推门就直接进的怕也就十之一二。   敏姝小姐俩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又被孙雪菲这么一说,更是满心期待只等着上菜。   孙雪菲老早就点好了菜,这时候等着吃就行。   先上来的是一盘切好的桃子,依旧是那个小男孩,笑眯了一双眼对三人道:“姐姐,你们先吃点儿桃子垫垫,这桃子可好吃了,其他菜一会儿就好!”   孙雪菲笑着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几颗奶糖,那小男孩笑容更灿烂,拉开了自己的衣兜。   两个人交接极其熟练,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收好糖,小男孩也不多留,蹦跳着出了门,说是去给她们催菜。   请客的亦或是地位最高者先动第一筷子,这是老爷子打小挂在嘴边的规矩。   三人是同辈,谈不上地位高低,但孙雪菲总归长了几岁,又是东道主,敏姝小姐俩自然是等着她先动。   孙雪菲不在意这些,拿起削尖的小木棍扎起最上面的一块儿晃了晃,示意小姐俩也吃。   是脆桃子,被提前放井水里冰过,咬一口发出“咔嚓”一声响,没有多少汁水,但是很香。   “怎么样?好吃吧!”孙雪菲嘴里的桃块儿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问两人。   敏姝小姐俩齐齐点头。   如今的水果虽说不像前几年那么紧俏,再加上钟父的缘故,两人吃好东西的时候不少,但是这桃子绝对是能排得上号的。   而小姐俩这反应,孙雪菲表示很满意,“这时候正是季节,过了季就不好吃了,但是也别吃多了,后面还有菜。”   钟文姝嗯嗯点头,但还是没忍住又扎了一块儿。   钟文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顺带的,脑子这么想,手还是很诚实伸了出去。   愣是给孙雪菲看乐了。   说话间,其他的菜陆续也上了,这次是一个中年妇人端上来了,孙雪菲介绍说这是这家的女主人,姓顾。   三个人六道菜,三荤两素一汤,单份的分量不算多,看着就特别好吃。   顾婶子还特别热情给三人说了菜名,钟文姝没记住。   最后还拿了一壶果酒,说是自家酿的,正好适合她们三个喝。   顾婶子出去的时候把门也给带上了,孙雪菲懒得管那么多规矩,只招呼着两人快吃。   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三人边吃边聊,敏姝姐俩说学校的生活,孙雪菲说工作,气氛也没冷下来。   孙雪菲甚至还和钟文敏约好了稿子。   看着眼前的画面,钟文姝心里那点儿惆怅总算是消散了。   她没有问为什么要吃这顿饭,也不用问。   钟文姝知道这是孙雪菲向自己散发的讯号,她们依旧是她们。   这么想着,钟文姝特别豪气端起自己的小酒杯,对孙雪菲道:“雪菲姐,咱俩得喝一个!”   “行啊,不过你得说个理由。”说着,孙雪菲把身子往钟文姝那边靠了靠,逗她玩儿。   钟文姝嘿嘿一笑,顺势道:“那肯定是要谢谢雪菲姐这么大方,请我吃这顿呀!”   “我可不是单请你,我更主要的是想见见文敏。”   钟文敏立马举起酒杯:“那我也谢谢雪菲姐。”   钟文姝不干了:“这不行,你得喝两杯。”   “一边儿去,这酒后劲儿大着呢!”话是这么说,孙雪菲还是喝了两杯。   喝得有些急,放下酒杯后,眼眶都有些红。   孙雪菲用手碰了碰眼角,然后转而看向钟文姝,认真道:   “小文姝啊,姐也谢谢你。”   又是一杯。   钟文姝傻笑,也跟着干了一杯。   钟文敏听不懂,也插不进去,傻愣愣跟着干了一杯。   咂吧咂吧嘴,好喝!   再来一杯!   一壶后劲儿不小的酒就这么被三人喝完了。   ----   孙雪菲也想过,如果钟文姝没有直接把自己带到真相面前,一切会不会都不会发生。   但这想法只是出现一瞬,就被她打消了。   没有如果,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男人管不住自己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孙雪菲甚至懒得去探究,这究竟是不是第一次。   幸好,他们还没有孩子,不然还得是一番拉扯。   所以,孙雪菲不怪钟文姝,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只是逃避。   这是人的本性,一个知道你全部狼狈的人,下意识就想要远离,毕竟你见到她就会记起想要忘记的事情。   孙雪菲也是个凡人,也想要把那件事儿有关的种种全部驱逐出境。   可是她是个生性坚强的凡人,消沉逃避都只是一时。   等时间一到,她还是孙雪菲。   “小文敏,想知道姐的故事不?”孙雪菲把自己连人带凳子都往钟文敏那边挪了挪。   钟文敏很诚实点点头。   “好说,你要是写书,姐怎么也得是个人物吧?”   说到这事儿,钟文姝来劲儿了,她把自己塞到两人中间,接话:“可不是,带咱见世面的大人物!”   对于这个马屁,孙雪菲简直不要太喜欢,竟是鼓起了掌。   钟文敏似乎也有点醉,扒拉开钟文姝,看向拍手的人:“姐我单独给你写一本,你想要叫啥名。”   钟文姝说什么也要插在两人中间,并且不错过任何一个话题:   “就叫《我最爱的妹妹给我介绍的姐姐——孙雪菲》!”   “你可拉倒吧,一边儿玩儿去!”   瞅瞅,东北话都给敏敏逼出来了。   孙雪菲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哈哈笑个不停。   好半天才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就叫《孙雪菲和她的男人们》,哈哈哈哈哈哈!”   钟文姝:“好!我同意!”   钟文敏:......   谁懂啊!!! 第162章 咱得有钱   三人把饭菜吃了个干净,那果酒也是一滴不剩。   果酒醉人不错,但那一壶酒量不算太多,至少三人离开的时候,敏姝两人除却脸有些红,还算清醒。   走的时候,顾婶子再三叮嘱,让她们一定要把孙雪菲送回家。   孙家在哪儿,钟文姝是知道的,距离这里不远,几步路的功夫。   孙母看见自家闺女醉醺醺回来,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但在看到眼角的泪痕后,心被扯得生疼。   把人扶回房间后,拦着想走的小姐俩,一人给冲了一杯蜂蜜水。   “你俩肯定也喝了不少,喝点儿甜的缓缓。”   “谢谢婶子。”   “是婶子要谢谢你们,特别是文姝,婶子真的谢谢你。”   一句“谢谢”包含了太多。   钟文敏继续当一个木头人,钟文姝笑得乖巧又和孙母亲说了几句,就准备走了。   “让你们叔送送你们,这天已经黑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不安全。”   孙母话落,一直坐在一旁的孙父就站起了身,根本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   孙父不算健谈,但也知道眼前的两人是闺女的朋友,路上也在努力找话题。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钟文敏在说。   毕竟,有些深奥的文学话题,钟文姝真的不懂......   两家距离不算太远,脚程快一点二十分钟就到了,钟母一早就在胡同口等着。   贺实今晚是夜班,钟文姝干脆回钟家和敏敏睡。   见着两人明显是喝了酒的样子,钟母手有点儿痒。   酒壮怂人胆这话是有根据的,知道钟母想做什么的钟文姝一点儿都不在怕,笑嘻嘻上前拉住钟母的袖子介绍:“妈妈,这是雪菲姐的爸爸,怕我们两个回来不安全,特意送我们的。”   一听这话的钟母脸上顿时带着笑,对着孙父连声道谢。   “要说谢,也是我们孙家要谢谢文姝,这孩子帮了我家雪菲大忙了。”   钟母不明所以,但面上不显,依旧客套:“这孩子就是热心肠,不是大事。”   时间确实不早了,孙父也没多待,确认俩闺女安全了,也就转身回了家。   等到母女仨拐进了自家院子,钟母这才有机会问钟文姝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文姝没说细节,三言两语概括:“雪菲姐的男人不老实,和她表妹那个啥,那表妹恰巧是我同学,又那么恰巧被我看见了,然后我就告诉雪菲姐了。”   钟文敏在一旁默默点头。   嗯,跟刚刚孙雪菲讲的差不多,就是精简了点儿。   钟母真的是服了,她觉得自家小闺女是有点儿什么在身上的,不然为什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赶上?   还是这种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的大事儿。   现在更是了不得,还把老二拉着一起闹腾。   说得漂亮,一连串的“恰巧”。   恰巧个姥姥!   越看越闹心,还是没忍住一人给了一巴掌,然后又给各灌了一碗水。   至于蜂蜜水?   家里没蜂蜜了,将就将就得了!   小姐俩乖巧得不行,妈妈说啥就是啥,等到钟母唠叨完了,小姐俩同时松了一口气,麻利收拾回屋去了。   这么一闹腾,等两人收拾好躺在床上,反倒是清醒了。   钟文姝是高兴的,之前一直有这么一件事儿哽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做啥事儿都提不起劲儿。   那感觉就像是掷硬币,虽然知道答案只会有两个,但没落定之前,只能眼巴巴看着,无能为力。   至于会不会立着,钟文姝自认从小到大没这个运气,想不都带想的。   如今可算是好了。   心情极佳的钟文姝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一转头就看见敏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文姝凑近了些,改躺为趴,问道:“你想啥呢?”   钟文敏回神,翻了个身侧躺着,不答反问:   “你觉得那小院子咋样?”   “挺好啊,你喜欢啊?”   “你不喜欢?”   咋可能不喜欢呢!钟文姝可是一直怀念住大院儿的日子。   楼房也挺好,但就是差点感觉。   钟文敏继续道:“我觉得那小院子比咱们住的这个好,咱们这个大是大,但是人太多了,谁家要是有点儿事儿,转眼就都知道了。   而且人一多,谁都能来串个门,你家亲戚我家亲戚的,我去上个厕所都得喊好几声‘婶子’‘叔’的。   但是那个小院子不一样,门一关都是自家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担心有人看见。”   钟文姝被说的心痒痒:“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钟文敏点点头,声音低了点儿 :“你说咱们能不能买一个那样的小院子?”   “不能,我和贺石头之前就想......”话说一半,钟文姝顿住了,一个翻身坐起来,看着钟文敏的眼睛亮了。   敏敏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果不其然,钟文敏跟着坐起来后,就开始甩炸弹:   “焦雯婕给自己搞了一套房。”   (*ꑒꆯꑒ*)冫!!!   “也是个小院子,就在我们学校附近,那家人给她立了个字据,说是有什么证明也给她了。”   “地契啊?”   “应该是。”   “那靠谱吗?给了多少?”   钟文敏伸出手比了个“八”。   “八百?”   “你做梦呢,八千!”   钟文姝嘶了一声:“她这么有钱吗?”   看不出来啊!   焦雯婕给钟文姝的感觉一直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全是靠自己拼出来的印象。   可八千说拿就拿出来,她连三千都拿不出来。   “我也没想到她这么有钱。”钟文敏更没想到这人真把自己当成此生挚友,这么大的事儿都跟她说了。   你说说,怪亏心的,这几天都没好意思嫌弃人家矫情。   不过也确实因为焦雯婕,钟文敏的心思才活络了起来。   “你看啊,不仅小摊小贩越来越多,虽说还避着人,总觉得是早晚的事儿,而且现在连私人的餐馆都有了,以后说不定也能买房买院子。”   钟文姝接话:“这得要钱。”   “没错,咱们不做出头鸟,但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咱得有钱!” 第163章 把关家掏空   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小姐俩开始算各自手中的钱,然后悲催地发现,她俩的钱加起来连八千的一半都不到。   钟文姝有两千七百多,钟文敏一千出头。   这个“头”精确到角。   而且钟文姝那里还是夫妻共同财产。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俩的钱加在一起,三千都没有。   别说一人买个院子了,凑到一起连间房都买不了。   小姐俩齐齐叹了一口气,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透露着同一个意思:   你怎么这么穷!   钟文敏:“我一个单身大学生,能有这么多存款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好多学生身上连五十都拿不出来,她有一千多!   一千多!   钟文姝很配合比了个大拇指,开口问:“你咋攒下来的?”。   钟文敏也没隐瞒,掰着指头就开始数:   “下乡的时候就不说了,别说攒钱了,不倒贴给大队都不错了;后来去了文工团,部队上给吃给住,工资倒是都攒下来了;考上大学以后学校给钱,也没啥花销,再加上这些年爷爷、咱爸妈咱姐一直在给我寄钱,你不是也给过我?还有小姑,两三个月也给我寄一次,十几二十的,倒是没断过。”   “小姑?”这倒是稀奇。   钟文敏点头:“从我下乡那年就开始了,这么多年加起来真不少,信倒是没写过,不对,写过一封,就是我刚去文工团那会儿,说过一次,有什么困难可以给她写信。”   说起这事儿,钟文敏也觉得奇怪。   要知道从小到大,和这个小姑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说有感情那完全就是在扯淡。   第一次收到小姑的钱,钟文敏震惊之余赶紧给家里寄了信,问钟母这钱到底能不能要。   钟母收到信后,直接回了个电话,原话是什么钟文敏记不清了,反正大意就是:   钟母年轻的时候救过小姑的命,让她安心收着,该花就花。   老爷子也写信说,让她拿着别多想。   长辈说能收那就肯定能收,钟文敏的小金库因为钟小姑丰盈了不少。   钟文姝听得啧啧称奇:“咱妈咋救小姑的命了?”   “妈没说,但无非就是小姑病重,咱妈连夜背着人去医院给救回来了;再要不然就是掉井里了,咱妈给捞上来的......”   钟文姝乐了:“妈不会游泳,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那就是小姑被野狗追,咱妈给吓跑了。”   想想钟母拿着个棍子追着野狗跑的场面,很合理,钟文姝信了。   信过之后也就抛在了脑后,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   怎么赚钱?   小姐俩不约而同想到了南月俩人,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毕竟人家最危险的时候你们置身事外,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安全了,这时候靠上去那就过分了。   而且南月夫妻俩干的活,她们是真做不了。   敏姝俩人说白了,胆子不大,就是那种典型的嘴上说得欢,但是实际行动起来腿就软了的人。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攒着钱不乱花就是最好的赚钱方法了。   他们的想法或许很多,尤其是一到晚上,一躺下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去干。   但是白天一起来,那股热情就找不到了。   小姐俩显然就是这样的人,琢磨了一整个暑假,也没想出到底怎么赚钱好,以至于晚上兴奋,白天蔫蔫,看着就没精气神。   难得闲下来的关月一见这两人吓了一跳,当即回屋拿出一盒阿胶糕让两人赶紧补补。   钟文姝也没客气,拿起一块儿就咬了一口,入口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刚想吐就被关月捂住了嘴:   “你可别吐,这是好东西,可贵了!”   说着,还抬了抬钟文姝的下巴,这架势是要帮她手动嚼似的。   钟文姝把嘴巴上的手扒拉开,倒也没吐,忍着味道咽了下去:“不好吃。”   关月“嗐”了一声,接话:“驴皮做的,能好吃到哪儿去?能补身体就行呗。”   听了这话,钟文敏的手一顿,但被一旁两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最后还是咬下了一小口。   竟然意外合她胃口,手里的这块很快吃完了,钟文敏伸手又想拿,被关月拦住:   “一天一块儿就行,吃不多了容易流鼻血,这一盒你拿回去慢慢吃。”说着,又转头对钟文姝道,“我这儿没有多的了,下次去给你拿点儿回来,你不爱吃就带回去给贺哥吃,不用给我省着!”   这么说,钟文姝就懂了,十有八九是关月从关家拿回来的。   果不其然,关月像是说笑话一样又开始倒豆子:“赵丽,就是我那后妈还挺会享受,之前我爸出差给带回来不少,一天一块儿吃着,看我回来还想藏起来,全都被我拿回来了。”   关月也是个“言出并行”的主儿,将打秋风这件事当做是每月任务了。   三天两头就要回关家坐坐,吃饭暂且不说,走的时候总是能带走不少东西。   而且和钟文南结婚这些年,心眼子长了不少,没再和关远志直接呛声,反倒是将人哄得开心,这下拿的东西就更多了,把赵丽气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   “我那边看见咱家油没多少了,就打算去拿点儿回来,一进关家门,就看见赵丽边听收音机边吃阿胶糕,看见我回来了,还要藏。”   那哪里藏的住?除了赵丽已经打开的那一盒关月大发善心给她留着了,剩下的四盒全都让她给拿了回来。   回了钟家就直接给分了,叮嘱长辈们都吃着,对身体好。   钟文姝合理怀疑,就是因为这阿胶糕的缘故,要不然为啥钟母最近打人的力度都重了不少!   钟文姝啧啧摇头,然后把手里的一小块也咽了下去。   难吃归难吃,但这是好东西,大补!   这边,关月还是一脸兴奋说着:“关家好东西不少,下次再拿点儿适合咱们的。”   “你这是想把你爸的家底给掏空?”   “我可没这本事儿,我爸这人精明着呢。”关月哼笑一声,转了话题,“不说我了,你婆家那边咋样了?” 第164章 贺家依旧闹腾着   “还不是就那样,有贺伍在,哪里还有消停日子?”   一点儿都没有夸张,这话还是大树跑来找钟文姝玩儿的时候说的。   原话就是:“小舅一回来,姥姥更吓人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让姥姥生气的人。”   不得不说,这孩子是会说话的。   钟文姝如今的生活的就是早上醒了就去钟文敏玩儿,中午跟着钟老爷子一起去李桂花那儿吃饭;下午就满大街乱晃,等到了贺实下班的时间,就乐颠颠回家跟男人玩。   丰富得不行。   毕竟自从贺伍回来,钟文姝回贺家的次数都少了,实在看见那张脸就让人吃不下饭,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少回去几次。   这也就导致了,钟文姝很多事情都是从贺大嫂口里听说的。   贺伍回来那真是把自己当祖宗了,不说衣来伸手吧,但饭来张口是没跑了。   天天在家啥活也不知道做,反倒是把贺大嫂不过五岁的小闺女指使得团团转。   倒水拿东西就不说了,有一次甚至还想要贺小双给他倒水洗脚。   这下不仅是贺大嫂气炸了,就连一向不管事儿的贺母都忍不住皱了眉。   不过贺母到底是贺母,没开口阻止,只轻飘飘甩下三个字:“过分了”,贺伍瞬间偃息旗鼓,不敢开口反驳一个字。   也不知道为啥,贺伍只觉得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狠心的妈,那种心慌的感觉更盛了。   而贺大嫂自从上次流产一事,也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整个贺家谁是人谁是鬼。   贺大嫂如今对贺老大这个枕边人都不甚在意,更别提罪魁祸首贺伍了。   所以在贺伍消停一段时间,又一次使唤大闺女贺小玉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当即就把邻居家的一盆脏水扣在了贺伍的头上。   贺伍被脏水浇一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大嫂真的敢这么对自己。   贺伍反应过来后就要打人,但这时候贺大嫂已经利落得躲在了婆婆身后。   至于贺老大?贺大嫂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贺大嫂宁可相信贺尔回来帮自己吵架,也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毕竟这人连为自己闺女说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她甚至毫不怀疑,自己这个枕边人觉得闺女做点事儿是应该的。   事实证明,贺大嫂的选择是正确的,贺伍见到贺母面无表情的脸愣是没敢说出一个字,转身去找贺父了。   “然后呢?”钟文敏听入了神,还有种拿笔记下来的冲动。   “你们也知道,我那个公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吃了不少苦的小儿子,贺伍刚回来那会儿还说过,让我们这些哥姐嫂子多让让他,就当是补偿。你们说好不好笑?我欠他的吗?谁欠谁啊?”   说起这事儿,钟文敏在贺伍回来以后,还专门找了个时间,让北小弟带着自己见识见识这个敢把自己妹妹打医院的人到底长啥样。   也没想着做点啥,不过得把这人的长相给记住,以后说不定有使绊子的机会,别因为不认识人给错过了,那不就亏大发了嘛!   想到敏敏做的事儿,钟文姝把自己逗乐了。   关月性子有些急,催促道:“赶紧的,贺哥他爸做啥了?”   “我那个公公知道后把大嫂他们叫到面前,苦口婆心说什么长兄如父啊、长嫂如母的,让他们多担待,别跟这个弟弟计较,弟弟吃了太多苦......”   贺大嫂当时没说什么,等到只剩两口子到时候,问贺老大到底怎么想的。   意料之中,贺老大还是想让贺大嫂妥协:   “美芳算了吧,小五他也没成家,缺个人帮他张罗,咱们能帮就帮点儿吧。”   “你的帮就是让咱闺女去给你弟弟洗衣服?”   “那总不能让你这个做嫂子的去洗,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不像话?那你怎么不去伺候你弟弟?”   贺老大震惊:“我是男人!”   这四个字一出,贺大嫂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没再说一句话,转身不愿意再看贺老大一眼。   都这样了,贺老大还以为是自己把媳妇说服了,自以为挺有文化对着贺大嫂的背影说了句:   家和万事兴。   第二天还跑去跟贺父说,他们夫妻俩以后会多照顾小五。   贺大嫂跑来和钟文姝说这个事儿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握成拳头的手都哆哆嗦嗦,显然是气狠了。   关月啧啧称奇:“我头一回知道‘家和万事兴’是这么用的。”   钟文敏:“我之前也见过贺家老大,没看出来啊,是这样的人。”   关月顺手从钟文姝兜里摸了颗糖出来,一副大姐头的模样对二人道:   “你们还是见人太少了,这有些人你们别看平时话不多,脾气好到能包容所有一样,但实际上是因为他身边的人做的事儿都在他的预想范围内。”   关月又顺了颗糖,继续道:   “就这么说吧,一个男人能接受的很咸的东西,所以他媳妇做菜的时候不管加多少盐,他都可以笑着说好吃。这落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觉得这男人真好,多疼媳妇啊!可是一旦超过他的能接受的那个点,你们再看看,准保人就不一样了。”   可不是,别看贺大嫂有小算计,但这些年为了大房这一家子那真是尽心尽力,贺老大是直接受益人。   但现在贺伍回来以后,贺大嫂就变了,她开始更多为了自己和孩子考虑,贺老大成了那个多余的。   这让贺老大怎么受得了?   于是就又开始给贺大嫂灌输一些有的没的思想,想把人变回之前那样。   发现没什么成效,那可不就急了嘛。   关月:“指不定你大嫂一开始就是被糊弄住了,不然照你说的,你大嫂爹妈在的时候过得挺好,也读过书,算是有见识,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有道理,姝姝表示受教了。   但是让钟文姝没想到的是,开学前两天,贺大嫂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跑来了公安局家属院。 第165章 大反转   贺大嫂敲门的时候,钟文姝早就睡着了。   贺实以为有什么紧急任务,随手拿了件外衣去开门,结果看见的就是顶着巴掌印的贺大嫂。   呆愣片刻,贺实才反应过来,将人迎进了门。   “老四啊,文姝在不?”   这话一出,贺大嫂也觉得有些多余正想再解释两句,那边钟文姝听到动静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见着贺大嫂的脸,钟文姝也是一惊,赶紧上前问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被钟文姝这么一问,本来还没什么表情的贺大嫂眼睛有点发红,一只手还放在兜里,嘴巴张合几次根本说不清楚话。   贺实见状,回里屋把衣服穿好,出来的时候对钟文姝小声道:“我今晚去齐二那儿将就一晚,明儿就直接去上班了。”   钟文姝也没拦着,毕竟贺大嫂在这儿,贺实留在这儿大家都不自在。   等到屋里只剩两人,贺大嫂嗷一声就要开始哭。   钟文姝吓得一激灵,然后毫不犹豫伸手把这人的嘴给捂上:“大嫂,你小声点儿啊,这大半夜的别把人家给吵醒了。”   他们这房子隔音真的不算太好,就说隔壁的嫂子有时候气急了打孩子,那孩子的嚎叫声他俩隔着一堵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贺实还颇为正经给钟文姝分析,那孩子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   把钟文姝说得一愣一愣,等到后来一有孩子哭,她就想贴墙角听听。   你说说这真是的...   贺大嫂情绪酝酿得正是时候,被钟文姝这么一打断,一股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一转头这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把她自己给逗乐了!   这下,贺大嫂也哭不出来了。   钟文姝回神,赶紧转移话题:“大嫂你这到底是咋了?”   说起这个,贺大嫂也不在意刚点儿题外话,抓住钟文姝的手就开始诉苦:   “你们大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有个属羊的孩子对他好,非拉着我生孩子,说现在怀孕正好,明年生出来就是个属羊的孩子,要再是个儿子就更好了。”   听这话,钟文姝皱起了眉:“大嫂你前段时间还在住院,这才多久?”   先不说这事儿到底有没有根据,单就说前段时间才没了一个孩子,这才过去三四个月。   钟文姝觉得,贺老大但凡是个人都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而且还因为这事儿就动手?   要是真这样,说贺老大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贺大嫂:“那会儿出院的时候,医生都叮嘱,我身子受了大亏,得好好养,你们大哥倒还好,还想叫我给他生孩子?我过都不想和他过了,还给他生孩子?做梦去吧!”   钟文姝从这话中找到了重点,反握住贺大嫂的手:“大嫂你不想过了?”   “你看我这脸。”贺大嫂把自己被打的左脸往钟文姝这边凑了凑,“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和他过?怕不是有一天得被他打死!”   钟文姝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等着贺大嫂接下来的话,她总觉得这人今天来可不单是诉苦的。   果不其然,贺大嫂喝了一口水后,顶着一个巴掌印一脸严肃道:“文姝,你之前说是站在嫂子这边的,作数不?”   钟文姝不明所以,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应下。   但贺大嫂才不管这么多,钟文姝虽没回话,但是握着自己的手始终没放开,那就说明这个弟妹依旧是她的人!   于是,在钟文姝震惊的眼光中,贺大嫂用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掏出两本存折,外加上一块儿怀表塞在了钟文姝手里。   “嫂子现在就只相信你,这东西你得给嫂子收好了,以后嫂子过啥样的日子可就指着这些了。”   钟文姝手呆愣了一瞬,又把东西一股脑给贺大嫂塞了回去。   “要不大嫂你还是找个地方收好吧,放我这儿有点不妥...“   这信任未免太沉重,她有点儿害怕。   那怀表还是金的...   至于两本存折里面有多少钱,钟文姝搓搓手,没问。   “我找了啊,这不就是找你这儿来了!要不然我这大半夜顶着这张脸来找你,不嫌弃丢人啊!”   说着,贺大嫂站起身,略过钟文姝直接把存折和怀表放在了桌子上,继续道:“我走了啊!”   “这都这么晚了,要不等天亮了再回去吧。”   贺大嫂摆手:“那边还有事儿,而且等天亮了我这脸不好看,行了,你把东西给嫂回子收好啊!”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说着,钟文姝就要回屋里换衣服。   但贺大嫂动作更快,钟文姝在屋里换衣服的功夫,这人就已经抬脚走了。   钟文姝有心追,也没这个胆,毕竟三更半夜的,她是真不敢。   但这一出闹的,钟文姝迷迷糊糊一晚上也没睡踏实。   天刚亮,就骑着依旧费劲巴拉的二八大杠往柿子胡同走。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贺家只有贺母和几个孩子在,其他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钟文姝凑到贺母身边问道:“妈,大嫂人呢?”   “去医院了。”贺母应该是刚起床,声音都比平日里显得温和许多。   钟文姝听到“医院”这两个字,脸色都变了,别是昨晚上贺大嫂一个人回来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下一秒,贺母的声音又响起:“昨晚上他们夫妻拌嘴,各自受了点伤,贺一伤得重一些。”   钟文姝:(‧_‧???)   重一些?然后进了医院?   这......   约莫是钟文姝的表情太生动,贺母放下茶杯,颇有耐心多说了几句:   “昨晚这对夫妻吵架动静不小,不知谁先动的手,最后贺一连夜被送去了医院......”   话还没说完,院门口就传来了动静,钟文姝闻声看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是脸色黑如锅底的贺父。   而跟在贺父后面的就是脸上有指甲印,并且胳膊吊着的贺老大。   至于钟文姝一直担心的贺大嫂,则是走在最后,脸上早已看不出昨晚的狼狈。 第166章 看来这个状是非告不可了   见着站在婆婆身边的钟文姝,贺大嫂眼睛都睁大了,隔着老远都不忘对着她笑。   要不是场合不太对,贺大嫂都能扬起胳膊挥几下手。   当然了,钟文姝并没有察觉到远处人的感动,她整个人还处在呆愣中。   今儿钟文姝这么早来,是有给贺大嫂撑腰的意思,哪怕用处不大,但总不能让贺大嫂孤军奋战,毕竟对方可是把自己当做最信任的人了。   但眼前的这景象,属实有些出乎意料,要知道昨晚上贺大嫂一见自己就红眼那劲儿,谁见了都得觉得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到这儿,钟文姝对着贺大嫂笑笑算是回应,然后打定主意今儿就牢牢占据贺母身边的位置,充当木头人。   可偏偏就是有人看她不顺眼。   贺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眼睛就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一行人刚一进屋就立马开口:“四嫂看热闹倒是来得快,我大哥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语气挺冲,整得像他自己和贺老大感情多深似的。   钟文姝和贺伍两人的矛盾不是秘密,这不贺伍一开口,大院儿里不少邻里都有意无意往贺家这边凑了凑。   看不见影儿,总能听了声儿不是!   好嘛,贺老大这个本该是主角的人反倒是被忽略了个彻底。   而钟文姝也就是在贺伍开口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根本就没搭理这人的打算。   多跟他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口水。   见钟文姝这反应,贺伍约莫是面子上过不去,往前走了几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钟文姝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非要我明说不想搭理你是不是?你还瞪我?再瞪下试试!你信不信我立马去把你哥找回来?”   话落,贺大嫂也从最后走上前,挡在了钟文姝前面:“这是你嫂子,说话注意点儿!”   “我是拿她当嫂子了,但是大嫂你问问她,她有拿我当一家人吗?”贺伍越说还越委屈上了,“要是拿我当 一家人,还能什么都不帮我?还能让贺老四直接来打我这个亲弟弟?”   这是还记着几年前的事儿呢,合着到现在,这人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真是开眼了。   偏巧这时候,站在一旁的贺母轻拍了下钟文姝的肩膀,等到后者视线看过来,用大家都能打听到的声音道:“还愣这干什么?快去吧。”   去哪儿?   钟文姝眨巴下眼睛,仅一瞬就反应了过来:   “好嘞!”她马上就去叫贺石头回来打人!   贺父一见这情况,急了,挡在堂屋门口,硬是把钟文姝的脚步给拦住了。   贺父毫不怀疑,要是真把老四招回来了,他家小五肯定要被揍一顿。   想到这儿,贺父笑得有些勉强:“老四家的,小五也是担心他大哥,没有其他的意思,不用叫老四回来,而且现在我们还有事儿要说,你正好来了,就一起听听。”   钟文姝转头看向贺母,大眼睛里分明是写着:妈,我听您的,您说咋办就咋办!   贺母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有些酥酥麻麻的,记忆里也有双眼睛总是这么瞧着自己,等着自己做决定。   最后,贺母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朝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人招招手,示意她回来。   钟文姝接到讯号,乐颠颠小跑回贺母身边,把“有靠山”这仨字彰显得明明白白。   贺父见这个儿媳妇消停了,也算是松了口气,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才开口:“今儿人不算齐,但是该来的都来了,有些事儿咱们就在说道说道。”   一屋子或站或坐的人都看向了贺父,包括贺老大家的三个孩子,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今儿老大家的在医院说要跟老大离婚,离婚不是小事儿,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有些冲动,动了手,但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互相退一步也就算是过去了,哪里就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贺伍接话:“就是,明明我大哥伤得更重,他都还没说什么。”   气氛有些僵硬,所有人都等着两个当事人开口,钟文姝则是望向了那三个孩子。   最小的贺小双尚且什么都不懂,她窝在姐姐的怀里,昏昏欲睡。   九岁的大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贺小玉抱着妹妹双眼含泪,看向贺大嫂在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含着乞求。   良久的沉默,贺大嫂终于是开口:“我要离婚。”   四个字掷地有声,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偏贺父还是不死心,依旧劝道:“老大家的,你和老大还有三个孩子,要是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跟着我。”   “那是我们老贺家的种,怎么能......”   “不然呢,留下来?”贺大嫂指着贺伍,“留着伺候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   贺伍涨红了脸:“你.....”   “你什么你!你给老娘闭嘴!”贺大嫂,不,陶美芳眼睛瞪得老大,气势直接把贺伍给唬住了。   然后又拖过一个小板凳,直接站了上去,对着贺老大就开始算旧账:   “贺老大我发现你这人也挺有意思,人前人后还两副面孔呢?现在一句话不说做给谁看呢?昨晚不是挺能说的吗!还生孩子?老娘刚被你弟弄没了个孩子,这才三个月都不到吗,就想着生孩子?你良心被狗吃了吧!”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还字字清晰,钟文姝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陶美芳还在继续:“我看你是压根儿就没有良心!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你妹就算计我工作,欺负我没了爹妈,那个时候这个家除了你妈有谁帮我说过一句话?   其他人就不说了,跟我非亲非故,你呢?你怎么说的?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大家得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   行,我信了,我不计较。   后来老四娶了媳妇,你撺掇我去找他们两口子,让他们帮咱们养孩子,我承认我心动了,但我还好歹只想着借个地方给孩子住,咱们是爹妈,生了就得养......”   “美芳,别说了......”   “怎么?敢想不敢让我说?我还偏要说!”说着,陶美芳转头看向钟文姝,“文姝你和老四不知道,你们这大哥啊,琢磨着你俩这么久没孩子,是不会生,想着把我家小双给你们两口子养,以后挣的钱还能孝敬他这个大哥。”   钟文姝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个状是非告不可了。 第167章 什么叫做“他的儿子”?   钟文姝突然想起,隔壁胡同那位会画画的老先生出事儿的时候,爷爷曾把自己抱在膝头,摸着自己的小脑袋说了一些当时的自己听不懂的话。   约莫就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吭声的人最会做“大事”。   后来长大一些,才从钟父口里知道,原来那位老先生是被他最安静的小儿子举报的,反倒是平日里最咋呼的徒弟因为给自己的老师说话被连累了。   今日之前或许更多是唏嘘,但现如今看着贺老大涨红的脸 ,钟文姝才算是彻明白老爷子的那声叹息,原来叹的是人性。   人性这种东西最难测,也最容易伪装。   钟文姝这时候不知怎的,还想起当年贺父冠冕堂皇管自己要工作的时候,自己还把老爷子口中的“咬人狗”和贺父对上了号。   仔细想想,贺父其实“叫”的次数不少,想当“咬人狗”都没资格。   贺伍就更不用说了,坏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不带掩饰。   反倒是贺老大,这个钟文姝一直忽略的婆家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到这儿,钟文姝没忍住嗤笑一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就连本还在细数贺老大“罪行”的陶美芳都停下了嘴。   “文姝,我......”   “大嫂,咱俩的事儿等会儿再说。”钟文姝打断陶美芳的话,转而看向贺老大,“大哥,刚我大嫂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没这么想过!我和老四是亲兄弟,怎么可能这么想!我知道弟妹你和你大嫂关系好,但也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我和老四才是亲兄弟!”   钟文姝等贺老大说完,面无表情点点头,才道:“大哥,我要听实话,不谈感情,只听事实。”   “我说的都是实话!”   “大哥,我没见过啥世面,好骗,你糊弄我没事儿,但我家贺实是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贺实能知道。”   钟文姝平日里爱笑,总是给人一副好忽悠的样子,但乍一板起脸,还真挺能唬人的。   再加上钟文姝把贺实给搬了出来,贺老大哪怕依旧嘴硬,但明显底气不足。   至少在场的人,除了不知事的贺小双,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钟文姝没再搭理贺老大,看向了陶美芳,后者一见就举起手:   “文姝,嫂子给你发誓,我绝没有让你们两口子给养孩子的意思,要是糊弄你,我活不过明天!”   誓言这种东西,信的人奉为圭臬,不信的人一天可以说好几百遍。   钟文姝没说自己信没信,只是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吧。”   这态度让那边正闹腾的离婚的夫妻俩心里都有些突突,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陶美芳立马找回战斗状态,眼睛又瞪向了贺老大。   钟文姝还有些出神,脑子里正在回忆这些年和这个婆家大嫂相处的点滴。   大矛盾肯定是没有,小矛盾......似乎也没有,顶多就只能算得上一些小摩擦。   甚至比起自己的亲大嫂王兰,自己反倒是更喜欢陶美芳一些。   可是刚刚听了那些话,总归心里有点小疙瘩,不上不下的,还挺憋屈。   正想着,自己无意识攥紧的手被人轻拍了拍,钟文姝望了过去。   对上了贺母的眼睛的瞬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就没了。   还挺神奇...   钟文姝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然后一只手伸进衣服兜里掏了掏。   “妈,吃糖不?”声音很轻,但足够贺母听到。   停顿半刻,贺母还是从那嫩白的掌心中拿起了那颗奶糖,剥开糖纸,缓缓放进了嘴里。   很甜,是这后来的三十年没能感受到滋味。   被安抚到的钟文姝再次把注意力放在那边两人身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谈论孩子归属权的问题。   一个说那是贺家的种,一个说孩子是自己生的,吵得不可开交。   僵持不下的时候,贺老大说了一句让人恨不得把鞋拔子甩他脸上的话:   “你没有工作,拿什么养活孩子?”   陶美芳刹那间红了眼,用手狠狠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死撑着不让自己落泪:   “我为什么没工作你不知道吗?我本来都不想再计较这事儿,但你都说了,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婚肯定要离,离婚之前要么你们贺家赔我个工作,要么把买工作的钱,还有这些年的损失赔给我!”   话一出,大家都知道陶美芳是什么意思,工作是不要想了,要是贺老大有这么本事,早就被贺父按着头给最爱的小儿子找工作了。   那么现在就只剩一个选择:赔钱。   而且陶美芳有种预感,不管是孩子还是家底,今天要是不争,以后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至于为什么,陶美芳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钟文姝和未发一言的婆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正当贺父又想横插一脚的时候,嘴里还含着甜味的贺母开了口:   “你们两个结婚这么多年,攒了多少家底儿,该怎么分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至于孩子,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他们自己决定。”   说着,手指一下下点着桌子,看着陶美芳继续道:“我这儿有你们两人交的钱,没动过,都给你,还有当年那份工作,就算五百吧,你公公会给你,至于其他补偿,你也可以找你公公要,毕竟你终究是嫁给了他的儿子。”   贺母话落,堂屋里就是掉针可闻的安静,在场的人都是心思百转。   三个孩子靠在一起,努力给彼此温暖。   贺伍向来对自己这个妈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贺母开口的时候他就缩起了脖子。   贺老大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贺母,还是没能接受自己妈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实。   贺父眉头狠皱,若是细看,像是在害怕什么。   陶美芳完全就是另一种心境了。   婆婆难得会说这么多话,还是向着自己,陶美芳有点想像昨晚上那样哭一哭,但今天比的就是气势,说什么也不能掉一滴眼泪!   于是,万分感动的陶美芳炙热且充满感激的眼神死死盯着贺母,愣是让后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钟文姝脑子里则是在想婆婆刚刚那番话。   什么叫做“他的儿子”? 第168章 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   这出闹剧就在贺母的一句话中定下了结局。   贺父铁着脸七百块钱给陶美芳,其中有两百是补偿。   虽说有点儿少,但一下能拿出七百,这黑心眼老头还挺能攒钱。   贺母也给了陶美芳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孩子的问题。   今天的事儿最难受的莫过于三个孩子,他们不知大人之间的是非,只知道今日之后,爸是爸,妈是妈,他们的家没了。   钟文姝看不得那样的场面,在三个孩子做出决定之前就走了。   也没心情做其他事儿,就待在家拿出画本,用铅笔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等到贺实回家,钟文姝小嘴叭叭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一番贺老大对他们两个不会生的算计。   贺实属实没想到,他不过就是上了个班的功夫,家里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儿。   甚至自己这个基本上不怎么回去的儿子,都能被拉出来造谣。   不过这些都被贺实暂时搁置了,他现在看着自己的媳妇如临大敌。   钟文姝在转述完这场闹剧后,对着贺实发出了真心疑问:   “婚姻到底带给了女人什么?”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真不怪钟文姝,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先是孙雪菲,她家世好,模样好,自身能力也不错,可是有这样的一个妻子,她的前夫还是将眼睛看向了除了学历没有任何一点比得上孙雪菲的任琦。   再是陶美芳,没听父母的劝告,相信贺老大的真心,到头来也是走到一拍两散的地步,而且钟文姝都不知道离婚后,她要住去哪里。   最后是贺母,贺家父母的相处根本就不像是夫妻,钟文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莫名就觉得贺母在贺家过得不开心。   虽说表面上看,贺母在贺家一直是最顶层的存在,但钟文姝就是觉得她在这个家其实受了很多委屈。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也不怪钟文姝能发出这样的疑问。   如果婚姻是把一个备受宠爱的女孩变成受气的女人,那就太可怕了。   贺实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贺老大打一顿,这还真是哥哥弟弟没一个省心的!   一天天就会给自己惹事儿。   不过想归想,贺实起身从里屋的柜子里拿出结婚证,坐到钟文姝对面,揉了揉她的头发,才认真开口:   “你看,咱们决定组建一个家庭的时候领过一张证,与其问婚姻是什么,不如问这张证代表了什么。”   “那它代表什么?”   “这得因人而异,这可以是一个承诺,也可以是一个枷锁,但对我来说,这是责任。”   “就只是责任?贺石头你没有良心!”   贺实曲起食指敲在钟文姝的头上,成功得到后者一个白眼,才笑着继续道:   “我看到我们两人的名字被写在一起的时候,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就是觉得真好,能正大光明牵着你的手的感觉真好。”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嘴巴已经裂开了,但还是揉着额头扭捏道:“我觉得你在给我画大饼。”   贺实手又有点痒痒,把结婚证放好后,还是没忍住动手把眼前人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最后在她发火之前,把人拉过来桎梏在自己怀里。   钟文姝扒拉几下无果,也安静下来。   这时候,贺实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响起:   “我不知道婚姻给女人带来了什么,也不能保证时刻都站在你前面遮风挡雨,毕竟不出意外我会走在你前面,但是只要我在,至少是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一起面对风雨。”   钟文姝哼唧几声,声若蚊蝇:“就会说好听话,哪有那么多风雨要面对......”   贺实失笑,低头亲了一口眼前的鸡窝:“是,我们姝姝说的对,等以后咱们老了,这道理可得说给孙子听。”   贺实其实很少会把爱或者是喜欢挂在嘴边,他最常说的就是“等我们老了怎么怎么样”。   钟文姝每每听到都会觉得特别窝心,同时也满是憧憬。   一个人认真想要陪你到老,这么想想,似乎长大变老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   事情处理得很快,钟文姝开学前一天,贺老大和陶美芳就去领了离婚证,然后陶美芳当天下午就牵着贺小双来找钟文姝拿东西。   钟文姝本以为这东西自己怎么也给给保存几个月,结果这才两天,动作也够麻利的。   要知道孙雪菲那会儿还折腾了一周的时间,陶美芳就俩晚上,听说走之前还还了贺老大一巴掌。   挺好!   三个孩子最终只有五岁的贺小双跟了陶美芳,上面两个大的留在了贺家。   大龙尚且不说,贺小玉选择留在贺家倒是出乎了钟文姝的意料。   陶美芳笑笑:“那孩子还在怪我。”   钟文姝稍一思索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怕不是之前贺小玉没看好妹妹,被陶美芳打的事儿。   毕竟当初那孩子身上的印子,她到现在还记得。   钟文姝也没去提这事儿,把两本存折和那块金怀表递给贺大嫂的时候,好奇问了句:“大嫂你这存折那边不知道?”   “别叫大嫂了,膈应,以后叫姐吧。”   “行,美芳姐。”   陶美芳舒坦了,还颇有兴致给钟文姝介绍:“这一本是我爸妈给留的退路,两个哥哥都不知道;这一本是我这这些年攒的,谁也没告诉。”   “多少钱啊?”   “有s.....不告诉你。”   钟文姝识趣不打听了,转而问道:“那你以后带着小双住哪儿啊?”   “落脚的地儿你不用担心,我早就找好了,等收拾好了再请你过去坐坐。”   钟文姝再一次感叹这人动作也是真利索,早上去了民政局下午住的地方就找好了。   这要不是有人帮忙,就是提前想好了退路。   所以说啊,女人一旦狠下心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贺大嫂急着回去收拾新家,待了一会儿就要走,起身之前再一次拉着钟文姝的手道:   “文姝,姐跟你保证,姐真的......”   “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钟文姝打断陶美芳的话,看向贺小双做了个鬼脸,“是不是啊双儿?”   “是~”   钟文姝瞧着乖乖的贺小双有点儿心软,从柜子里拿了不少糖,给小家伙的衣兜都塞满了。   贺大嫂也笑了:“我发现你这丫头还真是见谁都能塞点儿糖,就没见你衣兜里空过。”   钟文姝搓揉了几下小家伙的脸蛋,笑嘻嘻:“多吃点儿甜的心情好,这左衣兜里的给咱们小双,右衣兜里的双儿记得给妈妈吃。”   小家伙乖乖点头,奶声奶气说谢谢四婶。   陶美芳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又有点发酸,她抽了抽鼻子,对着贺小双道:“双儿啊,别叫四婶了,以后这就是你姨,赶紧的,叫文姝姨。”   “文姝姨~”   “诶!” 第169章 谢青青这是怎么了?   这世间变故太多,来来回回扰人心绪,但生活终究还得继续。   陶美芳之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钟文姝不知道,但总不会比在贺家更差。   不过钟文姝也没那么多时间再替陶美芳伤春悲秋,因为她开学了。   新学期还真是新气象,今年七月份高考的大学生也入学了。   说起来,七七年高考制度并不完善,很多学校开设的专业都不多,而七八年这情况就好了不少。   这不,本来还挺空旷的宿舍楼一下就满了,随便逮着个人一问,就是她们这一届没有开设的专业。   看着她们兴致勃勃的样子,孟梅忍不住感慨:“我觉得我们老了......”   钟文姝和安淮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听从自己的内心远离了还沉浸在自己思绪的人。   谁老了!一天天就是闲的!   而走远的两人也多少都受了些影响,也开始谈论这一届新生。   钟文姝:“我听说之后很多课程他们都和我们一起上,那到时候毕业也是一起吗?”   这事儿安淮也不知道,摇摇头:“咱们是八二年一月份毕业,他们应该是六七月份,不过他们自己应该是知道的,你要实在好奇有时间找个同学问一下就行了。”   钟文姝点点头,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两个人换了话题,继续往寝室走,推开寝室门有些意外发现基本上见不着人的魏怡馨竟然也在。   而且寝室多了很多明显是她的东西,就连安淮的床边都不少,看的安淮眉头都有些皱,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见着两人进来,魏怡馨笑容灿烂打招呼:“文姝姐、安淮姐你们回来啦!”   安淮:“回来了,你吃饭了没有?”   “我在家吃过才来的,你们也知道,我不太吃得惯学校的饭菜,就...”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安淮笑着点点头,顺势问道:“你拿这么多东西是这学期打算在寝室长住了?”   魏怡馨叹了口气,也没隐瞒,直接道:“我上学期期末没考好,我爸说成绩没提上去之前不让我回家住。”   落后一步的孟梅刚巧听见了这话,笑着开口:“那怡馨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华丹,她成绩好,你又和她一个专业,肯定能帮你。”   魏怡馨闻言眼睛都亮了,看向对面上铺一直拿着本书未发一言的华丹:“那以后还要多麻烦你,可以吗丹丹?”   华丹有些腼腆得笑笑,算是应下了。   “这下好了,我可算是有希望了。”说着,魏怡馨拿出几块巧克力分给众人,就连还没回来的谢青青的桌子上都放了两块。   众人也没拒绝,笑着接过,孟梅更是上前说要帮着魏怡馨一起收拾,然后又听后者说了不少好听话。   也正是因为有孟梅的帮忙,安淮床前的位置也没花多少时间就空了出来。   钟文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安淮那是重重松了口气,然后不着痕迹把刚被放过东西都桌子擦了一遍,紧接着眼神有意无意扫向面前这块儿地,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地也擦一遍。   没忍住勾起了唇角,然后就被恰巧抬头的安淮逮了个正着。   钟文姝也不尴尬,对着安淮咧出一口小白牙,后者无奈,摇摇头还是忍下了擦地的冲动。   至少不能在这时候就去擦地。   魏怡馨的性格很开朗,以前没住在宿舍的时候没看出来,但如今朝夕相处了,能发现她和每个人都很聊得来。   而且自从她回来住,宿舍里就热闹不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短时间还好,因为魏怡馨的存在,201六人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   但时间一长,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这孩子话是真多,是那种不分场合的多。   有时候寝室里大家安静做着自己的事儿,魏怡馨拉着人就开始说话,想做自己的事儿那是不要想了。   钟文姝在不知多少次怀念没有魏怡馨的日子后,果断选择去图书馆抢位置。   但图书馆的位置是真的难抢,不少没有位置的人都拿着小板凳缩在角落废寝忘食。   钟文姝自然是拿着小板凳的那个,这个时候无比羡慕安淮有对象给占位置。   感慨完,一转头就看见了同样带着小板凳的谢青青。   好巧不巧,两人盯上了同一个位置。   对视良久,谢青青开了口:“要不挤挤?”   钟文姝点头:“也行。”   于是两个合不来的人因为一个过于活泼的人,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学习搭子。   两人轮流着占位置,别说,效率高了不少。   偶尔钟文姝跟班里同学去写生,那位置谢青青都给钟文姝留着。   安淮稀奇得不行,还拉着他对象一起来看这俩人是咋相处。   这还真是被人当猴看了呢...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避开,有些则是避无可避。   十一月初,钟文姝跟着老师去香山画枫叶,一天下来累得苦哈哈,恨不得回了寝室就倒头睡。   只是刚上了二楼,就看见201门口站了好几个女生,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细听里面的动静。   钟文姝不明所以,但本能感觉到不太舒服,直接开口问那几个人:“你们在这儿干啥呢?”   一门心思都在听乐子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钟文姝都有些尴尬。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个平日里和钟文姝关系不错的姑娘先开了口:“文姝你回来啦,我们...我们就是路过,你累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啊!”   话音刚落,201里面又传来两声不小的争吵。   那几个本来想走的女生都是脚步一顿,回头对上钟文姝的眼神,还是悻悻走了。   就是吧,那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吗,感觉还挺遗憾。   钟文姝也没在管这几个人,推开201的门,对着里面的人道:“你们吵吵嚷嚷干啥?外面可都听见...”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就擦着门冲了出去,钟文姝险些被拍在另一边墙上,幸好一旁的孟梅扶了一把。   “刚那是谢青青?”   “嗯。”   “所以,她这是怎么了?” 第170章 懂道理,但不代表要做   钟文姝话落半响都无人开口,魏怡馨更是直接上了自己的床铺蒙上了头。   安淮不在寝室,最后还是华丹凑到钟文姝面前耳语:“青青和怡馨吵架了,青青被气跑了。”   “吵什么了,能把人直接给气跑?”   谢青青的拿手好戏不是哭吗,现在咋还进化成夺门而出了呢!   钟文姝的心理活动华丹自然是想不到,华丹看了看裹成熊的魏怡馨,又偷瞄了几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孟梅,最后只对着钟文姝摇了摇头。   这意思应该是不方便说。   钟文姝也不为难华丹,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犹豫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我这个该死的同情心!   图书馆是不可能了,总不能让一群学生看人表演哭吧。   钟文姝绕着最有可能的地方走了几圈,最后走到了西北角的小树林。   天色不早不晚,偶尔也会有学生路过吗,钟文姝眼神好,看见了蹲在一个大树下的人影。   是谢青青无疑了。   钟文姝走过去,也没开口,打算在这人旁边蹲一会儿。   也就是蹲下来的时候,背部和大树碰触的声音不对,钟文姝才想起自己还背着个画板。   嗐,就说这一路走着那么费劲儿呢,合着是负重前行来着。   把画板拿下来抱在怀里,钟文姝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反正这一天下来,身上也够脏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声响不小,谢青青抬起了头。   钟文姝顺势看过去,得!这位合作伙伴又哭了。   “诶你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呢?”   谢青青肿着一双眼瞪着眼前笑眯眯的人,开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来干什么?”   “我今儿去香山画了一天的画,累了,过来歇歇。”说着,还把画板往谢青青那边递了递,“好看吧?我是不是特厉害?”   谢青青给了钟文姝一个“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然后从兜里拿出帕子把手擦了擦才接过了画板。   见此,钟文姝脸上的笑更大了。   谢青青还真看得挺仔细,就在钟文姝以为这人要说什么评价的时候,谢青青开口了:“你这一样的画那么多干什么?闲吗?”   钟文姝一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探了大半个身子过去,很是严肃:“这哪里一样?这幅是上午九点的,这幅是十二点的,还有那张是三点的...”   谢青青脑子有点嗡嗡响,仔细看了看,似乎是有点不一样,但细说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但瞧着钟文姝严肃的模样,也没再用自己这双凡人的眼睛去挑战别人的专业,把手里的画还回去后,抱着自己的膝头发呆。   钟文姝也没再说话,闭上眼吹风。   也幸好两人穿得够厚,不然非得冻病了不可。   想到这儿,钟文姝转头看了眼谢青青身上的棉袄,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你也挺可乐的,吵架吵到摔门就走,也不忘给自己穿件棉袄。”   “我那是本来就穿在身上的,又不是特意穿的!”   “行行行。”钟文姝敷衍点头,“你说的都对。”   谢青青依旧红着的眼睛瞪圆了:“钟文姝我发现你这个人也挺有意思,每次我对你的印象好点儿了,你总是能一句话又给压回去。”   钟文姝耸耸肩,安慰似的拍拍谢青青的肩膀,道:“那怎么办呢?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讲究缘分的,很明显我和你没有这个缘分。”   “没缘分你还出来找我?”   “谁让我这人心软呢,好歹咱俩也算是有占座情谊,总不能真让你一个人跑出来,万一真出点啥事我这个室友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话落,又接了句:“不过到底为啥吵起来?你跟我说说呗?”   “我看你不是心软,就是爱管闲事。”   钟文姝也不恼,见谢青青不愿意说,也就转过头继续闭眼吹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文姝都快要睡着了,身旁总算是传来了声音,只是说出的话属实让人意外。   谢青青:“你知道我家里的事儿了吧?”   脑袋里堆满了问号,钟文姝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这么快的。   而且她为什么会知道谢青青家里的事儿!   她又不是刁大嘴,什么都知道......   谢青青看着眼前人一头雾水的样子,也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我家的事儿?”   “我应该知道吗?”   “不是,你都不找家里人打听一下的吗?”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琢磨出了一点意思,问道:“所以,你或者说你们都打听过我?”   谢青青见钟文姝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叹了口气也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一开学知道你是本地人,我就找人大致打听了一些,对你家里的情况不说多了解,但基本的都知道。魏怡馨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不然为什么寝室这几个人她对你最热情?”   “我们费尽心思考上大学难道只是为了毕业以后分配工作?”   “还有人脉!”   “人脉这种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甚至可能会决定你以后走多远。”   钟文姝突然领悟了自家老爷子说过的话:一辈子遇见的每个人都是有意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人就会教给你什么道理。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谢青青就是老爷子口中的那个人。   钟文姝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有种酸涩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缓了一会儿,钟文姝才开口问:“你知道这个道理还一开学的时候就得罪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钟文姝看不清谢青青的表情,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懂道理,但不代表要做,有些人什么都懂,但还是过得不好,比如我;但有些人,什么都不懂,照样过得顺心,比如你。”   钟文姝......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在乎人脉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第171章 我用我的生命赌你有良心   “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钟文姝一愣,着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毕竟这姑娘之前的所作所为可不像是在乎别人怎么看的样子。   “那你还挺...”找不到形容词!   谢青青轻笑一声,给她解了惑:“我想让别人对我的印象,是我想让别人看见的。”   话有些绕,但钟文姝还是听懂了。   就像是钟文敏之前给自己分析的一样,这人总是越缺什么,越想要表现什么。   谢青青想让大家对她的印象是什么,也很明显了,无非就是个在家里备受宠爱的形象。   在熟悉环境得不到的,总想要在陌生的地方找补回来。   就是似乎功夫不到家,漏洞太多。   要是谢青青有贺父那样的功力,怕不是还真行。   毕竟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觉得贺父是个寡言老实的人。   想到这儿,钟文姝基本上也能猜到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刚在寝室看见的那一幕,不难推断出和谢青青吵起来的是魏怡馨。   照着谢青青的说话,魏怡馨怕是对201,至少钟谢二人很了解,那么知道谢青青的真实处境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出意外,刚刚是当着201其他人的面揭了谢青青的老底,恼羞成怒再加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谢青青可不就这样跑出去了。   对于谢魏两人,钟文姝没有兴趣评价对错,只是她对一件事儿特别感兴趣。   “所以,你俩是为什么吵起来的?总得有点什么导火索吧?”   谢青青本来还沉浸在悲伤的心境中,突然被这么一问,整个人像是炸毛的猫,脾气蹭就上来了:   “她又把东西放在我桌子上,说了让她拿走,一直说马上马上,我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她还在和孟梅说话,一天天哪有那么多话可说......”   行,懂了,谢青青这就是压抑许久的脾气爆发了,指不定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气得魏怡馨也是把皮给谢青青扒了。   钟文姝觉得谢青青这人其实也挺矛盾的,她想被人高看却给自己选了件不适合的外套。   该小心爱护这外套的时候吧,却非要去招惹知道她里面穿得是什么衣服的人。   不理解,但是尊重。   想到这儿,钟文姝又拍了拍谢青青的肩膀,姑且算是安慰吧。   可就是这一拍,谢青青整个人瞬间颓丧了不少,甚至还略带迷茫道:“我以为至少孟梅会帮我说话。”   你想什么呢姑娘!   就连只见过孟梅一次的敏敏都看出来了,这可是个最会扭腰的墙头草。   相处了这么久,孟梅对谢青青也不可能一点真心都没有,但这点真心在现实面前真的不够看。   钟文姝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没给谢青青这只骆驼再加一根稻草,只站起身,边拍裤子上的灰尘边道:   “也挺晚了,咱回去吧,一会儿该进不去宿舍了。”   “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   “别,你换个时间再来,要不我这趟白跑了。”说着,对对依旧坐着的人伸出手,“赶紧的,走了。”   谢青青没再反驳,就着钟文姝的手站起身,然后很快就松开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话,难得的明亮月光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照得清清楚楚。   若是此刻钟文姝回头看一眼两人的影子,怕是能深刻体会“没缘分”的含义。   推开201的门,钟文姝见安淮已经回来了,只对着她眨眨眼睛,没有向其他人解释的意思。   谢青青更是直接洗漱完就上了床,孟梅想凑上去说点儿什么,也因为谢青青的冷脸讪讪离开。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中带着点儿说不出的尴尬。   钟文姝摇摇头,爬上床拿出画本,像是写日记一般随手画了两个靠着树吹风的背影。   很好,真是丰富多彩的一天,睡觉!   然后第二天头昏脑胀的钟文姝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起枕边的画本,毫不留情在那背影上写了个大✖️。   还因为没力气,手哆哆嗦嗦愣是好半天才把这两笔给写完。   最先发现钟文姝状态不对的是安淮,凑上来一看,好嘛,可算是见识到她闺女作文里写“像红苹果一样的脸蛋”长啥样了。   又伸手一摸额头,嗯,这苹果熟了。   谢青青这时候也凑了过来,一见钟文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心里多少是愧疚的,毕竟这人昨晚可是陪着自己吹了好半天的风,如今发烧了也有自己的责任。   想到这儿,谢青青也没犹豫,直接上手把衣服给钟文姝穿好,借着安淮的力把人挪到自己的背上,就要往医务室走,期间还不忘让安淮帮自己请个假。   安淮不太放心,犹豫道:“要不还是我陪文姝去医务室,你去上课吧。”   “你背不动她,我去,而且这事儿跟我有关系。”   安淮点头,但还是决定跟着两人一起下楼。   于是,在寝室里其他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青青都走得老远。   别说,谢青青力气还真挺大,虽说背着个人难免颠簸,但大体上还是挺稳当。   至少背上的钟文姝没有被颠得吐出来。   不过迷迷糊糊之间,钟文姝还是执着撑起小脑袋,问背着自己的人:“为啥你啥事儿没有啊?”   谢青青累得一喘一喘的,但也坚强回了话:   “我...在家...要干活,哪...哪像...你娇生惯养,动...动不动...就生病。”   此刻的谢青青完全忘记了安淮还在身边,直接就把话秃噜了出来。   当然了,已经有些迷糊的钟文姝也没察觉,还点点昏沉的脑袋,道:   “那你可得把我看好了,别因为私仇给我甩半道儿,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有人...看着。”要扔也得找个没人地方。   似乎存在又似乎被隔绝在外的安淮......   真的是,还不如她牙都没长齐的闺女!   所幸,钟文姝的温度不算高,送来的也及时,打着吊瓶很快就降下去了。   输液期间钟文姝睡得放心,因为她在睡之前撑着最后一点精神让谢青青保证不会走,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后,还不忘留下一句:   “我用我的生命赌你有良心,你可不能让我输啊!”   谢青青...... 第172章 南南叫我回来的   钟文姝的身体确实不算好,这场小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儿,但她硬是拖了整整一周才算好全。   这期间,谢青青还真没半路把她撇下。   打吊瓶的时候就不说了,全程陪着没落下一天,这一周的饭都是谢青青给打回来的。   当然,饭钱还是钟文姝自己给的。   不过这样的生活有点儿幸福,钟文姝都恨不得多打几天吊瓶。   但很可惜,谢青青的愧疚心是有限的。   在医生宣布钟文姝彻底好全之后,谢青青立马又恢复成了那副我和你不熟的嘴脸。   钟文姝不由得感慨,这人还真是现实,然后麻溜收拾东西回家找贺石头哭唧唧。   病去如抽丝,这一周下来钟文姝瘦了一大圈,瞧着那自己一个巴掌就能盖住的小脸,贺实心疼坏了。   “要不你还是回家来住吧,我还能照顾你。”   还在哼唧的钟文姝果断离开贺实的怀抱,坚定拒绝:“太远了,我不想跑。”   “我接送你。”   有点儿心动,但钟文姝还是摇头拒绝:“我还想多睡会儿呢。”   这倒也是,毕竟距离摆在那儿,贺实也没再坚持,转而问媳妇想吃什么。   “想吃烤鸭!”   贺实麻溜骑着车去给媳妇买了一只烤鸭回来,一整只,配合着稠稠的米粥,小两口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的钟文姝也不想就这么在家待着,拉着贺实腿着儿回了钟家。   钟家这时候也刚吃完晚饭,北小弟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儿就撞见了两人进来。   一见钟文姝,北小弟也诧异:“三姐你在学校没饭吃啊?”   钟文姝摆摆手:“前段时间病了,才好,咱妈呢?”   北小弟指了指厨房,追问道:“咋病了呢?”   “让你姐夫跟你说,你姐我要去找咱妈了。”   说着,步子加快朝厨房走去。   北小弟早就习惯了她三姐这副“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模样,反正姐夫还在,有人给自己解释。   北小弟走到贺实身边,开口前没忍住捏了捏他的手臂。   啧,有点羡慕~   贺实也由着他捏,毕竟这个小舅子比起自己那个弟弟不要太可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这边,钟文姝走进厨房,在钟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上前抱住了她的腰,还夹着声音喊道:“妈妈,我可想可想您了~”   钟母被吓了一跳,手上刚洗好的碗差点摔在地上,刚想转身骂人,就看见了她小闺女瘦了一圈的小脸。   骂孩子的话咽了回去,钟母在围裙上擦擦手,捧着小闺女的脸左右瞧了瞧:“咋瘦了这么多?”   钟文姝委屈巴巴:“前段时间发烧了,打了好几天的吊瓶呢~”   钟母更心疼了,当即就要拉着她在去医院瞧瞧。   好说歹说半天,才把人拦下来。   不过钟文姝还是被钟母灌进去了两碗鸡汤。   也不知道这时间点儿钟母是从哪儿把鸡汤给寻摸出来的。   总之回家两天,钟文姝愣是被家里人养得脸色好看了不少。   快快乐乐回了学校,笑嘻嘻去图书馆找到了谢青青给占的位置。   谢青青只简单说了句“回来了”,就没再多言语。   两个人的交集顶天也就在这里了,哪怕一开始的那点儿无伤大雅的矛盾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毕竟关月难求,孙雪菲难遇,钟文姝也没指望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跟她俩一样。   碰见了就打声招呼,间或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这才是和大多数人都相处。   那天晚上是两条直线的碰撞点,以后的每一步都是渐行渐远。   不知道会不会怀念,但绝不会有遗憾。   人生有限,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合拍的人身上才不算是浪费。   ----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会议召开。   与此同时,钢铁厂也有些小道消息传开,说是厂里要给职工重新分配住房。   这不,买菜的妇女遇上了第一句话都是:“诶,你听说了没?”   被问的人也立马回话:“你也听说了?”   也不怪这些人这么激动,主要是这年头住大院的可比不上住楼房的,谁不盼望着自家能搬进楼房住?   只是,这消息都是职工瞎传,能主事儿的没一个出来说过话。   有些精明的把目光看向了钟家老爷子,想着能不能从这位老厂长口里打听点儿什么消息。   一时间,五号院都热闹了不少。   可把三个老人家给烦的,直接让李桂花把院门给关上了。   李桂花雷厉风行照做,除了她帮着照看的那些孩子,其余的一个别想进自家院子。   这也就导致了,王婶子好几次遛弯儿回来都被李桂花给关在了门外,每次都又是敲门又是喊人,李桂花才姗姗来迟给开了门。   王婶子严重怀疑李桂花就是打击报复,气势汹汹开口质问的时候,被对方一句“老爷子说的”,给堵了回来。   可王婶子心眼儿小那是公认的,这不趁着李桂花出门买菜的功夫,眼疾手快把人给锁外面了,打定主意不敲半小时绝不开门。   然后,王婶子成功把童奶奶也一起给锁在了门外。   这事儿说来也好玩儿,王婶子打击报复的时候钟文姝恰好也在,正乐呵呵看热闹的时候,童老爷子找不到老伴儿就出去寻摸。   一开门就看见,他老伴儿和李桂花一起被关在门外了。   你说说这...   王婶子还能怎么办?麻溜给老太太赔不是。   老太太脾气也好,笑眯眯道:“我这也算是跟你们这俩孩子玩到一起了不?”   院子里三个老人家哪能不知道李桂花和王婶子之间的事儿?不过乐得看热闹。   毕竟院子里因为有这俩人在,确实热闹了不少。   李桂花和王婶子都因为老太太一声“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人这么称呼,怪臊得慌。   但莫名也有点开心。   和俩婶子的心情不同,钟文姝那是乐得不行,然后转头被俩人逮了个正着。   还尴尬...   李桂花还记着刚刚这丫头刚刚没给自己开门的事儿,瞪了钟文姝一眼,没好气道:“你今儿咋有空回来了?”   钟文姝摸摸鼻子,对着李桂花笑得乖巧:“南南叫我回来的。” 第173章 计划书   李桂花也挺好奇这些孩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但惦记着她家宝来今天要回了,也顾不上和钟文姝多说什么,她得抓紧时间炖猪蹄给宝来补补。   可谁知猪蹄都还没下锅,李宝来就匆忙回来告诉李桂花今晚不在家里吃了,然后就吆喝钟文姝跟自己走。   “干啥去?我还有事儿呢。”   “小北说在胡同口等你,我也不知道。”说着,趁李桂花进屋的工夫,凑近钟文姝小声道,“南哥让我回来的。”   那行,钟文姝跟老爷子说了一声就跟着李宝来走了。   北小弟果然踩着二八大杠在胡同口等着呢,只不过那二八大杠越看越眼熟。   钟文姝绕着北小弟走了一圈,眯起了眼睛。   北小弟被他三姐盯得心里发毛,赶紧开口解释:“姐夫同意了,钥匙还是姐夫给的。”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晃了晃。   “别磨蹭了,文姝姐你赶紧上车,等会儿再把刁婶子她们等出来,咱轻易就走不了了。”   北小弟闻言调转车头,就等着他三姐坐稳了开蹬。   钟文姝不明所以,但动作也不慢,坐稳后才问跟在他们身边的李宝来:“咱去哪儿?”   “等到了就知道了。”   行吧,钟文姝也没再问,由着这俩人带自己走。   只是这路,越走越熟悉,总觉得自己来过。   直到自行车停在了熟悉的小院门口,钟文姝确认了,自己确实来过。   这儿可不就是孙雪菲上次带她们姐俩来的地方嘛。   看不出来,家里这几个弟弟还挺有本事,瞧着李宝来熟练推门的样子,肯定来过不止一次了。   院子里面依旧是那个笑眯眯的小男孩,钟文姝见到他,手就下意识伸进了自己衣兜里,掏出糖递过去。   小男孩显然也认出了钟文姝,快速接过糖果塞进自己兜里,才乖乖道:“谢谢姐姐,姐姐又变好看了。”   钟文姝顿时心花怒放,把兜里的糖全都塞了过去。   小男孩笑得更甜了。   这下倒是轮到李宝来诧异了:“文姝姐,你来过啊?”   “来过一次。”   说话间,南月夫妻并着钟文敏也来了。   敏姝小姐俩对视一眼,看这架势,是有大事儿啊!   这么想,钟文敏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钟文南:“先吃饭,吃完饭咱们慢慢说。”   钟文姝:“哪有你这么吊胃口!还能好好吃吗?”   “那你吃不吃?”   “吃!”   于是,钟文敏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挺不满的钟文姝吃得比谁都香。   算了,这人自小就没心没肺,眼不见为净。   然后,钟文敏一转头就看见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北小弟也是吃得喷香。   钟文敏......   北小弟是真的一心只有吃,先不说这里面只有他是第一次来的,可新鲜了!   再有就是他对上面的哥哥姐姐有着非一般的自信,坚信无论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他们都不会落下自己。   单看他现在超越最上面的哥姐坐在这儿,不就清晰明了了嘛~   所以有啥可担心的,好好吃饭最重要。   钟文敏....   合着就只有我瞎担心呗!   “还在想什么呢?排骨都快被那俩人抢完了。”   关月的声音让钟文敏回了神,定睛一看,桌上的菜都空了一大半。   于是,没再纠结也开始安心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等到酒足饭饱,顾婶子笑眯眯给他们添了水后,南月夫妻俩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敏姝姐俩对视一眼,知道重头戏来了。   关月:“小敏姝姝,还有小北,你们觉得这个院子咋样?”   那自然是好呀,老早以前敏姝俩人可就想要了,就是可惜她俩又没门路又没钱的,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关月单看几人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也不等回答,继续道:“是不是特好,是不是贼想要?”   闻言,钟文姝眼睛都亮了,眼巴巴看着关月道:“可以买房了吗!多少钱啊?”   “咱先不说买房的事儿,说说钱。”关月压下钟文姝蠢蠢欲动的心,开始眼前人分析,“你们也知道如今形势与之前不一样了,我们估摸着以前得偷摸干的事儿,不出一年也就正大光明了,所以趁着大家现在都还在观望,咱们胆子大点儿,准能跑前面去。要是等大家都回过味儿来了,先机就没了。”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南月夫妻俩学的是经济,有天然的敏锐感;再加上李宝来走南闯北,见识广,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再加上这三人这么多年都没闲着,妥妥就是有经验。   风险肯定也会有,但做什么事儿没有风险呢?   关月:“我们在做什么,你们也都知道,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们想着得换条路走。”   钟文南接话:“不仅是换条路,而且要做就咱们就往大了做,小打小闹没意思,一块两块得挣到什么时候,大胆一点想。”   北小弟脑子有些懵,下意识接话:“那几十几十挣?”   李宝来给了北小弟一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道:   “大小伙子得有梦想,几百几千不是梦,一万早晚握手中!”   关月:“那时候还愁买不起这个小院子吗?”   钟文南:“别说一个了,十个八个的,就连咱们现在住的那个二进院说买也就买了!”   这饼画的,还挺溜...   而且还真是越听越心动。   到这个时候,钟文敏也算是琢磨出点儿味儿了,对面三人肯定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   索性都到了这一步,没必要再藏着掖着,钟文姝直接开口问:“你们想怎么往大了做?我们几个又能干点儿啥?”   关月笑容更盛,从随身带的布兜里掏出几页纸递到三人面前,示意他们看。   敏姝北三个脑袋凑了过去,最上面那行大字映入眼帘:   【计划书】 第174章 接下来我们说说怎么分钱   关月三人显然是准备充分才来的,就说那几页纸,密密麻麻都是字,重要的地方还用红笔标出来了。   北小弟一看这么老些字就头疼,一只手撑着脑袋晃了晃,另一只手把计划书往两个姐姐那边推了推。   这俩都精明着呢,他跟着走就行了,好歹也是唯一的亲弟弟不是!   钟文姝其实也不喜欢看这么多字,但是吧,虽说不担心关月他们把自己卖了,但这毕竟是大事儿,秉承着对这么多字要有虔诚之心,肯定是要认真看的。   钟文敏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小姐俩看得特别仔细。   结果好嘛,越看越震惊。   钟文姝知道这三人是有野心的,但着实没想到野心这么大。   他们直接抛开大家都有意向的“吃穿住”,直接盯上了“行”这个发展趋势,涉及全国的那种。   关月:“我们班上很多外地的同学没事就喜欢到处晃悠,就像是咱们已经去腻味的香山啊什么的,都是他们的心头好。   而且大家平日里聚在一起闲聊,经常听到那些同学介绍他们外省好玩儿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一般这个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感叹一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   那咱们就是要让人看的时候,能看得更仔细!”   李宝来接了话:“像我这种跑长途的司机,每到一个地方也会习惯性到处走走,之前带回来的那些稀奇玩意,也是因为有人带着,才能买到便宜的,其实咱们也可以做这个带路的人。”   李宝来说完,钟文南给了三人一些消化时间,才道:“野心也不用那么大,就先从脚底下的地开始,咱们这儿毕竟是首都,来来往往的人不会少,一步一步来,只要名气打出去了,不愁赚不到钱,更何况现在是个好时候。   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大多数人只能记住第一名。”   不得不说,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真的很会拿捏人心,北小弟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钟文敏是最冷静的,看着明显是领头人的关月道:“具体说说?”   “举个例子吧。”关月把其中一页计划书抽出来,摆在三人面前,示意他们边看边听自己说。   “要是有人想去香山,我们可以陪着一起给介绍,而且还能安排车接送,也就是响导。   还有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让别人留个纪念,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照片。”说着,关月看向了北小弟,“小北!”   “啊?”   突然被点名的北小弟还有点懵,但是随即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三哥之前让我学照相就是为了这个啊?”   关月点头。   钟文南:“不然我闲着没事儿钱多,真以为给你买相机是玩儿呢?”   北小弟嘿嘿一笑:“我以为是哥你心疼我下乡过得苦,给我买个好东西安慰我呢。”   “想得倒是美,到底学得咋样了?”   “挺好!挺好!”   “行了,我们继续。”关月打断这哥俩,转而看向钟文姝,“姝姝你还记得上次我管你要的香山枫叶画不?”   钟文姝点点头,就是上次写生课画的,除了交上去的作业,其他的都被关月无意中看到一次就要走了。   “都被人看上买走了,十块。”说着,关月伸出一根手指,“一张。”   钟文姝瞪大了眼睛,十块一张,关月拿走了五张,也就是一共五十。   在图书馆一本画册也才三十上下。   而且,其中有几张还是自己随手画的。   “有些人喜欢照片,有些人就喜欢画,所以我们想着,小北拍好的照片文姝你能把景连带着人一起画下来,肯定有人买账,到时候价钱还能往上提。   而且不只是在纸上画,以后但凡有什么新奇点儿的东西,跟画画有关的,你都能行。”   “至于小敏。”关月停下,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小敏的任务可是最重的!”   “咱们要想做好响导,总得自己先把那些地方的景色还有故事什么的了解清楚,不仅如此,我们还得琢磨怎么介绍给其他人,这就是小敏你最擅长的事儿了。”   顺着关月的话往后想,也就是需要钟文敏写响导词,然后由响导背下来讲给游玩儿的人听。   而且这事儿的确很关键,响导介绍得好,对于来玩儿的人后面拍照、买画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钟文姝不由得鼓起了掌,北小弟傻愣愣跟着一起。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天生就该赚大钱的人,想当初她和敏敏俩人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愣是没想出一起赚钱的办法。   瞧瞧对面三人这想法这计划,绝对不是最近才想出来,这必然是琢磨了不少时间。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以及有准备人的身边人~   哈哈哈哈哈哈!   蠢蠢欲动的心已经按耐不住了,钟文姝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还在思考的人。   钟文敏从自己的思绪里面抽离,转头就对上钟文姝亮晶晶的眼神,那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   敏啊,咱跟着喝汤吧!   钟文敏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以后有了院子要怎么捣拾。   而且,钟文敏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她和钟文姝在这一方面都是一类人,确实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毕业以后分配铁饭碗干到老。   但是现在,有人已经把金饭碗递到面前了,麻溜伸出双手捧着吧。   不会做肉,那就在做肉的时候给添点儿水进去,也能算是汤了不是。   至于北小弟......从他三哥手里接过那死贵死贵的照相机开始,就注定要跟着三哥一辈子了。   关月看着对面三人的神情就知道最后结果了,不过还是走个过场,笑眯眯问道:“怎么样,一起做不?”   三颗脑袋齐齐上下摆动。   关月笑容更盛,又从布兜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那我们接下来说说钱怎么分。”   钟文姝身子坐直了。   很好,最关键的点来了! 第175章 人心是齐的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们既然决定一起做事儿,肯定是得有个规章制度,免得以后因为这些事儿出什么问题不是?”   也确实是这样,自古钱帛动人心,有多少感情是都是因为利益出现了裂痕。   共富裕其实比共患难更难。   谁都不能言之凿凿说百分百,但总得做点什么。   所以既然要决定一起合作,那必然是得把话说在前面。   敏姝北三人显然也懂这个道理,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关月,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们这计划说起来需要的本金其实不算多,具体的明细都在前几行。”说着,关月指了指最后放上来的那页纸,“最大的花销在人情往来上,所以本金由我们夫妻俩和宝来负责,当然以后要是资金紧张我们肯定也会直接开口。”   这事儿南月夫妻俩以及李宝来都是提前商量过的,前期的确不需要太多的启动资金,他们三人这些年来赚的钱绰绰有余。   再加上考虑到敏北两人下乡多年,估计手里也没多少钱;钟文姝呢,又是成了家的,再多牵扯一个人也麻烦,干脆作罢。   当然相应的,以后赚的钱他们三人也会多分。   这点儿,敏姝北都没异议。   “好,我们继续说分工和股份的问题。   宝来负责初步筛查,选择有可行性的地点,占股20%。   文南负责对初步筛查出来的结果进行细究,确定最终结果,还有相应的联络工作,占股30%。   我负责统筹和财务方面的事儿,占股20%。   小敏姝姝小北你们三人都是技术股份,因为你们不用出本金,所以占比要少一点,各占股10%。   当然因为咱们现在还是计划阶段,可能具体实行起来还会出很多问题,到时候要有什么更正的话咱们再说。   而且咱们现在就只有6个人,虽说分工已经明确了,但是肯定还会出现人手短缺的情况,所以咱们到时候就得谁有空谁上了。   这点有问题不?”   敏姝北摇头。   “还有就是,等到开始盈利以后,像是小北的照片、宝来搞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什么的这些都会有额外的分成,暂定为五五分,这个在最后那一行里面有写,你们有啥想法不?”   三人还是摇头。   “那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最下面的地方签个自己的名字,然后咱再按个手......”   话还没说完,北小弟已经先一步拿起笔写下来自己的大名,盖手印的速度也挺快,还挺着急。   北小弟表示,要是不快一点,这些哥哥姐姐不带自己玩了怎么办!   毕竟刚刚关月嫂子讲了那么多,他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再慢一点儿就要被对面三个精明人发现,然后踢出队伍了!   敏姝两人也没犹豫,跟着北小弟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刚听了这么多,几乎都是对自己有利的,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本来还想让他们多想想的关月:......   大约是这过程太顺利,关月还有点儿不真实,看着钟文姝道:“要不你把这合同带回去给贺哥看看?顺带问下贺哥咋说。”   “不用,我家我做主!”   那也行吧,关月招呼着钟文南和李宝来也过来签了名。   因着只有一份,北小弟还特意给每个人都照了一张拿着合同的照片。   至于为什么不再誊写五份?   那当然就是心情都比较激动的几人给忘了......   不过,这照片的纪念意义也是相当大了。   至此,几年后家喻户晓的文宝月旅行社六位元老的初次会议也算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等等!不太圆满。   最大股东钟文南同志准备把合同收好的时候,一晃眼就看见了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李宝来”。   第一反应,这字真丑。   再一反应,李宝来?!   “你个缺心眼儿的!”   钟文南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后者没防备,嗷一声后捂着脑袋满是不解:“南哥,你打我干啥!”   “你是谁啊?”   “我李宝来啊!”   “你叫李宝来?那李宝华是谁啊?”   在场其他人......   死一般的沉默,李宝来哈哈一笑,也不去计较刚被打的那一下,从钟文南手里拿过合同书,边改边道:   “哈哈,忘了忘了,我爸给我改名字了,哈哈!”   众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噗嗤一声笑出来,所有人也都跟着笑了出来。   最后,这张合同也没重写,北小弟重新拍了一张,甚至心血来潮六人和这张纸来了个大合照。   拍照的还是那个兜里塞满糖的小男孩。   钟文姝凭借身高实力成功占据最中心的位置,拿着这张合同笑眯了眼。   其余五人也都是露出一口大白牙。   后来这张合同被珍而重之裱进相框锁进了保险箱,而这合照则是被挂在了公司最显眼的地方。   路过的人总是好奇瞧上一两眼。   而那个时候的钟文姝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拉着人指着相框给他们讲这简陋屋子里发生的事儿。   最后总会加上一句:   “文月宝旅行社能发展到现在,是因为从最开始,我们六个人的心就是齐的。”   可不就是这样,各怀小心思那注定走不远。   要想长久其实很简单,“心齐”这两个字就足以概括所有。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钟文姝可感觉不到人心齐不齐,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李宝来伸出白胖的手,手心里放着好几颗巧克力。   而那白胖手的朝向正是...   她的敏敏! 第176章 合该人家赚钱   宝来曾经问过贺实,当初是怎么让钟文姝心里有他的。   贺实并不想回答,但被宝来缠得没办法,最后很切合实际回答:“姝姝爱吃甜的,原来那会儿我去你们院儿里玩儿,兜里会揣上几颗,见着人了就给。”   宝来郑重点头,准备回去就在每件衣服上都多缝几个口袋。   而且钟文敏不太喜欢甜的,口味更偏好酸,以后可以多搞点儿酸口的蜜饯揣兜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大约是李宝来的神色过于认真,贺实难得多嘴指点了一句:“我那会儿揣的是两种糖,贵点儿的奶糖留着给姝姝吃,水果糖就分给其他人。”   闻言,李宝来眼睛都亮了,上前给了贺实一个大大的拥抱:“贺哥,有你可太好了!”   话落,人又乐呵呵跑了。   于是,将他贺哥的话牢记在心的宝来见着杀个回马枪的钟文姝,很是利落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了一把便宜的水果糖递了过去:“文姝姐,你吃糖不?”   谢谢,但是不必了。   钟文姝摇头拒绝,然后继续看着李宝来另一只依旧伸向钟文敏没有缩回的手。   李宝来显然是误会了钟文姝的意思,本想着分一块儿出来,但随即想到他贺哥的话,愣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极其生疏转移话题:   “文姝姐,你咋回来了?”   话落还把手往后缩了缩,那架势生怕钟文姝开口管他要一样。   钟文姝哼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水瓶,表示自己是回来放东西的。   刚六人谈论完后,北小弟就说茶喝多了想上厕所,他这么一提,一个两个好像都来了点儿感觉。   最后,除了钟文敏和李宝来,其余人都顺着顾婶子指的方向去了厕所。   才走没两步,钟文姝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个暖手的水瓶,就想着先放回来再去。   结果好嘛,正好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现在她可是不走了,还颇有些恶趣味对李宝来道:“巧克力呀,分我一个呗?”   李宝来的手又往后缩了缩:“文姝姐你爱吃甜的,这些糖你都拿去吃,巧克力苦,你不爱吃。”   “我今天就想吃苦的。”   李宝来还是不给,颇有些委屈巴巴看向钟文敏。   似是争宠一般,钟文姝也把眼睛睁得溜圆看向钟文敏。   被二人行注目礼的钟文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眉眼弯弯笑了出来。   李宝来差点看呆。   然后更让李宝来没想到的是,钟文敏竟然朝自己伸出了手。   “咋...咋了?”   “巧克力啊,不给了?”说着,钟文敏就要缩回自己的手。   见状,李宝来赶紧就将手里的巧克力全都放在钟文敏的手了,因为紧张,还有一颗掉在了地上。   钟文敏刚想弯腰,李宝来已经先一步蹲下,捡起来后还用手蹭了蹭并没有的灰尘,才小心放在钟文敏的手心了。   旁观群众钟文姝毫不犹豫朝那边“啧”了一声。   听到声响的钟文敏根本不搭理这边,将巧克力全都放在衣兜里后,对李宝来笑道:“谢谢了。”   “文敏...姐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带。”   “好。”   李宝来笑容更大。   那模样,钟文姝简直没眼看。   不过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关月他们指不定下一秒就回来了,三人也没多耽误,往院子外走。   钟文姝拉着钟文敏走在最前面,李宝来依旧傻笑跟在最后。   钟文姝回头看了好几眼,啧啧摇头,然后踮脚凑到钟文敏耳边道:“真不给我一个?”   “不给。”   行吧行吧,她回家就去找贺石头给她买!买一大包!   几人回来的时候,钟文南一见李宝来就道:“你傻乐什么呢?”   钟文敏:“宝来他想着以后咱们一定能赚大钱,就乐成这样,对吧?”   被胳膊肘捅了一下的钟文姝微笑着点头。   南北兄弟俩没怀疑,并且对宝来的乐观表示了极大的赞同。   只有关月看了看李宝来,又看了看敏姝姐俩,意味不明笑了。   时间还算早,再加上茶足饭饱,六人决定腿着儿回去。   两辆自行车自然是北小弟和李宝来推着。   路过招待所的时候,钟文南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那招牌若有所思 。   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停下,关月开口问怎么了。   钟文南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看过去:“你们说,来咱们这儿玩儿的人必须得住招待所吗?”   北小弟耸耸肩:“那肯定呀,得有介绍信,不然被抓住了没有好果子吃。”   “不一定。”李宝来收起之前那副傻乐的模样,“我们跑长途的时候不会一直住招待所,有的时候去的地方正好有熟人,那就直接住他们家,随便给点钱,比招待所便宜多了。”   这样剩下的钱基本上都会被同行的人瓜分,这基本上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所以说这个年代,司机是真的赚钱。   钟文南:“对呀,不是必须住招待所,只要有熟人就行,就像不是必须去国营饭店吃饭一样。”   关月眼睛一亮:“你是想咱们也搞一个...”   “对,而且我总觉得以后不是必须要用介绍信。”   “那咱们赶紧回去再写一个计划书,顺带的还得抽时间把咱们这儿那些有意卖房子的人家整理出来,以后都用得上。”   “还有是不是也能跟二伯通个气儿...”   这就是能赚大钱的人吗?!   怎么能因为看见个招牌就想到这么多事儿?!   北小弟不理解,他选择看向也没说过一句话的两个废物姐姐,妄图寻求一点安慰。   结果就发现这俩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也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于是,努力想要跟上哥哥姐姐的北小弟虚心请教:“为什么需要那些人家的信息。”   “如果我们想买院子来当做招待所,亦或是想整一个和刚咱们吃饭那样的饭店,再不济就是咱们赚了钱自己买院子,是不是都得知道一些信息,免得被介绍人给坑了不是?”   很有道理,北小弟还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他三姐笑眯眯举起了手:   “那个,你们说的信息,我和敏敏应该有...” 第177章 这么大个人愣是看不到?   这小姐俩毕竟是老早就想买院子的人,自然也是做过点儿什么的。   她俩上个暑假一闲着就满大街闲逛,钟文姝凭借多年和刁大嘴三人侃大山的经验,钟文敏也是经受过大队上婶子大娘们毒打的人。   就这样,小姐俩愣是和那些巷口胡同口坐着的大爷大妈们打成了一片。   最主要的是,钟文姝背着个画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有好奇的婶子凑过来想看钟文姝的画。   这也没什么好藏着的,钟文姝大大方方把自己画的钟文敏拿给她们看。   这一看就有人动 了心思,最开始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婶子有些不好意思问,能不能给她也画一幅。   钟文姝满口答应,拿起笔就开始画。   当然是铅笔画,颜料她可舍不得。   那婶子拿着画爱不释手,然后一点不心疼得把兜里揣着的瓜子花生都塞给了钟文姝。   其他有这个心思的人都凑了过来,瓜子花生糖什么就连钟文敏的兜都被塞满了。   收获满满的小姐俩一商量,回去把这些东西强买强卖给了北小弟。   北小弟哭唧唧,拼命安慰自己两个姐姐读书缺钱,他自己是个能挣钱的,莫名就把自己说服了。   就这样,抛开买画纸的钱,小姐俩倒还真赚了点儿。   几块几毛的,还真挺上瘾,然后溜达的范围更大了。   这一来一往,小姐俩也从他们口里知道了不少消息。   像是谁家的儿子去了部队,过不了多久就要把家里的老两口接走,空出来的房子准备给亲戚住;还有谁家闺女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以后说不定也得嫁去外地。   像这些事儿,她俩可是门清。   当然主要靠的是钟文敏强大的记忆力,钟文姝就负责动手添砖加瓦。   两人一个技巧更精进了,一个又收集了不少家长里短。   后来跟一些姐姐婶子熟了,她们还把两人叫去了自己家,说是想在家里画幅画。   你说说这......   可不就把人家地形给摸清楚了,一个暑假下来,愣是让这小姐俩整出了一本画册。   这不,看着钟文姝递过来的画册,南月两人眼睛亮的简直吓人,最后关月更是抱着钟文姝的大脑门狠狠亲了一口。   这活生生就是个地图啊!还具体到挨家挨户,简直是个宝!   “姐你还能给我多写点儿东西出来不,就是在细致点儿哪户住着多少人,能写多少写多少,剩下的我们来。”   钟文敏没急着答应,拿过画册翻了翻,才道:“这里面也差不多了,我就只能再写点儿,这过去也挺久了。”   “没事儿,能写多少写多少,这事儿也不急。”钟文南摆摆手,然后继续道,“下周末回来给我行不?”   钟文敏......   下周末?这还叫不急?   “文敏...姐你要是没空回来,我去帮南哥拿回来也行。”宝来很是会见缝插针。   钟文敏摇头拒绝:“不用,我下周有时间,自己回来就行。”   李宝来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但是南南就很开心了,拉着关月回学校的时候还不忘笑眯眯对钟文敏说“二姐辛苦了”。   李宝来也没多留,他还回单位还有点事儿。   北小弟今儿倒是不用上班了,只是闲着无聊,干脆跟着他宝来哥走了。   等到只剩下敏姝两人,钟文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惹得钟文敏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没事打自己干什么,开心傻了?   钟文姝把自己额头上的手扒拉开,白了手主人一眼,道:“我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啥事儿,还挺重要的。”   闻言,钟文敏不客气笑了:“你才反应过来啊?南南两口子把你的画卖了五十,整整五十!”   说着,还欠欠地摊开手掌怼到钟文姝面前。   !!!   钟文姝起身就要去追人,被钟文敏一把拉了回来,然后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   “好了好了,乖,就当是咱俩投资了,人家出的钱更多。”   顺着这话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钟文姝听劝得安分下来,但是:   “为啥是咱俩投资?”那不是她的作业吗!   “你跟我还要分这么清楚?太伤姐姐心了!”钟文敏捧着胸口一脸受伤。   钟文姝瞪大眼睛,站起身叉腰,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玩得脏兮兮的小新远跑了回来:   “小姨,你又在欺负二姨了!”   嘿,这个小兔崽子,就会胡咧咧,看她俩这身形,也不可能是自己欺负人。   还“又”!   “又”个姥姥!   钟文姝当即转移目标,开始满院子追小新远跑。   也幸好今儿天气不错,地上是干的,不然这俩人跑两步就得摔个屁墩。   小新远小腿倒腾得快,但奈何院子就这么大,被小姨捉住也是早晚的事儿。   钟文姝才没有什么孩子还小要让着的想法,她要捉人那是认真的!   只是马上就要追上人的时候迟疑了,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崽子身上太脏,钟文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小孩子机灵,眼瞧着小姨这样,眼珠子转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也不跑了,反而转身就想往小姨身上扑。   “停!站住不准动,再过来我揍你!”   典型的色厉内荏,但也足够把唬住小新远。   钟文敏看戏不嫌事儿大:“远儿别怕,二姨护着你。”   “好嘞!”   小新远双腿倒腾更快了,钟文姝吓得哇哇叫,局势瞬间逆转。   钟文敏看得只乐,还招呼被叫声吸引过来的王婶子一起看。   但钟文姝可不会让这人这么轻松,立马朝钟文敏跑过去。   找准时机一个拐弯儿,身后穷追不舍的小新远来不及反应,一头扎进了钟文敏怀里。   姨甥俩大眼瞪小眼,愣怔片刻,小新远默默把在二姨衣服上留下过手印的手背在背后,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钟文敏:......   “哈哈哈哈!咱妈回来看见肯定要骂你把衣服弄脏,哈哈哈!”   钟文敏眯起了眼,把小新远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当着钟文姝的面儿道:“一会儿二姨给你把人按住,直接上手招呼知道不?”   小新远:“好嘞!”   钟文姝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爷爷!童奶奶!桂花婶子!啊啊啊!”   总之想到谁就喊谁,气得王婶子直接转身回屋。   合着她这么大个人愣是看不到是吧? 第178章 过年累厨子   钟文姝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钟文敏不过几秒功夫就把人给禁锢住了。   小新远更是不客气,抱着他小姨的腰就开始蹭,钟文姝毫不怀疑要不是力气不够,这小崽子恨不得抱着自己在地上打个滚。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可也不客气了!   小新远蹭她,她就翻身去蹭钟文敏,甚至还抓着小新远的手往钟文敏身上招呼。   来吧,大家谁都别想干净!   约莫是他们这儿太热闹,前院来找李桂花吃饭的崽子们也都闻声赶来。   他们不懂,但他们可以加入,毕竟这看着也太好玩儿了。   林红娟女士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下班开始眉心就突突的,回家的脚程也不自觉加快了。   钟文婷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自家妈快步走。   然后就在院子里看见了一群脏兮兮的人,细看领头的还是自己那两个即将大祸临头但是不自知的妹妹。   钟文婷不想看这已经预料到的结果,麻利上前抓住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崽子,拎着就回了屋。   敏姝姐俩只觉得后脖子发凉,转头就瞧见了面无表情的钟母。   咽了咽口水,钟文姝没有半分犹豫往钟文敏身后缩了缩,后者直接将人提溜出来。   风雨是不可能一个人来面对!   余下的两个崽子怯怯叫了声“红娟婶子”,也麻溜跑了。   钟母那个头疼啊,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深吸一口气,钟母拼命安慰自己孩子们读书累了,松快松快也好。   虽然但是!为啥这么大的人能和崽子们玩的挺好,还偏偏玩儿的浑身都是泥点子!   这也就算了,这姐俩今儿穿的可都是浅色衣服!   姥姥的,松快个屁!   钟母毫不留情一个人赏了一巴掌,挑的都是身上的干净地儿。   就是小敏有点高,打人还有点儿费劲儿。   小姐俩乖乖任打,然后一左一右就像挽住钟母撒娇。   钟母没有丝毫感动得拒绝:“身上那么脏,离我远点儿。”   小姐俩对视一眼,要不干脆洗个澡去吧?   也行!   钟文姝一脸笑凑到钟母面前,没挨着半分:“妈妈,给我两张澡票呗~”   钟母回了屋,递给钟文姝三张澡票:“赶紧拿着滚,把远儿也带着。”   话落,钟母又想着小外孙已经三岁了,带着去女澡堂也不好,刚想说什么就见小儿子乐呵呵回来了,当即改口:   “喊你们小弟一起去,他自己有澡票。”   北小弟:“啊?我才去了...”   “麻溜的,赶紧找你们姐要孩子去!”   “...好嘞!”   自觉也是个孩子的小玲玲也乐颠颠跟上了。   等到三大两小走远,这边母女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钟母:“平时不回家想得很,这一回来就闹,烦得慌。”   钟文婷笑了,挽着钟母的胳膊就往公厨走:“也热闹啊。”   “这也就剩这么个热闹了。”话虽这么说,钟母脸上的笑倒是大了几分。   钟文婷看破不说破。   这妈妈哟,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两人进了公厨,见着里面没人,钟母逮着这个时候小声对大闺女道:   “我今儿听你赵婶子说了个消息,说是以后每一家不论男女只让生一个孩子,你还有这个想法不?”   “赵婶这消息准吗?”   “差不离吧,你赵婶的娘家姐在妇联上班,指不定就是那边的消息。”   钟文婷点点头,琢磨了会儿才道:“我这也有儿有女了,就算了吧?”   说话的时候,一直瞧着钟母的脸色。   钟母没好气白了大闺女一眼:“生不生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看我干什么?你们小妹到现在都没生,你看我催了吗?”   钟文婷闻言笑了,微微靠在钟母肩上:“小妹那儿还在读书呢,肯定是等待着毕业,我跟姝姝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都是我闺女。”钟母嘟囔一句,也不再提这事儿,指挥着大闺女给自己择菜。   该给的消息钟母已经给了,决定自然得是大闺女两口子自己决定,她可不是插手闺女房中事的丈母娘!   钟文东那边也是这样,钟母只跟大儿子说自己听了点儿消息,准不准让他们夫妻俩自己判断。   至于判断的结果...   七九年一月底,小年刚过,钟文东喜滋滋上门告诉钟母,王兰怀上了。   也行吧,这效率还挺高,至少说明自己这儿子身体好。   钟母跟人换了不少红糖和猪蹄让钟文东带回去给王兰补着,钟文东有些不好意思:“妈,我不是回来要东西的。”   “这是我这个当妈的该给的,你下面的弟弟妹妹都这样,赶紧回去吧。”   给东西没什么,反正正赶着置办年货,顺带也就买了,其余的像是照顾什么的那还是算了吧。   她费了这个心,别人也不一定念着自己的好,上赶着属实没必要。   钟文东又和钟母说了会儿话,嘱咐他们多照顾自己身体后,就拎着东西回了自家。   王兰看见自家男人是拎着东西回来的,脸上也带了笑,接过东西后就问:“你妈咋说?”   钟文东喝了一口热水,没看见两个儿子的人影,才道:“我没跟妈说。”   王兰手一顿,有点急:“不是让你去跟你妈说说,那后面我这肚子大了,你两个儿子吃什么?”   “我做,实在不行就从食堂打包回来。”话落,钟文东放软了语气对王兰道,“家里爸妈都在上班,老爷子中午都是院儿里李婶子给做饭,现在月份不大,我多做点儿事儿就是了,等以后实在忙不过来了再想办法。”   钟文东实在是没脸开这个口,他没有王兰这么想当然。   瞧着比上面两个儿子的时候多了不少的红糖和猪蹄,他知道这就是钟母的态度了。   钟文东也怕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点儿的感情又被自己给作没了,爸妈肯定不会再原谅他第二次。   王兰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自家男人的脸色到底是没开口。   两口子这么多的心思钟母那是完全没想到,这快过年了忙得很,哪有那么闲心思都推在这两口子身上,也就是晚上躺在炕上跟钟父提了一句。   钟父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清钟母说了什么,下意识应到:   “挺好,挺好......”   钟母腿有点痒,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把人踹醒。   得,好好睡吧,这过年厨子可是最累了。 第179章 一会儿指不定没吃的   转眼又是年关,钟母今年可是下了大血本,什么鸡鸭鱼买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   蜜饯糕点这些更是从腊月二十八这天就没断过。   王婶子瞧着这些,实在没忍住,凑到钟母面前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钟母嫌她碍事,挥挥手让她站远些才道:“昨儿接了文西的电报,要回来过年。”   王婶子点头,然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岂不是你家今年人都齐了?”   钟母带着笑斜睨王婶子一眼,那炫耀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带遮掩的。   王婶子很嫉妒,咋数她家都只有四个人,俩儿子没一个有对象的,闺女呢又嫁人了,咋样都不可能回来过年。   哎呦,越想越发酸,王婶子不想再和钟母待在一起,转身要走,就看见那打闹着进来的小姐俩。   尤其是看见其中那个矮一些身影,王婶子双眼发亮把人给招呼了过来。   钟文姝不明所以,拉着钟文敏笑眯眯凑过来:“王婶儿,想我啦?”   “我俩昨儿才见了,想啥想!”话落,王婶子笑得贱兮兮,用手肘捅了捅钟母,才对钟文姝道,“我刚听你们说,文西要带着媳妇回来过年。”   这事儿钟文姝知道啊,就是没明白特意提一句做什么。   下一秒,王婶子就给她解了惑:“那岂不是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你们这一辈儿就只有你不在了?”   钟母:......   听听!这是人话吗!   钟文姝瞪大了眼睛,圆溜的眼睛全是不可思议。   王婶儿诶,虽说咱俩感情没那么深,但是也没仇吧!   满心悲痛!这是人吗!   钟文敏左看看右看看,默默缩到钟母身边,把她手里的菜刀接了过来,免得一会儿出现什么血腥事件。   然后给她妈手里塞了家里最粗的那根擀面杖。   钟母:......   这一天天也真是够可以,要不是孩子都在这儿,她还真有点想抡起擀面杖打人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她小闺女还委屈巴巴盯着自己呢。   “妈妈~”   “你初一带着小贺回来,咱全家都在,陪你吃新年第一顿饭成不成?”   “成!”多少是被安慰了。   王婶子过完了瘾,才察觉不太对劲儿,赶紧学着李桂花的样子哄人:“姝姝啊,刚就是婶子嘴快,你也知道婶子我和你妈不对付,不是针对你嗷。”   不听不听,一个字也不听!   王婶子再接再厉:“咱不能让姝姝一人吃不上饭不是吗,这样!你家再出个人来我家吃,就让你二...”   话到嘴边,王婶子咽了回去。   不行,人家二闺女多少年没在家过年了,不行不行!   正不知道怎么圆话的时候,就看见溜溜哒哒回来的北小弟,登时眼睛一亮:“让你小弟来我家吃!”   乍然被点名的北小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兮兮问:“我咋了?”   “小北,你过年来婶子家吃饭啊!”   北小弟:“行啊,反正咱俩家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婶儿您舍得我准保来!”   还能吃两家啊,真好!   钟母&钟文敏&王婶子:......   闻讯过来凑热闹的李桂花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抹了抹眼泪道:“这么大方啊!那要不我也去你家吃呗?”   至于钟文姝,一脸悲痛走了,饭都没吃,整得王婶子那个愧疚啊。   钟母:“该,就你嘴欠,惹了这祖宗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办的王婶子硬是哄了钟文姝好几天,才算是在过年前把人给哄好了。   那架势,惹得一直看热闹的李桂花都忍不住回家感慨:“这小丫头个儿不大,还挺难哄。”   这声音贼小,生怕有人听着似的。   李小华眼珠子转了转,悄摸看了她哥一眼,道:“还是文敏姐好对吧?”   宝来耳根红了,低头扒饭。   李桂花意味深长看了这对儿女,啧~   至于李父,还在琢磨今儿和老钟一起新买的邮票该藏哪儿。   ----   该说不说,钟文姝多少还是被王婶子的话给影响了,虽说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到了这时候难免还是有点儿蔫哒。   贺实见状,道:“要不咱先回去儿,等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再回那边?”   钟文姝有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按耐住了,摇头道:“我妈说了初一给我办一桌呢~”   她要是大年三十回去了,初一那顿肯定没有了。   而且她也总得替贺石头想想不是。   很快把自己安慰好的钟文姝乐呵呵跟着贺实往柿子胡同走,走到半路遇见了独自一人走着的陶美芳。   见着两人,陶美芳笑着招呼:“回去吃饭啊?”   “嗯,大...美芳姐你这是?”   “我刚把小双给送过去了,我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孩子跟我一起冷锅冷灶不是。”随即想到了什么,对着钟文姝招呼,“现在时间还早,要不你去去我那儿坐会儿。陪我吃碗饺子?”   钟文姝有些犹豫,看向了贺实。   贺实倒是从陶美芳的话中琢磨出了点儿味道,拍了拍被毛线帽包裹着的脑袋,道:“想去就去吧,一会儿我去接你。”   钟文姝还没回话,陶美芳先一步开口:“不用,老四你一会儿指不定出不来,吃完饺子我就把人给你送回去。”   “那麻烦姐了。”   “客气,几步路的事儿。”   就这样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钟文姝连带着自行车被两人完成了交接,直到人已经坐在了母女俩住的地方才疑惑开口:   “什么叫一会儿出不来了?”   陶美芳没急着回答,把纯白面饺子从锅里捞出来,两大碗都盛得满满的,催着钟文姝快吃。   别说,陶美芳的手艺很好,皮薄馅大,肉也加得足,是真好吃。   哼哧哼哧一大碗,还真叫她吃干净了。   陶美芳笑眯眯问:“再来一碗不?”   钟文姝挺着肚子靠在椅背上,连连摆手:“真吃不下了。”   “得吃饱啊,一会儿指不定没吃的。”   嗯??   这话里的含义不少啊。 第180章 以前可不是这样   陶美芳没打算卖关子,起身盛了一碗饺子汤放在钟文姝面前,开口道:   “你可别当姐唬你,那家人是啥样的我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琢磨着现在一家人都等着你回去做饭呢。”   钟文姝端碗的手一顿,抬起头:“等我做?”   也不怪钟文姝这么诧异,按照多年来的惯例,她和贺实不太会做饭,都早早准备好年货拎去贺家,等下了班以后再去打下手就行了。   可以说每年贺家过年做饭的那些食材,百分之九十都是他们小两口准备好的。   今年更是如此,他俩准备的东西比之往年只多不少。   陶美芳:“可不是等你做,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新大嫂怀上了,说是怀着孩子闻不得油烟味。”   钟文姝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   贺老大是十二月初和一个下面县城的姑娘扯了证,那姑娘比自己还小,钟文姝统共也没见过几次。   最主要的是十二月扯证,如今二月不到就知道怀上了,还真挺努力哈。   反正就是非得要个属羊的儿子呗!   陶美芳的想法显然是和钟文姝差不多,这话头一起就收不住,瞧那架势怕也憋了挺久:   “你说这人也真是有意思,八月份和我扯了离婚证,转头十一月就又结了,扯证之前还特意跑来跟我说,诶,你知道说啥了不?”   “啥呀?”   “腆着个大脸祝我也能找到幸福,还说什么别等他了,啊我呸!我当初真是眼瞎了看上这么个人。”   “以前就听刁婶子他们说这些事儿了,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人啊......”   “可不是,这还不算完,就前几天,他新媳妇怀孕了还特意跑来跟我说一声,问我后悔不我差点儿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说着,还配合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把钟文姝给逗乐了。   “你别笑,姐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说的。”陶美芳抓住钟文姝的手,“这几遭下来,我是觉得他们贺家从根上就坏了,老四也是贺家人,你可得长点儿心知道不?”   钟文姝下意识反驳:“我家贺石头不一样。”   陶美芳恨铁不成钢戳了下钟文姝的额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等会儿我送你过去的时候,你瞧仔细了,要是他们一大家子真等着你回去做饭,可也别面子薄过不去,直接扭头回家知道不!”   钟文姝这时候才算是知道了这人非要这个时候把自己拉走的原因,毕竟大过年的大家都忙,半路截人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别说,还挺窝心的。   想着,钟文姝轻轻回握了下陶美芳的手,特别真诚道谢,愣是让惯来脸皮厚的陶美芳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松开钟文姝的手,在脸上周围扇了扇,又低头喝了口还热和着饺子汤,才道:   “姐没你命好,也没你有本事,但也知道好赖,你对姐好,姐一直记得。”   钟文姝明白,陶美芳这是在指那次自己塞进贺小双右衣兜的三十块钱。   不多,但也是钟文姝一个月的工资了,她事后和贺实提起这事儿还心疼了老半天。   不过这种自己的善心被人记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以至于坐在陶美芳的后车座上的时候钟文姝嘴里都在哼着没什么调子的“新年好”。   陶美芳听着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天儿挺冷,但心里暖暖的。   到了院门口,钟文姝也让陶美芳骑着车回去,明儿早来接贺小双的时候把车给送去钟家就行了。   陶美芳也没拒绝,说了声新年好,也就走了。   钟文姝转身在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然后就看见了颇让人意外的一幕:   堂屋里没见着贺实父子几个的身影,贺母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茶,玉双姐各抱着个烤地瓜在啃,那个不熟悉的新大嫂似乎挺有心事,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   见钟文姝进来,贺小双最先扬起笑,颠颠跑过来就往钟文姝怀里扑。   钟文姝顺势将人接住,叫了声“大嫂”后,就抱着死沉死沉的胖丫头笑着往贺母那边走。   “妈,新年好呀~”   贺母点点头,示意钟文姝自己坐。   钟文姝当然是选择坐在距离贺母最近的地方,倒是贺小双像是有点儿害怕奶奶,在钟文姝怀里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钟文姝也不为难小孩子,略微弯下腰把小丫头放下去,然后没有一点儿心虚扣下了小丫头手里还剩一半的烤地瓜。   贺小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向钟文姝,瘪瘪嘴但余光瞥到了也看过来的奶奶,小腿一倒腾就跑去了姐姐身边。   钟文姝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贺母嘴角都挂上了笑。   堂屋里气氛好了不少,钟文姝见状边啃着地瓜边问:“妈,贺石头他们呢?”   “厨房做饭。”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想到某种可能:“那爸还有大哥他们都去了?”   贺母点头,大约是觉得解释起来有点烦,直接点名让玉双姐俩来讲。   贺小玉看了角落里的人好几眼犹豫着没开口,贺小双被奶奶一点名,先是下意识一抖,就小嘴叭叭就把事情给说了。   别小看七岁的孩子,记忆力和语言表达能力都好着呢。   原来是贺实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大家子都在堂屋里坐着,见他回来,贺伍先是往身后望了望,没见着钟文姝人就开始质问:   “四嫂呢?原来上班回来晚就算了,现在闲在家也不知道早点过来做饭,大嫂怀着孩子闻不得油烟味,四哥你真要管管了。”   贺实没急着开口回话,看了看自己爸和大哥的神色,显然对贺伍的话很赞同。   贺实点点头,把身上的棉袄脱掉,道:“是,新大嫂身子不方便肯定不能忙活,咱妈是长辈没有她忙活,咱们坐着等吃的道理。”   贺伍见贺实脱棉袄的时候下意识绷紧了精神,就怕下一秒拳头就招呼过来了,但谁知他这个四哥似乎还有点儿脑子。   于是就在贺伍准备附和几句的时候,贺实又开口了:“至于你四嫂,身体不好,在家都没做过这些,肯定不能来这儿做。”   “那这饭谁做?”   “这饭就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来做。”   “那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贺实将屋里的东西往这一哥一弟手里一塞,拉着两人就往厨房走。   期间还不忘招呼啃地瓜的贺大龙。   贺大龙:“我也要去?”   “你不是小男子汉?”   “我是!”   “那就走。”   贺大龙懵懵地跟着走了。   至于贺父,贺实到底是晚辈有些话不好说,那就留给他妈吧!   果不其然,喝着茶的贺母悠悠看了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贺父,道:   “从搬来这大院起,我就没怎么吃过你做的饭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第181章 他是贺实   钟文姝听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脸上的笑怎么都遮掩不住。   那干脆也别遮掩了,她麻溜起身,对贺母道:“妈,我去看看啊~”   说着,就乐呵呵往厨房去了,小双眼睛滴溜转也跟着跑了过去。   如今正是准备饭菜的时候,厨房里堆满了人,钟文姝也没硬挤进去凑热闹,只在门口探个脑袋进去看。   贺实像是有感应般回了头,不出意外撞上了一张笑成一朵花的脸。   贺实倒是没打算出来说点儿什么,给钟文姝递了个眼神就又回身忙手里的活。   钟文姝其实并没有看懂,但很干脆将那眼神归纳为“外面冷,回屋玩儿去”。   于是,钟文姝牵着跟在身边的小双儿又乐呵呵回了堂屋。   贺母已经在原位坐着,就是不知道从哪里磨出了一本书在看,钟文姝凑过去看了几眼,密密麻麻全是字,让人脑仁儿疼。   “想看?”   钟文姝赶紧摇头:“我看不进去这些。”   贺母点点头也没说什么,钟文姝给贺母蓄水的功夫顺手也给自己泡了一杯。   “这茶苦,可以加点蜂蜜。”   钟文姝闻言眼睛都亮了:“还可以加蜂蜜呢?”   贺母点头:“可以,那边架子上有。”   婆媳两人这样的相处,惹得新大嫂方欣频频望过来。   她实在捉摸不透,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弟妹身上到底有什么讨喜的地方,让不苟言笑的婆婆态度都温和下来。   想起贺老大私下里给自己说的话,让自己跟这个弟妹学着点,方欣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茶可以和蜂蜜一起喝,弟妹,能给我也倒一杯尝尝吗?”   钟文姝端茶的手一顿,看向方欣没第一时间回答。   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这茶和蜂蜜都是贺母的,问也问不到自己头上。   再有就是怀孕能喝茶吗?   反正钟文姝记得大姐怀小新远的时候,她妈可是一口都没给喝的。   这么想,钟文姝也就直接问了。   方欣一愣,手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看了面前的婆媳俩,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妈,能喝吗?”   被询问的贺母淡淡道:“少喝。”   方欣闻言也歇了心思,贺老大有多在意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是知道的,绝不能出一点问题。   钟文姝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不过知道了也会不在意,她已经爱上了加蜂蜜的茶叶水。   哐哐干下去两杯,惹得贺母都忍不住开口提醒:“晚上不想睡了?”   她自己上了年纪觉少无所谓,可这丫头茶水喝多一点儿就睡不着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那当然是这丫头嘴快,自己说的。   “没事儿,今儿过年,要是晚上睡不着就不睡了,明儿早直接去我妈那儿吃饭!”   贺母也不再什么,但看着钟文姝喝得香,也再自己茶杯中加了一小勺。   婆媳俩就这么偶尔说句话,时不时钟文姝再添点儿水,方欣愣是一句话都没插进去。   而贺家那几个男人把饭菜做好的时候,钟文姝已经干下去五大杯茶,期间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厕所。   玉双姐俩早就饿了,如今见饭菜好了,都自觉去搬凳子摆碗筷。   钟文姝这时候自然不会没闲着,来回厨房和堂屋端热菜,还趁没人注意凑到贺实身边踮脚去碰他的嘴。   贺实眉眼也舒展了不少,肉眼可见心情变好了。   与小两口这边的好心情不一样,其他三个姓贺的成年男人心情可不太美妙。   习惯了回家就有热火的饭菜,他们着实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心情能好吗!   甚至贺伍都觉得自家大哥就不该离婚,要是陶美芳还在,那这顿饭得有多丰盛。   现在好嘛,这桌上都是些什么,要样子没样子,要味道没味道,这要怎么吃!   也就是他爸做的那条鱼闻起来不错。   陶美芳自然想不到,这贺家父子里面第一个觉得自己好的竟然是罪魁祸首贺伍。   但也是幸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那就不仅是隔夜饭了,怕是去年的饭都得膈应出来。   钟文姝也觉得桌上饭菜不好吃,甚至比起自己的手艺还不如。   不过也没到嫌弃的地步,毕竟她专挑贺实的做的菜吃,那更合她的口味。   小双儿是个小人精,她瞧文姝姨这样,也就跟着她夹,然后果然发现是四叔做的菜更好吃。   于是小人儿也专挑四叔做的吃,至于爷爷做的那条鱼,离她有点儿远,又摆在奶奶面前,她不敢......   大龙也差不多,刚在厨房帮着打下手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爷爷的手艺是最好的,其次是四叔,也干脆只盯着这两人的菜。   看出来被孩子们嫌弃的贺老大没说一句话,只给身边的方欣夹菜,细看就能发现夹的也是贺实做的。   贺伍倒是没看出来是个倔强的,盯着自己的菜吃。   瞅瞅,这一顿年夜饭吃的,也是够有意思的。   没人说话,吃饭就快,没多久所有人放下了筷子。   钟文姝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收拾个碗筷,贺实已经先一步站起身:“大哥,小五,做事儿有始有终,碗筷还是咱们一起收拾吧。”   贺伍不敢置信:“我都做饭了!”   “那往年大...美芳姐不是又做饭又收拾的,他可以,咱们就不可以?”   “钟...”   “贺伍我再说一次那是你四嫂,放尊重些。”贺实将贺伍的话打断,“你四嫂她身体不好,干不了这些,我做就是了。”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本事你贺伍也找个人来替你做。   同样也听懂了的贺老大沉默着起身开始收拾。   最后贺伍被贺实的眼神盯得发毛,最后还是起了身。   这一幕瞧着,钟文姝别提多舒服了。   她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道德感,更没有什么嫁给一个人就要无条件为对方家庭付出的“自觉”。   相反,她还就是喜欢抓着小事儿不放,看不惯那就不要看!   尊重都是互相的,从贺父第一次算计她的工作开始,再谈什么孝顺就是笑话。   她愿意嫁给贺实,那仅仅就是因为他是贺实,无关其他。 第182章 阖家团圆   小两口在贺家待到了十点就准备走了,实在是这么待下去也没啥意思。   贺母说了声“累”,就回房睡休息了。   新大嫂方欣在贺母走了没一会儿,就说肚子不舒服也回了屋,贺老大紧张孩子也跟着回去了。   贺伍跑出去找狐朋狗友玩儿,几个崽子也昏昏欲睡。   贺父对于小两口要走也没说什么话,毕竟贺伍都跑了,也没道理把他俩硬留着,毕竟他自己在在这儿待着都觉得没意思。   小两口走的时候顺手捎上了贺小双,主要还是想去陶美芳那儿把自行车拿着。   要不然明儿早上人给送回来了,留不留人吃饭还是个问题,索性就把这种可能性先给砍掉。   陶美芳对于他们小两口把闺女给她送回去自然是开心得不行,毕竟大年初一谁想去触霉头不是。   走的时候,陶美芳还想给钟文姝塞点儿小零嘴。   钟文姝没要,她这些天吃了太多瓜子花生,愣是大冬天上火嘴巴那一圈都还有点泛红。   但是陶美芳太热情,钟文姝干脆趁着小双儿已经困得眼睛迷瞪没注意,顺走了一半烟花,等会儿正好可以边走边放。   想法很好,只可惜贺实死活不同意。   贺实发誓,他要是敢同意他媳妇坐后车座上放烟花,那他这身衣服就别想要了。   行吧行吧,钟文姝颇有些遗憾收起了心思,随即仗着街上没多少人搂着贺实的腰哼哼唧唧。   哼着哼着就发现了点儿不对劲儿,这个方向似乎不是回他们自己家的,而是......   “诶?诶!贺石头!”   “怎么?”贺实早就料到身后人会是这个反应,不过都走了一半的路程,才发现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咱们不回家去哪儿啊~”是问句,但语气已经很是肯定了。   贺实没急着回答,脚上蹬车的速度更好,感觉到身后人把自己腰抱的更稳后,才笑着开口:“坐稳了,我加速了。”   “你不是已经加速......啊!你慢点儿!!”   显而易见,贺实是很急迫要送媳妇一个新年礼物的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给缩短到了十分钟。   钟家一家老小吃完年夜饭正凑在一起打牌侃大山的时候,两人顶着在风中凌乱异常的头发进了门。   钟母吓了一跳,但也顾不上其他,上前边给小闺女理头发边问:“你俩咋回来了?”   就是那理头发的手劲儿实在不小。   钟文姝笑嘻嘻也不躲:“我带您女婿回来吃饺子~”   闻言,钟母停下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看向贺实,就怕女婿有什么想法。   贺实看出丈母娘的意思,也笑着宽慰:“放心妈,我俩是吃完年夜饭才回来的。”   那就行,钟母放了心,手里的动作都温柔了不少。   “快来陪你二哥我喝两杯!”钟文西的大嗓门传来的很及时。   “那妈,我先过去。”得到钟母的回应,贺实去还在喝酒的那桌,挨个叫人后,特意看向了钟文西,很给面子喊了声:“二哥,新年好啊。”   钟文西笑得眼睛都没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了,但那真是一次比一次好听。   越想越美,钟文西乐颠颠给贺实满上了一杯:“贺哥,二哥给你满上了!”   “谢二哥了啊!”   主打的就是一个各论各,谁也别占谁便宜。   这一边,钟母还在数落小闺女:“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戴个帽子。”   “我戴...”诶?她帽子呢?   算了不重要!明儿再说吧。   钟母也就是顺口一问,反正丢不了,多半就是落在贺家了,有时间去拿就是了。   钟文敏给钟文姝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呲牙咧嘴开口:“你也真会找时间,刚包完饺子就来了。”   钟文姝先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热水,散了身上大半寒气,才给钟文敏露出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很好,你今儿完了!   钟文敏伸手抓住钟文姝的爪子就往她自己的脖子里伸,激得后者直接嗷嗷叫了起来。   想反手效仿,但发现只有她自己的手是冰的,啧!   关月和西二嫂卫圆圆并不知道为啥这姐俩一句话就干起来,但并不妨碍她们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下一辈的几个崽子更是会起哄的,大点儿的选定阵营给加油,小的直接加入战斗。   简直热闹得不行。   那一桌老爷子手里端着个小酒杯,笑眯眯看着。   不只是看那边姐俩,还有仅剩的儿子、多年未归的孙子、被他寄予厚望的钟学升......   老爷子是真高兴,孙辈渐渐长大以后,当兵工作,娶妻嫁人,多少年都没这么齐过了。   哪个老人不盼望逢年过节儿孙齐聚于一堂?   可是他们有些有自己的小家,有些肩膀上有自己的责任,更有些早已阴阳两隔。   每逢佳节倍思亲,老爷子依旧笑着,将杯中的酒分四口喝了个干净。   就当是和不能见的亲人道“新年好”了。   “来来来,一个个过来排队,太爷爷发红包了!”   听到这声喊,大果子反应最快对着老爷子跪下嘭嘭嘭就是三个响头,别提多爽快了。   下面的崽子都跟着有模有样的学。   大果子还带着几个尾巴挨个就这么磕下去,连自己爹妈都没放过。   自然的,钟文姝这边也逃不掉,一下就给出去了五大五个,就连大嫂王兰肚子里那个都没落下。   北小弟看着眼馋,眼巴巴看着老爷子:“爷啊,我磕一个能有不?”   “有,没成家呢都是孩子,不用磕爷爷就给。”   北小弟眼睛顿时亮了,一连串喜气话张口就来,钟文敏更是张口就作了首诗:   “......”(请自行创造)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拿过贺实的酒杯冲着老爷子:“爷爷,您小孙女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其他的话都在酒里了,我干了!”   漂亮话不够,气势得足!   老爷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也不管成不成家了,竟真又掏出了红包递过去。   瞧瞧,其他人还坐得住吗!   到最后,竟是连钟文东和王兰都收到了老爷子的红包。   气氛太好,敏姝北三人眼神一交流确认了彼此的心思,齐齐看向妈妈笑得乖巧。   钟母转头对上三个小儿女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后毫不留情开口:   “别逼我在这时候扇你们。”   敏姝北:......好嘞! 第183章 又是一年新年好   说归说,钟母还是一人给了五毛,然后让他们一边儿玩儿去。   钟文姝看看手里崭新的五毛,想到了刚没来得及燃放的烟花,玩儿心顿时起来了,撺掇着钟文敏跟自己一起去放烟花。   钟文敏也正无聊,她对纸牌什么的没太大兴趣。   毕竟从上场到现在不仅一分钱没赢过,甚至输的钱都够她去买一双新皮鞋了。   一点儿体验感都没有!这搁谁身上能有兴趣啊!   于是乎,钟文姝一招呼,钟文敏立马响应,拿上外套就要跟她走。   北小弟眼睛滴溜转,深知两个姐姐的性子,没问一句也麻溜起身拿外套。   他手气很不错,今晚最大的赢家就是他。   小姐俩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相视一眼。   嘿嘿~   几个姑叔都动了,小崽子们哪里还坐得住,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全都跑了出去。   钟文姝带着的那点儿烟花自然不够,胡同就有卖的,敏姝姐俩是一点儿都没客气,选了不老少。   当然钱是北小弟给的。   可把孩子给心疼的,那付钱的手抖得呀,比童奶奶穿针的时候都还厉害几分。   看得钟文姝都有点心虚了,拍拍孩子肩膀:“别心疼啊,姐姐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给这些钱呢!”   北小弟眼睛亮了:“三姐,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那可不是!”然后把妈妈给的五毛递了出去。   北小弟:......   钟文敏这时候也凑了上来,依旧是那张崭新的五毛:“二姐也疼你。”   北小弟:......   “你们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真心。”   “少废话,要不要!”   “要要要!要!”北小弟怕他们后悔,赶紧先接过来揣兜里。   蚊子再小也是肉,有也总比没有好!   “小姑快来!点个火!”大果子见几人磨磨蹭蹭还不过去,急得直喊,小新远更是直接过来拉人。   “来了来了!”   这时候是真热闹,不止是钟家的这些孩子,其他家的或多或少也都听见了这边的笑闹声,按耐不住的崽子们也都跑了出来。   敏姝几人也不小气,有上前来的孩子也就顺手分出去一根烟花。   不过这样的都是少数,出来的孩子身上都有刚拿的压岁钱,五毛一块的也能买不少。   大人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兴,就算有心疼钱的,家里那不是还有哥哥姐姐,只要嘴甜一点都能哄过来。   总之就这么会儿的工夫,喜得摆摊的小贩那个笑呦,牙豁子都能看见了。   过年嘛,和和气气才好。   在外面一直闹腾到了十一点,要不是钟母出来喊话回去吃饺子,这几个玩儿疯了的人怕是还不肯回来。   小一点儿的孩子被自家爹妈拎走去到旁边抖身上的雪,长成了收拾完自己都麻溜去厨房帮忙煮饺子、端盘子。   钟文姝凑到钟母身边,笑嘻嘻道:“妈妈,那明儿还有新年第一顿饭不?”   钟母忙着捞饺子,顺手给了小闺女几头蒜:“就这顿饺子你们一会儿配点儿小酒不得吃到十二点去?这不就是第一顿饭?”   别说,还挺有道理。   这好吃不过是饺子,尤其还是钟师傅亲手调的馅儿。   晚上在贺家那真是没吃好,刚又闹腾了好一会儿,确实也饿了。   钟文姝还好,至少有陶美芳提前给垫了底,贺实真就是肚子空空,整个桌子上就他吃的最多。   看得钟文西啧啧称奇,也亏的他贺哥工资不低,还有食堂,不然小两口的家怕是早晚得吃空了。   然后一转头发现刚刚端上来的盘子空了一大半,目光四下一扫,嚯!   这几个弟弟妹妹刚刚干啥去了!一个两个都这么能吃!   大约是一起争抢着的吃食才是最香的,钟文西也不自觉加快手里的速度。   饺子皮薄馅大,入口还有汤汁,只是这饺子怎么咬不断?   钟文西放下筷子,从嘴里拿出一枚硬币,还不待他说什么,身边的妻子先一步传出声:   “这?硬币!”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卫圆圆笑容满面举着个泛着油光的硬币。   “这是祥瑞饺子,二嫂你今年肯定走大运!”   “那感情好呀。”说着,卫圆圆双手合十,“那我希望家里人都健健康康,幸福顺遂,还有还有,新一年我要发大财!”   朴实无华的愿望逗笑了大家,最后还是眼尖的北小弟看见了钟文西手里也拿着枚硬币,颇为羡慕:   “一共就俩,二哥二嫂你们就给包圆了!”   钟文西伸长胳膊拍了下北小弟的头,然后在大家的目光中也学着卫圆圆的模样双手合十:   “那我希望我媳妇刚说的话都能实现。”   钟文姝不满意:“二哥你这一点儿心意都没有,完全就是照搬二嫂的!"   钟文敏附和:“就是,换一个!”   钟文西瞪了两人一眼,也顺从再次双手合十:   “那我就希望以后每一个年都是团圆年。”   对钟文西来说,团圆真的很难。   不只是这几千公里的路程,还有肩上的责任。   还有见不到的亲人。   他知道这两个祥瑞饺子是家里人专门给他们小两口准备的,毕竟刚他贺哥那进食速度也不必单就留下这么一个等着他夹。   而且他也看见了,卫圆圆碗里的饺子大半数都是钟文敏给夹的。   全家人都把这仅有的两个祥瑞给了他们小两口。   他们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钟文西胸腔中似有千万感情,许完愿也没去看大家都反应,拿起桌上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喝得太快,咳嗽间红了眼眶。   老爷子起身亲手给这个最惦念的孙辈顺气:“慢一点,不急。”   慢一点,不急。   妈妈的锅里还煮着饺子,不急。   爸爸的神色还清明,不急。   爷爷的酒盅还满得很,不急。   小孩子也都没闹腾着睡觉,不急。   零点的鞭炮声还没炸响,不急。   这旧年的最后一天还剩了一会儿,不急。   穿新衣还不是时候,不急。   团圆呀也还没到话别的时候,筵席也还不散,不急。   抬头见喜,身卧福地,都别着急。   新年快乐。 第184章 来生意了   钟文西的假期有限,初二一大早就得去赶车。   钟父特意请了个假,一大早起来给侄子两口子准备了不少路上的吃食。   这待遇简直了,敏北姐弟俩当初赶路也只是钟母给准备的。   钟母手艺也还行,毕竟有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但跟钟父那就真是没法比了。   大约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钟父笑呵呵把一个馅饼掰成两半递过去:“给爸尝尝咸淡。”   姐弟俩喜滋滋接过,就在厨房直接开啃。   钟文敏:“爸,你这馅儿真的太好吃了,要是拿去外面卖准保受欢迎。”   北小弟嗯嗯点头,没时间说话。   钟父呵呵笑,手上动作不停:“卖就不卖了,没这工夫,你们要是想吃,回来说一声,爸给你们做。”   如今鼓励发展个体经济,小摊小贩也算是过了明路,像是什么摆摊卖包子、馒头的数不胜数。   还有些更有魄力的,直接盘下个小店铺买吃食。   有时候图省事,姐弟几人也在外面买过,但两相对比之下,还得是钟父的手艺最好。   钟文南就没少对二伯的手艺动心思,成天就想着撺掇二伯也能开一个私房菜馆,这样以后旅行社发展起来了,也算是一个特色。   而且钱进自家口袋他心里才舒服。   只可惜父母这一辈人的思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毕竟铁碗饭在手,哪怕赚的不多,可图的就是个稳定。   钟父就是这样,只说孩子们有需要找他就是,但专门辞职做这个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钟文南也没放弃,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打算。   而且正逢改革,未来的形势不一定什么样,二伯指不定啥时候就想通了呢。   敏北两人啃完饼子,钟父手里的饼子也都烙好了,趁着热乎劲儿,让家里人吃了,剩余的全都给装起来让钟文西带走。   这么一会儿工夫,时间也差不多了,钟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一起送钟文西两口子去车站。   细看,其中还夹杂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李家兄妹。   钟文姝自然也是要去的,她和贺实两个人直接去车站等着。   说起来,钟家的东南西北,要说和贺实关系最好的还得是钟文西。   两人年龄相仿,打小就有招猫惹狗的深厚友情,虽说因为长久未见生疏不少,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情谊是时间斩不断的。   车站里,身穿军装的钟文西和一身公安制服的贺实互敬了礼,一个叫着“贺哥”一个叫着“二哥”,又互道了声保重。   一个拥抱后,贺实退后把人让给眼睛都不愿眨一下的老爷子。   钟文姝其实并不太懂这两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只是瞧着这景象莫名有些感动,吸吸鼻子转身挽住了卫圆圆的胳膊:   “二嫂,有时间就回来玩儿啊!”   “那肯定回来,你们姐几个要是有时间也来找我,我们那儿地方大够住,最好是冬天来,到处都是白莹莹的可好看了。”随即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些,“爷爷要是愿意,就夏天一起来,带上爷爷一起,让老人家看看...看看他孙子生活的地方。”   闻言,钟文姝下意识看向了那边正和钟文西说着什么的老爷子。   老爷子从没有提过去东北,多半是怕触及伤心事,毕竟大伯和三叔都埋骨在了东北。   老人家虽说没提,但谁都知道那是不愿触碰的伤疤。   “行,有机会带着爷爷一起去。”   汽笛声响起,火车也缓缓开了,站台上的人都看着远行的亲人朋友,跟着火车慢慢走也轻轻挥着手。   团圆是从家门口翘首以盼的身影开始,途经炊烟、新衣和欢笑,又在眼眶浸湿的送别中结束。   谁也不知道明年此时会是怎样的风景,但是知足常乐就好了。   ----   送走了钟文西二人,文宝月旅行社六位元老在钟家前院的空屋子开启了第一次正式会议。   之前那顶多算是初步谈判,这回可是正儿八经要干活了。   钟文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本事,联系上了两对出手阔绰的老夫妻。   钟文南:“老人家想去故宫看看,初四到初六闭关,也就只有明天有时间,我已经提前把咱们几个的票给准备好了,到时候二姐你负责讲解,能行不?”   钟文敏点头,这题她会。   为了这些响导词,她前段时间可是没少跑学校图书馆查资料,实景考察更是去了不止一次,前期投资可算是能看到点儿回报了。   “小北你全程跟着拍照,老人家说了,只要照的好,他们全都要。”   “好嘞!”北小弟满眼都是兴奋。“三哥,一张能卖多少钱啊?”   “五块八块的,到时就看他们要几张,所以你下手可得仔细点儿知道不?”   北小弟连连点头。   这时候都是胶卷相机,照片拍的怎么样只有等洗出来以后才能知道。   胶卷也不便宜,几人也是大气,准备让游客直接看洗出来的照片,满意就要,不满意也没关系。   大不了留着当宣传了。   “三姐你也是,背着画板想画啥就画啥,也不用当场出成品,就让他们看出来你是专业的就行了。”   当场出画是不现实的,毕竟总不能让人家老人就站着等你画完,反正钟文南的目的就是让来玩儿的人知道他们是一个专业的团队!   “晚上我在顾叔那儿定了位置,到时候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说到这儿,钟文南的心又开始抽抽疼。   顾叔那儿的菜色是真好,但也是真不便宜,六人份的菜色定下来,足足要四十八!   这还是看在算是熟人的份上。   想到这么多钱都被别人给挣了去,能不心疼嘛。   又是时候再回去撺掇撺掇二伯了。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人贵在坚持!   强忍心疼,钟文南看向其他五人问道:“还有啥问题不?”   五人齐齐摇头。   “那行,散会,明儿都早点吃午饭,然后宝来开车带我们去。” 第185章 建议   钟文姝本以为南南口里的“开车”是让宝来公车私用,但没想到钟文南神通广大竟是搞来了一辆沪牌汽车。   要知道,这时候是有小轿车卖,但关键这一坨铁可是一套房子的好几倍,更夸张一点十几倍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买肯定是买不起,这是钟文南找朋友借的,费用从公账走。   李宝来显然也很兴奋,他也是第一次开小轿车,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   钟文敏怕自己小命不保,给了这人后背一巴掌让他冷静冷静。   宝来的确是冷静了,笑得一脸开心对钟文敏道:“文敏你放心,我开车可稳了,你一会儿坐我旁边吧。”   想法很好,只是还不待钟文敏回答,钟文南已经先一步给关月拉开了车门。   “南哥...”   “你嫂子晕车。”   那行吧,宝来颇有些遗憾,钟文敏倒是挺开心,她还是觉得副驾驶不安全。   小轿车只有五个位置,钟文姝自然只能是被抱着的那个。   然后抱着人形盾牌的敏敏更放心了。   钟文姝:......   但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原因无他,实在是关月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晕车可以形容了。   李宝来刚稍微开快点儿,关月的脸色就开始泛白,赶紧摇下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钟文南从后面伸出个脑袋紧盯着媳妇的状态,手里还拿着个塑料桶,就等着随时递上去。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到了目的地后关月下车站了一会儿也算是缓了过来。   接过钟文姝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可要了老命了。”   “以前没见你晕车这么严重呢?”   “这谁知道,那公交车我也不晕,这小轿车就是坐不了。”想到那感觉,关月赶紧晃晃脑袋把想法赶出去,“这要不是第一次我得来看看咱们定价合不合理,下次我可不来了。”   说话间,钟文南已经接到了那两对老夫妻。   四位老人都是满头白发,不过看着身子都还算硬朗,跟在钟文南身后边走边瞧。   不是那种没见过的新奇打量,倒像是久去归来的故人在找寻熟悉的事物。   姊妹几个已经在关月的带领下排排站好,等着钟文南带人走到面前,齐齐一鞠躬:   “欢迎爷爷奶奶来故宫玩儿,我们是文宝月旅行社。”   钟文南:...诶不是,这出戏是是啥时候排练的?   是不是得提前告诉他一下?   整得他现在都不知道要不要也跟着鞠一个。   四个老人家也是有一时的怔愣,反应过来后都露出了笑容。   其中一个老爷子笑着摇摇头对着三个老伙伴道:“这些孩子,是生怕咱们几个老家伙见面就给下马威啊。”   老人家的打趣话自然不会有人当真,而且这一遭下来能看出这两对老夫妻都是好相处的人。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依照之前的布置,钟文敏走在斜前的位置,提高音量讲解,细听偶尔声音还带着些颤抖,显而易见是紧张了。   北小弟游走在队伍中,时不时抓拍一张,老人家也是配合,见有相机对着自己就开始笑。   剩余的四人就随意多了,控制着距离,注意着别因为自己的殷勤让对方有了压力。   还有就是今儿人可不少,他们也得注意着别让人无意把老人家给碰着。   倒也不算累,就是废脚,大半个下午走下来脚底板也挺疼。   但几个老人家的情况倒是比他们想象的好很多,坐下休息的时候还有精力跟几人闲聊。   其中一个姓高的大爷更是直接跟钟文敏提起了意见:   “丫头啊,你这讲的不错,但老爷子我跟你说两句愿意听不?”   “高爷爷您说您说。”钟文敏自然是愿意的,甚至还把掏出了个小本本准备记。   高老爷子见状更满意了:“好孩子,你这讲的能听出来下了不少工夫,可就是这工夫下过了,少了自己的东西。你说要是个认字的,那这本书边看书边走,是不是也跟这差不多?”   几个孩子的用心,老人家们都感受到了,可正如高老爷子所说,钟文敏讲的东西很详细,但是换个人也同样能讲,那别人为什么要选择你们呢?   更有甚者,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这话不仅让钟文敏陷入了沉思,其他几人也不由得开始思索他们这一路来的表现。   高老爷子也不催,喝了口还带着温度的水,给老伙计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接了话:   “我说起可不是第一次来这皇宫,那时候是二五年,是二五年不?”   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高老爷子,得到对方肯定点头,才继续道:   “那是这儿第一次对外开放,消息一出来乌泱泱一大片人,就想着看看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   “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小,也就十多岁,就是来跟着凑热闹的,也是巧了,同行的人有个跟家里人来过,他就带着我们一路走一路说,说的那叫个精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归是听进去了不是?”   “丫头你别局限那些书本里的东西,太死板,去搜罗搜罗民间传说,好玩儿的事儿,那才能吸引人!”   什么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钟文敏今儿可算是彻底知道了。   把几位老人的话里的重点记下来,钟文敏对着他们几番道谢,又说了不少好听话,逗得老人家的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   至于老人家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莫探究。   故宫的游览时间是有限制的,等到差不多时间出去以后,李宝来直接拉着人去了顾家私房菜馆。   北小弟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洗照片,钟文姝也急着回家画画。   剩下的事儿就全权交给钟文南和李宝来负责就好,其实工作也不多,等到老人家把饭吃完,李宝来再开车把人送去招待所,这第一单生意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   剩余的就是看北小弟的照片和钟文姝的画能卖出去多少了。 第186章 我这边的妈,搬出去单过了   洗胶卷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花了四十多分钟就拿到了成片。   这时候已经开始盛行彩色照片,他们舍得花钱自然也要的是彩照。   钟文姝凑上前去看,一共照了十二张,其中两张明显曝了光,人脸都看不清楚,剩下的倒是没什么毛病,至少她这个业余人士觉得还挺好。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四位老人家也很满意,十张照片都要了,对于六块一张的价格也半点儿没犹豫,麻溜就要掏钱。   钟文南很大方一位老人家送了一张,最后卖出去六张,收入三十六。   而且在看过关月留着的香山图后,点名要钟文姝给照着其中两张照片给画上两幅。   不过他们就 不留下等了,让画好以后,照着地址给他们寄过去就行。   这么听起来似乎这一趟应该不少赚,但事实上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后,几个人凑在一起等着关月算账才发觉,实际跟想象似乎差的有点儿大。   毕竟关月算账的表情,越算越严肃。   等到关月放下笔,宝来最先开口。试探问道:“这是...亏了?”   还不待关月回话,北小弟就瞪大了眼睛:“咋会亏了呢?光照片就卖了三十六,三姐的画也有二十,这加起来都五十多了!”   李宝来:“那不是还有成本,胶卷可不便宜,还有你姐的颜料钱,再加上咱们几个的门票,一人就是十块,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支出。”   众人多少都有些蔫哒。   “亏倒是没亏,”关月清清嗓子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只是赚的钱比起我们花费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亏太多了。”   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来说,只要没花冤枉钱,付出了劳动和时间就能换回来看得见摸得着的钱那就不算亏。   但对那些目光已经放在前面的人来说,要用最少的成本换来最大的利润才不算亏。   这里的成本显然包括时间和人力。   更何况他们这一次还有很多无成本的友情赞助。   比如钟文南朋友的桑塔纳和钟文姝自费的颜料。   钟文南和李宝来听懂了关月话里的意思,钟文南直接开口问道:“最后结余是多少?”   关月把算出来的结果往前面一推,所有人的视线最先定格的都是画了个圈的“22.8”。   六个人这一次净赚二十二块八,按照之前的分配来看,确实少得可怜。   “而且你们看。”关月指着其中的两行,“租车和颜料这次没有成本支出,但并不是次次都这样,若是把这两项加起来,咱们这次的盈利不超过十块。”   啊这...确实是跟白干没什么差别了。   “但是也别那么悲观,看这里。”关月食指点了下门票支出,“这一项其实是不必要支出,除了小敏和小北必须去以外,咱们完全可以省下来四十块钱。”   “还有洗胶卷的老师傅,咱们现在还是小生意不急,等到日后要洗的胶卷多了,那就可以和对方发展成长期合作伙伴,不出意外,这一项可以省下不少钱。”   “最后就是吃饭的问题,顾叔不肯给优惠,这一项咱们完全没有利润可谈,所以当务之急咱们确实需要找一个愿意合作的厨师,当然同时还得有个好的环境,在解决这些之前,咱们还是得继续在顾叔那边定位置。”   “更何况,咱们不一定每次都能订得到。”   厨师不难找,难找的是有自己手艺的厨师。   家常菜谁都会做,这又是为什么顾家的菜卖的贵,但是不缺人吃的原因。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还不少。   也正常,万事开头难,经验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就像关月所说,大家现在都是个不会走路的孩子,要记住每一个摔跤的点,才能让下一次走得更顺。   ----   晚上贺实下班回家,就看见他家的外屋的桌子上,摆着不少钱。   脱下外套,贺实凑上前仔细瞧了瞧:两块、两毛、五分、两分和一分各一张,都是崭新的。   不待贺实问,钟文姝笑嘻嘻把自己塞在贺实和桌子中间,面对着贺实一脸求表扬:“这可是我第一次的股份分红~”   贺实从不会吝惜自己的夸奖,他揉揉眼前人的头,很配合夸奖:“真棒!”   钟文姝满意了,转了个身一张张把钱收起来:“我要把它收好做珍藏,贺石头你再给我做个相框吧,我想把他挂在墙上。”   “这是要留着当传家宝了?”   “可不是,我宣布,从今以后这就是我的宝了!”   “行,明儿我就做把相框弄好,把这传家宝供起来。”   两块二毛八其实不多,甚至对于钟文姝的画稿来说不值一提,但这感觉是真不一样。   白日里也确实遗憾过太少了,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但等这钱拿到手里,满足感一直没下去过。   这大概就是做成一件事的成就感,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而且这钱窝在手里,钟文姝总觉得自己距离买院子又近了一步。   啊~空气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贺实好笑看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媳妇,伸手把有些乱的头发给她拢到脑后,成功收到后者又一个甜甜的笑。   贺实没去问具体的细节,毕竟这里面涉及的人太多,贸然问多了其实对谁都不好。   虽说他俩一直标榜着不隐瞒对方任何一件事,但这承诺只施行于两人之间。   但凡涉及到第三人,说多了那不是坦诚,不问反倒是一种信任。   当然,贺实率先确认过这几人凑在一起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不然早在六人第一次聚起来后他就要大义灭亲了。   笑闹过后,贺实等钟文姝把传家宝先暂时保管在书里,又等两人吃了饭才把钟文姝招到自己面前,准备说事儿。   钟文姝其实从贺实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这人情绪有些不对,毕竟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对彼此的了解虽不至于像连体婴儿那般,但也大差不离儿了。   如今被贺实这么一招呼,钟文姝严肃起了神情,等着对方开口。   贺实拍拍面前人的脑袋,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妈,嗯我这边的妈,搬出去单过了。”   钟文姝??? 第187章 这搁以前不得是一品官员的宅子啊!   直到坐在贺实的后车座上,钟文姝还在回味刚贺实说的话。   贺母是前天搬出贺家的,除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其余什么也没带,相当干脆。   这个“听说”的来源还是陶美芳。   陶美芳虽说带了贺小双走了,但终究是担心小双日后孤立无援,有什么事儿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小双儿送回贺家,让她和哥哥姐姐多熟悉熟悉。   每次都是送孩子到院门口,自己绝不踏进去一步。   但纵使这样,还是听说了不少有关贺家的事儿,毕竟不是只有鹁鸽胡同有刁婶子那般的存在。   哪儿都不缺人才,自然不会有什么秘密。   这些人虽说不知道内里究竟如何,但瞎编乱造是一流的,更有些嘴里不留情的还说是贺家那地界风水不好,住进去的夫妻没几对长久的。   总之就没有什么编不出来的。   只不过陶美芳的消息来源不只是这些人,更多的是来自当事人。   贺母走的潇洒,甚至连工作都不做,等到管事儿的人一上班,直接把工作给了陶美芳。   陶美芳突然被这前婆婆叫来办手续的时候,差点被这馅饼砸傻,反应过来后真的直接就给前婆婆跪了,并且叫了有史以来最真诚的一声:   “妈!”   她真的太需要这份工作了,虽说有点存款,但是架不住孩子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陶美芳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   至于贺一那个亲爸,那快算了吧,这人注意力全都在羊儿子身上,小双可排不上号。   但回城的知青都找不到工作,更别提她自己了。   所以贺母给的那可不单单是工作,还是他们母女俩未来的保障。   而且贺母还没管她要钱,白送的!   贺母对此没应但是也没反驳,点点头就走了。   陶美芳有小心思是一回事,但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不,今儿下班正好遇上了贺实,陶美芳拉着人就开始讲贺母的好,激动的时候说是声泪俱下也不为过了。   毕竟是亲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贺实肯定是要去看看的,等到陶美芳讲完,就问自家妈搬到哪里去了。   得到答案,回了家就和钟文姝通了气。   钟文姝的想法和贺实一样,自然要去看看,出门之前还从家里搜刮了不少东西,主要是一些平日里经常会用到的东西,还有可以垫肚子的吃食。   最后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不少钱塞在了布兜子的最底下。   一人在外,肯定是需要钱的,多备着点儿总归底气要足很多。   贺实靠在门边看着钟文姝一边忙嘴里还在嘟囔,眉眼间的温柔简直要溢出来。   钟文姝收拾完,转头就看见贺实的神情,但是并没有和成功和这男人共情,反而因为他的悠闲模样毫不客气给了白眼。   贺实笑笑,走上前接过媳妇手里的布兜子,又微弯下膝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家姝姝这么厉害呢。”   钟文姝笑了。   很好,就是这么好哄!   回忆完毕,或者是被迫打断,因为贺实把车停在了鼎篌街的一处院落前。   钟文姝跳下车,咽了咽口水,愣是没敢往前迈一步,转头看向也有点震惊的贺实:“你确定,咱们来对地方了?”   乖乖,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这搁在以前不得一品官员的宅子啊!   虽说之前两人就对贺母的身份有所猜测,但这也太......   贺实点头:“如果陶姐没记错的话。”   “那咱们还进去不?”钟文姝摸了摸布兜子底下的五百块钱和密封严实的肥皂,突然觉得是自己不配了。   “走吧,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看一眼不是。   说归说,原谅他们是真没见过这么大世面,小两口还是在院门外缓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敲门。   边敲钟文姝还边在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这能听见。   好在很快就有个约莫快五十的妇人来开了门,一见外面的两人,就笑着道:“是贺先生和钟小姐吧?我们主家在等着了二位了。”   声音温柔,但很有气势,就是那种温温柔柔但无端会让人敬畏的感觉,而且那口里称呼.....   还算伶牙俐齿的钟文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微笑,乖乖跟着走。   贺实毕竟是天天与人打交道,见识多点儿,纵使震惊,在有陌生人的时候面上 半分不显:“老人家,我们是来看看我妈怎么样了。”   随即想到什么,贺实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叫谢清韵。”   这还是钟文姝第一次知道贺母的名字,不过这么一听,那样的人确实该有这样的名字。   妇人含笑点头:“您二位叫我柳婶就好,这边来。”   柳婶带着二人穿过垂花门,往正院的正屋走去,贺母坐在椅子上,依旧在喝茶。   只桌上多了不少的茶饼,小巧精致,看着就好吃。   见二人进来,丝毫不意外,还心情颇好招呼他们自己倒茶喝,想着钟文姝喝不了苦,又让柳婶拿了一罐蜂蜜来。   说实在,现在的贺母跟钟文姝平日里接触到的不一样,有些陌生,可具体的又说不上了,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一定要说出什么的话,那大约就是贺母不只是贺母,更是谢清韵了。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陌生,小两口从最开始喊了声“妈”后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问问为什么搬出贺家?   那肯定是因为贺家待着不舒服了啊,这是明摆着的。   问问过得好不好?   可是瞧着这大院子,又看看婆婆轻松的神色,实在想不出来哪里又不好。   得,还是喝茶吧。   但是这么一直坐下去也属实无趣,在喝完一杯茶后,钟文姝实在没忍住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问的还是那句:“妈,您现在过得好不?”   “挺好的,没有惹人心烦的事儿,耳根子也清静了,而且不用上班了。”   贺实......最后一句才是他妈最开心的地方吧?   还不等贺实有什么反应,钟文姝就很认同点头:“确实,不上班就躺着的日子太舒服了。”   当年在供销社的时候,姝月二人最盼着的就是每月两天休假的日子,时间多的简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可不是她俩不热爱劳动,工作机会来之不易,谁也不会不珍惜,只是盼着休假是人之常情。   但是很显然,婆婆口里的“不上班”和钟文姝所理解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这也不妨碍谢清韵被钟文姝逗笑,甚至心情颇好把装着茶饼的盘子往钟文姝那里推了推,示意她尝尝。   等到钟文姝挑了一块开始吃后,谢清韵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后才问二者的来意。 第188章 钱给了可就不还了   “我和贺石头听说您搬出来,就想着过来看看情况。”说着还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布兜子。   谢清韵点点头,也知道这两人是从谁口中知道这事儿了的,没在这儿问题上多纠结,转而开口问:“带了什么,拿来我看看。”   虽说确实觉得自己不配了,但带都带来了,也没有往回拿的必要,贺实也很听话把布兜子递了过来。   谢清韵搬到这里不过三天不到,之前也就只有陶美芳带着小双来过,也带了东西,主要是记得工作的恩。   只不过那时候她恰好不在家,柳婶礼貌将人打发了。   至于带的是什么,谢清韵也没再多管。   不过如今看着小两口带来的东西,有些好笑之余也确实觉得挺窝心。   谢清韵将柳婶叫了过来,两人就这么直接将小两口带来的东西分了类。   钟文姝和贺实就这么巴巴看着:用纸细心包着的肥皂、有新的也有带着瑕疵的布料、宝来带回来的南方的果脯蜜饯......   最后就是压在兜底的五百块钱了。   谢清韵拿着那些钱在手里看了好半晌,没数也没开口问有多少,毕竟整整齐齐五叠也能知道是多少,嘴角微微弯了弯看向钟文姝:“这是怕我落魄没钱?”   钟文姝摸摸鼻子:“我们俩就是想着,您搬出来太突然,应该挺....”   “挺缺钱?”说着,不等钟文姝回答,把钱又放回布兜子里,然后站起身对二人道:“走吧,带你们看看这宅子。”   一听这话,钟文姝立刻站起身,看向婆婆的眼神里充满了俩字:“好呀!”   逛一品官员的宅子诶!这搁谁谁不想!想死了好吧!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心是激动的啊!   而且钟文姝刚可是看清楚了,贺实站起来的速度可也不慢。   啧~   小两口就这样跟在谢清韵身后逛起了这座三进四合院,这可不是鹁鸽胡同那种住满了人的院子可比的。   具体该怎么形容呢,大约就是这宅子一眼瞧过去是能看见历史的。   钟文姝觉得若是换做敏敏在这里,指不定脑子里都能直接写一部大宅门里都爱恨情仇。   谢清韵没有多介绍的打算,全凭两人自行欣赏。   这宅子真的很大,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都能看出来是被人精心打整过的。   但唯有一点,少了些人气。   一通走下来,除了柳婶就只看见一个笑得憨厚的男人在厨房忙活着什么。   柳婶说,那是她男人,特地叫出来跟小两口打了招呼。   等到三人又回到正屋坐下,谢清韵淡淡开口:“喜欢哪一个房间给你们留着,偶尔可以来住一晚。”   这是谢清韵的真心话,她喜欢清静不错,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偶尔也想见点儿人气。   但是吧,这丫头太闹腾,让搬进来住那是不可能的,一年几次倒是可以。   钟文姝下意识看向贺实,等着他来做决定。   贺实只想了一瞬就应下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好推辞的,而且她妈从来都不会假客气。   柳婶在一旁笑得开心:“您二位喜欢哪一间屋子,我明儿就给收拾出来,这样说回来就回来了。”   小两口其实对柳婶的身份也有些猜测,但即使如此,对方也是位长辈,没有让长辈打扫屋子,他们直接来住的道理。   这么想,贺实也就直接说了。   柳婶没应还想再说什么,谢清韵拍拍她的手,道:“给一把钥匙,让他们自己忙活吧。”   “成,听您的。”   说着,柳婶快步走了出去,没多久就拿了把黄铜色的钥匙递给钟文姝:“这是院门的钥匙,等您二位有空随时来就行。”   谢清韵也接了话:“来的时候动作轻一些,别太吵。”   钟文姝笑眯眯点头:“我一定轻轻的!”   柳婶:“要是有什么有需要帮忙的,您随时找我。”   “好嘞,先谢谢柳婶了。”   这一会儿工夫下来,天早就黑完了,小两口也没打算多待,准备的走的时候又被谢清韵突然叫住:   “你们明天过来吗?”   贺实这边不好说,白天是肯定不行的,要上班。   钟文姝没啥事,就点头说过来。   谢清韵点点头:“带一千五过来。”   钟文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猜测是婆婆有什么事儿需要用钱,毕竟这宅子大是大,但是这钱该缺还是缺。   没听到贺实有什么意见,钟文姝也就答应下来,还问了句:“妈,一千五够不?”   “够,只是这钱给我了就不会还了。”谢清韵眼底有了一丝笑,随即又对贺实道:“你明儿上午请个假。”   “成,不过请假干啥?”   “有事。”   “好。”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小两口也不知道这是有什么事儿,甚至越想越往离谱的方向猜。   钟文姝:“贺石头你说会不会是妈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不怪钟文姝能想到这方面,实在是婆婆这一张口说的钱不是小数目,再加上还要贺实请假,那肯定不是小事啊!   “不会吧,妈身体看着挺好的。”说这话的时候,贺实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是得等能看出来的时候就晚了。”   贺实眉头更皱了,到底是妈妈,没有谁会无动于衷。   有些事情不说还好,但一旦有了那点苗头,那就是森林里着了棵树,愈燃愈旺。   以至于最后,这两人一晚上都没睡好,天没亮就揣着家里所有的钱跑去了鼎篌街。   也幸好昨晚拿了宅子的钥匙,两人进去的时候,谢清韵都还没有起床。   早起的柳叔以为是来了小偷,要不是看清了来人是谁,抡起的扫把就要打在贺实身上。   “您二位咋来这么早?”柳叔似是有些尴尬,找补道,“我去拿点儿吃的。”   两人哪里有心情吃早饭,哪怕柳叔端上来吃食确实好吃,但心绪不宁也是如同嚼蜡。   而被牵肠挂肚了一晚上的谢清韵,在知道这小两口在想什么后,又看见钟文姝口袋里的存折和贺实兜里有些乱的零钱,眉眼舒展,笑了。   钟文姝和贺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妈......”   “想好了?这钱是给,不是借,可没有还这么一说。” 第189章 这就有宅子啦!   那么多钱,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也是两个人多年的积蓄。   但是这世上总有比钱更重要的存在,至少在钟文姝和贺实这里妈妈的命要比钱重要很多。   而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也是小两口昨晚睡不着商量出来的结果。   尤其是贺实,脑子里把自己和他妈从小到大的相处都想了个遍,虽说温情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但还是那句话:   那是妈妈。   至于钟文姝,那就想的更简单了。   婆婆对自己一直还挺好,而且她知道,坚强如能替自己遮风挡雨的贺石头,一直都是最重情的。   于是达成一致的小两口面对谢清韵再一次的询问都是坚定点头。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谢清韵从昨天开始心情就很好,今天更是达到了鼎盛,但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对二人说:“贺实你去取一千五的现金回来,文姝你回家拿上你们两人的户口本和结婚证。”   取钱能理解,拿他俩的证件有啥用?   不过想归想,二人都动作麻利开始忙起来。   钟文姝一路小跑,好在距离不算是太远,来回话花的时间不算多。   贺实那边就慢多了,因为时间太早,办事人员都还没上班。   等贺实回来的期间,钟文姝一直旁敲侧击想知道婆婆身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可惜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反而在不知不觉间被套出了不少话。   等到几人再次集合,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谢清韵接过贺实用三个信封装好的钱,也没数,转身交给柳婶,就带着两人出了门。   一路上也没解释,径直到了房管局。   房管局门口,钟文姝下意识牵住了贺实的衣角,用眼神问他:这是要干啥?   贺实自从他妈让准备户口本和结婚证的时候就已经有点猜测了,妈呀,这可真是......   谢清韵应当是提前打过招呼,工作人员一见他们三人进来就笑眯眯对着她道:“姐,您可算来了,我都等等您好久了。”   然后工作人员又转头看向小两口:“这就是您儿子和儿媳对吧?”   谢清韵点点头,对着钟文姝道:“证件拿出来吧。”   钟文姝下意识证件都递了过去,谢清韵接过并着自己带的证件放在工作人员面前,道:“直接办手续吧。”   工作人员依旧笑着,仔细看过三人的证件,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也不为难,让他们签了字后盖了两个章就递还了回来。   只是在面对小两口的时候语气里都羡慕那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住:“这房产证要收好,要是丢了还有一大堆麻烦事。”   好难受,他咋没有一个这样的亲妈呢,今晚回家就得和他妈好好聊聊,万一祖上也有个当官的留下过宅子呢!   比起办事员的羡慕,出了房管局的钟文姝手都在抖,看向婆婆语气激动:“妈,这...您就...”   谢清韵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这个说出完整的话,干脆开口:“这是你们拿钱买的。”   “才两千...”   要知道焦雯婕买的那个小院子都花了八千,还没有办过正规手续,他们这才两千......   还是个二进院!   谢清韵似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直接开口:“那要不要?”   “要!”   这搁谁谁能不要啊!反正他们小两口是折腰了。   “那就行了,房产证上有地点,你们自己去。”谢清韵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别忘了抽时间去我那儿收拾个屋子出来。”   那必然是忘不了,小两口现在都恨不得把谢清韵给供起来。   这也太惊喜了叭!   最后,为了充分展示自己内心的喜悦,小两口把谢清韵送回了家,一路上把谢清韵给烦的,脑子嗡嗡直线响。   反正最后自己院门今儿是不会再对这两人开了。   柳婶一直就在外院这边等着,见人回来笑着上前,也没问事情办的怎么样,只像是叙家常般道:“这俩孩子的心是真的。”   “那个家也就是这俩孩子了。”   柳婶:“总是有好有坏的,而且其他也不都是......总归现在是好了,以后就安心吧。”   “是,过几日要是贺姗听到消息找回来,让她直接进来。”   “好。”   ----   这一边,小两口没有商量就达成共识,趁热打铁他们要去那二进院子看看。   位置就在阜定街,距离鼎篌街连五分钟的脚程都不到。   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院门,是肉眼可见的乱。   从前院走到后院,那种乱的感觉更直观:后院里是明显被人为破坏过,散落的枝桠、缺胳膊断腿的桌子椅子......   贺实又打开正屋的门看了看,没有想象中的腐朽味,反倒还残存着几分人气。   贺实心下了然,出来对还在研究桌子椅子的媳妇道:“人搬出去没多久,最多半个月的事儿。”   钟文姝也猜到了,七九年年初开始为一些人平反,没有什么问题的祖产也被返还了回去。   这些祖宅在没有返还之前,要不是被征用,要不就是被当年主家的下人给霸占了。   征用的还好,但要是被霸占了可不是轻易就愿意还的。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那些主家可都不是好人,这宅子就该是他们的。   想法太天真,现实总会教他们做人。   可这些人心里都扭曲了,想着我搬走了也得给你添点堵。   这不走之前极尽全力搞破坏,要不是怕被抓进去,指不定房梁都能给你拆了。   这刚过户到他们名下的二进院明显是就是这样的情况。   至于谢清韵住的那三进院,要不然一直没人住要不然就是有G.WH的人。   钟文姝看着贺实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我还想早点儿搬进来的。”   贺实把钟文姝有些乱的头发捋了捋:“慢慢收拾吧,也急不得,正好可以收拾成你想要的样子咱们再搬进来。”   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要真的前脚过了户,后脚他们就搬进来那就太打眼了,毕竟贺家那边可还有不少牛鬼蛇神,让他们知道了清静日子肯定就没有了。   指不定还会给谢清韵带去麻烦,不值当。   不急这一时!   那就慢慢收拾吧,钟文姝正好回去好好设计设计,这么大一个院子诶~   而且他们还有答应的事儿没做。   小两口这边生活美滋滋,谢清韵那边没等来贺姗,反倒是贺伍先一步上了门。 第190章 和贺伍没关系   这人倒不是为了宅子的事儿,毕竟小两口把这事儿瞒得死死的,就连钟母都不知道,更遑论贺家的人了。   贺伍是为了工作的事儿来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亲妈为什么宁愿把工作给一个已经离婚了的儿媳妇也不愿意给自己这个亲儿子。   天知道他从贺父口里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有多震惊,心里的气愤也达到了极点,半刻都不愿意忍,就想立刻找谢清韵要个说法。   就是这过程实在算不上顺利。   第一次没找对地方,差点被那家男主人打出来。   第二次经过贺父的指点倒是找对了,只可惜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开。   第三次瞧见了钟文姝拎着东西进门,他想跟进去但奈何对方关门得太快。   第四次依旧没人开门......   这回是第五次,倒是学聪明了,蹲在街口到底是把人给堵着了。   谢清韵瞧着贺伍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也没什么绕圈子的打算,直接开口:“有事儿?”   贺伍在看见宅子的那一刻,工作什么的就已经抛到脑后了,他有更想要的。   因此听到谢清韵开口问话,当即就扯起了一抹笑:“妈,我来看看您搬出来过得怎么样,看看您缺不缺什么。”   谢清韵没说话,来回扫了扫贺伍空着的双手,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意思也很明显了,但贺伍也真是脸皮够厚,张口就给自己找补:   “妈您别这么看我,我这不是得先来看看您缺什么,才能带过来不是?在这外面站着也怪冷的,咱进去说吧。”   说着,还伸手扶着谢清韵,想要顺势进宅子看看。   谢清韵没拦着贺伍扶自己的动作,但脚也没动一下,只等着贺伍接着往后演。   贺伍从小就有点怕自己这个妈,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能把一切都看透。   就像是小时候他弄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只要被发现就说是上面的哥姐弄坏的,那时候的谢清韵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只看得贺伍心里发毛。   这种直击灵魂的感觉,可不会因为年龄增长就消亡。   贺伍还是先败下了阵,他松开扶着谢清韵的手,有些躲闪对方的眼神,但依旧不愿意放弃:   “妈,我好歹也是您最小的儿子,平时有什么好的您不想着我就算了,但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谢清韵这次倒是开口了:“行,那你具体说说。”   “我都看见了,钟...四嫂她有钥匙,可是直接开门就进去了!这我都来多少次了,连个门都没人给我开。”贺伍越说越激动,还真把自己给说委屈了,“凭什么啥好的都让贺实他们占了?就不能分我一点儿?”   贺伍说完就倔强看着谢清韵,等着对方的反应,这是贺伍惯来用在贺父身上的招数。   只是结果注定不会让他如意了。   谢清韵听完只淡淡问道:“说完了?”   贺伍对这反应有点懵,下意识点了下头。   “说完了那就回去吧。”   贺伍自然是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身后的院门打开,本是一脸憨厚的柳叔板着脸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拿着扫帚的柳婶。   两人都肃着脸,盯着贺伍的眼神里全是不善。   向来欺软怕硬的贺伍被吓了一跳,质问的气势瞬间没有了,还下意识往谢清韵身边靠了靠。   也是会找靠山。   “您这出去半天也没回来,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柳婶说着,推了推柳叔,“有什么麻烦事您让老柳去就行了。”   柳叔沉默往前走了两步。   谢清韵自然知道这是柳家夫妻怕自己吃亏,专门出来撑腰的,也顺势问贺伍:“还有什么事儿?”   贺伍哪里还敢有什么事儿,匆匆撂下一句“下次再来”就跑了。   柳婶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贺伍的背影,才跟着谢清韵进了宅子,只是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谢清韵见了也就直接问:“还在想刚那事儿?”   柳婶点点头,在谢清韵身边坐下:“我之前就想着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被其他事儿烦了心,但今天这事儿一看就还没完,这要是天天来闹一闹,您好不容易才有清静日子过。”   那孩子心术不正,眼里有贪,柳婶瞧得真切。   说“防贼”可能过了点儿,但一想着被人惦记着,心里还能舒服?   人性若是贪了,有一有二就会有三,不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就永远不会满足。   而且这样的人永远学不会的就是感恩。   柳婶的话谢清韵是听进去了,第二天就快刀斩乱麻去了贺家。   正是上班时间,贺家除了还没开学的孩子就只有新大嫂方欣在。   见搬出去的婆婆突然回来,方欣整个人都特别紧张,赶紧叫贺小玉去把贺父和贺老大叫回来。   谢清韵抬手叫停,然后对着贺小玉道:“把你爷爷叫回来就行。”   贺小玉点头,快步跑了。   等贺父回来期间,谢清韵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住了二十多年姑且可以称为“家”的屋子,竟是无端生出许多陌生感。   尤其是堂屋里挂着的照片,她甚至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照的。   还真有点时过境迁的意思了。   正想着,贺父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贺伍,一见人就凑上来极其热情叫了声“妈”。   压根儿没注意到贺父听见那声“妈”时候的瞬间紧绷。   谢清韵点点头没再搭理贺伍,只看着贺父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贺父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恐慌感,但更多是无力,沉默点头先一步往里屋走去。   约莫是气氛太过沉重,贺伍犹豫半响,还是止住了想要跟上去的脚步,他绕出门准备去墙角蹲会儿。   里屋   谢清韵没有叙旧的打算,坐定后就直接开口问:“是你让贺伍去找我的?”   贺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烟,点上后才缓缓说出一个字:“嗯。”   “图什么?”   “清韵,我们到底多年夫妻......”   “是多年夫妻,但那和贺伍没关系。” 第191章 造成这结果的,从来都不是我   时间是可以隐瞒很多事儿的,尤其是当事人一个个离去,似乎一切就可以当做真的没发生一样。   贺大壮多年来就是这样心态,以至于最后反而没有了当初的“精明”。   如今谢清韵的一句话,把他扯回了现实。   让他想起,他曾经只是谢家雇的一个送菜工,还是个已经娶妻的下人。   那时候谢家是真气派啊,那么大的一个三进宅子,修得特别漂亮。   他机缘巧合跟着大师傅进过内院一次,晚上回家和妻子感慨,要是这辈子能住上那样的宅子就死而无憾了。   新娶的妻子笑说他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有那闲工夫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多赚点儿钱。   他不服:“我怎么就是癞蛤蟆了?万一就是有那么一天呢?”   “你快算了吧,也不看看那谢家是个什么身份?那当家主母听说可是王府出身的,就算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那咱们也只配送送菜了。”   他没反驳,但还是不服,就是想着,万一有那么一天呢?   就这样做着梦,几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二人搬离了京城。   后来,妻子在生女儿的时候大出血没挺过来,他成了有两个孩子的鳏夫。   又恰逢变故,一位故人不知怎的找上了自己,还给自己牵了条线。   于是就真的来到了他期盼的“这么一天”。   谢家给了他钱和工作,甚至还给了个新妻子。   记忆中上了年纪的夫人要他发誓护着她,对她好。   他发了誓,谢清韵被冠上了贺姓,没人知道她的过往,也没人知道那两个孩子不是她生的。   甚至就连牵线的那个人他都再也没见过,只听说喝多掉河里淹死了。   两人的相处刚开始是好的,他小心翼翼待她好,她也努力学着照顾家,他们还有了两个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应该是小五出生的那年。   那年,她知道了一些事儿,气急攻心,真正的小五没了。   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啊!   他怕她伤心,抱回了现在的小五,可是她不喜欢这个小五。   然后夫妻二人渐行渐远,到最后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他想,一直这样也行,总归他们是夫妻,她离不得他。   可是事与愿违,他似乎又成了当初那个憧憬大宅子的送菜工......   谢清韵本来还在等着贺大壮的反应,结果等着等着,这人也不知道回忆了些什么,眼角都有些泛红。   不过无非也就是过去那些事儿了。   对贺大壮来说或许是美梦,但对谢清韵来说就是一辈子不愿提及的伤疤。   没有人愿意自揭伤疤给人提供茶余饭后的闲资,自然也不会愿意面对造成伤疤的人,甭管是不是那人的本意。   谢清韵不想再等,轻咳一声打断贺大壮的回忆,等到对方看过来,道:   “贺伍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不管你是告诉他真相也好,用其他方法安抚也好,总之不要再让他来找我,尤其是带着他那些小心思来找我。”   “清韵,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接受不了小五?明明老大和老二......”   “因为贺一和贺尔是我同意的,贺伍不是。”谢清韵丝毫不动容,“我不需要代替品,贺伍是你执意带回来的,我不想去探究他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不会对代替品负责,这是我说的,也是你答应的。”   贺大壮着急辩白:“那孩子是我弟弟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我不在意。”当年或许会在意,但是现在是真的毫无波澜。   石子砸进一口枯井,只会在触底的时候传来“砰”的一声响,其余是再也没有了,因为井水已经枯竭了。   贺大壮无言以对,只喃喃发问:“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搬出去,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贺家人气是足,但不是家;鼎篌街的宅子空落落的,但那才是家。   还有柳家夫妻,比起贺大壮,那才是家人。   想起他们,谢清韵脸上的笑都真心不少:   “因为累了很多年了,不想再累了。而且,我说的不在意,是不在意贺伍的身世,不在意你,不代表我不在意我自己。”   然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谢清韵随意了几分,竟真有种要和贺大壮话家常的感觉。   只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现在看见贺一和贺尔愧疚吗?”   贺大壮没说话,似乎依旧沉浸在过去不愿醒。   谢清韵自顾自说着:   “贺一和贺尔小时候都很乖,兄妹二人开口的第一个字是‘妈’,那个时候我认得心安理得,因为我要养他们,所以心安理得。”   “后来有了贺姗,我舍不得孩子吃苦,把藏着的东西拿出来换了东西给三个孩子用,你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动的心思吧。”   “你知道我手上还留的东西,哄着那三个孩子找我讨要。后来次数多了,我也明白你这个人了,我知道不是孩子的本意,但再也喜欢不起来,哪怕是我亲生的孩子。”   “孩子怎么教就能长成什么样,这一点你向我证明了。”   “几个孩子里面你最不喜欢贺实,不只是因为他长得不像你,更是因为他没有听你的话,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但你知道真正的寒心是什么时候吗?”   听到这话的贺大壮总算是看向了谢清韵,嘴唇有些发颤,只有低低三个字:   “我没有”。   “第三胎怀象不好,我不愿意生,但你坚持说是最后一个,临到头来你问我那些东西都放在哪儿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前一个妻子的难产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毕竟她要是还在,你走不了现在的路。”   “我没有!”   “我不想去探究有没有,也没有兴趣,毕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贺大壮直直看向谢清韵:   “那你呢?你不愧疚吗?”   “不会。”谢清韵没有犹豫,“毕竟你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而且造成这结果的,从来都不是我。” 第192章 她和他的故事到此为止   屋里两人谈话声音不大,贺伍在墙角蹲了半天,愣是没听清楚几个字。   心里正刺挠着,一抬头就瞧见谢清韵走了出来,吓得贺伍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扒拉了下窗沿才稳住身形。   “妈......”   谢清韵只谈谈一眼就径直离开,懒得多管这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应都不想应一声,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贺伍等到完全看不见谢清韵的身影,直接跑进里屋,推开虚掩的门,问向呆坐着这儿的贺大壮:“妈怎么说?”   贺大壮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贺伍还是他自己。   贺伍没那么多耐心,见自己爸是这个反应顿时急了,上前抓住贺大壮的胳膊摇晃了几下:   “爸,爸!我妈到底怎么说啊,能不能给句准话?”   贺大壮深深看了小儿子一眼,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爸先去上班,有什么事儿等爸晚上回来再说。”   贺大壮实在没有心情跟小儿子说些什么,他现在心里满是恐慌和迷茫,更不由自主想起谢清韵那句“你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是啊,谢家的路很多,嫁给他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更甚者若不是他投机取巧,他甚至连个选择都不是。   可是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过去了,清韵她......   “爸!”追出来的贺伍打断了贺大壮的思绪,似是铁了心要知道个答案。   “小五,以后别去找你妈了。”   “凭什么?那也是我妈!”   “贺伍!”贺大壮难得严厉,“她不是你妈。”   “咋可能!她不是我妈,那谁是我妈?”   贺伍真的是要被这俩人的态度折磨疯了,为了不给他工作和房子,连不是自己妈都能说出来,未免也太荒谬。   “怎么的?合着现在不仅有好处不想着我,连认都不想认我了是吧?”说这话的时候贺伍还有些激动,但看着对面人没有变化的神色,不觉心下一抖,有种想法萦绕不散,让他脱口而出:“那您是我爸吗?”   “我...”沉默良久,贺大壮才道,“我是。”   父子俩这场“认亲”,谢清韵自然是不知道。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卸掉了身上的担子,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想这过往几十年,还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精彩,要是有机会向旁人讲起,对方少不得要瞪圆了眼睛。   从山顶跌至山谷,被人送去了半山腰,如今差不多再次登顶,也不知算不算得上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跟许多人相比,她无疑是幸运的,就像她从不否认那段岁月是贺大壮给了她庇护,得以有了容身之所。   是以哪怕家产归还之后她搬得干脆,也从没打算主动提离婚,更从始至终没有在外说过一句贺大壮的不是。   不是心软,就算是还了多年庇护,也算是圆了一段夫妻缘分。   但也如她所说,当年的她并不是只有贺家这一个选择。   她也不敢保证,若是换了一条路,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可至少现在的她全须全尾。   有些人骨子里的自私永远都改变不了,她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阴差阳错,自然也不会有误会解开的一天。   再去细究内里原委毫无意义,因为她和他的故事到这里也就是这样了。   ----   也不知道贺大壮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贺伍没再找上门,谢清韵并着柳家夫妻可算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当然柳婶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谢清韵回来的当天就觉得有些不适,第二天更是有些低烧,断断续续好几天也没好完全。   小两口知道后放心不下,商量一番想着直接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也幸好屋子早就收拾好了,带些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就行。   柳婶对此更是举双手欢迎,她是真怕谢清韵养病的时候多想,想着有点儿热闹劲也能好得更快。   于是白日里钟文姝就跟在两位长辈身后喝喝茶聊聊天,这两人的聊天可不是胡同口三人组那样的家长里短,更多的是些养生之类的补方。   把钟文姝那个馋得呀,听她们说一个方子就忍不住问一句好不好吃。   谢清韵也乐意纵着,只要钟文姝问,谢清韵就让柳叔给做来尝尝。   简直不要太幸福,钟文姝的饭量在不知不觉间比在家的时候可大多了。   小脸肉眼可见圆了,惹得钟文敏好几次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地方没跟她说。   贺石头这个顺带的明显也很喜欢柳叔的手艺,晚上下班回来都能吃两大碗,尤其是柳叔做的酱骨头啃得那叫一个干净,狗看了都恨不得骂他两声。   “柳叔的手艺比我爸的要好。”这是钟文姝对柳叔的极大肯定,但她只敢悄悄和贺实说。   贺石头对此也很认同,但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顺着媳妇的话说下去,那后果自己不一定能承受。   于是贺石头的回答滴水不漏:“咱爸和柳叔各有各的好,不一样。”   果不其然,姝姝满意了,然后拿着柳叔晒的柿饼啃得欢快。   但别说,跟着这两人一起吃饭,谢清韵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胃口一好,气色也回来了不少,虽说比不上生病之前的状态,但至少让人瞧着这人是健康的。   就这样养了近乎半个月,在钟文姝开学前,谢清韵的身体也才是彻底好了。   而谢清韵一直等着的贺姗,也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女儿上了门。 第193章 把爸叫来一起   贺姗的眉眼同谢清韵其实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两人一旦站在一起,从某个角度看,没人会怀疑二人的母女身份。   也因为基因不错,贺姗长相和气质其实都很好,至少比起贺尔的平淡要耀眼了不知多少,但前提是贺姗不开口说话。   毕竟这个人一开口带着的自以为是,总是想让人给她两巴掌。   对此,陶美芳应该很有话语权。   但不管怎么样,贺姗面对谢清韵还是会收敛不少。   多年来的试探让贺姗明白,她妈是真的不会惯着自己,不仅不惯着,甚至还有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甭管这次来贺姗带着什么样的小心思,恰巧也在的钟文姝都得了对方几句夸奖,说她气色好。   钟文姝笑眯眯应了,也不推辞,顺带把贺姗的闺女陈玥彤也夸了个遍。   十岁的小丫头话还挺多,被人夸了也不怯场,说句不好听的,玉双姐俩真不如这孩子讨喜。   因着这么一出,屋里的气氛还挺好,谢清韵脸上都微微挂着笑。   贺姗让闺女去和钟文姝玩儿,她自己坐在谢清韵身边,先是一番关心:“妈,我这次看您瘦了不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谢清韵也没瞒着,直接回道:“前段时间是病了。”   贺姗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着歪打正着问到了点子上,如今这么一听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说出的话也是真关心:   “什么病啊?怎么没给我来个信?”   谢清韵:“感冒发烧,不是大病。”   “小病不注意就是大病了。”说着,贺姗指了指远处的闺女,“这丫头不就是,前段时间咳嗽两声,我们也没在意,后来越咳越严重,我和陈辉发现不对劲儿送到医院,结果好了,成肺炎了。”   谢清韵顺势望过去,没瞧出有什么不对,收回眼神问道:“好完全了?”   “没,拖拖拉拉半个月,但现在有时候还咳嗽一声,我也不敢给她吃太多药。”   “回去买点梨,熬成水给孩子喝下去,再不成还是得吃药。”   “行,回去我......”话还没说完,贺姗就住了嘴,盯着谢清韵的脸像是瞧出朵花。   这是她妈能说出来的话?   她妈在关心她?   贺姗有点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一种终于熬出来了的感觉。   这神色太好懂,谢清韵扫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有问题?”   贺姗一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您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有点吓人......   谢清韵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贺姗,示意她继续说。   “您以前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每次都是爸私下里叮嘱我要注意什么,有时候还会给我拿点儿东西。”   这一点谢清韵不反驳,她以前确实没说过,不过该她的功劳也不能被人冒领:“东西是我让你爸拿给你的。”   “这...爸也没说过啊。”   “现在我说了。”   “啊...嗯。”   除了这两个字,贺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强行着了个话题:   “妈,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好端端得您为啥搬出来?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跟爸说,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咋就不能好好说了?”说着,有意无意看向了钟文姝,“是不是贺实她媳妇跟你说了什么?”   那一边跟陈玥彤玩手绳玩得正开心的钟文姝手一顿,抬起头直直看向贺姗。   这年头都流行当面告状了?   亏得刚刚自己还觉得这人多少能沟通了,合着保质期就几分钟,翻脸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呗?   陈玥彤明显也是听见了,已经知好赖的小丫头站起身,不赞同喊了声:“妈!”   “那么大声干啥,我听见了。”说着,贺姗又看向钟文姝,“你先别瞪我,等我问清楚。”   钟文姝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开口:“三姐你上来就给我扣这么个帽子,我话都没说一句,瞪还不让瞪了?”   贺姗理直气壮:“我哪儿给你扣帽子了?我这不是在问妈啥情况?又没背着你,还是当着你面儿问的,咋的,非得我背着你说坏话你就舒服了呗?”   这都是什么歪理!歪得莫名其妙还有点道理。   只可惜贺姗遇上的是钟文姝,这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   “我书读得多,三姐你别仗着文化水平不高就在这儿瞎扯淡,你这就是明摆着给我上眼药了,还不叫扣帽子?”   “那怎么的,你先出去待会儿?我上完眼药你再进来,或者你跟贺伍一样去外面墙根儿那蹲着去,我大点声儿,准保让你听见。”   “外面天寒地冻的,凭啥我出......诶,贺伍蹲墙角?”   “这你都不知道?那混蛋打小就这毛病。”   谢清韵......   脑子嗡嗡的,甚至还不由自主想起了贺伍蹲墙角差点儿摔倒的画面。   不过眼见着这两人就着蹲起墙角这事儿又要吵起来,谢清韵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一声响。   两人止住声音,齐齐看向谢清韵,都是一副等着她评理的样子。   谢清韵揉揉太阳穴,再抬起头时看向的是贺姗,语气谈不上好坏:“刚刚那话是谁跟你说的。”   贺姗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下意识回答了:“小五写信说您把好东西都给了老四,不管我们几个了。”   “什么时候说的?”   “大半个月前,那时候玥彤生病,我忙着管她,这才有时间回来。”   谢清韵手指摩挲了几下,心里估摸了一下,倒是在她跟贺大壮摊牌之前。   想到此,谢清韵又问:“后来没写过?”   “没。”贺姗摇头很快,随即想到什么补充道,“倒是爸和大哥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让我有空回来看看您,地址也是爸给我的。”   “还说什么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就让我回来劝劝您,有空回家看看。”话说到这儿,贺姗也是真心不解,“妈,您到底为什么非要搬出来自己过?就算是想住得好点儿,但也可以把爸叫来一起啊。” 第194章 恭喜贺实同志许愿成功   听到贺姗的提议,谢清韵有种生理性反胃,手又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心里舒服点儿了才对贺姗道:   “这个事儿一会儿再说,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儿。”   “啥事?”贺姗有点懵,在她看来爸妈的感情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   谢清韵:“错怪了人,不管有心还是无力,都应该先表达最基本的歉意。”   钟文姝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身板站得笔直,把“我有靠山”展现得淋漓尽致。   贺姗不愿意,可是瞧着自己妈的样子,心里发怵,到底还是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弟妹,是我想岔了。”   钟文姝自然不会去多为难贺姗,大方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而道完歉的贺姗整个人肉眼可见蔫哒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亲妈不向着自己还是什么的,总之就是肉眼可见没了活力。   钟文姝吸吸鼻子,倒是把她给整尴尬了。   贺姗倒不是因为亲妈不向着自己,毕竟这种事儿从小到大没少发生,她早习惯了。   主要是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吵架还没吵赢,虽说不是她的技术问题,但心里有口气堵着,不上不下贼难受。   而且自己闺女还在场,被人喊着道歉贺姗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   谢清韵瞧着,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到底是亲闺女,不至于真的完全不给面子。   谢清韵:“文姝你带着玥彤去逛逛宅子,再喊你柳叔看着给做点润肺的汤。”   “行,正好我带玥彤去看看我的宝贝!”钟文姝笑眯眯起身,牵着陈玥彤的手往外走,“你舅妈我的宝贝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你今天撞大运了!”   陈玥彤很配合“哇”了一声,跟着这个其实并不熟悉的舅妈往外走,懂事得把妈妈留给姥姥。   等两人走了一段距离,陈玥彤停下脚步,松开钟文姝的手,郑重道:“舅妈对不起,我妈她...对不起!”   钟文姝本来也没当回事儿,如今被一个孩子这么一说,那颗心啊感动得不行。   说真的,这些孩子真好好啊,简直出淤泥而不染!   母爱泛滥的钟文姝正想摸摸小丫头的头,就见这孩子退后一步,干脆利落给自己鞠了三个躬。   钟文姝!!!   诚意感受到了,就是有点过于真诚,直接跨步到渗人的程度了。   “玥彤啊,这谁教你的?”   “也没谁教,我就是想替我妈道个......”话说到这儿,陈玥彤顿住了,显然也是明白过来自己刚做了什么,看向钟文姝的眼神有些无措。   钟文姝瞧着陈玥彤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知道三鞠躬的意思,那也就没必要特意解释一番。   反正她不信这些,并且虔诚无比只信财神爷爷。   然后成功把自己逗乐了。   陈玥彤懵了:“舅妈你笑啥?”   这有啥可乐的?   钟文姝收敛笑容,意味深长:“你长大就懂了。”   然后不管这孩子不解的眼神,很不客气她明显精心搭理过的头发揉乱,还挺得瑟道:   “走,咱先去找你柳奶奶扎个辫子,我跟你说,她手艺可好了,你瞅瞅我今儿的辫子就是你柳奶奶编的。”   陈玥彤顺势望过去,确实好看,还带花样,瞬间来了兴致,拉着钟文姝的手:“走走,快走快走!”   “诶,不行,咱得先去找跟你柳爷爷说一声去。”   “不能先去找柳奶奶吗?”   “那也行吧,咱快点儿,我还要带你去看我的宝贝呢。”   “还真有宝贝啊?”   “那不然呢?”   “我以为舅妈你骗小孩儿玩儿呢。”   这边新鲜出炉的舅甥俩相处还挺好,另一边的母女俩可就不是这样了。   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谢清韵,活了五十年,第一次从内心深处觉得一个人脑子有问题。   不带任何褒贬,贺姗,这个带着她谢家基因的女儿,脑子是有问题的。   或者说,她的思想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荼毒。   严重到她坐在椅子上思考良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以至于钟文姝带着打扮得美美的陈玥彤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母女俩这一副相顾无言的场面。   谢清韵神色严肃,手指点桌面的频率能让人瞧出所思之事的严重性。   而贺姗就丰富多了:愠怒、迷茫、焦急等等杂糅在一起。   当然以上这些情绪,钟文姝并没有看出来,她只是无端想起一次和贺石头闲聊的时候聊到了贺姗。   据贺姓同志实名回忆,他妈少有的几次情绪波动都是因为贺姗这个三姐,至少在他记忆里是这样。   彼时的钟文姝已经从陶美芳嘴里听说了贺姗的“光辉”历史,耳根子有点软的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远离贺姗。   对此,贺实不置可否,还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我三姐这个人,脑子有些问题。”   钟文姝来了兴趣,眨巴着眼睛催促贺实快些讲。   “我三姐没有什么是非观,就拿上次想带人住进在咱们家来说,这事儿在我们看来简直莫名其妙,但她是真觉得就应该这样。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三姐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钟文姝大为震惊:“可是这个行为准则只利于她自己啊,说到底那不就是脸皮厚?”   “不全是。”谈及这个,贺实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只能讲事实:“我三姐她认为嫁进来的嫂子就应该要为了婆家的人奉献,而且她不仅要求大嫂这么做,她自己也是那样对陈家人的。”   掏心掏肺,贺实估摸着要不是陈家兄弟姐妹少,唯一的妹妹还考上了大学,指不定贺姗都会把自己的工作让出去。   钟文姝:......   不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可以感慨:“那要这么看来的话,你说贺姗能把妈给气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贺实深表认同,摸了摸媳妇的头表示:“你哪天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瞅瞅,这一天不就来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贺实同志许愿成功...... 第195章 这碰瓷啊!   陈玥彤是个小人精,察觉到妈妈和姥姥之间的怪异也不直接问,扬起笑脸跑到贺姗面前:“妈您看,这是柳奶奶给我编的头发,好不好看?”   贺姗在陈玥彤面前绝对算是个慈母,纵使心里的情绪都快在面上具象化了,但听了闺女的话还是看了过去,也顺着闺女的话说了声好看。   陈玥彤眉眼弯弯:“柳奶奶手艺可好了,让柳奶奶也给您整一个,咱娘俩用一样的呗?”   说着,就要拉住贺姗往外走。   而贺姗也就真的顺着闺女的力道走了出去,出门之前还挺委屈看了谢清韵一眼。   等到室内只剩下自己和婆婆,钟文姝悄摸松了口气,乐呵呵上前给谢清韵的茶杯里又续上了水。   谢清韵摆手拒绝:“不喝了,那边壶里有凉水,你给我倒一杯。”   “凉水啊?”这多冷啊!   “凉水。”她现在急需降降火。   那也行吧,钟文姝把水壶拿了过来,眼睁睁看着谢清韵喝下去两大杯。   眼见着谢清韵还有要喝的架势,钟文姝把水壶推远了点儿。   这动作很明显,谢清韵也没继续喝,手指又开始敲桌面,敲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你觉得贺姗怎么样?”   钟文姝被问得一愣,“啊”了一声才回:“三姐啊,长挺好看的,比二姐好看。”   谢清韵看着钟文姝没说话。   钟文姝被看得心里发毛,吸了吸鼻子:“妈,我和三姐接触真不多,您让我说也说不出来啥啊。”   天地良心,她可不是个多高尚的人,背后说人这事儿也不是没做过,但是吧,也绝对没有傻到在当妈的面前说她孩子的不好。   脑子得是多有问题才会做这种事儿!   就像她和敏敏闲来无事逗李小华玩儿,一直都很注意背着亲爱的桂花婶子一样。   当然,她在妈妈面前告北小弟的黑状不算,那是姐姐对弟弟深切的爱。   谢清韵算是情绪到这儿随口一问,也没指望着钟文姝能说出什么话。   反倒是谢清韵自己,看向门口,突然来了句:“这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钟文姝觉得这话有点熟,甚至还想点个头。   只是还没来及有啥反应,贺姗不可置信的声音先身形一步传来:“妈?您说谁脑子有问题?”   谢清韵本就是说给她听的,如今被这么一问,也不避讳,对着贺姗就是一个字:“你。”   说起来贺姗的脾气其实没有这么大,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见着人甭管关系好坏她都想跟人家争两句才舒服。   现在被亲妈说脑子有问题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眼睛都红了。   但奈何血脉压制根深蒂固,贺姗不敢和亲妈呛声,只转头怒瞪着钟文姝,像是要吃人。   钟文姝眉心一跳,这都能怪到自己身上?   是否有些过于不讲道理了?   亏得刚刚自己还听真心夸了她好看,真是好心没好报。   这么想着,钟文姝还特意往贺姗身后看了看,确定陈玥彤不在后,插着腰就要开口。   只是让钟文姝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说了“三姐”两个字,对方的人竟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这...妥妥是碰瓷啊!!!   想归想,钟文姝身体快于脑子上前接住人做了个缓冲,这么倒下去要是摔到脑袋那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谢清韵的反应跟钟文姝差不多,但明显要比她镇定多了。   钟文姝坐在地上抱着贺姗不知所措,谢清韵并着听到声响过来的柳家夫妻喊人的喊人,叫车的叫车,还不忘抽空安慰已经傻掉的陈玥彤。   这一番折腾,等他们到医院,钟文姝背上都湿透了,手也在抖。   吓得。   谢清韵见状,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儿,别多想。”   钟文姝点点头,手还是在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架不住刚那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好的。   毕竟你正蓄着力打算跟人据理力争,还没开始呢对面的人就直接倒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所幸没等多久,就有医生出来说人已经醒了。   细问了几句才知道贺姗是因为怀孕,差不多两个月。   医生:“没什么大事儿,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还有注意着,少生气。”   谢过医生后,柳婶去交钱,柳叔已经回去了,剩下的三人去看贺姗的情况。   贺姗脸色还有些苍白,陈玥彤边抹眼泪边问妈妈感觉怎么样。   贺姗伸出手摸了摸闺女的小脸:“乖别哭,挺好的。”   等贺姗将陈玥彤的情绪安抚好,坐在一旁的谢清韵才开口:“我让人给陈辉打了电话,在他来之前,你住我那儿养着。”   贺姗应下,然后看向了没说一句话的钟文姝。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钟文姝整个人都绷紧了。   实在是贺姗这个人有点邪乎,沾上她似乎总是能变得不幸,钟文姝真的怕了。   好在贺姗还知道是钟文姝关键时候给自己做了垫背,不然现在怕不是躺在这里这么简单了。   别别扭扭道了声谢,贺姗也找不到其他话跟这个弟妹说,钟文姝也不多,除了“没事儿”也没话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还是钟文姝先开了口:“妈,我先回去帮柳婶收拾屋子,一会儿柳叔来接你们,我就不过来了啊。”   谢清韵点头应下,转而问陈玥彤要不要一起先回去。   陈玥彤不愿意,坚持守在妈妈身边,钟文姝也就自己走了。   只是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瞧见钟母匆匆而来的身影。   一见钟文姝,直接冲过来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圈,神色贼严肃。   钟文姝不明所以,但乖乖站着让妈妈看,妈妈想看牙也很配合张大嘴巴。   钟母瞧了半天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又想起赵梅的话,将小闺女拉到一边才问:“你来医院干啥?”   “贺石头她三姐晕倒了,我跟过来的。”   钟母皱眉:“咋突然晕了?”   要真像赵梅说的那样,那她小闺女可就厉害了。 第196章 你爸私下里都跟你说过什么?   钟文姝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说到贺姗一下就倒地上的时候,眼眶还挺应景红了。   倒也不是后怕,就是见着妈妈就想哭一哭。   钟母的注意力都在刚刚小闺女给人做了肉垫的事儿上,伸手在她左胳膊上捏了捏:“疼不疼?”   顺着妈妈的力道仔细感受了一下,钟文姝摇摇头。   可钟母还是不放心,拉着钟文姝去找了自己老爷子相熟的秦医生:“秦叔,您给这丫头看看,刚没站稳摔了,胳膊没问题吧?”   秦医生闻言上手摸了摸,又问了钟文姝几句,很快得了结论 :“活蹦乱跳的,没事儿!”   “那就行,这丫头之前胳膊就掉了,我怕这又给扭了。”   “早养好了,放心吧。”   钟文姝笑容乖巧对着秦医生道了谢,出来诊室的门就抱着钟母的胳膊不撒手。   妈妈的第一反应不是她怎么又惹事儿了,而是她有没有伤着哪儿,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胳膊是有旧伤的。   但是妈妈记得。   钟文姝感动得泪眼汪汪,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妈妈,我好爱你呀~”   钟母接受了,但是不为所动,她扒拉好几下都未果,已经不耐烦了:“赶紧撒开手,跟我去买点东西,在一起去看看你三姑姐。”   不知道就算了,但人都在这儿了,怎么也得去看看。   钟文姝闻言改抱为挽:“走走,我有钱,今儿全场您小闺女买单!”   “德行!你有几个钱?”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您小闺女现在的身价高到您想都不敢想!”   钟母不信,并且选择用一巴掌终止了这个话题。   钟文姝哼哼一声,转了话题:“不过妈妈,您这是认识啥人了,还挺会算,咋知道我在医院呢?”   提起这个,钟母咬了咬牙根:“还不是你赵姨,瞧见了你跟着不少人往医院来,说是还有一个被人抬着的,就跑来问我是不是你把人给打进医院了。”   “我?”钟文姝瞪大眼睛,“我这小身板儿能打谁?”   前有碰瓷,后有造谣,合着就可她一个人祸祸呗!   钟母边挑着东西头也不抬道:“你当初上小关他们家打架不是这小身板?”   钟文姝......那也行吧!   挑完了东西,钟母让小闺女领路去看了贺姗,顺带和亲家寒暄了几句,也就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钟文姝多关心关心贺姗,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当然了,还有闲着也别去打架,要开学了,吊着胳膊不好看。   半是感动半是无语送走了妈妈,钟文姝也就像是之前说的,回去帮着柳婶收拾房间。   柳婶想着陈玥彤好歹也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干脆收拾了两间出来,到时候陈辉肯定要来,也住得开。   等收拾好完了,时间也不早了,钟文姝干脆就没走,万一晚上有啥事也能帮上忙。   至于贺实,下班发现家里没人也不意外,很是干脆转身骑着二八大杠就来他妈这儿了。   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今儿家里又出了这多事儿。   贺实跟钟母一样,第一反应是要先确认钟文姝到底伤着没有,只是这人更直接,直接掀开衣服看的。   有赖于衣服厚,一块儿青的地方都没有。   然后好奇心其实很旺盛的男人没忍住去找了他妈,他是真想知道这个三姐到底又说了些什么。   钟文姝也很想知道,但没好意思跟着去,只一个劲儿叮嘱贺实早点儿回来。   贺实去找谢清韵的时候,后者带着个老花镜在看书,见着贺实过来到还挺意外的:   “有事儿?”   贺实点头,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直入主题:“妈,我三姐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谢清韵放下书,看向贺实:“我打算把你们隔壁的宅子给贺姗,让她拿两千买。”   “那不挺好的?到时候可以让三姐把玥彤的户口迁过来,直接过来上学。”   有房子,再加上贺实也能帮上点儿忙,户口不是问题。   以后玥彤还有肚子里的这个肯定是要考大学的,在这边读书会比在下面的县城好很多。   谢清韵:“贺姗不要,因为不缺住的地方。”   贺实......   虽然但是,他三姐这么淡泊明志的吗??   当初他们小两口刚得了那套二进院的时候,可是好几个晚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就算是到了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给他妈磕一个。   谢清韵:“我要是缺钱,贺姗可以直接给我,不用给她宅子。”   贺实......   有点羞愧...   谢清韵:“宅子应该留给儿子,她一个外嫁的女儿没有资格继承。”   贺实......   谢清韵:“贺一和贺伍一人占头一人占尾,是贺家的支撑,应该平分给他们。”   贺实总算是没忍住,问道:“那我呢?”   他在他三姐心里到底是个啥?   谢清韵:“你排行在中间吃点亏正常,而且你是钟家的上门女婿。”   贺实脑海里的问号都要实质化了:“我三姐她认真的?”   倒不是贺实排斥上门女婿这个话题,实在是从头听到尾,贺姗不是淡泊明志,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在牵着走一样。   谢清韵点头:“是认真的。”   只是若这些都是贺姗自己的想法,谢清韵不会觉得有什么。   不爱钱财的人她见过,思想依旧停留在过去标榜着什么嫡长子继承制的她也见过,但他们和贺姗不一样。   贺姗的思想处处透露着别人的痕迹,就刚刚两人之间的交流,贺姗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我爸说”。   “我爸说您心情不好,让我回来劝劝。”   “我爸说大嫂嫁进贺家,就是一体的。”   “我爸说小四最有出息,多帮着点兄弟是应该的。”   “我爸说...”   ......   在她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生活的时候,她的孩子已经被教养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只有她的孩子被教成了这个样子。   谢清韵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那应该是后悔。   若是多留心一点,只一点,会不会贺姗就是另一番模样?   “贺实,你爸私下里都跟你说过什么?” 第197章 我有你啊   贺实仔细想了想从小到大和他爸的相处,单独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就是这少有的几次,贺父言语里最多的就是让他帮衬着点儿小五。   自古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再加上家家户户孩子都多,贺实除了觉得贺父偏心,倒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后来成了家,回贺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再加上贺伍对他们小两口不加掩饰的算计,对这个弟弟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更别说帮衬,想都不要想。   贺大壮应该是看出来了,再没和贺实说过那些包含暗示的话。   贺实寥寥几句话,谢清韵的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   贺大壮是一个很精明的人,走一步看十步,这一点在几十年的相处中,谢清韵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贺大壮还贪心、自私,最看重的只有他自己。   就像是当年贺伍面临下乡,但凡贺大壮对贺伍多点儿慈父之心,怎么可能留不下他?   可是贺大壮还是把主意打到了钟文姝这个脸皮薄的新媳妇身上。   就像这些年贺大壮告诉贺姗的那样,嫁进婆家就和婆家是一体的,福祸相依,无条件付出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贺大壮成功了,贺姗显然对这一套歪理深信不疑。   陶美芳把工作让给小姑子是应该的,因为她们是一家人。   她自己供小姑子读书、替小姑子解决住处也是应该的,因为她们是一家人。   现在也理所应当认为,贺家的东西,甚至包括谢清韵的私物,以后都是兄弟的。   当然,陈家的东西以后也都是他们夫妻的。   该说不说,贺姗被荼毒至深之余,还挺一视同仁。   谢清韵不相信这一视同仁是受了贺大壮的影响,更不可能是她这个几乎没有关心过孩子的母亲,那必然是来自贺姗自己。   这是不是说明,人还有救?   贺实回答完问题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妈有什么反应,反而眉头越皱越紧,没忍住开口叫了一声。   谢清韵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   贺实心跳猛然加快,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谢清韵再度开口:   谢家、同贺父的婚姻、孩子......   语气没什么起伏,客观且冷静,就像是在讲今晚上的饭菜很好吃。   贺实的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没办法,平静安稳过了二十多年,突然来这么一出戏曲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自己听起来还是挺重要的人物,可不得花时间缓缓。   谢清韵很贴心,讲完这些就告诉贺实可以回去睡了。   贺实恍恍惚惚走了,进屋的时候还撞在了门框上。   钟文姝听到这一声响,披了件衣服跑出来,就瞧见贺石头边揉额头边往里面走。   “咋样咋样?”   “真想听?”   “麻溜的,快讲!”   于是,钟文姝也恍惚了。   小两口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好半晌钟文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咋跟开玩笑似的。”   “我刚听的时候也这么想,但你想想我们姊妹几个之间的关系,还有妈给的宅子。”   “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一时半会儿真消化不了。”钟文姝晃了晃头,接着道,“而且这有点太突然了。”   贺实叹了口气,额头又开始疼了:“妈应该是被三姐的事儿影响了,跟咱们说应该就是想提个醒。”   “咱们要做啥吗?”   贺实摇头:“我刚听妈那个意思,是要和爸彻底划分清楚,我三姐那是要给板板性子,估摸着要趁着怀孕让人在眼皮底下住着。咱们俩的话,我想想。”   “想什么?”   “想想以后怎么相处啊,妈这边,爸那边,还有三姐也不知道能变成啥样。”   事发突然,他真得好好想想。   想着,贺实摸摸钟文姝的脑袋:“你也快开学了,学业重要,还有和小南那边的事儿都得忙,这些交给我就行。”   钟文姝低下头,好半晌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贺石头,那你呢?”   “我?”   “对啊,那你呢?”钟文姝瘪了瘪嘴,真的很想哭。   “爸妈之间这些弯弯绕绕,把你们五个人都牵扯进来了,不管你们知不知道真相,都成了爸妈之间的牺牲品。”   “贺一贺尔贺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叫了这么多年的妈不是亲的,甚至连自己的亲妈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贺一是家里的老大,别看你爸嘴里说的最疼小儿子,但是实际上有什么好处都是贺一占的最多。”   “贺尔看起来没什么,但平时相处留点心都能看出来,你爸和贺尔说话的时候那脸上的笑是真的,到你这儿,不是想要这个就是想要那个。”   “贺姗被影响得最多,就像你说的脑子都有问题了,但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回来还能理直气壮提要求,你在贺家行吗?”   “贺伍就更不用说了,要工作、上我家打人,你爸说过什么吗?没有,明明你才是你爸的亲儿子,但是事实就是你爸永远都偏袒贺伍。”   “明明你也是受害者,你还担心贺姗。”   “他们都比你得到的多,那你呢?你有什么啊!”   许多事情是说不清对错的,因为身处境遇不同,所思所想甚至所作所为都不相同。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钟文姝无法感同身受谢清韵这些年内心的苦楚和煎熬,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才让她如一潭死水一般几乎毫无波澜。   但是钟文姝想,若换成是自己,怎么也得闹个天翻地覆,把所有的丑态都暴露出来,甭管什么脸面不脸面,总之谁也别想好过。   毕竟,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   但是以上所有,在钟文姝心里,都抵不过眼前人在漫长岁月里受到的连他自己似乎都忘记的伤害。   那个年幼就开始体会父亲偏心和母亲冷漠的小贺实,让钟文姝想起,心就一阵一阵钝痛。   可就是这样的小贺实长大以后依旧热忱,会对她笑,会陪她闹,会给她遮风挡雨。   贺实笑了,用这辈子最轻柔的动作小心将眼前人抱进怀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有你啊。” 第198章 分房搬家   那晚,钟文姝听贺实说了很多,有些是老生常谈,有些是从记忆里深挖出来的痼疾。   钟文姝吸鼻子的声音就没有断过,而贺实深达眼底的笑亦未曾消过。   原来有些伤不用对症下药也可以痊愈。   是药三分毒,但爱不会。   不知夜深几更,她缩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他都没舍得叫醒她。   之后的一切正如贺实所猜的那样,在陈辉赶来后,谢清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贺姗就这么在这儿住了下来,陈玥彤也直接来了京城读书。   贺姗依旧固执,但确实顺眼了不少,只不过肚子变大,脾气厉害不少,钟文姝选择躲着她。   谢清韵爱上了煲汤,手艺真得挺好,做得最多的是贺实喜欢的老鸭汤。   酸酸辣辣,很好喝。   知道钟文姝不吃萝卜,也从来不加。   贺实总是会很给面子喝下好几碗,然后笑着夸赞:“妈这手艺把开店的老师傅都能比下去。”   每每这时,钟文姝也会捧着碗笑眯眯接话:“可不是,比我爸做得都好!”   谢清韵还是不多话,只是嘴角挂着笑意的时候越来越多,最后总会问他们一句:下次多久回来。   气氛要比在贺家好很多,真有点儿“家”那个意思了。   但只有钟文姝自己知道,那晚过后,她对婆婆的喜欢少了一点儿。   不多,只有一点点。   这一点的量取决于贺实的态度。   钟文姝也问过贺实,喜欢开始有变化的妈妈吗?   贺实思考时间还挺久:“其实是喜欢的,我没有办法否认,直到现在我也是期待母爱的。比起原先无知无觉的时候,现在了解内幕反而更能释怀,所以我没有勉强自己,是真的更喜欢现在的妈。”   钟文姝竖起大拇指:“你可真伟大。”   贺实被逗乐了,把那根大拇指压回去:“而且咱妈可是皇亲贵胄,晚上躲被窝里都能偷着乐挺久。”   钟文姝有点鄙视贺实,选择退后一步远离他:“你离我远点儿,我嫌丢人。”   贺实手一伸将人捞回来:“那怎么行呢,他们什么都有,我可只有你了~”   “贺石头。”   “咋了媳妇?”   “我觉得你有点不要脸。”   后来日渐成熟且已经释怀的钟文姝杜撰出来一个朋友,并且将这个朋友的故事讲给了钟文敏听。   彼时的钟文敏什么都知道了,早就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逗着婴儿床里的崽子,给了钟文姝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才漫不经心道:   “这人,总得先是她自己,再是一个母亲。要是因为是一个母亲就多加苛责,那母亲的母亲知道了该多心疼?”   “有那么点儿道理。”   “而且贺哥...你朋友的妈也没生而不养,这不比我那个亲妈好太多?知足吧。”   “更有道理了。”   “行了赶紧的,过来看娃,我有课。”   “好的,大钟老师!”   当然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年之后,至少从现在开始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慢慢来不急,人生的每一段路程都是特别的,走慢一点儿才能看得仔细,足够回味。   这人生阅历的由来啊,可不就是那老京城的糖葫芦,酸甜口的,够味儿!   ----   一九七九年九月底,贺姗卸了货,是个小闺女,谢清韵起名叫陈玥曦,寓意着阳光。   又有那么一点儿改变的贺姗喜欢地不行,眼泪汪汪缠着谢清韵给闺女要那个玉羊。   这一次,谢清韵给了。   不仅是小玥曦的玉羊,还有玥彤的玉鸡,以及贺姗心心念念的玉鼠,谢清韵都穿好了红绳给她们带上。   甚至还不忘对钟文姝说,等她和贺实有了孩子也给。   钟文姝笑眯眯应了,回去就拉着贺实开始算时间,这可得把时间看好,别到时候属相给生重了。   没过多久,一九七九年的十月初,贺一心心念念的羊儿子也出来了。   秉承着不落人口舌的原则,小两口带着礼去看过一次。   钟文姝只匆匆扫了一眼,至于这孩子名字也没在意,反正姓贺。   然后没多久就从陶美芳口里得知,贺一坚持给那孩子取名叫贺羊。   通俗易懂,包含着当爹的无限期盼,挺好!   再接下来就是钟文东了。   十月底,钟家三果子出生了,钟文东想要个小闺女,没能如愿很遗憾,然后给小三果起名“钟学止”。   老爷子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户口都上好了,可把老爷子给气得,抄起不知道放在哪儿的拐杖狠狠给了大孙子一下。   钟文东不敢躲,怕老爷,再闪着腰,硬是挨了那么一下。   挨完了之后还挺委屈:“您打我干啥?”   老爷子闻言又是一拐杖:“学止学止,你这个王八羔子,就不盼着点儿你儿子好?”   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学升,一个学起,最小的弟弟是学止?   学问要是真止住了可咋整!   钟文东讪讪:“哪能那么玄乎......”   老爷子瞪眼,看了半天的大果子立刻把已经放下的拐杖又递了过去还不忘添油加醋:   “就是,到时候我要真只是个中学生,那就怪爸您!”   这孩子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留退路.....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钟文东妥协,还热火着的“学止”变成了“学志”。   老爷子这才满意,又变成了个笑眯眯的小老头。   大嫂王兰知道后,忍不住嘀咕:“也真有意思,折腾来折腾去没个完,‘学止’怎么了? 还非得改成同音字.....”   不过这话她只敢私下里和娘家妈嘀咕几句,钟文东那儿都是不敢说的。   毕竟王兰还指望着婆婆能过来给搭把手照顾照顾,现在要是再把人得罪了,那别说月子的事儿,怕是连两个大的都没人管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初,传了近乎一年的分房消息,总算是有了准信儿:   所有符合条件的职工,于十二月初分房搬家。 第199章 这就是咱家   这消息一出,王兰抱着小三果亲了好几口,直说这就是他们家的福星。   钟文东接过开始哼哼的儿子,接话:“那你还不对我妈好点儿?要不是我妈给咱传了信儿,怕还没这小子。”   王兰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绕了弯儿:“是要感谢妈,咱家多一个人,指不定能多一间房。就是妈之前传的信也不准,咋还能不让生孩子呢?妈别是被人骗了吧?”   钟文东哪能不知道王兰心里在想什么,但人还在月子里,没说明的话他也懒得戳破,把又重新睡下的小儿子轻轻放好,才压低声音: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妈没多少时间过来,我请了隔壁婶子帮忙,大果二果让他们去胡同那边吃饭。”   王兰有些不乐意:“请人不还得花钱?”   “那怎么办,让你妈来?还是我请个长假回来照顾你?”   王兰哑了火,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心疼钱......”   钟文东也不说话了,拿起尿布出去洗。   比起钟文东这边夫妻俩关上门的嘀咕,胡同那边可就热闹多了。   尤其是王婶子,脸上的笑那就没停过,跟当年收到王军义的录取通知书也不遑多让了。   而且他家小儿子今年也有了工作成了家,这又是一件大事落了地。   王军义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毕业了学校给分配工作,根本不愁娶媳妇,抢手得很。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王婶子能不高兴吗!   童家老夫妻也是开心的,虽说要离开这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但是他们到底年纪大了,也想跟儿女一起住。   同院的李桂花就是喜忧参半了。   喜自然是可以住新房,忧那自然就是自己的事业面临着巨大危机。   咱们宝来是个孝顺孩子,拍着胸脯给李桂花保证:“分房是好事儿,咱就乐呵着搬,至于妈您的事业,交给我,保准让您满意!”   李桂花开心了,笑容灿烂不输王婶子。   这边给李桂花保证完,李宝来就委屈巴巴去找钟文敏。   小伙子很有分寸,还专门绕了个弯儿去图书馆接上了北小弟,见到人就往他怀里塞了个小布兜。   北小弟抱着布兜傻兮兮坐在后车座上问:“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李宝来双腿倒腾得飞快,敷衍回答:“陪我去给人送点儿东西。”   北小弟点点头,抱住了他宝哥挺多肉的腰。   没问去哪儿,也没问给谁,反正又不可能把自己给卖了。   就这样,半个小时以后,迷茫的北小弟蹲在路边守着二八大杠,看着宝来哥把那个自己抱了一路的布兜子递给了他姐,笑得像开花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二姐还是他亲自叫出来的...   当然北小弟看见的只是一面,他没瞧见的是李宝来一见到钟文敏就委屈巴巴凑了上去:   “文敏...姐,厂里分房了~”   钟文敏表示自己铁石心肠,不吃这套,张口就是:“好事啊!”   “分了房就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了~”   钟文敏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选择陈述现实:“其实吧,我住校,你跑车,就算不分房也见不了几面。”   啧,这血淋淋的现实,宝来更委屈了。   挺大的一坨,瞬间蔫哒了。   钟文敏瞧着,难得心软:“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只要我有空都会出来,带上小北一起。”   宝来的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嘞!我肯定带着小北!”   然后打了鸡血一样,拉开布兜子话就多了:“这里面有巧克力,还有用糖炒的瓜子、栗子,你就当零嘴,还有那饼干,我尝了,特好吃!文敏,你要是喜欢跟我说声,我再给你带。”   “叫姐。”   “好的文敏,我下次多带点儿!”   钟文敏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幽怨的视线盯着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了北小弟直勾勾的眼神。   钟文敏有点尴尬,收住笑,朝北小弟招招手。   北小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两人面前:“哼!咋的啦?终于想起我啦?”   然后像是不过瘾一般,还加了一句:“文敏~姐~”   宝来耳朵红了...   钟文敏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微笑:“小北,你刚才看见啥了?”   北小弟又哼一声:“弟弟我呀,可是啥都看见了,你想听哪一段啊?文敏~姐~”   宝来脸也红了...   钟文敏用左手按耐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威胁:“你啥也没看见记住了吗?”   北小弟不为所动:“那不可行,弟弟我...嗷!!!”   话还没说完,那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钟文敏微笑:“记住了吗?”   “记住了,文敏姐。”   “嗯?”   “记住了,二姐。”   (。•́︿•̀。)...   “乖,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委屈不会消失,它只是从来时的宝来转移到回时的北小弟脸上。   坐在后车座上的北小弟死死盯着前面这个胖子,龇牙咧嘴,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李宝来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也不恼,反倒是心情很好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北小弟那个气啊,手放在李宝来的腰上,正准备用力,后者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小北,哥给你买红虾酥。”文姝姐说过,这小子一包红虾酥就能骗走。   果然,北小弟默默收回手,并且得寸进尺:“我要两...三包!”   “哥给你买五包!”真好哄~   也算是被收买的北小弟开始默默期盼搬家的日子快点儿到来,并且打定主意将数量提到十包。   只是北小弟等呀等,大院里的人一起吃了顿散伙饭,一家家都走了。   最后连大姐一家都去了新家,北小弟都没等到自家爹妈张罗着收拾东西。   实在按耐不住的北小弟找上了还在打太极的老爷子,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老爷子明知故问:“去哪儿?”   “搬家啊!咱啥时候搬家啊?”   然后活了二十年的北小弟第一次发现他爷爷也挺幽默的。   这不,老爷子停下打太极的动作,由着小孙子扶自己坐下,才老神在在开口:   “不搬,这就是咱家。”   北小弟:o_O??? 第200章 买房买房!   “咱家?爷您还挺幽默,咱家条件是不错,但也到不了这地步啊!”   说着,北小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自顾自道:“是不是因为大哥大嫂的户口迁出去了,咱家现在又没人在厂里上班,这次分房没咱家的事儿?那也不应该啊,童爷爷他们家不都给分了,不能单漏咱家吧.....”   北小弟越分析越觉得摸到了真相,气愤之余莫名还有点小骄傲,结果一回神就对上老爷子笑眯眯的眼神。   头皮一紧,脑海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会,真是咱家的吧?”   老爷子也不卖关子了,招呼小孙子去给自己续杯热茶,等人回来后坐好,笑呵呵开口:   “这确实是咱家的,是钟家的祖宅。”   北小弟没忍住“嚯”一声,原谅他见识浅薄,还没适应自家是个大户人家这回事儿。   老爷子由着小孙子在旁边捧哏,喝了口热茶继续道:   “厂子刚建的时候,什么都缺,你爸和你叔伯们也都还小,家里人口少屋子多,再加上那时候也不太平,我和你奶奶寻思着直接就把把宅子给厂子用,只要给我们一家留着住的地方就行了。”   那时候的形势太复杂,稍微有些远见都做了和钟老爷子一样的选择。   这些人是真的希望厂子好,也是希望万一有点什么事儿也是给自己一大家子的退路。   不过这些,老爷子没打算给小孙子讲。   “厂里想着毕竟这是祖宅,没有白占的道理,但也真的缺地儿,就先借来用。念着我们都贡献,厂里也给了承诺,宅子还是我们的,不让人占了。”   北小弟琢磨出了点儿门路了:“所以这次厂里分房,也算是把咱家的房子还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安排人住进来了?”   老爷子点点头:“不止我们一家,你出去留心看看,隔壁院儿的何家,拐弯儿尽头的陈家,还有你篾叔篾婶儿他们家都没搬,这些人家都是和咱家一样的情况。”   北小弟:“那我看刁婶子那院子里都搬空了,也没人住进来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胡同十几个院子,不是所有主人家都还在的,有的家里老人过世,孩子去了外地,联系不上了;有的......”   有的没熬过那个时候,再也回不来了。   北小弟也是下乡几年的人,有些事情他是见过的,自然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未尽语。   没再细究那些人最终归宿,就是好奇这些院子该怎么处理。   “估摸着房管局接手后也得安排人住进去。”   就是住进去以后这些宅子怕是也保不齐到底是谁的了。   谢清韵属实是运气好,回到她手上的四套宅子都还算是顺利,小闹一番也就走了。   但是更多的,其实根本赶不出去。   主人家上门、报公安、找居委会都没有用,到最后主人把房价一降再降,都没人愿意接受。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接手这些麻烦,买了房子住不进去就算了,连房租都收不回来,何苦呢?   而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思想还停滞着,住的地方只要资历够单位都给分配,那干啥要去花那个冤枉钱?   老爷子估摸着,那些宅子最后归属谁,那真的就要看谁脸皮厚了。   而钟文南明显就是那个脸皮厚的人。   听到消息的钟文南第一时间就和关月从学校赶了回来,把鹁鸽胡同里的如今的基本情况打探清楚后,就缠着老爷子给牵线了。   他们旅行社如今算是步入正轨,但也只能达到收支持平的程度,要想赚钱还远远不够,得压缩成本!   思来想去,如今最能压缩成本的地方就是住了。   之前那两对老夫妻推荐了不少老伙伴过来玩儿,这些人住的都是招待所,贵就不说了,他们愣是一点钱都赚不到。   钟文南想到这些都能愁死。   如今好了,厂里这一分房完全就是给他提供了一个门路,也是买房最好的时候。   钟文南眼光毒辣,他有预感,这宅子不论大小,只要买了就绝对不会亏。   老爷子隐约也知道这些孩子私下里在做些什么,听了钟文南的话,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问他们:   “这胡同里基本上都是二进院,要想买一座至少也得一万五,而且买了之后也不能直接带人住进去,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再加上里面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又是一笔支出。零零总总加起来,没个两万是下不来的,想好了吗?”   钟文南和关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坚定。   买!   老爷子眼神多犀利啊,这俩孩子的意思哪里能看不出来?   他就知道小南这孩子是最不老实的那个,还挺能攒。   不过都是成家的大人了,老爷子也不说什么,只把到嘴边的那句“不够爷爷这儿借你们”给咽了回去,麻溜给这些孩子找路子去了。   老爷子动作很快,不过两天时间,就给南月两人找出来三套宅子。   一套是就是刁婶子之前住的一号院儿,那家房主的孩子去了沪市,不打算回来了,见是老爷子来问,中规中矩报了个一万五。   第二套差不多也是一个情况,一万六。   至于第三套,就是没有房主归了房管局,那里面还有人在住,不仅如此还有好几座自建的屋子。   好好的宅子给整得一通乱,南月两人看过一次就直接放弃。   这明摆着就是房管局的人搞不定,想让他们两个小年轻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也真敢唬弄!   那这样就很明显了,不管位置还是价格肯定就是一号院更好,两人拍板决定就它了。   老爷子是介绍人,也是镇场子的存在,陪着南月两人办了手续,顺带着还给介绍了个擅长修葺宅子的老师傅,又叮嘱了一番让他俩低调以后,就甩甩衣袖深藏了功与名。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走近两步,就能听见老爷子的喃喃低语:   “老三哪,如今这小南也出息了,放心吧......” 第201章 一个喷嚏闪了腰   宅子解决了,文月宝旅行社第二次正式会议立即召开。   参与会议人员:六位元老。   会议地点:鹁鸽胡同一号院。   会议中心内容:宅子的修整与装修。   这是正事儿,短暂的震惊以后,几人都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宅子自然算在南月两人的名下,但用途是作为文月宝旅行社的一处招待所使用的,自然要集思广益。   分歧主要出现在追求实用还是追求精致,通俗一点就是多修房间能让容纳更多人,还是往更大更舒服修。   经过几番还算是激烈的争论,关月拍板要追求质量。   那就好办了,钟文南当即去找了老爷子推荐的老师傅,钟文姝心里想到了婆婆给的那两进院,也跟着去了。   结果老师傅一听姐弟俩的来意,抽着烟杆直接拒绝:“腊月不动工。”   钟文南急了:“别呀老爷子,都说正月不动土,这咋还有腊月的事儿?而且这离腊月还十几天呢。”   老师傅还是不应:“腊月里做不完,正月就得停,不吉利。”   然后又抽了口烟杆,吐出的烟还挺呛人。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也都明白了老师傅的意思。   所幸提前有准备,钟文南从兜里掏出了一盒大前门,还挺殷勤给人点上。   老师傅笑哼了一声,放下烟杆,很享受吸了一口,再开口的态度好了不少:   “不是老爷子我拿乔,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敢张口就给应下的,不是半吊子就是想骗钱跑路。你们是老钟给介绍来了,也算是我的小辈,不能坑你们不是?我是老手艺人,家里儿子也跟着我学,不干那缺德事!不过...”   老爷子关键时候停了嘴,开始抽烟。   钟文南心领神会把剩下的大前门连带着火柴盒都塞进老师傅敞开的衣兜里。   老师傅满意了:“不过要是人手够,你们自个儿准备家具,赶赶工年前能做完。”   不赖老师傅这么自信,都是一片儿住着的,那一号院是个啥情况老师傅自然知道。   一号院规整得很,不用推倒重建,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给排查排查,像是屋顶漏不漏雨、哪块地儿不平,最麻烦的就是公厨、公厕的问题,耗时多点儿。   而且家具是钟文南他们自己找人,就更省事儿了。   年前怎么样都能给整好。   刚老师傅那样其实就是在抬自己的身价,想多赚点儿钱。   就这点儿,钟老爷子也提前给孙子打了招呼,这老师傅收的贵,但是有真本事的。   毕竟,能人事儿多。   于是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了,余下的细节就交给钟文南他们了。   钟文姝对自己想知道的有了数后就回家找了贺实商量。   贺实也是心动的,谁还不想住大房子?更何况还是名正言顺自家的。   那个二进院里面的杂物早就被两人给清理出去了,倒是也能住人,但是破破烂烂的,院子里的树都被人砍了,不太舒服。   贺实:“那等过年咱们先跟家里通个气,然后年后慢慢找人跟咱们修,慢点儿没事儿,主要得住舒服。”   到现在,钟母他们都还不知道小闺女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这样是省事儿,但一直瞒着也不是回事儿,总不能真等搬家那天再回家去说,那成什么了。   钟文姝也觉得这提议挺好,拉着贺实畅享了会儿未来生活后,就转了话题:   “还真让孟梅给说中了,你爬高点儿往下扔砖头,砸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祖上都是个大户人家。”   贺实被这形容给逗乐了,也顺着说:“可不是,这搁过去,踩死只蛐蛐儿指不定都是哪个大户人家养的宝儿。”   钟文姝笑倒在贺实怀里,贺实顺势将人团住,下巴在眼前人毛茸茸的头上蹭了蹭,惹得后者不满直哼哼,想挣脱出来。   贺实却是一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自那晚透彻剖析内心后,只要是两人私下相处,贺实就喜欢把媳妇抱在怀里不放。   尤其是喜欢那种后背贴胸膛的环抱方式,冬天还好,大火炉抱着小火炉也挺舒服,但一到夏天......   可是贺实就是喜欢,他觉得特别方便,兜一下把人团成一团就能抱着走。   每每这时,钟文姝就觉得自己是个玩具,偏生力气比不过人家,只能由着贺实折腾。   折腾折腾着味道就变了.....   然后钟文姝觉得腰疼了。   字面意思上腰疼,想多了自觉去面壁!   腊月二十,钟文姝二十五岁生日这天,贺实特意调了班准备好好陪媳妇一天。   结果钟文姝刚起床上个厕所回来,因为一冷一热打了个喷嚏,就站不起来了。   还迷糊着的贺实吓得一激灵,下床的时候还因为踩在被子上直接摔了下去,管不了那么多,到了外屋就看见钟文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腰,面色痛苦。   问就是闪着腰了。   等把人送到医院,有经验的医生手在钟文姝腰上几个位置点了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医生:“以前有没有过腰疼的情况?”   钟文姝有点不好意思,反倒是贺实严肃点头:“来事儿的时候会疼,其他时候倒是没啥。”   医生点头:“平时坐着就喜欢翘腿吧?”   贺实:“对,不翘的时候也喜欢缩成一团窝着,要不就是盘腿画画,一画就是一下午。”   医生:“做重活、久坐、翘腿这些习惯都容易导致脊柱损伤,现在还这么年轻就开始疼,等以后年龄要再大些一疼,站都站不直。”   贺实如临大敌,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就问医生要注意什么。   “别做重活,就算不疼了也少做,久坐久蹲都不行,不疼的时候就锻炼锻炼,睡觉也注意腰那儿的受力,垫点儿硬的东西。”说着,还小声嘀咕,“年纪轻轻腰疼......”   贺实一一记下,带着人回了家后,给敷上膏药,就盯着他俩的床若有所思,还时不时看向地上。   钟文姝过了那个寸劲感觉舒服了不少,站在贺实身边问他在看什么。   贺实:“还是得尽早搬家,这床睡不得。”   要不是现在天太冷,他真的要考虑带着媳妇睡地上了。 第202章 八十年代   睡地上是不可能的,但是贺实不带一丝犹豫撤走了垫在床上的所有褥子,并且在钟文姝委屈巴巴的眼神中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嗯,保暖用的,夏天就撤了,直接睡床板!   钟文姝扶着腰幽幽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哒了。   贺实也心疼,摸摸她的头:“乖,晚上我抱着你,冷不到。”   并不是很有诱惑力,钟文姝叉腰仰头:“就说不让你抱,你非要抱,这下好了吧!晚上麻溜离我远点儿!”   看似凶巴巴的语气,落在贺实眼里就是在撒娇,他也不戳破,带着笑轻声哄:   “是是是,我家宝儿受苦了,今晚吃烤鸭好不好?”   “好!”   没有什么是一顿烤鸭解决不了的呐~   被安抚得很好的姝姝当天晚上被贺石头搂怀里的时候也不抗拒,乖得不行。   只可惜,这点乖巧在贺姓同志不知多少次企图扳正她的姿势未果,无奈选择物理镇压后消失殆尽。   钟文姝:“三个数,贺实同志请把腿从钟文姝同志身上麻溜拿开!”   贺实闭上了眼睛,装作听不见,顺带着把怀里的人的手也按住了,他怕这人半夜扣他眼珠子。   而钟文姝很快发现这只是个开始。   贺实的确是个谆医嘱的好孩子,但凡小两口待在一起,贺实总是不厌其烦盯着她的躺姿、坐姿、各种姿...   只要坐久了立马就能被拎着后脖领提溜起来,走两三圈才被允许再坐下。   贺实的想法很简单,趁着现在还是寒假,怎么也能扳过来一点儿,要不然等开了学,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就很难说了。   钟文姝也知道贺实是为了自己好,刚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很注意,但时间一长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贺实深知她的脾性,也知道媳妇最听谁的话。   于是,贺实没有半分心理负担找上了丈母娘。   钟母的反应的确如贺实想的那样,几乎是拎着小闺女的耳朵叨叨了大半天,直到后者指天发誓一定会注意才算是放过她。   而钟母把小闺女的事儿解决完以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忍住推了推已经迷糊了的钟父。   钟师傅半睡半醒,下意识道:“咋啦?”   钟母:“我今儿听小贺那意思,活做多了也落病根,姝姝啥也不干都这样了,小敏那可是实打实干了几年农活的,不得更严重?去年文西他媳妇回来也说了,文工团的训练可不容易,这长年累月得成啥样?现在又读书,一坐肯定也是大半天都不挪窝。”   钟父这时候也清醒了,十分干脆做决定:“抽个时间也去做个检查,不能拖。”   钟母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和钟父说完的第二天,直接请假,把钟文敏从被窝里拽出来直奔医院。   结果也正像是钟母想得那样,这个闺女也有病。   倒是比钟文姝要好点儿,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儿。   钟母合理怀疑这姐俩的差别就只是一个喷嚏...   于是,指天发誓的人又多了一个。   北小弟知道了以后还挺难过,他也是个做过农活的人,怎么没人关心关心他的腰???   钟母:“就你那成天上蹿下跳,屁股就像长了针一样,你两个姐是能坐着就不站着,你?恨不得睡觉都闭着眼睛蹦两下,你腿有问题腰都不能有问题!”   北小弟不服,一个人跑去了医院,找了最熟的秦医生,妄想用事实唤醒沉睡已久的母爱。   秦医生一番检查,得出结论:“你没问题。”   北小弟:“老爷子您再给我瞧瞧,我咋可能没问题?我可是足足做了两年多的农活!”   秦医生不想要钟老爷子这个老友了,他家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闹腾。   有病的扎堆有病,还想证明自己没病。   没病那个,还非想给自己整出点儿病......   北小弟还在继续:“那老爷子您看看我的腿,有病不?”   秦医生:“没有。”   北小弟:“那您再给看看,我...”   秦老爷子毫不留情打断:“小北你是不是下乡的时候偷懒了?”   北小弟:...告辞!   等钟母知道小儿子的这些操作的时候,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年都快过完了。   对此,钟母甚至懒得去问一嘴检查结果,毕竟秦老爷子来拜年的时候,可是明白说了:   “小北这孩子不仅活泼好动,也是个赤子心肠。”   钟母懂了,就是说人不仅健康,还有点傻。   可这孩子真没听明白,见秦老爷子这么夸自己,还挠了挠头:“您这么夸,我还挺不好意思,哈哈!”   钟文姝也没眼看这个傻子,干脆拉着敏敏去看修葺好的一号院。   为了方便,钟文南特意多配了几把钥匙,六位元老如今人手一把,这样不会耽误什么事儿。   小姐俩这还是第一次来,一眼瞧过去没什么大变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新了不少。   墙根儿的杂草没了,地上的坑洼也被填平了,雨雪天只要不往种了花草那处走,肯定不会弄得一脚泥。   公厕那儿也多了一道门,钟文姝特意进去瞧了,挺干净。   前院不住客人,到时候打算像招待所那样雇一个照看的人,顺带也得帮着打扫卫生。   公厨也改去了前院,不过估计不咋会用。   后院用来住人,为了好看,院子中间还安了公园那样的石桌子,没事可以坐着休息。   秉承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只有四个房间,还是套房。   小姐俩满意得不行。   至于来玩儿的人能不能喜欢,很快就有结果了。 第203章 我是不是可以靠媳妇养了?   小姐俩看完宅子没几天,文月宝旅行社迎来了第一单大生意,足足有八人,全是上了些年纪但是身体硬朗的老年人。   为此,宝来特意叫上了两个相熟的司机,帮着一起接送人。   小轿车自然还是钟文南来解决,这次没有友情援助,实打实要给钱了。   至于买一辆小轿车,确实会有这个想法,只是他们暂时没有这个实力,还得再等等。   说起来,去年开始他们这儿就有脑筋活跃的人做起了交通生意,像是过去的黄包车也重出江湖,去车站附近转悠也能瞧见有专门载人的小轿车。   这就是后面会出现的出租车公司的雏形了。   三辆车将人连带着行李从火车站直接接去了鹁鸽胡同,短暂休息一番后也就开始了为期五天的首都之行。   行程不算满, 老人家的旅行重在舒服。   景点老人家们就只去了故宫,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大街小巷得走,尤其是那种能瞧见历史的胡同小巷,是这些老人最喜欢的。   钟文敏为此是做足了功夫的,提前走访,硬是从婶子奶奶们口里挖出来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   不过比起之前那几次香山之行,她更喜欢这一次的旅行。   钟文敏总觉得这些胡同巷弄,哪怕是墙根下的一根草,都是有故事的。   见证一个城市历史的不仅是那些要给钱才能进的景点,还有这些看似平常其实更多烟火气息的百姓生活。   老人家们也这样想,随身都还带着纸笔,听得入迷的时候还要记下来。   然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北小弟把他们拍得好看点儿。   单是这一次用的胶卷,都比前几天加起来还要多了。   北小弟那个开心啊,似乎已经瞧见自个儿的兜都装不下的画面了。   之后就是那些街边小吃、顾叔的店,还有些特意踩点儿去过的店,都去了个遍。   连钟师傅为了表示对孩子们事业的支持,跑来前院小厨房秀了一手。   老人家们对钟师傅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虽说这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在,但说宾主尽欢丝毫不夸张。   最后老人家们走的时候不仅是大包小包,还跟钟文姝预定了不少画。   这还得是关月的小心思,她找钟文姝要了不少成品画,又找木匠做相框把画裱起来,每个房间都挂上一幅。   钟文敏介绍的时候也有意无意说,画这些画的人几年前就给出版过画册,还上过小学课本。   乖乖,那得是多厉害!   本就花了不少钱的老人也不差这一点儿了,几乎人手一两幅,还要裱起来的那种。   总之这几天下来,钟文姝除了画画啥也没干,就分到了九十八块二,大头是画稿的分成。   贺实看着钟文姝认真记账的模样,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啧啧感叹:“这过不了多久,我是不是就可以靠媳妇养了?”   钟文姝很豪气抽了两张十块出来递过去:“拿去花,不用给我省着!”   “这么大方啊?”   “嗯哼~”   贺实真的爱死了她这副得瑟的小模样,凑近亲了一口眼前有些泛红的脸蛋,发出“mua”一声。   钟文姝有点嫌弃,抓起贺实的袖子擦了擦。   咦,有口水~   这下轮到贺实不愿意了,把人捞过来就要蹭回去,动作倒是挺小心,就是按手都力道那可是半点儿都没含糊。   这男人啊,哪怕已经快三十了,幼稚的时候比几岁的小孩儿也不为过。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钟文姝就累了,贺实任命给她用热毛巾给自己擦手擦脸。   钟文姝哼哼唧唧只管享受,眼睛始终没离开他。   等到贺实把自己收拾好上了床,躺在中间的人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   被子一掀一盖,带进来一股冷风,钟文姝下意识就往贺实那边凑了凑找热源。   如今床上不像腰刚伤时候那样只有一层垫子了,长时间睡太硬也不好,注意着就行。   两个人都还没什么睡意,钟文姝拿着贺实的手指边玩儿边问:“你说,咱们找人修宅子之前我是不是给找个机会给敏敏他们说一声啊?”   过年的时候,钟文姝就找了个时间跟钟母通了个气儿。   钟母也没多意外,毕竟谢清韵搬出贺家的事儿也不是秘密。   好歹是亲家,钟母也打听过如今谢清韵的住处,有三进宅院在前,自家小闺女这个二进院似乎也能理解。   说起来,贺家还真挺闹腾,一天天感觉就没消停过,钟母不止一次私下里和钟父感慨,早知道贺家这么作,那小闺女的婚事真要好好考虑。   钟父安慰媳妇:“小贺人不错,而且他们小两口自己过日子挺好,这不挺好?”   至于贺伍打他闺女,被他和老爷子找人安排下乡地点的事儿就没必要说了。   但是现在的钟母想法不一样了。   她自认自己是个不贪财的,但是知道亲家母只让小闺女两口子给了两千就给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后,对亲家母的印象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儿。   这大概就是金钱和房子的魅力吧。   但是钟母也特意叮嘱了小闺女,财不外露,指不定身边的谁得了消息想法就多了。   至于告不告诉钟文敏这些兄弟姐妹,钟母的意思找个好机会提两句,不用说得太详细,知道有这么个宅子就行 了。   贺实思虑半晌道:“咱们听妈的,大概说一下就行,到时候咱们搬进去也瞒不住,要是让他们从别人口里听说,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好,那我先跟敏敏通个气儿。”妈妈和贺石头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   只是钟文姝还没来得及找个好机会,先见到了一个尘封在记忆里的人。 第204章 这是有大问题   北小弟乍然暴富,感觉像是一场梦,   这孩子生怕梦醒了,见天儿琢磨着这钱要怎么花。   先是去供销社,在钟母要吃人的眼光中特别豪气说要打包所有红虾酥。   结果自然是被亲妈给轰出去,要不是大姐给拦住了,怕是钟母手里的水杯就砸他身上了。   钟母的问候也让北小弟意识到,兜里的钱就算真的,那也保不住了。   花掉,必须花掉!   但是穷习惯了的孩子出除了买红虾酥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花钱,于是北小弟找上了看起来就很能花钱的三姐。   对于“很能花钱”这个评价,钟文姝选择性忽略,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可能脑子里可能啥也没有。   毕竟他们几个闹腾这么久,甭管亏还是赚,钟母都没问一声,这就是摆明了不插手这些事儿。   可现在好了,北小弟的钱不说全部,大头是肯定留不住了。   毕竟任谁知道自己孩子拿着一百多块钱去买红虾酥,还能波澜不惊就怪了。   想到这儿,钟文姝颇为同情拍了拍北小弟的肩膀,然后给出真诚的建议:“北啊,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这钱怎么花,那就请姐姐吃个饭吧,烤鸭怎么样?”   北小弟不乐意,钟文姝继续忽悠:“北啊,就你做的那糟心事儿,咱妈指定不能放过你,所以听姐姐一句劝,守不住的咱就不守了,不如早享受,这样还能开心是不?”   北小弟觉得有道理,但是!   “那我为什么不能自己享受,还要带上你?”   “嗐,弟弟你这就见外了不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说着,钟文姝凑近了些,不怀好意道,“我知道你钱藏哪儿了~”   北小弟!!!   识时务者为俊杰,北小弟当即拍板:“吃,现在就走,我请客!”   北小弟话音刚落,门口走进来一个睡眼惺忪但是语带兴奋的人。   钟文敏:“小北请客呀,走呀!”   北小弟......   最后,北小弟着两个挺不要脸的姐姐去下馆子,三人硬是把两只烤鸭吃完了。   哦不,还剩了四只腿北小弟不让动,他要回家讨好妈妈。   敏姝小姐俩对视一眼,笑得很不怀好意。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吧,后果是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祝你平安~   钟文姝对这个弟弟还是挺有感情的,有点没忍心,结账的时候先一步买了单。   二十,还挺贵。   北小弟那叫一个感动,一路上叫姐姐叫得那叫一个殷勤。   钟文敏心安理得接受了,反正没喊排序,谁还不是个姐姐了!   说笑间,姐弟三人回了鹁鸽胡同,路过一号院的时候看见院门开着,想着今儿也没有人住,好奇走进去想看看情况。   后院石桌前坐了三人,钟文姝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个坐在宝来旁边尤其显黑的身影。   周青山。   那个赵沟子大队会开拖拉机的周青山。   钟文姝完全没搞清楚眼前什么状况,看看没什么表情的周青山,又瞧瞧已经笑成一朵花凑到敏敏面前的李宝来,以及一脸熟稔开始打招呼的北小弟。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好在,北小弟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拉着人就开始介绍:   “三姐,你之前没跟着我们去不知道,这两人是宝来哥请来帮忙的司机,就上次那八个老人的团,记得不?”说着,又对那两人道,“周哥、刘哥,这是我三姐。”   被叫做刘哥的男人笑着开口:“你好你好,之前听小李说过,倒是没想着今天见着了。”   思绪还有些乱,钟文姝和刘哥寒暄了两句眼睛就不由自主看向没开口的周青山。   周青山察觉到钟文姝的视线,收回看向另一边的视线,朝钟文姝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人一连串动作,钟文姝瞧得分明,他是冲着钟文敏来的。   只是...   敏敏和周青山在上次带团的时候肯定见过了,但是敏敏瞧见这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可是自己从没听敏敏提过,现在敏敏那反应,就像是完全不认识。   周青山又是宝来带过来的...   宝来还笑得那么开心,比北小弟更像是个二傻子...   脑子有点涨,要废掉了...   还不待钟文姝想出个所以然,宝来心情很好招呼着大家在石桌边坐下,继续刚刚没说完的事儿。   钟文姝强迫自己倒腾出一半的脑子听了个大概。   原来宝来还要跑车,这毕竟是个铁饭碗,丢不得,这也就导致了旅行社会出现缺司机的情况。   钟文南也就打上了周青山和这个刘哥的主意,全权交给宝来对接。   今儿也就是大概说一下,要是双方都有这个意向,就找个时间正式签个合同。   刘哥当场就答应下来,毕竟多一份收入养家糊口,谁能不乐意?   周青山说要想想,过几天给答复。   李宝来虽说也没强求,但一直在给周青山画饼,看得出来真的很想留下这人。   钟文姝觉得自己不仅头疼,腮帮子也疼了。   好不容易挨到周刘两人走了,钟文姝逮着李宝来就问俩人是怎么认识的。   宝来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我之前跑车去隔壁省,刚好是和刘哥对接的任务,周哥是刘哥带着的,一来二去就熟了。这次说南哥缺人,我就打了个电话去问,他俩刚好有空,听说有钱拿就来了。”   “隔壁省?说来就来了?”   “没,去年年底刘哥调来了下面的县城,周哥...”宝来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一起调来了吧,文姝姐你打听这个干啥?”   钟文姝看了一眼也有些奇怪看着自己的钟文敏,打哈哈:   “不是说要签合同,怎么也得知道点儿对方的底细不然出啥事儿咱们上哪儿找人去?而且一直听你们刘哥周哥 的叫,这俩人到底叫啥啊?”   宝来:“刘哥叫刘勇,就隔壁省的人,周哥是东北那边过来的,叫周啥来着,哦对,叫周山。”   “周...山?”   “对,咋了文姝姐,有啥问题啊?”   这怕不是有问题,这是有大问题! 第205章 一共就捡了三次石头   钟文姝本来打算今儿带钟文敏去阜定街的二进院瞧瞧,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把傻了吧唧的宝来和北小弟打发走,钟文姝一脸严肃盯着钟文敏,只把后者看得心里发毛。   实在受不住,钟文敏伸手把眼前人的头往旁边推了推:“你又犯病了?”   要是换成平时,钟文姝绝对甩一句“你才有病”回去,钟文敏都想好怎么回话了,结果就听见对方突然的一句:   “你相信巧合吗?”   话落,钟文姝看着眼前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一丝表情。   反正这种事儿钟文姝是不信的,并且坚信所有过于巧合的事儿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   而且单是周青山告诉李宝来自己叫周山这点也说明了不少事儿。   钟文敏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不明所以问:“问这个干啥?”   “你先回答我。”   “我看你画画都画傻了。”嘀咕一句,钟文敏还是认真回答:“巧合这事儿多正常,就是得看有多巧。”   “特别巧呢?”   钟文敏不想再陪着钟文姝绕来绕去,直截了当开口:“麻溜点儿,想说什么赶紧的。”   这人啥时候这么磨叽了。   钟文姝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直接甩出炸弹:“周山就是周青山。”   “周青山?谁?”钟文敏皱着眉反问,不过话一落,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有些模糊的脸。   有点黑,还有点壮,像黑瞎子,诶!刚见那人长啥样来着,没注意......   钟文姝一眼不落得盯着钟文敏,瞧见后者脸上表情的变化就知道这是想起来了。   但似乎,又没有完全想起来...   果不其然,钟文敏皱眉开口:“你说赵沟子大队的那个周青山?”   “嗯哼~”   “不能吧,周青山长这样吗?”   “不就长...”钟文姝一愣,随即想到了当年随口扯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开口,“你不会一直没看清楚周青山长什么样吧?”   近视归近视,但不至于在面前晃了好几年的人都记不得啥样吧?   要是真的,这就过于离谱了啊!   然而事实证明,钟文敏同志确实这么离谱。   钟文敏:“怎么可能,你姐我又不是瞎子,这人我肯定记得,多少也算是有点儿交情。”   而且好歹是正儿八经对自己表达过好感的,大姑娘家家的,多少有点儿虚荣心,还真能把追求过自己的人忘了不成?   就是吧,这时间一长,记忆就有点儿模糊。   再加上当初周青山怕好事儿的婶子们传闲话,晃悠得太隐晦,钟文敏那时候还被农活折磨着,没多少心思能分给完全不符合择偶标准的周青山。   钟文姝觉得自己的双眼已经看透了一切:“你就是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我那是忘了!”   “啊对对对,你忘了。”   “对就是对,什么叫对对对?钟文姝,我......”   钟文姝选择手动让她闭嘴,这事儿还没完呢:   “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这周青山跑去李宝来面前说自己叫周山,到底是几个意思?”   钟文敏觉得自己活这么多年皱眉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头疼。   这里面还涉及到了李宝来,钟文敏无端想到那挺大一坨委屈巴巴的模样...   很好,现在是脑仁疼了。   果然,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回神了,你到底咋想啊?”钟文姝等了半天也听到面前人有什么反应,开口催促。   钟文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拉过钟文姝往外走:“就这样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要是有啥想法早晚会有动作的。”   钟文姝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也确实像敏敏说的这样,甭管周青山有什么目的,只要这人要和旅行社签合同,单靠“周山”这个名字肯定是混不过去的。   钟文南可精着呢,肯定要见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才会敲定结果,露馅是早晚的事儿。   再者钟文敏对周青山从始至终就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属实没必要主动凑上去。   现在要注意的就是自身的安全,怕就怕周青山做什么过激的事儿。   不是要把人想那么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这么一想,小姐俩觉得还是得和家里人打个招呼。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两人刚踏出院门,就看见刚刚还在谈论的人靠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   在等她们没差了。   钟文敏反应迅速将钟文姝护在自己身后,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跑去喊人。”   钟文姝应下了,但没像小时候那样躲在敏敏身后,她快速捡起墙根儿底下不知谁放过去的石头,站回钟文敏身边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活了这么多年,抛开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拿石头的当武器拢共就三回,还都是对着同一个人,也真的是够可以了。   不过十八岁捡起石头是真的想当做武器,二十五岁更多的是要恐吓。   贺石头说,哪怕是力量悬殊的双方,没有武器的总会对有武器的多几分忌惮。   这几分忌惮足够她和敏敏安全了,毕竟这胡同里也不是完全没人了。   而钟文敏也在手被握住的一瞬间镇定不少,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虽说没啥用,但会总比不会好不是!   完全不知道这小姐俩都在想什么的周青山已经紧张得满手是汗,刚刚准备好的一大堆话现在愣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好半天就憋出仨字:   “钟...知青。”   脸上没表情,但声音是抖的。   很好,小姐俩对视一眼,放心了不少。   钟文敏扯出了一点儿笑:“周同志啊,之前不好意思啊,我都没认出来是你,哈哈,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呢!”   钟文姝看得分明,敏敏开口的时候,周青山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左手也攥上了下衣摆。   周青山:“没事我...钟知青你变了好多,我...没敢认。”   “是嘛,哈哈!”   钟文敏尬笑两声后,没人再开口,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正在钟文姝犹豫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胡同口宝来笑成了一朵花小跑了过来。 第206章 周青山   有的时候话不能说太死,这巧合不就来了,还挺玄乎。   心中暗自感叹完,钟文姝瞧了瞧手里的石头到底没扔,准备当一个沉默的石柱子。   李宝来见着钟文姝也在,动作贼快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塞进裤兜,刚扬起笑就看见被老槐树挡住大半身影的周青山。   李宝来诧异得多看了周青山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笑着问周青山:   “周哥,你咋还在这儿?”   周青山有一瞬间的沉默,好半晌才开口回话:“我来找钟知...同志,有点事儿。”   “啊,找钟同志啊!”虽说他们这儿姓钟的同志还挺多的,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找的是钟文敏。   这么想,宝来眼睛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看向了钟文敏。   当然,钟文敏没看懂。   不过,李宝来这么大一坨在这儿,局面瞬间变成三比一,优势也很明显在他们这边,这让小姐俩安心不少。   钟文敏笑得也更自然了,她看向周青山问道:“周同志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吗?你尽管说,我能帮的肯定帮。”   “钟同志我不是要帮忙,只是有点事儿想跟你说。”说着,看了看一旁的两人,接着道,“单独说。”   周青山说完,钟文姝和李宝来齐齐看向钟文敏,只等着她做决定。   钟文敏:“那姝姝你俩在旁边等我会儿,别走远,我很快就好。”   钟文姝点点头:“去里面说吧,别一会儿来人了。”   哪怕现在社会风气开放了很多,但就怕有心人看见乱说,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子了。   四人一起进了院子,钟文敏和周青山面对面坐在石凳上,钟文姝则是和宝来靠在墙根等着。   这个距离不算太远,李宝来费了老大劲儿也没听清几个字,只能转头和钟文姝打听:   “文姝姐,那个周山和你二姐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钟文姝直接道:“下乡那会儿认识的。”   李宝来眼睛瞪大了些,整个人又蔫了几分,半响才继续道:   “那周山是来干啥的?”   钟文姝摇头:“不知道,你一会儿问问不就行了。”   宝来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蹲下身拿着刚刚钟文姝放在脚边的石头在地上瞎划拉。   钟文姝瞧瞧石桌边的两人,又看看蹲在地上的宝来,想了想也蹲下来,压低声音问:“宝来你对这个周哥到底了解多少?或者说你们平时接触他有没有向你打听过什么?”   李宝来手一顿,还真被他想起来了点儿东西:   “前几年小北还在当知青那会儿,有一次给我写信,我当时看完没来及的收就直接放在车上了,那次刚好去隔壁省和刘哥交接任务,信封上的名字就被周山瞧见了,他问我钟文北是我啥人,我就随口回了句一个院儿里住着的弟弟。”   “然后呢?”   “然后也没啥了,就又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京城本地人,其他的也...”   李宝来没再继续说,显然是回过味儿来了:“他这是冲着我来的?”   “那应该也不是冲你。”   只怕不是拿你当中间人了。   钟文姝觉得自己已经能拼凑出个大概了。   当年自己和妈妈离开的赵沟子大队是时候,另一座山就说周青山要去学开车,已经帮着运货。   估摸着这人想着敏敏是首都人,早晚都是要回家,一股脑就想着往首都来。   碰到宝来应该是个意外,但周青山也算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不人已经跨越几千公里到他们面前了。   只是周青山应该也想不到宝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周青山说他叫周山......   另一边石桌,钟文敏带着人坐下后,直奔主题示意周青山没其他人听到,可以说了。   周青山深呼吸,开口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坚定:   “钟文敏同志,我现在是一名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工资一个月42.5,家里父母跟着大哥过,现在都还能干活,下面的弟妹也都成家了。我以后在哪儿安家都可以,老家人没意见,我...钟文敏同志,我,你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   钟文敏没有打断对面人的话,认真听完他的话后低头思考了半晌才开口:   “周同志,我也不说什么‘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这样的话,毕竟从头到尾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接触,我也很肯定你不了解我。”   “我了...”   眼瞧周青山急着要辩白,钟文敏没有半分犹豫打断:“周同志,你先听我说。”   周青山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自己不想听的,可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钟文敏:“过去那些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喜欢也不接受,同样的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直接处对象我也不能接受。”   “两个人处对象那应该是建立在彼此有意的基础上,才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甚至最开始都没有认出你。”   “而且你找上宝来,告诉他你叫周山这事儿,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想做什么,也不想去细究,只是说实话,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也会有点...不舒服。”   更何况,周青山是个高壮而且黑的男人,改个名字出现在自己身边,仔细想想是真觉得心里发毛。   这要是还能有感觉,哪怕不是真有点病在身上的。   周青山嘴巴张合几次,似乎是想解释,但最后还是抿着嘴没说话。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钟文敏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说话,干脆问道:“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周同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周青山站起了身,“我先走了。”   说完,没等钟文敏回话,径直往院门口走,路过李宝来身边的时候,站住了脚步。   李宝来早在周青山起身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了,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钟文姝离得近清晰感受到了这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满满都是对彼此的排斥。 第207章 没关系   就在钟文姝以为两个人马上要打起来的时候,周青山先一步拍了拍李宝来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抱歉”转身走出了院子。   背影看起来有点颓丧。   不过在场的三人谁都没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他身上。   李宝来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也不是傻子,周青山的道歉再加上刚发生的一切,哪怕没有向任何人求证,也足够他把事情理的七七八八。   这人绝对是有那种心思的。   有就有吧,这种事儿也正常,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   但问题是,这人是自己带到钟文敏面前的!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当初北小弟蹲路边守自行车的心情了。   嘶~牙根儿疼...   钟文敏连人都记不清,自然不会多放注意力在周青山身上。   待到完全看不见人后,钟文敏朝李宝来招招手。   钟文姝眼睁睁看着,身旁人的身上那股快要实质化的幽怨一瞬间转化成喜悦,身后要是有根尾巴,绝对摇得欢快。   也确实如此,李宝来几乎是在钟文敏招手的同时就抬脚到了石桌边。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装作敏敏招手的对象也有自己,乐颠颠也凑了过去。   钟文敏也不管这个硬凑过来的人,对李宝来道:“你刚来是有事儿?”   被这么一问,宝来才想起这趟的目的,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电影票递给钟文敏:   “文敏你之前不是说想看这电影,下午咱这儿就放,票也买好了,咱们看电影去吧?”   钟文敏接过电影票瞧了瞧,是去年上映的《傲蕾·一兰》,她之前随口提过一次说想看,自己都忘记了,倒是没成想有人一直记着。   心里蓦然软了一瞬,抬眼又是一张笑容灿烂的脸,钟文敏也舒展了眉眼,笑着回话:“成呀。”   钟文姝觉得有点牙酸,从兜里掏出颗奶糖扒开糖纸塞嘴里,咂吧两下嘴,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几点的电影啊?”   “四点一刻。”宝来下意识回答,话落一瞬脑子里警铃大作,赶紧补充,“文姝姐,这电影挺长的,等完事儿都快七点半了,到时候贺哥下班该找不到你了。”   瞧瞧这话说的,拒绝得还挺委婉。   钟文姝啧了一声:“我又没说要去,就问问。”   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宝来对这话并不是很相信,干脆扬起个笑道:“文姝姐,你是回婶子那儿还是回自己家啊?”   说着,还把电影票从钟文敏手里拿过来,塞进自己衣兜里,还拍了拍。   嗯,安心了。   钟文姝简直没眼看,冷哼一声,凑到钟文敏面前挽住她的手臂:“这么早回家也没事儿做,电影开始还有一个点儿,敏敏我带你去个地方呗?”   钟文敏抬手看了看时间,不到三点,确实还早:“去哪儿啊?”   “我家~”   “你家有什么好去的?回家待会儿得了。”大老远的,还得爬楼梯,想想就累得慌。   钟文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家属区那边,是我新家。”   这倒是稀奇了,钟文敏还想问,钟文姝继续道:“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走吧走吧,去看看!”   那也行,索性也没什么事儿,钟文敏也乐得跟她走一趟。   李宝来也想去,只可惜被钟文姝无情拒绝了,顺带得还把自家自行车给贡献出来。   瞧着小姐俩一前一后坐好后,头也不回就准备走,宝来赶紧握住车把嘱咐:“电影是四点一刻的,别忘了啊。”   钟文敏应了一声两条大长腿就开始蹬车。   钟文姝则是笑眯眯朝李宝来挥挥手:“放心,你文姝姐今儿不抢人~”   半信半疑的宝来送走了两人,溜溜哒哒也没啥事儿干,索性去东街口那边个体户新开的小卖店买点儿东西,一会儿看电影吃。   而这一边到了阜定街从见到宅子开始,钟文敏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回神过后盯着钟文姝上看下看。   钟文姝被盯得发毛,还来不及开口,就又被眼前人上手全身扒拉了一遍,要不是她躲得快,指不定嘴巴都能被扒开数数牙齿齐不齐。   挣脱开魔爪,钟文姝向后退至安全距离:“有话说话啊,别动手动脚的!”   钟文敏可不管,抬脚伸手把钟文姝拉过来,坚持要完成最后一步——看牙齿。   她今儿非得好好看看,一张炕上长大,这人怎么这么好命!   有点儿羡慕有点儿嫉妒,钟文敏一用力,钟文姝嘴巴发出“啵”一声的同时嘴巴也张开了。   钟文姝被桎梏住,嘴巴里含含糊糊话也说不清楚:“工恩滚,够分了嗷!”   嘴里逼逼叨叨着根本听不清的话,但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从两人踏进阜定街开始,钟文姝就一直注意着身旁人的情绪。   老实说,她其实挺不安的。   不怕亲朋一落千丈跌入谷底,就怕不声不响乍然暴富,就像许多人可以共苦,不能同甘。   这个道理不用任何人说,她也懂。   可是这种事情瞒不住一辈子,越拖越成祸患。   钟文姝还是就决定与其含糊不明,不如一步到底,就这么直接带着钟文敏来了。   至于钟文敏,心里也的确挺复杂,毕竟都是人,七情六欲一个都不缺,哪能无动于衷?   心里百感交集之余,钟文敏忘记了自己手还掐着眼前人的脸,直到对方再也忍不了,一口咬下去才回了神。   钟文敏嗷一声,快速松开手:“你属狗的啊!”   钟文姝呲着牙,还左右磨了两下。   钟文敏手动帮着人闭上嘴,开口道:“你这不只是属狗了,踩了多少狗屎才能这么好运?”   钟文姝一巴掌拍开嘴上的手:“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好人~”   “就你会得瑟!”   “啧,给你留间屋子要不要呀?”   “咋不要呢!”钟文敏伸手搂着钟文姝的肩膀,就往其中一间房走,“我要那间大的!里面别人用过的柜子我不要啊,你给我换新的。”   “钟文敏同志,你还挺敢想!”   “再给我盘个炕,不要床,门上再给我来把锁,没我允许别人不准进听到没......”   二十五岁她们终究跟十七岁的她们不一样。   钟文敏刚刚那一通扒拉是发泄也是掩饰,钟文姝难得的乖巧是试探也是剖白。   所有的咋唬都是在告诉彼此,没关系,不是大事儿。   她们之间的牵绊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那点无伤大雅的嫉妒和涩意,真的没关系。 第208章 我一次只会接受一个人的追求   钟文敏来真的,就着自己的那间屋子怎么收拾愣是说了半个小时。   为了形象生动,还就地取材,捡了块小石头在地上边说边画。   钟文姝听得脑子都大了,以前咋没发现这人事儿这么多,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心里这么抱怨,但钟文敏在地上画的时候,钟文姝眉眼弯弯,认认真真都记在了心里。   而再三确认钟文姝把自己的要求都记住后,钟文敏起身拍拍手就准备去赴下一场约。   一天天的,还挺忙。   电影院和公安局家属区不在一个方向,钟文敏毫不留情拒绝送她一程的提议,长腿一蹬没多久人就没影了。   那也行叭!   时间到早不晚的,钟文姝琢磨一会,决定去婆婆那儿蹭个饭。   就住隔壁巷子,没两步的工夫,钟文姝来的时候谢清韵戴着眼镜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一旁还有个婴儿床,里面躺着的正是才六个月大的小玥曦。   为了省事儿,柳婶在婴儿床头挂了个花布做的小羊,谢清韵看书之余伸手碰一下,晃荡的玩具能吸引小崽子全部的注意力。   见着钟文姝来了,谢清韵也没多说什么,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糕点,让她自己拿着吃。   钟文姝乐呵呵应了,边吃边逗小崽子玩儿。   六个月大的崽子能简单发出“啊啊”的音节,大约是被钟文姝逗得开心了,啊啊咯咯的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玩了一会儿小崽子,钟文姝抬头问谢清韵:“妈,姐呢?”   “带玥彤去学校办手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谢清韵名下的另一套二进院还没过户给贺姗,但是陈玥彤的户口迁到了谢清韵这儿,以后就在京城上学了。   小的这个还没动,依旧在陈家。   说着话,谢清韵看了看挂着的时钟,继续道,“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晚上在这儿吃?”   “在,贺实一会儿也来。”   这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只要没提前说,贺实下班在家没找到人直接来鼎篌街就行。   谢清韵闻言点点头,瞧着钟文姝的神色,多问了一句:“心情很好?”   “这么明显吗!”   “嗯。”   哪只是明显,从进来开始脸上都笑没消过,去年得宅子的时候笑容都没这么灿烂。   “刚解决了一件担心了很久的事儿。”钟文姝的眼睛亮得不像话,“结果比我想得还要好。”   谢清韵瞧着在眼前人眼睛里的光亮,眉眼也软和了不少: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得到了就说明值得。”   恰巧这时候小崽子啊啊又开始叫,钟文姝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我也觉得是这样,是不是呀,小玥曦?”   “咯啊啊~”   这个“因”不是你种的,那也是你身边人种下的。   所以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真诚待人永远不会错。   而钟文姝得到的果子因为沉迷研究装修房子,紧赶慢赶提前十分钟到了电影院门口。   李宝来拎着一个布兜子,简直是望眼欲穿,再不来他真要怀疑人被扣下了。   两个人把车停好,找到票上的位置坐好后,电影正好开始。   李宝来摸着黑递过去一个军用水壶,钟文敏也没拒绝,打开喝了一口,是还微烫着的蜂蜜水。   正想说点儿什么,身旁人又递过来一个没扣严实的铁盒。   借着时有时无的光线,钟文敏拿到眼前仔细瞅了瞅,果干、坚果,甚至还有掰成小块儿的饼干,大半个盒子都满了。   这是为了方便拿取,把所有的包装都提前拆好放进了铁盒里。   这还真是...   钟文敏没说什么,捻起一块果干放进嘴里,唇齿间全是酸意,但她就是尝出了别样的甜。   没忍住轻笑一声,惹来身旁人疑惑的眼光。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清楚,钟文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把完全打开的铁盒放在两人中间。   一场电影差不多三个小时,两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出了电影院。   李宝来看看自行车,又瞧瞧钟文敏,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载人。   钟文敏笑笑,把水壶里最后一口蜂蜜水喝完,放进挂在车把上的布兜里,才开口:“我们走回去吧。”   李宝来乐呵呵应了,走回去还能多挺长时间相处。   宝来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相反这看起来有点儿憨的胖子其实很精明。   但这样一个人在钟文敏面前真的很好懂。   瞧着他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钟文敏开了口:“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李宝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周青山的事儿,松开一只手挠了挠头,又偷瞄了一眼钟文敏的表情,才开口回话:   “我大概也能猜到点儿,但那是你的私事,文敏,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啥。”   说着,还小声嘀咕了句:“而且文敏你都把他赶走了,还跟我来看电影了......”   钟文敏没听清他的嘀咕,偏头凑近了点儿:“你絮叨啥呢?”   “啊,没,文敏你冷不冷啊?”   钟文敏也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往周围看了看没什么人,才继续道:   “你口中的那个周哥,是我在东北下乡的时候认识的,叫周青山。”   “我刚到赵沟子大队那会儿,他还在队上开拖拉机,后来去了县上的运输队,跟你一样,开货车。”   “当年算是有点交集,就是当年我刚去啥也不会,这人说可以帮我干活,我没答应,后来倒是没咋见。焦雯婕倒是说过,这人偶尔会来知青这边转悠转悠,不过那时候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再加上转悠得实在隐晦,我真没看清。”   “之后我去了二哥那边,和赵沟子大队基本上断了联系,再然后就是现在了,人被你带过来,姝姝瞧着眼熟才想起来。”   “所以你明白的我的意思了吗?”   “啊,啥,文敏,我......”宝来窝着车把的手都在抖,舌头绕了好几圈,愣是没把话说清楚。   钟文敏避开李宝来的手,在车把上稍微用力,车停了下来,两个人隔着自行车面对面站着。   “巧克力和蜜饯都很好吃,蜂蜜水也很甜。”钟文敏笑容灿烂,“而且李宝华同志,我一次只会接受一个人的追求。” 第209章 我的敏敏是好人,一定会幸福的   守得云开见月明大约最符合李宝来现在的感受了。   心上人的话一落,少年人的嘴角就开始不受控制上扬。   松开车手任由自行车倒地,跨过去了时候还因为腿有些发软差点没直接给心上人跪一个。   站稳身子后,宝来依旧咧着嘴角,磕磕巴巴开口:“文敏,那咱们现在...是对象了不?”   钟文敏:“在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之前,我们还有件事儿要做。”   “什么事儿,文敏你说,我都行!”   “那好。”钟文敏眼中带着笑,“李宝华同志,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钟文敏,今年二十五岁,属羊,家住鹁鸽胡同五号院。现目前还在读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入,但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不会有拖累。所以李宝华同志,愿意和我一起建立长久的关系吗?”   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宝来每一个都听得认真,再开口的时候没有磕巴:   “钟文敏同志你好,我叫李宝华,还差三个月满二十五,属猴,家住钢铁厂家属区三栋四楼第二户。现在是钢铁厂运输部的货车司机,工资每个月四十八块五,也还有点其他营生,收入每月不定。家里条件中等,也不会有拖累。钟文敏同志,我...想和以后都和你一起。”   比照着钟文敏的话,每一句都有回应。   钟文敏伸出右手:“以后多多关照。”   宝来眼睛都红了,握上那只手的时候连一句“多多关照”都说不出来。   “然后呢?”钟文姝心那个刺挠啊,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就停的人!   钟文敏那是半点不急,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要吃榛子,剥好的那种。   钟文姝磨了磨牙,很想撂挑子不干,但耐不住强盛的好奇心,拿起小榔头开始砸榛子。   哐哐哐用力真不小。   钟文敏啧了一声,拿起因为大力散开的果仁吃得欢。   就是这速度有点慢,想催一催吧,抬眼看了看那小榔头还在钟文姝手里握着。   算了,慢点儿就慢点儿吧,至少自己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   在钟文姝咬着牙又砸了十来颗榛子,耐心马上要耗尽的时候,大爷似的人终于舍得开口了:   “然后他送我到了院门口,就骑车走了。”   “就这?”钟文姝握着小榔头的手都用力了。   钟文敏点头,同时把小榔头接过来拿在了自己手里:   “钟文姝同志,姐姐教你一个人生哲理,有的时候呢,不要刨根问底,人生难得糊涂。”   钟文姝觉得敏敏就是在唬弄自己,但也没真的继续抠挠着问,她换了个问题:   “那敏啊,跟我说说到底看上宝来啥了不?”   没有看不上李宝来的意思,就是对钟文敏内心的想法很好奇。   钟文敏想了想,搬着椅子往钟文姝方向凑近了些,道:“我以前爱看的那些小说,里面的主人公要不然是文弱的书生,要不然是家财万贯的贵族,他们都有一个特性。”   “浪漫!”姝姝表示,这题她会。   钟文敏:“这算是一个吧,更多的是那些故事里面的人总有一方面是特别突出的,就像是文弱书生有才华,贵族有钱有地位,但我之前忽略了一点。”   “我们躲被窝里看书那会儿年纪太小,眼光也浅,成天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就是没想过他们既然能成为主人公,那就说明本身就不是个普通人。”   “我们不一样,至少我,现在看来只是个普通人。”   “宝来也是,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但也没有让人容忍不了的缺点,反倒是时不时会让我觉得暖心。”   “但似乎这样也就够了,就像‘浪漫’这件事儿,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的定义。”   “书生提笔挥墨就是一封情诗,贵族腿一跨就能带着小姐骑马踏青,这都算浪漫的话,宝来其实也可以。”   “就算磕巴,他也能接上我的每一句话,知道我爱吃酸,出去跑一趟车就给我带新鲜好玩儿的东西,还会去书店给我买书,说是小北给买的。”   “而且他从我下乡就开始给我写信,比任何人都勤。”   “姝姝,我们今年是二十五岁,不是十七,年纪不小了,现在还在读书没人催,但是很快我们就毕业了,那时候指定就没完了。比起大娘婶子们见天儿上门给介绍对象,我更倾向于一个等了我很多年的人。”   “爱和被爱,傻子才去选前者,你姐我又不傻!”   “最关键的,宝来真的很好,我也喜欢。”   钟文姝抬头看着上了年纪的屋顶,等到把眼泪逼回去以后,才把头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   “敏敏,你变了好多。”   “你不也是,变化太大了。”   年少的时候总是为了一颗糖、一口冰棍,还有今晚谁挨着妈妈睡吵得不可开交。   那会儿太忙,只顾玩闹,没有时间谈心。   而越是长大越是容易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红了眼眶。   可也是因为长大心更软,更想让在意的人过得更好。   钟文敏轻轻笑了一声,也歪着头靠在了钟文姝的头上。   小姐俩就这么依偎着,透着窗户看着天上金黄金黄的一片,而橙黄的太阳也在慢慢走远。   钟文姝有些犯困,微微眯上了眼,睡过去之前,嘴巴还在嘟囔。   钟文敏听清楚了,她说:   “我的敏敏是好人,一定会幸福的。” 第210章 努力把老邻居发展成老姐妹   对于钟文敏和宝来处对象这事儿,大概会意外的只有钟文东夫妻俩了。   毕竟连大果子都知道宝来叔叔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去找他二姑,小叔能分到点儿都是沾了光。   家里的那些长辈都是过来人,哪里看不清小年轻之间的弯弯绕绕?   只不过都是有分寸的孩子,这点信任他们还是有的。   但钟母也不止一次和钟父私下里感慨:“你说这俩孩子要是真成了,那我咋和李桂花相处?”   不得天天干起来啊?   钟父倒是心宽得很:“让两个孩子自己相处去,而且他李婶子虽说不讲理了点儿,但是护短,你看平日里对姝姝那样,以后待小敏也差不了。”   这是倒是实话,李桂花有事儿她是真能上。   另一边李桂花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情,见天儿发愁以后是不是要对林红娟好点儿。   别看李桂花没啥文化,但心里可是门清,她家宝来这样,心早就跑到别人家去了。   抢拉回来多半是没戏,李桂花决定还得跟于家学学,打不过就加入。   但这一切都基于两人真能成的情况下,要不然都白搭。   于是两边长辈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外加一点看乐子的心情,总算是等到那层窗户纸被捅破。   钟文敏和李宝来也没打算隐瞒两人之间的关系,处了那就大大方方处,瞒着反而容易出问题。   于是两人一商量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钟母听完二闺女的话,竟然有一种总算是定下来了的感觉,见着四下没人就问两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和宝来也想了,我现在还在上学,就先处着,等毕业以后,要是感情还行,那就去领证,要是处不下去,那就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话刚说完,钟母就一巴掌拍在钟文敏头上:“别跟你妈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要处就好好处听到没?”   钟文敏不敢吱声,嗯嗯点头。   钟母瞧着闺女这样,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把这孩子抱在怀里的画面,太过久远,竟然有点儿模糊。   心一揪一揪疼,钟母拿过闺女的手,一下一下轻拍:“处是得好好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但是敏啊,咱也不受委屈,有事儿就回家找妈,妈给做主。”   钟文敏吸吸鼻子,抱着妈妈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就知道还是妈您最惦记我。”   钟母微微侧头,摸了摸闺女的带着凉意的脸,道:“真看上那孩子了?”   “宝来挺好的。”   钟母没再说话,伴随着收音机的戏腔轻轻晃着头。   这一边母女俩岁月静好,另一边那就热闹了。   李宝来回家说了有对象这事儿的第二天,李桂花似感慨似欣慰说了句“总算是会拱白菜了”,就手脚麻利在衣柜最深处找出了用布抱着的玉镯子揣进兜里,又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瓜子溜溜哒哒就出了家门。   路上还遇见了闲得发慌的刁大嘴,才一露面就被她拦住问去干啥。   李桂花直说家里没酱油了,她去买点儿。   刁大嘴不信,买个酱油至于这么得瑟?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眼珠子一转,刁大嘴跟上了李桂花的步子:“我闲着也没事儿,跟桂花你一起去啊。”   好事儿咱也是正大光明的,那鬼鬼祟祟跟踪的事儿她刁大嘴才不屑去做!   李桂花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放下过,不过到底相处了几十年,约莫也猜出了点儿这人的想法。   不就是以为自己在骗她,跟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热闹嘛!   乐意跟那就跟着吧,反正她是真的要去供销社。   只是干走着也不是回事儿,李桂花随口问三人组里面的另外两人去哪了。   刁大嘴:“她俩啊,一个去看孙子了,还有一个去给闺女看月子了。这不,就剩我一人儿了,现在搬来这家属区还没有在胡同那边热闹,一起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几个。”   李桂花敷衍点点头,她也就是随意问问,眼瞧着刁大嘴真没走的意思,眼珠子一转,乐呵呵开口:   “她刁婶儿啊,你家小儿子好像二十六了吧,还没对象呢?”   我家宝有对象啦~   说起这个,没领会到李桂花深层意思的刁大嘴是真愁,叹了口气,道: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小辉咋想的,我托人给介绍的也不少,不是他嫌弃人家闺女长得不好看,就是人家闺女嫌弃他年纪大,相一个黄一个。好不容易看对眼一个吧,我活你带人家出去玩玩,看看电影啊什么的,结果你猜怎么的?”   说这个,李桂花那可就来兴趣了,脚步都慢了点儿,一个劲儿催着刁大嘴快点讲。   刁大嘴:“结果小辉带人家去爬山。”   “那也不挺好的?两个年轻人走走聊聊,累了还能扶一下,感情不就出来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刁大嘴双手一拍,恨铁不成钢,“小辉嫌弃人家走得慢,一路上就在催,那闺女不乐意了,说了句‘嫌我慢你就先走’,这话咱们一听就知道是气话,结果小辉真就自己走了,好在最后还知道在山下等着,没自己跑回家。”   “小辉是不是对那闺女不满意啊?”   “你甭管满不满意,这事儿做的就不地道,要是十六岁我就不说啥了,可他二十六了,也不知道这样子像了谁。”   这话不能接,李桂花低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急也没用,孩子自己的事儿就等他们自己解决,要是真有要帮忙的,他们会开口。”   “是这么个理儿。”刁大嘴揉了揉心口,“但桂花啊,我想起就糟心,恨不得把那孩子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都放了些什么东西,真是气人。”   李桂花短暂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她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就等着刁大嘴开口问一句自家宝的事儿了。   但李桂花万万没料到,一向好打听的人在今儿转性了,一个劲儿拉着自己说那完蛋玩意,越说越伤心,就差抹眼泪儿了。   最后刁大嘴也没陪着走到供销社,半路就颓丧着走了。   至于她李桂花想听的,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行吧,反正她今儿是要去把老邻居发展成老姐妹的。   而老邻居林红娟女士突然就开始眉心直突突,正担心是不是有啥事儿要发生,一抬头就瞧见了李桂花迈步走了进来。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钟文婷默默拿出了一把瓜子。   似乎又要有好玩儿的事儿了... 第211章 落枕?   人多的时候,两位婶子也还是挺给对方面子的。   李桂花跟供销社其他售货员都不熟,来了就直奔母女俩这边,笑容灿烂,先是对着钟文婷打了声招呼:“婷丫头啊,你家早上做了啥,我隔着一堵墙可都闻着味儿了!”   家属区新分的房子,于李王三家正好又是邻居,李家在中间。   钟文婷闻言笑着回话:“我啥手艺婶子您还不知道啊?也就是个不难吃,这不小远嘴馋,说我做饭没盐没味,最后我给切了块肉熬了粥,可算是把那孩子的嘴给堵上了。”   “那么大点儿孩子哪有不贪吃的?”李桂花笑眯了眼,还特自来熟从钟文婷手里抓了点儿瓜子,边嗑边继续道,“改明儿小远再想吃什么,就让他上李奶奶家来,我给做!”   “这小子可能吃呢,婶子您不怕给您家吃空了啊?”   “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整得婶子我多抠一样,咱不都是一家人?”   钟文婷手一顿,这话她可不会接,一个不好容易出事儿,笑了笑默默给妈妈腾位置。   果不其然,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钟母一听这话眼睛立马看了过来:“小远几个有想吃的会去找姥爷,还能饿着他们不成?”   李桂花也不恼,依旧乐呵呵:“这我还能不知道?钟师傅的手艺,一根菜叶子都能做出八道菜,都不带重样的!”   说着,还伸出了大拇指。   钟文婷被逗笑了,就连一旁一直暗戳戳注意着的赵梅都没忍住开口:“你们俩老姐妹感情真好。”   李桂花:“可不是,我和红娟几十年的邻居,谁家有事招呼一声另一家话都不带多说一句,而且你知道不我们两家孩子小时候都是混一起养大,下一代感情也好着呢。”   钟文婷笑得更欢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李桂花确实是带着善意来的,钟母也不会真拿乔。   只没好气瞪了大闺女一眼,转头对着李桂花问道:“得了,知道你会说,今儿是来买啥的?”   李桂花摆摆手:“不买啥,我就是来看看你,搬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一会儿我跟你回去瞧瞧老爷子。”   都是人精,除了不知道内情的赵梅没多想,钟家母女对视一眼就知道李桂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怕不只是想看老爷子,还想跟回去瞧瞧自家二闺女。   只不过李桂花的说辞钟母还是很满意,脸上也带了笑,道:“今儿太匆忙了,明儿我轮休,你来溜达就是了,今晚回去我也跟老爷子说一声。”   “成,还是红娟你想得周到,我明儿再来啊!”   说完,李桂花哼着小曲喜滋滋走了。   而钟母回了家以后也这事儿跟钟文敏说了一声,后者除了有点紧张,倒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钟母想了想,把小儿子叫出来让他跑一趟去找小闺女,让她明儿早点回来一趟。   钟文姝有点不乐意,开学也有段时间了,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时间,她不想早起。   不过,依照妈妈对自己的了解,要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也不会让北小弟跑这么一趟。   这么想,钟文姝也就直接问了。   北小弟:“我不知道啊,咱妈跟二姐说了几句话,就让我过来找你。”   敏敏啊...那行,她懂了!   打发走了北小弟,钟文姝转头就往贺实边上凑:“我赌半只烤鸭,这事儿绝对跟宝来有关。”   得,懂了,明儿得去买半只烤鸭回来。   贺实拍拍媳妇的头,顺手把那已经翘起来的腿给按下去。   钟文姝小幅度挣扎下也就不管了,没骨头似的靠在贺实身上:“诶,你说以后我和宝来咋论啊?”   贺实头表示,这事儿他熟:“你和宝来差得年龄也不多,他叫你姐,你叫他姐夫,各论各的。”   这么多年,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钟文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笑够以后,钟文姝也不多纠结这个问题,被贺实抱着放在了屋里的床上。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两人一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情.欲。   贺实眼中带笑着俯身,类似邀请般在钟文姝耳垂上轻轻一触。   后者顿时一个激灵,从眼神到身子都开始发软。   ~   第二天一大早,钟文姝换好衣服刚把镜子拿起来就瞪大了眼睛,然后气冲冲把还在睡的贺石头给踹下床,让他去给自己找膏药。   贺实今儿不上班,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翻箱倒柜半天,把之前腰伤时候剩下的膏药给钟文姝贴在了左侧的脖子上。   钟文姝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该遮的都遮掉后,抓了几颗糖塞衣兜里,把已经又重新躺床上的人都眼睛给扒拉开:   “我还要鸭骨汤,大碗的!”   “成,给你买。”说着,贺实伸手打算把人捞过来亲一下。   钟文姝立马松手跑了。   她爱贺实不错,但是真的不能忍这人不刷牙就来亲他!   钟文姝一路溜达着往鹁鸽胡同走,路上还买了俩包子就着杯豆浆算是解决了早饭。   在胡同口正好遇上了从另一面走来的李桂花。   见着人,钟文姝也算是知道她妈为啥会这么早叫自己回来了。   怕不是料到了李桂花这人的性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呐~   “桂花婶儿,您来这么早呀!”   “这不是也没事儿干,我来串个门。”李桂花见着钟文姝也笑着回话,走到跟前的时候也看见了她脖子上的贴的膏药,也是真心问是咋了。   钟文姝脸不红心不跳回道:“我今儿早上起来脖子就贼疼,酸揪揪的,想着贴个膏药舒服点儿。”   “是不落枕了?”李桂花也没怀疑,只以为钟文姝是真的不舒服。   毕竟她们年轻那会儿可不这么玩儿,就算玩儿了也不带这么浪费膏药的。   “可能吧,反正挺疼。”说着,钟文姝还小心翼翼晃了下头,发出“嘶”一声。   “可别乱动了,养几天就好。”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迈进了五号院的院门。   深知李桂花性子的钟母已经早就已经等着了。 第212章 终究是错付了   钟文姝自觉今儿是个多余的人,必要的时候活跃活跃气氛,一进院子就乐呵呵在石桌子旁边坐下了。   说起来,这石桌子还是前面一号院装修的时候,老爷子看上了觉得好,让钟文南也给自家装了一个。   冬天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天气转暖,坐着也真舒服。   老爷子不知道打哪儿还整回来棵枣树苗,指不定哪一年就有新鲜枣子吃了。   小新远没每次来就要问太姥爷多久能吃枣子。   李桂花搬出去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眼瞧院子里面的变化,贼羡慕,瞧着坐在石凳上捧着茶缸子在喝的钟母习惯性就要嘴贱说两句。   结果还没开口,就瞧见钟文敏端着个茶杯从堂屋里走出来,脸上顿时浮上了笑:“小敏呐,是给婶子的不?”   钟文敏也早就知道李桂花要来,一大早就起来了。   虽说大家之前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己小时候带着弟弟妹妹逗宝来更是没少被李桂花撞见。   但是吧,到底身份不同了,大姑娘一个多少有点儿紧张。   结果钟文敏刚点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的茶杯就被李桂花接了过去,同时还不忘对钟母扬扬下巴:“红娟呐,你养了几十年的闺女是我家的喽!哈哈哈哈!”   笑声不小,极其嚣张。   钟文敏脸唰得就红了。   也是老爷子一大早就跟着被童老爷子叫走去公园打太极了,要不然李桂花也不敢这么笑。   只是钟文姝来不及欣赏这百年难遇的景象,她嗑瓜子的手一顿,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生怕弄出一点声音火上浇油。   姥姥呀,这才多久不见,亲爱的桂花婶子这是有进步了啊。   那自家亲妈......   小姐俩对视一眼,又很有默契看向了钟母。   果不其然,钟母的脸色那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要具体形容一下的话,要是现在手边有包老鼠药,钟母指不定都能给李桂花灌下去。   也不知道短短几秒钟钟母脑子里到底想了些啥,反正钟文姝就瞧见她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李桂花开口:“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就回吧,家里还一堆事儿要忙。”   说着把茶缸一放,就要起身。   几十年的邻居,李桂花相信钟母真能做出把自己赶出去的事儿,立马笑着开口:“有事儿,真有事儿!”   “麻溜的。”   “成。”李桂花朝钟文敏招招手,等到后者在自己面前坐下,才从衣兜里掏出个手绢,一层层打开,正是昨儿掏出来的玉镯子。   “瞧瞧,喜欢不?”   “婶子,这...我...”钟文敏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求助看向钟母。   钟母还没说话,李桂花先一步握住钟文敏的手开了口:   “这是宝来她奶奶给我的,说是让我以后再给儿媳妇,闺女,你听婶子说啊。”   “你别看婶子和你妈不对付,虽然我真挺烦你妈的,但那都是小事儿,毕竟邻里邻居住着几十年,谁家还不那片儿事儿出来?但要往大了说,咱两家的关系可都比一般亲戚要近了。”   “我看的出来,宝来是真想和你好好处,我也不是啥恶婆婆,你俩要真能走到一起,我和你李叔都还不老,也不用你们日日我们面前杵着,到时候是跟我们一起住还是自己搬出去过小日子都行。”   “别看我没工作,你李叔现在给人守铺子,但是我俩可有钱了,都是自己攒的,至于有多少,等你和宝来扯了证我就告诉你。”   “但你俩得给我和你李叔养老啊!这可不兴推的啊!”   “小敏啊,你也认识婶子二十多年了,我呢,是个啥样人你大不离儿也清楚,要说以后能拿你当亲闺女那确实有点困难,但是肯定能和你好好处。”   “反正你妈还在呢,就算你妈没了,还有你妹,跟你妈一样一样的,也能给你撑腰不是?”   钟文姝......不出意外的话,敏敏应该就只有自己这一个妹妹叭?   一样一样的?   小眼神一个劲儿往钟母那儿瞟。   钟母已经听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她自己死了埋哪里,李桂花都能给选好了。   瞪了李桂花一眼,钟母起身进了厨房。   钟文姝左看看右瞧瞧,还是跟着进了厨房。   “妈妈,这桂花婶子...”   “年龄越大,嘴上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   钟文姝认同点点头,转了话题,问钟母来厨房干什么。   “你大舅前儿给送来些银耳,我一大早就给熬上了,你快来事儿了吧?这是好东西,一会儿多喝点儿。”   钟文姝一听这话,笑眯了眼,抱着妈妈的胳膊就开始蹭,刻意放软的声音愣是把钟母的心安给哄得暖洋洋的。   “行了,多大的人,赶紧端出去给你姐。”   “好嘞!”说是给敏敏,但灶台上明晃晃盛出来四碗。   自然是有李桂花的那份。   乐呵呵端着两碗走出厨房,各放一碗在两人面前。   钟文姝眼尖瞧见敏敏左手腕上多了个玉镯子,冲着后者眨眨眼,转头对着李桂花道:“桂花婶儿,这是我妈一大早起来熬的银耳汤,趁热尝尝?”   跟着出来的钟母立马接话:“谁让你给她的?给你姐喝两碗。”   说话间,李桂花已经笑眯眯喝了口:“小敏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妈她挂念我,不信再问问你妹。”   钟母懒得搭理,看了二闺女手上的镯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倒是钟文姝这一刻如此清晰感觉到了什么叫喜新厌旧。   瞧瞧,前不久还一口一个姝姝叫得像是亲闺女一样,现在好嘛,她连姓名也不配拥有了。   喝完一碗银耳汤的李桂花又拉着钟文敏说了几句话,就喜滋滋走了,她甚至都没得到亲爱的桂花婶子一个回眸。   终究是错付了(༎ຶ-༎ຶ) 第213章 提前给老爷子过个寿   事实上,这只是钟文姝被辜负的开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李桂花的口中变成了“小敏她妹”,气得钟文姝也直接叫回了“李婶子”。   可惜李桂花一心放在自家儿子和钟文敏身上,愣是没发现有一颗心因为自己已经支离破碎。   钟文姝跑去找妈妈告状,钟母觉得小闺女事儿真多,让她一边玩儿去。   想去找敏敏,人在学校太远了,不想跑。   最后委屈巴巴的姝姝只能回家找贺石头。   贺实乐得不行,坏心眼儿给她出主意:“你也去找你婆婆,让她以后也学桂花婶子,不叫他们名字了。”   钟文姝有一瞬间的心动,对上贺实的笑,立马反应过来这人又在逗自己玩儿,立马伸手就去掐贺实的腰,气哼哼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要去你去!”   身量不大,力气还真不小,也真舍得下手,贺实疼得呲牙咧嘴。   这下换钟文姝心疼了,上手掀开贺实的衣服,动作放轻给他慢慢揉着。   贺实享受了会儿媳妇难得的温情服务,觉得差不多了伸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下巴在有点儿炸的脑袋上蹭了蹭,开口道:   “咱换个方面想,这不也挺好的,至少证明桂...李婶子是看中文敏的,虽说这是小事,但往往就是这些小事儿才能见真章。”   虽说这种事儿谁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像是那种婚前婚后大变样的婆婆也不是没见过。   但是若是婚前的样子都不愿意做,那还指望婚后能变?   要真有姑娘这么想,那未免也太真了。   至于谢清韵......   这简直是个例中的个例了。   被安慰到的钟文姝在见到敏敏后,特意把这一番说法给她复述一遍。   钟文敏还没说什么,从旁边飘过的北小弟幽怨中带着羡慕:   “我要是有三姐你那样说给宅子就给宅子的婆婆,别说大变样了,就是她给我左脸一嘴巴,我能把右脸给伸过去,最后指定还要关心关心手是不是打疼了。”   敏&姝......   真的是,瞧你那点儿出息!   没得到认同的北小弟觉得没意思极了,回屋拿着照相机就出门了。   他钟文北可是很忙的!   之前给那断断续续旅行团拍的照片得到了一致好评,好几个老人家都说这小年轻拍出来的照片有不一样的味道,还问有没有时间去给拍全家福。   钟文南头脑一转,拍板决定拓宽业务,拍!   外地是不可能去的,就在他们这儿的顾客那肯定是可以的。   每月多了不少钱,把北小弟开心得呦~   现在只要不上班,就跑出去找拍照的感觉。   要不是怕被老师傅打出来,他都想去照相馆学点儿技术了。   就这样,北小弟的技术越来越好,钱包越来越鼓,在他的足迹遍布整个京城的时候,时间也到了七月份。   刚一放假,南月夫妻俩照着宝来带回来的消息,去了外地考察新的旅游线路,走的时候还把北小弟的相机带走了。   没过几天,李桂花挑着钟母休息的日子又上门了。   见着来人,钟母下意识想虎着脸,但想到俩孩子的关系,还是递了把扇子过去。   李桂花乐呵呵接过来,道:“红娟呐,再给我倒杯水呗。”   “壶里都是现烧的,你也不嫌热。”钟母坐在石桌边打毛衣,头也不抬道:“直接喝井里的吧,你自己打。”   李桂花想想也是,放下扇子就去打井水,还顺手把钟母面前的杯子倒满了。   今儿这是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倒是稀奇得很。   钟母没急着喝,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说吧,啥事儿?”   “还是红娟你知道我。”李桂花笑成一朵花,“我这不是想着俩孩子也处这么久了,咱两家是不是把亲戚朋友都叫上,一起吃个饭啥的?”   钟母闻言皱起了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桂花继续道:   “我知道小敏还在读书,说扯证什么的那肯定不行,毕竟咱不能耽误孩子前程不是?所以我就想着两家先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亲戚朋友介绍介绍,免得以后走在大街上都不认识。”   “再有就是,红娟我也不瞒你,我家宝来啥样你也知道,配小敏那肯定是你家闺女吃亏了,但好就好在咱两家知根知底儿,宝来又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实诚,也是真想和小敏好好处。”   “但我这个当妈的也得多为自家孩子好好考虑,就当是给我个定心丸。”   “当然我也就是跟你说说,你们要是有啥顾虑也说说,还有小敏的意思红娟你也给问问,我问闺女得不好意思,你是亲妈肯定得你来。”   甭管李桂花是不是真心,但这话说得确实实诚,落在钟母耳朵里也舒服。   想了想,钟母也没直接拒绝,直说要和老爷子商量商量。   李桂花也不失望,只让钟母决定以后来给自己说一声,就又乐呵呵走了。   钟父钟母从来都不是封建的大家长,这事儿说到底自家闺女的意见最重要。   “你这可得想好,这顿饭要是一起吃了,就真算是定下来了,虽说不是绝对的,但以后要是要是没结婚多少都有影响。”   不是危言耸听,不管是什么时代,对女性都是苛刻的,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了。   钟文敏也知道这是大事儿,也没扭捏,想了一会儿给了肯定答案。   钟母点头:“行,我再去问问你爷爷和你爸,都没什么问题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钟父还挺乐见其成的,正如李桂花所说,宝来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个踏实的孩子。   他对小敏和其他孩子是一样的,能大富大贵那自然最好,但要是不能也没关系,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是好的。   比起二儿子,老爷子的期盼那就高多了。   他想家里多出几个读书人,以后大家提起钟家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书香门第”。   而钟文敏明显已经达到了老爷子的期盼,还是宝塔尖上的那个。   宝塔尖上的孙女既然喜欢,那他也喜欢。   于是老爷子盘着核桃点点头:“把你大哥一家也叫来,就说老爷子我提前过个寿,人多也热闹。”   “行,我明儿给我大哥去个电话,就看他们抽不抽得出时间。”   钟母应下,随即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开了口:“那爸,晓慧那边要不要去个消息?” 第214章 三喜临门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爷子说,一切由钟母这个当妈的做主。   甭管老爷子心里究竟怎么想,钟母的心是熨贴的,笑着说一定给老爷子安排顿好的,让他等着吃就好。   老爷子乐呵呵应了,盘着核桃就去家属区找童老爷子下棋。   瞧着老爷子背影,钟母蓦然有点心软。   这老人家接连丧子,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那条沟怕是一辈子也跨不过去了。   自己没那个本事填平那条沟,那就往沟里撒点土,能浅一点是一点吧。   就当是给那孩子积福了。   “该,都是自找的。”钟母背过身拍了下自己的脸,然后生怕自己后悔,趁着天还没黑去找了大闺女,让她给钟小姑那边去电话说一声。   钟文婷被从家里叫出来的时候还挺纳闷,这有啥不能在里面说的,还特意把自己叫出来。   待知道事情原委后,钟文婷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最后叹了口气开口道:“妈,您要是不想喊咱就不喊,没必要委屈自己。”   钟母笑笑。拍了拍大闺女的手,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把自己给安慰好了:“喊吧,你爷爷过寿,不叫你小姑反而让人多想。”   “妈...”   “你妈我没事儿。”钟母开口打断闺女的未尽言,“这是你妹的大事儿,她不得回来送个礼?这要是都啥反应没有,你看我不戳断她脊梁骨!”   钟文婷很配合点头:“那到时候咱娘俩一起,讨个大的,让小敏风光出嫁。”   钟母被逗乐了,又说了会儿话,让闺女回去的时候顺带再去隔壁跟李桂花说一声,没应女婿让去家里的坐一会儿的话,摆摆手走了。   没走几步,就遇上了骑着车回来的李宝来,硬是被这孩子拉上了后车座给送回了鹁鸽胡同。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老爷子是八月十五的,这可是个团圆的好日子,也干脆不提前了,直接就定在这一天。   也没必要去饭店了,就在大院儿里,国营饭店大厨亲自掌勺。   李家那边二三两朵花在外地回不来,剩下的两朵随叫随到。   林大舅当天是来不成,还特意给老爷子来了个电话,礼数相当周全。   倒是钟小姑那边没个准信儿。   钟文婷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是小姑父接的,听了来意也没说回不回来,只说家里孩子离不开人,到时候看情况,要是有空闲他们肯定回来。   钟小姑的继子褚康早些年也成了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没了,留下个小闺女现在是钟小姑在带。   钟文婷本来也不想这对夫妻回来,但面子工作还是很到位的,关心了褚家其他人的情况也就挂了电话。   钟母知道后嘀咕了几句,有空去给别人带孩子,没空回来自家爹祝个寿。   听到这几句嘀咕的就只有钟父,他忙着琢磨给老爷子整点儿新鲜的菜色,听到了也就随口回了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咱家人多不差那几个。”   钟母那个心啊,瞬间就舒坦了。   反正她该通知的也都通知了,来不来的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可就在钟母已经把这号人抛在脑后的时候,钟小姑竟然在距离中秋节还有十天的时候,带着褚曦回来了。 第215章 你好像我二姨啊   钟小姑两人回来的时候,北小弟正穿着个大裤衩坐在石凳上啃西瓜。   院门被推开的时候他还没在意,毕竟这不年不节的,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这个时间点儿能回来的也就只有自家老爷子了。   亲祖孙俩,也没必要回去穿衣服了。   这么想着,北小弟又咬了口西瓜,连带着西瓜籽儿一起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刚想张口问老爷子要不要来一牙,就听见一声刺破耳膜的女声尖叫。   北小弟僵硬着抬起头,自家老爷子一点儿影都没见着,倒是两个挺高的女人站在二门那儿。   一个背过身,一个皱着眉。   瞧着挺眼熟,似乎是小姑?   反应过来的北小弟迅速起身就往屋里跑,速度太快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要不是手快抓住了门框,准得一头栽下去。   衣裤就在炕上放着,套上用不了多久,倒是平复心情用了不少时间。   等到北小弟再出来的时候,钟小姑母女俩正坐在石凳上,褚曦小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侄子出来,钟小姑拍了拍闺女的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才冲侄子招手让他过来。   钟小姑不是那种爱说教的性子,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再去提刚那一出,褚曦这时候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着叫了声四哥。   倒是北小弟,挺大一小伙子也不知道为啥脸皮那么薄,给小姑母女切西瓜的时候手都还有点抖。   钟小姑见状,笑着转移话题:“怎么没瞧见你童奶奶他们?”   有话说多少能冲淡些尴尬,北小弟坐在钟小姑身边,也没多想直接回道:“小姑你还不知道啊,去年年底的时候厂里给重新分了房,童奶奶还有桂花婶子他们都搬出去了,哦我大姐他们也分了两间房。”   钟小姑一愣:“都搬走了,就剩你们还在这儿住了?”   “差不多都走了,小姑你们来的时候没瞧见胡同口刁婶子她们都不在那儿坐着了吗。”   钟小姑还真没多注意,毕竟她也不常回来,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   一旁的褚曦忍不住接话:“四哥,那为什么你们不走?”   北小弟:“家里现在没人在厂子里上班了,分房肯定也没有我们的名额。”   至于这是钟家祖宅的事儿,北小弟觉得小姑肯定知道,那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了。   褚曦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钟小姑拦下来了。   搬不搬家的那都是小事儿,她这次回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儿。   念及此,钟小姑也没再绕圈子,直入主题问侄子:“小北,前段时间你们大姐来了个电话,说是小敏和隔壁李家的孩子处上对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小弟有些疑惑瞧了小姑一眼,这是个啥问题?   那处对象不就是处对象了,这还要他说啥啊!   见侄子半天没说话,钟小姑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说的话让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又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妈不是和隔壁李家不对付,这小敏怎么就和那个孩子处对象了。”   这话北小弟懂了,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小姑你不知道,我妈和桂花婶那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关系挺好的,有什么事儿她们都会搭把手。而且宝来哥可喜欢我二姐了,跟我二姐说句话那能笑成个二傻子。”   这是实话,在他们这小辈眼里,两个战斗力超群的婶子关系真的挺好,连带着有时候挺烦人的王婶子,和钟母都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   当然钟母承不承认,那就不得而知了。   钟小姑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继续问:“那家里对这事儿就没什么意见?”   “没啊,宝来哥又能赚钱对我姐也好,还知根知底,除了能吃点儿,不都挺好的?”北小弟说着说着也琢磨出了点儿味道,看向小姑试探问道:“小姑,您是不是想给我二姐介绍对象啊?”   钟小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露声色引着北小弟又问了些家里的事儿。   北小弟完全就是那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家里有爹妈爷爷撑着,出了门还有哥姐带着,又是心大的孩子,万事都不操心。   钟小姑能从他口里知道的也就是些零碎的小事儿了。   期间褚曦倒是好几次想说点儿什么,但碍于亲妈在,到底是没说出口。   大约是气氛太诡异,再加上刚那股尴尬劲儿,北小弟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说要去给小姑母女俩简单收拾个屋子。   钟小姑自然不会让侄子动,跟着一起进了东边原来王家人住的地方。   院子里其余人家搬走后,钟家也没急着去收拾,反正现在住在家里的人不多,等到北小弟成家的时候再收拾也来得及。   但是现在钟小姑来了,那就得收拾个屋子出来了。   钟母天气好的时候都会把这几个屋子的门窗打开通风,倒是没什么味道。   北小弟从角落的箱子里抱出两床薄被,又从原来于家那屋里搬出来个架子,趁着天气好把被子晒一晒,晚上就能直接用。   这么一会儿工夫,老爷子也遛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脏兮兮的小新远,也不知道从哪儿接回来的。   见着院子里的人,老爷子也没多大的反应,只问母女俩要住多久。   褚曦一直有点儿怕这个姥爷,开口叫了人后就缩在一旁不说话了。   钟小姑上前扶着老爷子,笑着道:“前段时间太忙,没得空,最近也才知道小敏的事儿,我就带着小曦回来看看。”   老爷子点点头要开口的时候,小新远拉了拉太姥爷的衣服,等到后者看过来才伸出胖胖的小手指了指褚曦。   老爷子面对小新远和蔼多了,也不嫌脏,伸手摸了摸这崽子的小脸,又往褚曦那边推了推,道:“那是表姨,小远叫人。”   “表姨~”这崽子不闹腾的时候特可爱,还带着奶味儿的拖长音。   钟小姑听得眉眼都柔和下来,刚想伸手去摸摸小崽子脑袋上的那绺翘起来的头发,就见小新远颠颠跑到褚曦面前,站定后仰头看着她。   小新远说:   “表姨,你好像我二姨啊。” 第216章 实在是心里发毛   小孩子才不管那么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至于自己的话会给 周围的人带去什么影响,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了。   钟小姑听了这话面上不显,但扶着老爷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老爷子没搭理闺女,只微眯着眼睛等着看褚曦的反应。   褚曦在小新远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伸出了手想要摸摸小家伙的头,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小新远的话给砸懵了,下意识看向了钟小姑。   在扫到旁边老爷子的眼神时,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   见褚曦这反应,老爷子转核桃的速度更快了。   人老成精,有些事儿根本不用明说,瞧一眼就都明白了。   这孩子啊,也是个知情人。   在场唯一一个没察觉到这些暗流涌动的就是北小弟了,不仅没察觉,这傻孩子听了小新远的话,还乐呵呵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表妹,颇为认同点头:   “不说还没觉得,这么一提,小曦你和我二姐真的像,比三姐还像。”   “血缘近的姐妹,长得像也正常。”这是钟小姑的解释,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说给谁听。   老爷子只觉得全身疲倦,这段时间的好心情也消了大半。   对小孙子摆摆手,让他带着小新远去澡堂子好好洗洗。   北小弟这时候也察觉到了点儿什么,视线在老爷子和小姑身上扫了两圈,想着是不是这父女俩闹了什么别扭。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显然不是瞎打听的时候,改明儿撺掇他三姐来问问。   这么想着,北小弟也拎着闹腾不想去的小新远出了院门。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心思百转的的三人,老爷子才厉着声音开口:“小敏的好日子你们是该来,但来了就得想清楚瞧明白,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老爷子说完,就回了屋子。   这边等瞧不见老爷子的身影,褚曦才有些后怕抚了抚胸口,凑到钟小姑身边开口:“妈,姥爷也太吓人了。”   钟小姑摸了摸闺女的头:“没事儿,你姥爷习惯把话说到前面,记住就行了。”   “可是妈,姐明明就是......”   “褚曦!”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北小弟这边从澡堂出来也没急着回家,先去了趟厂里分配的家属区,打算把小新远还回去。   这是这孩子在家待不住,在家属楼底下抱着小舅舅的腿说什么都不上楼。   无奈之下,北小弟跑去找他宝来哥借了自行车,带着小新远一起去学校找他三姐。   直觉告诉他,家里有大事儿要发生了。   但具体是什么大事儿,北小弟面对钟文姝的询问,来来回回好几句就是家里气氛不对,感觉要出事。   倒是小新远在一旁说了句:“家里来了个跟二姨很像的表姨。”   “表姨?”钟文姝没反应过来,看向小弟,“啥表姨?”   北小弟一拍脑门,把下午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钟文姝听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敷衍几句就想回学校,北小弟拉着人不让走:“三姐你跟我回去一趟吧。”   “明儿就周末了,一天都等不了?”钟文姝这回是真诧异了,这个弟弟向来是得过且过,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执着。   北小弟表示等不了,他心里是真发毛。   那行吧,钟文姝让这舅甥俩等了会儿,回宿舍和安淮几人打了招呼,就抱着小新远坐在北小弟的后车座上。   两个人都不胖,但是重量加在一起也不轻了,北小弟哼哧哼哧老半天才到家,钟母这时候也下班回来了。   钟文姝把小新远放在地上,笑嘻嘻凑到了妈妈身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菜,边洗边道:“妈妈,想我不?”   “想啥想!三天两头就往回跑。”说着,钟母就要去揉面,又被小儿子给接了手。   北小弟边揉面边道:“妈,小姑她们呢?”   “赶了两天的路累了,先去屋里睡了。”   北小弟:“我二姐那事儿不是得等中秋,小姑她们咋回来那么早?”   “我哪知道,问你们小姑去。”   钟母话一落,姝北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清楚读出了几个字:咱妈心情不好。   最后还是钟文姝试探开了口:“您...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钟母心情的确算不上好,尤其是瞧见和小敏愈发像的褚曦,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也没打算给两个孩子讲这些,转了话题问道:“小贺今晚过来吃不?”   钟文姝摇头,反应过来她妈看不见,又开口回道:“贺石头还不知道我回来,不管他。”   “行,那你一会儿再带两张饼回去,明早热一热就能吃。”   “成。”钟文姝应了一声,也没再问,顺手拿起面前的蒜和小新远分着就开扒。   北小弟见状也识趣儿得闭了嘴,只是心里发毛的感觉更浓,揉面的手也无意识加大了力度。   晚上吃饭的时候,没见着褚曦,钟小姑解释了两句说是睡了。   饭后钟文姝没多待,带着钟母打包好的饼就回了家,北小弟送的,顺路把小新远和二八大杠给还回去。   贺实对于媳妇突然回来还挺惊喜,惊喜过后就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钟文姝也没瞒着,她正想找人絮叨两句:“小北跑来找我说家里不对劲儿,得让我回去瞧瞧,我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结果回去是觉得有点儿怪。”   “哪儿不对劲?”   “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我妈还有老爷子今儿都没笑过,我问也不说。”   贺实摸了摸有些扎的下巴,接话道:“是不是妈和小姑闹了点儿啥事?”   依照贺实对丈母娘和老爷子的了解,他们都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而今儿这般情形,他也只能联想到突然回来的钟小姑身上了。   钟文姝认同点点头:“可能吧,我妈一直不太喜欢小姑,平时也不咋提。”   贺实拍拍钟文姝的头,没再接话茬,   钟文姝也没再多纠结这个事儿,只是多分了几分注意力在这对姑嫂身上。   这么观察了几天,就琢磨出了一点儿门道。   小姑似乎很怕这个嫂子,行动之前更硬生生被钟文姝看出了几分讨好,不像是普通的姑嫂。   而就在钟文姝打算把这事儿跟敏敏唠唠的时候,褚曦的一句话打破了这个家好几个人拼命守护的平静。 第217章 那万一不是双胞胎呢?   钟小姑是带着闺女回来常住的,至少要待到老爷子的寿宴后。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事儿可做,褚曦对京城挺好奇,只可惜上面这些表哥表姐一个个都很忙,没时间陪着,只能像他哥当初那样,一个人到处乱逛。   北小弟有空的时候倒也会陪一陪,自掏腰包给这个表妹照了不少相片。   钟小姑没怎么出门,就在家里陪着老爷子,再帮着钟母做些家务,也还算是和谐。   只是好几次钟小姑的欲言又止都被钟母看在眼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生难得糊涂,不管是为了谁,她都当做没看见。   就这样到了中秋节前一天,钟父下午就开始忙活,有些需要腌制的食材,明天再开始那就差点儿味儿了。   文字辈这几个读书的也都提前一天回来了,他们是特意来给钟父帮忙的,只是向来脾气好的钟师傅一到厨房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   平时那都没什么问题,但明儿可是他家老爷子和闺女的大日子,几个小的手艺不精,处理食材也不精细,不行!   算下来,也就只有钟小姑勉强能给打打下手。   被赶出来的月敏姝南四人当即决定打会儿纸牌,就在院子里,刚好能坐四个人。   不是不想带褚曦一起玩儿,只是她说自己不会,看他们玩儿就好。   钟文姝特意回屋里搬了个椅子出来放在自己和敏敏中间,怕褚曦觉得凉屁股,还放了个垫子。   褚曦乖巧说了声谢谢三表姐,就把椅子搬起来放在了钟文敏和关月中间。   钟文姝一愣,就连钟文南发牌的动作都顿住了,敏月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褚曦是要做什么。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褚曦笑着开口解释:“三表姐你别多想,我不是不想挨着你,只是刚那位置有风,你知道的我怕冷,坐这儿就行。”   “没事,你坐那儿吧。”话虽这么说,钟文姝脸上的笑淡了些,坐回了石凳上。   以往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是这一次小姑两人回来,钟文姝明显感觉到褚曦这个表妹对自己的不喜欢。   也挺莫名其妙的,不过说到底就是个几年见不到的亲戚,喜不喜欢的也不重要。   这么想着,钟文姝招呼着钟文南赶紧发牌。   成年人的世界都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但亲疏远近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只是引起这一切的褚曦似是不觉,乖乖巧巧挨着钟文敏还时不时问一句为啥要打这张。   钟文敏本来还挺喜欢这个小表妹,如今也冷淡不少,不过也会小声给她解释。   钟文姝在一旁看见褚曦整个人都快趴在钟文敏身上了,本来心里那点儿不舒服又被放大了不少,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关月坐在钟文姝对面,正好把她的动作看了个清楚,转头对褚曦道:“小曦你那边挤不挤?要挤了往我这边来点儿。”   褚曦没动,笑着回话:“表嫂不用,我这儿不挤,过去了我怕看着你牌。”   话说得还挺有道理,不过关月还是笑着将人拉过来了一些:“没事儿,你看我的,你二表姐技术太差,小心她一会儿输急眼了。”   钟文敏冷笑一声,对着关月呲出大白牙,然后特别潇洒甩了两张牌出去:   “炸弹!”   还附带了一个响指。   关月脸上的笑都僵住了,钟文姝也吸了下鼻子,两人齐齐看向钟文南。   只见后者哆哆嗦嗦举起手里仅剩的一张牌,满眼不可置信:“钟文敏!你炸我干什么!我俩是一伙的!”   钟文敏......   姝&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敏南这对堂姐弟惜败,一人输了一毛。   钟文敏大声嚷嚷一定要把这一毛赢回来,气氛也就这样重新活络了过来,四人谁也顾不上张嘴想要说话的褚曦。   反正甭管有意无意,褚曦坐在敏月两人中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最后钟文南是实在受不了钟文敏的臭手,说什么也不跟她一伙。   钟文姝举起手:“我我我,我要和敏敏一起!”   钟文南对此没意见,只要不是他二姐,其他谁都行,很是落换了位置。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玄乎,敏姝这个组合不说百分百吧,但五把她俩能赢四把。   不说一毛,十倍都赢回来了。   钟文姝特别嘚瑟对敏敏挑眉,后者也冲她眨了几下眼睛。   钟文南一抬头刚好把两个人都动作看了个正着:“你俩这是对暗号呢?”   敏姝小姐俩还没来得及回话,关月先不干了:“好啊,我就说这手气不好了,合着你俩这么玩儿是吧!”   开玩笑的语气,谁也没当真,钟文姝笑得特别嚣张:   “咋的,嫉妒呀?嫉妒也没办法,谁让我和敏敏打娘胎里就认识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褚曦总算是找到了接话的机会,装作好奇开口:“我读书的时候班里也有对双胞胎,长得特别像,怎么二表姐和三表姐长得不像啊?”   钟文姝不想搭理她,最后还是钟文敏开了口:“我长得像爸,你三表姐像妈。”   “这样啊!”褚曦点点头,又往钟文敏身边凑了凑,“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看出二表姐你和三表姐是双胞胎,还不如我和表姐你像呢。”   褚曦的话让在座其他人的视线下意识在两人脸上来回扫,就连钟文敏都忍不住侧头仔细看褚曦的脸。   别说,平常没觉得,可这么细看两人长得还真挺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几乎是一模一样。   钟文姝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有种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那随时都带着笑的小脸都严肃了不少。   关月一直都是心细的人,她把钟文姝变化看在眼里,隐约也知道这姑娘心里在想什么,笑着开口:   “小曦你不常回来不知道,别看你这两个表姐长得不像,可这姐俩的默契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远的不说,就现在这姐俩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问问你俩表姐是不是真的。”   褚曦闻言看向了钟文敏。   钟文敏没什么负担点了头。   本来就是这样,所有的兄弟姐妹里面,只有她俩能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这不是血缘二字可以解释的,离不开一起长大的羁绊。   褚曦沉默没再说话,但是钟文姝却支楞起来了。   她挤开钟文南,坐回之前的位置,像是宣示主权般抱住敏敏都胳膊,特别骄傲:“我和敏敏可不是一般的默契,隔个几千里她打个喷嚏我都能知道,是不敏敏?”   那倒也不至于,钟文敏忍住扶额的冲动,配合点头。   得到回应的钟文姝更嘚瑟了,还想继续吹牛的时候,就听褚曦突然开口,似乎是想证明什么:   “那万一不是双胞胎,只是一起待久了有默契了呢?” 第218章 想摘果子   北小弟载着钟母回来的时候,刚好把褚曦这句话听了个清楚,有些不明所以,傻兮兮开口问:“你们说啥呢?啥不是双胞胎啊?”   这孩子干瘦干瘦的,偏巧有个大嗓门,这么一嚷嚷不仅让他身后的钟母变了脸色,厨房那边也传出了碗碟碎裂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钟父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个锅铲,扬声道:“小南去你爷那屋拿瓶白酒过来,给你小姑手上倒点儿。”   钟文南应声起身,钟小姑这时候也走了出来,把人给拦住:“不用小南,这点小口子不算啥,一会儿就好了。”   钟文南停住脚,看向二伯。   钟父挥挥锅铲:“去拿。”   “二哥真不用,我没事儿。”   钟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让钟小姑去歇会儿,厨房这边不用她。   “那成二哥,我歇会儿。”钟小姑顺势应下,又招呼还坐在院子里的闺女,“小曦,你洗个手去给二舅帮忙。”   钟父本来想回厨房的步子一顿,摆手拒绝:“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小敏你来给爸帮忙。”   “诶,来了。”钟文敏看了眼褚家这个小表妹,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跟着钟父进了厨房。   而自打进到后院就没动过脚步的钟母这时候也开了口,她是对钟小姑说的:“晓慧你跟我来屋里,我给整整手,别感染了。”   说着把钟文南手里的散装白酒也接了过来。   钟小姑这次没拒绝,跟着钟母穿过堂屋,进了哥嫂那屋。   她知道二嫂的话只是个托词,更重要的是褚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人,褚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关月在钟父开口的时候也跟着进了厨房,钟文南则是在整理石桌上的纸牌,北小弟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而钟文姝,不知何时靠上了东面的墙。   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好了,足够她将院子里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就是可惜了,姑娘道行还太浅,表面上的那些尚且有些懵懂,内里的波涛汹涌更是一团乱麻。   只是她想到了一个词,也不知道算不算贴切。   那大约是:“欲盖弥彰”。   ----   屋里,姑嫂俩对坐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残阳罩在钟母身上。   钟小姑瞧着只觉得明明合坐得很近的两个人似乎距离很远,就连看也看不清,就好像二十五年前那个下午。   见着眼前沉浸在自己心绪里的人,钟母可没有耐心等着,更没有和这个小姑子叙旧的心思,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开口道:   “褚曦知道多少?”   钟小姑一怔,这是在自己的预想之中的问题,只是没料到第一个就是它。   但也是这个问题让钟小姑知道,今日这一遭,眼前这个二嫂完全摒弃了姑嫂之间那早就岌岌可危的情谊。   扬起一抹苦笑,钟小姑也没有隐瞒:“小曦只知道小敏是她的亲姐姐。”   “褚家还有谁知道?”   “只有小曦。”   钟母忍不住轻笑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全是嘲讽:“所以你这带着褚曦回来是想干什么?认闺女?”   “二嫂,我没想......”   钟母毫不客气将眼前人的辩解打断:“你要是真没想,那一个字都不该说。”   口子已经开了,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补上吗?   补得上吗?   钟小姑的眼眶红了:“小曦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家隔壁那户人家前段时间把丢了十几年的孩子找回来了,我看着就心里难受,小曦看我难受就问怎么了,我没忍住就说了。那孩子也是想和小敏多亲近。”   “亲近?亲近就是去挑拨两个表姐的关系?亲近就去说那些混账话?亲近去给我的姝姝脸色看?”   “二嫂,我知道都是小曦孩子不懂事,我回去...”   钟母真的被气笑了,这么大个人到现在还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懂事的不仅是褚曦这个已经十八的成年人,还是你这个活了半辈子都想当然的妈。”   “明天要只是和李家一起吃个饭,我根本不会叫婷丫头给你去这个电话,明天可还是你亲爹的大日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忘了你亲爹拉下老脸求我这个嫂子想给你挣条活路?忘了老太太直接给我这个小辈跪下了?”   “看着人家孩子回来你难受?难受转头就能把这要命的事儿说出去?你对得起你爹妈吗!”   “不止你爹妈,不止小敏,还有挣钱替你养孩子的二哥,还有本该得到我和你二哥全部精力的姝姝,还有什么都知道却要装傻的婷丫头,更还有我这个被外人说偏心不能开口只能咽去肚子里的二嫂!”   就连给弟妹洗衣服的文东、少年离家的文西、满心赚钱但对几个姊妹特别大方的文南、本来可以多吃一口糖的文北。   这些个兄弟姐妹,甭管多少,哪一个不是钟小姑追求爱情的牺牲品?   可不是一句“孩子不懂事”就可以抹消的。   钟母这毫不留情的话扒开了钟小姑一直尽力裹紧的外衣,领口一敞,刺骨的风直接将她所有的伪装都掀开了。   没有了遮羞布,赤裸裸的人注定连开口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而这一边发泄过后的钟母抚上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脏,才发现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那些就连枕边人都难共情的思绪,要是三言两句就能烟消云散,她也不至于无数个夜晚猛然惊醒后就再无法安眠。   也不至于在枕边人紧张询问的时候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说一声年纪大了觉少。   眼前的人,长得好,会投胎,从小到大都被宠着,以至于长大后做下那样要命的事儿都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反正后面一大堆人给她善后。   她的浪漫有人买单。   这样也就罢了,走了就走了,毕竟当年是自己亲口答应的,怨不得别人。   可是现在这算什么?   看时间久了,看太阳升起来了,就想要来摘果子了? 第219章 挑明   好半晌,钟小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说出的话依旧那么想当然:   “二嫂,小敏是你的闺女,我没想着做什么。就是觉得李家...李家不行,小敏是大学生,毕业以后肯定能分个好工作,但是李家那个孩子就是个司机,工资也就那样,而且听说他们司机在外面都...”   未尽语让钟母的胃里往上翻涌出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她双手按压了会儿眉心才开口回话:“司机不行,那谁行?坐办公室的褚康?”   “不是,我怎么可能让小敏去当后妈?”钟小姑一惊,赶紧解释,“就是小曦他爸有个侄子,今年二十三,也是个大学生,两个孩子肯定有话说。”   “那侄子不在京城吧?”   “在我们省,二嫂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小敏受委屈的......”   “不可能。”钟母站起身,态度坚决,“我林红娟今儿把话给你放这儿了,小敏就算不嫁人,做一辈子老姑娘,她也必须得在我身边待着,只能认我一个妈!”   苦乐到现在大半辈子,她从没有在闺女面前说过一句小姑子的不好,这已经是很留情面了,现如今又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底线上蹦跶。   最后钟小姑自己往手指上的划伤处倒了些白酒,又用镜子确认自己的眼睛只有些许发红,才回了院子。   但即使极力掩饰,还是被褚曦一眼瞧了出来:“妈,您怎么了?是不是舅妈说您了?”   钟小姑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直靠墙站着的钟文姝先不干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褚曦也不客气:“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我妈好心给你妈处理伤口,到你嘴里还成坏人了是吧?”   许是被钟文姝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褚曦一怔,下意识开口:“我又没说什么...”   “这还叫没说什么?张口就给我妈扣了个帽子,要是再说点儿什么,那还不得上天了?”   钟文姝从来都不是宁事息人的性子,先不说本就是褚曦先挑的事儿,就算不是,只要涉及到了妈妈,她一步都不会让。   钟文南虽没开口,但也是皱眉看着褚曦,态度很明显了。   但很显然,褚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人说话都会害羞的小姑娘,她瞧着对面表哥表姐的表情不仅没有回避,开口的话竟然比钟文姝还不客气:   “倒点儿白酒需要那么久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我妈眼睛都红了,屋里只有两个人,谁欺负了我妈还用得着我明说吗?”   “有你这么个闺女在,谁敢欺负你妈啊,这嘴可了不得,张口就能把人冤枉死,我真该让刁婶子来瞧瞧,见着你她都不会说话了。”   “你!”   “你什么你,我还没说完呢,褚曦你可不只是嘴巴厉害,做人也挺能,两副面孔呢,对我大姐二姐就是乖巧的好妹妹,对我就是爱搭不理,我说啥了吗,还不是有啥东西都给你捎一份,怎么的,还成我的错了是吧?”   钟文姝的语速快,但也足够让在场的人把她的话听清楚。   大约是其中的哪个字刺激到了褚曦的神经,她不管不顾就要冲着钟文姝开口,旁边的钟小姑见势不好抬手就要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褚曦几乎是用吼出来的,那声音大到足够厨房里的几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是你姐吗?那是我姐!”   褚曦的这句话就是一块巨石砸进很小的水洼里,水洼里的水四下飞溅,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幸免,身上都湿了个透彻。   而那水洼,在巨石落下的那一刻就不复存在了,它被压上了一块不合适的巨石,去不掉还扎手。   或许只有等时间恩赐水滴石穿的能力,才能有复原的那一天。   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一天还要等多久,至少现在惨白着脸色的钟母是不知道的。   她几乎是在褚曦话落的那一刻就抬脚走了出来,钟文姝瞧着莫名有种妈妈很害怕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褚曦看见现身的钟母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眼瞧着钟文姝,手却指着钟母,开口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如问问你妈钟文敏到底是谁生的!”   “啪!”一巴掌甩在褚曦脸上,动手的是钟小姑。   褚曦捂着脸更疯了:“妈您打我就能掩盖事实了吗?钟文敏她就是您生的,她是我的亲姐,根本就不是她钟文姝的双胞胎姐姐!”   若说最开始的那句话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可这两句是真的将钟家人极力掩饰的真相给暴露在阳光下。   已经跑到钟母身边的北小弟清楚感觉到了她的气愤,伸出的手更是颤抖得不行,竟是连指着褚曦都没做到就晕了过去。   “妈!”   “妈妈!”   “二伯母!” 第220章 等   慌乱只是一瞬,钟父几人冲到钟母身边的时候,钟文南已经去前院把于家留下的三轮车推了过来。   合力将钟母抬上三轮车,走出院门后钟文南腿一跨就开始蹬,剩下的人有的在后面推,有的骑车先一步去了医院,还有的去家属区那边通知在童家下棋的老爷子。   总之,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院子里就剩下钟小姑母女俩。   这个时候,褚曦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向自家妈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妈,舅妈她......”   “你这嘴是真能坏事。”钟小姑恨铁不成钢连戳了好几下闺女的额头,“这事儿是能在这种场合说的吗?十八岁的人了,能不能多懂点事儿!”   褚曦也顾不上额头传来的疼意,抓住钟小姑的手急切道:“妈您别说我了,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去医院。”   母女俩匆匆赶到的时候,老爷子那边还没消息,钟母已经被推进了治疗室。   环视一圈在场人的神情,钟小姑轻声开口询问:“二嫂人咋样了?”   没有人开口回答,甚至都没人愿意分点儿眼神给她们。   落针可闻的走廊能隐约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哭声,这是谁家的悲,又或者是谁家在喜极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钟文敏收回了望向治疗室的视线,转头用发红的双眼看向钟小姑,开口的声音更是嘶哑:“您想怎么样?”   钟小姑被这眼神看得全身发冷,那眼里的意味根本不是看一个母亲,更甚者不是在看亲,倒像是...   仇人。   被这样的想法惊住,钟小姑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嘴巴张合几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颓丧得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但钟文敏不愿意就此作罢,她换了一个目标,看向褚曦:“你呢褚曦,你又想干什么?”   褚曦早就没有刚刚的盛气凌人,从踏进医院开始就缩在了角落企图让大家忽略自己的存在,乍然被点名,慌张看向钟小姑。   没得到后者的任何回应,褚曦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嗫嚅着叫了两声“姐”。   但就是这个字让北小弟猛然抬头,这个永远乐呵呵任由上面哥姐欺负的傻孩子直直往褚曦在的方向走去,垂在身侧的手更是紧紧握成了拳。   褚曦吓得忙跑到钟小姑身边,像是这样能多点儿安全感。   北小弟的拳头到底是没对着褚曦砸下去,他深吸了好几口气,露在外面的脖颈全红了,眼神望向母女俩在的方向,一字一顿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你最好祈祷我妈没事儿,不然我啥事儿都做得出来。”   老话说得好,不怕炮仗脾气大嗓门,就怕老实人突然发威,褚曦竟被北小弟两句话吓得开始抹眼泪。   动作越来越大,抹眼泪变成了抽搭,环绕在这走廊上竟是把之前那不知是喜是悲的哭声给盖住了。   钟父本就焦急得来回踱步,听见褚曦的抽搭声心烦意乱,声音极其严厉甩出去一句:“闭嘴!”   褚曦的抽搭声戛然而止,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反倒是钟文姝,先一步和钟父到医院办好所有手续后就一言不发盯着治疗室的钟文姝开口了:   “你在哭什么呢?”   她的眼睛依旧瞧着治疗室紧闭的门没移开半分,若不是认得这声音,褚曦真怀疑刚刚就是自己的幻听。   从到了医院开始钟文姝就手脚发麻,但脑子却很冷静,开口说的话也没指望对方回答,只自顾自继续道:   “我妈今早还说,让我明儿早点儿过来陪她去买菜,免得新鲜的菜都被别人挑走了。她怕自己忘了,还特意列 了个单子说照着买。”   “特意写了要买条鱼回来炖汤,我还纳闷呢,明明红烧更好吃,家里人也都喜欢,怎么偏要炖汤。结果你猜我妈说什么?”   钟小姑缓缓抬头,似有所感钟文姝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文姝开口:“我妈说,小姑你和褚曦都爱喝鱼汤,大老远回来一次,总得有点儿合胃口的菜。”   钟母向来都是这样,脾气不好,急了谁都能骂,可也热心肠,邻居谁家有事儿都会去搭把手。   就是这样的妈妈,在几十年的柴米油盐中,记住了每个人的口味,包括这个几年见不到一面还有着不可言说过往的小姑子。   想到这儿,钟文姝的心一扎一扎得疼,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她自以为很了解妈妈,也坚信自己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可是经历了事儿才发现,不够,远远不够。   可是现在的钟文姝除了对着那扇门祈祷,也就只能撂下一句夹杂愤怒和恐惧的狠话。   她说:“小北说得没错,我妈要是有点儿什么事儿,我跟你们拼命。”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那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老爷子并着东婷两对夫妻也都来了。   关月去童家的时候虽没说多余的话,但老爷子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到了医院见着小辈们的神情,哪里还有猜不到的。   没搭理罪魁祸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分给她们,老爷子径直走到钟父面前,开口问:“红娟怎么样了?”   钟父摇摇头:“还没消息。”   老爷子没再问,闭着眼静静等。   钟文东夫妻俩皱着眉没说话,想知道钟母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候。   钟文婷自然也是如此,她忧心忡忡看着治疗室的门,片刻后抬脚站在了钟文敏身边。   钟文敏转头看向这个打小带着自己玩儿的姐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钟文婷没看回去,只牵起妹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第221章 妈找你   和老爷子前后脚的功夫,李家三口也来了,似乎还有其他人,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不过钟文姝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钟文姝觉得自己忍不住要做点儿什么的时候,治疗室的门总算是开了。   出来的医生对着第一个围上去的钟父先是说了一句人没事儿,接着就是一堆病因分析和病人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钟文姝也想迎上去,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双腿早就麻了,一动竟然直直就要往前栽。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贺实将人往回拉了一下,等她站稳快速开口:“妈没事儿,你缓缓,我去。”   钟文姝点头,背靠着墙缓缓向下滑,手在发抖,她很想哭,但是眼睛干干的,没有一滴泪水。   突然心脏一痛,钟文姝捂住胸口抬头和不远处也没有上前的钟文敏对视上了。   一站一坐,两人都没开口,但也没移开视线。   就这么静静看着,其中的意味大概连两个当事人自己都不明白。   这边,贺实站在钟父身边认真记下医生的话,再次确定没有问题后也放下了大半的心。   贺实:“爸,您先回去休息会儿,这儿有我和小南小北在。”   钟母刚刚短暂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等睡醒怕也得半夜去了。   钟父想了想也不推辞,他要回去做点儿好消化的东西,其他人做的都没他做得好吃,手艺也没他精细。   钟文婷不放心钟父,叮嘱了几个弟妹一番就跟着一起走了。   同行的还有老爷子,冷着声让钟小姑母女俩一起跟他走。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毕竟病房就这么大,都杵在这儿也不是回事,明天赶早再来。   最后只剩下敏姝两人和贺实,还有一个直觉不该走的李宝来。   钟文姝坐在病床前看了一会儿,没敢去碰妈妈一下,生怕妈妈好不容易睡着就这么被自己吵醒了。   可是看着看着,眼眶微微有发红的迹象。   贺实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头,等到后者抬头看过来,才朝着门外的方向努努嘴。   钟文姝会意,起身跟着贺实出了房门,未发一言。   钟文敏没坐在钟母病床前,她在最角落的凳子上呆呆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宝不知道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他也没有要问的意思,走到钟文敏身边,也没搬凳子怕闹出动静,直接席地坐下,小心翼翼把她放在膝上的拳头一点点展开......   另一边,贺实带着钟文姝去了医院后面的花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花台里只有他们两人,贺实带着钟文姝坐下,也没开口,只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   贺实的手一直很有魔力,在钟文姝心里的地位只差一点点就能比得上妈妈的手了。   如今一下下的轻抚,钟文姝憋了一下午的情绪总算是爆发了,眼泪哗啦啦就开始流,哭声不大但能听得出来那里面全是情绪。   “贺...贺石头,我...我害...怕。”   “妈...妈妈,就...她就躺在...里面,我下午还...还和褚...吵架,妈...妈妈她...”   “我...怕...”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一下下轻抚后背的触感,钟文姝没再说话,转而来的是更大的哭声。   良久,贺实察觉到怀中的哭声小了,将人放开,用兜里的手帕一点点给她擦干净脸:   “不怪你,不是我们姝姝的错。”   他不知道内里的弯绕,但贺实知道他家的姑娘哪怕再多的毛病,只有一点,她绝对做不出将钟母气进医院的事儿。   所以刚刚医生口里那句“气晕了”的罪魁祸首也绝不可能是他家姝姝。   钟文姝又想哭了,但最后瘪着嘴露出了个特别丑的笑。   贺实嘴角也带上了笑,摸了摸已经起毛边的脑袋,声音温柔:“走吧,我们该去陪妈妈了。”   “陪妈妈”,在九月已经有些许冷意的吹风中,贺实的一句话终是将她那最后一点焦虑给抚平了。   ----   钟母是在后半夜三点多的时候醒过来的,钟父早就将吃食给送了过来,见到钟母醒了立马就去找小护士借锅加热。   钟文姝更是直接倾趴在病床前,小声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母摇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多大了的人了,还哭。”   钟文姝眼睛肿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妈妈,我要被吓死了。”   “妈没事,明儿就好了。”钟母说完,又四下看了几眼,才问道,“小敏呢?”   钟文姝下意识看向钟文敏之前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钟文姝刚想回话,钟母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去叫小敏过来。”   “找个离这儿最近的拐角,那孩子一定在那儿。”   钟文姝没怀疑妈妈的话,因为她一出房门就看见了右边拐角处露出大半个蹲着的身躯。   很显然,那是没藏好的李宝来。   钟文姝走过去,拍拍李宝来的背示意他让开,后者看了钟文敏一眼听话得让开了。   钟文敏的身影完全展现出来,她只有背靠着墙,双腿和身体呈现一定的角度,这一动作让钟文姝难得能不抬头看人。   若是换成今日之前,那钟文姝怎么也得嘴贱几句,只可惜现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   “咱...妈找你。” 第222章 这四颗糖,她记了一辈子   钟母明显有话要单独和钟文敏说,其他人自然不会这时候凑上去,或靠或坐都等在病房门口。   贺实安慰性得拍了拍宝来的肩膀,没说什么。   这时候天都快亮了,虽然都没什么睡意,但身体上的疲惫是真实的,再加上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好不容易松了几分,也都没有浪费力气说话。   钟父拿着热好的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病房门口的三个孩子,视线往周围扫了扫,没见着二闺女,一合计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没多言,钟父上前把食盒递给小闺女:“一会儿你进去,把这粥给你妈盛一碗。”   钟文姝点头接过,把饭盒放在腿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打算给钟父腾个位置出来,被后者摆手拒绝了:   “你坐着就行,不用管我,走廊里太闷,我出去走一圈。”   “这天都还黑着您去哪儿啊?我跟您一起吧。”说着,钟文姝把饭盒递给贺实就要起身。   “就楼下那小花园走走,没事儿。”钟父依旧摆手,“宝来去陪我走会儿就行。”   宝来本来是斜靠在墙上的,听见钟父叫自己都名字,站直身体回话:“文姝姐你坐着,我去。”、   钟文姝没再坚持,宝来挺可靠的,有他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走廊上剩下夫妻俩,贺实轻声开口:“累不累?要不靠着我睡会儿?”   钟文姝也没推辞,顺势靠在了贺实的肩膀上,还把那个饭盒又拿回来抱在自己怀里,才安心闭上眼睛。   累是真累,但肯定是睡不好的,顶天就是眯一会儿。   毕竟医院这种地方除非自己是病号,否则是别想睡安稳觉的。   贺实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就不动了,也闭眼假寐,一只手还在钟文姝背上轻拍着。   钟文敏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副场景,脚步一顿,靠在门框上看了好一会儿。   这不是钟文敏第一见两人这般,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让她觉得,幸福似乎具象化了。   片刻失神后,钟文敏脚尖轻轻点地发出了轻微声响,相拥的两人先后回了头。   对上钟文姝的眼睛,钟文敏本来就在嘴边的话一瞬间全忘了,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钟文姝也不遑多让,抱着饭盒的手都下意识多用了几分力。   贺实见状,拍了拍钟文姝的头先打破了沉默:“这个时间点儿了妈肯定饿了,把饭盒给我,我去陪妈吃饭。”   说着,又看向钟文敏道:“文敏,你也休息会儿,熬一晚上了。”   钟文敏刚想张口说什么,钟文姝抢先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我去!”   这人动作太快,几乎是话落就到了病房门口,贺实想拦都没来得及伸手。   钟文姝的确是还没做好准备和钟文敏单独相处,从昨儿下午到现在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但很多事情的确不一样了。   再加上没休息,脑子里面的线条哪怕被贺实梳理过一遍,但还有那么几根得缠绕着,她得先去找妈妈要颗定心丸。   只不过路过钟文敏的时候,钟文姝还是放慢了脚步,嘀咕了一句:“我先陪妈妈吃饭,一会儿就出来。”   声音很小,但足够走廊上的两个人听到了。   贺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这姑娘啊,还是个孩子。   想着,贺实朝钟文敏招招手:“过来坐。”   钟文敏应声过去。   待人坐好,贺实朝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有三颗糖。   奶糖,巧克力,以及一颗很普通的水果糖。   贺实:“奶糖是姝姝站起来之前塞给我的;巧克力是宝来的,他陪爸去吹风去了;这水果糖是我的。”   听着贺实的话,钟文敏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面传出来的震动告诉她:   它很开心。   钟文敏刚刚就湿过一次的眼眶又红了,像是为了掩饰失态,吸了吸鼻子开口:“贺哥您还有呢?可真稀奇了。”   贺实也乐意配合:“不说其他,咱们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我怎么也算是你半个哥,给颗糖不是应该的?不过只能给你这便宜的,贵的得留给我家姝姝。”   钟文敏乐了,很给面子先把水果糖接过来,剥开糖纸塞嘴里,齁甜齁甜的。   贺实手也没收回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举着,是钟文敏伸手就可以拿到又不至于冒犯的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眼前人差不多放松了,贺实才又重新开了口:   “文敏啊,咱们呢选择不了自己的爹妈,运气好那就遇上的是我老丈人丈母娘那样的,运气不好那就是我爸那样的,这谁都说不准。”   “那我算好还是不好?”   “算不好的。”贺实没有避重就轻,很认真回答,“不过只是你落地的那瞬间不好,从你被老爷子抱着,拍板姓钟后就好了。”   从她被交到钟母手里,从她有了钟文敏这个名字就好了。   至少比他要好多了。   贺实:“文敏,我们千辛万苦来这一遭,不是来历劫的,一辈子就这几十年,要先问自己值不值得。”   钟文敏傻愣愣重复:“值得吗?”   贺实摇摇头,笑着问:“这么多年喊的爸妈值得吗?”   “他们拿我当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我...”   “那值得吗?”   “值得。”   “过年给老爷子磕的头,值得吗?”   “值得。”   “那上面的哥姐,下面的弟妹,值得你惦记吗?”   “值得。”   “那不就得了。”贺实笑意更盛,另外一只手插进衣兜里的手也拿了出来,“为了让你觉得值得叫我一声哥,我再给你添颗糖,水果的。”   钟文敏看着眼前人手心里又成了三颗糖,愣了一瞬后拿起那颗奶糖剥开糖纸,还把剩下的糖纸仔细叠了两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嘴里的奶糖还没完全化,钟文敏又拿起巧克力,依旧是剥开吃掉,叠好糖纸放进衣兜。   最后是水果糖。   贺实一直很有耐心,等到钟文敏把三颗糖都拿走,他才把手收回去。   “好啦,钟文敏同志,尝过了甜就要向前看了。”贺实晃了晃手臂,示意钟文敏抬头,“前面有人在等你了。”   钟文敏抬头,走廊的那一端,咧开一口大白牙的少年正在挥动手臂,像是随时都会朝自己奔来。   “再往左瞧瞧。”   钟文敏依言转头,自己刚刚靠过的门框,有一个人嘴巴张合着,无声在叫自己“敏敏”。   “当然,还有贡献了两颗水果糖的我。”   “嗯,我记得。”   她真的不爱吃糖,不管是奶糖水果糖,也就是宝来费大力气搜罗来的带着苦味的巧克力算是合她胃口。   但今晚上这四颗糖,哪怕着实有些齁,钟文敏也记了一辈子。 第223章 以后也别回来了   天刚亮没多久,钟文婷夫妻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一路上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的李桂花。   钟文婷先瞧了眼钟母的状态,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后就对钟父道:“爸,你们都先回去休息,今儿我守着就行。”   钟父不太乐意,刚想开口,李桂花抢了先:“诶对,老钟你回去歇着,还有我呢,我就跟婷丫头在这儿,出不了问题。海子,快,把你爸给送回去!”   听见李桂花叫自己,大姐夫于成海看向老丈人,就等着他开口。   钟父还是不想走,最后还是钟母拍板让他好好回去睡一觉,钟父这才跟着女婿走了。   劝走了钟师傅,钟母又转头对着几个孩子道:“你们几个也都回去,一晚上跟我在这儿也没睡个好觉,要来等休息好了再来。”   这四人面上的疲惫根本遮掩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听钟母这么一说也没推辞,他们也确实想回去睡会儿。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三人,李桂花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献宝似的在老姐妹面前晃了晃。   钟母被她整得头晕,摆摆手让她有事儿快说。   李桂花还真看懂了,把玻璃瓶小心放在钟母床头的柜子上:“这可是好东西,我家大花上次给他爸带了几根老参须回来,我全给泡酒了,一共才那么点儿,我可是给你带了一半来!”   钟文婷在一旁听得直乐:“我说刚来得时候您骑车的姿势怪,合着怀里还揣着这么个宝贝呢?”   “可不是!婷儿啊婶子跟你说,你别看这只是人参须泡出来的,那也难得,有钱在外面都买不到,我也就是看在咱俩家是亲戚的份上才拿出来的,其他人我可都不给!”   钟母这时候精神还不错,瞧了眼床头的玻璃瓶,知道李桂花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难得放软语气,开口道谢:“谢谢桂花了。”   李桂花一怔,然后咧开了嘴巴,那模样别说跟她的宝还挺像,就是牙没她家宝的白:   “婷啊快给婶子说说,你妈刚说啥了?”   在一旁削苹果的钟文婷顾及着自家妈抹不开面子,笑着找了个折中的说法:“婶子,我妈知道您放下不下她,记着您的心意了。”   李桂花没听见想听的,哼了一声,接过钟文婷递来的小半个苹果,边啃边对老姐妹道:   “红娟啊,平时看你挺能的,这遇到事儿了还不是说倒就倒,知道为啥不?”   钟母没接话,反正这人自己会往下说。   果不其然,李桂花也没指望着老姐妹能回话,咽下嘴里的果肉自顾自往下说:   “还是上年纪了啊!这上年纪的人最忌讳折腾,半条命都能给折腾没。”   钟母刚才那点儿感激顿时没了:“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话?”   “这话你还真别不爱听。”李桂花的屁股从凳子挪到了病床上,还顺掖了一下被角,“这下面的一代一代就这么长起来了,这时间过可快了,咱都啥年纪了?”   “红娟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不?那时候我肚子里是三花,跟着我家老李就搬进大院,那时候周围也是一群孩子,小北是不还没影儿呢!”   像是被李桂花勾起了回忆,钟母开口的声音也带上了不少怀念:“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可不就是二十多年前了。”李桂花咂吧咂吧嘴,钟文婷很有眼色又递过去小半块儿苹果。   李桂花笑了:“当年整个胡同里的孩子,我最喜欢的就是咱们婷儿~”   钟文婷笑而不语,这婶子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忽悠她家小妹妹的,她已经习惯了。   听听就好,桂花婶子的喜欢一天一个样。   李桂花咬了口苹果,又开口了:“二十多年了,咱也五十多了,所以红娟呐,上面对咱好的老人咱好好照顾着,下面惦记咱的孩子咱就多帮衬,至于其他的,咱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活得才久。”   想得多容易老,没看见隔壁王家那个,成天担心不是担心大儿子的心思,就是琢磨小儿子为啥还没成家,现在白头发都多少了,看上去可比她李桂花要大了好几岁呢!   想到这儿莫名有些高兴的李桂花噗嗤一声乐了。   钟母不知道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也承了情,两人也难得心平气和说起了家常。   没过多久,胡同口三人组连带着王婶子也结伴来了,风风火火的一见人就问怎么了。   其实李桂花到现在也只以为钟母是和小姑子闹了矛盾,再加上被外甥女给气着了才晕倒的,内情那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时间要是再往前倒腾几天,钟母还会给小姑子母女遮掩几分,但如今人家已经把巴掌放在你脸上了,再忍那就不是她林红娟了。   真相是不可能说的,为了小敏,也得咽回肚子里去。   最后钟母只含糊说了句被家里的事儿累着了,至于具体缘由,那就由着三人组自己思量去。   几人也就只待了一会儿,毕竟今儿是中秋节,家家都讲究团圆,能来已经说明是真的关心了。   李桂花倒是真的能待,一直到中午钟父来送饭了,才溜溜哒哒回家了。   下午,老爷子也来了趟医院,身后还跟着几个崽子。   第四代的孩子几乎都是钟母带大的,感情自然不用说,如今瞧着钟母的模样,全都围在病床前嘘寒问暖。   大果子更是直接把端茶倒水实质化了,下面那些小的也学得有模有样。   钟文婷带人走的时候,大果子还让奶奶好好养病,他明天带着作业来看她。   总之,钟母被这些孩子哄得很开心,以至于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老爷子两个人的时候,钟母整个人都精神状态都比刚醒那会儿要好了不少。   老爷子见状简单又问了点儿儿媳的情况,就直接说了昨晚回去以后的事儿。   昨晚回去的路上老爷子从钟文南口里了解前因后果,知道又是褚曦惹出来的事儿后,刚踏进自家院子就抄起墙边的扫帚给了褚曦一下。   老爷子用的劲儿可不是钟小姑那一巴掌能比的,褚曦当时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   一天之内挨了两个人的打,褚曦到底是个小姑娘,转身跑回来屋子,哭声不小,站在院子里的人听了个清楚。   南月两人在一旁瞧着未发一言,北小弟那是恨不得老爷子再来几下,在场心疼褚曦的也就是钟小姑这个亲妈了。   但盛怒的老爷子没人敢惹,钟小姑嗫嚅半天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院子里只剩下褚曦哭声和厨房那边钟父做饭的声响。   两种声音交杂,好半晌老爷子开了口:   “明天去看看你妈就走吧,以后也别回来了。” 第224章 敢认我吗   不管钟小姑听见老爷子这番话心里怎么想,至少听在钟母的耳朵里是舒服的。   活到如今的年纪,钟母深知哪怕再失望,父母与子女间的根源也是斩不断的。   就像是她和大儿子之间,嘴上说着放下了,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而老爷子比起她来只多不少,毕竟大儿子现在看来也算是迷途知返,可老爷子的闺女......   所以老爷子说出那句话究竟下了多少决心,怕是也就只有老人家自己清楚了。   埋下炸弹的人终究亲自点燃了引线,而多年来拼命拆弹的人还是功亏一篑,他们更是被残余的弹片划开了皮肉,鲜血如注。   钟母是幸运的,正中心口的弹片被人小心翼翼拔了去,而反哺的乌鸦也告诉她:“我只有您一个妈妈。”   只是很遗憾,她的乌鸦是个宝贝,他的不是。   老爷子掩藏不住的疲惫没能逃过钟母的眼睛,可她什么也没说。   当天晚上,在钟文姝的强烈要求下,钟父失去了陪床的资格,转而换成了敏姝小姐俩。   好在是病房够大,三张病床只住了钟母一人,小护士象征意义说了几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给了她们另两张床的使用权。   钟文姝笑嘻嘻送走了小护士,转身趴在钟母床边,笑得不怀好意:“妈妈妈妈妈~ 我今下午特意去瞧了,没见到人,已经走了呢!”   “就你机灵。”说着,钟母没好气拍了下小闺女的背。   脸皮很厚的钟文姝很不客气把这话当做了夸奖,又凑近了几分道:   “真的,东西全都没了,我都仔细瞧过了。而且妈妈今儿太阳特好,我们几个下午把用过的被子都给洗了,洗得可干净了。还有您放柜子里的被子,我都给抱出来晒了,明儿您回家睡觉肯定特舒服~”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钟母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多大的人了......”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钟文姝抬起头冲着眼前人展露一个大大的笑。   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妈妈,以后不能这样了,我真害怕。”   刻意耍宝除了想哄妈妈开心,更多的无非就是掩饰内心的恐慌。   长到一定年纪,我们始终坚信自己已经学会坚强,可以无畏面对这个世界给予的所有考验。   但事实上,我们始终是那个血肉之躯的孩子,拥有最原始的本能,至少在妈妈面前是这样。   所以再多的坚强,看着面容苍白闭眼沉睡的母亲,也是会害怕的。   害怕噩耗,害怕失去,害怕真的成为坚强的自己。   没有人愿意长大,谁都想成为那个永远都有妈妈的孩子。   钟母没问小闺女怎么了,她朝一直沉默的钟文敏招招手,等到后者在自己的另一边坐定,才把着两个孩子的手轻轻放在一起:   “都过去了,以后你们姐俩好好的啊。”   钟文敏依旧没说话,她的手被放在中间,上下都传来了暖意,从指尖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愣神的时候,钟文敏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痒意,是有人在用指尖挠她的掌心。   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已经又开始摇头晃脑讲笑话逗妈妈开心,后者很是配合得笑着。   像是错觉,对面的人没有看自己,但掌心的感觉又是实打实的。   “--,---”又是一阵有规律的痒意传来,钟文敏蓦然想起小的时候两人闹别扭,谁也不愿意开口先说话,就会这样挠挠对方的手心。   前两下是名字,后三下是“和好吧”。   想到这儿,钟文敏微微曲起一根手指,也轻轻回了一下:“✓”。   “好”。   钟文姝眼睛还有点儿红,脸上的笑却灿烂得不像话,整个人都快扑在了钟母身上,开口说出来的话更是热情:   “妈妈妈妈~ 我好爱你啊~”   “你这孩子......”   病床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病房里的人呐,亮了。   ----   事情正如钟文姝说的那样,钟母出院回来以后没再见着钟小姑母女的身影,两人住过的房间也被几个小辈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家里也没有不长眼的提起这两人,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虽说有点掩饰太平的嫌疑,但是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是有道理的。   只是就在钟文姝以为这件事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以后,褚曦再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小姑娘是一个人来的,没敢上钟家的门,竟是直接在大街上把她们姐妹俩给拦住了,吓得握着车把的钟文敏直接一个急刹车,要不是腿长给撑住了,两人连带车真能直接摔地上。   小姐俩本来是去看阜定街那边装修好的二进院的,被这么一闹差点摔跤不说,好心情也顿时没了,自然开口也没多客气。   不对,两人根本没开口,只定定看着褚曦,想看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褚曦都已经想好对面的人那句“你找死啊”该怎么回答了,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只能自己先开口:   “妈病了。”   很显然这话是对着钟文敏说的,话里的“妈”指的也是钟小姑。   就算还不知道褚曦的来意,但是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小姐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得找个其他地方,至少不能是在大街上。   至于带着褚曦一起去那二进院?钟文姝没给褚曦一巴掌已经算很给面子了,带她回家那是想都不要想。   三人就这么就近去了小公园,围着石桌坐定后,钟文敏直接开口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妈病了。”褚曦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想我怎么样?”话落,钟文敏没忍住笑了,突兀的一声,再傻的人也能听得出其中嘲讽的意味。   钟文姝无声握住身旁人的手,安慰似得捏了捏。   钟文敏偏头看了一眼,立马收到一个呲出大白牙的笑,她自己也没忍住乐了。   而就是这样的互动,像是刺激了对面人一般,褚曦突然有些激动:“妈回去就发烧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东西也吃不下!”   “所以呢,要我跟你回去看看吗?”钟文敏收起笑,直视对面人那双跟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以什么身份?侄女?还是亲闺女?”   “我倒是敢跟你回去,你还有你妈,敢认我吗?” 第225章 这孩子脑子有问题   “你们不敢。或者说,你们根本没想过认我。”钟文敏语气笃定,抬手把要反驳的褚曦打断,继续道,“刚才的问题,你们也没想过第二种可能。”   钟文敏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让我跟着你们回去,是想给我介绍对象是吧?行,先不说我已经有对象,就单只说这件事儿,我还在上学,书都不读了跟你们回去结婚?”   “不是,我妈没想现在...”   “成,不是现在,是想等着我毕业?那好,几年前我要下乡的时候不提,埋头种地的时候不提,偏巧等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回城了,你们跑来提这事儿,还真挺巧啊。”   是不是真的巧,钟文敏不在乎,只是心底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让她忍不住深想,对方到底在谋算计什么。   那个侄子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明的隐疾?或者也有个年少轻狂时留下的孩子?   越想越觉得恶心,钟文敏竟然忍不住干呕一声,惊得钟文姝赶忙去摸她的手。   好在入手是温热的触感,不像当初孙雪菲那样的冰冷。   就是有些抖,应该是气得,钟文姝默默凑近身旁人,握住她的手也没再放开。   钟文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情绪看向对面的人:“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想好要怎么给褚家父子还有周围的邻居介绍我了吗?到底是侄女还是二十多年前未婚先孕留下的亲闺女?”   说这话的时候,钟文敏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攥得钟文姝都有些疼。   正想动一动,示意身旁人轻一点,褚曦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不...不能让我爸和我哥知道,对你也...也不好。”   瞧瞧这话说的,钟文姝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倏然站起身拍在身前的石桌上,眼睛冒火:“想得这么美,你们是真不要脸啊,合着啥好事儿都得让你们娘俩占了呗,这么会想,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语速极快,都有点吐字不清,倒是让钟文敏噗嗤一声乐了。   乐完之后反应迅速在钟文姝要炸的时候将人拉回来坐着,还仗着手长力气大揽着她的肩难得温柔:“乖啊,不气不气。”   很好,钟文姝被安慰到了,收回自己想要去掐腰的手,暂时恢复了自己哑炮的身份,安静瞪着褚曦。   褚曦这时候也没空和钟文姝吵架,她只看着钟文敏,想要等她的回答。   钟文敏也不卖关子,直视褚曦的眼睛:“你们不愿意说真相就让我跟着你们回去,那我图什么?我不在钟家当闺女,偏要去你褚家当侄女?”   褚曦:“我妈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也肯定拿你当亲姐姐。”   “那我能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吗?我不想做饭只想等着吃行吗?能吃完饭放下筷子什么都不管吗?我想买件新衣服能直接开口管你爸妈要吗?”   褚曦答不出来。   钟文敏:“祖宗我不做,上赶着去你家当孙子?这是换你,你干吗?”   褚曦不干。   钟文敏:“还有你那个什么堂哥,我到现在除了他姓褚,家里几口人、长得咋样这些都不知道,我是疯了才会放着家门口爹妈看着长大的对象不要,非得跨个省找个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到时候人家给我一巴掌,我连个撑腰的都找不到。”   “妈不会...”   “那你妈死了呢?”   钟文姝手一抖,有点想鼓掌,手掌张合几次还是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她家敏敏这嘴啊,那真的是一天更比一天强。   褚曦也被钟文敏这话整得一愣,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干脆瞪了还竖着大拇指的钟文姝一眼。   钟文敏也没指望着褚曦能回答,毕竟这话也确实不好听,她顺手从身旁人兜里摸出一颗奶糖,扒开糖纸塞进嘴里,慢悠悠开口:   “你们想让我回去,话里话外都是想弥补我,但是弥补的真的是我吗?”   或许有,但一定不纯粹。   更多的是钟小姑想弥补自己多年来丢下孩子的愧疚,用她自以为是的方式表达根本没有多少的母爱。   就连那么多年寄去东北的钱,也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心安。   钟小姑告诉她自己,当年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   多年来的自我催眠,她自己也真的信了,信自己的无辜,信她自己还有弥补的机会。   所以钟文敏在想,钟小姑带着褚曦把事情撕开,想要的应该就是自己的那句“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那心底的那点愧疚就烟消云散了吧?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钟文敏的猜测,至于内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真的没有兴趣和精力去求证。   不管是与否,都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霜,早就面目全非了,可信度又能有几分呢?   只是有一点,钟文敏是真的好奇,想到此,她重新对上褚曦的眼睛,发问:“褚曦你呢,这么想我跟着回去,我回去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钟文姝听着这话,也抬头看向褚曦,等着她回答。   褚曦早就被钟文敏一连串的问话打得没了精气神,被这么一问先是看向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又牵在一起的两人,而后才蔫哒着开口:   “你是我的亲姐姐,该对我最好。”   敏姝小姐俩对视一眼,似乎摸到了点儿苗头,默契转头等着褚曦继续说。   褚曦:“亲妹妹儿表妹之间,不是本来就该选亲妹妹吗?”   钟文姝啧了一声,实在无语。   八岁的孩子说出这话,姑且可以称为天真可爱,但是褚曦今年十八,钟文姝只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褚曦不管,执着看向钟文敏,想要一个答案。   小的时候跟着妈妈来舅舅家,这儿孩子多,好玩儿自然也多。   只是表哥表姐们对她也就一般,要不是长辈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根本不乐意带她一起玩儿。   回去后,褚曦闹着钟小姑也想要个亲姐姐,能带着一起玩儿的那种。   拗不过闺女的钟小姑告诉她了一个秘密:二表姐其实就是亲姐姐。   那时候还不知道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既然是自己的亲姐姐 ,那就该对自己好过于其他的表姐妹。   约莫就是这样的想法,让褚曦看钟文姝不顺眼,也毫不愧疚把事情给捅了出来。   吃醋也好,占有欲也罢,归根结底,还是钟小姑的错。   钟文敏一瞬间的同情,不过很快就被脑子里的小人给打散了。   这孩子确实脑子有问题,得离远点儿,被传染了治都治不好。 第226章 宝来咋夸你好看的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并且坚定不移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小姐俩不理解也不接受,但对于一个不重要且还有点儿恩怨的人,属实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把人带回正途。   所以,钟文敏面对褚曦那声满是委屈的“姐”只留下一句“回去注意安全”,然后就果断拉着钟文姝走了。   自行车蹬得飞快,头也没回一次。   倒是钟文姝坐在后车座上,回头瞧了瞧:褚曦依旧坐在石凳上,低着头,肩膀似乎在抖,多半是哭了。   钟文姝轻轻啧了一声,抬手去戳眼前人的腰,担心被甩出去,还特意放轻了力道:“敏啊,她哭了。”   钟文敏的脚一顿,但只是一瞬,又开始继续蹬车,还故意晃悠了几下,钟文姝吓得立马紧紧抱住眼前人的腰。   钟文敏:“那我把你放下来,你去安慰安慰?”   “快别了,我怕和她打起来。”   “就你?”钟文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你这小身板,打得过谁啊?褚曦一巴掌就能给你扇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和贺石头学过几招的!”   说起来也是贺实闲得慌,休息的时候没事儿干,把隔壁的崽子逗哭以后就只能去找媳妇玩儿,有一段时间更是热衷锻炼媳妇身手。   钟文姝也是给面子,愿意陪着贺实玩儿,只可惜练来练去只学会了攻击下体那一招。   不道德但是贼有用。   贺实作为差点儿中招的直接受害人单方面结束了这一游戏,钟文姝也就只停留在“学”过几招的地步了。   而钟文敏想到她身上软绵绵的肉,那是一个字也不信,呵笑一声开口叮嘱:“回去别跟咱妈提这事儿啊。”   “知道知道,咱今天就是出来玩儿的,没碰见其他人。”钟文姝点头应下,随口问道,“诶,敏敏,你说这褚曦到底咋想的啊?”   “我都没想了,你还琢磨呢?”   “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有空琢磨她,不如早点儿把搬家的事儿定下来,我跟你说那个柜子给我打没有?”   “一会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说啊,我连窗户都给你换了个大的,到时候我去给你打个小桌子放那儿,太阳好的时候泡个茶,你看看书啊什么的贼舒服~”   这话说的,钟文敏想着想着没忍住乐了:“你还真会享受啊。”   “那可不是~ ”钟文姝在后座上笑眯了眼,踩着脚蹬子站了起来,贴上钟文敏的后背开始哼歌。   钟文敏眉眼柔和,绕开路上的小石子,稳稳向前骑...   当晚钟家后院耳房的灯亮到很晚,桌上的本子密密麻麻全是字,若是钟文姝在就能发现,本子上写的正是之前敏敏提过一次的还没有正式名字的故事。   ----   到底是年纪摆在那儿,钟母哪怕解开了心结,这一晕倒也伤了身,精神也没之前好了。   现在家里条件也挺好,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能挣钱,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轻松轻松。   供销社的工作比起厂里工人是轻松不少,但是一天下来哪怕能坐,也挺累人。   钟母和钟父一商量,干脆提前办了退休,家里确实不差那点儿钱。   钟文姝知道后举双手赞成,之前瞧着妈妈那样就难受得不行,现在退了时间多,她自己只要有空就跑回来陪着,见缝插针就在妈妈面前叽叽喳喳。   把钟母给烦得呀,差不多到了见人就关门的地步。   “你小妹也是真够烦的。”再一次把这祖宗送走了,钟母忍不住和身旁的大闺女抱怨。   “这是惦记着您呢。”钟文婷放开闹腾的小新远,坐在钟母身边继续道,“妈,李家那边日子定了不?”   “定了,就过几天,你几个弟妹都能有空回来,人齐正式。”   因着之前钟母晕倒,和李家一起吃饭的事儿也不了了之。   钟家这边没什么心情,过了也就过了,倒是李桂花那边还惦记着,这不连着好几天来看钟母的情况,确定老姐妹没事儿了以后就又开始张罗。   时间定在了十一后的周末,文字辈的几个孩子都有空,宝来也不出车,两家接近二十口人就在钟家后院摆了两桌。   钟师傅亲自掌勺,全是硬菜。   大果子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吃得满嘴流油,院子里也都是孩子的笑闹声。   宝来坐在他贺哥身边,更是被钟文南几个灌得晕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利落了,一个劲儿对着钟文敏傻笑。   钟文敏本来面不改色,但架不住有姝南北几人在旁边起哄,愣是给她整不好意思了。   北小弟见状,一脸贼兮兮的笑把小新远给招了过来,顺手从他三姐兜里掏了颗奶糖塞进小家伙手里。   这孩子也是个好收买的,听了小舅舅的话立马乐颠颠跑了。   钟文姝不明所以,问道:“你跟他说啥了?”   北小弟朝另外一桌努努嘴,啥也不说就让她等着看。   这倒是把附近几个人的兴趣勾了起来,好几双眼睛都集中在小新远身上。   只见这孩子小跑到宝来身边,拉拉他的衣服,等人看过来后奶声奶气问:“宝叔,我二姨好不好看?”   这话一问,几个长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眼睛虽没看,耳朵都竖起来了。   只可惜宝来已经喝懵了,盯着小新远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小家伙口里的“二姨”是谁。   小新远一心完成任务后去找他小舅舅要另一颗糖,拉着宝来的衣服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宝来听清楚了,嘴巴咧得更大,把小新远捞起来放在自己膝头后,也不说话,伸手搓揉这孩子本来就没多少的毛,整得这孩子呲哇乱叫,就差开嚎了。   “行了,本来就没几根毛,宝来你别再给薅秃了。”开口的是李父,也是没眼看自家儿子这傻样了。   钟文姝啧啧摇头,屁股带着凳子又往钟文敏身边蹭,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给我讲讲呗,宝来平时咋夸你好看的~ ” 第227章 你们几个趴这儿干啥呢   钟文敏很是嫌弃把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开,回答得斩钉截铁:“你想都不要想!”   闻言,钟文姝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钟文敏见状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姑娘又凑了上去:“所以,宝来真夸过是叭?”   钟文敏:......   后悔三秒,钟文敏果断转头出朝向关月,说什么也不愿再搭理钟文姝。   行吧行吧,就当敏敏是害羞了。   她是过来人,都懂~   ๑乛◡乛๑   一顿饭,钟文敏和李宝来这事儿也算是过了明路,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对象了。   宝来跑钟家也比以往勤了不少,毫不夸张得说,钟家那些零碎活,宝来做得比钟文东还要多。   就连后院那棵至今没有结过果子的枣树,这孩子浇水特勤快,老爷子好几次都担心别给他浇死了。   先不说钟文东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反正贺实同志去钟家蹭饭的时候,不止一次瞧见丈母娘满脸笑意让宝来歇会儿。   跟着沾光,贺实喝的水不是加了茶叶就是添了蜂蜜,之前可没这个待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觉没人家做得好的贺警官拉上大姐夫于成海加入了浇水的行列。   结果最后枣树没事儿,钟母难得闲情逸致种在院子里的花草全都让这两人给浇死了。   钟母:....这一天天日子过得...   最后两个糟心玩意儿连带着还新鲜的宝来都被剥夺了碰水壶的权利,北小弟带着小新远乐呵呵在旁边看戏,脚边还有个和大果子贼像的三果子。   日子啊,热闹得呦~   这时间一长,哪怕两家人没刻意往外说,有心人也看出了点儿意思,像是刁大嘴那三人就是最先琢磨出味儿的。   这不,直接在楼道底下就把李桂花给拦住了。   而李桂花,真的笑成了一朵花:“是,这俩孩子也是一起长大的,有缘分,我们两家也知根知底儿,这是天大的好事!”   刁大嘴刚想附和几句,一旁飘过来一个酸溜溜的王婶子:“孩子是好孩子,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妈。”   “诶,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小气,眼红我家宝来找个好对象是吧?”   “谁眼红了?”王婶子挤开篾子婶,挎着菜篮子瞪李桂花,“我家军义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以后找的对象那不知道得多优秀!”   李桂花半点也不生气,嗯嗯点头:“军义这孩子是争气,就是亏在了妈上呦~”   王婶子真的想打人,她把自己的手挎在刁大嘴的手肘里,手动拴住自己:“你就得意吧,红娟早晚受不了你!”   “红娟?你当我和红娟的关系跟你似的就是个老邻居?我俩可是几十年的老姐妹,关系最好了,你可比不了!”   怕两人说着说着真打起来,刁大嘴手里暗暗使劲儿把王婶子的手栓牢了,开口劝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啊,这俩孩子的好事儿,都消停点儿。”   被挤走的篾子婶也走到李桂花身边,挽住她的胳膊。   没有用武之地的金婶子默默接手菜篮子,不然一个激动扣人头上那就真不好收场了。   三人的良苦用心注定要被辜负了,因为李桂花越说越起劲儿:“合着你是嫉妒我和红娟关系好是吧?那没办法了,你以前就比不上,以后你更比不上~”   王婶子那个气啊,脸都涨红了,挣脱开刁大嘴:“那咱俩去找红娟,让她说说和谁更好!”   “走啊,现在就去!”   两个婶子谁也不让谁,快步朝着鹁鸽胡同去了。   剩下的三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刻的默契达到了顶峰,拔开腿眼带兴奋跟了上去。   而前面那两位,大约为了争心里那口气,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走着走着竟然小跑起来,三人组愣是甩了老远。   等到好不容易追上,就看见这俩人一个蹲一个半蹲躲在胡同口的墙根儿处,脑袋一个劲儿往胡同里张望。   金婶子:“诶,你俩干...”   话还没说完,大嗓门的金婶子就被王婶子瞪得咽了回去,上不去下不来的贼难受,干脆也上前把脑袋搭在了李桂花上面。   接着就是动作麻溜的刁大嘴,也把脑袋放了上去。   只剩一个篾子婶,身高不足以让她的脑袋占据最高位,但心痒得厉害,干脆扒着在最下面的李桂花,从她身侧塞了个脑袋过去。   李桂花差点被挤得趴地上,转头用手肘给了篾子婶一下,就在后者要开口骂的时候,王婶子那明显带着激动,细听还有几分惆怅的声音传来:   “诶诶!牵上了,牵手了!”   一听这话,两人哪里还顾得上吵架,直勾勾扫向,老槐树下的两人。   那是钟家的文敏和李家的宝来。   两人从一号院检查完出来,就在老槐树下站着闲聊,没说几句就几个婶子给逮着了。   李桂花当时想出去打招呼,硬是被王婶子给拉了回来:“诶,桂花你等会儿,你让我瞧瞧你家宝来是咋哄人家闺女的。”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话?啥叫我家宝来哄?那是俩孩子两...两情相悦!”   “行行行!”王婶子很敷衍,“你让我瞧瞧俩孩子咋两情相悦的。”   于是乎,也挺好奇的李桂花安慰自己这是在替儿子守着胡同口,就心安理得蹲在了墙根儿。   篾子婶:“别说,之前没觉得,现在看着这俩孩子还真合眼。”   刁大嘴点头:“都是大高个儿,看着是挺养眼。”   金婶子:“嗯嗯!”   王婶子哼了一声,也没反驳,但让她开口附和那是绝不可能的。   至于李桂花,早就笑得五官都飞扬了,尤其是听着那三人的话,心里美得都冒泡了。   刁大嘴:“宝来这孩子也挺会来事,诶你们数没,这兜里都掏出来多少东西了。”   篾子婶:“三四样得有了吧?”   王婶子乐了,用手去搭李桂花的肩膀:“桂花啊,你家宝给过你几样东西?”   李桂花:......   刚想嘴硬吹个牛,几人就听见身后传来钟母疑惑的声音:   “你们几个趴这儿干啥呢?” 第228章 听着就好疼   几个垒在一起的脑袋齐齐一动,最上面的刁大嘴最先反应过来,麻溜起身,顺带还把金婶子一起给拉了起来。   篾子婶见状果断远离李王二人,回归自己的三人组,顺带还指了指墙根儿:“红娟呐,我们几个是陪着桂花她们来的。”   她们是来劝架的,可千万别引火上身了。   眼见着钟母的视线转了过来,李桂花和王婶子这才想起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李桂花先一步捂住王婶子的嘴开了口:“红娟呐,还是咱们老姐们关系最好是吧!”   钟母不明所以,但是不妨碍她觉得李桂花有病。   王婶子这时候也把自己嘴巴上的手扒拉下去,也顾不上争宠了,只怒瞪着李桂花。   姥姥的,吵了这么多年的架,还学会动手了!   王婶子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瞧了瞧李桂花的头发,有点儿想让它们亲密接触的冲动。   爪子动了动,王婶子往前蹭了一步。   李桂花有点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远离这人,刚一动就听见他家宝那从远处飘来的声音:“妈,婶子,你们干啥呢?”   王婶子一僵,已经抬起来的手再空中抓了几下,硬是伪装成活动手指的模样,笑呵呵开口:“没啥,我和你妈闹着玩儿呢,倒是你和文敏,你俩在这儿说啥呢?”   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动手,那影响多不好!   李宝来边往她们这边走边道:“我俩就是商量点事儿,刚说完就看见你们在这儿,就过来看看你们都杵这儿干啥呢。”   他俩刚才确实实在商量事儿,婶子们刚瞧见的牵手也是宝来怕钟文敏饿,递了几块儿饼干过去。   两人说完准备各找各妈的时候,就发现了胡同口冒头的几位婶子,这不好奇就过来看看。   “没事儿,就正好遇上了,随便聊两句。”刁大嘴那刻在骨子里的爱好开始躁动,满眼兴奋,“你俩商量啥事儿啊?”   哪怕没了胡同口这个绝佳的位置,刁大嘴依旧是那个刁大嘴,颇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钟文敏默默缩在钟母身边,压力给到了宝来。   李宝来摸摸鼻子,笑得一脸憨厚:“不是啥大事儿,就是一点儿小事。”   刁大嘴:...你也是真能唬弄。   还想再问,钟母先一步开了口:“差不多得了,俩孩子自己的事儿,咱们做长辈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三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是真刺挠,但奈何对面是嘴相当严实的林红娟,注定是无果了。   嘚,还是得换个时间找落单的桂花下手。   三人组颇为遗憾,临走的时候刁大嘴还特意拉住钟文敏,说等她领证的时候婶子给包个大红包。   成功看到两个小年轻红了耳根,刁大嘴心情好了不少,乐呵呵拉着十万个不乐意的王婶子一起走了。   等只剩下四人,钟文敏和李宝来两人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打了声招呼拉着各自的妈说悄悄话。   钟母跟着钟文敏进到自家前院的空屋子的时候,眼瞧着满脸严肃的二闺女也不由多重视了几分。   钟文敏:“妈,我和宝来把八号院买下来了。”   钟母下意识皱起了眉,想着刚刚宝来拉着李桂花往胡同深处走,脑子里闪过一点想法,但也没急着开口,等着闺女继续说。   “桂花婶子不是一直想找个地方看孩子,就是像之前在这前院给小玲玲他们做饭那样,正好爷爷之前给小南打听房子的时候,也问到了这八号院,这不一直到现在都没卖出去,我俩就商量着干脆买下来,用别人的地儿不如用自家的。”   “你俩一起买的?花了多少?”钟母的眉头皱得更深。   钟文敏老老实实回答:“一万八。”   “一万八?”钟母诧异,“小南他们买的时候也才一万五吧。”   去年的时候还只要一万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涨了两千,再不下手指不定就要两万了。   如果真是这样,早下手还是好事。   只是,花一万八就是为了让李桂花有地方看孩子?   钟母心里有点不得劲儿,面上也多少显了点儿出来,钟文敏见状赶紧开口:   “妈您也知道我没啥钱,一万八宝来给了大头,我就出了不到三千,到时候那院子要规整也得是他给钱。”   “你这孩子,我说的是钱吗?”钟母拿手指去戳闺女的头,“宝来打小就和小南混在一起,也是个能挣...有本事的,但说到底二十多的小伙子,再有钱能有多少?”   钟母有种把眼前人脑子剖开瞧瞧里面到底装了啥的冲动。   以前是倒是没瞧出来,这孩子还挺...无私?   有点糟心,钟母手上的力度都加重了:“这一万五说掏就掏了,这时候还能拿,那到时候你毕业要成家,还能剩多少?你俩以后怎么办?”   钟家不可能不管闺女,怎么样也不会让钟文敏去过苦日子,但归根结底,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要支持李桂花的那颗事业心,但是李家可不止李宝来一个。   钟母忍了又忍,眉头皱了又皱,刚想伸手去揪眼前人的耳朵,就见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脆生生开口:   “妈妈~ 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二姐,花钱...”钟母下意识接话,刚说几个字就反应过来咽了回去。   小闺女嘴上没个把门的,还爱揽事儿,别一会儿找上门去再跟李家闹起来。   想到此,钟母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儿:“你晚上在家吃不?”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说要在家吃,然后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个圈,接收到敏敏的眼神信号,大致也琢磨出了是什么情况。   硬是把自己挤在两人中间,钟文姝抱住钟母的胳膊,笑眯眯开口:“妈妈,你和敏敏在说八号院那事儿吧?”   “你也知道?”钟母手指动了动,面上不显。   “知道呀。”钟文姝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过户的时候还是我陪着敏敏去的呢。”   “啪”   钟母猛得抽回被抱住的胳膊,一巴掌拍在钟文姝的背上。   钟文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点感同身受。   听着就好疼啊~ 第229章 这孩子…有心啊   钟文姝觉得自己今天回家就是个错误,委屈巴巴跑到另一边坐着,眼神控诉直勾勾盯着妈妈。   诚然,她的确是抱着看戏的心思才回来的,但是这一巴掌......   ᵟຶᴖ ᵟຶ   钟母心情倒是稳定不少,忽视那股强烈的视线,转而看向钟文敏,等着她解释。   钟文敏偷偷松了一口气,果然妹妹就是用来分散火力的。   想着,钟文敏对着钟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而后开口:“妈,我们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得决定。”   “之前确实想过,既然是桂花婶子想做的事儿,那就让李家几个孩子来管这些事儿,也是名正言顺。”   “但是南南知道后,就给我们出了个主意,说让我和宝来凑一凑一起把那院子买下来,房子写我们两人的名字,正好我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就可以先给桂花婶子看孩子,就跟那一号院一样,相当于租给别人用,实际所有权还在我们自己手里。”   其实钟文南私下里跟钟文敏说的更多,若是让李家的四朵花一起出钱,房子多半是要写李家老两口的名字,等到日后老两口不在了,那这要怎么分?   到时候再闹出个什么争夺财产的事情那就真成笑话了。   与其埋下这样的隐患,那不如从最开始就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姐弟俩说这些话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钟家的这几个文也是合伙做生意的。   人都是这样,对自己人有莫大宽容;对外人,咳咳,懂得都懂~   钟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了看面前这俩闺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泼冷水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只顺着钟文敏的话继续问:   “那你们以后呢,一年可转眼就过了,到时候宝来他妈做起来了,那可不是说搬就能搬的。”   小姐俩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话还是由钟文敏来说:   “妈,桂花婶子在咱们胡同做不长的。”   “细说说。”   “现在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东一家西一家整得乱七八糟,这么下去成不了气候,以后肯定会有专门的管理政策,做生意也不是想做的就能做的。”   至少私家住宅不是想做生意就做的,不然早晚乱了套。   钟母:“这是小南的夫妻俩跟你们说的吧?”   钟文敏点头:“我们哪懂这些,都是南南他们掰碎了给我们讲的,妈,这么多年,南南从没出过错。”   还是那句话,专业人做专业事,他们这些跟着喝汤那就好好听话。   这不是懒,也不是没主见,是术业有专攻,在自己的专业发光发热,然后彼此相辅相成。   钟母没有马上接话,也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带笑的,整得小姐俩还挺忐忑。   好半晌,钟母才开口道:“这样也好,你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去支持宝来他妈的事业,这日后不管怎么样,宝来他妈都会记得你这份情,只会对你更好。等到那院子空出来,你们以后也能搬进去,离家近,有事儿我和你爸也能帮一把,就是不知道多久才能住进去。”   钟文姝闻言眼睛一亮,笑嘻嘻举起手:“去我家去我家,我可是留了个贼大的房间,随便住!”   “一边儿待着去,哪儿都有你!”钟母瞪了眼又开始闹腾的小闺女,“李家又不是住不下,再不济回家来住也不能住你那儿,退一万步讲租房子住个一两年也行,轮得到你。”   “妈妈您变了,都开始拿钱不当钱了。”钟文姝啧啧摇头,又凑到钟母身边,“哎呦,我那一毛钱都舍不得给的妈妈呦~ 变啦~ ”   钟母一噎,顺着小闺女的话想想...   咳咳,这些年真的是被这些孩子给整的,照相机那些的就算了,这院子都是你一套我一套的,她竟然真的开始习以为常了。   不想搭理那个糟心玩意儿,钟母又看向钟文敏,问道:“身上还有钱不?”   钟文敏老老实实回答:“还有点儿。”   那也是不多了,钟母从衣兜里掏出四十块钱递过去:“这点儿你先拿着用,晚点儿我再给你拿点钱放身上备用。”   钟文敏很感动,但是钟文姝...   “哇哦~ ”   钟母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继续叮嘱:“别为了省钱不好好吃饭,身体最重要,没钱了就跟妈说。”   钟文姝:“啧~ ”   钟母:“长点儿心眼儿,家里给你拿的钱别跟宝来说知道不?”   钟文姝:“咦~ ”   “钟文姝你没完了是吧!”一个眼刀过去,钟文姝整个人都安分了。   这死孩子,就是欠收拾!   欠收拾的死孩子安分不过一分钟:“妈妈,您小闺女想吃烤鸭~ ”   “你看我像不像烤鸭?”   钟文姝:...也行叭!   比起钟家这边又是分析利弊又是煽情的氛围,八号院里面,李桂花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   “宝啊,妈没想到你和小敏还记得妈的心思,更没想到你俩把钱都花了就为了让妈能有地方做生意,宝啊,妈真的...”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李桂花已经说了半个多钟头,李宝来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已经发展到现在的镇定自若。   甚至还能在李桂花换气的间隙,接上一句:“应该的。”   李桂花更感动了,袖子都快湿完了。   好不容易等人平复心情,李宝来想开口问问这院子要怎么规整,就见他妈猛得站了起来,转身小跑出了院门。   李宝来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后面。   然后就见他妈抬脚进了钟家,拉着钟文敏的手上下摇晃,说的话基本上就是刚刚那几句,只是把“妈”换成了“婶子”。   钟文敏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李桂花拉着手很尴尬,并且有点嫌弃,转头向钟母求助。   只是钟母没接收到闺女的信号,她正在思考李桂花的话。   李桂花说,她家小敏出的钱比宝来还多?   可小敏刚刚说她只给了三千不到。   钟母瞧瞧有点嫌弃又有点懵的二闺女,又看了看背过身竖起大拇指的小闺女。   最后目光定格在欲言又止的李宝来身上。   这孩子...有心啊。 第230章 抬脚向前就是一九八一年了   于成海曾经语重心长告诉宝来,婆媳关系怎么样,最主要是看中间那个儿子会不会做人。   宝来不知道没有妈的于成海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不妨碍宝来听话。   当然,这孩子也不忘找“妹夫”促膝长谈。   贺妹夫想了想自家那对的婆媳的相处,想破脑子也给不出什么经验,毕竟他家的故事那真的是精彩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宝来要是真从贺家讨经验,那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了。   于是贺实同志郑重告诉宝来:大姐夫说得对。   以上这两位的教学,导致了宝来得出一个结论:他得两边都哄着。   所以就发生了以下的对话:   【宝来:妈,您看看这院子喜欢不?   桂花(疑惑):宝啊,你要干啥?   宝来:您先回答我喜欢不?   桂花:喜欢啊!   宝来:那给您拿来当托儿所,您看咋样?   桂花(惊喜+不可置信):真的?   宝来(点头):嗯哼~   桂花(想哭):宝啊,你还记得妈的事儿呢!这得花多少钱啊!   宝来(装作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买个小院子,以后成家了搬过去住,但是文敏说我俩的事儿不急,她还在读书,反倒是您,一直想整个托儿所,我俩就琢磨了一番,把这院子给买下来了,给您用着。   宝来(更加不好意思):我钱不太够,剩下的都是文敏给添的。   桂花(瞪大眼睛):文敏还出了钱?   宝来(真诚):嗯,给了不少。   桂花(捂胸口):妈呀...】   接下来就是李桂花同志拉着自己的宝感动得眼泪汪汪,以及跑去钟家继续感动的场面。   钟文姝整个人都惊呆了,呆愣愣看着桂花婶子离开的背影,甚至都忘了自己又一次被忽略的事儿。   认识这么多年,头回知道桂花婶子这么能哭。   “妈妈,桂花婶子她...真哭啊?”   “演的。”钟母呵笑一声,依照自己对李桂花的了解,这人感动是有,但程度相当有限。   而且活到这岁数,谁还不是个人精,只有三分那也得表现出来十分。   小姐俩对视一眼,眼里是一样的迷茫。   钟母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刚想开口给这俩傻子训练点儿心眼子,就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北小弟悠悠开口:“我要是娶了媳妇,妈您是不是也能像桂花婶这样去我媳妇家演戏啊?”   钟母:......   行行行,家里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眼瞧着妈妈垂在身侧的手有了些蠢蠢欲动的架势,小姐俩默契往后退了一步,只剩一个真傻的北小弟乐呵呵继续往火里添柴:   “那我是不是得抓紧时间处个对象了?这处起来怎么也得要几个月时间,诶正好我现在还没到年龄,得满了二十二才能领证,还能处一年多。妈,您啥时候给我介绍个对象啊?”   钟母眉心直跳,惊得小姐俩又往后退了一步。   “妈,我想娶个好看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孩子耳根儿还有点红,“最好是那种温温柔柔,见到我就脸红,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钟文姝总觉得这小子是在变着法骂自己,本来还想搭把手救一救孩子,现在看来,算了吧。   毕竟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滴~   结果自然就是自顾自说了半天的北小弟在妈妈的关爱中止住了话头,并且秉承着多做少说的原则,家里接下来所有的杂活都归北小弟承包。   至于期限,那就得看钟母的心情了。   于是乎,钟文姝拿着红虾酥,跟在北小弟身边,边吃边看他扫院子,心情莫名很好。   钟文敏还有点儿良心,从钟文姝手里拿了两根红虾酥塞进了北小弟嘴里。   嚼吧嚼吧,孩子这就被哄好了,脸上也见了笑,乐呵呵开了口:“三姐,你啥时候搬家啊?”   “年底吧,反正年前肯定要搬了,具体的还得看你姐夫啥时候有空,还有就是得找爷爷给看看,选个好日子。”   老一辈都说,日子选好了能生财,这种事情上钟文姝可是相当迷信的。   北小弟:“那三姐,你也给我留个屋子呗,没事儿我也想去住住。”   “屋子多,你想来就来呗。”钟文姝点头应下,那二进院屋子真挺多的,除了特意给妈妈和敏敏留下的,剩下的那些小两口一步到位都简单做了些修整,放上被子就能住人了。   北小弟满脸笑意,又看向钟文敏:“二姐,你以后家里也要给我留个屋子啊。”   钟文敏:“行啊,不过你这是打算让多少人给你留地儿?”   “就你和三姐啊。”小弟放下手里的扫帚,杵在地上借个力,“以后我和媳妇吵架,离家出走就有地方去了,想去哪儿去哪儿。”   钟文姝乐了:“你这连对象的影子都没有,就想着吵架离家出走了?也真够出息的。”   “这有啥稀奇的,我还不能想想了?”北小弟重新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全都嫁人了,都搬出去了,我不去感情就淡了......”   钟文姝离得近,把这话听了个清楚。   别说,还挺心酸的。   钟文姝抚了抚胸口,难得生起疼爱弟弟的心思,感性道:“北啊,三姐家永远都有你的地儿,想来就来!”   好歹是自己最疼的亲弟弟,回去就找人再打张桌子找个屋放进去!   “还是三姐对我好!”说着,北小弟的眼睛直往钟文敏那儿看。   钟文敏:......   这真的是,不表态还不行了。   “二姐家也有你位置。”   “好嘞!”   果然还是最小的好,哪儿哪儿都好!   当晚,在耳房照出了本上清秀的字迹:   【再亲密的兄弟姐妹,也逃不开长大后渐行渐远的命运,但总有人在努力向对方奔跑,哪怕杯水车薪,我也瞧见了他们的努力;   途逢巨变,很庆幸在他们的生活里我依旧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墨迹渐干,合上本子,抬脚向前就是一九八一年了。 第231章 不要住小姑家   钟老爷子给选了个好日子,八一年刚开年,小两口欢欢喜喜住进了新家。   搬家是要请客的,小两口商量一番,钟李于三家、齐二肯定要请的,谢清韵那边送来了几个看着就特别贵的摆件,人没来。   其他贺家人还是算了,请过来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儿,闷声发财咱不想那么多~   不过就算这样,来的人也真不少,钟文姝特意去买了不少东西,让掌勺的钟师傅大胆发挥,食材管够。   然后还趁钟母看不注意,塞了两张大团结进钟师傅的口袋。   钟师傅做贼心虚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只有父女两人后,拍着胸脯让小闺女只管等着,他今儿说什么也得把拿手活拎出来遛一遛。   于是乎,这一顿暖房宴,菜色极其丰富,几个崽子就不说了,就连老爷子都多喝了两碗汤,看向儿子的眼神变了。   最兴奋还是北小弟,一来就去瞧了他三姐给自己留的房间,满意得不行,当即表示今晚就在这儿住了。   钟母伸手就要去揪小儿子的耳朵,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北小弟拉过大果子挡在自己身前,嚷嚷道:“这是我亲姐!我可是三姐最疼的亲弟弟!”   听听这话说的,钟母觉得脸都丢完了。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大果子想着自家桌子上还没动的算术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屁颠颠跑去抱住在一旁看戏的贺实,表示今晚也想留下来住。   一口一个“小姑父”叫得贼甜。   贺实看着眼前小人头上那一头浓密的头发很羡慕,没忍住上手薅了两把。   这手感,比他媳妇还要好。   而大果子为了不回家写作业,愣是乖乖站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等到贺实玩够了孩子,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过去,才朝钟文姝在的地方努努嘴:“家里你小姑做主。”   大果子立马转头就跑,多犹豫一秒都对不起自己掉的头发。   敏姝小姐俩坐在关月身边,边嗑瓜子边听关家的新鲜事儿,正是精彩的时候,大果子的脑袋就凑了过来:“小姑啊,这刚搬家也怪冷清的,要不我今晚留下来给家里添点儿人气儿呗?”   关月先一步被逗乐了:“说说咋给你小姑添人气儿?”   大果子一听有戏,乐颠颠往三婶身边一凑,顺手把蹲在地上瞎玩儿的小新远拉起来抱在怀里:“三婶您想啊,这要是想以后日子过得好,那头一天是不是得热热闹闹的?”   “有道理。”关月忍着笑,“你继续。”   “但家里只有小姑和小姑父两人,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所以~ ”大果子拖长了音,还颠了颠怀里的小表弟,惹得小新远差点儿一口咬上去。   “所以,小姑需要我。”话落,还指了指小表弟,“当然还有远儿,我们兄弟俩一起留下来陪小姑!”   钟文婷走过来正好把这话听进耳里,在钟文敏身边坐定,才对着大果子道:“你小姑可不用你陪,有你小姑父呢;还有果儿你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完呢?”   钟文婷还住鹁鸽胡同的时候,可没少带大果子,指不定亲妈王兰对这个儿子的了解都没她这个大姑多。   果不其然,大果子听完大姑的话,毫不犹豫把小新远给放地上,然后走到钟文姝身边,抱住她的胳膊,语气认真:“小姑,您真的需要我。”   钟文姝这时候也算是知道这孩子在打什么主意了,坏心眼儿逗人:“那你把作业拿回来在小姑家做咋样?”   大果子立马放开小姑的胳膊,一脸“你怎么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姐几个乐得不行,钟文姝更是笑倒在钟文敏怀里,半晌擦了擦眼角的泪,最后还是做了个讨喜的长辈:“你去问问你爸妈,他们答应了那我这儿就没问题。”   瞧着大果子乐颠颠跑走的背影,文姝转头对着钟文婷道:“姐,你把小玲玲和远儿也留这儿一起玩儿呗。”   钟文婷有些犹豫,看了看乖巧跟在身边的闺女,又瞧了瞧浑身脏兮兮的小儿子,开口道:“玲玲倒是没事儿,就是远儿......”   小新远五岁多,最会看大人脸色,这不一听他妈口气里的犹豫,立马站起身奶声奶气道:“远儿跟表哥睡~”   小玲玲也眼巴巴看了过来。   钟文婷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把崽子留下有什么问题,就是怕小两口刚搬家有什么兴致再被这俩孩子给搅没了。   钟文姝倒是想得开:“姐,你把他俩放这儿吧,今晚儿让敏敏和小北都在这儿住,正好一个大的带一个小的,省事儿~”   “行啊。”钟文敏抬手把小玲玲招过来,转头对着钟文婷道,“姐,今晚我给你看孩子呀?”   “妈妈~”脏兮兮的小孩儿一把抱住钟文婷在她怀里蹭来蹭去,今天刚换的衣服立马就多了几道印子。   要不是亲儿子,钟文婷能一把就给推开。   眉心跳了跳,到底忍住了:“你大果哥要是留下,今儿你就能在小姨家住。”   大果子欢呼一声,拉上姐姐乐颠颠跑了。   今天的王兰很热情,听了大儿子的话,就带着另外两个果子走了过来:“姝姝啊,要不我把老二老三也留下,也不用多管,让他们大哥看着就行。”   钟文姝本来以为大果子是留不下来的,毕竟就算作业的事儿放一边,她和大嫂王兰的关系确实也就那样。   可是现在不仅留下 ,还买一送二。   事出反常必有妖,钟文姝笑眯眯的没立马答应:“大嫂,二果这么大了没啥一起玩儿就是了,倒是小三果晚上得闹着找你吧?”   “不会,这孩子好带。”说着,王兰抬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对他道,“三果儿,今晚上跟两个哥哥一起住小姑姑家好不好?”   虽说都是侄儿,但下面这两个和大果子是真不一样。   而且三果子才一岁多,钟文姝是真的怕他半夜哭闹着找妈妈,到时候北小弟可不一定能哄好。   弟弟和感情并不深厚的侄子,她肯定是要弟弟的。   只是钟文姝刚想再暗示一番,二果先开了口:“不要住小姑家,要回家。” 第232章 人性还真是现实   钟文东家的三颗果子,最小的那个暂且不提,还太小不知事儿,以后是个怎么样的性子也不得而知。   大果儿算得上是钟文姝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亲近他们这些姑叔,钟文姝过生日的时候,这孩子还用自己费劲巴拉攒下来的钱给小姑买了一把奶糖。   钟文姝最喜欢的自然也是这颗果儿。。   至于中间的那个,就真的是无感了。   没办法,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二果子不像他哥一样没事儿就往钟家跑,这样常年见不到几面,说有感情谁都不信。   如今二果子抱着王兰说“不要在小姑家住”,那真的是太得她心了!   王兰听了儿子的话,皱了下眉,然后耐着性子劝道:“二果儿你看大哥,还有大姑家的姐姐都要在这儿玩儿,你也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玩儿多好?”   二果子不听,抱着王兰不撒手,已经有了开嗓子嚎的趋势。   这边的动静把钟文东给吸引了过来,知道缘由后,直接拍板:“老二不愿意就算了,让老大自己在这儿就行。”   “那也行,二果儿就跟我们回去。”钟文东开了口,王兰顺势应下,然后又转头哄着小三果说要留下。   小三果只以为这是在跟自己玩儿,妈妈说什么都笑呵呵点头。   见状钟文姝不乐意了,刚想开口,被钟文婷抢了先:“大嫂,姝姝他们都没有带过孩子,小北更是,你让带他大果儿还好,三果儿太小了,要不小三果你交给我,我来看一晚?”   自家闺女和儿子都打发出去了,钟文婷说这话显然不是真心的,只是有些话她来说合适,姝姝不行。   王兰自然不会应下这话,笑得有些勉强,转头叮嘱大儿子在小姑家好好听话,不要调皮惹了小姑生气。   事实上,王兰这话更让钟文姝不舒服。   这也算是对人不对事儿,明明大姐也叮嘱了小新远这些话,但她还能笑嘻嘻在旁边威胁:“敢淘气把你屁股打开花!”   但换成王兰......   钟文敏看出了身旁人的心思,用手肘捅了捅,见后者看过来,拉着她就走:“走,上厕所。”   “你自己去...”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拉走了。   等到离开众人的视线,钟文敏才指了指外面,开口道:“看出来点儿啥没?”   “啥?”   钟文敏啧了一声,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大嫂,刚那态度你就一点儿反应没有。”   “你说这个啊,我早看出来了。”钟文姝哼了一声,“不就是今天看见了贺石头他妈给我们的这个院子,还有就是我们几个一起做生意的事儿,眼看着我们过得越来越好,有点儿着急了呗。”   可不就是这样,这段时间王兰带着孩子回钟家的次数都多了不少,好几次钟文姝回来都看见王兰在厨房做饭,见着自己也亲近得很,整得像她们的关系多好似的。   今天尤其是这样,一直笑眯眯的,还哄着小三果说要抱。   当然对象不止自己,还有钟文南几个都是这样。   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三颗果子只有大果儿是和他们亲近的,平时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也都会给这孩子一份。   另俩果儿也有,只是次数远远比不上他们大哥。   就像是钟文南之前跟着教授出去做调研,带回来不少东西分给下面的第四代,但最先招呼的就是大果子和于家的两姐弟来选,这一来东西都好坏自然就有差别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亲疏远近可不是单从血缘上来论的,相处可太重要了。   钟文敏:“我估摸着大嫂其他想法应该没有,就是想让那两个小的跟咱们多亲近亲近,以后万一真有好事儿也能沾点儿光。”   “也真够有意思的哈。”钟文姝伸出手细数,“咱当初带着小崽子玩,大嫂还挺防备,别人家的嫂子都是巴不得小叔子小姑子给帮忙带孩子玩儿,她倒好就怕咱们说点儿什么话,整得儿子再不和她亲了。”   “你也说了是别人家。”钟文敏耸耸肩,站了这么一会儿倒还真有点感觉了,往厕所里走的时候还不忘说几句,“行了,一会儿回去别管这事儿了,大哥能处理好,再不济还有姐在,咱等着看就行。”   钟文姝嗯嗯点头表示知道了,也跟着进了厕所,中午都喝了不少汽水,确实想上厕所。   正如钟文敏所说,等两人解决完生理需求走回去,王兰脸上的笑自然了不少,真有点儿大嫂的意思了。   小姐俩对视一眼,啧~   果然,人性还真是现实。   酒足饭饱过后,大家陆续也都起身走了,敏北两人自然是留下来了,姐弟俩的任务很艰巨,今晚是要带孩子睡觉的。   南月两人见状,也干脆没走,反正屋子多,不差他们两人。   顺便几个元老还能一起开个会说说今年的计划。   这么一来,笑眯了一双眼的李宝来同志也顺势留了下来。   钟文姝也极力挽留了大姐,但是钟文婷难得摆脱两个崽子,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拉着于成海走得特别干脆。   她得赶紧回家享受难得的清闲,明儿睁眼可就没这好命了。   钟母瞧着这几个小年轻直皱眉,想开口说两句倒是被贺实反劝了:“没事儿妈,时间还早,让他们在这儿玩吧,也难得聚一聚。”   这倒是实话,别看都在同一地界,但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除了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钟母被说服了,只是在出院门的时候跟女婿叮嘱:“现在天还早没啥,等晚点儿你得看着,宝来可不能留下过夜啊。”   李家宝来还确实名不正言不顺,贺实自然是点头应下,保证一定亲眼看着这人出他家院门。   钟母这才满意了,别说,这院里这些人,她还真只放心贺实。   其他那几个到时候玩开心了,一个个全是人来疯,指望他们,那还不如瞧瞧小玲玲。   事实也确实差不多,贺实送完人回来,就家几个大的,已经把开始发牌了,身边还放着柳叔自己酿的果酒。   看那样子,怕不是要来个不醉不归。   而仨小的,也在院子里撒欢了,就连小玲玲也不例外,一个赛一个得脏。   贺实:......(°ー°〃) 第233章 以后能讲的故事又多了一个   贺实很不开心,他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屋里那六人玩牌玩到一半突然想起还有旅行社的事情没处理,立马把玩累在中场休息的崽子们给轰了出去,门一关开始开会。   同样被轰出来的贺实,在门口和三个崽子大眼瞪小眼,最后在绝望中,听见大果儿说他们休息好了,可以继续玩儿了。   贺实揉揉眉心:“你们想玩儿啥?”   “躲猫猫吧。”老大哥手一挥,表示自己做主了,“小姑父来抓我们。”   剩下两个崽子在老大哥话落的一瞬间就开始躲了,贺实则是在大果儿的注视下认命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嘴里还得数数。   要数到一百。   贺实合理怀疑这几个崽子合起伙来忽悠他,谁家躲猫猫要数到一百???   一百个数他们指不定都把自家房顶给拆了!   但是贺实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跟连十岁都没有的崽子争论一百个数到底合不合理。   妥协的贺实只能拼命安慰自己,数慢一点还能多清静一会儿。   人生难得清静,挺好!   当然,贺警是不可能站着数的,至少得坐在石凳上。   于是乎,六位元老制定完接下来一年的规划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小新远坐在院子里的树杈上晃悠腿,贺实一眼不错盯着,手臂微张,做好随时接人的准备。   钟文姝一脸稀奇凑了过去:“他咋上去的?”   “我哪知道,一转眼人上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贺实依旧没敢移开眼。   本来贺实同志还挺自信,找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没啥难度,更不要说还是几个小崽子。   慢慢悠悠数到一百,一转头就瞧见树后面蹲着个小身影,显然是小新远。   也不知道这崽子是不是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念法,总之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的贺实也乐意让这孩子多玩儿一会儿,抬脚先去找其他两个了。   但是让他万万想不到,刚在前院的角落里把大果儿和小玲玲给逮着,一回后院就见小新远已经在树上坐着了。   小崽子也是机灵,偏说抓到才作数,看见了不算。   那树杈的高度其实也就那样,贺实本想伸手把人拎下来,结果他一伸手小新远就要躲,整得贺实不敢动了,只能絮絮叨叨让人坐稳了。   见着弟弟在树上坐着,大果儿蠢蠢欲动。   好在这孩子对自己的体重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树杈真不一定支撑得住他。   但心实在是痒痒,大果儿拉拉小姑父的衣服表示自己也想上去。   贺实心咯噔一声,将人死死按在身边,又把小玲玲叫来,让她把哥哥看好。   小玲玲很乖,真的就拉着大果儿的衣摆不放。   很好,已经搞定两个,就剩树上的这个还在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然后就瞪到了六人开完会出来了。   贺实不敢做的事儿,钟文南可太敢了。   就在小新远还乐呵呵看小姨夫的时候,钟文南已经绕到了树后,一把将小崽子拎了下来。   骤然转换位置,小新远先是一愣,然后咯咯笑起来,似乎觉得很好玩,又要往树上爬,被钟文南死死按住。   挣脱不开,小新远也不哭,伸手竟然要贺实救他。   这可把剩下几个大的给看乐了,钟文姝啧啧摇头:“没想到我家贺石头还这么讨小崽子喜欢呢。”   关月毫不留情揭穿:“那还不是你们几个作出来的!”   小新远淘得不行,不管是钟文婷还是钟母,没几天就要被气得抄起扫帚打人。   每每这个时候,敏姝南北这四个人只要遇上了,就会抓一把瓜子蹲在一边乐呵呵看戏,只要小新远被逮住了,还会在一旁幸灾乐祸:   “该!就该打,狠狠打!”   反倒是贺实会惯孩子,见着了还会拦一拦。   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也就导致了,小新远只要一见小姨夫真就像个猴子一样蹿到他背上,动作贼麻利,以至于贺实面对小新远总觉得自己瞬间就从人变成了坐骑。   反正钟文姝合理怀疑小新远爬树现在这么溜那就是在他家贺石头身上练出来的。   北小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作为叫嚣“该打”最欢的那个,也欠欠得凑到舅甥俩身边,道:“咋爬上去的?给小舅表演一下呗。”   小新远凶巴巴瞪了小舅舅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也不挣扎了,笑容乖巧对钟文南道:“三舅您放开我,我给给小舅表演咋上树的。”   钟文南:......   你也是个会顺竿爬的。   最后在小新远再三保证不会再爬树爬屋顶后,钟文南才把人给放开,小家伙撒开腿就跑,期间还不忘朝北小弟做个鬼脸。   北小弟捂着胸口有点伤心,还想伤春悲秋几句,转头就看见自家那几个哥姐不知啥时候已经又回屋子里坐下来,那壶他眼馋了许久的果酒也被打开了。   这下哪里还顾得上逗孩子,据说这是柳叔家祖传的方法酿出来的果酒,外面买不到,喝一口都是赚大发了。   微抿一小口,喝不出来什么酒味儿,酸酸甜甜的浸满口腔,北小弟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   贺实像个老父亲一样给他们一个个倒上,转头瞧见了北小弟的动作赶紧开口:“你慢点儿喝,这酒后劲儿可大,别一会儿就醉了。”   北小弟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儿姐夫,反正我今晚在这儿住,醉了直接就去睡了,你一会儿只用把我送回屋就行。”   贺实面无表情不愿意搭话。   谁关心你有没有地方住,我担心北小弟睡死了没人看孩子!   可惜没人能领会到贺警的意思,剩下几个都被北小弟引得来了兴致,端起酒杯开始尝。   也都不是附庸风雅的人,品鉴什么的还是算了,一个个边喝边侃大山,说到好玩儿的地方都笑得东倒西歪。   笑声极大,惹得小玲玲都不乐意跟那俩兄弟玩儿了,乖乖坐在钟文姝身边听这些姨舅讲述故事。   最撒欢的还是北小弟,豪气干了一杯后,开始絮叨:“小时候咱妈就不让我碰酒,每次见你们面前摆着酒杯我都可馋了,后来趁着妈不注意,我把爷爷杯子里剩下的那口给干了,嘶~ 真辣嗓子!”   李宝来不知道这事儿,凑热闹开口:“合着小北你现在过年跟着你姐她们喝汽水是因为被那第一口给吓着了?”   “可不是。”北小弟一点给自己找回面子的意思都没有,“后来我又试过几次,还是不行,真喝不来,还是这果酒好喝。”   北小弟的口味儿和钟文姝极像,喜欢甜,苦啊酸啊什么的一点都不想沾。   但他充沛的感情又很像钟文敏,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忆往昔,比钟文敏更甚,这孩子情绪一上头就容易红眼。   这不,也不知道是后劲儿上头了,还是借着酒劲儿说平时不好意思的开口的话。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抱住身旁的李宝来恶狠狠威胁要对自家二姐好,愣是给钟文敏整得缓了好半天才平复情绪。   钟文姝瞧着,拿起酒杯轻轻和钟文敏碰了一下。   “叮当”清脆的一声,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   【与他们同桌而坐,杯中的果酒甜进了心里,回忆又添一笔,以后能讲的故事又多了一个。】   来自一九八一年一月,钟文敏未完的巨作。 第234章 我们搬新家了   几人把酒言欢期间,贺实简直要忙冒烟了。   他先是跟着几人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觉得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孩子一旦安静,不是生病就是在搞事儿。   贺实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院子里先是看了眼石桌边上那棵树。   很好,没长小孩。   接着又去了后院里剩下的空房间瞧了瞧,没有。   院门已经被他锁死了,没长翅膀的一般出不去,那就肯定是在前院了。   前院根本没啥东西,就算找乐子也弄不出什么大事儿。   然后这么安慰自己的贺实眼睁睁看着这俩小子用自己随手放在屋里的铁锹,把冻得死死的土块给挖了出来,大约是觉得这么硬的土块不好玩儿,小新远特豪气把自己裤子一脱,就要加点儿料。   大果儿嫌弃得后退了一步。   而贺石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发愣一瞬,然后用了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把小家伙的裤子给提了上去。   但是还是晚了,尿意上头,哪里还控制得住。   手下传来一股温热, 面前的崽子一脸无辜,贺实眉心跳得更厉害了。   深呼一口气,到底还是好脾气的贺石头:“带裤子了吗?”   大果儿又退后一步,悠悠开口:“谁出门玩儿带裤子啊!而且小姑父你咋想的,给远儿把裤子提上,还不如让他撒出去。”   贺实:......   并不想回忆刚刚的手感,贺实把手在小新远屁股蛋儿那处蹭了蹭,然后把手在小新远鼻子那儿晃了晃,开口问:“有味儿不?”   小家伙还真就闻了闻:“有,小姨夫你要闻闻不?”   倒也不必!   贺实又叹了口气,先是去洗了个手,回屋找了张旧毯子给小崽子裹起来,免得大冷天再受了凉。   然后拎着小新远放在二八大杠的前杠上,再招呼一直看热闹的大果儿坐在后座上,一大两小往隔壁同骑去。   他也要回家找妈妈了!!!   贺实带着两个崽子到谢家的时候,柳婶正陪着谢清韵看电视。   见着几人进来,谢清韵还挺奇怪:“怎么有空过来?”   贺实垫了垫怀里这个被自己裹严实的小崽子,悠悠道:“尿裤子了,我家没换的裤子,来借条玥曦的裤子给凑合下。”   陈玥曦是贺姗的二闺女,户口落在了谢清韵这儿,也就一直在谢家住着。   柳叔柳婶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对谢清韵亲生的几个小辈疼得不行,尤其是养在跟前的陈玥曦,几乎是被柳叔柳婶抱着长大的。   柳婶更甚,现在才一岁多,可衣服都已经做到五六岁了,贺实也是知道这点儿才带着小新远过来借条裤子应应急。   柳婶一听,赶紧上前解开裹在小新远身上的毯子,看着那被尿了的裤子湿哒哒还穿着,开口数落:“这湿裤子还给孩子穿在身上,大冷天的,也不怕给冻病了。”   说着,已经脚步匆匆抱着小新远收拾去了。   贺实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随即想到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   脸色相当精彩。   大果子在一旁哈哈乐了,小玥曦也是个不怕生的,也跟着笑。   谢清韵万年不变的脸也浮上了些笑容,到底还是个给了儿子面子,开口道:“你带着这孩子也去洗洗吧。”   谢清韵特意给贺实小两口留了个单独的洗漱间,专门用一间屋子给改的,贺实带着大果儿就去洗澡。   也没什么可矫情的,爷俩脱了个精光简单洗了洗,还给彼此充当了搓澡工。   柳叔来送旧衣服的时候,还听见浴室里传来孩子的惨叫声。   没办法,贺实手劲儿太大,果子皮都差点被搓下来。   贺实顺手把爷俩的衣服也给搓了,大果子那衣服是真脏,水都换了好几轮。   等两人从浴室出来,皮肤都通红通红的,换上柳婶特意倒腾出来的亮色衣服,还挺喜庆。   当然更喜庆的是已经干净的小新远。   柳婶也是真舍得,把崭新的大红衣服找了一件出来,从头到尾给这崽子换了个新。   大约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小玥曦也给套上了一身红,两个娃娃正一人捧着一个饭碗坐在谢清韵身边吃得欢。   贺实看了小新远好一会儿,要不是今天暖房宴的主人家,看着这崽子的进食速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给他吃饭了。   大果儿也跟着看,然后就看饿了...   然后三小一起捧着个碗坐在了谢清韵身边,埋头吃得贼香,电视里的咿咿呀呀都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至于贺实,认命倒水擦自行车。   童子尿固然好,但是他觉得媳妇并不会想要。   等人连车都收拾好,如老父亲般操心的贺实同志刨了几口饭菜,想起了家里那六个沉迷喝酒叙旧的家伙还没吃晚饭,又大包小包挂满了车把,招呼着兄弟俩走了。   这边六人已经边说边喝已经干完了一大瓶果酒,其他人倒还好,只有北小弟已经晕晕乎乎,靠着他宝哥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啥。   贺实见状,把打包好的饭菜在桌上摆好后,就在钟文南身边,打定主意不让这人再喝一口。   搬家第一晚,贺实同志表示要抱着媳妇畅享未来,可不想哄崽子睡觉。   好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散伙的时候也就只有敏北这俩感情最丰沛的迷糊了。   放上的房间自然也要重新分配,钟文南负责照顾一个醉鬼两个崽,关月好一点,一个醉鬼一个崽。   钟文姝特意没开敏敏那间房的门,那是敏敏专属的,她下意识不想让其他人住,那就只能委屈敏敏去其他住一晚了。   至于一百七十斤的宝来,哪怕他再坚持说自己没事儿,贺实也不放心他自己回去,干脆哼哧哼哧踩着刚刚擦干净的二八大杠,亲自给送了回去。   一路上累惨了,回来后坚持着洗漱完,抱着钟文姝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真的累惨了!   钟文姝有些晕乎,不太安分,缩在贺实怀里玩他的手指,时不时在抬头去亲面前人已经闭上的眼睛。   贺实只是身体累,但是精神是清醒的,由着她闹,嘴角不知何时也挂上了笑意。   “你笑什么?”   “笑你啊。”贺实依旧没睁眼,只微微换了个姿势,用下巴在怀来人的毛乎乎的头顶蹭了蹭。   这是个让钟文姝很安心的动作。   要具体形容一下,那就是“真实”。   贺实就在身边的真实。   钟文姝也不动了,微微抬头闭上眼,感受着贺石头的呼吸,慢慢也睡着了。   ----   【八一年一月十三,我们搬新家了。】   来自贺石头秘密小本子上的絮叨。 第235章 桂花的事业   李桂花的事业是在年后开始的,八号院的布局跟钟家差不多,前院被改成了厨房,后院则是留给崽子们折腾。   钟母想着不出意外以后是亲家,特意去买了一把结实的锁送给李桂花当做贺礼。   “你给我这干啥?这门上不就有锁。”李桂花摆弄着手里的锁,是挺精巧的,就是有点儿多余。   钟母没好气白了李桂花一眼:“你这是为了赚钱,买把锁把赚的钱都锁住,还愁攒不下钱?”   别说,这么一解释,李桂花觉得本来就那样的锁突然间爆发出了耀眼的金光,当即乐呵呵就挂在了门上。   钟母跟在后面看着老邻居的动作,很满意自己的心意得到了重视,也不吝啬多说两句:“你这儿以后孩子来了,得注意着啊,人一来就给锁在院子里,千万不能让他们在胡同里乱跑,现在拐子可多。”   如今的胡同可不像几年前了,以前左右都是熟面孔,再加上胡同口还有战斗力不弱的三人组,就算是两三岁的崽子自己出去在胡同里乱跑也没啥可担心的。   丢不了,到点儿了还有邻里家的大孩子给送回来,除了脏一点儿,真没啥费心的。   现在熟面孔几乎都搬走了,胡同口的老槐树被风吹动的树叶都透露着孤独。   再加上旅行社步入正轨,一号院那边人来人往的,要是有心人盯上了谁家的孩子,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李桂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家宝来也说了这事儿,到时候人一来我就把院门一锁,把人都拘在后院。”李桂花拉着钟母就往后院走,“宝来还特意找了那头的曹木匠,给做了几个小崽子喜欢的玩意儿,指定能待一下午;我再多看着点儿,保证全须全尾毛都不掉一根!”   钟母顺着李桂花的话瞧了瞧,院子里的水井已经封上了,曹木匠给做的木马有好几个,树上还挂着俩秋千。   待一下午这话水分不少,但是怎么也能撑一两个小时。   钟母:“整挺好。”   “那可不是!”李桂花脸都快笑烂了,“我在家待着腿都要上锈了,这再不找点活儿干人就废了,诶红娟,你现在也闲下来了,要不跟我一起干?”   “可别找我!”钟母拒绝得很干脆。   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事。   就在家浇浇花、喝喝茶不好嘛,有啥活还可以指使下班回来的小儿子干,简直不要太舒服。   如今最辛苦的莫过于还有个小外孙。   于家三个大人都要上班,小玲玲大了上学不用操心,就只有个小新远猫嫌狗厌的年纪,闹腾得不行,钟文婷和于成海不放心把这孩子丢家里,就给钟母送了回来。   每个月给不少钱,还时不时拎着好东西过来。   但是这崽子是真的淘,钟母每天看着他都是咬牙切齿的。   现在正好,她打算让大闺女把小新远也送过去给李桂花,免得在院子里祸害自己的花草。   到时候她多溜达几趟接送就是了。   想到这儿,钟母又开口对李桂花道:“还有一事儿我再跟你多说几句。”   听着老邻居突然郑重的语气,李桂花不由得也肃了表情。   “不管孩子年龄大小都得有个章程,现在这拐子可不是只找小的抱。你就说从我家到这院子,我都不敢让远儿自己来,得亲眼看着他进来才放心。”   李桂花也不笨,听着老邻居的话也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接话道:“红娟你是说那些崽子路上不安全?”   “还是拿我家远儿来说,从家属区到这儿,能让一个四岁的崽子自己来?怎么也得有大人送吧,这就得和人先说好,怎么来怎么回,单是口头说好没用,得写下来,不然碰上跟你一样不讲理的说都说不清。”   李桂花张口就要骂回去,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还要听林红娟后面的话。   钟母还挺稀奇,不过这感觉挺好,说的话也细致了不少:“要是有人来接,那就亲手交到手里;没人接,就留个底,到时候让你家宝来跟着一起去,免得被忽悠了都不知道。”   宝来那孩子人高马大,往那一杵,没有实际作用,可威慑力真不小。   李桂花把这些话在心里琢磨了几番,回过味儿来道:“红娟你啥时候有这脑子了?”   “我就说这嘴啊,真烦人。”钟母不乐意搭理他了,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李桂花赶紧把人拉住,赔笑道:“别呀红娟,咱俩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我啊?满胡同可就是我和你最好~”   “要不是我闺女,我稀得搭理你!”钟母抽出胳膊,那是半点儿都不信。   “嗐,见外了不是!孩子那是孩子,咱俩的交情可跟他们没关系。”李桂花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年了!我俩认识三十年了!那俩孩子有三十岁吗?还是咱俩好!”   钟母觉得,自从小敏和宝来的事儿定下来,这李桂花是愈发虚伪了。   以前还特实诚说看不上自己,现在倒好,一副亲姐妹的模样,真是越老越不怕丢人。   但不得不说,钟母很吃这一套。   甭管是腻歪的小闺女,还是蹬鼻子上脸的李桂花,说点儿软和话都能让她气消一大半。   这不,才刚走两步的红娟同志虽然还是不大乐意,但因着桂花同志这张虚伪的嘴,竟然真的停下脚步又多絮叨了几句:   “我哪懂这些,都是听小南说的。那些个孩子长大了,咱们比起他们多的就是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其余的还真比不上了,张嘴了就多问问,别到时候全白忙活。”   说完,也不管李桂花什么反应,挥挥手就走了。   已经是极限了,再待下去她俩真得吵起来。   而李桂花,倒也真的把老邻居的话听进了心里,也不拖拉,回家拿了个本子挨个找这些年轻小辈问东问西,甭管好的坏的都往本子上记。   回家以后,再和自家老头商量,凭借他们几十年的经验删删减减,竟真的让她琢磨出了不少东西。   钟文南抽空看过一眼,举起大拇指给桂花婶子好一顿夸。   李桂花那个心哦,别提多骄傲了!   于是乎,骄傲的桂花认认真真手写了一份【孩子安全责任承诺书】,乐颠颠敲开了于家的门。 第236章 桂花托儿所   钟文婷看着手里薄薄的两页纸还挺稀奇,笑着对李桂花道:“婶子咱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你早上出门带上远儿一起,晚上再给送回来,实在忙我再跟我妈打声招呼。”   “那可不行。”李桂花义正言辞,“我带远儿一起没啥,但这章程咱得先说好!”   说着,李桂花从兜里掏出一支笔递给钟文婷,催促她赶紧填表。   钟文婷也是乐意配合,结果想签字的时候才看见这第二张纸是个表格,上面方方正正全是待填的跟孩子有关的信息。   直到这个时候,钟文婷才意识到李桂花是来真的,也收起了之前的态度,也正了神色,认真开始填小新远的信息。   像是姓名、年龄这些最基础的就不说了,这表格里面竟然还家庭成员、家庭住址这些更细致的,就连孩子平日里的性子也有,涉及到的范围相当广泛。   更甚者李桂花还着重强调了要写清楚来接孩子的到底是家里哪个大人,要不然她坚决不放人。   这人是真的把老姐妹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钟文婷把小新远的信息认真填完,又倒回去看了看第一页的章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在最后面认真签上自己的名字。   刚放下笔,李桂花又从旁边递过来一张红纸:“婷儿啊,来吧,再按个手印。”   印泥家里没有,用红笔涂又太唬弄,李桂花干脆把过年写对联剩下的红纸找出来一张。   钟文婷沾了点水,在红纸上搓了搓,纸上一按在名字上留下个大拇指印。   别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至少李桂花看着相当满意,伸手接过两张纸甩了甩,认真叠好揣进兜里,还隔着衣服布料拍了拍。   这可是她挣第一步,得收好!   接下来几天,李桂花挎着个布兜子,里面装了好几张手写的合同,上了几个需要看孩子的人家的门。   忙得热火朝天,闲得发慌的王婶子看得眼热,厚着脸皮跟着李桂花屁股后面到处溜达。   李桂花正愁没有人手,这不人就自己凑上来了。   又是一番准备,李桂花带着算计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拉着王婶子的手亲切道:“明英啊,咱也算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吧?”   若是钟母在这儿,立马就能知道,这话一开头那就说明李桂花开始耍心眼儿了。   只可惜,王明英,也就是王婶子还是第一次被李桂花这么亲切对待,脑子有一瞬间的怔愣,还沉浸在“明英”这两个字里面。   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小时候是“谁家的闺女”,嫁人后是“哪家的媳妇”,临到老又变成了“谁的妈”。   王婶子可不就是这样,没嫁人的时候还好,家里的爹妈姊妹会叫一声“明英”,之后嫁过来鹁鸽胡同,就成了孩子们口里的“王婶子”。   那个时候她还挺自豪,娘家和婆家都姓王,本来还挺嘚瑟,结果隔壁的李家也是这个情况。   而且那李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钟家小闺女给带的,现在那些个孩子们口里叫的都是“桂花婶”,还挺甜。   王明英一开始还挺心酸,和自己男人嘀咕了不下十次,结果到头来也就还是那样。   甚至自己男人当时是怎么回自己的,王明英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左右大半辈子都过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尤其是爹妈没了,姊妹淡了,忙着家长里短,顾着柴米油盐,抽空还得和院子里两个老邻居拌拌嘴,时不时还得去瞅瞅童家老两口过的咋样,她甚至都没那个功夫找还在的老人问问“ming ying”到底是哪两个字。   可现如今,听着吵了大半辈子的老邻居口里那句“明英”,那个心呦,酸得不行。   于是乎,脑子里还在琢磨该怎么忽悠才能更可信一点儿的李桂花就感觉被自己的握着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诧异间回神就瞧见眼前人满脸感动看着自己。   愣是给李桂花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明英:“桂花啊,这几十年过去了,怕是只有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了。”   说着,还挺应景抹了两下眼泪。   很好,桂花婶子身上的鸡皮疙瘩悉数转换成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刚想说点什么,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诶?我愧疚个什么劲儿啊!我好歹还记得这人叫什么,该愧疚可是那些没记住老王家的名字的人!   一会儿就去找红娟,这人肯定啥也不记得!   这么一想,李桂花抽回了自己的手,该为抱胸,腰背都挺直了,颇有几分睥睨众生的气势:   “现在这家属区就不说了,但说当初咱们一起住的那个大院儿,就连搬出去的陈家,他家孩子哪天生的我可是都记得!你那是啥表情,不信咋的?”   典型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王明英的情绪消了大半,用残存的感动逼迫自己点了点头,努力证明自己很相信。   桂花满意了:“那明英啊,咱们几十年的老邻居,基本的信任还是有吧?”   王明英继续点头,这是真的,虽然五号院曾经的三位婶子坚定认为其他两人有毛病,但几十年不锁自家门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见火烧得差不多了,李桂花从布兜子里掏出一页纸递过去,示意对方看。   王明英识字不多,但好在李桂花的水平也有限,两位婶子文化程度旗鼓相当,凑在一起谁也别笑话谁。   那页纸就是李桂花找自家宝帮忙拟出来的聘用合同,里面包含了王明英需要做的工作,以及每月的工资。   合伙是不可能合伙的,她李桂花要当独一份的老板!   一个月20,李老板绝不拖欠工资~   王明英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遇见不认识的字还让李桂花教自己,最后也像和钟文婷一样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了红手印。   齐活儿~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钟老爷子主动请缨找人给算了个好日子。   一九八一年三月初,钟文姝几人大四开学之际,李桂花同志的事业正式起步。   名【桂花托儿所】。 第237章 一九八二年了   四舍五入来算,李桂花也是自己人了,钟文姝特意找了空闲带着贺实来溜达了几圈。   贺实穿着自己的衣服,但附近的人几乎都认得这张脸,一口一个“小贺”叫得亲热。   就算不知道,周围的人多絮叨几句也都心下明了,这桂花托儿所是有人撑腰的,千万别来这儿闹事,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没地方说理。   这说起来,贺警的这张脸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利用了,就那一号院,钟文姝就没少带着打扮得特精神的贺实去给收拾院子。   钟文敏曾经还跟钟文姝感叹,这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瞅瞅她贺哥啥话也没说,单是走一圈威慑力就够了。   可不就是这样,人是最会审时度势的,那些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见到钟文姝,都下意识收敛了那蹲着的豪放姿势,变得乖巧不少。   要是和钟文姝对上看眼神,指不定还会扬起笑,问一句“钟同志吃了没。”   对于这样的贺实,李桂花开心得不得了,见着人就介绍这是自家小辈,特意来给自己捧场的。   那热情的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才是她的亲儿子。   钟文姝看得啧啧摇头,无视贺石头的求救,转而凑到了王婶子身边,笑眯眯打招呼:“王婶儿好啊~”   王婶子斜看了她一眼,转头不吱声。   呦呵,这可稀奇了!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从兜里掏了颗糖剥开,又搂上王婶子的肩膀递到了她的嘴边。   王婶子下意识张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颗糖都在自己嘴里了,吐是来不及了,把身上的人扒拉下来,拉远距离开口:“你叫我什么?”   嘚,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钟文姝正了神色,重新喊人:“明英婶儿!”   王婶儿,哦不,王明英满意了,脸上也挂上了笑,对着钟文姝道:“说吧,找我啥事儿?”   其实也没啥事儿,钟文姝就是闲得慌,干脆坐在王明英身边跟她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托儿所的小孩儿身上。   王明英:“算上你家远儿,也就来了四个孩子,一个月也只给那么几块钱,这一个月下来全都贴进去了,更别说还有我的工资,这有啥赚头?”   钟文姝挺诧异了:“我看桂花婶儿那模样也不像啊?”   那脸上的皱纹都笑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亏本的人。   王明英给了这丫头一个你不懂的眼神,继续道:“你们桂花婶儿那是强撑着呢,别看乐呵呵,晚上回去不知道愁成什么样了,说不好还得哭!”   钟文姝......   夸张了啊,越说越离谱。   “你这丫头别不信,没有你的时候我就认识桂花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语气带上了几分骄傲。   钟文姝现在算是知道了,不管是桂花还是明英,都是会想的,要是当初有那条件多读点书,指不定写出来的故事连敏敏都自愧不如。   抛开心里那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钟文姝也给自己剥了颗糖,继续听王明英絮叨。   “我就琢磨着,现在就先这样,等真能挣到钱了再让你们桂花婶给我开工资,反正我家那俩小子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说有孩子给我看了,家里也就你王叔一人,到时候让他直接来这儿吃饭,还省事儿了。”   钟文姝笑眯了眼,问道:“那您不是亏了呀?”   “亏就亏点儿呗,反正我和你王叔把吃饭给解决了。”王明英摆摆手,“而且这活也不重,揉揉面,扫扫地一天也就过了。”   这些事儿说简单也简单,复杂也是真复杂,只是妈妈这一辈儿的人在日复一日中早就习惯了,只要是家务事儿都不辛苦。   钟文姝也没多嘴说什么还是要休息的话,她的注意力被揉面吸引了。   大约是这些年跟着钟文南和关月涨了不少见识,思维方式也朝他们靠拢了不少,听见“揉面”第一反应竟然是可以对外出售。   王明英来了兴趣,催促着钟文姝多说点儿。   “我就是想着,反正都要做那四个小孩儿的饭,不如一次多发点面,蒸点儿馒头,包点饺子什么的,就去咱胡同口那儿支个小摊,实惠点儿应该有人买。”   就像是贺实和齐二这俩人,早上都是找个小摊买点儿包子馒头什么的就解决了,几乎就没有开火的时候。   王明英眼睛越听越亮,撂下钟文姝,拉着李桂花就去角落里嘀咕。   贺实狐疑看过来,钟文姝笑眯眯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放轻了脚步出了院子。   胡同里空荡荡的,小两口胆子大牵着手,钟文姝叽叽喳喳说着刚刚的事儿,贺实微侧头借着要落的夕阳看见了 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心口发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向前晃悠悠慢慢走。   钟文姝随口的一句话还真给了那俩婶子一个全新的思路,别看她们平时磨磨唧唧,一旦涉及到了钱票,一个个的恨不得长八只手。   这不,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开始和面蒸馒头,都是纯的白面,留下给几个崽子吃的份,就在胡同口支起了小摊。   倒还真的有人买账,大多数都是没成家的小年轻图省事买上两三个,边走边啃。   这商机不就来了,两个婶子忙不过来,李桂花还连拖带拽把钟母给“请”了过来,好话不要钱似的就往老邻居身上砸,旁边还有个捧哏。   钟母骂骂咧咧没有一个笑脸,手上干活的速度倒也不慢,还真就给俩人帮上了忙。   只是那小摊可就热闹了,三个婶子一台戏,买馒头的小年轻都不边走边啃了,愣是蹲在一旁听得乐呵。   这事儿整得,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小摊味道特好,顺便也能买上几个。   喜得桂花婶子差点都想改行了。   最后的利润,钟母一点儿都不客气分走了三分之一。   晚上边数钱记账,边跟钟师傅抱怨自己是个劳累的命。   第二天又板着脸去帮忙。   再数钱再帮忙......   钟师傅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钟家的几个小辈连带着还没转正的宝来只要有空就抓着把瓜子去看热闹,要是遇上犹豫买不买的人,眼神一对就是免费的托儿。   遇上婶子们心情好,还能得个几毛去买个冰棍。   把大果子给委屈的,要不是害怕太爷爷手里的拐杖,他都想逃课去帮奶奶卖馒头了......   当然了,桂花婶子的主业是托儿所,重心也在那上面,卖馒头赚的钱都贴了不少进去。   生意一步步慢慢来,馒头包子越卖越好,托儿所的小崽子也越来越多,明英婶儿也终于拿到了每月二十的工资。   一九八二年了~ 第238章 毕业   八二年刚开年,钟父就觉得不舒服,具体是哪里也说不出来,家里孩子陪着去医院检查了不少次,是些脊椎方面的小毛病。   照秦老医生的话来说,咱们钟师傅的腰可比他那俩闺女还好。   只不过这对于厨师来说不是个小事儿,但就是个肩周炎,疼起来的时候颠勺就不说了,挥几下锅铲子就酸揪揪疼。   钟母连着给揉了几天的肩膀后就受不了了,直接让钟师傅退休算了。   “那不行!”钟父连连摆手,“就一个肩膀疼,又不是大事,哪里值当退休?再说了疼得时候就少干点儿,下面还有小杨给我打下手。”   “得了,我还不知你?摘个菜都嫌能嫌那些孩子手脚不利索,看着看着就上手了,就你们那后厨你恨不得都给包了!”   钟师傅坚决不承认,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像是小杨那样的小师傅,他会教,但不会全教。   张口想要和媳妇据理力争,但是钟母已经翻个了身背着他,顺带还把被子一卷,睡了。   几十年夫妻,她可是太了解这个老头了,眼瞧着好说话的模样,那全靠她在外厉害名声给衬托出来的!   私下里,尤其是只有他们两口子在的时候,絮絮叨叨不消停。   而且小闺女那蹬鼻子上脸的性子绝对是遗传这个爹。   这时候要是多说几句,这人指定没完没了,说不好还能开始细数这些年的日子。   所以说,半个字都不能多搭理!   而话说到一半就被枕边人动作打断的钟师傅一噎,伸手推了推,然后动作麻利躲开意料之中的巴掌。   之后无论钟师傅再说什么,后者动都不动一下,没多久,就有轻微鼾声传出来。   唉,行吧......   不过,提前退休?   钟师傅得想想...   钟母是真的想让钟父提前退下来,累不说,身体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那次晕倒之后,钟母格外重视家里的人的健康,就拿钟老爷子来说,三天两头就能喝到儿媳做的补汤。   味道暂且不提,单是听说这方子是从谢家那位亲家母手里得来的,老爷子坚信这是个好东西,再加上心里总归是愧疚的,所以也是真配合,给什么就吃什么,问就是“好!补!”   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个什么心思,反正去家属区那边找童老爷子下棋的时候一本正经推荐儿媳的补汤。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嘴上总说着“一把年纪了,不怕死”,但不拖累后辈的情况下,谁不想多活几年?   童老爷子也不能免俗,被老伙计说得心痒痒,干脆带着老伴也来凑个热闹。   钟母乐呵呵给盛了两大碗。   味道中规中矩,但两个老人嘴上一直在夸,夸得钟母都快觉得自己是养生专家了。   几位老人的热情回应让钟母更来劲儿,往谢家跑得贼勤。   没办法,谢清韵,包括柳婶儿对这方面懂得是真多,随口一句话够她用很久。   这些年谢清韵的性子也改了不少,话虽然少但见人会笑了,再加上钟母多少算是亲戚,她还挺有耐心乐意多说几句。   时间一长,谢清韵都不得不感慨血缘的强大,女肖母是真理。   感慨完,谢清韵果断选择把场地留给相见恨晚的两人。   果然还是清静点儿好啊~   而咱们钟师傅,是林红娟同志研究养生正儿八经遇见的第一个病人。   别看钟母面上没说什么,但私下里没少为这事儿操心,她先是找医生问了肩周炎该咋养,又去见了柳婶儿推荐的老中医。   老中医说,钟父这身上的疼那是长久以来攒下来的,年纪到了可不就都出来了,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   这些毛病吧,死不了,但疼起来是真要命。   再加上厨师这个职业常年闻着油烟,潜在危害真不少,再加上钟师傅那日渐挺拔的肚子,钟母是真不想让他继续干了。   但这确实也是不小事儿,钟母知道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也不来硬的,只有事儿没事儿就说“那个谁病了”、“这个谁瘫了”的话。   愣是说得钟师傅一见媳妇那张嘴就想伸手给捂住。   缝都不留的那种。   就这么钟师傅纠结,钟母暗戳戳上眼药,等到钟师傅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时候,钟文姝几个也迎来了毕业礼。   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的毕业礼,意义非凡。   老爷子的重视程度更不用说了,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还特意给钟家第四代第一人——钟学升同学(大果)请了假,带着人去震撼心灵。   钟学升同学心路历程不得而知,反正北小弟自然得抱着摄像机,记录下这极有意义的一幕。   好在几人毕业礼不在同一天,要不然这俩孩子得被折腾不轻。   而作为最后一个拿到毕业证的钟文姝,手很抖。   记忆飘向七八年那个春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心境似乎有些不同。   具体说不上来,但是二十七岁的钟文姝转头告诉二十三岁的钟文姝,她很棒。   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因为她很棒。   棒到什么程度呢?   那应该是【有这世间独一份的耀眼光芒】。   嗯,这句话真好,一会儿就告诉敏敏让她一定要写进书里!   姝姝的至理名言呢~   贺实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不过总归是好事儿,没看眼睛都快笑没了。   没由得也跟着弯了嘴角,然后眼里都是笑意的贺实,抱着一扎花走向了他的姑娘。   “这哪儿来的!”钟文姝满眼惊喜。   贺实眨眨眼睛,没说话。   那可是悄摸从他妈特意搞出来的暖房里的薅出来的,不咋好看,但胜在稀奇。   稀奇到钟文姝仰头眼神里都盛满了爱意,贺实带着笑轻轻揉了揉眼前人的头发。   “咔嚓”   一声响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入目的就是北小弟拿着照相机对着他俩。   “咔嚓”,转过来的一瞬间,又一张回忆诞生。   “三姐,我跟你说,这一张效果绝了。”北小弟凑上前,对自己那是相当满意,“照片还没洗出来,但是我有预感,我再也照不出这么好的相片了!”   “真的假的?”   “真真的!”   “那你到时候得给我多洗几张啊,其他照片我也要!”   北小弟拍着胸脯大气表示,二姐和三哥三嫂的照片他也包了,不仅如此,这孩子还张罗着要拍一张全家福。   大好的日子,没人扫兴,就在首师大校门口,能来的都来了,找了特意赶来的孙雪菲帮忙。   一家人都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而这一天,的的确确是钟文姝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239章 抓娃娃   大学毕业都是分配工作的,关月去向最好,竟然直接进了税务局。   钟文南都忍不住调侃,这下他们也算是上面有人了。   钟老爷子没忍住一个拐杖抽了过去,疼得钟文南倒吸一口冷气,只是那熟悉的味道让钟文南下一秒扬起了乖巧的笑:   “爷爷您来了,快坐。”贼殷勤给老爷子腾了个位置,然后指使看热闹的北小弟,“这么没眼力见儿呢,快点儿,给咱爷爷倒杯茶。”   老爷子简直没眼看,不搭理这个孙子,只跟看着就舒心的孙媳妇说话。   钟文南摸摸鼻子,也不尴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爷子脚边,时不时还插几句话,虽然也没人搭理他。   也不怪咱们南南这么不招人待见,主要是这孩子没要学校分配的工作,打算全力经营旅行社。   和关月商量着做出这个决定的后,钟文南第一时间告诉了老爷子。   老爷子不是迂腐的人,哪怕一心想让钟家变成书香门第,但这也不代表着他会反对儿孙做生意。   只不过老人家的思想总归更趋于保守,他想着工作干着,生意也做着,这样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也有条后路。   钟文南觉得老爷子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然后也没隐瞒直接给老爷子讲了夫妻俩商量的结果。   可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去闯,一个人求稳,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也是因为这样,老爷子没再多说算是默认了,只不过一见着人就想给他一拐杖。   啥时候心气儿消了,这颇有年头的拐杖也就能收起来了。   至于另一边的小姐俩,没那个本事做肉,还是老老实实喝汤。   钟文姝没能进去心心念念的出版社,倒是意外和钟文敏分到了一个学校。   红墙街小学,姐妹俩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美术,倒是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钟文姝还挺开心,尤其是见到钟母特意给钟文敏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以后,那种开心到达了顶点。   恰巧就在一旁的钟文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想跑,结果一步都还没迈开,胳膊就先一步被人拉住了:   “敏敏呐~”   敏敏并不想回答,但耐不住有人脸皮厚。   “敏敏呐~~敏敏呐~~呐~~”   “行,我捎上你一起行了吧?”钟文敏受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先说好,可别指望着我去你家接你,早上在你家前面那路口等着,晚上也得自己回去。”   “好嘞!”晚上还可以跟着一起回家吃个饭,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美滋滋的钟文姝死皮赖脸磨着钟文敏送自己回了家,刚一进院门就瞧见一辆崭新到发亮的自行车。   女士的。   “不错,还得是贺哥。”钟文敏从不吝啬对贺实的夸奖,“瞅瞅这新车,蹭亮蹭亮的,挺适合你!”   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的钟文姝,眼睁睁看着这人乐呵呵走了,出门的时候甚至还听见了并不是很悦耳的笑声。   行吧,风水轮流转,她懂!   然后重新扬起笑,奔向听见声响出来的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第二天,小姐俩就在阜定街前面的路口汇合,并排骑着往红墙街小学去。   路上,还真叫钟文姝给想出了法子,右手把把,左手搭上钟文敏的胳膊,省了不少力气。   当然也不是全程,偶尔也得松手自己蹬几下,总之非常完美在钟文敏的忍耐点反复蹦跶。   到了学校之后,两人就分开了各自去找自己的点儿报到。   恢复考高以后,全国对教育的重视程度都高了不少,更不要说红墙街小学本就是他们这个区数一数二的小学,当真是要利用好每一个资源。   这不,钟文敏刚报到完,领到了教材,跟着老教师把今后要教的班级走了个遍,然后就被赶鸭子上架面对了一群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一年级小朋友。   教室后面还有老教师旁听的那种......   钟文敏紧张得手都有点儿抖,好在这几年学问也算扎实,抖着抖着也真给顺了下来。   钟文姝那边就轻松不少,整个学校除了她就俩美术老师,最年轻的也比她大了二十岁。   年长的章老师更是头发全白了,细看还有几分像隔壁胡同那个差点拜师的老先生。   钟文姝没敢去细想他们的过去,就像偶尔梦见那位老先生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提起。   章老师很慈祥,注意到钟文姝有随身带着画本的习惯,眼神中更是带上了几分满意,随后乐呵呵带着她去逛学校,边走边介绍如今学校的情况。   钟文姝也没扫兴说自己就是这学校出来的,跟着章老师慢慢走,倒也真的知道了不少东西。   之后跟着两个老师一起去了食堂,没看到钟文敏的身影。   下午把到手的八二年新美术教材熟悉了一遍,也就到了放学时间。   钟文姝在车库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来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疲惫气息的敏敏。   “我今天上了四节课,整整四节!”钟文姝觉得这人伸出来的四根手指都写满了崩溃。   语文和美术课不一样,天天有,那老教师今天让钟文敏把每个班的都上了一遍,也算是提前让她熟悉环境。   其实四节课上下来,除了嗓子有点儿干,其他倒也不算累,最主要的是心理压力大。   钟文姝很同情,任谁上班第一天被领导盯着工作能不紧张?   想想那个场面都快窒息了,然后回家的路上两人的位置就倒了个个,只不过比起钟文敏的还在承受范围内,钟文姝就只能用“哼哧哼哧”来形容了。   这样的倾向一连过了三天,转眼周四钟文姝总算迎来了她人生中作为人民教师的第一节 课。   也是一年级,唯一不同的,教室后面没有领导的那双眼。   大约是已经上过一个学期的课,在加上年纪还小,对老师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反正总的来说小朋友还算听话,没把教室当成自家院子,但是想象如同当年在赵沟子大队那般的情形也没有。   钟文姝还挺失望,毕竟她是真的喜欢画画,以后不出意外也会自己成立一个画室,需要人才。   兴趣要从娃娃抓起,这不她来抓娃娃了~ 第240章 找谁说理去   别说,两周的课上下来,娃娃还真被她抓着一个。   坐在最前边排的羊角辫小姑娘,每次一见着自己都是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闹腾是本性,一个个屁股上都像是扎了针,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全程能坚持下来的真不多。   钟文姝还特意瞧过她的课本,这孩子心思挺巧,课本上那些小人被她简单几笔改的还挺好看。   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羊角辫还有点害怕钟老师会教育自己。   但钟文姝在认真瞧过以后,挺遗憾为了维护老师的形象兜里没揣糖,不然这时候就可以更加贴切表现自己的开心。   那位老先生曾经说过,孩子是正在努力长出分叉的主根,有幸浇水的人不能轻易剪断自认为长歪的分叉。   树杈好不好,是主根决定的。   老先生把这话讲给钟父钟母的时候,小文姝恰巧就在一旁听着,那年还是刚长出一根分叉的孩子,如今也成了浇水的人。   摸摸羊角辫的头,钟文姝丝毫没吝啬自己的肯定,让她以后可以要是画了新的也可以来找自己。   羊角辫狠狠点头,抱着自己的课本跑了。   但让钟文姝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天这孩子抱着两本课本笑眯眯找来了办公室,还特骄傲指着其中一个小人问钟老师自己画的好不好。   钟老师看着那两本分别名为“语文”和“数学”的课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天地良心,钟文姝大力表扬的课本仅限于美术,其他科她可不敢说这样的话。   而且这孩子是在什么时候画的?   ...上课的时候?   带着不好的预感,钟文姝得到了并不是很想听见的答案:   “上课也画,回家也画,两天时间才把所有小人儿画好啦~”   钟文姝:......   行吧,孩子还小,需要人引导。   于是乎,新官上任的钟老师花了大半个小时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对学生的教育引导。   不仅把自己说的口干了,羊角辫都差点儿睡着。   路过的章老师见状更是一脸稀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的茶杯还在冒热气儿,就这么不走了。   这下别说钟文姝头皮一紧,羊角辫都不困了,师生俩一个比一个认真,教育效果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等到羊角辫走了,章老师笑眯眯开口:“这场景隔壁教语文的办公室倒是常见,咱们这儿还是头一回。”   办公室一共八人,包含了这个学校的美术音乐和体育,这么看来,可不就是头一回。   钟文姝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听了我的话,这孩子其他课也不听了。”   章老师早已司空见惯:“这些孩子啊,年龄还太小,心性都还没定,就算没有你,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少”   “不过,”章老师话题一转,见这闺女身子都坐直了,更加满意,“一节课不听那也不行,小钟你做得对,别看咱们是美术教师,但为人师表就得教书育人,不管是不是主科都是一样的。”   在其位尽其责,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钟文姝显然把章老师的话听进去了,郑重道谢后就起身跑去了羊角辫所在的班级,猫着腰从后门往里张望。   那孩子倒也真听话,小身子坐得板正,两只手也乖乖交叠在桌子上。   接下来几天,钟文姝时不时就会去突击检查,只要是自己教的班级,她没事都会去溜一圈。   这勤快劲儿,办公室的老师都觉得这新老师真的太热爱这个职业了,就连副校长对此都给予了由衷的表扬。   虽然没啥实质性奖励,但钟文姝这人吧,最会自我欣赏,欣赏完了也不忘自我奖励。   这不,贺实同志接连快一个月吃到媳妇剩下的烤鸭、红烧肉、绿豆糕后,成功发现自己长胖了。   意识到这件事儿的贺石头顺手捏了一把身旁人的肚子,嗯,软绵绵的挺舒服。   再看看那张小脸,不错,挺圆乎。   已经迷迷糊糊的钟文姝被捏的一个激灵,但实在困得不行,给了贺实一脚卷吧卷吧被子又睡了。   钟文姝是真的肉眼可见圆润了,在她自己意识到后第一时间赶去了谢家,让柳叔给自己称一称。   柳叔有一个用来量猪肉的很大的秤,自从被钟文姝发现后,基本上就是她和猪共用的了。   而柳叔“不负所望”用那憨厚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数字。   蔫哒哒道了谢,钟文姝要回家找妈妈给自己织一件新毛衣。   在院门口碰见了老爷子,还得了一句夸奖:“还是胖乎乎好看”。   钟文姝:......   北小弟欠欠凑了过来:“三姐啊,你在学校是不是把二姐那份饭都给吃了?看二姐都瘦成啥样了。”   钟文姝懒得搭理这人,闻着味儿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钟母正在炖鸡,香味儿飘了老远,钟文敏正捧着一个碗坐在小板凳上吸溜。   见着小闺女,钟母顺手又盛了一碗递过去,钟文姝笑眯眯接过就开喝。   也真是不怕烫,一碗喝完还要一碗。   钟母嘴上忍不住絮叨:“都是吃一样的饭,咋一个圆了一圈儿,一个瘦成干儿...”   说着,舀了一勺鸡肉进二闺女碗里:“都吃完啊。”   钟文姝见妈妈没有给自己的意思,啧了一声,把碗放在水池里就坐回去盯着敏敏吃肉。   钟文敏被看得发毛,但嘴里有肉不好说话,只甩过来个眼神。   钟文姝看懂了,啧啧摇头:“这饭也没少吃,中午的鸡腿我都让给你了,这咋还瘦了呢。”   钟文敏是真的瘦了不少,本来那身高得配上点儿肉才好看,现在瞧瞧,小脸都尖了。   怪不得连她家贺石头听说自己把鸡腿让出来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摆明就是不相信。   要不是亲眼看着敏敏把那骨头啃得贼干净,她自己也不信。   啧,这找谁说理去! 第241章 大家都会好好的   钟文敏已经不想去回忆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字总结:累。   她现在不仅要上自己班级的课,还要去旁听其他老师的课吸取经验,一天从早到晚也就只有中午吃饭那会儿能休息会儿。   本想着一年级没有什么作业可言,能让她放学以后松快松快。   可谁知道带她的老教师是个极其严苛的性子,带着她每个年级都走了一遍,钟文敏自己读书那会儿都没这么认真。   这不本来说好和钟文姝一起上下班的,结果也只能一起上个班,下班以后老教师还要听她说说这一天的感受。   一天下来,钟文敏回家吃了饭倒头就能睡着,宝来好几次话都没说上一句人就已经没声儿了。   但细说起来也不是老教师刻意为难,反而是真心要把钟文敏给带出来,想着退休之前能多教一点儿是一点儿。   谈不上严师出高徒,但怎么也算是个好的领路人。   钟文敏压力那叫一个大,所以这几个月下来,能不瘦吗?   “这学期过了就好了,等我把班里这些崽子的性子摸准,后面就能轻松不少。”   钟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肯提携的长辈,这个长辈还非亲非故,得是多大的造化。   而且老一辈的思想都是这样,这人年轻的时候不辛苦,那等老了再辛苦?   怕不是得直接入土。   这么想着,钟母又舀了一勺带汤的鸡肉进了钟文敏的碗里:“再吃点儿!”   回身又是一勺,只不过再看见小闺女那张脸的时候手一顿,然后麻溜倒了回去:“你等着吃饭的时候再吃!”   “您咋还区别对待呢?还当着面儿来!”吃不吃是一种结果,那给不给就是个态度问题了。   但是钟母显然不想给这个态度,开口直击要害:“你现在多少斤了?”   钟文姝闭嘴了,表情很是幽怨。   钟文敏倒是乐得,脸上的表情跟刚进门时候北小弟的表情像了个十成十:“我不到105,你多少?”   一米七一,不到105?   可真白瞎了她那几个大鸡腿!   钟文姝觉得眼前这对母女对自己不太友好,起身拍拍衣摆半点不留念走了,还是去找桂花婶儿玩会儿吧。   至于体重?   都是一百多斤的人,这有啥可比的!   厨房里这边,钟母关小了煨着鸡汤的火,边揉面边道:“妈今儿去家属区看了眼,李家那房子整得还挺像样,墙都找人重新刷了一遍,床、柜子也都是新打的,改明儿我跟你小弟再去一趟,让他多照几张相片儿回来给你看看,有啥缺的,也提前准备。”   “你姐手巧,给做了身新衣服,结婚就穿那件,你抽空去趟你大姐家试试,看看大了多少,赶紧抽空把肉涨起来。”   钟文敏听乐了:“人家都说不合适改改,到您这儿倒是成了不合适涨涨。”   “一辈子的大事儿,不得漂漂亮亮的?”这一点钟母的想法和老爷子一样,大闺女多长点肉才好看。   别看钟母嘴上嫌弃小闺女脸都圆了,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圆点儿证明健康,要是像小时候那样三天两头生病都急死人了。   “再说了,我闺女大高个儿,穿一身红肯定好看。”钟母手上动作没停,嘴上继续絮叨,“这还有两个多月,我得好好给你补补,正好你爸也退了,让他给你多琢磨琢磨啥东西有营养,买回来咱好好养养。”   “现在日子好了,你们几个姊妹都上班挣钱,周围这些人家就属咱家过得最好......”   钟文敏微微仰头缓了缓情绪,往钟母那边靠近几分,撒娇道:“妈您来定,我听您的。”   “这日子是你自己过,我现在能给做个决定,还能给管你一辈子?”   “能,怎么不能,我胆子小,妈您真得陪着我。”   “行,妈陪你。”   从二十多年前听见那第一声“妈”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的缘分。   说她心善也好,冤大头也罢,总归是一条斩不断的牵挂。   ----   钟文敏今年腊月满了二十七,年纪真不小了,之前在上学就算了,现在都工作了,宝来同志有点心急。   还没毕业那会儿,往钟家跑得那叫一个勤,还贼有眼力见儿跟着他贺哥去谢家看了暖房,回来没两天就给钟母整了一个。   于成海和贺实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看宝来的眼神都不对了。   但是宝来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可是忙得很。   李家夫妻俩带着还没成家的小闺女搬去了八号院,把家属区这边腾出来给两人当做新房。   李宝来里里外外都重新捣拾了一遍,要不是还不到时候,他都想提前把红纸剪的囍字贴门上。   钟文姝特意去看过,回来的时候看贺实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再一次被刺了一刀的贺实:......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宝来知道钟文敏不想离家太远,等到托儿所新的地点物色好,他俩就搬去八号院,然后跟他贺哥那样天天回丈母娘家蹭饭~   越想越美的宝来对未来丈母娘的态度更殷勤了,再加上还有李桂花的花言巧语,钟母被哄高兴了,拍板就把婚事定在了八月。   八月初三,扯证;初四,摆酒   都是老爷子找人给算的好日子。   钟母给钟文敏挽了发的时候,没忍住红了眼,看得钟文敏眼泪哗哗流,钟文婷在旁边陪着哭。   于是乎,钟文姝发现就是上了个厕所的工夫,敏敏脸上自己花了大半个小时给化的妆,花了......   行叭,好事成双,那就再来一遍叭~   仔仔细细重新上了一遍,钟文姝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真好看!”   而钟文敏透过镜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怔愣半晌,再抬起抬头时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期盼:“我真好看。”   是真的好看,那坐在床上的美人,当真是红妆红衣醉红颜,让好不容易摆脱小舅子刁难的新郎惊艳得话都说不利落。   对望着,一个红了脸一个红了眼。   亲人的不舍,朋友的起哄,宝来稳稳得抱着十几岁就放在心上的姑娘,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的家。   钟文姝陪着钟母,坚定告诉她:“妈妈呐,敏敏会好的。”   “我林红娟的闺女,可不是都得过得好...”   是的呢,日子还长。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大家都会好好的。 第242章 人生大事   趁着这次钟文敏结婚,钟老爷子做主把自家院子也给重新修整了一遍。   这样一来,家里的小辈儿,单说文字辈这几个,甭管成没成家,都有个自己的屋子,这也幸好是屋子多。   至于大果子这一辈儿的,那就只能哪里空着哪里去了。   这一晚,钟文姝是跟着妈妈一起睡的。   她抱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故事书,把堂屋里的风扇也搬了进来,笑嘻嘻对妈妈说,今晚要听故事才能睡好。   “你真是一天不折腾我就难受。”钟母开口数落,但手很诚实接过那本故事书,“我看你以后有了孩子要咋办,还能让他给你讲故事?”   钟文姝特不要脸点头,笑得没心没肺。   院子里是有些闹人的蝉鸣,钟母声音难得轻柔,靠在床头半搂着眼睛已经眯上的小闺女,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身边都是妈妈的味道,还有那背上熟悉的感受,钟文姝这一晚的确睡得很好。   直到天大亮才醒,老爷子都已经打完太极坐在院子里吃早饭了。   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钟师傅闲得无聊琢磨出来的五彩饺子,还挺稀奇,钟文姝洗漱完刚拿起筷子,就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关月一副捂着嘴眉头紧皱的模样。   而钟文南紧张兮兮递过来个水缸。   没见过猪跑,但钟文姝确实吃过不老少猪肉,关月这模样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饺子也不吃了,钟文姝双眼发亮:“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这一两个月吧。”关月喝了一口凉白开,脸色稍微好了点儿,“还没来得及去检查,想着再等等。”   话一落,一家子的视线都集中在关月的肚子上,其中以老爷子最盛。   钟母这段时间的注意力都在闺女的结婚这事儿上,倒还真没注意到关月的情况,这么一看能有反应也应该不短时间了,当即开口:   “那还等啥?今儿就去!”   说着,把身上的围裙一解,就招呼着关月去医院。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如同猜测的那样,差不多两个月。   正当年纪,一直没要孩子就是顾忌学业,如今一切步入正轨,再加上有意为之,怀上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钟母叮嘱了钟文南不少事儿,虽说只是婆家侄子,但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再加上关家那个德行,也指望不上,钟母干脆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当然嘴上的絮叨是不少的。   絮叨完侄子,钟母转头盯上了自家闺女。   中间那个就算了,才结婚一天,还不是催的时候。   但小的这个结婚都快十年了,再拖下去真就把年纪拖大了。   钟文姝嗯嗯点头,拍胸脯保证今年准保给妈妈怀上个外孙。   到时候一手一个,抱出去给桂花婶子看,使劲嘚瑟~   “孩子你是给我生的?”说着,钟母一巴掌拍过去。   只可惜落了空,钟文姝话说完就溜了,院门口还碰见来串门的刁大嘴三人,差点儿就说秃噜嘴要回家找贺石头怀孩子。   你说说这...   不过怀孩子之前那一步,钟文姝抬头看看天,还挺亮,不合适!   干脆拐了个弯儿去了八号院,看看她家敏敏的新晋婆婆。   新晋婆婆脸色贼好,正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不,见着来人,笑眯眯打招呼:“小敏她妹来了?一会儿给你拿点儿发糕带回去吃啊!”   小敏她妹啧了一声,顺手拉过想掏她兜的小新远,见着这崽子的头发成了鸡窝才满意。   然后乐呵呵帮着妈妈传递消息:小月怀上啦~ 馒头你自己卖吧~   李桂花道喜之后还挺遗憾,本来以为晋升为亲家的老姐妹又能帮着自己了,现在看来悬得很。   不过总归是喜事儿,李桂花问了几句关月的情况后,转而开始和钟文姝闲聊。   最后钟文姝如愿以偿听见了那声“姝姝”,当然走的时候发糕也没少拿。   蹬着自行车也没急着回自己家,左右现在贺石头还没下班,自己待着也没事儿做,干脆就去谢家蹭电视,顺道瞧瞧柳叔有没有整什么稀奇点儿的吃食。   这么一圈儿下来天也快黑了,钟文姝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贺实竟然在家。   而且这人穿得怎么说呢,还挺喜气?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急着开口问,等着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贺实也没让她多等,上前牵着人带她去看今儿一天一夜的成果。   被带着进了后院一直空着的一间屋子,钟文姝入目全是红,回了神看见的是那张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的拔步床。   这拔步床她熟,是谢家上了年头的那个,谢清韵不喜欢,说睡着憋屈,任由这老古董在空房间里落灰。   贺实也是无意中见过一次,感觉挺有意思,张嘴问自己妈要了。   谢清韵也不管贺实要这东西干嘛,让他找人抬走就是了。   然后这拔步床就从谢家转移到了小两口的新家,继续落灰。   本来钟文姝都快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今儿再见到竟然被改成了这样。   不仅里里外外都被收拾了一遍,那做支架的柱子上还给系上了红布条,柳婶儿没事编着玩儿的小挂件也被挂了上去。   床上也都是红,被套、床单还有枕头都是红的。   贺实怕不是把谢家的所有的红布料都给用了。   还有那窗户上,贴了挺多个囍,过年剩下的红纸也应该用完了。   不仅如此,那椅背上挂着的怕不是北小弟当年下乡时候的大红花,挺应景。   别说乍一看,还真有点古代大婚时候的味道。   钟文姝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人的想法,认认真真把屋子里又看了一遍,注意力在拔步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笑眯眯转头:“咱补个洞房花烛夜?”   贺实眼里带笑揉揉她的头。   哪只是洞房花烛夜?   那年他们两人可是就只有一个红窗花,还贴在了屋子里面,没过几天也摘了。   钟文姝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当年,转过头指着拔步床的凸起,道:“那是我的衣服呀?”   那自然是的,贺实上前亲手把裙子给抖搂开,在钟文姝身前比划,开口的声音有点儿哑:“我给你换?”   没什么好扭捏,钟文姝展开了双臂,等着他动手。   贺实失笑,给他的姑娘换上了红裙。   两根蜡烛晕开的光影投在一旁的墙上,晃呀晃,时而会光顾那颇有故事的拔步床。   以及床上的那两道相拥的身影... 第243章 人还活着,故事就没完   家属区那边,新婚小两口开开心心过了几天小日子,就被钟文南叫着出来开会。   这些年下来,尤其是几人毕业以后,旅行社发展很快,就连毕业回来就业的李小华都差点被这几个哥哥姐姐给榨干。   给孩子累得,连对象都没时间处了。   这样下来,也就面临股份重新的问题。   之前毕竟都是初出茅庐的试探者,很多东西都不完善,就像是那用来当招待所的一号院,装修是南月俩出,钱是大家赚。   还有些其他零散的问题,都得重新规划,毕竟想要走得长远,细则章程不可或缺。   这些事情,越是亲姊妹越要算清楚。   六个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最新的股份分配给敲定,下午又跟着钟文南拉着去看了装修好的办公地点,见了新来的帮忙干杂事的小妹。   钟文南确实有点儿着急了,本地的事儿交代完,他还得抓紧时间跑几趟外地。   现在忙一点,过几个月等关月到了关键时候他也能有空闲。   钟母也是这个意思,让侄子放心走,关月养胎的事情尽管放心,而且家里还有小闺女这个闲人,怎么样都能把人给照顾好了。   闲人姝姝把苹果咬得嘎嘣脆,半点也不害臊,告诉妈妈,指不定自己肚子里也有了崽子了。   “真的?”钟母眼睛亮了,“多久了,咋不说一声?”   “快了~”   语气迷之自信,把关月逗得直乐。   钟母确实盼着小闺女的孩子,但也足够了解这死孩子,听她一开口就知道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摆摆手,递过去个铁盆, 让她去李桂花那儿拿点儿包子回来。   钟文姝见这两人的反应也不恼,笑眯眯接过盆就走了。   钟文姝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和贺实现在也没避孕了,不过这种事情总归是讲究一个缘分,急不得。   就在这么顺其自然过了一个多月后,钟文姝发现例假已经推迟了半个月,和贺实一商量也没急着去医院,去找隔壁的老中医把脉。   老中医让她再等等。   就这么又等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来,小两口又跑去隔壁。   老中医摸着胡子一脸笑,对着两人说恭喜。   两个多月,贺实掰着手指开始算日子,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也带上了点儿其他意思。   很好,就是那晚!   脸上笑开花的贺实同志先把他家俩祖宗送回家,然后乐呵呵跑去买烤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钟文姝听见老中医的话就觉得饿得很,能吃下一只烤鸭的那种!   但让钟文姝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把一块蘸满酱汁的烤鸭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来不及嚼胃里就开始往上冒酸水,恶心感刺激得她开始流生理泪水。   坐在一旁的贺实一直注意着眼前人的情况,第一时间把一旁的空盆递过来,剩下的烤鸭也顺势推远。   就着贺实的手喝了一口水,缓过来后,钟文姝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结果又是一阵恶心感。   那可是她最爱的烤鸭!!!   钟文姝吸吸鼻子,越想越委屈,眼泪唰唰往下流。   贺实看得心疼,一遍给她擦眼泪一边开口安慰,哄了半天人才算好。   但是哭过之后,钟文姝更饿了,就想吃她妈烙的饼。   “行,咱回家!”贺实把烤鸭打包,果断载着媳妇回家,找他丈母娘烙饼。   钟母自然惊喜,当即撸袖子开始和面。   钟文姝开心了,就坐在灶台边,眼巴巴等着。   钟母看得心软,干脆让她就坐这儿先吃。   关月现在已经四个月,嘴也馋,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贺实贼有眼色又搬了个板凳,高的那种。   于是乎,北小弟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俩人排排坐,烙一张吃一张。   她妈动作飞快,愣是没赶上这俩人的速度。   这还只是个开始,怀孕后的钟文姝嘴不是一般的挑,稍微荤腥一点儿的吃两口就想吐,吐完就想哭,哭完又饿。   中午在学校那一顿,贺实都不放心得亲自去看看她吃没吃好。   而且这孕妇的情绪说来就来,有时候钟文姝上一秒还在笑眯眯和贺实一起给肚子里的崽子想名字,下一秒就觉得贺实长得丑,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贺实......   他能怎么办,只能转个圈儿绕到媳妇身后,争取让她看不到自己这张丑脸。   谢清韵知道钟文姝怀孕后,跟柳婶一起来了小两口的家,二话不说塞给贺实一大把钱票,顺带还有一本适合孕妇的食谱。   贺实自然不会推拒,他妈最不缺的就是钱,再说了亲妈有什么好客气的,不够还能要!   柳婶儿更是热情,絮叨着把那食谱给贺实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至于回家养胎这种话谁也没说,亲疏有别,这种时候谁都想在自己妈身边待着。   当年身怀六甲的她,最想的何尝不是多闻闻母亲身上的味道。   当天晚上,贺实特积极照着那食谱给媳妇做吃的,只是那味道也就真的只是能吃,钟文姝不过两口就够了。   最后,贺实同志总算是对自己的厨艺有了清楚的认知,果断选择把食谱“贡献”给老丈人。   钟师傅也心疼闺女,直接让这俩孩子回来吃,吃啥他都给做。   别说,明明是一样的步骤,可钟师傅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得知消息来看人的钟文敏在跟着吃过一次后也几乎是天天回家。   后面还跟着个贼能吃的新女婿。   看着这些边吃边夸的孩子,钟师傅的热情空前高涨。   这感觉可不是之前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学徒可以比的,要不是钟母拦着,他真的能一天都窝在厨房。   时间一长,不仅钟文姝和关月嘴壮了,本来瘦成竹竿儿的钟文敏都肉眼可见长胖了。   她闺女啥时候这么能吃了?就连平时闻不得的洋葱味儿,现在都吃得贼香。   瞅着那圆了一圈儿的小脸,再算算这孩子结婚的日子,钟母想到一种可能。   事实证明,当妈的敏锐性那不是说着玩儿的,去医院一检查,钟文敏还真怀上了,不多不少,两个月。   已经显怀的钟文姝挺高兴,拉着贺实小声嘀咕:“咱上面有大两个月的,下面有小两个月的,以后上有老下有小,啥也不用干了,真好!”   贺实:......   虽然并不认为两个月的差距能有什么用,不过贺实聪明得没有说实话,他选择点头附和。   另一边钟母的心情就复杂多了,这仨闺女时间太近,到时候不知道得忙成什么样。   崽子的东西要提前准备,医院也得提前去...   还有李桂花那般也得提前敲打敲打,几十年的老邻居,那人心里想啥,钟母可是门清。   要是小敏到时候生个闺女出来,李桂花要是敢有意见,那孙女也甭想要了,麻溜姓钟!   晋级成准奶奶的李桂花自然知道老姐妹不是开玩笑,连连保证孙子孙女她都爱。   这不,李桂花连托儿所都不想管了,一心扑在钟文敏身上,气得王明英一天到晚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钟母姑且信了,但三天两头就在李桂花耳朵边上念叨闺女有多好。   老爷子也时不时找宝来他爸畅谈人生,说的最多的就是谁家的儿子不孝顺,把爹妈给气得下不来床,爹妈老了还不给养老,躺在床上都臭了才被发现...   愣是给这两口子整得看宝来的眼神都不对了。   宝来:(꒪⌓꒪) ...   一九八三年四月底,关月历经一夜,生下了个快六斤的大胖小子。   老爷子看着这个浑身通红的曾孙,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一身军装,笑着让自己保重身体的小儿子。   “就叫学思吧。”老爷子眼眶有些红,但声音满是喜悦。   学得会思,亦是有所思念。   八三年六月初,钟文姝有了个哭声相当嘹亮的闺女,早就起好了名字,贺书然。   谢清韵的玉猪第一时间挂在了小书然的床头。   至于钟文姝,醒来都顾不上看看孩子,第一句话就是问钟文婷,贺石头刚刚有没有哭。   钟文婷哭笑不得,但还是给了小妹想要的答案:“哭了,嗷嗷的。”   “姐你逗我玩儿呢...”话还没说完,钟文姝感觉到有人朝自己靠近。   扭头看去,贺实抱着小小一团朝自己走来,那张脸上有新长的胡茬,看起来有点儿邋遢,但是眼里都是笑意。   “姝姝,要吃糖吗?”   声音有些哑,钟文姝莫名懂了他所有的未尽言。   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他的兜里永远都揣着她喜欢吃的奶糖;   长大相爱,嫁他为妻,他的手一直带着暖意,摸着她的头夸她最棒;   而之后的岁月,他会携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变老;   或许吵闹,或许为柴米油盐折腰,但至始至终,他们会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不会放开牵着的手。   八三年八月底,钟文敏折腾了一天一夜,生了个哪怕红彤彤也能看宝来眉眼的儿子。   已经出了月子的钟文姝在产房外瞧得真切,李宝来是真的嗷嗷在哭,贺实试图捂他嘴还被咬了一口。   老爷子都没忍住给了他好几下。   秉承着崽子就要一起长大感情才能好的原则,敏姝姐俩很有默契带着各自家属搬回了钟家。   晚上仨崽子跟着自己爸妈住,白天就排排躺抱去给姥姥 / 二奶奶。   钟母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担心俩闺女的婆家有意见,但谁知道这两家对自己那是一个比一个放心。   谢清韵先不说了,单说那李桂花笑得皱纹都多了不少,当即表示自己一点意见没有。   也能理解,胡同这边可比家属区近多了,他们说来就来,再加上八号院人来人往的,可不就钟家最合适。   于是乎,钟家热闹又开始了,小崽子像是比赛似的,只要一个哭了,另外两个准保跟上,哪怕没眼泪也得跟着嚎两声。   再加上敏姝几个也是气人,不仅不哄,还要比较谁生的崽子声音大。   气得钟母要去借老爷子的拐杖。   比起钟文姝的心大,贺实是真的小书然疼进了骨子里,只要他在家,隔几分钟就要去看看闺女睡得好不好。   钟文姝看得啧啧摇头,转头去找敏敏说自己失宠了。   钟文敏正在桌前忙着,头也没抬。   没得到回应的姝姝好奇凑上前,瞧着本子上的字,放轻了声音:“还没写完呢?”   “这才到哪儿?”钟文敏停下笔,抬头伸了个懒腰,“人还活着,那故事就没完。”   “给我看看写了的?”   钟文敏也不介意,把本子翻到第一页,示意她自己看。   钟文姝俯身向前,像小时候那样趴在钟文敏的背上,头靠着她的肩膀,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诶,钟家这事儿到底怎么说的......”   【正文完】 第244章 小满酥碎碎念 正文的故事到这里就算完了,接下来很多没有填的坑都会在番外里面填。   番外我会秉承着一贯的风格,从每个人的视角入手,年少到老去,一章是一个人的一生。   但不会每个人都有,就比如贺母谢清韵、李桂花这些人,他们会在其他人的故事里面出现,但不会专门开一章。   再跟大家道个歉,这一本一直在断更,很多承诺的事儿也没做到,很感谢你们一直包容我。   我真的对自己太自信了,没有存稿就茂茂然敢开个坑出来,我甚至刚刚写出来【全文完】的时候,都没有上一本那么高兴。   上一本阿容写得太顺,存稿也多,一天更新三章一点压力也没有,结果这一本一天一章我都保证不了,大概是因为古言是我的舒适圈……   入行也好几年了(我当然也有其他马甲~),一直专心在古言圈子里蹦跶,第一次尝试年代文确实是滑铁卢了。   估计之后我不会再尝试写年代文了,说真的有点痛苦。   但我之后还会尝试一下现代,就是那种甜甜的恋爱~   (我其实本来是一个虐文选手来着!)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类型,我绝对不会在没有存稿的时候开新坑了,中间不可抗的因素太多,我上一本三个多月就更新完了,我这一本竟然活生生拖了快九个月,真的对不起一直在等我更新的你们了。   言归正传,说一说这本胡同。   这一本里面有很多是我身边人的故事,原型也有很多(别瞎猜,我95后哈哈哈哈)。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故事,它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魅力。爸妈那一辈,爷奶那一辈,他们的故事真的是太精彩了,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写完的。   钟文姝呢,她几乎被我赋予了那个时代的所有幸福,出身不错,家里爸妈不重男轻女,有青梅竹马长大的爱人,没有婆媳矛盾,两边家里的祖辈都挺有地位,平稳度过那个时代,考上大学,做了生意,以后的人生也会顺顺利利。   而且她性格不算讨喜,尤其是在和敏敏的对比下更明显。   但我认为她就应该是这样的,没有受过苦,没有经过累,这是她的礼物,十七岁的姑娘就该有这样的劲头。   而且十七岁的时候我们真的懂那么多吗?   不是的,至少大多数人不是的。   我们嘴上总说自己懂很多大道理,其实实际上做的时候相差甚远,而且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对错的。   就像有些人说钟母自私,偏心姝姝。   (我每次看到这样的评论,我真的好想骂人哦,但是骂人会被举报,被举报我的书就会下架,所以我忍了!)   但是吧,但凡是个正常的母亲,在面对大事的时候,偏向自己的子女才是正常的。   那些牺牲自己子女的前程,偏袒其他人的父母很伟大,但是抱歉,我没见过,也写不出来。   总之,不管是上一本的阿容,还是这一本的姝姝,我都很爱。   也希望你们能喜欢她们❤️   ps.我的妈妈真的很伟大~ 第245章 正番过渡:听故事的人   哪个学画画的还没有个设计师的梦?   反正钟文姝有。   眼瞧着自家闺女越长越好看,钟文姝那颗想打扮闺女的心蠢蠢欲动。   就为这,钟文姝还特意去找柳婶儿学用缝纫机,自家那个财大气粗的婆婆更是直接送来了一箱布料。   一点也不夸张,真的就是一箱。   红的,绿的,黑的,白的,啥色都有。   钟文姝瞧着都不由得感慨,还得是隔代亲~   感慨完,就开始乐呵呵做衣服。   没有经过系统学习,钟文姝仅靠着那点儿根本没眼看的天赋,做出来的衣服让小书然的抗拒达到了顶峰。   具体表现就是,一见妈妈坐在缝纫机面前就开始大哭,抱着爸爸的腿嗷嗷的那种。   贺实真的把小书然疼到了骨子里,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帮着闺女,要不然明儿自己就能多一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衣服。   这也真的不怪小书然,实在是钟文姝做出来的衣服不仅配色大胆,缝合技术也令人堪忧。   要不是有贺实返工,小书然出去玩一圈儿袖子怕都得掉一只。   孩子只是小,不是傻。   小书然不想穿妈妈做的衣服,于是她把同龄的表哥和表弟带回家给妈妈玩,自己就窝在二姨身边听她讲故事。   钟文姝感动又遗憾,闺女不理解自己的世界,那就换个崽子吧。   第二个被盯上的是敏敏家的好大儿——李正霖小朋友。   这孩子简直就是宝来的翻版,不仅眉眼像,个头也是不负众望。   明明年龄最小,小正霖却是肉眼可见高了小半个头。   钟文姝曾经把这崽子从头到尾扒拉个遍,同样是喝奶,怎的崽子你如此优秀~   但很显然,小正霖也无法苟同小姨的爱,一开始还挺配合,但小孩子耐心有限,没多大会儿就不干了,跟在钟文南屁股后面看他数钱。   很好,自己家的喜欢跟敏敏玩儿,敏敏家的喜欢跟南南玩儿,那南南家的小四果儿总归该喜欢跟自己玩儿了叭~   抱着这样的心态,钟文姝用一颗奶糖骗着这颗果子换了层皮。   效果出乎意料得很好,小四果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就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爱和弟弟妹妹玩儿了,一心想当三姑姑的小模特~   钟文敏见了,抱着小书然不撒手:“要不咱几个选自己喜欢的崽子养吧?”   钟文南沉迷算账无法自拔,关月笑眯眯看了眼臭美的儿子,觉得也行。   宝来笑开了花:“好呀好呀!”   恰巧路过的钟母:“......”   钟文姝自然不愿意,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实直接上前把宝贝闺女抢了回来,然后招呼媳妇回家。   他就知道,一个个都惦记自己的闺女!!!   后面几天,贺实走哪儿都把闺女带着,一副生怕被人抢了的样子。   钟文姝看得啧啧摇头,然后趁着暑假乐呵呵招呼四果子和小正霖来自己家玩儿。   这么一招呼,上面几个已经长大的也跟了来,一时间院子里长满了孩子。   下班回来的贺石头:“......”   行吧行吧,小孩子总归还是要和同龄人一起玩儿的。   夫妻俩不算多努力,但确实运气不错,身边的贵人不少,小书然的人生起点已经是大多数人毕生达不到的终点。   所以,夫妻俩秉承着自由生长的原则,也没特意给小书然提前规划未来的路,反正只要不作奸犯科,以后想做什么随她便。   敏宝南月这两对夫妻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孩子的天性没必要刻意压制,喜欢什么就发展什么,毕竟人生是他们自己的。   闯与不闯,拼与不拼,只看个人。   于是乎,这么放任下去,钟文姝发现自家这个闺女的兴趣爱好简直就和敏敏一模一样,爱唱歌爱看书,还爱听人讲故事。   钟文敏惊喜得不行,根本不管她贺哥的眼神,带着小书然去看她那些珍藏书,姨甥俩的感情与日俱增,经常缩在一个被窝里分享心得。   感情上来了,钟文敏那些连钟文姝都没给看过的随笔,都拿给小书然看了。   小书然的世界被二姨推开了一扇窗。   钟文姝察觉到闺女最近有些不对劲儿,好奇问她怎么了。   小书然还有些懵懂:“妈妈,二姨为什么有那么多故事啊?”   钟文姝想了想,摸着闺女的头轻声道:“因为二姨经历多,记性也好,她能记得很多很多人的事儿。”   “很多很多?”   “对,很多很多。”钟文姝把闺女搂进怀里,“不仅是二姨,还有你大姨、舅舅他们都有很多故事。”   小书然双眼骤然发亮。   “然然想和二姨一样,想做听故事的人吗?”   “想!”   “那妈妈明天送你去陪太姥爷,咱们然然先听听太姥爷的故事好不好?”   “好~” 第246章 番外一:关于钟老   “然然想听故事啊?”钟老爷子依旧盘着核桃,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期待的小辈,又瞧了瞧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姐弟仨,“那可不是一两天能讲完的。”   “那我天天带着然然来。”   “行啊,你们不嫌烦就来。”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像哄小时候的孙辈那样,剥开糖纸递到小书然嘴边。   待后者吃下肚,苍老的声音带着回忆缓缓展开:   “故事可长喽,那是一九一零年......”   一九一零年,是清末,也是钟树亭出生的那一年。   记忆中家里有很多人,什么叔叔姑姑堂哥表姐,来来往往谁是谁根本记不住。   但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似乎是等他会跑会跳,可以认人了,家里的人反倒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那么几张脸。   钟树亭想不明白,跑去找总是跪在佛像前不知道在求什么的祖母,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祖母不苟言笑,但最疼的就是他。   苍老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树大分枝,外面也不太平,大家都走了。”   “去哪儿啦?”   “哪儿都去。”   “那我们不走吗?”   “祖母不走。”   “为什么?”   祖母笑了,把他搂得更紧:“因为祖母是旧时代的人,跟不上新时代的步伐喽。”   年岁尚小,钟树亭不知道什么是旧时代。   “旧时代是过去的时代。”   “那现在是什么时代?”   “现在是民国。”   钟树亭还是不懂,但他看见了祖母的脚,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三寸金莲。   【那是一九一五年,他五岁】   他们确实没有走,父亲带着人把家里的铺子都出手,只留下了一个供营生的,又带着他们从大宅子搬去了小院子。   钟树亭问父亲为什么要搬家,父亲没答,只叮嘱他不要闹,乖一点,以及好好跟祖母道别。   他又跑去找祖母,问她为什么不一起搬家。   祖母还是抱着他,似答非答:“祖母就在这儿。”   他没有再问,窝在满是檀香味儿的怀抱里睡着了。   搬家的那天,祖母带着两个熟悉的老人站在宅子门口朝他挥手。   他满脸都是笑跟祖母挥手,说明天就回来看祖母。   祖母似乎说了什么,但他不记得了。   新家只有他们一家五口,父母,哥姐,和他。   年龄太小,开始还总是念叨,时间一长祖母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父亲接到了一封信,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通红,告诉他祖母没了。   “什么是没了?”   “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人带他回去送祖母,他哇哇大哭,母亲和大姐轮流抱着他哄了好半天很久。   之后他又把这些事儿忘了,好好吃饭,慢慢长大,终于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清晰的记忆。   大姐到了出嫁的年纪,嫁的是父亲朋友家的儿子,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大姐的注意力很少再放在他身上,大姐有了自己的生活。   钟树亭有点儿难过,但没关系,他还有二哥一起玩儿。   但是二哥嫌他太小,是个小麻烦,二哥更愿意坐在书桌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   好吧好吧,他只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缠着母亲给自己讲故事。   故事越听越多,他又长大了。   而二哥,和很多人同龄人一起,背上背包离开了家。   【那是一九一九年,他九岁】   开始那几年,二哥的寄回来的信很频繁,母亲搂着自己一字一句读给他听。   后来,信件越来越少,母亲担心得睡不着,学着祖母曾经那样一心求着二哥的平安。   直到有一天,父亲似骄傲似担忧拿出了一封信,母亲看过之后哭得险些晕倒。   他也认得不少字,好奇凑上前,准确捕捉到了那两个字,扬声道:“二哥去当兵了!”   母亲无暇顾及他,反倒是一向严肃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哥是咱们钟家的骄傲。”   生逢乱世,再小的人物都想要施展一身抱负。   钟树亭还不能彻底领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本是读书人的二哥弃笔从戎。   但这并不妨碍二哥成为他的榜样,每每提起总有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母亲很快振作,嘴上不再说担忧的话,只手上功夫不停,做了不少衣服鞋垫,让父亲给二哥寄过去。   父亲没说扫兴的话,让寄就寄,半点都不耽误。   儿行千里母担忧,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寄出去的包裹渐渐增加,母亲的眼睛愈来愈花,他又长大了。   到了娶妻的年纪,依旧是父亲生意场上相熟的人家,他和那个姑娘也见过不少次。   在双方父母见证下,他郑重承诺会与姑娘相知相伴,携手一生,会护她周全,让她过一辈子好日子。   姑娘的父母红着眼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好几声“好”。   不说郎有情妾有意,总归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他和那个姑娘成了家。   【那是一九二七年,他十七岁】   成家第二年,妻子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眉眼竟然有几分像离家许久的二哥。   母亲疼得不行,就连常年不见几分笑的父亲都珍而重之。   他和妻子都心下了然,不觉间也多了不少酸楚。   他给二哥写信,问他何时归家,父母甚念。   隔了许久才有信件寄回,信上说,望小弟代为尽孝,兄感激不尽。   没说归期,他也没再问。   忠孝难两全,那便一分为二,兄在外保家卫国,弟在双亲膝下尽孝。   接下来也确实如此,他和妻子生儿育女,学了门技术代替父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也尽可能连着二哥那一份陪着父母。   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不好了,常年喝着药,嘴里一直念叨着十余年未见的大儿子。   母亲和祖母一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她也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她从没有提过让儿子回家。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二哥离家第十八年,传来了噩耗。   二哥牺牲了。   母亲常年绷着的弦断了,在那个冬天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父亲接连丧子丧妻,也没了精气神。   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担起了所有担子。   只是偶尔会想起九岁那年二哥离家朝自己挥手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糊了。   原来很多人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眼。   像五岁那年的祖母,也像九岁那年的二哥,如今是已经入土的母亲。   【那是一九三七年,他二十七岁】   “他叫钟树城,你们别忘记他的名字。”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浑浊的双眼扫向了在座的孙辈。   姐弟仨郑重点头,钟文敏将这三个字一笔一划记在了本子上。   小书然踮起脚摸了摸太姥爷的眼角:“记住了!”   “记住了啊,记住了就好......”   一个钟树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钟树城在战斗。   他没有二哥的魄力,只能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钟家是有些底蕴的,他和父亲妻子整理了有用的物资送了出去,盼着能让像二哥一样的人好过一些。   肯定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帮了二哥,那钟家也要尽最大的力去帮他们的孩子。   大儿子越长越大,模样竟是愈发像二哥。   二哥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和妻子的四个孩子,父亲最爱的也是这个孙辈。   而这个孙辈也走上了和他大伯一样的路。   他和妻子也像当年的父母那样,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还未完全长成的大儿子踏上他的征程。   【那是一九四四年,他三十四岁】   儿在外,他总算明白了当初父母的心情,每天盼着能有消息传回,只为听一句平安。   妻子也习惯了每天看看儿子留下的衣服,夫妻两个笑着彼此宽慰。   他也拿着唯一一张全家福,不厌其烦告诉年岁尚小的孩子,他们的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以后也要像大哥一样!”孩子们满眼坚定,妻子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转身笑着说好。   他也说好。   志向很好,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   日子一天天得过,小儿子喝完他二哥的喜酒,也真的像当初他大哥那样背着个行囊离了家。   老父亲没了平日的冷静,握着小孙子的手不愿放开:“可得平安回来啊!”   “好!”   阳光洒下,少年背着身挥挥手,去忠于国家了。   【那是一九四八年,他三十八岁】   “我没生在好时候,但看过好时候。”老爷子盘核桃的速度快了不少,“四九年喽!”   无数先辈挥洒热血,筑起一座座高墙。   老父亲杵着拐杖,跟着无数人一起高呼,再转眼,早已泪流满面。   二哥没有看到的,他替二哥看到了。   二哥啊,放心吧,祖国会繁荣昌盛,咱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这一年离家多年的大儿子也回来了,带回了个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特别相配,老父亲看了直说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个小锦盒,那是过世的母亲留下的。   已经当奶奶的大姐也回来了,全家一起照了张相片。   老父亲珍而重之,时常拿出来瞧两眼,感慨要是小孙子在就好了。   “小孙子不在,大曾孙陪您好不好啊?”老父亲听了这话惊喜不已,视线扫向孙媳询问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翻年的夏天,他们钟家有了新的一代。   老父亲的曾孙,他的长孙。   【那是一九五零年,他四十岁】   “就是你们大哥,也是然然的大舅舅。”老爷子放下核桃,喝了一口茶,“你们大哥满月后,我们也搬了回了胡同。”   搬回来的这一天,老父亲站在院门口看了很久,他亦然。   父子俩谁也没说话,沉浸在自己世界,缅怀已经逝去的亲人。   老父亲只管稀罕曾孙,可没有给起名字的打算。   名字是大家凑在一起想出来的:闻东,钟闻东。   小闻东没满一岁,在东北的大儿媳传来喜讯,五一年,老钟家有了闻西。   接下来是五二年的闻婷。   这一年,三儿子也带着对象回了家。   一串儿的事儿下来,老父亲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   “那几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想想啊,五二年吧,你们大伯母带着文西回来了。”   五零年大儿子就上了战场,都来不及跟怀孕的妻子多说几句话。   五一年孩子出生,大儿子没有回家,直到五二年,再一次传来噩耗...   “他都没能看文西一眼。”   而他,也没能再看大儿子一眼。   如同当初二哥那样,都不知能去何处祭拜。   没敢告诉老父亲,他和妻子默默咽下了所有苦痛。   直到大儿媳回来,看着极像儿子的闻西,才算是有了丝慰藉。   大儿媳就这么带着闻西住了下来,老父亲问起,家里都很默契瞒着。   “大伯母?我咋没什么印象?”不只是钟文姝,钟文敏对此也没有记忆。   “你们大伯母只回来住了两年。”   那两年,大儿媳不仅对他们夫妻俩孝顺,和妯娌也处得很好。   最喜欢抱着闻西听他们讲过去的事儿,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妻子心下不忍,让她留下孩子改嫁吧。   “毕竟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啊。”   大儿媳本就是东北人,跟着他们住了两年,也就回去了。   那个时候他和妻子身子都还硬朗,想让儿媳把闻西留下,他们来照顾着。   但儿媳舍不得,闻西对他们夫妻来说是慰藉,对儿媳何尝不是?   没再勉强,夫妻俩收起苦痛,笑着送母子俩上了火车。   似是有什么感应,那边前脚刚走,这边老父亲就开始卧床不起。   两个月后,老父亲与世长辞。   【那是一九五四年,他四十四岁】   “这上了年纪,总是能想起年轻那会儿忽略的东西。”老爷子望向排排坐的三个孙辈,“你们太爷爷这一生经历的大起大落,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就连他这个出生清末,历经民国,又见证新时代的人都无法比拟。   “不提他了。”老爷子笑着摇摇头:“继续说我,说到哪儿了?”   “五四年。”   “五四年了啊...”   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老父亲走了,钢铁厂建立...   也是这一年,小闺女做出了要人命的大事儿。   后来他也和老妻试图查找蛛丝马迹,回想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似乎接连一串的事儿,让他们忽略了小闺女的成长,以至于察觉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父母,无疑他们是失败的。   更羞愧的是,他们造下的孽最后却让别人咽下委屈来替自己承担后果。   姝北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没有细究老爷子一笔带过的人。   “五五年,有了你们姐俩;一年后,你们三叔的信儿也传了回来。”   小儿子的消息,部队上通知的是他的遗孀,不知为何并没有告知他们夫妻。   总之,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距离小儿子倒在边防线上已经过了快半年。   “家里接到消息的时候,你们奶奶直接晕了过去。”   他自己也受不了打击,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好转后挣扎着想要去东北。   没能带大儿子回家已经是一辈子的遗憾,哪能连小儿子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但先一步来的是部队的消息,小儿媳不见踪影,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儿。   而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小南的存在。   “那几年的心情真的是大起大落,现在回头看去,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厂里的工作、卧床的妻子,襁褓的孙子......   真难熬啊,他差一点就熬不住了。   可是没有办法,他得站起来。   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儿子夫妻担起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不能因为知道有人托底就装作万事大吉,更不能随便宁事息人仗着是长辈眼盲心瞎。   “五六年你们大伯母带着文西回来了。”   大儿媳说是带文西回来看看,但他也能猜到几分,想必是听说了这边的情况,特意回来的。   毕竟要只是看看,哪能一待就是一年?   都是至诚至善的孩子,帮着他们夫妻一起把苦日子熬了过来。   【那是一九五七年,他四十七岁】   大儿媳改嫁后,闻西就过上了钟家和东北轮换待的日子。   约莫是钟家八九个月,东北三四个月。   这孩子乐此不彼,没有半点儿不乐意,两边的关系都处得贼好。   尤其是钟家这边,明明年龄还要小些,可偏巧成了一堆孩子的领头人。   其中就有东堂哥和未来的妹夫贺石头。   再加上还有一群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呲哇乱叫的崽子,真是难得热闹。   他和妻子看在眼里,不约而同想起了还年轻时,他们也是这么笑着,看着尚未长成的孩子。   “给他们换个字吧。”夜半时分,妻子的声音有些突兀。   “换什么?”   “‘文’,‘文学’的‘文’。”   “好。”他懂了妻子的未尽言。   以儿为荣,更盼儿安;不后悔送儿远征,却希望儿的儿从文。   后来儿孙问起为什么要改名,他总是笑着说,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把这钟家发展成书香门第。   也差不多就是这时候,李家和王家搬了进来。   那个时候讲究,再加上住房紧张,他和家里人商量以后,就做了表率,愿意将自家院子空几间屋子出来给职工及其家属住。   人家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先是李王于三家,过了一年老童来了,在之后是陈家,这也是当年大院的六户了。   【那是一九六零年,他五十岁】   小孩子无忧无虑得长大,他们还不能太过透彻理解某些事的含义。   但是大人懂。   他也开始失眠,愈发频繁想起那些已经不在的人。   祖母、二哥、母亲、父亲、大姐、长子、幺儿......   人到中年,他体会到了所有的失去,千百般种苦他尝了十之八九。   每到这时候,只有确定老妻还在身边才能安心。   老妻大约也是如此,她握紧自己的手,一遍遍不厌其烦说,以后都是好日子。   他恍惚想起十七岁那年,他站在岳父岳母面前郑重承诺会让老妻过一辈子好日子。   这样的一生真的算好日子吗?   或许是,他们没有食不果腹,没有衣不蔽体;他们也没有脸红争吵,没有欺骗背叛。   但或许也不是,他们没教好女儿,他们接连丧子......   所以他们过得究竟算不算好日子?   这个问题,他始终没能问出口。   但老妻闭眼的那一刻,他似乎想通了一切。   携手相伴走过四十年,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开始,纷纷扰扰早已经融进在四十年的柴米油盐中。   谈何算不算?细究不过徒增困扰。   毕竟十七岁那年,两人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红着脸点头,红线的两端早已把他们紧紧缠绕。   【那是一九六七年,他五十七岁】   “这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是你们的时代喽。”   七十年代,孙辈也长成了。   文东进了厂,娶妻生子,如同大多数人一样。   但那大果子,他喜欢得不行,当然要是这孩子学习再努力一点就更好了。   文西终究是走上了父辈的老路,他不愿,但很骄傲。   骄傲他的意志,骄傲他的热血,骄傲他是钟家的孩子。   文婷嫁在了大院儿里,于家小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按部就班,顺顺利利的人生。   文敏好好长大,吃得饱穿得暖,老二一家待她如亲子。   性子厉害,但其实最是心软。   吃了下乡的苦,可这孩子难得通透坚韧,走出了她自己的光辉路。   文姝最是嘴甜,他和老妻总是忍不住多塞几颗糖。   耳根子也软,早早就被人哄回了家。   所幸贺家那孩子也是好的,这对小夫妻就像是当年的他和老妻,定能相濡以沫走完一生。   但苦难就别找他们了,单幸福就好。   文南放在了自己的户口本下,是老二家养大的孩子。   他和老妻曾无数次想过让这孩子改口,但终究是自私了,他们想给小儿子留个后。   至于那不知所踪的小儿媳,老妻抱着小文南,告诉他,妈妈去陪爸爸了。   文北是这一代最小的孩子,性子跟小孙女一样,冲动且天真,不知好心办了多少坏事。   这孩子也是最馋的一个,尤其是那红虾酥,二十多岁的人还吃不腻。   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这孩子成个家。   那一帧帧、一幕幕,犹如滚轮在他的脑海反复上演。   他这一生呦,经历了太多事儿,遇见了太多人,也送走了太多人,本以为余下的岁月只能自己咀嚼,没想到倒是有机会能和后辈讲一讲曾经的波澜壮阔。   老爷子喝了一口小孙子添的热茶,笑着看向小书然:“然然还有什么想听的?”   “还想听以后。”   七岁的孩子似懂非懂,但她记得二姨的故事里的最后,总会有那么一句:他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她想听听太爷爷的以后。   “以后啊。”老爷子片刻愣神,然后笑了。   “以后怎么样太爷爷不知道。因为太爷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你妈妈他们的时代,再之后就是你的时代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载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进前进,向前进。   也载着他,走向归途,去见故去多时的旧人。   【那是一九九一年,他八十一岁】 第247章 番外二:关于红娟   她越来越不愿意动了,只喜欢坐在院子里那把小闺女特意找人做的藤椅上晒太阳,没多久就能睡着。   养了七八年的大黄狗隔一会儿就要汪汪叫几声,像是生怕她醒不过来。   不过今天倒是难得精神,晒着太阳也不犯困,瞧着身边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外孙女,她笑着开口:“然然看什么呢?”   听见姥姥的声音,贺书然晃了晃手里的书:“二姨写的自传,写得可好了!”   “是嘛,有写我吗?”   “有啊,就属您和我妈被提到的次数最多。”贺书然搬着板凳坐到姥姥脚边,笑着道,“您给我讲讲您的事儿,我给您读怎么样?”   “行啊,姥姥给咱们然然讲故事。”   这得好好想想,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讲......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距离皇城根儿一天路程的林家村多了个女娃。   比起林家父母的失望,隔了一堵墙的林家老太太稀罕孙女,手一挥抱到自己身边养,还特意找了村里学问高的老先生给起个寓意好的名字:   林红娟。   老太太不识字,但一听觉得是个好名字,毕竟在那一群丫和妮里面,可不要太骄傲。   农村的女孩儿不值钱,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得帮着家里干活,要是孩子多的人家,更得照顾下面的弟妹。   她也因为有老太太的偏爱,过得比同龄的女孩儿好了不知多少。   老太太是真疼这个大孙女,不仅晚上睡觉要搂在怀里,走哪儿也都要带着,见人就说这是她家大孙女,叫红娟。   等到长大了一些,爹妈动了心思,想把大闺女要回来,多少能帮着干点儿活,再不济可以照顾下面的弟妹。   谁知刚起一个话头,老太太就怒了。   刚出生那会儿嫌弃是个闺女不愿意养,隔了一堵墙都没来看过几眼,现在想要回去,当她死了吗?   瘦瘦小小的老太太,但要狠起来谁也拦不住,抄起擀面杖逮人就打,一点儿都不留情。   不仅如此,气狠了老太太不仅不还孙女,还把大孙子也给带回了家。   涉及到了儿子,爹妈不乐意,但老太太换了招儿,坐在家门口就哭,说儿子儿媳不孝,要逼死她这个老娘。   这谁还敢说什么?   那夫妻俩只能安慰自己,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有人愿意花钱养是好事。   “老太太哪里是想养孙子,都是为了我。”   小的时候不明白,但她现在看得透彻,老太太是怕自己百年之后,她万一有个不顺,没个人撑腰。   的确是这样,老太太大事上对她和大哥一视同仁,但小事对她处处偏袒,更是有意无意叮嘱大哥,要记得看顾妹妹。   大哥十三岁那年,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是直接把大哥送去了县城做学徒工。   不仅如此,等她到了读书的年纪,老太太更是不顾村里人的议论,坚持让她读书认字。   “人要读书,闺女更要读书。”这是老太太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后来她经常在想,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有那样的眼界。   只可惜,不成熟的时候很多思想都是一闪而过就被忽略了。   她没来得及问出口,老太太在一次睡着后没能醒过来,她再也没能触碰那双粗糙但是温暖的手。   【那是一九四四年,她十三岁】   老太太走了,爹妈顿时支棱了起来。   那堵隔开两个院子的墙被拆了,两个妹妹堂而皇之睡了她和老太太的床。   不能上学了,爹妈说家里负担重,她是大姐,得让着弟弟妹妹,得多干点儿活。   哦对,爹妈还说她有个娃娃亲对象,满十五就得嫁过去。   她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男方家就在村里,不好不坏的条件,但是离家近呀,她被欺负了也不怕,有爹妈姊妹给撑腰。   这精明得呦,那是生怕闺女嫁远了,儿子有事需要帮衬找不着人。   她被老太太养大,不算精明但绝不傻,而且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摔了家里的碗筷,收拾东西就要去投奔在县城的大哥。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才想明白,原来这就是老太太给自己留的后路。   她妈追着跑到了村口,引得不少人捧着碗看热闹,但她铁了心要走,谁也拦不住。   彼时大哥已经在县城成了家,娶的还是东家唯一的闺女。   准确来说是嫁。   女方比大哥还大了五六岁,之前有个童养夫,没长大就死了,如今倒是和大哥看对了眼。   大哥吃住都在女方家,以后还要给女方父母养老,妥妥是上门女婿了。   她跑出来的时候干脆,临到了地才开始忐忑,她这可不是普通的打秋风,也不知道大嫂一家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好在那是一家良善之人,听了那对爹娘的作为,大哥气得跳脚,让她只管在这儿住下。   嫂子许是看出她的不安,拉着她笑言:“这下好了,红娟你来了,家里一堆活能给我帮帮忙,我也能安心生孩子。”   外甥还只是颗小豆子,家里也有做活的人,她知道那番话是嫂子给的定心丸。   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跟村里那对爹娘说的,总之他们是一次都没来找过她。   她也乐得当没有那回事儿,就这么在哥嫂家住了快一年。   等到满了十五,嫂子牵线给介绍了个看铺子的活计,钱不多,但能养活自己。   爹娘靠不住,跟着哥嫂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自己能养活自己才是真理。   这是她失去老太太后,悟出的第一个道理。   看铺子也是门学问,有嫂子这份人情在,她跟着东家学了不少本事,后来教给儿女的那些人情世故也大都承了东家的情。   工资的大半她都给了哥嫂,恩情还不完,但不能心安理得当做无事发生。   留给自己的钱不多,除开偶尔给侄子带点儿零嘴,她一个子儿也不敢乱花,就盼着有一天能在县城有个自己的家。   但还没等她攒够钱,东家先一步找上了她。   东家两口子因着小儿子的关系,决定要去省城发展,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她没有多犹豫,像当初义无反顾离开林家村那样,现在她也要跟着一起走。   哥嫂没多说什么,就是挺担心,准备了不少东西让她带走。   临行前一晚,嫂子更是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体己话。   “这是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每月我拿走了点儿,剩下的都给你攒着了,你一个闺女在外身上得有钱,要是有什么事儿总归底气足。”   嫂子还说,在外要多长个心眼儿,千万不能露财,必要时候哭哭穷,给她缝了条带兜的裤衩,钱都记得藏进去。   有了看对眼儿的青年也别急着进一步,送个信儿回家他们当哥嫂的也能给把把关......   那晚是继老太太走后,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当做孩子。   接下来的几十年,她是妻子,是妈妈,是奶奶,是很多很多人。   但再也不是孩子。   【那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在省城干活和县城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东家家里都是相处好几年的人,也就是来铺子买东西的客人换成了生面孔。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初来乍到的紧张和新奇,但这时间一长觉得也就那样。   只是东家太太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林丫头十五岁就来了他家干活,相处两年多了,虽不至于当成自家人,但感情真不少。   再加上这也算背井离乡跟着他们来了陌生地儿,自家难免得再多照看几分。   只是该怎么照看这是个问题。   左思右想,东家太太心里有了主意:丫头年纪不小了,婚事得有个章程了,如今丫头哥嫂不在身边,自己怎么也得多给留意着。   那东家太太当真是嘴上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吹成了一朵花儿,什么模样好方圆百里找不出第二个、手脚麻利能挣钱......   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她听了都觉得脸红。   但不得不说效果相当显著,她明显察觉到来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多了。   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共同爱好,就喜欢给小年轻做媒,甭管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子侄,都爱来凑这个热闹。   好在她脸皮这些年都练出来了,顶着人家的眼神自岿然不动。   所幸善意的人居多,那些偶尔挑剔的打量,都被东家太太挡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正儿八经的相看了。   东家太太连着两天都给安排了人,扬言让她多瞧几个,不急着定下来。   她也不扭捏,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是得好好瞧瞧。   为此她还特意去扯了块儿好布,打算做身新衣裳相看那两天穿。   一切都计划得挺好,没想到因为介绍人传错了消息,本该第二天上午来的人,第一天上午就来了。   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新衣裳都没来得及上身,就这么直接见了人。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和压根不敢正眼看她的青年。   “我一开始是真没看上你姥爷,就会傻笑,话都没说几句。”   不止没看上,反倒还有点儿生气,不在约好的时间来,提前一天让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您后来咋又看上了呢?”   “后来,你姥爷回头看了我一眼。”   相看全程,东家太太和那中年妇人相谈甚欢,她和那青年从头至尾就没说过几句话,偶尔的对视那青年也很快躲开。   太腼腆!   她默默在心里画了个×。   本以为就这样了,结果那青年走到前街转角的时候回了下头,恰巧与抬头的她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青年没有躲,冲她笑了笑。   她突然觉得,和他在一起,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东家太太恨铁不成钢推掉了其他还没见的人、哥嫂赶来省城见了这个所谓“一眼定一生”的青年、两家见了面定下了日子。   从相看到成家,不过两个月。   而此时距离她来省城,也不过八个月的时间。   至于林家村那对爹娘,她早就抛到脑后。   【那还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婚后没多久,她就没在东家做了。   倒不是东家卸磨杀驴,是她赶上了好时候。   翻年二月,供销社正式成立,她靠着自己成了第一批职工。   如果老太太还在,一定会为她骄傲,感叹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只可惜喽,老太太没撑到能享她福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块儿糖都没给老太太买过。   这一想起啊,心就一揪一揪得疼。   闭眼将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心底,伸手摸摸身旁外孙女的头,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也是那年年底吧,我怀上了你大舅。”   那个时候婆家爷爷还在,老爷子知道后见天儿琢磨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琢磨半天也没个章程,干脆做个甩手掌柜,让他们自己来决定。   结果就是,直到孩子出生了才把名字定下来,两个字:   闻东。   她当时就在想,这以后再有男孩儿就顺着东西南北排下去,闺女就是春夏秋冬,反正婆家三兄弟呢,怎么样也能排满了。   果不其然,五一年婆家大嫂生了个儿子,取名闻西。   而到了大闺女出生的时候,她不愿意用“春”这个字,觉得这太寻常,总想着取个特别的。   公公说,叫“婷”吧,闻婷。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婷”这个字多少犯了些忌讳,但当事人不在意,再加上确实好听,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闻婷出生的那几年是多事之秋,先是婆家大哥没能从战场上下来,再接着老太爷上了年纪卧病在床,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她和丈夫忙得像是陀螺。   小姑子倒是不小了,但被保护太好,遇上事儿只知道哭,根本指望不上。   好在婆家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陪着三个长辈,多少算是几分慰藉。   “你们大奶奶心里更不好受,那才嫁人多久啊,男人说没就没了,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   提起那个没见过的大伯哥,她心里是唏嘘的,但两相对比,她更担心孩子还小的妯娌。   妯娌亲了口睡熟的闻西,才红着眼睛开口:“我和你们大哥虽说也没相处多久,但也是夫妻一场,他待我也好,我给他守几年,好歹也得让儿子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毕竟也才二十出头,人生还长,总得有自己的路要走,能为丈夫做的也就是好好把他们的儿子养大。   妯娌的寥寥几语,她说不出心中是何般滋味,跟着红了眼:“到时候把孩子送回来吧,有公婆在指定过不差,我这儿孩子大了,也能给搭把手。”   妯娌笑了:“别人推都来不及,红娟你还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要吃亏的。”   “就搭把手,大嫂你这次回来不也是帮了我?”   “你呀,还是心软。”   可不就是心软,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上流着那对爹妈的血,遇上事儿了她竟然还是狠不下心肠。   就像面对经历丧子之痛后头发几近全白的二老的请求,她狠不下心肠,终是认下了那个闺女。   【那是一九五五年,她二十四岁】   “你二姨的那个什么自传里,写没写她自己出生那会儿的事?”   姥姥语有深意,贺书然倒是听明白了,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姥姥眼前。   “老了,眼睛不行了,一个也看不清了。”   “那我给您读两段?”   “行啊,趁着耳朵还好使,听两段!”   “二姨说:‘我对于生母的记忆属实寥寥,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而我所感受到的全部母爱都来自养我长大的那个女人,她待我跟妹妹并无两样...’”   并无两样吗?   其实也是有的。   小闺女的名字是她起的,顺着大闺女名字里面的女字旁,叫闻姝。   而二闺女,二老最开始给定的字是“媛”。   她不同意,私心里并不想让这个孩子万事跟着小闺女来,她总得给自己的孩子谋点儿特殊。   二老自然不会反对,最后也是她定下了“敏”这个字。   钟闻敏,是她的闺女了。   “那几年可不只是老两口差点熬不下去,我也差点儿熬不过去了。”   后来她也问自己为什么认下了小敏以后,又抱起了小南?   明明自己忙得连睡觉都是眉心紧皱,怎么也就听不得那一声婴儿啼哭?   可是那两个孩子在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都笑了,小小的一团,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说什么来着?红娟你呀,就是心太软。”这是闻讯回来的妯娌对自己说的话。   她笑着摸摸乖巧叫人的闻西,握上妯娌的手:“嫂子你还不是一样?听着信儿就回来了...”   别说什么只是带孩子回来认认门,若是真的只是回来瞧瞧,何苦赶在这最忙的时候?   这是回来帮忙的。   日子一天天过,苦中作乐,一家人终是把那最难的时候熬了过去。   【那是一九五七年,她二十六岁】   妯娌是在五七年底改嫁的,那时候闻西已经满六岁,皮实得很。   换句话说,给口饭就能活。   再加上钟家这边孩子多,有伴玩儿,干脆一年里的大多时间都待在这边。   这些个半大孩子待在一起,闹腾得她脑子嗡嗡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所以两口提出要给孙辈改名字的时候,她是第一个赞成的。   “文”字多好啊,文=文静=安静,她可太想过安静日子了。   但想象中的好日子并没有到来,孩子们改名没多久,大院里就搬来了几户人家。   这下不仅孩子多了,闹腾的大人也一起来了。   尤其是李桂花和王明英!   人心不坏,就是事儿多,嘴巴从早到晚说个不停。   这俩人谁也看不上谁,但对方谁要有事儿,偏还要去给撑腰,生怕对方吃亏似的。   没事儿她俩还喜欢跑来钟家,不爱交际的婆婆都能被这两人忽悠出去遛弯儿。   你说说这...   还有李桂花她男人,整天带着她家老钟走街串巷,愣是给只会做饭的钟师傅培养出买邮票这个爱好。   “那个时候觉得烦,现在想来也是好事儿。”   那几年,除了尚且不知事的孩子,钟家的每个人都在咀嚼苦难,人生像是找不到出路,死气沉沉。   反倒是大院里的人搬进来以后,那些苦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这大约就是人吧,身陷囹圄也会向前看的人。   【那是一九六零年,她二十九岁】   再一次见到小姑子是在婆婆走的那一年。   彼时小姑子已经嫁了人,是个带着孩子的鳏夫,后来自己又生了个闺女。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小姑子没敢带闺女回来,甚至她嫁的那个男人也没见踪影。   这期间,她一直把小敏和姝姝拘在自己身边,就怕小姑子有心说点儿什么,再害了孩子。   好在那人还要脸,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临走的时候对自己道了谢。   她没应,甭管是歉还谢,她都不需要。   小敏已经抱在了自己膝下,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完全一视同仁,但至少比这个亲妈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儿女都是债,还都还不完啊...”   小姑子是公婆的债,她生养的这些孩子又何尝不是。   大儿子早早进了厂,婚事是他师傅介绍的,当时瞧着中规中矩谈不上好坏,后来倒是把自己气得要死。   大闺女那会儿匆忙了些,但好在于家知根知底,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怕没工作,也有她这个妈给兜底。   下面的姐俩就难过得多了。   “你妈和你二姨年龄都不够结婚,你姥爷那时候在饭店炒菜,这工作接不了班,姐俩就只能选一个顶我的班。”   这事儿没得商量,只能是亲生的小闺女来顶班,谁说都不好使。   但终归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家里也是想尽了办法看能不能把人留下,可是环境使然,只能让小敏下乡。   家里能做的,也就是托人给选个好地方,钱票备足,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那段时间,我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就怕你二姨怪我。”   “可我也只能让她怪我。”   心疼是一回事儿,但没有哪个当妈的会在儿女的人生大事儿上犯糊涂。   送小敏走的那一天,她跟着火车走了老远,控制不住直掉眼泪,觉得心空了好大一块。   【那是一九七二年,她四十一岁】   七三年初那会儿抽了个空,她和小闺女一起去了趟东北。   亲眼确定了小敏过得还算可以,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回来没多久,小闺女和贺家小子就定下了日子。   “你爸妈是七三年领的证,那会儿你妈才刚满十八。”   其实这事儿本来不急,但贺家那小子三天两头上门,再加上小闺女眼睛都直接长在人家身上了,她这个当妈的都没眼看。   嫁就嫁吧,成天在她眼前晃悠也烦。   可真到了那一天,她还是舍不得,晚上回了屋,和老钟追忆往昔的时候掉了不少泪。   第二天没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问早上吃啥的时候,更是心酸。   同院住的大闺女想得开,笑着说:小妹过了这两天准保见天回来找妈,到时候就又该嫌烦了。   可不是就是这样,人就住在隔壁胡同,腿着儿就能回来,还是带个人的那种。   “怪不得我姑说我爸是上门女婿呢。”贺书然想起贺姗说这话的样子,乐得不行。   “还不是你爷爷和你爸那俩兄弟不做人。”   一个蔫坏算计,一个还敢上门打人,她现在想起这事儿都恨不得把贺大壮刨出来骂两句。   活该死得早!   不过说起来,贺实这孩子倒是难得成了好笋,知道护着她的姝姝,没让她受委屈。   她也没什么大追求,就盼着孩子过得好。   但是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   大儿子分房搬了出去,时不时回来气人,真还不如大孙子看着顺眼。   大闺女一直那样,没大富大贵,也没什么大波大坎,就是远儿过于闹腾,今天在泥地里打了滚儿,明儿跟人打了架,一天天也是挺有意思。   剩下几个小的,人生倒是大起大落了。   小敏过了最难的两年,进了文工团;小北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去了南方当知青;小南也成了家。   之后就是几个孩子的大日子,曙光来临,洒向东北的黑土地,也照着南方的波光粼粼。   也是这光,把她的孩子都带回了她身边。   【那是一九七八年,她四十七岁】   “你太姥爷高兴得不得了,咱家五个人参加高考,就考上了四个,说出去谁不羡慕?”   生怕人家不知道,低调惯了的老爷子棋也不下了,午觉也不睡了,见天儿出门找人侃大山。   都快向胡同口那仨人看齐了。   “小舅说那段时间他都绕着太姥爷走,生怕下一秒就给他一拐子。”   “我也没指望着你小舅能考上,他当年考高中都差点儿没上两位数。”   小儿子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能安心坐下来看十分钟的书就不错了。   不过人各有志,这条路走不通,总有其他路可以走,至少钟家的条件摆在这儿,那就是小北的底气。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好到后来有些人忘了自己做下过什么孽,舔着脸又上了门。   她本来以为小敏的事儿能瞒一辈子,等到他们这一代人入土成为永远的秘密。   可是有人不愿意,还选在了闺女的好日子。   她躺在医院的时候也害怕,万一这小敏生了芥蒂,不认她这个妈怎么办?   也怕孩子钻了牛角尖,再疏远了兄弟姐妹。   事实证明,她当年的决定没有错。   孩子是她的孩子,也只能是她的孩子。   “你二姨结婚,我老早就在家里放了话,谁要是敢让钟晓慧回来,我立马把人给赶出去,以后甭想进家门。”   “您可够厉害的啊!”   “那可不是,家里我做主,没人敢不听!”   “太姥爷也听您的?”   “得听!”小老太太特嘚瑟,“你太姥爷老两口早把这院子给我了,连你姥爷都没份儿,就我一个人的名儿,谁得罪我都得滚!”   她本来没想做这么绝的,也想过一笑泯恩仇,可是有些人呐不值得。   闺女漂漂亮亮出嫁,只能有她一个妈,哪怕是李桂花!   【那是一九八二年,她五十一岁】   “之后就有你了,跟你妈小时候长得真像,你爸就抱着你到处嘚瑟。”   三十多岁才有这么个宝儿,自己嘚瑟还不够,竟然抱着钢铁厂家属区那边晃悠,专去找刁婶儿那几人。   谁能想到这是已经是派出所准二把手的贺警做出来的事儿,她都没眼看。   真不愧是和她小闺女待久了,脸皮是越来越厚。   还有宝来,也颠颠儿带着正霖跟着一起。   小南倒是没去,不过让他家那四果儿跟紧两个姑父,别丢了...   刁大嘴几个也是闲的发慌,还真挺配合,一口一个“白净”“壮实”“嘴甜”。   贺书然被逗得不行,笑够了才继续道:“刁奶奶啊,我看二姨在书里还提过挺多次的,就是我没啥印象了。”   “你妈生你之前,厂里就给分房了,要是再早几年,进出胡同都能看到她们仨,现在也就你刁奶奶还在了。”   想当年这仨也都是人物,好事儿是好事儿了些,但也是热心肠,当年她被小姑子气进医院的时候这仨人也来看过好几回。   金婶儿走的早,也就六十出头,半夜起来喝水,喝着喝着人就倒地上了,说是脑梗啥的,她也没记住。   篾子婶后来一身病,瘦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也折腾了儿孙好几年,落下不少埋怨。   刁大嘴那完全是另一种状态,身体倍儿棒,现在还带着一口假牙啃棒子骨呢。   “这人和人是真不一样啊,你王奶奶在那托儿所挣的钱基本上都给了小儿子,结果怎么的?最后还不是大儿子给养老送终?   还有你李奶奶,别看现在过得舒舒服服的,还去小公园找老头跳舞,年轻那会儿也不是东西,然然你是不知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免得那老太太又说我背后给她上眼药。”   “别呀,姥姥,说说呗!”   “不说,换个话头。”   “行,听您的。”   “那你还有想问的不?”   “有啊,还有姥爷呢,都没咋听您提起过。”   “你姥爷啊。”小老太太笑了,看向外孙女,“知道为啥你姥姥我做事儿有底气不?”   “因为姥爷?”   “可不是,你姥爷给我撑着呢。”   四八年就嫁给了他,到现在整整六十年,风风雨雨走过了半个多世纪。   这老钟还是那不善言谈的性子,但是晚上她一睡不着觉,都是他陪着,陪了六十年。   早上炕头那杯温水,他给放了六十年。   林家那些个吸血的人,他给挡了六十年。   “六十年啊,我跟你姥爷过了六十年。”   “那您还不讲讲?”   小老太太笑着摇头,示意外孙女看向院门,“喏,人遛鸟回来了,你问他去。”   大黄狗听着声响站起身,尾巴摇的得欢快。   贺书然转头,看见姥爷一手拿着鸟笼,一手拎着塑料袋。   老钟师傅看着外孙女笑眯了眼:“然然来啦,晚上在这儿吃,姥爷给你炖鸡。”   “行啊,我来洗蘑菇。”贺书然起身接过鸟笼,看向那塑料袋,“这是啥呀?”   “刚出炉的绿豆糕,就那小杨,我都说了不能用塑料袋装,要用油纸袋,还给我用塑料袋,真不如他爸,下次不去他家买了!”   “红娟呐,这刚出锅软和,你能吃,来一块儿不?”   “成,吃一块儿......”   【那是二零零八年,她七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