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甜好甜呀》 作者:甜饼猫   文案:   江余钦上一次见到林织时是在林家的宴会上,她挽着男友的手跟人说话,神采飞扬,耀眼无比。   一月不到,父亲领着突逢家变的她来到江家,向他介绍:“余钦,林林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此时的林织躲在父亲身后,像只懵懂又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她不记得他了,智力退化,连他的名字也记不住,脆生生唤他钦钦。   她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江余钦得命照顾她,便教她重新握笔,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   “江、余、钦——”   “是爱你很久的人。”   阅读指南:   1.可爱糯米团女主VS清冷疏离男主,轻松欢乐治愈向,宠宠宠~   2.女主因为精神受创暂时性失智,会恢复。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林织,江余钦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再见   “江总,请把这份文件签一下。”   江余钦伸手去接秘书送过来的文件,结果接到的文件的同时手也“不小心”碰到了秘书的手。   年轻的小秘书是在前几日刚进入秘书组的小姑娘,嘴甜,长相也甜。   江余钦抬起头盯住小秘书,目光平平淡淡,不带欢喜也不带指责。小秘书浑身僵住,在这样淡漠的目光下有些慌乱,下意识出声打断了这份沉默,说:“文件请签、签一下。”   有点磕磕巴巴。   江余钦收回视线,拿走文件翻看起来。   总助梁宣敲门进来,看一眼小秘书,让小秘书出去,自己接过了小秘书的工作。   小秘书悄悄看一眼江余钦,看他没有挽留,有些失落地走了出去。   江余钦提笔在签名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递回给梁宣。   梁宣没有立刻走出去,又把另一份文件递给江余钦过目,并在对方翻看的时候,开口说道:“董事长请您务必回家一趟出席家宴。”   江余钦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许久之后才“嗯”了一声。   “拾光集团”乃是由江家祖祖辈辈打下的跨国媒体帝国,其事业版图横跨出版、电影与电视产业,前任董事长江老在五年前退位之后,将位置传给了他的第三个儿子江冉,也就是江余钦的父亲,只不过江冉的商业才能平平无奇,在江余钦毕业进入公司之后,慢慢地,坐守总部的人就变成了江余钦。   今年才27岁的江余钦将拾光帝国引领至了空前繁荣的时代,一手掀起了传媒大高潮,但江余钦本人十分低调,鲜少出现在媒体面前,前有拾光帝国董事长江冉的美名,再前有传媒大亨江老的威名,功绩赫赫的江余钦反而十分不起眼。   当然,不起眼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江家这个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名声不小,江余钦自然也是。   江余钦在父母分居之后就很少回江家老宅了,但他和父亲江冉之间并无嫌隙,只是有点疏远罢了。这一次江冉特意设宴,江余钦没有拒绝,打算回家一趟,去看看自己那位父亲是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家宴时间定在晚上八点,江余钦在公司呆到七点半才让梁宣开车送他,等到了江家时刚好八点,不早不晚。   走进宴客厅,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   家族宴会,来的人不少,直系的、旁系的加起来快小一百,所幸宴客厅足够大,这才没有显得太拥挤。   “哎呀,余钦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很忙吧?我家那不孝子也快毕业了,到时候我踢他去给你帮忙呀!”——这是远亲三姨见缝插针地要往拾光塞人。   ……   江余钦性子清冷不亲人,但在江家人气极高,小的时候是因为他是江老最欣赏的孙子,现在则是因为他是拾光的实际掌权者。   神情淡漠地看着围着他的亲人们,江余钦沉默着不发一言,显然大伙儿都习惯了他的性格,继续围着他唠叨家常,一团和气,至少看起来如此。   而这番平和却毫无征兆地被打破,被江余钦的旁系二叔。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肥胖过度的男人突然怒叫一声,嗓门不小,惊得所有人都下意识禁声。   “滚开!滚开!”   男人惊叫连连,抬脚就是不留余力的一踢,而他所惧怕的东西,不过只是一只猫团子罢了。   眼见着小精灵一般的布偶猫就要惨遭踢撞,忽然,一个粉蓝的身影飞速晃过,眨眼间,布偶被人抱起,而男人不留余力的一脚也狠狠踢中了抱住猫的人。   “唔……”   穿着粉蓝连衣裙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低头护着怀里的猫,嘴里发出一声呜咽,显然被踢得狠了。   布偶猫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小姑娘的怀里探出头,伸长脖子去舔对方的脸。   “咯咯,好痒呀!”   小姑娘似乎忘记了自己被踢了一脚,顾自笑起来,咯咯,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她用脸去蹭怀里的布偶,借着这个动作,宴客厅里的人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   鹅蛋脸猫儿眼,五官精致小巧,肤色细白,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可爱灵气。   有人认出了她,低呼一声。   “啊,她是——”   话还没说完,见江余钦忽然走向那个小姑娘,并站定在了对方面前。   “疼吗?”他问道,表情和声音皆是清清冷冷的,尽管如此,也惊到了不少人,因为这是冷情的江余钦少有的行为。   为了这很不常见的一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啊?”小姑娘应声抬头,看着江余钦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眼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天真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身上,但……并不违和。   忽然间,她皱了皱鼻子,嘴巴一瘪,眼泪珠子掉了下来。   “好痛啊……林林好痛。”她游玩出走的疼痛神经终于回到了她身上,她吸着鼻子抹眼泪。   沉默。   偌大的宴会厅沉默得针落可闻。   有人在心里嘀咕,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也有人露出了然的表情,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粉蓝裙子的小姑娘越哭越委屈,还举起自己被踢中的胳膊给江余钦看,大概是因为江余钦是唯一“关心”她的人,所以她把江余钦当成了好人。   “哥哥,林林好痛。”她朝他哭诉。   江余钦垂目,目光静静落在她胳膊上的青紫上,许久,俯身伸出手:“把猫给我。”   小姑娘抽噎着把猫给他。   江余钦接过那只布偶,转身将其递给踢人的肥胖男人,男人怔愣着接过来,他怕猫,但布偶在怀,他连抱怨一句也不敢,扭曲着脸乖乖抱着。   江余钦则像没发现他的难处似的,再次俯下身,将那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   小姑娘不仅胳膊受创,连双膝处也青紫一片,那是她刚刚为了救猫紧急跪在地面上造成的。   “别哭了。”江余钦对怀里的人说。   “可是林林的手很痛,脚也是……”小姑娘乖乖任人抱着,抽抽答答地说。   江余钦轻轻亲吻在她额头:“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娘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感觉自己被敷衍了,偏头一口咬在江余钦的肩头,气哄哄道:“让你痛痛看,看你过一会儿会不会好!”   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确没有再哭了,是气得忘记了。   江余钦低头看她一眼,没有责怪她咬他的行为。   他穿过人群,顾自往楼上走,所到之处旁观者目光悚然,皆是一脸“这小姑娘什么来头”的疑问。   江余钦坦然地抱着人,走到楼梯口,迎面撞上姗姗来迟的父亲。   江冉看他看着抱着人,惊讶道:“林林怎么了?”   江余钦没说话,小姑娘探出头,委屈巴巴:“林林摔着了,好痛。”   江冉惊慌,要去查看她的情况,被江余钦抱着避开。   江余钦道:“我送她去找医生看看。”   江冉看一眼自家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最后竟是笑了笑,把林林交给他,道:“今晚我设这个宴就是想告诉大家,林林以后会住在我们江家一段时间,你们好好认认人,下次见到了多照顾一分。”   他这句话不仅仅是对江余钦说的,也是对着楼下的一众江家人所说,众人听完这番话纷纷回应。   “好好!没问题!”   有不认识林林的,嘴上嚎着“一定一定”,嚎完就小声问旁边的人:“这人到底是谁啊,这么大面子?”   “是林织啦,林家的那位!懂了吗?”   “哦哦,原来如此!”   说到林家,所有人都懂了。   A市林家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震惊了整个上流圈,不管是见过林家人的、还是没见过的,多少都有所耳闻。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林家三口组团出游,途中遭遇不幸,林家夫妇双双罹难,林家千金林织受伤,半个月后在医院醒来变成了傻子,一个失去记忆了的小傻子。   林家人口凋零,林家夫妇一走,第一顺位继承人林织成了傻子,林织的两个叔叔忙着争权,留了林织一个人在医院无人看顾。江冉和林家夫妇交好,见此便频繁去探望林织。   江家人没想到的是,江冉竟然把出院后的林织带回了江家,还颇为正式地把江家人召来,广而告之,真稀奇。   更稀奇的是,一向对人疏离有度的江余钦竟然对那林织也怪怪的。   奇了怪了。   江家人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纷纷架起了看戏的准备。   江余钦好似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般,或者说知道也不在乎,抱着林织去了自己的房间。   既然知晓了江冉设宴的目的,他便不打算参加这个家宴了。   麻烦。   走进许久不曾住人的房间,将怀里人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江余钦打算去叫家庭医生,不想,他刚刚转身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拉住他的那只手细白纤瘦,像是承受不住他人一丝一毫的拒绝的力量。手的主人表情慌乱,眼睫颤抖,张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眼神戒备且害怕。   像只刚刚走出母亲的怀抱,还没获得足够的自力更生的能力的小兽,怯生生,软乎乎,一点也没了刚刚在楼下的自如和坦然。   她喜欢热闹,在一个人时会变得有些胆小。   江余钦看着她,看着她……许久之后俯下身,与她对视。   “还记得我吗?”他说,“我叫江余钦。”   她茫然地回视着他,她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对他的好感,以及……陌生。   她试探着问:“钦钦?”   她不记得他了。   理应如此。 第二章 受伤   家庭医生到来时林林正试图将一只花发夹别到江余钦头上,而江余钦没有阻止的意思,一直用沉静的目光观察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医生推开门看到这一幕惊愣了好久,看着江余钦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江家服务二十余年,医生几乎是看着江余钦长大的,这个从小就不亲人的江家继承人随着连年岁的增长,对人所表现出来的疏离也更加明显。医生上一次看到他时,还惊愣为什么会有人活得仿佛一点都不需要群居生活一样。   而此刻,终于有一个女孩踏进了他的私人领地,他没有将其驱逐,而是纵容着对方在他的领地撒野。   真真奇特。   不去深想,医生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接着喊了一声:“少爷。”   江余钦没有看医生,看样子早就注意到对方来了。他只是捉住了林林的手,将执着于在他头上装点的女孩束缚在自己怀里。   “她摔了一跤,帮她开点药。”江余钦说。   医生回说好。   林林双手被缚,黑珍珠似的双眼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医生身上。   医生身上的白大褂似乎给了她不小的刺激,她陡然睁大眼,挣扎起来。   “不要!林林不要打针!”   医生是孩子的天敌,林林不是真的孩子,但智力退化的她将这一顽固思想保留得极好。   “哇哇,我不要痛痛!”   江余钦没料想她的反应这么大,一个不注意被她挣开双手,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脸,不客气地留下了一道红痕。   ——照顾她的人粗心地忘记给她剪指甲了。   对于那道留在自己脸上的伤痕,江余钦眼也不眨一下,他只是安抚着林林,对她说:“别闹,我们不打针。”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股子冷情的味道,但林林听完竟然冷静下来了。   “不打针?”   “嗯。”   “真的?”   “真的。”   林林夸张地呼出一口气,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吓坏林林了。”   江余钦:“……”   医生事实开口,笑着说:“是的,不打针,只是给你的膝盖和手臂擦点药。”   听到不是打针,林林大为放心,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憋着嘴说:“林林这里痛痛。”   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   然后拿出治疗淤伤的药,抓住她的胳膊就是一顿搓揉,手法十分专业。   林林愣了愣,半晌凄惨地喊叫出来。   “哇……好痛!”   “痛痛痛!”   这一次江余钦早有准备,将她困得牢牢的,于是她不得不双眼含泪接受医生的“治疗”。   好一阵活动,医生身上起了薄薄的汗,他笑着将药水收起来,有些坏心地看着林林:“林林,我没骗你吧,咱不打针。”   说着一边伸手去摸林林的头,被林林记仇地躲开。   她一头埋进江余钦的怀里,自闭了。   医生笑着摇摇头,对林林道:“林林要是再让自己摔着,下次我们还要这样。”   林林听完抖了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会再让自己摔着了!   医生见到自己的警示起了作用,摇摇头,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离开前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江余钦。   江余钦依旧表情淡淡,低着头看着怀里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医生开口喊道。   江余钦抬头,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医生将自己挽起来的袖口放下来,笑着说:“林小姐现在的智商不超过五岁,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她对人没有戒心,分不清真实与谎言,容易受外界人的影响,如果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她定会误认为那是对她的喜欢,进而产生好感,甚至依赖上对方,所以……”   医生说:“少爷你懂的吧?”   江余钦不说话,医生言尽于此,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江余钦和林织。   林林似乎慢半拍地想起了江余钦也是医生的同伙,哼哼唧唧地爬出江余钦的怀抱,爬到床上,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江余钦扭头看着她。   医生的话是说,林织现在很容易被别人的情感所左右,所以如果他给出的喜爱注定不长久,那么一开始就不要给,会伤害到她。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出了房间。   林林听到脚步声远去,顿了顿,钻出被窝。   江余钦已经走远,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从中看到了拒绝,她茫然无措,怔怔地发起了呆。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最后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裹得紧紧的。   敲门声突然响起,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眼中划过一丝期待。   走进来的是个眉目和善的家佣,端着餐盘,是来送晚饭的。   林林莫名失落,不由得朝家佣身后的方向望了望。   “小姐,吃饭了。”家佣唤她,“今天有你喜欢吃的大虾哦。”   林林回神,许久之后“哦”了一声,对自己最近喜欢上的大虾失去了几分兴趣。   但她依然乖乖起床,在家佣的安排下规规矩矩地坐到房间里的小桌子边,等着佣人给她盛饭。她吃饭不快,有时候还会掉饭,这个时候她会盯着自己的手看,疑惑这只手为什么不听自己的使唤。   明明……明明应该更加……更加地自如才是……   她疑惑着。   家佣是个刚为人母的年轻女子,看到林织这样会不自觉地为她擦嘴替她收拾,言行间十分温柔。   林林来这里两天了,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佣人,她叫她姐姐,此时看她温柔地对待自己,心中那份空缺的地方仿佛被填满了,她又开心起来,双眼眯成两弯小月牙。   “姐姐呀~”   “嗯?什么?”   “姐姐呀~”   “噗,别只喊不说事儿啊。”   ……   林林高兴,便不再记挂那个对她很好的哥哥。   林织在江家老宅住了下来,老宅人多,但住在这里的江家人却极少,大部分都是佣人,以及少数几位江家的客宾,这些人要么是文坛巨擘,要么是画坛国宝,或者乐坛的老艺术家,都是借地小住,来去不定。   江家人反倒极少住在这里,只有重要客人上门的时候才会留有主人在家。   家宴的第二天,江家人陆续散去,江余钦则在家宴当晚就离开了。   林织还曾在第二天满屋子找过他,可她将整个江家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只好放弃。   前几天还挺想念,渐渐就淡了,到最后仅仅留下了一层极为模糊的印象。   林织极少想起江余钦了,她开始上课了。   林织是因为父母的去世而导致精神受创,被主治医生判定为暂时性失智,医生建议给她输入一些知识,以刺激大脑,早日恢复。   她的课程是经过特别定制的,比小学一年级的简单,比幼儿园的难。   聘请了六名知名学府的高材生给她当家庭教师,周一到周六都有排课,每名家教一周来一次,在这样的安排之下,林织开始了人生中的二次教育。   悄悄说,她不喜欢上课。   她并不是一直都很开朗,有的时候她的情绪会莫名陷入低沉,这个时候如果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她会发脾气扔东西。   这样的频率并不高,可在第二个周六的加减课上她发作了。   她把算数用的工具盒摔在地上,吵着闹着要出去玩,老师很生气,要她把地上的算数棒捡起来,她不做,老师便生气地打了她。她害怕,所以还是捡起来了,可老师又把工具盒扔在地上,要她一遍遍地捡。   老师坏。   她不喜欢上课了。   老师威胁她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她怕极了,答应了他。   当晚,她发起了烧。   半夜有人来到她的房间,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很温柔的样子。   她依恋这种感觉,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手。   第二天早上她的病就好了,她感觉脚步轻盈十分爽利,便高高兴兴地下楼去。   楼下坐着一人,正低头看报。她眨眨眼,想起了压在心底的某号人,惊喜地喊:“钦钦!”   江余钦抬头,正好看到浮现在她脸上的喜悦。   顿了顿,他朝她招手:“林林,过来。”   林林小跑过去,小炮|弹似的,一点也不收力地砸进他的怀里,这个举动完全是自找苦吃,她撞上江余钦的同时也撞到了自己的胳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江余钦留意到这一点,问她:“伤还没好?”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退了,他不放心,卷起了她的袖子,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在那条过分细白的胳膊上,赫然青紫斑斑,触目惊心。   他皱眉:“又摔着了?”   林林摇头,怕他追问,便往他的怀里躲,并拿其他的话题搪塞他:“钦钦,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余钦自然不可能被她敷衍过去,将她从自己怀里□□,抬起她的下巴,正视她:“林林,告诉我,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林林害怕老师的威胁,在江余钦的追问下脸色煞白:“就是、就是……”   见此,江余钦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害怕,说出来。” 第三章 改变   林林终究不愿说,甚至在一再的追问之下变得有点焦躁不安,见此,江余钦停止了问询,决定换个途径去了解。   林林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那夸张的呼气方式换个人看到甚至能看笑出来,所幸现在在她面前的是情感寡淡的江余钦,没有人笑她。   林林身上穿着兔宝宝连体睡衣,粉红色的,背后背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她并不清楚这样的自己如何可爱,因为害怕江余钦的追问,她先前把兔耳朵帽子给戴上了,想用这样的方式躲起来,现在江余钦一停止追问,她便从大大的帽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那一举一动还真有点像只兔宝宝。   江余钦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头上那两只软趴趴的兔耳朵,他捏一下,她便无意识地晃一下脑袋。   江余钦有点喜欢这样的游戏,一时舍不得停止,久了林林有点生气,小脸儿气鼓鼓,还瞪他,无奈只是只兔宝宝,并不显得如何如何凶神恶煞。   林林见自己没有威慑住江余钦,气得要去咬他的手。   因为智力退化,她变得格外依赖自己的嘴巴,什么东西都喜欢咬一口,带她的佣人为此还很烦恼。   她咬住了江余钦的手指,还气恼地拿前牙磨了磨,做完这番赌气的行为后,她又有点担心自己咬疼江余了钦,于是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以当安抚。江余钦本放任她咬着自己,这时感觉指尖湿热,顿时眸色沉了沉。   “林林,别咬。”他道。   林林“哦”了一声,吐掉他的手。   江余钦回想起上次他抱她的时候她也咬他的肩了,他并不在意她的这个小习惯,却不愿看到她谁都咬,于是把打算从沙发上爬走的林林抓回来,让她乖乖坐好,对她说:“咬人不行,不能咬人。”   林林眨眨眼,眼神懵懂。   江余钦继续道:“咬人是坏孩子的行为。”   他的表情淡淡,林林被他吓到,瘪了瘪嘴,泫然欲泣。   见此,江余钦表情软化了一点,没有继续教育下去,打算以后慢慢来。   他唤来家佣取来祛瘀的药水,林林认识这个让她吃了不少苦的东西,瞬间瞪大眼,下一秒手脚并用慌乱爬走。   江余钦慢了一步,只扯住了她的一只脚脖子,她吓得哇哇大叫,使劲蹬腿试图爬走,可被抓住了脚爬不动,看起来像只旱游的小乌龟。   旁边的佣人捂嘴笑出了声,林林感觉害羞,脸都热了,双颊通红。   江余钦不容她拒绝,给她上了药,又学着医生的手法替她揉了揉。   上完药,林林抱膝窝在沙发里,眼角湿漉漉,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江余钦起身去洗手,站起来时低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拿手去摁了摁她的头顶。林林还在生气,又要去咬他,被他捏住了下巴。   “不许咬人。”   “呜——”   江余钦捏了下她的鼻尖,走了。   林林安静下来,转动着黑珍珠似的双眼看着他的背影,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里,她咬了咬嘴唇,从沙发上下来,踢踢踏踏地跑向他离开的方向。   她来到了楼下的一处盥洗间,将挡住她的磨砂玻璃门推开了一丝缝隙,探头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江余钦正开着水龙头洗手,从镜子里看到她,撇走目光没有去理她。于是林林钻了进去,光明正大地站在江余钦身边,等江余钦洗完了手,她还站在他旁边。   江余钦不得不扭头看她,问她做什么。   “等你出去。”她回说。   “嗯?”   她理直气壮:“我要尿尿!”   江余钦:“……”   他见她脸上一点羞色也没有,暗想她现在可是一点性别意识也没有了。   他恍惚了一瞬,想起了记忆里的她。   江余钦认识林织很久了,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她留给他的印象都十分鲜明,。   因为林织是个耀眼的人。   这不仅仅是指她的外形,更多的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她开朗乐观,出生在名门林家,被林家教育得极好。在上流圈里许多打着继承人的名号混吃等死腐烂成纨绔的时候,她的优秀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替林家创造了多少业绩财富,实际上她根本没进林家的企业,她以优秀的成绩从全国名府毕业,之后进了一家小小的报社,和几名同事走遍大江南北,用文字将自己的见闻复刻下来。   她的优秀在于她的韧劲和对自己梦想的坚持,江余钦每每看着这样的她就觉得她身上散发着由内而外的迷人光芒。   和他不一样。   而现在,她变成了这样。   不知是惋惜还是什么,江余钦的心情变得格外复杂,他看一眼身边的林织,后者有些等不及他的磨叽了,顾自解着睡衣上的纽扣,看样子是等不了他出门,打算在他面前解决生理问题了。   连体睡衣的设计有些欠合理,她必须得从最上面的纽扣开始解,江余钦的视线静静从她胸前的小片白皙皮肤上划过,顿住,侧身撇开目光。   他走出盥洗室,把里面留给了林织。   他回到客厅,叫上几名常照顾林织的佣人,向他们了解林织在江家的生活情况,最后又提到:“都有谁在负责林林的学习,联系他们,把他们都叫来。”   佣人惊讶:“现在?”   江余钦抬手看了眼时间,说:“十点之前。”   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说立刻去办。   佣人散去的时候林林正好从盥洗间出来,她手上还沾了水,兴致很好地边走边拍手,拍得水珠四溅。   江余钦叫她过来,拿出方巾替她擦干,而后瞥见她皱巴巴的睡衣,见她把胸前纽扣扣错了位,便动手帮她重新扣上。   林林偏着头看他的侧脸,看着看着走起了神,无意识地抬手去摸他的睫毛。江余钦的眼睫颤了颤,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真好看。”林林痴痴傻傻地说。   江余钦的长相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再加上他矜贵自持的气质,惹得不少单身女性眼热,可惜他对谁都没兴趣,亲疏有度,就像天上那片好看却抓不住的云。   但此刻这片云却被某个人抓住了,不仅抓住,还很冒犯地摸了他的脸。   林林在他脸上摸摸索索,不自觉地吸了吸口水。   她本对美丑没有太多的鉴赏意识,可江余钦此刻离她太近,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心中只留下了一个念头——这个哥哥真好看!   她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鼻子眼睛,摸摸他的嘴唇,然后……往前凑了凑,吧唧亲上去。   江余钦往旁边躲了躲,没躲开,被她亲了脸。   而她似乎格外喜爱他的长相,偷亲得逞后,双眼笑成月牙,脸上透着餍足。   江余钦:“……”   他面上呈现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却卷起了小漩涡。   医生说如果他不能给予她长久的喜爱,就不要试图去亲近她,他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于是他转身远离了。可听闻她夜里发烧,他想也没想便又回来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江余钦觉得自己应该就此住手,可是……   他无法停止。   此时此刻,江余钦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也就在当日,他回到了老宅住下。   对于他的入住,林林表现得最开心,她很喜欢他,想他一直留下来陪她玩!   当天医生来过,来给已经林林看病,但此时林林已经退烧,根本用不上他。也就是说他来看林林只是一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来看江余钦,他想知道江余钦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又回到了江家。   然而江余钦并不是那种会被自己的心里话往外吐的人,因此医生一无所获,不得不空手而归。   医生长长叹息。他为江家服务了二十多年,基本上能算得上是江家的客宾,和江家人的感情非同一般,他很关心江余钦,也关心林林,但他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他决定静观其变。   同样是在当天,江余钦把林林的几名家教聚集在书房里,一通交谈之后,辞退了一半的家教,这三名高材生回到学校后发现自己不仅仅丢失了一份不错的兼职,还丢失了不少气运。   系里的奖学金总会与他们失之交臂,有什么好资源也总错身而过,他们的运气变得差极了。   真的是运气变差了吗?   频繁错失好资源的高材生们渐渐醒悟过来,不是他们的运气变差了,是他们的报应到了。   和他们经历着同样遭遇的还有江家的某个旁亲,那一天,他一脚踹向了某只小动物,结果霉运沾到了他的脚上,如蛆附骨。   林林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知道自己换了三名老师,被换走的正是她不喜欢的那几个。   新老师很好很温柔,虽然她在学习道路上磕磕绊绊前进不易,但她不讨厌学习了。   对于江余钦入住江家老宅一事,最为困惑的还属他的助理梁宣,他实在想不通他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江家老宅距离公司总部太远,交通不便。   梁宣很困惑,直到那一天,他随江余钦走进江家,看到一个小姑娘朝他们跑来,而一向冷冷淡淡的江余钦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表情有所软化。   他甚至伸手接住了那个小姑娘。   梁宣瞪大眼,有点明白了。 第四章 纵容   自从江余钦住进了江家,家里的书房就被他利用起来了,且成了他的私有空间。他喜静,在书房工作时不喜欢有人进去打扰,因此除了时不时前来报到的梁宣以外,基本没有人出入他的书房。   直到一次被林林误入。   林林偶然踏进书房,在里面翻到了一本漫画书,从此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因为被管家嘱咐不能随便进出书房,所以刚开始林林还只是偷偷摸摸地去,直到后来有一次被江余钦撞见。   那次偷入害她担心了许久,但事后江余钦并没有责怪她,再后来她又撞到了江余钦几次,每次他都不驱赶她。林林把江余钦的沉默当成了是放行的信号,于是放开了心,进出得更加坦然了,最后甚至占山为王,连自己的课后作业也要在里面做。   就比如现在。   她已经在书房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摆在她面前的是她的课后作业,那是整整一页的加减题,单数加减那种,虽然对常人来讲特别简单,可对她来说很有难度。   这些符号折磨她许久了,她不会做,自信心大大受挫,整个人显得蔫答答。   她趴在书桌上,侧脸贴着自己的作业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上的笔。   江余钦走进书房时她听见了脚步声,但没有抬起头,顾自沉浸在忧伤的个人世界里。   江余钦来到她身旁,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问她:“不会做?”   林林抬眼,表情委屈:“太难啦!”   江余钦本打算去书架上找一本书看,闻言顿住,朝她道:“给我看看。”   林林一听,预感自己多了一位好老师,立马原地复活,挺直了背,把作业本双手递给江余钦,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江余钦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兜了一圈才慢慢落到作业本上,然后……表情细微地变了变。林林觉察到有异,伸长了脖子去看自己的作业本,然后就看到了作业本上的口水痕迹。   刹那间她羞红了脸,蓦地夺回自己的作业本,拿手心擦了擦,整个动作颇显得行云流水。   “啊!”   她低呼一声,看着因为她的“补救”而变得更加糟糕的作业页面,以及被墨迹晕染一片的手。   她停了下来,下意识地看向江余钦,表情忐忑。   江余钦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手中的作业本取走,放到书桌上,而后牵着她去后面的洗手间里洗手。   洗完手出来,林林变得有些低落,她不喜欢这样没用的自己。   作业本已经不能用了,因为上面被晕得好几处都看不清字迹了。见此,江余钦翻到下一篇新页处,提笔动手在上面写了起来。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字体依次落在页面上,渐渐地,将前面一页的作业一一复刻了下来。   林林忘记了失落,看得目瞪口呆,等江余钦写完,她不禁拍起了手掌。   “钦钦好厉害!”   江余钦把笔递还给她,让她做一题试试。   “5+7=?”   林林先是伸出左手上的五个手指,又在右手上数到了五,然后顿住,过了一会儿看向江余钦。她扑到江余钦的腿上,拉起江余钦的手,把他的手指也利用起来,这才算清了这道简单的题。   “林林也好厉害!”得出正确结果,林林顾自高兴着,最后还不忘鼓励似的夸了夸自己。   她异常满足地把答案写下来,接着算下一道。   她显得那么笨拙,对此江余钦没有露出丝毫不屑的情绪,他只是耐心十足地陪着她。   等林林把整页的作业做完,她高兴地欢呼一声。   梁宣适时敲门进来,提醒江余钦该离开了。   接下来江余钦要去参加一个宴会,那是一早就预定好了的行程,是拾光传媒旗下的悦乐娱乐公司的总裁赵骁的生日晚宴。   江余钦朋友不多,赵骁算一个,因此接到赵骁的邀请函,他一早就空下了行程。   林林听出他们要出门,有些期待地抬头看着江余钦,问:“林林也能去吗?”   江余钦顿住,问她:“你想去?”   林林大力地点点头:“想!”   江余钦没有太多犹豫,叫她去找管家准备出席宴会的礼服,林林听不太懂,江余钦便让梁宣也跟着她去了。   有梁宣帮忙传达,林林很快在管家的张罗下打扮了一番。她在造型师的摆弄下无聊地睡着了,不知不觉中已然大变模样。   同样换了一身礼服的江余钦走了进来,看到睡梦中的她,眼神闪了闪。   安静下来的林织就像不曾失智一般,她拥有她的这个年纪应该具有的青春与美丽,仿佛披着淡而华润的光芒,魅力无限。   江余钦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可就算如此,林织也被他吵醒了。   她猛地起身,双耳上华丽却显得过于沉重的耳饰让她吃了不小的苦,她不懂得掩饰情绪,瘪了瘪嘴。   见她醒来,江余钦便转开了视线不再看她,叫造型师替她换下了身上过分沉重的饰品,换上以轻便利行的替代品。   如此一番改造,林林高兴了,抱住江余钦的胳膊,抬头问他什么时候走。   江余钦扭头看门外的梁宣,梁宣微微颔首,答:“车子已经备好了。”   至此,三人一起走出了江家老宅。   梁宣开车送江余钦,但将车开到酒店后他人没有进去,是的,他只是作为助理开车送自己的上司罢了。江余钦独自领着林林去往会场,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当他走进会场的时候,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有惊讶,有好奇,还有探视。   来客们惊讶于一向不近人的江余钦身边竟然带着个女伴,这可是大新闻啊!   这些人并没有认出江余钦身边的人乃是林家的千金,原因是林织没有涉足过林家产业,也鲜少参加行业间的商业应酬宴会,她做着在上流圈看来微不足道的工作,脱离了交流圈,渐渐地也就成了上流圈中的隐形人。   如果不是因为江家与林家交好,江余钦根本无法在林家的私人家宴上看到林织。   此刻来宾们没有认出林织,于是大胆地窥视着林织,想从她身上解读出一些有趣的信息。   江余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这时,赵骁朝他走了过来。   赵骁此人出身一般,因为能力出色,被江余钦偶然发现,便从别的公司挖来让其管理悦乐娱乐。赵骁娱乐也不负他望,将悦乐娱乐管理得极好。   江余钦看重他的能力,后来又交流过几次,逐渐成了不错的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赵骁的厚脸皮,他是少有的能够突破竖在江余钦周围的隔离壁的勇士!   此时赵骁一如既往的厚脸皮,他来到江余钦的身边,自来熟地勾住江余钦的脖子,朝江余钦好一阵挤眉弄眼:“嘿,我的朋友!你可没告诉我你带了女朋友过来啊!”   江余钦一言不发地扯开脖子上的那只手臂,语气平淡地解释:“不是女朋友。”   赵骁顾自打量着林林,无视了江余钦的辩解,不正经地叨叨:“是是,不是女朋友,是爱人嘛!我懂的!”   林林很乖,她好奇地环视着会场,觉得看哪儿都有趣,察觉到赵骁的打量,她迎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赵骁和她对视上,被她眼中的纯真惊到,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勾住江余钦的脖子:“嘶,余钦,看你多年不曾动凡心,原来是因为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妹子!这么纯,不多见吧?!”   江余钦本欲拉开赵骁那只冒犯自己的手,但途中听到他的话,慢了半拍。   他的眸色变了,侧脸看向赵骁:“你是这么认为的?”   “啊?”   赵骁打量着林林,走了会儿神,没听清。   江余钦再次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这么认为的?”   “认为什么?”   江余钦没再说话。   赵骁觉得莫名其妙。   林林见江余钦一直和赵骁说话没理自己,不太开心地拉了拉他的手,以此刷了一把存在感。   她踮起脚尖,覆在江余钦耳边轻声说:“钦钦,我想吃那边的蛋糕。”   江余钦说好,然后拉开赵骁的手,带着林林往食物区去了。赵骁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本想跟上去,但被另外几个客人缠住,只好放弃。   另一边,江余钦在自助食物区兜兜转转,林林喜欢什么,他便给她拿什么。因为林林失智后双手的协调性大不如前,筷子使得不是很好,有时候还会掉东西,江余钦怕她在外弄脏衣服不方便,就服务到底,直接将食物喂到她嘴边。   林林很享受这种待遇,没有拒绝他的投喂。   一个人喂一个人吃,两人配合得十分好,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可就不可得了,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手段竟这么厉害,竟然将那么难搞的江余钦也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林林完全不清楚自己吃个东西在有心人眼里就变成了驯服演示,她只知道自己吃得很尽兴罢了。   而且她不只自己享乐,吃到自己喜欢的,还要推荐给江余钦,江余钦虽然不会附和她说句好吃什么的,但不会拒绝她的推荐,对她的纵容可见一斑。   所有人都很惊讶江余钦的变化,宴会一角,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第五章 夜探   江余钦又被赵骁缠上了,这位寿星似乎对江余钦身边凭空出现一个林林这件事特别感兴趣,以至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缠着江余钦想要采访他。   江余钦被缠得狠了,不由恍了个神,清醒过来时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林林消失了。   他微微蹙眉,赵骁看穿了他的想法,调侃道:“在找你的女朋友?哦,她刚刚往那边去了……”   赵骁只刚刚指了一个方向,江余钦便一言不发地朝那边去了。   赵骁愣了一下,跟上去:“不用盯这么紧吧?她又不是小孩子!”   江余钦没解释,只四处寻找着林林的身影。   会场很大,有些区域灯光很暗,为的是给有需要的宾客们制造暧昧的氛围,以及……必要的掩饰。   这样的设置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但此时此刻江余钦却不太高兴,因为这大大增加了他寻找到林林的难度。   一时间,他找不到林林了。   另一边,被江余钦寻找中的林林正坐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喝着果汁,她本想去看看那边的彩灯,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她就地坐了下来,取了一杯果汁小口小口地喝着。   周围时不时传来一声调笑,男男女女们在暗色的遮掩下大胆地试探着彼此。   林林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顾自喝着果汁,等江余钦来找她。   “李总,我上次跟您说的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又有一对男女以这样的开头开始了对话。   林林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看到一个漂亮小姐姐在跟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说着话。   中年男子故作高雅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目光却极为放浪地落在身旁年轻女子的胸前部位。   “那件事啊……小陈啊,叔叔很愿意资助你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红酒杯递给女子,女子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而就在她接走酒杯的时候,中年男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没有其他动作,见此,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小陈,叔叔欣赏你的才华,所以愿意给你资助,不止是开画展的费用,甚至首饰、房子,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向我奉献一点才华以外的东西。”中年男子握住女子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向上一抬,迫使女子喝下那杯红酒,然后将手探向女子的胸口女子骇然,猛地往后躲了躲。   中年男子却不容她再拒绝,强硬地扑上去:“陈若言,欲拒还迎的手段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吧,叔叔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别,李总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晚了,我当真了!”   一男一女在角落里“扭打”起来,旁边的人看了不仅不去阻止,还会会心一笑,吹个口哨。   林林眨了眨眼,看得不明不白。因为无聊,她便一直盯着那两人看,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和那个小姐姐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那一幕就像被放慢了数百倍,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仿佛从那位小姐姐的眼中看到了懊悔和哀伤,刺痛着她的双眼。   毫无预兆地,她猛地站了起来。   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她像只小|炮|弹一般冲了出去,直直地朝男子身上撞去。   男子身后就是音乐喷水池,被她这么一撞,猝不及防地滚进了池子里,紧接着,林林也不落人后,跟着摔了进去。   接连两声落水声,喷水池里多了两只落汤鸡。   音乐突起,喷池忽然蹿出几米高的水流,水流高高坠下,打在林林的额头,她呆呆地跪在池子里,水帘外的小姐姐惊呼一声,伸手要扯她出来,然而还没抓到她的手,喷池里的男子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高高扬起右手,直接对准了林林的脸。   “啪!”   连音乐声也掩盖不了的刺耳掌掴声响起,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呆住。   音乐声停,喷池停止喷水。   “啊啊啊!”   林林惊叫起来。   江余钦闻声赶到,推开前面的人,跑了过来。   “林林?”   坐在喷池里的林林浑身湿漉漉,表情惊恐,但身上安然无恙。相对的,趴在喷池边上的小姐姐嘴角淌血,表情发蒙,似乎思维断了片。   是的,中年男子扬起手掌的那一刻,小姐姐猛地扑了上去,护住了林林,接下了那一巴掌。   赶来的侍者眼见不对,伸手扶起了受伤的女子,江余钦则谁也没看,目光里只有林林。   他将林林从水里抱出来,轻轻搂在怀里。   林林受了惊,嘴唇不断地颤抖,江余钦眼眸一凝,目光射向池子里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刚刚被怒火烧红了眼,没看清周围的情况,现在醒神,撞上江余钦的目光,浑身一颤。   他自然认识江余钦,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这个人。他下意识地解释,因为害怕,他变得有点结结巴巴,全然没了先前的神气:“是、是她先惹我的,我只是、只是……”   他现在异常庆幸,庆幸自己的那一巴掌没有打在江余钦的女伴的脸上!   “啊,流血了!”   又有人惊呼一声,所有人被这句话吸引,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一直发蒙中的小姐姐耳朵处淌出了血。   林林也看到了,嘴唇颤了颤,她被吓得狠了,竟没发出声音。   江余钦皱眉,吩咐旁边的侍者送那名女子去找医生看看。   赵骁姗姗来迟,看到人群聚集在一起,惊讶地问:“咦?这都怎么了?”   有人简单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赵骁眉头一跳,赶紧走到江余钦身边,朝他低语:“余钦,你先送你女朋友去换身衣服,这里我来处理。”   说完,他见江余钦仍在静静地看着那名中年男子,表情一凝,再严肃不过地补充道:“我会处理好的,我保证。”   江余钦这才收回了视线,看了赵骁一眼,抱着林林走了。   林林缩在他怀里,两只手握拳抵在他胸口,江余钦垂眸看她,问她:“冷吗?”   林林在他怀里有所缓解,呆呆地摇头,乖乖地回答:“不冷。”   所幸现在已经是盛夏了,虽然到了夜晚温度有所降低,但不至于冷。   江余钦道:“你不该离开我身边的。”   林林瘪了瘪嘴:“林林知道错了。”   江余钦“嗯”了一声,接受了她的道歉。   大概因为和江余钦说了几句话,她的精神头好了许多,甚至有精力关心别人:“那个姐姐呢?”   江余钦向她解释了对方的去处,林林听说对方被送去医院了,蓦地睁大眼:“我要去看她!”   江余钦说:“等换好了衣服。”   林林说好。   她一直挂念着那个小姐姐,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就念叨着要去医院。   她不喜欢医院那地方,但这个时候她忘记了这一点。   她说:“那个姐姐保护了我呢。”   江余钦此时已经拿到了那名女子的资料,浏览完,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讶异。   陈若言,现年二十五岁,是画家陈朝的女儿。她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拿起了画笔。但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她的天赋平平,梦想是开一次个人画展,但因为财力有限,又找不到资助人,所以梦想一直只是梦想而已。   江余钦惊讶的原因是,江家和陈朝还有一段缘。   说起陈朝,第一反应是惋惜,天赋画家,却英年早逝,实在让人惋惜。   第二反应则是佩服。   陈朝少年成名,成名后他便开始周游全国,每到一个城市停驻几年,将在当地出产的画作免费展览,他不接商业画,所有作品在展览之后全部捐出。   他一生贫困,所到之处皆靠当地富人的资助。   江家也曾是他的资助人,他在A市停留的那几年里就住在江家,生前的最后那幅半成品遗作也一直保存在江家老宅。   作为画家,陈朝的所做所为令人敬佩,但作为一个丈夫,尽管她的妻子非常支持他的事业,但他没能为支持他的妻女创造安定的生活是他的失责,也不知道他的女儿陈若言在追寻父亲的脚步的途中有没有记恨她的这位父亲。   江余钦收起资料,陷入沉思。   此时他正陪着林林坐车去往医院,时间已经不早了,林林明显有点犯困,但仍在苦撑。   她靠着他,一副全然依赖他的模样。   许是困得很,她拿两只手人为撑着眼皮,就怕途中睡着了。尽管这样努力了,可哈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打。   江余钦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侧头看她了一眼,竟发现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吓了他一跳。   那不是伤心所致,只是熬夜熬出来的生理泪水。   江余钦摸了摸,掏出手巾替她擦干净。   她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在他给她擦脸的时候便乖乖地仰着脸,让他擦得更顺手一些。江余钦看她这样,眸色沉沉,盯着她许久,最后收回目光,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先睡一会儿吧。”   “不能睡。”林林固执地摇头,在听到江余钦说出那句“到了我叫你”之后,这才改口说:“那——我就睡一小会儿哦。” 第六章 宠爱   林林枕在江余钦的腿上很快睡着了,她睡得香甜,有时还会突然嘟囔一句什么,听不清,嘟囔完自个儿在那里笑了,然后用脸蹭蹭江余钦的腿。   江余钦低头看着她,许久之后,用手拨开了挡住她的脸的额发。   但也仅此而已了,多余的动作他一个没做。   抵达住院部楼下时林林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江余钦按照约定叫她起来,但那并不容易,她皱着修眉,为躲避他的声音,将脑袋深深埋在他腰腹处,还拿两只爪爪紧紧搂住他的腰。   江余钦偏了偏头,看着她耍赖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中止了叫她起来这一任务,直接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提了提,然后像抱着孩子一样,两只手臂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抱下了车。   这个动作他做得并不吃力,因为林织的身量并不十分高挑,她在他修长的身形面前显得有些单薄娇小。   他抱着她乘上住院部的电梯,来到他事先了解到的病房。   夜已经深了,住院部中的吵闹程度对比白日有所减少,但并不十分安静,但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会给人一种冷寂的错觉。   江余钦不由收紧了手臂,侧头看了一眼埋在他肩头睡觉的人。   走到目标病房门前,他静静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陈若言还没睡下,穿着病人服,眉眼温柔地低头画着画。江余钦的到来明显让她吃了一惊,她抬起头看到人时,画笔差点脱手而出。   “你……江总?”   显然,陈若言也是认识江余钦的,不知是因为在宴会中得知,还是因为追寻父亲的脚步时了解到了江余钦这个江家人。   江余钦神色淡淡,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来探病的,而是来巡查工作的。   陈若言不介意地笑笑,目光触及他怀中睡着的人,表情变了。她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对比江余钦,她似乎更在意林林。   她说:“她是今晚宴会上江总的女伴吧?我能知道她的名字吗?”   江余钦看她一眼,说:“不能。”   陈若言苦笑:“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在宴会上看到她,给我留下了十分奇妙的感觉,很想邀请她当我的模特。”   林林是不一样的,她拥有大人的面孔,但气质缺如天真的孩童,恰恰是这一点吸引了陈若言。   她说:“虽然我的水平很一般,但我想画她。”   江余钦没答应也没拒绝,在陈若言的病房里沉默地呆了一阵就打算离开了。   前来探望陈若言,他替林林做到了,所以并不打算久留。   他转身离开,陈若言张了张嘴,犹豫着是否继续劝说,这一犹豫,江余钦已经走了出去。   陈若言放弃了,淡淡地笑了,重新拿起了画笔,在素描本上留下了极为温柔的笔触。   她是个温柔的人,画也是温柔的。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的极限,但为什么还觍着脸继续画下去呢?她想大概是因为画画的人里面除了天赋者以外,还有热爱者吧。   陈若言这次在宴会上被人掴了一巴掌,脸肿了,耳膜轻微穿孔,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她本不需要住院,只是见时间不早了,为避免折腾,这才在医院留了一晚。   林林说要去探望她,可被江余钦哄着“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江家的床上。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脑子还不甚清醒,呆滞着脸望着虚空。旁边的布偶维持着与她同款的姿势,一人一猫发着呆,上演现实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江余钦敲门进去,猫和人以同一步调扭头看他,再看他……   “该起床了。”江余钦道。   “……哦。”林林推开堆叠在自己腰间处的被子爬起来,爬到一半骤然停住,表情渐渐凶狠。   奶凶。   “钦钦!”林林气鼓鼓地瞪江余钦,“我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回笼,她对自己醒来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江家表示严重不满。   江余钦道:“探病结束了。”   林林道:“我没有见到人!”   江余钦说:“你睡着了,叫不醒,我替你探了。”   林林脸颊突然憋红,别扭地拧了拧手指,期期艾艾道:“我睡得有那么沉吗……”   江余钦点头:“像头小猪。”   林林脸颊绯红,忘记了生气,一头栽进被子里,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连你。   江余钦走出去戳戳床上小包,说:“再晚一点,你爱吃的虾饺就要被拿去喂猫了。”   林林一听,慌慌忙忙地钻出来,露出两只眼睛,拿眼神传递着“骗人,糯米才不喜欢吃虾饺”这一复杂信息。   糯米便是那只布偶小精灵的名字。   猫是某个江家人喂养的,但已然从主人那儿失宠,林林来了之后,成了它的第二任主人。   林林自信自己了解糯米的一切喜好!   江余钦没说话,直接把她从被单里剥出来,抱着放到地面,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可以去吃饭了。林林没有再躲回被子里,跟着江余钦走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歪着头仰望江余钦。   “那个姐姐没事了吗?”她忧心忡忡。   “嗯,没事了。”江余钦道,“只是耳膜轻微穿孔。”   林林感觉自己耳朵疼了一下,下意识屋主自己的双耳,惊恐地睁大眼:“穿、穿孔?”   江余钦说:“不是多么严重的伤。”   “……哦。”   林林知道江余钦是个比自己厉害得多的人,身上贴着“权威二字”,于是被他说服,放宽了心。   下楼后,林林便被桌上的食物吸引去了注意力。   照顾林林时间最多的女佣李姐看到她,招她过去,笑着说:“林林,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虾饺哦。”   林林早被江余钦剧透了一脸,但依然十分高兴,欢呼一声,坐到餐桌旁,急急忙忙地开吃。江余钦则不急不忙地落座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伸手拿起瓷匙舀粥,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优雅,但优雅的他下一秒就被林林戳了只虾饺在嘴里。   “……”   林林用自己并不温柔的喂食方式喂了只自己喜欢的虾饺给喜欢的钦钦,紧接着她仰着脸观看其反应,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见此,江余钦顿了顿,吃下了那只虾饺,并给出回馈:“好吃。”   “嘿!”   江余钦的表情依然冷淡,林林却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她扭头去边上的李姐说:“李姐姐,明天我们还吃这个好吗?”   李姐一脸纵容,连连道“好”。   吃完饭,林林窝在沙发里拿着逗猫棒逗糯米玩儿,江余钦则去楼上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公司了。林林看着西装革履的他,眼珠子转了转,在江余钦走出门的时候,她也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他后面。   江余钦自然知道自己身后跟了条尾巴,起初没理她,当他发现她一路跟着自己跟到了院子里的停车位处,顿了顿,转了过身。   林林在他转身的那刻乖巧站好,朝他露出八颗牙齿,笑:“我也想跟钦钦出门。”   梁宣从旁边的车上下来,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一眼看出了这是什么情况,对林林说道:“林林,我们是去工作,不是去玩。”   林林极想出门,听了微微皱眉:“那钦钦让李姐姐带我出去。”   江余钦沉默地看着她,最后让梁宣先上车,自己则留下来和林林说话。   他问:“想出去?”   “想!”声音响亮。   “想和我出去,还是和李姐姐?”   “……?”   林林眨眨眼,有些跟不上他的问题。   她就像小孩子一样不喜欢被禁足在家里,渴望出门,但要问她更想和谁一起出门,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苦恼地思索了一阵,林林小声咪咪地回答:“和钦钦,我想和钦钦出去。”   江余钦眸光闪了闪,朝她伸出右手:“过来吧。”   林林不明所以,呆呆地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手,然后……江余钦就带着她走了。   梁宣从驾驶位上往外望了一眼,看到自家老板过来时还牵着个人,眉梢一抖。他默默叹气,收回目光的同时也把多余的心思收了起来。   江余钦带着林林坐到后座位,让梁宣开车,车子缓缓驶离江家老宅,李姐从屋子里追出来,正好看到林林在车内朝她挥手。   李姐吓了一跳,怔在当场。   她一直都知道少爷对林林很好,但没想到他对她这么好,连工作也愿意带着她!要知道,江家里的不少人想要亲近江余钦,讨好江余钦,希望他能帮忙在公司里安排个什么职位,但从来没有人得逞过。   林林做到了江家许多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是因为单纯吧?因为天真,没有欲求,所以更能够打动人心,就连像江余钦这样冷情的人的心也能撼动两分。   李姐这么想,她也只敢往这方面想,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解释得通呢?   江余钦对林林的好,对她的关心,如果不是因为她足够单纯,纯洁无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照顾她,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呢? 第七章 羡慕   拾光传媒的总部屹立在寸土寸金的A市市中心,外形辉煌大气,还一度被地方媒体评选为A市地标建筑之一,其财力可见一斑。   作为这栋大楼的拥有者,江余钦的存在感一点也不比这栋楼本身差,甚至更甚。   上班时,他从自己的专属座驾——一辆黑色迈巴赫——上下来,那一瞬间曾被公司员工背地里评为公司最美风景线之一。   身形修长,脸庞俊美,气质清冷疏离,这样只有在小说漫画里才能目睹的配置竟然也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太令人憧憬了!   今天也一样,黑色迈巴赫如期而至,缓缓停在公司大楼前的专用停车位上,由助理打开后座车门,车里的人躬身出……   咦?   那个从车上轻盈跳下来活泼过头的女孩是谁?   远远地注视着停车场的员工愣住了,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被员工质疑人生的女孩——林林——她从加长版迈巴赫上跳下来,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不止一个人打量了,她刚刚发现自己的鞋带掉了,于是蹲着身子专注地系鞋带。   万众瞩目的江余钦紧随着林林下了车,看到把鞋带系得一团糟的林林,便把她拉起来,自己蹲下身帮她系好。   远处的员工惊得花颜失色,下巴掉了一地。   而另一边,江余钦系好鞋带后镇定自若地站起来,微微侧身对着助理梁宣吩咐:“把那边的情况处理一下。”   梁宣领了任务说好,转身走向了一个方向。   不止江余钦,梁宣也发现了,今天的公司周围不仅多了围观的员工,还埋伏着前来找新闻的狗仔。   江余钦让梁宣去处理的就是这件事。   三人当中,林林是唯一不知道情况的,她没有那个敏锐度,事实上她正忙着惊叹她的眼前所见。是的,此时她正仰着头看着拾光传媒的公司大楼,嘴巴大张,嘴巴里吐出夸张的“哇——”字。   “好大!”她惊叹,最后以此贫乏地形容道。   江余钦唤她的名字,让她跟着他走,可她仍然沉浸在对公司门面的惊讶之中,呆呆的毫无反应,为此,江余钦不得不伸手拉着她走。   林林失智后鲜少出门,看什么都新鲜,于是在她被领着去往办公室的途中,一路上留下了她的数个“哇”。   江余钦走的是专属通道,途中没有碰到员工,他顺利地带着林林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他的办公室设在公司大楼的顶层,旁边设有秘书办公室,以及特别助理梁宣的办公室,三间办公室相互通联,以此完成工作运转。   秘书在这栋大楼里拥有的通行特权仅在江余钦之下,而梁宣则更特别一点,他的通行特权和江余钦同级。   秘书要求比总裁早到半个小时,于是江余钦抵达办公室的时候,三名秘书已经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处理工作了。   江余钦进入办公室时,三名秘书齐齐抬头,其中两名向江余钦点头致意,目光没有在江余钦身边的林林身上停留一秒,不好奇,不窥探,这是秘书们的素养。   但另一名秘书不一样,她看到江余钦时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目光触及江余钦身边的林林,笑容霎时有点垮。   江余钦没有发现这名秘书的表情变化,因为那时林林突然跑动起来,并一路小跑到了接待区的地方,目标则是接待区桌上的大果盘。   林林跪在桌子前,两只手扒着桌眼,盯着面前的果盘目光灼灼。   “钦钦呀!”她唤道,眼神疯狂暗示。   江余钦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可以吃。”   于是林林欢呼一声,从果盘里抓了两只大苹果出来,一手一个,接着又踢踢踏踏地跑回到江余钦身边。   她把其中一个递给江余钦,低头就啃剩下的那个,但没啃着,被江余钦从她嘴边夺走了。   她咬了个空,呆呆地看着江余钦手里的两只苹果,有些不解。   她没想明白江余钦为什么要抢她的苹果,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又转身跑进接待区,想再拿一只。   好吧好吧,钦钦喜欢就都给钦钦好了!   她大度地想。   江余钦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接待区,看到她又抓了只苹果便再次从她的手中夺走,林林接连被夺食,有点怒了,转身扑到他怀里,对着他手里的苹果就是一记气吞山河式啃咬。   江余钦用手抵住她的额头,淡淡道:“等等,还没削皮。”   林林:“……”   她惊愣片刻,过了一会儿,坐到沙发上乖巧地等江余钦给她削皮。   江余钦也是第一次为人服务,手法极度生疏,把简单的削皮搞得像给苹果做移皮换骨的大手术,成果也是有点寒碜。   林林接到被削了皮的苹果,天真地说:“它变得好小哦。”   江余钦默。   林林倒是不嫌弃苹果变小了,开心地吃着苹果,一边吃一边晃腿。江余钦看了她一眼,说:“别吃太多,小心肚子疼。”   林林乖乖说好:“林林就吃一个!”   林林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大多时候还是很乖的,也不会说谎,因此江余钦听了她的保证后十分,嘱咐她不能跑出办公室之后就去工作了。   梁宣不在,前来报告行程的人变成了秘书。   “九点一刻的晨会由企划部的部员吴泽发言,他将针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简单陈述。”秘书顿了顿,接着说,“企划部的部长曾向我暗示过希望您能在会后点评两句,因为企划部最近比较氛围比较低迷,希望借您的点评鼓舞士气。”   江余钦点头,示意她说下一条行程。   “悦乐娱乐的赵总预约了十点半的见面……五华地产的赵总预约了……”   秘书报告完行程退了出去,出门时与端着咖啡的另一名秘书遇上。   做报告的秘书顿了顿,对端咖啡的秘书道:“沈秘书,江总没有说要送咖啡。”   沈秘书笑了:“我们这些做秘书的不能全靠江总要求啊,得更贴心一点才是。”   “……”   沈秘书说完整了整仪容,不顾同事的善意提醒,抬手扣了两下门:“江总,我给您送咖啡来了。”   端着咖啡进去,把咖啡送到江余钦手边,她站在江余钦身后一点点的位置,询问道:“江总,刚刚和你一起来的人是谁啊?”   江余钦本来不在意秘书是不是自作主张给他送了一杯他没要求过的咖啡,他不在意,所以没有多看秘书一眼,等会儿听到秘书的发言,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她。   沈秘书迎上他的视线,从容笑道:“我是看她一个人待在接待区,想知道我们需不需要为她提供点什么服务。”   江余钦把面前的文件合上,开口道:“沈秘书——”   “嗯?江总,您有什么吩咐?”   江余钦突兀地问道:“人事部有你的亲戚?”   沈秘书眨了眨眼,回说:“没有啊。”   江余钦垂眸,不说话了。   沈秘书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含义,脸色陡然一变,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江总,你觉得我有哪儿做得不好吗?”   江余钦道:“你可以出去了。”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沈秘书大惊失色,神色惶惶:“江、江总?”   这时,林林小跑过来,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氛围,拉拉江余钦的手臂,请求道:“钦钦,我想要看电视。”   江余钦闻言停止了与秘书的谈话,转向林林,让她坐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点开电脑上的搜索引擎,问她:“想看什么?”   林林报了一个她平常看的节目,江余钦为她搜索到,点开了播放。   欢乐的主题曲响了起来,有点不合时宜,因此显得气氛更加怪异了。   沈秘书看着和林林说话的江余钦,忽然间觉得怅然若失。   她是在一个月前进入拾光传媒的,投了简历,然后幸运地得到了总裁秘书一职。选中她的人事人员认为她在长相上拥有加分点,因此虽然工作能力稍微差了一点也依然推举了她,认为工作能力能够慢慢培养。   她也是后来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听到员工议论,这才得知了这一点。了解到自己被选中的原因,她并不觉得羞愧,还颇为自豪,因为她成功验证了“长得美可以混得好”这一论题。   她认为自己能够讨得人事部的欢心,那么讨得总裁江余钦的欢心也不在话下!   这可是以冷情闻名的拾光传媒的江总啊,如果她能征服他,如果……   她一直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机会,可是……   此时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向来疏离的江总让一个女人坐在他旁边,用工作用的电脑给对方播放视频,沈秘书承认自己嫉妒不已,而且十分挫败。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怎么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江余钦的宠爱呢?   沈秘书惯常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消失了,特别是她发现那个女人过来之后,江余钦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悄悄的,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第八章 成长   林林乖乖坐在江余钦旁边看电视,途中被江余钦不小心碰到了手臂,她从视频世界中走出来,扭头看江余钦。   江余钦没有发现自己这一点,顾自处理着工作上的文件。   林林意识到他没有叫自己的意思,便再次坐直身体面对电脑屏幕,只是这一次她变得很难投入进去,眼睛盯着屏幕,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江余钦察觉到不对,停下工作问她怎么了,林林扭扭捏捏道:“我在这里看电视会不会打扰到钦钦啊?”   她之所以会变得这么“体贴”,其真实原因来源于换位思考,是的,她想起了自己在家做作业时候的情景,她想如果自己做算术的时候旁边有人开电视看,她一定一道题也算不出来!   换位思考,钦钦此时也一定不堪其扰!   江余钦了解到了她的不安的来源,对此表示出了自己的不介意,说:“无碍。”   林林眨眼:“无碍?”   “就是不介意。”   “……哦。”   林林得到了他的保证便继续看电视了,但她其实仍然十分在意,心里头总是觉得江余钦是顾虑她的感受才那么说的。   心中灌满了忧虑,她盯着屏幕走起神来,再也无心关注视频里演了些什么。   好似有一声叹息从旁传来,林林呆呆地转过头去,看到江余钦拿起桌上的电话,对着电话里面吩咐了几句。   林林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沈秘书走了进来。   “江总?”沈秘书问。   江余钦看到进来的是沈秘书表情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似乎忘记了先前的事,只平淡地吩咐对方去买一只耳机回来。   耳机是给林林用的,为了改变视频外放模式,也为了安林林的心。   沈秘书领了任务,低头间无意间看到江余钦与林林之间的互动,失神一瞬,走出办公室的步伐略显浮飘。   她先是回了一趟秘书办公室,去取放在办公室里的零钱。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名秘书在她进门时没有递给她一点注意力,她们很忙,孙秘书在忙着联系财务部,时不时从其嘴里抛出一两个专业名词,谈话透露出效率且娴熟;李秘书在处理别的部门送来的意见书,动作迅速,做起事来干净利落。   沈秘书来秘书组一个多月了,从来没有关注过同事们工作时的样子,现在乍看一眼,冲击不小,忽然间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她像是从无望的幻想中陡然清醒,明白了自己除了长相以外一无是处。   一个月的指导期已经过去了,她却什么都没学到。往日她只想着怎样才能更接近江总一点这一件事情,幻想着能征服无人征服的上司,可林林的到来戳破了她的梦,她回到现实中,发现自己平凡到了极点,作为秘书组的一员,她却只能做些端茶递水的小事情。   几乎是有些羞愤的,她取了零钱快速走出了办公室,有点狼狈。   林林在十几分钟后收到了沈秘书帮忙买的耳机,十分高兴,向沈秘书真诚地道了声谢,沈秘书勉强回了句不用谢,背影僵硬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林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冒着小星星,笑盈盈道:“那个姐姐真漂亮啊!”   江余钦闻言看了一眼沈秘书,应了声“嗯”。   沈秘书的外形的确出色,会被人事部推举上来估计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江余钦明白人事部的想法,也明白拥有一个外形出色的秘书在出外勤的时候的便利性,只是这个秘书过度依赖自己的长相,忽略了才能的发展,有点可惜。   江余钦一瞬间想了许多,但没有一一跟林林道明,只是拿去耳机,帮林林戴上。   “看电视吧。”他道。   林林没有拒绝,欢呼一声看电视去了。   一晃临近中午,秘书组照常前来询问江余钦对于午餐的安排,江余钦选择了订餐外送,对于食物种类方面的事情则没有多交代,全权交给秘书去判断。   订餐任务交由李秘书去完成,沈秘书情绪低沉,伏在桌上听李秘书打订餐电话,临近结束的时候,沈秘书忽然从旁插了一句:“李秘书,把其中的两样菜品换成清淡低色素的吧。”   李秘书一顿,遮住听筒回头问她这么建议的原因,沈秘书懒懒道:“那位女士不是还在吗?我刚刚进去的时候偶然瞥到她的手肘处有一点青淤,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药酒的味道,可能是受伤了,吃点清淡的好得快,低色素不容易留下痕迹。”   李秘书听完表情复杂,果真将订单更改了一下。   沈秘书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李秘书用异样的目光多看了她几眼。   事实上人事部在对沈秘书的评估当中存在一项沈秘书没有听到过的加分项——细致——沈秘书比大多数人做事都要细致,这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优点,她的同事往日也没发现,但在这一刻稍稍有所了解了。   李秘书挂断电话,走到沈秘书面前站定。   “沈秘书——”   “什么?”   “下午我有个外勤,是去分公司那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李秘书问。   她这是在她开小灶,延长指导时间。   沈秘书微微瞪大眼:“我、我可以吗?”   “嗯,不过要向江总报备。”   沈秘书低沉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所回升,她绽放出了笑容:“谢谢你!”   她长相甜美,笑容也甜,作为拾光传媒的门面正好。   一墙之隔的总裁办公室,林林看了一上午电视仍然不觉得疲累,她的兴致持续高昂,小脸儿红扑扑的,看到激动处还会握拳示意。   江余钦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侧身看她一眼,伸手取走了她头上的耳机。   “啊——”   林林错失高潮画面,不禁懊恼地捶了一下双腿,撅着嘴瞪江余钦。   “钦钦!”   她有点小生气。   江余钦把面前的水杯推到她手边,道:“休息一下。”   林林说“哦”,然后双手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喝了几口后跟江余钦说话,道:“钦钦很累吗?”   江余钦说不累,而后起身走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话。   林林觉得他说谎了,因为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说的,身处在明媚阳光中的他看起来并不十分明媚,侧脸的阴影似乎在诉说着疲累二字。   林林看着他恍惚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脑海中发芽,模模糊糊的景与物在脑中翻腾,她无声地张大了嘴,水杯陡然脱手掉落,“砰”的一声,碎在地板上。   江余钦闻声转身,闯入眼帘的却是无声哭泣中的她。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问:“林林,看着我,看着我——你怎么了?”   他是个冷情的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情绪十分平稳,但此刻他的声音中却泄露了一丝急切和焦虑。   林林失去焦点的双眸渐渐恢复神采,眼中慢慢生成出了江余钦的影子。   她像是从迷失的平行世界回来了,仿佛空壳中重新注入了灵魂,变得有血有肉起来。她猛地扎进江余钦的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钦钦……”   江余钦一僵,随后拍了拍她的背,低喃:“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林林哭了许久,等过了一会儿缓和之后,她却找不到自己哭泣的理由,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害羞道:“钦钦,林林不是爱哭鬼。”   江余钦说:“嗯,你不是。”   他仍然有点担心她的情况,想带她去医院一趟,可不巧,这时秘书带着餐盒进来了,林林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变得像只小馋猫,想带她走却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他还是败给了她,放任她去吃饭了。   赵骁原本约了十点半来总部谈事情,最后却被其他事耽搁了,不得不临时更改了行程,推延了时间。   他来时江、林两人刚刚结束午餐,江余钦正在给林林擦手擦嘴,赵骁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烟都掉了,幸好掉的那支烟没有点燃,不然非得给地面上的昂贵的地毯烧出一窟窿!   赵骁显然受惊不小,拍打着自己的小心脏,结结巴巴道:“余、余钦,你……简直让我刮目相看!”   他朝江余钦竖起了佩服的大拇指。   江余钦看也没看他,反倒是林林认出了他是上次宴会上的人,甜甜地朝他打招呼:“你好!”   赵骁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初见林林时他还以为她只是比寻常女孩子纯真了一点儿,后来经历了落水一事,他才恍然察觉到她的问题。事实上不止他察觉了,那天出席宴会上的人都察觉到了,为此还流传出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传言说江家少爷江余钦人面兽心,竟然哄骗失智女孩,玩弄残障人士,这么多年不动凡心,原来是性癖奇特。   赵骁自然相信江余钦不是那样的人,但好友身边跟着一个智商有异的成年女性,并对其宠爱有加,有心人看了要传一些龌龊的传言,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赵骁此次来总部找江余钦,一方面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一方面就是为了给好友提个醒。   想到这,他长叹了一口气:“余钦,我们……单独谈谈吧。” 第九章 不同   关于这些传言,江余钦事先没有预料过吗?   不,他想过的,所以他在对待林林时,只是以对孩子的方式对待她,没有对她做过一点点出格的事情,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被人误解了。   江余钦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他不得不为林林考虑,不希望她在别人眼中变成一个不堪的玩物。   从赵骁那里了解到情况后,江余钦沉默了,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赵骁看着好友的反应,想再说点什么,可想到江余钦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男人,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他转而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悦乐娱乐最近有打算筹备一个选秀类节目,但目前还只是处于有这个想法的阶段,至于完整的策划,节目的资金来源等等,甚至是市场调研之类的工作都还没有开始启动,因为公司高层的意见不统一,以至于节目迟迟办不起来。   悦乐娱乐虽然是拾光传媒的子公司,但拾光传媒并不插手对方的运营决策。   赵骁觉得头疼,他所在的悦乐娱乐并不是他的一言堂,所以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来向江余钦取经的。   江余钦没有拒绝朋友的求助,陪他分析了一会儿,了解到问题所在,最后提了几点建议。   赵骁听完豁然开朗,激动之下抓住了江余钦的双肩,向他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江余钦不喜与人肢体接触,就算是自己的朋友也不喜,于是面无表情地扯开了他的手。   余光中,林林正朝他们这边探头探脑,好似十分好奇他们在做什么,想跑过来,但又谨记着嘱咐,始终没有跑来过打扰。   江余钦见自己和赵骁之间的谈话结束了,便朝林林招了招手,解除了她的足禁。   林林得到应允,立马就扬起了笑脸,乐呵呵地跑过来。   她的眼睛很大,眼尾上扬,瞳色是很纯粹的黑色,看起来灵气十足。笑的时候两眼弯弯,两颊凹下去露出两个小酒窝,十足的小精灵。   就跟她的猫一模一样。   赵骁打量到上一次见面时没有发现的细节,咋舌两声,对江余钦道:“她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江余钦看他一眼,表示不愿回答他的废话。   赵骁在自己的兜里摸了摸,掏出两颗从自家侄子那里顺走的糖,握在手心,递给跑过来的林林,笑眯眯道:“你是叫林林吧?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来,给你糖。”   林林歪着头看他,看了许久,最后探进自己的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放到赵骁手里,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给你红包。”   说完还从赵骁手里拿走了糖,愉快地完成了一次交换。   她拿着糖扑到江余钦怀里,拉起江余钦的右手,掰开来,把自己得来的一颗糖塞到江余钦的手心里,愉快地完成了一次分享。   江余钦面色坦然地接受了那颗糖,赵骁却目瞪口呆,很难接受自己被塞了个五元钱的红包。   林林日愈依赖江余钦,就连剥糖纸这样的小事也想要江余钦帮忙,好在江余钦从来都没表现出过任何不耐,真把她当成孩子宠了。   赵骁啧啧称奇,默默感叹自己那不近人情的好友还没来得及享受恋爱的甜蜜,就化身成奶爸奶孩子了。   可怜。   他就不一样了,享受着大好的青春,坐拥花团锦簇!   想到这里了,他失去了继续探究好友的秘密的兴致,转而信步走出办公室,敲响了隔壁秘书室的门,摆一个风流无限的pose:“哟,沈秘书、李秘书、孙秘书,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三位秘书,一个年轻甜美,一个冷酷御姐,一个端庄秀丽,三人都不止一次被赵骁撩过,但一个都没被撩动,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孔雀开屏状的上司的友人,心如止水。   赵骁的心理素质极佳,一点都没被三位美人儿的冷淡吓退,依旧骚话连连。   林林出门透气,路过这边,无意间看到他这风流的一面,蓦然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得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江余钦怕她乱跑,慢一步跟在她身后,却看到她看着赵骁出身,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林林——”他唤了一声。   林林回神,无意义地“啊”了一声,目光依然追随着赵骁。   先前和赵骁呆在一个场合的时候,林林对赵骁的印象只是一般般,没有太过留意这个人,但现在,她像是突然就被赵骁这个人吸引了似的,看得都舍不得挪眼了。   江余钦又皱了一下眉,顺着林林的目光看了看赵骁,停顿两秒,淡淡地唤了一声:“赵骁。”   赵骁应了一声,回头问:“有事?”   江余钦道:“你该离开了。”   赵骁嘴角一抽:“我就是和你的秘书们打个招呼而已,没必要这么护着吧?都直接赶我走了!”   江余钦道:“你忙。”   赵骁:“……”   他不知道好友发的什么疯,以前他跟那些个沈秘书李秘书孙秘书说话的时候,江余钦可从来没有赶过人!   撇了下嘴,他叹道:“我真体贴,挂心我忙不忙,行吧,我走了,不在你面前碍你眼了!”   说完,他趁机朝秘书办公室里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展示出他那略显得有些多余的魅力:“各位,我现在要走了,有人愿意送我一程吗?”   “……”   没有人送他。   他不得不一个人踏上了孤独的归程。   走出一段距离,耸了耸肩,笑得毫不介意。   在他身后,林林看他走了,竟无意识地跟着他追了几步,直到江余钦唤了她一声,她才恍然停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过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蹭回到江余钦身边,拉了拉江余钦的手:“钦钦——”   江余钦的眸光闪了闪,问她:“你想跟着赵骁走?”   林林没说话。   江余钦道:“如果你想,我让他回来接你。”   林林握紧了江余钦的手,最后摇了摇头,说:“我要和钦钦在一起。”   江余钦垂眸,没有露出丝毫喜悦。   但也没送她去赵骁那里。   下午,江余钦推了原先的行程带林林去医院,她原先的主治医师接治了她,经过一通检查,得到了主治医师的保证——她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她原先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好转。   告别主治医师,江余钦带着昏昏欲睡的林林走出了医院。   梁宣正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便迎了上去,说:“已经安排好了。”   江余钦点点头,让他把车开过来。   梁宣去停车场开车了,江余钦带着林林在路边等,不久就坐进了车里。   林林被外面的风一吹清醒了一些,扒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问道:“钦钦,我们要去哪里?”   江余钦道:“去了就知道了。”   林林“哦”了一声,乖乖地不再追问。   事实上他们正在去往第一医院的附属特教班的路上,减少林林原有的课程,改上特教班,这是林林的主治医师的建议。   依附于医院开设的特殊教育机构收纳的都是些特殊群体,精神残障者便是其一。   为了让林林尽快恢复,让她全面接受康复治疗,这是最好的方式。   其实江冉当初去接林林出院的时候,医生就提过这个建议,只是江冉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不想让林林进那种地方,好似她进了那种地方,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智障儿一样。   这是逃避心理,事实上别人说或者不说,她就是个智商有碍的人。   太过在意面子,耽搁的是她的人生。   江余钦要比自己的父亲要理智得多,听了主治医师的建议,他没有太多犹豫就让助理梁宣去安排了。   今天先去特教班里看看,选一个靠谱的班级,这是江余钦的目的。   此时他们正在前往特教班的路上,江余钦一如既往的沉默,林林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话,没有人发出声音,车内回荡着奇异的静。   遇上红灯,车子停下,驾驶位上的梁宣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有个亲人上过那样的班。”   江余钦抬头,目光落在梁宣身上。   梁宣轻笑了一声,接着道:“是我的弟弟。父母偶然怀孕,一意孤行生下了那个孩子,因为是高龄产子,生产前也格外注意了,可生下来后依然出了问题。”   “刚开始没有察觉,直到后来慢慢长大,他比寻常孩子要发育得慢得多,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都要慢人一步。”   “最后去医院检查,确诊为精神运动发育迟缓——也就是常人所说的智障了。”   “七岁前上过特教班,现在十五岁了,没有继续接受教育,回到了家里。”   梁宣说:“林林和他不一样。”   是的,林林不是普通的智力障碍者,天生的智力障碍者一般比较自闭,也没有林林那么好动,甚至可以说能坐着就不会站着。他们的世界里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所以有时候坐下来看着一片树叶,就能一动不动看个半天。   但梁宣所说的“不一样”并不是指这个,他是指:“林林有恢复的可能性。”   他的弟弟没有。 第十章 邀请   “……我们这里开设有大小二十几个班,每个班配有班主任一名……还有手持资格证的营养师两名……如果您觉得这里太远不方便上下课,我们机构的同城特教班还有五个,您可以就近选择。”   办公室里,特教机构的校长正向坐在对面的江余钦等人介绍着学校里的情况,校长是个中等身量的男人,面善,气质温和,一副未语先笑的长相。   林林乖乖坐在江余钦身边,腰背挺直,时不时拿目光偷看校长。   江余钦则内敛得多,情绪一点也不外显,听完校长的介绍后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接过了校长递过来的宣传手册。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敲门走了进来,胸前挂着特教班班主任标识的工作牌,姓尤,尤老师。   “校长,您叫我?”女子问。   校长笑咪咪,朝那位尤老师道:“这几位是来参观学校的,你且带他们去转一转。”   尤老师点头应下,转身面向江余钦三人:“几位跟我来。”   林林走在前头,江余钦随后,梁宣跟在江余钦之后,三人被尤老师带领着在学校里逛了起来。   学校占地不大,但五脏俱全,上课的地方,运动的地方,吃饭的地方,玩乐的地方,一一俱全。   这个时间里师生们大多聚集在教学楼,据尤老师介绍说:“下午是感统训练的时间,所以大家都聚在教室里。”   感统训练,即是针对感统失调的孩子特别设置的训练课程,内容包括对注意力不集中、语言发育迟缓、四肢不协调、平衡感差等情况的训练,林林来上特教班主要就是为了这个课程。   江余钦问:“感统课是每周下午都上?”   尤老师摇头,说:“只有周二、周四和周五下午。”   江余钦说知道了,又道:“我们只上这个课。”   尤老师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在看到江余钦的穿着和气质之后又释然了。   事实上很少有孩子来这里却只上半天课的,因为大部分家长将孩子带进这里,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孩子的成长,另一方面也是想让特教班帮忙带人,毕竟这些特殊的孩子们的存在有一点点影响到了一个家庭的正常运转。   是的,虽然这么直白说出来显得有点无情,但的确是这样,有些孩子待在家里就是一个麻烦,一个包袱。   可这位江先生明显不同,他手上的腕表彰显出他的财力,他一定十分富有,富有到对养着一个智力有损的人也不会生出任何负担。   想到这,尤老师笑道:“那也是可以的,不过需要和校长提前打一声招呼。”   江余钦说明白。   尤老师又道:“如果林林来这里的话,就是我的学生了,我带的班级比较适合她。”说着,又转身对林林道,“林林喜欢尤老师吗?”   “咦?”林林突然被点名提问,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喜欢”上别人的人,所以面对才刚刚见面的老师的提问,她纠结了,支支吾吾道,“以、以后会喜、喜欢的吧。”   尤老师也愣住了。   其实对于来体验特殊教育的大小孩子,甚至包括一些智力障碍的成人来说,他们大多都非常非常单纯,如果有人问“你喜欢我吗”,对方基本都会真诚地回答“喜欢”,问“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也会回答“对”,单纯,且思维简单。   林林有点不一样。   尤老师从林林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一时间欣慰且愉悦。   来这里上课的孩子的未来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尤老师见过太多,以至于都快失去希望了——她希望每个孩子都可以通过训练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中,但这显然不可能,大多都被家长满含希望地送来,而后又失望地带走。   她希望林林能够恢复。   尤老师笑得格外温柔,对林林道:“那我以后可要为了得到你的喜欢而努力了。”   林林听了害羞,抓着江余钦的手,躲到江余钦的身后。   一行人边走边说话,悠闲地穿梭于教学楼中,期间遇到一个正在上感统课的班级,还让林林加入其中体验了一番。   当林林加入到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当中,认真地听着老师的指挥做一些简单训练时,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江余钦表情淡淡,但心绪却复杂难明。   而当林林完成了老师的任务,高高兴兴地朝他看过来,想从他这里得到夸奖和认同,堆积在他心底的所有复杂情绪都消散无遗了。   不管怎样,林林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他不能再以过去的标准看待她。   他这么想着,迎上林林期待的目光,说道:“做得不错。”   于是林林更加高兴了。   看到林林参加完感统课,江余钦已经确定要送林林来这里上课了。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接下来的参观体验仍在继续,并没有就此结束。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区域,走廊两边的教室里几乎悄无声息。   尤老师不禁压低了声音,说:“这边是特殊才能培养教室,上帝剥夺了一些孩子的智力与情感,但有时会不吝惜地赐予其天赋。”   虽然这样的孩子也是少数就是了。   敲了敲其中一间教室,尤老师推开门,和里面的老师解释了几句,便让开了道,让江余钦三人看里面的情况。   “这里是绘画室。”   绘画室里的孩子只有五个,年龄很小,拿着画笔画画的姿势很“自由”。   有的边走边画,有的缩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有的跪着趴着……相比起普通的绘画班,这里的氛围显得自由过头了,但却是十分安静的自由。   很明显,这里的孩子情感表达过于异常,或是自闭,或是迟钝。   林林好奇地往里面探了探,被尤老师点了点额头,问她是不是喜欢画画。   林林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说话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林闻声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逐渐走近,她微微睁大眼,惊喜地喊道:“姐姐!”   她的声音有点大,但教室里的五个孩子一个也没抬头,顾自画着画,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姐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林林朝来人小跑去,并一把抱住了对方。   她嘴里的“姐姐”正是在宴会上和她有过一段缘分的陈若言。   陈若言明显没有忘记林林,看着她有点惊讶,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看看江余钦,眼中闪烁着疑惑。   是了,在她看来,这两人会来这里明显比自己来这里更加奇怪。   不明白情况,她最终还是先把疑惑压了下去,朝抱着她的林林笑道:“你好啊,又见面了。”   画室里的老师走了出来,朝着陈若言问:“怎么样?有没有关系?”   陈若言笑笑:“没事。”   绘画老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好意思啊。”   陈若言摇头:“没关系的。”   林林不明状况,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而那位绘画老师并没有把她当不懂事的孩子,向她解释道:“小陈是来这里当义工的,刚刚画室里的一个孩子突然发脾气,掀翻了颜料盒,里面的颜料差点溅到小陈的眼睛里了去,所幸没事。”   陈若言脸上的妆全花了,就是因为她刚刚去洗手间清洗眼睛的缘故。   林林听完只是似懂非懂。   绘画老师说:“小陈每周都会来这里帮忙呢,真是个好孩子。”   来特教班做义工的外来人员不多,但也不少,可大多都是外行,缺乏耐心,而且容易把班里的气氛搞坏,来去匆匆,体验完后拍张照就走了。   虽说如此,但特教机构并不会排斥这些人,原因是他们的到来可以带来宣传和资金,优缺点并存。   可陈若言不同,她来这里当绘画老师,耐性比持证的特教老师还要好,而且不是像别的人来实现什么奇怪的自我价值,她只是来当义工的,别的什么都没想。   特教班最欢迎这样的义工了。   得到了特教班老师的高度赞扬,陈若言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尖,笑着问林林:“你也是来当义工的?”   她和林林接触不多,还没有察觉到林林的异常,只认为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比常人活泼一点黏人一点罢了。   尤老师闻言有些尴尬,对陈诺言道:“小陈啊,林林她……”   尤老师欲言又止。   陈若言顿时明白了。   明白之后她没有表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神色如常,目光也依然温柔,她看着林林,笑道:“你喜欢画画吗?我会在这里教人画画,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   林林原本对画画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陈若言的温柔让她有点喜欢上了画画,于是点点头:“嗯!我要跟姐姐学画画!”   陈若言笑了。   尤老师则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没有把气氛搞僵……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江余钦忽然开口了,他静静看着陈若言,道:“陈小姐,不知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   “我想请你吃顿便饭。”他发出邀请道。   陈若言意外。   林林懵懂。   梁宣沉默。   “咦?” 第十一章 约会   两周后。   林林抱着图画集正欲去书房找江余钦,来到书房门口时却发现她要找的人正在和梁宣谈话,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进去打扰,蹲坐在门口静静等候。   梁宣谈完话从里面出来时差点踩中了她,堪堪收住脚后惊魂未定地唤了一声:“林林?”   林林抬头,黑珍珠似的眼眸中晕染着丝丝困意,她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一边抹一边喊:“梁梁。”   一瞬间梁宣的表情表得有点微妙,他顿了顿,最终道:“叫我宣宣吧。”   当孩子还小时因为语言系统发育不够健全,就会喜欢对周围人以叠名相称,而现在的林林和孩子的区别并不大。   梁宣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能稍微修改一下对他的称呼,否则他害怕会像刚刚那样听岔,以为她在喊自己“娘娘”。   林林没有坚持称呼他为“梁梁”,闻言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宣宣。”   梁宣“嗯”了一声以作应答,之后又道:“来找江总?”   林林大力点头,而后失落地拿戳戳手指身边的地板,说:“你们很忙。”   见她那样失落的样子,让梁宣有一刹那回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对自己的那位弟弟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父母不顾他的劝说一意孤行生下来的残缺的弟弟,老实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因为弟弟的事情已经和家里疏远了许多,他很久没有回家过了,甚至连通话也变得极少,每次都是匆匆接起,又匆匆挂断。   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是突然就变得这么僵的,矛盾爆发在他18岁大学入学那一年。   他是A市本地人,成绩优秀,大学的第一志愿自然是位于A市的全国名府A大。   他也的确是这么选择的。   学校离家近,入学后不久,有一次弟弟突然摸到了他的学校找到了他,闹出了不少笑话。   当时他还是太年轻了,因为多了这样一位弟弟心思也变得敏感,他在意旁人的目光,因此弟弟的曝光让他羞愤难当。   那件事后他便很少回家了,宁愿自己苦一点累一点自己赚足学费也不愿回家去找父母要钱。   毕业那一年他看到了他那个长大了许多的弟弟,他固执地不愿理他,当时弟弟的表情应该就是这样吧,失落的,落寞的。   压制在心底可以不去触摸的记忆因为林林的一个表情而解锁,梁宣失神片刻,回过神来时右手已经落在了林林的头顶。   愣了愣,他立马收回手:“抱歉。”   林林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沉默。   彼此沉默地对视着,忽然间梁宣苦涩地笑了笑,道:“我先走一步了。”   他是江余钦的特别助理,平日里二十四小时待机,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江余钦的特别安排,他得到了一天的休假时间。   休假啊……   要回家看看吗?   他这么想着,走出江家的步伐变得沉重而犹豫。   林林不能明白梁宣在想什么,她看着他渐渐走远,直到江余钦走出书房来到她面前。   “怎么坐在地上?”江余钦问她。   林林听了便拍拍屁股站起来,但因为维持蹲坐的姿势太久双脚早已发麻发软,失控之下,伴随着她的惊呼,她重重砸向了面前的江余钦,后者眼明手快地接住她,没有让她摔在地上。   林林显然把江余钦当成了救命稻草,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如此一来,她怀里的图画集就因为她无暇分心照顾而坠落,“砰”的一声,砸到了她的小指头上,一瞬间,她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   她这样楚楚惹人怜,但江余钦神色一点没变,只是一抬手拂去了她眼角的眼泪珠子。   “小心一点。”他淡淡地提醒道。   “唔。”   林林想说自己知道了,但有点身不由己,依旧眼泪汪汪,“林林的腿坏掉了……”   江余钦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她抱了起来,抱进书房里,安置在书桌上,握着她的两条腿替她揉了揉,期间她好一阵鬼哭狼嚎,嚎得一点情致也没有。   帮她缓和了腿部肌肉,看她表情渐渐放松,江余钦终于直起了腰,退到一旁站定。   林林坐在书桌上晃着腿,表情甜甜地朝他喊“谢谢”,江余钦神色淡淡,只是无声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等会儿我要出门。”   “去上班吗?我也要去!”   自从开了跟去公司的先例,之后林林又跟去了几回,每次都不会遭到拒绝,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江余钦却头一次拒绝了她,他道:“你不去,你在家等你的家庭老师。”   林林“咦”了一声,这才想起今天她是要在家上课的。   没有胡搅蛮缠,林林乖乖地应道:“那林林就在家上课。”   江余钦看了她一眼,为了奖励她的乖巧,他承诺道:“回来时给你带蛋糕。”   江家也有糕点师,但林林吃不了多少,江余钦并不打算特意为了林林而劳师动众让糕点师加班。   林林听完高兴得手舞足蹈,道:“钦钦好好哦!”   江余钦把她从桌上抱了起来,让她去准备准备以便迎接她的家庭老师,自己则进了衣帽间想去换一身外出的衣服。   刚披上衬衣,林林踢踢踏踏地跑了进来,嘴里喊着“钦钦”“钦钦”。   江余钦一顿,面色坦然地系着衬衣纽扣,侧对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林林还不懂色与性,看着江余钦穿衣也并不害羞,睁大清澈的双眼,着急地说:“钦钦,我的文具盒不见啦!”   江余钦道:“去找管家。”   林林歪了歪头,说“哦”,目光触及江余钦果露的小片胸膛,盯了片刻,偷偷笑了。   “钦钦和我长得不一样呢!我大,钦钦小。”   江余钦:“……”   他决定下次进衣帽间时一定反锁。   林林被戳中了奇异的笑点,走时脸上笑眯眯的,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乱想些什么。   江余钦换完装下楼时林林正在和管家说话,听其谈话,似乎是在讨论文具盒被人偷走的可能性,江余钦看他们一眼,没有停顿地往外走。   管家叫住了他,问他需不要配司机。   江余钦拒绝了,他打算自己开车外出。   有梁宣这名优秀的助理的辅助,他已经很少自己开车了。   今天他想一个人出去。   从车库里随便提了一辆车,他驱车离开江家往市中心的方向去。他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法国餐厅。   需要提前许久预约的这家明星餐厅乃是江余钦的个人产业,是他兴趣之下的产物,所幸经营得还算可以,没有浪费他曾经对此注入的心血。   餐厅步入正轨之后他便聘请了一名店长全权负责经营,自己则很少过问,而他现在之所以突袭餐厅,并不是为了巡查工作,而是为了……吃饭。   是的,吃饭,和人有约。   抵达目的地,店长早已候在门口,亲自为他开车门,引领他走进餐厅的包间。   包间里的女子比他来得更早,看到他略显得有些局促。   他把外套脱下递给店长,拉开座位坐到女子对面,道:“抱歉,我迟到了。”   女子没料想收到他的道歉,愣了愣,表情放轻松了许多,笑道:“江总,你比我想象中要随和一点。”   江余钦不说话,点了餐便让店长出去不用待在包间里为他们服务。   女子,即两周前意外收到邀约,却因为江余钦的行程太满而不得不延后到今天的陈若言,她笑着道:“我没有想到你会约我。”   江余钦往前的二十七年里从未向一名异性提出过约会邀请,但他对陈若言提了,这让人意外。   这是他的第一次,但这个第一次并没有把收到邀请的陈若言捧至“特别”的位置。   他表情冷淡,面对陈若言并没有收起他的隔离壁,始终表现得疏离却不至于太过失礼。   他道:“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陈若言惊讶:“交易?”   她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拥有什么值得江余钦注意的东西。   江余钦道:“嗯,交易。”   “据我了解,你在寻找帮助你完成绘画梦想的赞助人。”他说,“我可以成为你的赞助人。”   陈若言闻声手一抖,镇静不能,瞪大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平静,苦笑道:“你不是因为看中了我的才能吧?”   她没有那种东西呢。   没有自怨自艾,她平和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江余钦道:“做我的女朋友。”   ……   先是提升食欲的精致冷盘,之后是鲜美的海鲜汤,再之后……包间里的两人沉默地用着餐,没有交谈,这顿饭用时比一般的法餐要短得多。   江余钦虽然冷淡,但似乎知道坐在对面的是一名女性,因此并没有失礼地提前离场。他用完了最后的甜点,这才提出离开。   离开前还询问过陈若言是否需要他送她,陈若言笑着婉拒了。   走出餐厅,两人分道而行,而江余钦的手机中也多了一名联系人,标注为:女朋友。 第十二章 理解   林林上特教班两周了,但结识的小伙伴并不多,因为这里的孩子大多自闭,对交朋友之事并不热衷。   她所在的班级是所有的孩子当中自闭情况算是比较轻微的,属于能够与人交流,但不能顺畅交流的那种。而她则是非常开朗的性格,很乖,还爱笑,除了智商跟不上正常人以外,她没有任何问题。   在这两周里面,她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散发她的热情,在这遍地孤独症的地方,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终于交到了一个朋友,一个还没发掘出个人兴趣,以至于把全部休闲时间都用在发呆上面的八岁男孩儿。   林林喜欢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刚开始他爱答不理,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几天后就在林林决定放弃与这个孩子交流的时候,对方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她的手。   那一刻林林有些惊讶,惊讶之余知道自己有了第一个朋友。   她的朋友叫小智,目前的爱好为发呆,其他兴趣正在挖掘当中,是班里最难交流的自闭症儿童之一。而他在和林林做朋友的一周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兴趣。   这一天特教班来了两名志愿者,那是两名十分年轻的女孩子,据说是来自同一大学的两名大一新生,为了响应学校举办的“唱响公益”活动而来。   林林他们被老师带到公共活动区,然后见到了那两名女孩子。她们带着礼物,试图以此来打开孤独症孩子们的心扉,但她们失败了,因为孩子们是非常怕生的,礼物并不能打动他们。   年轻的志愿者没有气馁,带着非常阳光的笑容走向孩子们,想要再接再厉,但在这之前先被特教班的一名老师拦住了。   “先把包之类的放好……”老师如是说道。   两名志愿者现在正是热血上脑的时刻,一心只想和孩子们打好交道,闻言心不在焉地回说:“没关系的,包里没有什么放贵重的东西。”   “可是……”老师还想劝说,可那两名女孩子已经走向了孩子们,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志愿者的到来可以给特教机构引来来自外界的更多的关注,但有的时候,有些影响到了他们的工作。   老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提这件事。   与此同时林林正陪在小智身边,试图拿自己喜欢的玩具和他分享其中的乐趣,在特教班里面她很显眼,一来是因为她的年纪最大,二来是因为她爱笑还长得好看。   值得一提的是,特教班里长得不好看的孩子占了非常大的比例,因为里面不乏唐氏综合症患者,基因上的病症体现在了外貌上。   综上所述,林林很特别,很显眼。   一名志愿者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林林,并来到了她面前。   “咦,这里还有别的志愿者吗?”对方似乎是把林林认成了是志愿者,想来和林林交流感受,“很辛苦吧?这些孩子真的一点都不理人的,感觉有点茫然无措呢。”   林林偏了偏头,看着志愿者的那双黑眸透着纯洁无垢,她笑了笑,脸上露出两只甜酒窝:“姐姐,我理你呀。”   一出声,志愿者立马就发现了林林的不正常,惊叫连连。   “你、你……”   林林不明所以,疑问地问:“嗯?什么?”   志愿者收了收表情,接着笑问:“你也是这里的孩子吗?”   林林不喜欢她的说法,那听起来似乎是把这里和外界严格分开了一般,以正常与不正常之名。   虽然不喜欢,但林林很乖,也不会对陌生人发脾气,于是点了点头,说:“是的呀。”   志愿者再一次露出惊奇的表情,仿佛在这里看到林林这样的人有多奇怪似的。   惊奇之后,志愿者似乎是把林林当成了打破一筹莫展现状的突破口,当下坐了下来,做好了长时间谈心的准备。   “旁边的是你朋友吗?”志愿者问道。   林林说是。   志愿者又拿自己的礼物给林林,问她喜不喜欢。   那是一只玩偶熊,林林的确喜欢,事实上她在江家的床上摆满了这样的玩偶。   志愿者顺利送出礼物,很开心,又和林林聊了起来。另一名志愿者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也走了过来,加入了闲聊队伍。   于是,两名志愿者都围着林林聊天,全然不顾其他孩子了,也没注意到在场的特教老师表情有些尴尬。   两名志愿者显然十分喜爱林林,拉着她聊天,一聊就聊到了志愿活动结束。   志愿者要走了,问林林会不会想她们,她们顾自沉浸在自我感动中,拉着林林的手把氛围搞得有点煽情。林林一脸懵,善良地回说“会想”,于是志愿者感动地抱住了她,一副人生圆满的模样。   林林:“……”   志愿者摸摸林林的头,一副悲悯的表情,似乎把林林当成了十分不幸的存在。而这副悲悯的表情在发现自己的随身包处于打开的状态,里面的芦氏丹口红不翼而飞的时候瞬间垮掉了。   “啊!我的芦氏丹!”   一名志愿者惊叫起来,一边惊叫一边疯狂翻包中,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带班老师围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志愿者最终没有找到口红,哭丧着脸把情况跟老师说了。   “我刚刚还用过,肯定是落在这里了。”丢口红的志愿者说。   另一名志愿者一听,翻了翻自己的包,发现自己包里的口红也不翼而飞了……   顿时,两名志愿者露出了同款悲剧脸。   事实上这两名志愿者只是普通的大学生,身上拥有几件奢侈化妆品,但那只是装点门面用,与她们的消费水平根本不相符。也因为这样,她们在发现包里的口红不见了的时候才这么着急。   老师干咳两声,有点尴尬,因为那两名志愿者在暗示口红被丢乃是这里的孩子的作为。   更加尴尬的是,老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里上学的特殊的孩子们的爱好一般都不普通,喜欢的东西也是,也许是一个轮胎,也许是一只螺丝钉,也许是……一支口红。   常人或许难以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也因为这个,老师在之前就提醒志愿者把包放好……   出了这样的事,老师没有办法,便将所有孩子集中起来,一个个询问,最后还真发现。   是小智,他们在小智的手上发现了口红的痕迹。   志愿者在看到小智的双手时已经预感自己的口红可能已经惨遭不测,脑子一蒙,勉强挂上笑脸,问:“小智,是你拿了姐姐们的口红吗?”   小智低着头拒绝与人交流,扭着手指不说话。   志愿者微微皱眉,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你跟姐姐说说,向姐姐承认自己的错误,姐姐是不会怪你的。”   志愿者自认为自己度量惊人,然而她们忘记了,在小智这样的孩子的世界里,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又何来认错呢?   小智依然不说话,但所有人都围着他,看着他,让严重自闭的他有些恐慌。   志愿者没有发现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有些控制不住怒气,伸手去抓他的肩膀。这个举动就像是点燃炮仗的火星,志愿者的手还没碰到其肩膀,后者突然浑身抖动起来,癫痫病发了。   “不好!”老师察觉到不对,推开志愿者,上前扶住小智,另一名老师则很有经验地迅速拨通急救,剩下的老师则组织孩子们回避……   好似只一刹那,现场的情景完全改变了。   志愿者惊愣住,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小智被工作人员带走了,林林往他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闪了闪。她想了想,躲开了老师的眼线跑出了队伍,跑到志愿者身边,拉了拉志愿者的手。   “姐姐姐姐——”   志愿者还有些呆:“……啊?”   林林把怀里的玩偶还给志愿者,之后又道:“我不喜欢姐姐送给我的东西了,但姐姐喜欢的那种红红的东西我家里有很多,你喜欢的话,来我家里,我送你。”   志愿者:“……”   老师发现了林林脱队,前来领走了她。   林林走后,一名工作人员走到志愿者面前,说道:“同学,不好意思,口红丢失一事我们机构会查看监控,如果真是小智所为,我们会帮你联系他的家长约谈赔偿事宜……”   “不、不用了……”志愿者表情怔怔,事实上她也没有坏到一定要让那样的孩子来担起责任,她只是想要一个道歉而已。   她错了吗?   不,她没有错,也并不坏,她只是对这里的孩子欠缺了一点了解罢了,彼此间并不理解。   机构的工作人员闻言笑了笑:“那就太好了,只是……”工作人员道,“以后别再来这里了吧。”   不要怀着半吊子的决心来到这里,那样对彼此都不好。   这一天,小智挖掘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爱好,即玩口红,但为了这第二个爱好,他付出了一点小代价。而林林她则想,等到小智回来,她一定要送自己的朋友一大箱的口红! 第十三章 辛苦   小智发病被送走之后林林的心情一直不好,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伴随到她放学。   到了该离校的时间了,她便乖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人来接,很准时地,有人推开了门叫了她的名字。   “林林——”来人唤她的名字,叫她过去,并对她说,“该走了。”   林林一怔,意外地发现来接她的人不是她预想中的钦钦,而是钦钦的宣宣。   因为惊讶,导致她的反应慢了一拍,下一秒就被老师叫住,提醒她可以离开了。   “……哦。”   她呆呆地起身小跑至梁宣的身边,拉住了梁宣的手。   “钦钦呢?”她自然地询问,好似江余钦没来接她,她理应知道其中的理由一般。   ——往日的日子里,江余钦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产生了一种认知,江余钦理应对她好的那种认知。   “钦钦没来吗?”她蔫答答地问。   梁宣侧头看她,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失落,顿了顿,回说:“江总被其他的事绊住了,来不了。”   林林问:“很忙吗?”   “嗯。”   林林听了之后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换上了夸张的忧虑,很有大人范儿地叹一口气:“真辛苦呢!”   梁宣:“……”   他看着林林顶着成年人的面孔却说着这样天真无邪的话语,一瞬间回想到了昨天的情景。   昨日他回家了一趟,见到了久未见面的父母和……弟弟。   弟弟十五岁了,身量仍然可见少年人的单薄,但身高却快要赶上自己了。   弟弟天生亲近他,就算很久没见,这种亲近感也一点没减少。   他黏着他,喊他哥哥,父母伸手想去拦他,可没有拦住。   可以看得出父母的神色有些尴尬,他们一边伸手去拦弟弟,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好似担心自己会甩脸离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惊觉,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平衡,父母默默做着怎样的努力。   相比上一次见面父母苍老了许多,因为弟弟的存在,家里离不了人,但又必须得出去赚钱周转开支,在这样的经济重压之下,父母从却未开口向他要过一分钱,原因是不想让他们的负担强加给自己的大儿子。   他心头发酸,不自觉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许是发现了他的转变,父母的脸色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久未见面的生疏因为这个举动而减少了不少。   ……   思绪回到现实,梁宣看着林林微微一笑,低声道:“是啊,很辛苦呢。”   做一位智力障碍者的亲属与好友是十分辛苦的,但这其中肯定不只有辛苦,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存在,一定的。   送林林回江家,梁宣没有在江家停留太久,嘱咐江家佣人照顾好林林之后便很快驱车离开。   林林目送他走远,回头看向跟着她的佣人李姐,问她:“李姐姐,你辛苦吗?”   李姐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不辛苦。”   在江家工作不仅工作量小,而且工资很高,虽然是佣人,但并不会被人随便看低,是份来之不易又十分理想的工作。   无奈一笑,李姐用手指点了点林林的额头,问她:“怎么这么问?”   林林说:“宣宣说钦钦很辛苦呢。”她低头掰着手指道,“我能不能帮到他呢?”   李姐闻言既欣慰又好笑,顺手摸摸她的脑袋,道:“少爷知道你的心思后一定很高兴,然后就不觉得辛苦了。”   林林懵懵懂懂,李姐轻笑一声,牵着她进屋,把她安置在客厅里看电视,让另外的佣人照看着,自己则出了屋子宅子去忙其他的事了。   林林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双眼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却早就飘远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看电视了,现在却有点心不在焉,好似藏了一肚子的事儿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从沙发上下来,穿了鞋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现在正是江家厨师们忙碌的时候,忙着张罗晚上的餐食。林林不是第一次摸去厨房,是的,她是个经验者。厨房里的师傅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很有经验地问她是不是来找吃的,林林摇摇头,说不是。   厨师师傅“咦”了一声,猜测道:“那……是迷路了?”   林林继续摇头,两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厨师师傅,万分真诚道:“叔叔,我可以跟你学习做菜吗?”   厨师师傅:“……”   林林脸上的真诚一点也不作假,厨师师傅诧异的同时并没有把她当成来捣乱的,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跟我学习了?”   林林说:“钦钦很辛苦呢,我想给钦钦做好吃的。”   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靠美食解决的!疲劳、泪水、伤痛……通通不是问题!   她是这么想的,所以来到了厨房提了这样的要求。   厨师师傅闻言笑出声,没有拒绝她:“好啊,过来这边。”   至此,林林顺利打通了厨房师傅那一关,开始了新的技能的学习之旅。   江余钦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林跟平时一样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没有出声提醒,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并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零食。林林不察,照常低头去咬,结果没咬到零食,咬到了一只手。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吃错了东西,松了力,一脸懵地看着那只手。   “别吃太多零食。”江余钦说道,明明是关心的话语,说出来的语气却很平,显得有些冷清不近人情。   林林却很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了,猛地扑倒过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叉开腿坐在他腿上。   “钦钦!”她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很亲昵地跟他说话,“你终于回来了……”   江余钦微微一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下来。”   林林严词拒绝:“不要!”理由十分充分,“我很想念钦钦嘛!”   江余钦没说话,直接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放到旁边的沙发位置上。林林不甘不愿,想再次爬到他腿上坐着,她往他那边爬,却被后者制止,摁着背,无力抗争之下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扭啊扭。后来气力耗尽,只能趴在沙发上喘着气一动不动。   她努力许久,最后却只有脑袋安全上岸,搁在了江余钦的腿上。   她有点不满意,嘟嘟囔囔:“为什么嘛!我想让钦钦抱抱我呀!哼哼,钦钦坏死了……”   江余钦静静听着她埋怨自己,等她没再说了,这才冷静开口道:“以后不许往别人的怀里爬。”   林林哼唧:“钦钦又不是别人!”   江余钦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也不行。”   林林撅嘴:“为什么?”   江余钦道:“不为什么。”   林林:“……”   她没有被他说服,小脾气上涌,张嘴就咬在他的大腿上,磨了磨牙,气哼哼道:“好的嘛,林林最听话了!”   江余钦摸了摸她的脑袋,为转移话题,问起了她在学校的经历,她没什么心机,很快就被带偏了,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生气。   “……小智生病了呢,他好像很喜欢口红,不知道我送他一箱他会不会高兴得好起来……钦钦,我能把我的口红送给他吗?”   林林虽然不化妆了,但房间里的梳妆台上化妆品依然齐全,全是大牌新品,陈列有序,琳琅满目,却只能当个观赏品。   林林觉得完全可以物尽其用,把它们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才好,只是在实施之前她习惯性地询问江余钦的意见。   江余钦没有意见,随她去了。她欢呼一声,赞一声钦钦最好了。   李姐来叫他们吃饭,林林听了眼珠子乱转,刚刚还笑着的她转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实在不是掩饰情绪的好手,江余钦一眼就看穿她心里藏了事儿,问她怎么了,她扭扭手指十分不熟练地说谎道:“没、没事。”   江余钦怀疑地看着她,林林不许他看,踮着脚要去捂他的眼睛,结果江余钦往前一走,她没能捂到他的眼,变成挂在了他的肩上被他拖着走。   李姐只当他们感情好,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江余钦好奇林林在隐瞒些什么,他在心中默默猜测,却始终想不出。可当到他走进饭厅坐上餐桌,看着被李姐特意挪到他面前的那盘“显眼”的菜,他有点悟了。   那是一盘糖醋丸子……目测是糖醋丸子。   大概是因为承受了厨师太多的爱意,盘中的丸子上色太过深沉。   江余钦不由得想,江家的厨师大概没有这么爱自己,所以它应该不是出自他们之手。   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某林林,江余钦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拿起了筷子对准了那盘丸子,夹起一只,尝了尝。   酸,许是醋放得太多,以至于掩盖住了里面番茄酱的味道,只留了酸味在里面。   神色不变,他如常吃下了整只丸子。   林林一直盯着江余钦,似乎在等他的反馈,因为太过在意地盯着,甚至没注意自己越来越靠近他,几乎都快贴到他脸上去了。   她的视线越来越窄,最后完全凝结到了一点——江余钦嘴角沾到的那滴酱汁。   江余钦斜她一眼,正欲推开她一点,不想下一秒,她突然凑过来,舔了一下他的嘴角。   “哎呀,好酸呀!”   林林大惊失色。 第十四章 怀孕   “好酸好酸!”   林林连连吐舌,她的反应带偏了江余钦的思绪,使得本该教育她不许上嘴舔的他忘记了这么做,反倒被她逗乐,眼中划过浅淡的笑意。   尽管觉得逗趣,但只从外表来看,江余钦周身的气质依然疏离,连淡漠的语气也不曾改变一丝一毫,他道:“我喜欢吃酸。”   林林停下吐舌的动作,惊道:“有宝宝了?”   ——她的知识库意外的丰富呢!   江余钦:“……”   他没有接她的话,因为感觉没有接的必要,他怎么可能会有宝宝呢?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因为他一时偷巧没有直接否认,以至于给某些人留下了错误的幻想。   现在的江余钦还不知道,他只是重新拿起了筷子,把注入了某个人的辛劳的丸子全都解决了,吃完后虽然不给赞扬,却也没说难吃。旁边的林林则频繁偷瞧他,眼中时不时带上一丝沉思。   饭后江余钦进书房处理文件,林林则在自己的房间做家庭作业,过了一阵她从房间里出来,抱着作业本敲书房的门。   “有作业不会做?”江余钦谙熟她的想法,在她探头探脑的时候便提前问出来。   林林撅了撅嘴,有些委屈道:“是呀,好难的呀。”   “过来。”江余钦打算先帮她解决一下她的难题。   往常这种情况下她早就颠颠地跑过去了,甚至从一开始就赖在书房里不走,但今天不一样,她最初没有选择在书房做作业,现在虽然来了书房但江余钦唤她过去时她也没过去。   她左脚踩着右脚,别别扭扭道:“我不用你教。”   江余钦顿住,而后缓缓抬起头看她。   林林哼哼唧唧,说:“我想找宣宣。”   江余钦:“……”   梁宣是江余钦的特别助理,兼顾江余钦的生活和工作,是江家主宅的常客,林林常常看到他出入江余钦的书房,因此误认为叫对方来江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要宣宣帮我。”林林说道,拒绝了江余钦的帮助,把依赖转移到了梁宣身上。   江余钦默了默,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见此,林林终于跑了过去。   江余钦点开了拨号页面,准备呼唤自己的助理,林林却手疾眼快地探出爪爪——   “不要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视讯通话。   江余钦:“……”   只一秒,另一端的梁宣就点了接受。   “江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梁宣也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上司为什么选择了这样黏糊的通话方式,“您有什么事吗?”   江总没事,林林有。   林林抢先占据摄像头前面,扬起笑脸喊:“宣宣!”   “……林林。”   “宣宣来这里嘛,我想你了!”林林这么说道。   她听李姐姐和朋友谈心的时候说到,想要找人帮忙的时候需要甜言蜜语,她不能理解这种做法,但这不妨碍她学习这技能。   这就是她为什么在并没有特别想念梁宣的时候昧着良心说了想念,学以致用嘛!   她有点学坏了呢。   林林不断地朝电话里的梁宣施展自己的阳光笑容,意图把梁宣骗过来教她做作业,梁宣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被她的热情微微吓到,目光触及林林背后的江总,沉默片刻。   “……”   “宣宣什么时候过来呀?”   “……我尽量赶过来。”   “好呀,我等着你!”   “……”   通话结束,林林心满意足。   她把手机还给江余钦,抱着自己的作业就要走,但没走成,被江余钦拉住了手,阻止了她的离开。   她有些茫然,问他:“钦钦?”   江余钦滞了一下,仿佛刚刚才从走神中回过神。   他收回手,垂下眼眸,说道:“你和梁宣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林林闻言笑道:“宣宣很好!他今天还来接我放学呢!”   江余钦说:“……我有些忙。”所以才没有去接她。   林林一副“我理解你,我还心疼你”的表情,郑重地拍拍江余钦的肩膀,说:“别担心我,以后我有宣宣就可以了。”   江余钦:“……”   林林笑了笑,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她回房等梁宣去了。   江余钦:“……”   这一天,梁宣被叫来教林林做作业,事后太晚就直接睡在了江家。   这一天,江余钦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比往常更久,最后洗漱睡觉还失眠了。   这一天,林林睡着之后做了个噩梦醒来却不记得梦里内容了,她变得有些胆小,于是摸索下床,光着脚丫偷偷溜进了江余钦的房间。   江余钦没有睡着,发现了她想要偷溜上床的举动,出声阻止了她。   床头灯亮起,灯光下林林站在床边有些委屈。   她说:“我想和钦钦睡嘛。”   江余钦起身倚靠着床头,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头疼,他说:“不许。”   “为什么嘛?”林林不解。   江余钦心说因为你23岁了。   因为23岁了,而不是3岁,所以尽管她什么都不懂,他却不能趁着她不懂的时候忽视男女之防。   江余钦看她一眼,最后下了床,一边往房间外走一边用因为熬夜而有些黯哑的声音说:“我去叫李姐陪你。”   林林拉住他的手,两人对视几秒,林林退让了,她瘪了瘪嘴:“好吧,我一个人睡。”   然后气鼓鼓地走出了房间。   江余钦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虚空久久不动。   凌晨两点半,林林又跑来了,以更轻的脚步,更小心的动作,她来到床边,没有爬上床,就地坐着,趴伏在床边,就打算这么睡了。   凌晨两点四十五,林林的呼吸完全趋于平稳,她睡着了。   床上的江余钦忽然睁开眼,扭头看了她一小会儿,起身下床将她抱起,而后送她回房间。   她靠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睡衣,十分依恋的模样。   江余钦的眸色变得暗沉,将她放回床上的时候没忍住拂了拂她的额发。她发出猫一样的呓语,嘴角微扬,露出脸上的小酒窝。   他坐在她床边许久,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她没有再醒来,江余钦放心地走出了房间。   早起的李姐看到他从林林的房间走出来有些惊讶,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过久,被他看过去后立即转移了视线。   “少爷……”   江余钦朝她点点头,一声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上七点,梁宣起来了,因为一些事先一步离开了江宅。   早上七点半,林林起来了,穿着粉色兔耳睡衣,边走边瞌睡,差点还撞上了走廊上的等身花瓶,十足的小迷糊。   早上八点……早上九点……上午十点……江余钦没有起床。   林林等不了了,跑进江余钦的房间,扑在江余钦身上,喊:“钦钦,钦钦,该起床了!”   江余钦睁开酸涩的眼,把她推开一点,哑着嗓子说:“林林,去叫李姐来。”   林林眨着眼问:“为什么要叫李姐姐?”   江余钦只是说:“去吧。”   林林应了,一头雾水地去喊李姐,等李姐进去后,她便被赶出了房间。   她趴在门上挠门,十分好奇他们在屋里做什么。   不久,李姐出来了,看到林林,想牵她走,并解释说:“少爷生病了,你身上的免疫大不如前,别凑到少爷面前去,少爷也是这么嘱咐的。”   林林震惊:“钦钦生病了吗?”震惊且担忧,“明明我还想照顾他……”   她不懂得收声,说的话全被房间里的江余钦听到了。   为什么不让江余钦教她作业了,为什么看到他上下楼还想牵着他走,这都是因为她想照顾他……   江余钦用手捂着脸,手掌之下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甚至显现出了几分柔和。   江余钦这一生病就没有再去公司,林林不允许。   他被迫一直待在房间里休息,林林就守在他的房门外看着他休息,如果他忍不住拿起文件批阅,一定会遭到林林的目光谴责,一次两次他都没能得逞,最后便放弃了,乖乖休息。   林林还想到跑他身边去,但江余钦会生气,她不想看到他生气,所以最后选择呆在门口。   江余钦的病很快好了,林林因此解了足禁,她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腰仰头问他:“钦钦,你还难受吗?”   江余钦本想推开她,但在看到她担忧的表情之后改变了主意,改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难受了。”   林林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好担心哦。”   江余钦又摸了摸她的头,之后问她:“你为什么想要照顾我?”   先前听到她的话之后他就一直很好奇,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   林林闻言退开一点,目光下垂,直直地落在江余钦的肚子,那视线之灼热,仿佛他的肚子承受了她的所有期待和希望。   江余钦预感有点不对,下一秒,听见她响亮回道:“自然是因为钦钦怀了宝宝了啊!”   李姐捧着从花园里剪下的玫瑰花从旁走过,看见林林和江余钦,正想和他们打招呼,下一秒听见林林的惊人发言,吓得花颜失色。   江余钦:“……”   李姐:“……” 第十五章 生病   后来林林才从李姐那里得知自己误解了什么,江余钦没有怀宝宝,也不会怀宝宝,林林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有一点点失望,便下意识地去寻找布偶糯米,想从那只小精灵身上寻找慰藉。   林林在客厅里的猫窝里找到了糯米,后者此时正抱着尾巴团着蓬松的身子睡懒觉。   把它抱进怀里,护着它软乎乎的小身子,她的心情不由变好。   此时糯米缓缓睁开眼,露出一汪晶莹的蓝,看了林林一眼,又缓缓闭上眼,很疲惫似的。见此,林林嘴角的笑容微有些凝滞,疑惑地唤了声糯米的名字,后者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李姐把剩下的花枝插进客厅里的花瓶中,一回头看到林林表情不对,问她怎么了。   “糯米懒懒的……”她喃喃。   “是吗?我看看?”   李姐走过来抱走糯米,先是唤了唤糯米的名字,没有得到反应后又伸手探了探糯米的鼻尖……她毕竟不是宠物医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知猫咪身体情况也许有异。   这时换了身外出行头的江余钦也来到了客厅,见两人围在一起,便知出事了,问其情况,了解到是糯米的事儿,微微皱了皱眉。   “去医院吧。”没有太多犹豫,他直接下了指示。   林林微微睁大眼,问:“糯米生病了吗?”   江余钦看她一眼,只说:“别担心。”   林林没有被他的言语安抚到,忧心忡忡。   江余钦才刚刚痊愈,糯米又生病了,唉。   林林说:“去医院的话,我可以陪着去吗?”   江余钦回说“嗯”。他没有否认她的做法,因为他知道她和糯米很亲,不让她去,她反而更加不安。   将糯米送医之事就这么说定了,陪护人员暂定为林林一人,江余钦没去,他没法去,他离开公司太久了,现在必须得回公司开个会议。   林林不能单独出门,江余钦便打算让李姐陪她去,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因为很巧地,李姐等会儿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虽然不是最优方案,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李姐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便自动请缨说:“我陪林林去一趟吧,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聒噪的声音强|行插入——   “咦?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在开什么小型会议吗?我能听听?”   ——赵骁来了。   听闻好友生病了,赵骁赶来探病,可探的时间不太对,病人早已痊愈了。   吊儿郎当的悦乐娱乐总裁先生一手提着大的夸张的果篮,一手捧着一束白百合,进江宅时目光四处乱戳乱撞,看到衣装齐整的江余钦吃了一惊,随后苦口婆心道:“余钦啊,你不是要病死了吗,怎么不在床上好好呆着?你这是要去公司?别这么拼命啊!”   江余钦:“……”   他表示他只是得了一个小感冒,死不了。   没有理会不靠谱的好友的不靠谱的发言,他将目光直直落在赵骁身上,审视着他。   赵骁见了,立马拿百合挡住自己的脸,一边从花后偷视好友,一边义正辞严道:“余钦啊,你别这么看我,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遗产的!”   他掷地有声,表情严肃地表明自己是个靠自己双手创造财富人生的正直之人!   江余钦:“……”   他本想让赵骁陪林林去宠物医院,但现在他却有点犹豫了。   太不靠谱!   林林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认出赵骁,低低惊呼一声,眼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江余钦没有错过这一幕,恍然想起了她上一次见赵骁的时候表现出的异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是了,林林似乎对赵骁怀有异样的好感,上一次还想跟着赵骁走……   想到这里,他变得更加犹豫了。   李姐不知道自家少爷的心理挣扎,只是单纯被赵骁逗乐,捂着嘴偷笑,嗔道:“赵先生可真幽默,我家少爷早已经痊愈了,你来晚了呢。”   “咦?是这样吗?”赵骁耸耸肩,无所谓道,“那这果篮就送给李姐你吧,花也是。”   李姐推拒:“别,这我可不敢收。”   赵骁劝道:“没什么不敢收的,反正也没人要!”   “那多不好意思……”   就这样,李姐和赵骁两人就果篮和花束的归宿聊开来了……   林林从旁一直盯着赵骁,盯了许久,然后……她朝他小步走了过去,并拉了拉他的衣角。赵骁侧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有事。林林和他对视着,道:“我叫林林。”   她向他做了个自我介绍,似乎担心他忘记了自己。   赵骁自然没有忘记这位,好友身边难得出现的女性,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下意识地展示出明朗笑容,他道:“我知道啊,林林是吧?我是赵骁,你可以叫我骁哥。”   林林从善如流喊:“骁哥。”   赵骁应了一声:“诶!”   林林笑了。   江余钦皱眉了。   林林说:“糯米似乎生病了,我们要送它去看医生。”   人类只有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不自觉地将身边遇到的大事小事向对方倾诉,就像林林现在拿糯米生病说事一般。   赵骁没有察觉到林林这么做是在向他表示亲近,自然地接话道:“是吗?那可耽搁不得……”   话还没说完,江余钦突然插话道:“是耽搁不得,所以你送她去吧。”   “咦?”   “没有人送她,所以你送她去。”   “……”   赵骁看看林林,林林看看他。   “可以吗?”林林惊喜。   赵骁终于察觉到不对,这个林林似乎……很喜欢自己?   有点奇怪啊,他也没做什么啊!   难道是自己天生人格魅力满级?   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好友没有给他解释,只给了他一个比平时更冷的臭脸。   “……”   场面氛围变得有一点奇怪,这时糯米忽然喵呜一声,弓着身子吐了出来。   “哎呀!”林林惊叫。   他们起先以为糯米只是情绪低落不一定就是生病了,就算生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现在看它这种情况,知是想错了。不敢再耽搁,江余钦直接道:“赵骁,你送林林一趟。”   赵骁呆呆应了句“好”,然后匆匆忙忙就带着林林和猫上了自己的车,等车开出老远,他从后视镜中看着跟在自己后头的江余钦的车,默了半晌。   “林林,问你个事儿。”他道。   林林正抱着装着糯米的猫包,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着:“什么?”   赵骁说:“你喜不喜欢你骁哥?”   林林原本还处于神不守舍的状态,突然听到赵骁这样一句问话,蓦地脸红了。   “我我……”她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顺畅。   后面的车突然提速,超过赵骁的车,飞快地射远了。   林林被车窗外疾驰而去的残影吓了一跳,失声半秒,变得有些呆。   赵骁看她这样,安抚她道:“别怕,那是你钦钦急着去上班。”   林林被他安抚,松了口气,惊奇道:“好快啊。”   赵骁说:“因为他对他的工□□得深沉嘛。”   林林似懂非懂。   至于赵骁先前的问题……唔,她已经忘记了。   赵骁没有忘记,但也没有提醒她,让她硬要给他回答。他心里有了谱,只是仍然觉得奇怪,初次见面时林林对他的态度还挺一般的,咋突然就变了一番儿呢?   神奇。   没有太过深入地去探究这个问题,他想不通便不再想了。   他只是应好友的要求送好友的特别之人去宠物医院,仅此而已。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正经,但能被江余钦看中其才能重用他,甚至和他成为朋友,他本身的人品还是不差的。   车子开进市中心,在市中心广场边上选择了一家看起来经营得不错的宠物医院,走进去,挂上急诊号,两人一猫便在候诊区等候。   这家医院的效率十分不错,很快就给糯米安排上了,经过密切诊治,得出结论:糯米表现出的病症乃是因为它吃撑了。   吃撑了,这对于肠胃娇贵的布偶来说不算大毛病但也不是小毛病,服了药,糯米变得精神了一些。林林见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护士小姐姐拉到一边,给她上了一堂主人进修课,以很委婉的上课方式。   林林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听太懂,但知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有些内疚。   她的模样就跟小精灵糯米一样软糯可爱,护士小姐姐狠不下心,本打算说教几句,最后却变成了安慰她……   赵骁倚着收银台和收银小姐姐说话,余光瞥见林林那小可怜模样,心头莫名抽动一下,暗道不妙,立即转开视线,更加专注地盯着收银小姐姐。   林林“上完课”回来,走到赵骁身边,拉拉和收银小姐姐聊得兴致高昂的赵骁的衣角,情绪低沉:“……骁哥。”   赵骁被这句软软糯糯的“骁哥”扎了心尖尖儿,嘴角一抽,心中暗骂自己。   他不该让她这么叫自己的!   整了整表情,他清了清嗓子,说:“林林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你改叫我赵骁吧。”   “为什么?”   “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值得被多叫。”   “……哦。”林林改口,唤他,“骁骁。”   赵骁:“……” 第十六章 喜欢   赵骁走得很急,非常急,踏进拾光传媒公司大楼时仿佛制造出了一股小旋风。   这股小旋风吹到前台处,新来的前台小姐姐没见过这么风风火火的阵势,愣了愣,叫住他:“这、这位先生,请问你……”   赵骁着急地打断她,道:“我没有预约,我不上去,我只是来归还你家老板的所有物!”   前台小姐姐诧异:“什么?”   赵骁把身旁的女孩连拉带拽地推到前台的面前,道:“就是她!”   “……”   “记得联系一下你家老板前来收走。”赵骁这么说道,说完不等前台反应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走出几米远,回头一看,见那个被他标上“江余钦所有物”标签的女孩抱着猫包一脸呆滞,那懵懂的模样很有几分楚楚惹人怜的意味,他眼角狠狠一抽,又大步折返回去,拎走她怀里的猫包,并加快语速对她说道:“林林,你在乖乖在这里等你的钦钦,你的猫由我替你捎回去。”   嘱咐完毕,他拎着猫走了,这一次没有回头。   林林只眨了下眼就发现自己被抛下了,呆呆地和前台小姐姐对视几秒,她瘪了瘪嘴,对前台小姐姐小声说:“我想要钦钦……”   前台小姐姐回神,重拾职业素养,挂上礼貌笑容:“这位女士,请允许我重新确认一下,请问您是要找江余钦江总吗?”   小姐姐很难把“钦钦”和“江余钦”划上等号,觉得画风严重不符。   林林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有些害怕地承认:“嗯,我找他。”   前台说明白了,而后又问:“您有预约吗?”   “什么?”   “预约。”   林林睁着茫然的双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前台辨别出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可能智商有异,没有露出异样,依然展露着自己的笑脸:“我帮您确认一下吧……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林林听懂了,回答道:“林林。”   “嗯,我了解了,林林女士,请您稍等一下。”前台小姐姐获取到想要的信息后便拿起话筒内线联系秘书办公室,两分钟后,她挂断电话,向林林说道,“我已经联系了江总的秘书,对方表示很快便会下来接您,您可以随我去接待区等候。”   前台小姐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如常,但那只是职业素养支撑的结果,事实上她此时内心正发生着剧烈的起伏,因为接电话的李秘书竟然说要亲自下楼接这个女孩,这是只有最高等级的贵宾才会拥有的待遇,通常发生在某某上市公司老总身上!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呀?   新来的小前台震惊了。   如此一来,她对这个叫林林的女孩越发有礼了。她起身想带她去接待区,因为江总的每位秘书都很忙,她不能确定那位李秘书口中的“很快”是有多快,担心女孩等烦了。   然而林林拒绝了,她摇了摇头,呐呐道:“我就在这里等。”   前台自然不能勉强她,同时心里暗暗想,如果那位李秘书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到时候她再邀请女孩一遍。   前台小姐姐想得周到,但最后并没有用上备用方案,因为来接女孩的人来得极快,与“很快”的标准非常符合,而且……   来的人竟然是江总!!!   看清从VIP电梯出来的男人的脸,前台小姐姐差点没坐稳摔下座椅。她惊慌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朝走近的男人打招呼,后者没看她,径直走向了女孩,边走边唤:“林林——”   低着头的林林听到声音抬头,下一秒,一直皱巴着的小脸儿骤然绽开,笑得像只小太阳。   “钦钦!”她喜悦道。   她跑过去抱住江余钦的腰,依恋地拿脸蹭他的胸膛,一叠声地喊:“钦钦,钦钦,钦钦……”   或许是刚刚从赵骁那里受了冷落,此时的她变得格外想念江余钦。   江余钦任由她抱着,等她情绪平缓,这才拉开她的手,道:“走吧。”   他走在前头,林林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她回头转向已然石化的前台小姐姐,朝她道谢。   她对她说谢谢,说完后这才又追上江余钦,将一只手塞进江余钦的右手里,让他牵着自己走。   乘坐直达电梯回顶层,正好遇到了抱着文件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李秘书。李秘书停下匆忙的脚步,视线对上江余钦,道:“江总,会议室那边——”   她欲言又止。   江余钦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说完扭头看向林林,对她说:“林林……”   他刚喊了个名字,林林便很聪明地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的,我会在这里等钦钦。”她指着江余钦的办公室说。   她未必知道江余钦为了去接她中途退出会议,撂担子给自己的左臂右膀,让其顶替他继续会议,但她清楚江余钦很忙。吴秘书的表情就是这样说的。   江余钦微微一怔,随后拍了下她的肩,说:“去里面看视频吧。”   林林说好。   江余钦确实忙,因此没有过多耽搁,同李秘书一起走向会议室。林林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坐在江余钦的座位上,她没有去碰电脑,而是探手拿起了放置在办公桌上面的总裁标牌,并用手指去描画上面的名字。   原来钦钦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啊……   这么多笔画呢……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林已经描画了好几遍江余钦的名字,她被铃声所扰,停下动作扭着头去看被人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她记得那是江余钦的手机,便没有太多心理障碍地拿了过来,点了接通。   ——因为江余钦的纵容和不设限,她已然模糊了江余钦本该拥有的隐私界限。   “喂?”她顾自接了起来,“你好。”   许是因为接电话的人不是预想中的江余钦,电话另一端的人小小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着回应:“你好。你是……林林吗?”   “嗯,是林林。”   电话里的人温柔地笑笑:“林林知道我是谁吗?”   林林听出了声音,乖乖回道:“是陈姐姐。”   电话另一端的陈若言听到她喊自己陈姐姐,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她拉着林林聊起来,聊的都是些琐碎日常,氛围大好。聊到最后,陈若言才问起江余钦来。   “钦钦在忙呢。”林林如实回复。   陈若言了然,说:“那我下次再联系他。”   林林嘴上应着“好”,但心里还是压不住好奇,问她:“陈姐姐找钦钦做什么呢?”   陈若言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说道:“我听说我父亲生前的遗作保留在江宅,所以想问问他,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林林并没有听得太明白,但装作听得很明白,表情严肃地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钦钦肯定让你去。”   陈若言失笑:“希望如此……”   之后两人错开这个话题又闲聊了几句,好一阵黏糊,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刚结束通话,手机的真正主人走进来了。   江余钦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落下的手机,没有在意。   他手机里的隐秘文件都设了权限和密码,没有设置的都是不介意她去翻看的。   他随口问她是不是在玩游戏,林林摇头否认,乖乖回说是和陈姐姐通电话。   江余钦微微一顿,问:“陈若言打电话来了?”   林林道:“她说她想要来江家看她爸爸。”   江余钦:“……”   林林显然十分疑惑:“她的爸爸怎么在钦钦家呢?”   江余钦和她一样疑惑,但面上表现得淡定,猜测说:“许是来看我父亲。”   林林更加疑惑了:“她为什么要看你爸爸呢?”   江余钦伸手拿走手机,随手收起来,道:“到时候问问她。”   林林被他说服,没有继续纠结,于是这个问题就这么翻页了。   江余钦坐到她旁边,坐下后抬头看她一眼,问出存疑很久的问题——   “赵骁呢?”   林林一听,眉头蹙起,脸也变得皱巴巴,她撅着嘴说:“他走了嘛!”   莫名其妙就态度大变,然后把她从宠物医院带走,又把她一个人扔在公司楼下,急得跟抢投胎似的!   她很委屈的。   江余钦闻言眸光闪烁,猜测中途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不然以赵骁的人品,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抛开这件事不谈,他现在还很想知道……   他把面前的文件夹展开,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说话,以此伪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现在你还喜不喜欢赵骁?”   林林顿住,歪着头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有点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赵骁这个人带给她的好感来得十分奇妙,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喜欢赵骁,虽然喜欢,但赵骁今天扔下她让她有点生气。   想了很久很久,她终是选择点了点头:“喜欢……吧。”   ——思考这么久,她还是有点犹豫。   过了一会儿,她又改了语气,认真道:“我喜欢他的。”   对此,江余钦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文件翻至下一页。 第十七章 特别   林林最终的判断是仍然喜欢赵骁,作为赵骁的好友,江余钦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但他的沉默似乎也算是一种态度了,不过如此隐晦的表达方式,对于林林来说,她是不可能理解得到的。   随着江余钦的沉默,林林渐渐遗忘了这个话题,思绪一飘,再一次回到陈若言身上。   陈姐姐当时说的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想来好像不是说要来江家看望她的父亲……   林林察觉到自己有点笨,一时间沮丧起来。   她的情绪持续走低,低迷中带着焦躁,旁边的江余钦察觉到她的异样变化,停下手上工作看向她。   “林——”   “碰!”   江余钦还没完整喊出她的名字,就见她突然掀翻了办公桌是咖啡。咖啡杯飞了出去,褐色液体四处飞溅,碰上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霎时间酿成灾祸现场。   没有去管什么文件,江余钦伸手捉住林林的手,用从未有过的重语气喊道:“林林!”   林林被这声音一震,似乎如梦初醒,双眼迷茫大睁。   “……钦钦。”她怯怯地喊。   她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可这种乖顺的状态无形地积累着某种压力,以至于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她看似无忧无虑,但其实有些焦躁。   这不是她第一次爆发,却是第一次在江余钦面前爆发,爆发过后便会呈现出深入灵魂一般的茫然,紧接着愧疚涌上心头。   是的,她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发脾气了,并为此愧疚不已,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孩子。   就比如此刻。   她怯生生地偷瞄江余钦,担心他会因此而讨厌自己。   江余钦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就在她紧张到几乎想要咽口水的时候,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没事了。”他开口这么对他说,语气并不温柔,甚至略显冷硬,但落在林林耳中,就像初春的暖风轻轻拂过,熨帖且细柔。   “钦钦呀——”她瘪了瘪嘴,投入他的怀里,下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裳。   江余钦身体微僵,许久之后终是放柔,任由她靠着自己。   他垂下眼眸,目光毫无重量地落在她的发顶,看着她陷入思索。   林林爆发了一下,之后身体像是被掏空,疲惫源源不断地往上喷涌,最终,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就着面前温暖的怀睡了过去。   沈秘书敲门走了进来,看到脏乱的现场大吃一惊,张着嘴哑然无声。   江余钦抬眼与她对视上,淡淡吩咐:“收拾一下,把不能用的文件重新复印一份。”   沈秘书领命,还没有学会处事不惊那一套的她开始慌手慌脚地收拾残局。她的内心静不下来,心里一直念叨着“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这个时候的她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份,收起了对江余钦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但仍然年轻欠沉稳,对林林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是的,她很好奇林林是江余钦的什么人,李秘书、孙秘书不会去好奇的事情,对于修行还远远不够的她来说,她做不到。   此时那个叫林林的女孩正枕着江余钦的腿安眠,睡相甜美,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忧虑。   对此,沈秘书羡慕极了,不是嫉妒,只是羡慕罢了,羡慕她能有一个无限包容自己的人。   默默叹息一声,未免自己心态失衡,她不再深想,认真收拾起桌上的脏乱文件来。   林林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羡慕了,她一觉无梦,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江家,躺在了江家的大床上。   裹着被子来回滚动几圈,她终于清醒过来,盯着乱糟糟的头发摸索下床。   走出房间,迎面遇到李姐,李姐看到她无奈地笑笑,调侃她为“小懒猫”。   “小懒猫终于舍得起床了?”李姐戏谑。   林林害羞,拿手挡住自己的脸,反驳道:“我才不是小懒猫呢!”   “是是,你不是。”李姐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摸摸她的发顶,说,“家里来客人了,你要下去见见吗?”   林林眨眨眼:“客人?”   李姐朝她睇眼神,神秘道:“是少爷的女朋友。”   林林:“……”   “女朋友?”她疑惑。   “就是……”李姐想解释,但一时间觉得“女朋友”三个字已经是最通俗的解释了,不由有些语噎,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拍拍手,一副“我知道怎么说了”的表情。   她道:“就是少爷的特别之人,少爷会对她很好。”   “很好?”   “嗯,大概就像对你一样。”   林林“哦”了一声。   李姐看她一样,温和地笑笑,说:“我见过了,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你会喜欢她的。”   李姐自然知道自家少爷对林林很好,甚至好得过头了,但并不觉得这其中含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只认为少爷疏离的性子对纯真之人天生亲近,所以才会对林林好。   不然呢?少爷难道会喜欢一个心智和小孩儿无异的人吗?那太奇怪了!不仅奇怪还很别扭。   李姐是这样看待自家少爷的,而那个温柔的女孩的到来也验证了这一点。   少爷都亲口承认了呢,对方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李姐觉得有些欣慰,清楚自家少爷到底有冷情的她终于看到少爷正常的一面了……   心情变得极好,李姐帮林林理了理头发,说:“去吧,下楼去见见吧。”   于是林林往楼下去了,刚走到楼梯口,看清坐在客厅中的女孩的脸,她惊喜喊出声:“陈姐姐呀!”   是的,被传为江余钦的女朋友的人正是陈若言。   此时陈若言正在和江余钦说话,听见有人喊,她应声抬头,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睡衣的林林。   下意识地扬起笑脸,一刹那,她的表情发生了由内而外的大改变。   ——面对江余钦,她这个女朋友只有拘谨和礼貌而已,然而面对林林,她却是由衷地喜爱。   “林林。”陈若言朝她招手,笑,“过来坐。”   林林应了,而后蹦蹦跳跳地下楼,走近时余光瞥见江余钦,便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江余钦旁边的位置,并且一坐下来就自发地靠着他。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让见到这一幕的陈若言不禁露出复杂的表情,看向江余钦的视线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审视。   一个孩子就心智的成年女孩很容易被人占去便宜,陈若言虽然不愿用那种目光看待江余钦,但在特教机构待过许久的她却也不得不警惕,她知道现实中存在不少人面兽心的家伙……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和江余钦不熟,不够信任。   面对她的审视,江余钦面色坦然,一点也不躲避,见此,陈若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想多了。   两人之间的视线交锋不超过五秒,林林一点也没察觉,顾自问出心中的疑惑:“陈姐姐是来看望你的父亲吗?”   陈若言愣住:“什么?”   林林意识到自己理解有误,不说话了。   陈若言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说:“我是想来看我父亲的画作。”   林林这下听明白了,夸张地张大嘴:“哦!”   原来如此!   陈若言低低笑了,却在视线对上江余钦时,笑容有所收敛。   她看不懂江余钦,也不能理解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见面几次就提出交易,让她扮演他的女朋友,她虽然被他开的条件所引诱,但自答应以来每日都难以安眠,每每回想起那次交易都觉得十分不安,并渐渐产生质疑,质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浮躁了。为了难得的赞助,答应这种条件的她是不是有些愧对自己的“道”呢?   她拷问自己,并且越发动摇。   成为江余钦的“女朋友”之后,她没有联系过他一次,直到不久前。   她希望能够进江家看一眼自己父亲的遗作,只看一眼,看完之后……之后,她决定……   收起乱七糟八的想法,她笑得温和有礼:“江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去那幅画了吗?”   江余钦看她一眼,点点头。   他本打算叫个佣人带陈若言去,但在林林说出她也去这句话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起身亲自带领她们前去。   陈若言的父亲陈朝去世前就住在江家,江家为他保留了那间画室的原貌,以此表示对这位大画家的尊敬。   画室不在主宅,而是位于主宅后面的副楼,江余钦在前面带路,林林和陈若言则跟在他后面。一路上遇到不少各司其职的佣人,佣人们看到他们这个组合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彼此间小声交谈几句,目光更多地集中在陈若言身上,看她就像江宅未来的女主人一般。   陈若言有些拘束,江余钦却表现得十分自然,林林在听到某个佣人的谈论之后快步小跑到江余钦身边,拉了拉江余钦的手,问他:“陈姐姐就是你的女朋友?”   江余钦说“嗯”。   林林听完沉默了下去,江余钦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问她怎么了。   林林吸了吸鼻子,说:“钦钦会对陈姐姐跟对和我一样好吗?”   江余钦没回答这个问题,林林接着又问:“那为什么我不是钦钦的女朋友呢?” 第十八章 原因   江余钦问她:“你希望做我女朋友?”   希望吗?   与其说希望, 不如说疑惑呢。   林林迟疑了。   因为她的迟疑, 江余钦眼中有什么东西沉寂了, 他没再说话,再开口时说的是“到了”。   陈朝的画室到了。   由江余钦打头,三人依次走进去, 进去后没有拉开窗帘,只是点亮了一盏度数较低的灯, 原因是画室的四周全是整面整面的镜子, 今天的阳光太过强烈, 拉开窗帘势必会对眼睛造成伤害。   这间屋子是由陈朝一手改造的,布置符合他的个人趣味, 而大面积地采用镜子铺陈正好暴露了一名画家的奇怪癖好。   不觉意外,许多画家都拥有外人不能理解的癖好。   屋子里的陈设仍然保持着陈朝昔日工作时的样子,佣人只会来打扫,不会擅自挪动。   陈若言想要观看的那副未完之画就挂在某面镜子墙上, 以绸布遮掩。   江余钦上前拉开绸布,下一刻那幅画就暴露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没有采用过于饱和的色彩,整幅画显得一些寂寥,但寂寥中又透着温柔。   那陈旧的桥, 那老迈的树, 那曲曲折折蜿蜒至远处的小路……陈朝擅长风景画,这幅画也是记录的某处景致。   “啊——”陈若言低呼一声, 指尖微微颤抖。   她认出了这幅画所画的地方。   那是她母亲的故乡。   心情复杂至极,她抑制不住地颤抖。   世人都知陈朝笔下的画画的是他所到之处的风景, 他周游全国,留下了数幅名作,但他在去世之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却不是他身处的这个城市的某处景色,而是距离这个城市很远很远的某个村庄的景。那是他的妻女所在之地,是心之留恋之地。   陈若言的眼角湿了,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感受。   她一直说自己十分尊敬父亲,拿起画笔也是追逐她父亲的脚步,但其实她心里知道,尊敬是真的,怨怪也是有的,她怨怪着那个无暇顾及自己和母亲的男人。   父亲画风景,她便选择画人物,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抗争。   但此时此刻,故乡就在她眼前,比她记忆中的更加温柔,往日她没有多看一眼的地方,却被那个男人深深印刻在心中,以极为温柔的形象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一时间,那些怨消散如云烟,同时手指不断颤抖着,似乎催促着她拿起画笔,画一幅从未画过的画!   “你可以将它带回去。”   身旁传来江余钦的话音,说的是让她带走父亲的遗作。这幅画只是未完之作,却被圈内炒至天价,但在江余钦的话里,他让她带走它,没有一点惋惜。   陈若言摇着头笑了:“不了,我得到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江余钦扭头看她,见她不似说谎,便没有再劝说,只是道:“如果你想开画展,以这幅画作为添头,想必不仅不缺赞助人,连参观者的问题都帮你解决了。”   陈若言道:“如果我真的想要借助父亲的名声,那么为什么我一开始不那么做呢?只‘陈朝之女’这个噱头就足够了吧,至少不会至今籍籍无名。”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那是属于画者的纯净。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关注父亲的画,目光一转,落在林林身上。   此时的林林早已没再看画,而是被屋子里的镜子吸引,一个人站在一面镜子墙前自娱自乐地扮鬼脸。   陈若言感觉指尖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她想要为林林作画。   初次见面便有这种想法,现在看了父亲的画之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现在能够画出最好的画,而她想把最好的用在给她留下奇妙感受的林林身上,相辅相成,说不定能为她的画技迎来突破。   江余钦察觉到她眼中的炙热,往前走到两步,借由去看画室里的模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道视线。   陈若言一愣,随即苦笑。   她知道江余钦的想法,但没有就此放弃,径直朝林林走去,来到林林身边。   “林林,在做什么?”她问林林。   林林正看着镜子里托着腮的自己,闻言扭过头,说:“和镜子里的林林玩游戏。”   陈若言笑:“好玩吗?”   林林点头:“好玩。”   陈若言见她乖巧听话,十分想摸摸她的头,但想了想并没有那么做,她顿了顿,斟酌着说:“林林,陈姐姐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林林眨眼问:“什么忙?”   陈若言正要如实说出,却在开口之前被一道突兀的杂音打断。她听出那是属于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来自头顶,不由疑惑地抬头,结果看到头顶上方的那块镜子有所松动。   危险!   她心中叫嚣着这个词语,手脚却冰凉僵硬,做不出一点反应。   眼见着镜子就要脱落砸到她和林林身上,下一秒,她被人大力推开,摔倒在地板上。   哗啦——   镜子碎片四溅,其中一枚飞速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她却顾不上这一点,顾自急切地搜寻着林林的身影。   “林林!”   林林没有出事,她被江余钦整个抱住扑倒在地,距离镜子碎裂地有一段距离。   没有人被砸中。   陈若言长舒一口气,有些脱力地瘫倒在地。   幸好。   另一边,林林发现自己被扑倒,没有反应过来,等江余钦拉她起来,她才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镜镜镜子掉下来了!”她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瞪着眼盯着地上的镜子残尸。   江余钦面色不改,道:“没事,李姐会来收拾。”   说完微微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必须得叫人来修缮一下了,顺便加固……他心里默默计划着,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抓住他的手的人是林林。   “流血了!”林林惊呼,接着不作他想,抓着那流血的手指就往自己的嘴里塞,随后拿舌尖舔了舔。   江余钦:“……”   身形微滞,下一秒他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卸力,然后取出自己的手指。   “不能用嘴。”江余钦皱眉着教育,“舔和咬都不可以。”   林林被捏得有点疼,委屈巴巴:“可是钦钦流血了。”   江余钦淡淡道:“上点药就行。”   林林被他说服,余光看到陈若言的脸颊也流血了,不由担心:“陈姐姐也要上药啊!”   陈若言这才刚刚缓过神,拖着酸软的身子站起来,拿手指轻触自己受伤的脸颊,不以为意:“我没事。”   确实是有惊无险,这还要感谢江余钦。   陈若言向江余钦道了谢,而后三人不敢继续呆下去,先后走出了画室。   回到主宅后,江余钦的手上以及陈若言的脸颊上很快多了一只创口贴,李姐在旁看着,面露担忧:“唉,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感叹完后又哭笑不得,说,“现在看起来倒是更有情侣相了。”   江余钦与陈若言听了双双沉默。   林林毫发无损,坐不住,嚷着要带糯米去花园里遛遛,李姐没有阻止,叮嘱她不要乱跑乱撞摔着了。   林林抱着猫走后李姐也去忙自己的了,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江余钦和陈若言。两人都没说话,仿佛比赛着谁比谁更沉默。最后是陈若言输了,她先开口了,说:“江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余钦面色淡淡,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说。   陈若言舔了舔嘴唇,道:“我认真想过了,赞助之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想靠自己的努力赢来赞助,而不是利用那种奇怪的交易。”   “很抱歉,本来一早就想告诉你的,但想着借用这一层关系来看父亲的画,所以才拖到现在……”她歉意道,“我为我的自私道歉,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为了弥补这一点,我愿意继续扮演江先生的女朋友,只是……”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江余钦,“我需要知道江先生的理由。”   为什么需要一名虚假的女朋友?她想要知道理由,以确保自己并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江余钦听完她的话皱了一下眉,因为事情超过了他的计划。   但陈若言固执的眼神让他明白,如果他不说,她就不会继续扮演他的女朋友了。两相权衡,他终是开口了。   他说:“因为林林。”   “林林?”   “我需要一个喜欢林林的女朋友,让大家明白,林林只是我江余钦的朋友,而不是什么奇怪的存在。”   陈若言哑然失声。   也是,就算是自己,在看到江余钦和林林的相处时也不由去揣测江余钦是不是存着什么不良心思,更别说这世上还存在更多更多心怀恶意的人。   江余钦是想昭告世人,告诉他们他是有女朋友的,对林林没有其他的心思。   他想守护住林林的清白。   陈若言有些动容,看着江余钦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了解了,江先生,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我会一帮到底的。”   她轻笑出声:“这一次只是帮忙,交易什么的还是算了,我想做个无悔的我。” 第十九章 吵架   陈若言没有在江家待太久, 她看完了画就提出了离开, 江余钦没有挽留。   相比于江余钦的冷淡, 江家的佣人倒是热情得多,知道陈若言要离开,他们目光殷切, 十分希望她能留下来,留得久一点, 再久一点, 最好把自家少爷这块冰块捂化了再离开!   陈若言从佣人们的视线中解读出不少信息, 哭笑不得,心想她哪里有什么破冰的技能呢?   离开是必须的, 因为她和江余钦的关系还没好到留下来做客的程度。   她从主宅出来,路过外面的花园,看到了林林和她的猫。   失智的纯真女孩侧躺在干净漂亮的草坪上,头上别着一朵艳色的玫瑰, 手中拿着一片绿叶,嬉笑着逗弄面前的猫……如此美好,陈若言感觉自己的手指再次蠢蠢欲动。   她想画她,想了无数遍。   “林林。”无意识之下喊出女孩的名字, 看着女孩朝她看过来, 她下意识地微扬起嘴角,表情放柔。   林林闻声翻身坐起来, 看清喊自己的人是谁,高兴异常:“陈姐姐要来陪林林玩吗?”   陈若言轻轻摇头:“抱歉, 姐姐要回家了。”   “咦?”林林的笑容有点垮,“现在吗?”   “是啊。”陈若言说,“下周五见。”   下周五是她去特教机构做志愿者的时间,也是林林去上感统课的时间,距离今天只有一天半而已,很快。   林林算清了数,于是又高兴起来,没有强留陈若言,只是说:“我来送陈姐姐!”   陈若言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说“好”。   林林听了便跑过去,拉住陈若言的手,和她一起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途中遇到一辆银色轿车,车速极快,差点撞上了林林,所幸陈若言在旁拉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虽说如此,但车主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状况,没有减速道歉,维持着原来的高车速飞快地驶向了江家的地下停车场。   林林并没有察觉到危险,顾自和自己的陈姐姐说着话,陈若言却回头看了那辆车一眼,微微皱眉。直到这个时候林林才发觉异常,问:“怎么了?”   陈若言看了眼空荡荡的车道,最终扯了扯嘴角,笑说:“没事。”   林林说到做到,真的把陈若言送到了江家大门口,适时梁宣开车过来,看到她们停了下来。   林林认出他的车,眼眸一亮,跑过去拍打车窗,喊:“宣宣,宣宣!”   梁宣放下车窗,问她去哪儿,林林说:“我不去哪儿,是陈姐姐要回家,宣宣送她吧!”   梁宣抬头看陈若言,后者立马摆手拒绝:“不不,别听林林的,不用管我!”   梁宣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自己的腕表,视线掠过上面的时间,下一秒对陈若言说道:“上车吧。”   陈若言还想拒绝,被林林不容拒绝地推上了车,不得不坐上副驾驶位。   她有点不好意思,车外的林林却朝她挥手,笑容甜甜地喊:“陈姐姐再见。”   叹了一口气,她无奈笑笑,回说再见,而后扭头看向驾驶位,歉意道:“梁先生,麻烦你了。”   作为江余钦的特别助理,梁宣的名声也不小,是以陈若言认识他。   梁宣性子沉稳,话不多,但不缺风度,回了句:“不麻烦。”   说话间发动车子,掉头驶上风景极佳的林荫道。   这一段是属于江家的私人道路,因此路上的行车几不可见,无形中给车上这对陌生的组合添加了一丝压力,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开口交谈,等到离开林荫道,车外的景致热闹起来,这种看不见的压力才无声消弭。   梁宣看一眼陈若言,问她要不要听音乐,陈若言回说:“如果不觉得打扰的话。”   梁宣直接开了音乐,放柔和的轻音乐盈满车内,一时间氛围无限放松。   过了一会儿,梁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话想说,但又迫于某种原因没有直接说出来。陈若言注意到这一幕,笑问:“梁先生是要说什么吗?”   梁宣停顿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林林……陈小姐和林林的关系很好?”   陈若言笑得真诚:“大概还算不错。”   梁宣又顿了顿,迟疑着说:“……要怎么做才能和他们相处得好呢?”   “他们?”陈若言疑惑,很快聪明地明白过来这个“他们”指代的是林林这样的群体。   “我不知道呢,但是……”她微笑着说,“我想,如果愿意带着最大程度的理解去和他们相处,怎么都不会坏吧。”   她正是这样做的。   梁宣突然踩了刹车。   是遇上红灯了。   车子停了下来,梁宣看着停在前面的车的车尾,失神道:“陈小姐在和江总做一些交易吧,喜欢江总吗?”   “咦?”   “如果不喜欢,能试着喜欢我吗?”   “……”   ***   林林目送梁宣的车离开后回主宅的途中摔了一跤,摔在了草坪上,没有受伤,但头发乱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她个人并不在意,顶着一头的草屑就直接回去了。   走近她刚刚玩耍的那片草坪,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正蹲着身子逗糯米,她微微一怔,小跑过去,蹲在女子身旁,盯着女子的侧脸瞧。   女子一头气质长卷,脸庞白皙又秀美,睫毛极长,像极了林林玩的娃娃。   初次见面,林林满心欢喜,表示十分喜欢这个人。   “你好,我是林林。”她主动打招呼道。   女子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却在听到她出声之后才懒洋洋地扭头看她一眼,目光挑剔地落在她的发顶,秀眉微蹙,道:“现在的佣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能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说着,抱起糯米就走。   糯米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林林,从女子怀里跳出来,落在林林脚边,亲昵地蹭着林林的脚踝。   “喵~~”   林林觉得有些痒,咯咯地笑。   女子怀里空了,没有再去抱糯米,冷哼道:“畜生也是,越来越没规矩,见了主人都不知道摇尾乞怜了。”   女子,即江家老大江荣的宝贝孙女江明瑶,她正是糯米最先的主人。   江家老大江荣风流成性,曾在十七岁那年搞出人命,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儿子的生母没有没能母凭子贵,被江荣拿钱打发了,只留了孩子入了江家的籍,后来儿子长大,继承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伟大志愿,也成了一个风流种,年纪轻轻就生下了江明瑶。   江明瑶今年二十三,却只比她家小叔江余钦小几岁。   江明瑶的母亲依然没有入籍江家,可她自己却是江家最受宠的小公主。   江老宠爱这个小辈,连带着其他长辈也喜爱她,就连对谁也不给好脸色的江余钦似乎也不抗拒她的亲近。如此一来,江家林林总总一百多人,能被称为江家小公主的就只有她江明瑶。   江小公主出国进修多年,前几日才学成归来,紧接着又接连会友好几天,这才回到了江家,准备来看看自家小叔。可是不巧,小叔正在书房处理事务,没空见她,不得已之下,她才在花园里逗留,逗逗猫。   可眼下猫不搭理她,就连个小女仆都要和她作对似的没规没矩!   “喂!”垮着脸,小公主很不高兴,“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你教坏我的猫了?”   林林闻言顿住,偏着头看她,也有点不高兴:“这是林林的糯米!”   江明瑶没想到一个小女佣也敢跟她摆脸色,愠怒道:“你以为你是三岁孩子吗?能好好说话不?还有,那只布偶是我养……”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林已经抱起猫走了。   江明瑶:“……”   她怒不可遏,重重跺脚:“喂!你给我站住!”   林林闻声走得更快了。   眼见着她就要走出自己的视线,江明瑶气得立马追上去:“你给我站住!气死我了!我要辞退你!辞退!喂,都说了给我站住!喂!”   林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被追,条件反射地跑起来。   她穿着平底鞋,比江明瑶的恨天高要有优势得多,因此在这场你追我赶的角逐中完美获胜。   她冲进主宅客厅,不顾李姐的叫喊,匆匆忙忙地上了楼,跑向江余钦的书房,重重砸门。   “钦钦!钦钦!有人追我!”   “钦钦,钦——”   砸门声顿止,她的拳头落在门后的江余钦身上。   她顾不得其他,钻进门,躲在江余钦身后。   江余钦:“……”   他侧身看她,见她满头满身的草屑,十分狼狈,便伸手替她摘了,问她:“在做什么?”   林林只顾着戒备,心不在焉地回答:“有个人想抢我的糯米……”   说完一只手扒在江余钦身上,满心依赖:“钦钦保护我!”   江余钦默了默,继续替她摘草屑,一边摘一边说:“谁抢你的糯米了?”   话落,碎杂的脚步声响起,而随着越来越靠近书房,那脚步声越来越小,似乎脚的主人正在调整步伐,不敢弄出太大的噪音。   江余钦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从转角走出来的江明瑶。   相视一眼,江明瑶下意识地告状:“小叔,你知道咱们家里来了个忒没有规矩的小女……佣……”说话间,她看到了扒着江余钦的林林,双眼一突,差点没掉出来,惊叫,“就是她!太没规矩了!怎么能闯书房呢?!还对主人家动手动脚!”   林林被她凶得脾气上涌,回嘴道:“林林才不是小女佣呢。”说完钻进江余钦的咯吱窝,从他的咯吱窝里探出脑袋,以此完美地保护好自己,并抬头征询江余钦的赞同,问,“是吧,钦钦?”   江余钦慢条斯理地摘下她额前的一片草叶,淡淡“嗯”了一声。   江明瑶看着这一幕,震惊到失声。 第二十章 争宠   江明瑶表情都变了:“小叔, 你该不会给我找了个婶——”   “不是。”江余钦打断她, 说, “她不是。”   说着,摁了摁从咯吱窝处长出来的脑袋,将其摁出去, 表情淡淡。   江明瑶不太相信,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可以这么靠近自己小叔, 就连自己, 在江家最受宠爱的自己, 也不曾这样靠近过自家小叔。   这太奇怪了!   江明瑶眼中出现了审视,问:“那她是谁啊?”   林林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挺胸自我介绍:“是林林啊!”   江明瑶见她插话本来有些不高兴, 但听她介绍完,却顾不上生气,因为她有了另一个发现。   话说这个林林说话是不是过于“幼”了?   她心中暗暗这么想着,听得江余钦开口说:“她是林织。”   江明瑶下一秒笑出声:“噗, 原来是林家的小傻——”   话还没说完,被自家小叔淡淡扫了一眼。   那一眼之中并没有愠怒,却莫名感觉凉凉的,被他那么一看, 连骨头都觉得凉飕飕的。   她陡然噤声。   江余钦收回视线, 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林林自然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见此,江明瑶也无意识地朝前跟了两步, 可还没靠近房门,被江余钦一眼看过来。   “你刚回来,要是想住在这里就去和李姐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为你准备所需之物。”江余钦说。   江明瑶:“……”   她并不愚笨,能听出这是来自自家小叔的拒绝,拒绝她跟进书房,以关心为名。   一瞬间她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特别是当她看到林家的小傻子站在书房里的时候。   门外门内,那是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似乎在说,在江余钦心里,她比不上林织,远远比不上。   “……好。”她勉强地笑笑,应了。   江明瑶为了学业出国好几年了,平时只有重大节日才会回国,她一直知道自己家和林家交好,却没有机会和林家人来往。林家遭遇家变这种大事件,她自然也听说了,听的时候只是唏嘘了几声,并没有太多感受,直到这会儿她见到那个传闻中的傻子,她才深刻地感受到……屈辱。   太生气了,这个傻子竟然这么受自家小叔的宠爱!   狠狠瞪了紧闭的书房几眼,她这才不甘不愿地去找李姐。   她当然要住在这里,她要留下来好好看看,看看林织那个傻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与此同时,被“惦记”上了的林林正窝在书房里看图画集,但她有点心神不属,两只眼睛虽然盯着画集页面,眼神却飘忽不定。   “喵~~   盘在书桌上的糯米惫懒地打了个哈欠,发出一声嫩嫩的叫声。   林林被它吸引,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它身上,戳了戳它的耳朵。   “钦钦——”她喊。   江余钦一边熟练地处理着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什么?”   “那个人为什么说糯米是她的呀?”林林问。   江余钦没有一点停顿地抹去了江明瑶这个前任主人的存在,说:“别多想,是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哦。”   江余钦抬头看她一眼,说:“把你手边的那份文件递给我一下。”   他第一次向林林提出“帮忙”,林林明显怔了一下,下一秒感觉自己被需要了,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如此一来便将江明瑶完全忘在了脑后。   她忘记了与江明瑶之间的不愉快,可江明瑶没有忘记。   吃晚饭的时候,三人同上一桌,江明瑶坐在江余钦的左边,林林则坐在江余钦的右边。江明瑶并不是个只会和外来小傻子争风吃醋的骄纵小公主,她能众多的江家人当中以一己之力维持至今受宠的地位,至少脑子还是健全的。   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审视自己的失态,并做了相对应的练习,因此坐上餐桌的时候她没有再做出让江余钦反感的事情,为此,她还很努力地修缮自己和林林之间的关系。   “林林——”她朝林林温和地笑,说,“下午的事对不起啊,我刚刚才从李姐那里得知,这些日子糯米都是由你在照顾,糯米也很喜欢你,既然如此,我就不做恶人了……林林,糯米以后就劳烦你继续照顾了。”   事实上她并不十分喜欢糯米,只是不喜欢有人抢她的东西罢了,但为了挽回自己在江余钦心中的形象,她让出了属于自己的糯米。   林林没有她那样复杂的心思,也不会记仇,听她这么说,十分开心,改口喊江明瑶姐姐:“姐姐你真好。”   江明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说:“别喊我姐姐了,我和你差不多大,喊我瑶瑶吧。”   林林应好,一高兴就夹了一筷子自己喜欢的菜给她。   江明瑶:“……”   她有些嫌弃,但注意到自家小叔正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末了还要赞美一声“真好吃”。   这可把林林高兴坏了,于是一连给她夹了好几次。   江明瑶:“……”   她心里咒骂,面上却一直维持着微笑,为了不让自己被气坏,她转移了话题,提起——   “小叔,我最近看中了一套耳饰,是最近一个很火的新星设计师的明星之作,很好看,然而囊中羞涩,你送吧?”她撒着娇说。   往日她也会这样向江余钦要东西,而江余钦虽然冷淡,却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这也是她受江余钦宠爱这一传言的来源。   “我可喜欢那套耳饰了,小叔你就帮帮我吧?”她继续撒娇,并朝江余钦眨了眨眼,嗔道,“我可以到公司为你分担工作,以工作抵哦!”   是的,讨要耳饰是假,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提出到公司上班,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江家人多,小辈更多,亲的,不那么亲的,加起来都不知道有多少,每个人都盼望着能进拾光传媒分一瓢羹,最好是进管理层,但自从拾光传媒由江余钦把关之后,往公司里面塞人就变得尤为困难了。   江家人为了能进公司无所不用其极,讨好江余钦的手段层出不穷,但能够实现愿望的少之又少。   江明瑶觉得自己不一样,她是江余钦最宠爱的人,自然能突破江余钦这一关。   她是这么想的,然而,江余钦听了她的话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头也不抬地说:“耳饰的事你找梁宣帮你办,不用以工作抵。”   江明瑶有些意外,脸色微变,接着说:“这多不好意思,我可以进公司帮你的,最近我也不是很忙。”   江余钦终于抬头了,他看她一眼,说:“如果你真有这个心的话就去官网看看招聘。”   “……啊?”   招聘?   她明明姓江,却还要走普通人的流程?   她会被耻笑的!   她脸色不太好,悻悻地应付道:“我会好好留意的。”说完感觉自己太过冷淡,又勉强扬起笑容,说,“谢谢小叔的耳饰,我最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正埋头吃饭的林林突然拉了拉江余钦的手,小声说:“钦钦,我也最喜欢你了。”   江余钦:“……”   江明瑶:“……”   她暗自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小傻子一定在笑话自己,心里更是憋闷。   其实她想多了,林林根本听不懂两人玩的暗语,只是捡了一句“我最喜欢你了”而已。   林林“表完白”,心情更好,食欲更佳,于是接着埋头苦吃,最近她用筷技巧大有长进,因此没有江余钦的“服侍”,她也能吃得尽兴。   江余钦看着她熟练的模样,觉得手太闲,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饭后,江余钦再次进入书房,处理还没处理完的工作。林林没有跟进去,守在正在切水果的李姐身边,等着自己的餐后水果。   李姐把苹果切成小兔子模样,林林看了很喜欢,但没有动手去抢拿,乖乖在旁等候着。等李姐装盘完毕,她便欢呼一声,端着水果盘去找江明瑶,想和她一起分享。   江明瑶窝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见她笑嘻嘻地朝自己跑过来,心头的怨怒陡然攀升到临界值,她想也没想,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大长腿。   林林一个不察,被她绊了一下,本就协调性欠佳的她当下摔了个狗吃屎,水果盘直接飞了过去,“砰”的一声,砸到了江明瑶的额头,顿时,江明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世界都颠倒了,天旋也地转。   “啊!”   摔在厚厚地毯上的林林毫发无损,手忙脚乱地跪坐起来,抬头一看,发现江明瑶身上滚满了“小兔子”,还手捂着额头,一脸的痛苦。   林林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状况。   两秒之后,她气沉丹田,忽然大喊出声:“钦钦啊!”   江明瑶被她吼得更晕了,气若游丝地怼她:“你喊什么啊?!”   说话间,她的手放了下来,露出了额头上的青紫大包。   林林两眼一瞪,吼得更大声了:“钦钦,快来!”   江余钦匆匆从书房里走出来,刚走到楼梯口,看到林林一脸慌乱地跪在地上,以为她又摔着了,皱了皱眉,问她有没有事。   林林瘪了瘪,说:“有、有事啊。”   “瑶瑶快要死掉了呀!”她惊呼。   眩晕到怀疑自己脑震荡了的江明瑶闻声狠狠一噎,差点气血不足昏过去,她气得咬牙切齿,却还得在江余钦面前端着装着,伪装大度,好声好气地说:“林林,你可别咒我啊。”   江余钦看清情况,知道林林没有出事,一颗悬起的心安全落后胸腔。   他从楼上下来,看一眼现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陪伴   江明瑶在听到江余钦发问的时候才恍然想起自己这个受害者兼职了始作俑者, 她僵了片刻, 意识到不能由林林带去了节奏, 把自己干的事情暴露出来,于是赶紧抢先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不怪林林的。”   她头顶着大青包, 宽容又大度,林林被她的风度所征服, 看着她露出星星眼。   江明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心中产生了一咪咪罪恶感, 但很快被嫉妒所覆盖,她的一颗心又变得冷硬起来。   她面上带着笑, 视线掠过林林落在江余钦身上,苦笑着说:“小叔,我得去擦点药,就先离开一下了。”   她怕江余钦过问太多, 于是适时提出离开现场。   江余钦看她一眼,眸光微闪,最终点了下头。   江明瑶松了一口气,捂着额头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 一边走一边唤来李姐扶着她。   她走后林林还跪坐在地上忘记起来, 江余钦垂眸看她,朝她伸手, 林林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手心,任由他拉自己起来, 嘴里嘟囔着:“瑶瑶好像很疼啊,都是因为林林摔倒了……”   她很内疚。   她出事后醒来四肢变得欠协调,摔倒的次数很多,所以并不清楚她的这一次摔倒乃是拜江明瑶所赐。   江余钦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经过,自然也无法知道江明瑶的所作所为。   他见林林实在内疚,便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她不会有事的。”   林林蹭蹭他的手,最后仍是觉得心里不好过,便一头扎进他怀里,依靠着他。   江余钦眸色沉了沉,没有推开她。   江明瑶搽了药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来到楼梯口,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楼下,结果看到了相拥中的两人,霎时一惊。   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楼下,一直看着,表情复杂。   李姐从走廊另一头走出来,看到她,想向她打招呼,结果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转身就走。   李姐:“……”   ……怎么了?   她一脸莫名。   楼下的林林和江余钦不知道楼上的情况,他们也并没有抱太久。林林孩子心性,很快就忘记了伤心内疚,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她嚷着要去看电视,江余钦没有阻止,放她去了。   而且他还陪着她看了一会儿。   李姐重新切了一盘水果送过来,林林很开心,开心之余不忘朝李姐道谢。   “下次走路可要小心一点。”李姐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她,提醒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说了没用的话,因为林林该摔的时候还得摔,无奈叹一口气,她最终没有选择唠叨下去,叹道,“快吃吧。”   “哦!”   林林欢呼,抓了一块苹果塞到江余钦嘴里,说:“钦钦先吃!”   江余钦淡定地接受了她的投喂,吃了那块苹果之后就离开了客厅重回书房。   林林一个人坐在客厅吃着苹果看电视,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分神抬头,看到江明瑶从楼上走来。   她本想叫她过来分享苹果和电视,但目光触及对方冷硬的脸,愣了一下,忘了出声。   江明瑶沉默地走了过来,站在林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打量着她,许久,伸出手捏住林林的下巴。   “林织,你知道我小叔有多优秀吗?”她阴沉沉地问道。   “唔——”   林林觉得难受,伸手去推她,但没推动。   这时江明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指甲几乎要嵌入林林脸上的皮肤。她扬了扬嘴角,露出冷笑:“林织,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装疯卖傻缠着我小叔。”   林林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疼,但又惧怕江明瑶的眼神,不敢叫喊出声。她委屈又害怕,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   江明瑶眼中划过一丝嫌恶,收回手,抽了纸巾擦手。   她的动作显得慢条斯理,透出一丝高雅来,但这丝高雅没有凸显在脸上,她那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反倒市井极了,她道:“林织,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直接跟你说了,你们林家早已趋于没落,配不上我们江家,别打什么坏主意,不然你、乃至你林家都承受不起!”   江明瑶有句话说得不错,林家的确趋于没落,林织的父母过于热心慈善,对经营之道并不热衷,以至于虽说名声在外,但自身企业早已趋于虚空。   即使如此,林家企业也依然是一座庞然大物,隐蔽一两代后代不成问题,没有江明瑶说的那么不堪,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倾覆它更是笑话。   至于江家……能和江家这样的大家族匹配的家族极少,江明瑶身为江家主脉一员,自视甚高,觉得林家不配,她自然可以拥有自己的骄傲,但替江余钦做决定,她……骄傲过头了。   然而现在的林林没有当面做出反击,她没有那样的能力,她只是瑟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江明瑶趾高气扬地离开。   泪珠子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抱着双膝默默掉眼泪。   她没有去找江余钦,因为突然不想那么做,她只是顾自哭泣着,累了便缩成一团睡过去。   江余钦处理完事务走出书房时看到楼下灯光不灭,他心中疑惑,想不明白这个时间还有谁没有睡去。迟疑了一瞬,他抬步朝亮光处走去。   林林的身影闯入他的眼帘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因为大多时候林林很乖,而很乖的林林不会在本该睡觉的时间点待在客厅里面。   走到楼下,来到林林面前,看着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的林林,他停顿许久,目光掠过她露出的小截雪白的腰肢,他俯身将她抱起。   林林在自己身体悬空的时候醒了过来,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双手下意识地勾住江余钦的脖子,以此增加安全感。   “钦钦呀。”她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将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   江余钦身形微滞,垂眸看她。   “为什么不回房睡觉?”他问,语气并不严厉,但也不柔情。   林林闻声不回话,只是双眼逐渐睁大,睁大……然后睡意全失。   是的,沉积在那双黑珍珠似的双眼的睡意被其他什么东西代替了,仔细分辨,能发现那是恐惧。   她浑身颤抖,勾住江余钦脖子的那双手力气失控,将其勒得紧紧的。   她在害怕。   江余钦发现了这一点,眉头深皱。   “林林!”他加重语气喊了一声。   林林恍然回神,茫然了刹那,对视上江余钦的双眼时露出了一丝委屈。   “钦钦——”   江余钦意识到林林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件事给林林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余钦不解。   然而,此时显然并不适合追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林林的表现十分异常,当务之急是安抚她的情绪,江余钦明白这一点,因此很快做出了调整,他微微放柔了表情,朝怀里人道了一声“乖”。   乖——   这是属于江余钦特有的并不娴熟的安抚方式。   他朝她说:“林林,别怕。”   别怕,他在呢。   他努力向怀里人传达这一信息,而且他做到了。   林林听了他的安抚之言表情放松了许多,连手上的力道也变轻了。   江余钦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他把怀里人往上兜了兜,说:“我送你去房间。”   说着,抱着人往楼上走。   二十七岁以前他从未抱过某个人,连小孩儿也不曾抱过,而二十七岁的现在,因为林林,他抱人的姿势愈发熟练。   就着这熟练的姿势,他将人抱回房间,放到床上,让其躺好,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沿,替床上人掖了掖被子,道一句:“睡吧。”   躺在床上的林林双眼大睁,似乎并无睡觉的打算。   她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说:“钦钦陪我。”   江余钦道:“我正陪着。”   林林不满意,拍拍身旁的位置,说:“这里陪。”   江余钦没动,把她的手塞回到被子底下,神色淡然道:“不行。”   林林撇了撇嘴,扭头送他一个后脑勺。   江余钦表情不变,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床头灯的亮度,将其调整到更加适合睡觉的亮度。   林林又翻回了身,紧盯住他的脸,说:“钦钦真好看。”   江余钦说:“哦。”   林林道:“钦钦觉得我好看吗?”   江余钦看了她一眼,道:“还行。”   话落林林又送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江余钦眼中含笑,将她凌乱的头发抚顺,道:“按时睡觉就能变得更好看。”   林林气鼓鼓地咬着被子,瓮声瓮气道:“钦钦肯定以为我很好骗!”   江余钦连嘴角都微带了一些笑意,说:“我没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   “就是!”   “没有。”   “就——”   江余钦察觉到这个话题或许将变得没完没了,于是适时探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他道,“别说话。”   林林气得咬他的手心,江余钦任她咬,等她气头过去了,他才收回自己的手。   “林林。”江余钦的目光扫过自己留有两片小月牙的手心,道,“说过不许咬人的,得惩罚。”   说着,他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俯身在她耳边说:“罚你五分钟内睡着。”   林林失去光亮,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以寻找他所在的方位,并问:“如果林林睡不着呢?”   江余钦道:“那我今晚就不让你睡了。”   “咦?”   不让睡?要干嘛?   江余钦替她解疑,说:“带你出去夜跑。”   林林:“……”   好吧,她选择睡觉。   由于对夜跑怀有抗拒,她赶紧闭上了眼。这一次,她入睡得极快,这是因为在江余钦的陪聊之下,她早就忘记了由江明瑶带来的恐惧。   钦钦总是那么好。   那么那么好。   ……好喜欢呀! 第二十二章 搬家   林林在江余钦的安抚之下终于忘记了江明瑶带给自己的恐惧, 很快香甜睡着了。她安睡了, 江余钦却思绪涌动睡意全无。   他在思索林林到底经历了什么。   虽然林林平时也会时不时地爆发一下, 发个脾气什么的,控制不住的时候还会砸东西,但那种情形和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林林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恐惧,那是在前面的家庭教师的对待下都没露出的反应, 太异常了。   林林在江家待了这么久从未这样过, 思来想去, 她身边唯一变动的因素只有一个——江明瑶。   因为江明瑶来了。   江余钦回想自己的那个侄女,她算是江家年轻一辈中看得过眼的, 有些能力,上进懂事,虽然略显得有些圆滑,但他并不讨厌, 因为他认为交际也算能力的一种,而他的这个侄女把圆滑与能力平衡得很好。   他欣赏有能力的人。   许久不见,江明瑶回来了,没有提升多少能力, 反而在江家小公主这一光环下失去了平衡, 变得有些骄纵。   是江明瑶对林林做了什么吗?   他这么想着,眸色逐渐变得暗沉。   再看床上, 林林已经睡着,呼吸平稳, 似乎梦中一切安好。   静静打量几秒,他终于放心,打算起身离开。   刚转身,背后传来一声模糊的呓语,是在吐词不清地喊“钦钦”,他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身,径直离开。   林林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独自睡在房间里,对此她见怪不怪,因为她知道江余钦从不会在她房间里过夜,这对她来说,已经形成了较为深刻的认知。   睡衣上的兔耳朵耷拉在头顶,她迷糊了一阵,摸摸索索地下床去。   李姐适时走进来,看到她已经醒来,顺口夸奖了她一句,赞她是个不赖床的乖宝宝。林林仍然发着蒙,愣愣地看着她拉开衣橱将里面的当季衣物取出来。   取了许多许多出来。   晨起的林林脑子不太好使,问她:“李姐姐在做什么呀?”   李姐笑说:“少爷吩咐我收拾一下,带你去他公司旁的公寓住一段时间。”   林林的脑子打了一下结,呆呆地张了张嘴:“啊?”   李姐一边利落地将当季衣物收拾打包,一边说:“就是换个地方住。”   “……哦。”   林林蹲下了身,看着李姐收拾,等过了好一阵,她才又开口道:“我会想李姐姐的呀!”   李姐听了这话心中熨帖极了,抬头看她,道:“我也跟着去,去照顾你们。”   林林听明白了,笑了起来,露出脸上的两只小酒窝:“真好呀!”   李姐失笑,调侃道:“真好?你不喜欢住在这里吗?”   林林当下支支吾吾,变得有些慌张,憋红了脸。   在她这种心理年纪的群体当中,“不喜欢”一词是有一点杀伤力的,因为他们正处于无意识地迎合着别人的阶段,希望得到别人的赞同,别人赞同了就很开心,害怕自己伤害到别人,如果伤害了就会内疚,纯粹极了。   李姐见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摸摸林林的脑袋以示安抚,并说:“林林,别想太多了,李姐姐跟你开玩笑呢。”   “玩笑?”   林林抬眸看李姐,从后者那里得到确认,下一秒夸张地舒一口气,又咯咯咯笑起来。   “原来是开玩笑啊!”她自我批评道,“林林好笨哦!”   李姐没有跟着笑,看着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同时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慎言慎行。她须得更加慎重一点,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她得学会更加理解她才行。   林林笑完了便跑过去从衣橱里取衣服,专取自己喜欢的。她来来回回地跑,像只停不下来的小蜜蜂,等累了,她便就地躺在房间里的地毯上,哈着气直喘。   李姐面露无奈,伸手去拉她起来。她就势扑到她怀里,将下巴搁在她颈窝。   “李姐姐,我喜欢这里呀……”她还记得李姐的那句调侃,并为此做出了回应,她说,“可是我想和钦钦住,钦钦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李姐心中讶异,随之隐隐有些不安。   林林实在太喜欢江余钦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李姐的担忧因为江余钦本人的出现而被迫中断,她听到江余钦提醒她快一点,嘴上应了,随之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林林则在看到江余钦的那一刻就跑走了,她跟在江余钦的身边,抬着头和江余钦说话。   江明瑶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正好遇到两人,她打了个哈欠,目光触及林林时面色如常,她甚至还朝她打了声招呼。林林愣了一下,匆匆茫茫地躲开了与她之间的对视。   江明瑶不以为意,视线转到江余钦身上,想开口和他聊点什么,只是很不巧,这个时候李姐推着行李箱走了过来,打断了她。   她临时改口,问李姐在做什么,李姐回说:“少爷想带林林去公司那边的公寓住,吩咐我收拾一下。”   江明瑶震住,不可置信地盯向江余钦:“小叔?”   与她的震惊不同,江余钦从头到尾都表现十分淡然,连回她话的语气也显得淡淡的,他说:“公司太远,住这边不方便。”   江明瑶自然理解,只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带着林家的小傻子!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问:“我能去那边住吗?那边离公司近,我好就近学习。”   江余钦看她一眼,道:“你父亲的公寓离公司也近,去那边住着更好。”   江明瑶:“……”   老实说,她看不上自己那风流成性的父亲,并不想和自己父亲如何亲近,如果她住她父亲那儿,指不定她的日常就变成了与父亲的情人的撕逼大战了。   她才不想这样呢!   渴望地看一眼江余钦,她撒娇道:“小叔,你就让我住一下嘛,反正你那边房间也多!”   江余钦看她这样子,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把林林推了出来,说:“林林也要住那里,你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她介不介意你住进来。”   江明瑶闻言胸口一堵,差点呼吸不上来。   什么?!   叫她去征询一个傻子的意愿,让一个傻子来决定她的去留?   呃。   她气得吐血,面上还伪装和善,说:“林林,我……”   她话还没说完,林林突然转身就跑,躲她如病毒似的。   江明瑶:“……”   她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硬住,看向江余钦,后者与她对视上,道:“看来她介意。”   说完就走。   江明瑶:“……”   林林踢踢踏踏跑下来,跳到沙发上,拿起大大的抱枕挡住自己的大半身体。江余钦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说:“别怕,她不和我们住。”   林林从抱枕后面探出脑袋,说:“我不喜欢遥遥了。”   江余钦道:“她做了什么?”   林林不回答,连带着抱枕一起扑进江余钦怀里,并勾着他的脖子以避免自己摔下去。   江余钦拍打了一下她的背,道:“说了不许扑人。”   林林哼哧哼哧,就是不从他怀里离开。   这一次江余钦没有强行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原因是他察觉到她现在很需要安抚。   等过了一阵,林林情绪平复,自个儿乖乖离开他的怀,往柔软的沙发里一摔,仰天喃喃:“钦钦,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江余钦说:“等梁宣来接。”   林林叹:“宣宣真慢啊。”   江余钦没附和她的话,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助理已经够快了,事实上梁宣一大早就去公寓那边监工了,忙碌得很。   是的,监工。   因为林林即将入住他的公寓,鉴于她的特殊性,公寓必须得稍加改造,铺上防摔垫子之类的东西。   梁宣先前来电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想必再过不久就会到了。   想到这里,江余钦对林林道:“去吃早餐,吃完他就到了。”   “好。”林林乖乖应下,吃早餐去了。   就像江余钦所说的那样,吃完早餐后梁宣果然来了,林林蹲在门口迎接他,看到他从停下的车里走出来,本想跟他打声招呼,却因目光触及他的脸而失声两秒。   她有点被他吓到了。   这时江余钦走了出来,问她蹲着做什么,她回神,指着梁宣的脸惊恐万分。   “哎呀!宣宣黑掉了!”她呼喊出声。   江余钦闻言看向自己的助理,目光在后者青黑的熊猫眼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余钦:“……”   梁宣本人倒是并无异样,用平常的语气和江余钦汇报工作内容。江余钦静静听完,简要回应了几句,末了顿了顿,问他需不要休个假。他这是意识到自己使用助理过度了,想给对方休个带薪假。   可是梁宣拒绝了,澄清道:“不用担心,我这黑眼圈不是因为工作太累,而是因为告白被拒。”   他说:“我向陈小姐告白了。”   江余钦:“陈小姐?”   梁宣道:“陈若言小姐。”   江余钦:“……”   他并没有把陈若言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从而认为自己被助理撬墙角了,只是对梁宣向陈若言告白这件事本身感到意外。   很意外,因为在他的认知范围里,梁宣和陈若言并无太多交集。   虽然意外,但江余钦对这件事并无深入了解的兴致,他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于是他沉默半晌,平淡地说出:“加油,再接再厉。”   梁宣点点头,说:“好。”   两人间的话题结束之后林林才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惊呼:“宣宣喜欢陈姐姐吗?!” 第二十三章 保护   梁宣喜欢陈若言吗?   不,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 而是被她的态度和观念所折服, 希望自己也成为那种人。但他不可能成为另一个陈若言,永远也不可能,因此脱口而出的那句告白也只是对陈若言这一类人的本能亲近罢了。   再者, 因为弟弟的缘故,最近的他有点陷入迷惘, 因此奢求有个陈若言这种人陪在身旁, 所以才那么说了, 考虑颇有些不当,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但意外的是, 告白失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还挺大,他彻夜失眠,给自己上了个天然的烟熏妆。   他想,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也许跟他从未向任何一个异性告白过这一事实有关,简而言之,就是缺乏经验。   撇去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再看林林, 发现她仍然好奇地看着自己, 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嘴角微抽, 想了想,回道:“算是吧。”   他不可能跟林林解释得清, 那对她来说太困难了,因此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林林眨眼,惊诧道:“可是陈姐姐是钦钦的女朋友!”   梁宣默。   他知道这件事,作为江余钦的特别助理,江余钦并没有隐瞒他。   但他同时也知道江余钦和陈若言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江余钦不喜欢陈若言,陈若言也不喜欢江余钦,他们之间只是空有名头罢了,而且还是个只有在某些特定场合之下才会生效的名头。   追根寻底,还是为了林林,在江余钦心中,唯一在乎的也只有林林罢了。   想到这,他低头看一眼天真异常的林林,表情复杂。   林林如果一直维持这样子的情况,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江余钦对她的良苦用心……   他突然间有点感慨。   而一旁的江余钦没有允许他感慨太久,叫了他一声,让他帮忙装一下行李。他闻声立即收起所有想法,搬行李去了。   林林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他要走,抬步想要跟在他后头追问清楚,可惜江余钦没有放任她这么做,伸出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制住了她骚动的步伐。   她有些不满,回头瞪江余钦一眼,说:“钦钦放开我啦!”   江余钦没有听从,反而将她看得更紧,不准她离开半步,说:“那边乱,当心摔了,就在这里站着。”   林林:“……”   她鼓了鼓脸颊,以示抗议。   江余钦余光扫见她将脸颊鼓出小包,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又戳一下,将她的两边脸颊都戳瘪下去。   林林被他戳得一愣愣的,过了两秒回过神来,气哼哼地要去咬他的手,被他眼疾手快地卡住了下巴。   “说了不许咬人。”江余钦一板一眼地教育她。   林林不服,辩驳道:“是钦钦坏!”   江余钦被她提醒,想起了自己刚刚过于幼稚的举动,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但这丝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不见,他面色淡漠,一本正经地说:“我坏,但你不能坏。”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也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落在林林耳中,让她差一点就赞同了他的话。   只是差一点,很快林林便反应过来,不满意地反驳道:“钦钦也不能对林林坏坏才对!”   江余钦正要接她的话,却因为注意到拖着行李走过来的梁助理的眼神而停住。   他察觉到自己的这位助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是的,很奇怪,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一般。   霎时间他便沉默了下去。   而林林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到了江明瑶随着梁宣走了出来……   江明瑶显然已经好好冷静过了,走出来时脸上带着微笑,看不出一点难堪和别扭。她神色如常地朝江余钦打招呼,甚至也朝林林打了声招呼,然后整了整头发,笑说:“小叔,我参加了个了解国内市场的速效培训班,现在得赶去上课,就先走一步了。”   江余钦看她一点,微微点了一下头。   江明瑶见他点头这才翩翩走过,去车库找自己的座驾去了。   她一离开,林林紧接着就做了个放松的动作,仿佛有江明瑶所在的地方,空气都会重到难以呼吸。见此,江余钦越发确定江明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对林林做过什么了。   他低头若有所思。   这一天,林林被带离了江家老宅,入住到了江余钦的个人公寓中,这是江余钦的私人领域里首次迎来另外一名住客,住客本人并没有察知这是何等的殊荣,也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欢喜,因为在去的途中……她晕车了。   她本不是晕车体质,但不明不愿因的,她就是晕了,还挺严重,严重到一下车就直接吐到了身边的江余钦身上。   江余钦被吐了一身脏污,表情不变,自然地拍打着她的背,以便让她吐个干净。   而等她缓和下来,他又用袖口替她擦了嘴。   林林变得怏怏的,被扶着走进公寓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没精神,因为这个突发状况,她甚至没能在初次踏入公寓时好好探索参观这间公寓。   她直接躺在了江余钦房间的床上,半天都懒得动弹一下。   江余钦看她一眼,一边解着上衣纽扣一边走回客厅,去客厅取放在急救箱中的晕车药。等他拿到药,上衣也脱了个干净。   他果着上半身来到床边,轻轻拍打昏昏欲睡的林林,提醒她起来吃药。   林林不愿意,扯了被子埋住自己,瓮声瓮气道:“林林好好的,不吃药。”   江余钦没有放任她任性下去,扯了被子,让她暴露出来:“起来,乖。”   “不要!”林林依然不愿,闭着眼,一副眼不见就不存在的模样。   “林林——”江余钦喊了一声,林林顿住,终于将紧闭的眼掀开了一点。   她看着他,表情委屈极了。   江余钦见了表情所有软化,扶了她起来,把药喂到她嘴边,又将装有温度适宜的水的水杯抵在她唇边,说:“吃了好得快。”   林林含了药,苦得五官都皱巴了,立即扶着他的手大灌了几口,等把口腔中的苦味全部涮干净,她的眉梢这才舒展开来。   许是被苦到了,她的精神反而好了一点,有精力关注其他了,结果自然而然地就注意到自己倚着的钦钦光着上半身。   她眨了眨眼,借着姿势的便利,伸出爪爪摸了摸江余钦的胸膛,摸完咯咯地笑,评价道:“硬硬的!滑滑的!”   江余钦早在她触摸到自己的那一刻就绷紧了身体,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的手,却不想她灵活得很,硬是避开了他的阻拦,在他胸膛处关顾了好几处。   他越发紧绷,出声制止:“林林,别闹!”   他虽然表达了态度,可很不幸,由于他平时的纵容,她根本不惧于他,因此他的喝止根本没有产生效果,她依然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把他的身体当成了稀罕的嬉戏场地。   江余钦:“……”   他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没有纵容她继续下去,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起身走向衣橱,从里面随意扯了件衬衫披在身上。   林林看着他重新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瘪了瘪嘴,说:“钦钦好小气的,我只是摸摸嘛!”   说完,又将心比心,说,“我也可以让钦钦摸我的!”   说完还真的动手脱起衣服来。   江余钦听了她的惊人语录,头也不回,淡淡道:“如果你再继续下去,我马上就让梁宣带你离开这里。”   林林停下手上动作,睁大双眼,惊恐不安:“为什么?”   江余钦道:“你不能把身体裸|露给任何一名异性,包括我。”   林林不能理解。   虽然不能理解,但江余钦的威吓制止了她,她立马将自己用被子包裹起来,惶惶不安道:“我不做了!不做了!我不要离开钦钦!”   此时江余钦已经穿好了衣服,他终于转过了身面向了她。   他说:“林林,我想要保护你,但你也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   他很认真地对她说。   林林被他认真的眼神所吸引,怔怔地点头,说“好”。   江余钦微微扬起一点嘴角,伸手摸摸她的头,说:“乖。”   林林蹭蹭他的手心,依恋无比。   江余钦替她理了理头发,问她还头晕不,有没有哪里难受,林林一一回答,最后按照江余钦的吩咐躺在了床上。   江余钦替她调整了一下屋内的温度,这才走出房间。   李姐正在客厅里收拾东西,看他出来就向他询问林林的情况。   她不能进江余钦的房间去看林林,这是江余钦的禁忌。   江余钦回说问题不大,让她准备一点温和清淡的食物,以免刚刚吐过的林林饿着。   李姐应下,当下停止了收拾,准备先去厨房熬点粥。   她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江余钦,犹豫着问道:“少爷,林林搬来这边住之后,家教也要在这边上吗?”   江余钦稍一迟疑,点了下头,说:“你去安排一下。”   李姐怔然,说:“好。”   此刻她心中震颤不已,因为她没想到向来注重个人领域的少爷竟然会因为林林敞开门让一些外人进入,这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   都是因为一个林林啊。 第二十四章 利用   林林显然不清楚自己成为了江余钦身边怎样特殊的一个存在, 她别无想法, 瘫在床上, 露着肚皮,一脸生无可恋,已然因为晕车变成了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而当她真正恢复元气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大概因为躺在床上的时间太多,第二天早上她起来得格外早, 甚至比李姐还要早得多。   她摸索着起床, 也不开灯, 光着脚丫满屋子晃,到处踩点, 开始了她迟来的冒险。   江余钦的私人公寓大概二百多平,不算小,但比起江家主宅来说那要小得多。   林林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确定屋子里的大部分地砖都印上了自己的脚印后, 终于停下了探索的步伐。她来到落地窗前,托着腮蹲在窗前迎接第一缕晨曦。   李姐醒来后看到的正是身披柔和光芒的她,微微一怔,本想喊她, 却在发出声音前莫名不想打扰到眼前这一幕。   于是她停了下来, 只静静地看着她。   林林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 此时她眼中还带着残留的微光,显得眉眼更加柔和。那一瞬间, 李姐仿佛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林家小姐林织。   但那仅仅只是错觉罢了。   林林弯起嘴角,露出两颊小酒窝,喊:“李姐姐——”   李姐闻声立马从走神中清醒过来,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复杂情绪,笑着问她:“林林,身体还难受吗?”   林林拍拍自己的胸脯,好似自己多么强壮似的,嘴里回说:“不难受了!”   李姐失笑,又问她为什么起这么早,林林说:“今天要去学校见陈姐姐,很高兴!”   “高兴得睡不着?”   “嗯啊。”   李姐笑着摇头,倍感欣慰。在她的认知里面,江余钦那样宠着林林,而陈若言作为江余钦的女朋友,不仅不吃醋还和林林关系那么好,这等奇迹,也是人生少见了。   想到这里,她笑着说:“我先去给你做早饭了,吃完了早饭我就送你去学校见你陈姐姐。”说到这看见林林还蹲在落地窗前,不由提醒她,“你别蹲那里蹲太久了,当心腿麻。”   林林嘴里应着好,乖乖站起来,当李姐走去厨房时,她便偷偷摸摸去到江余钦的房间前,瞪着紧闭的房门,一副想开门又不想开的模样。   她纠结着,直到房门自动为她打开,穿着睡衣的江余钦出现在门后。   “啊!”   她低呼一声,有点被小小吓到。   江余钦垂眸看她,问她在门口做什么。   林林伸出两只胳膊抱住他的腰,说:“我很想念钦钦了嘛,想来看看你。”   江余钦:“……”   抬手将环住自己的手臂拉开,他沉沉道:“是真话?”   林林吐了吐舌头,道:“我到处逛了个遍,除了你的房间……”   林林现在睡的是主卧,也是江余钦以前睡的房间,而江余钦则另选了一间客房,这间客房还没被林林探索过。   她想进去看看。   江余钦察觉到她眼中的渴望,没有出声,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她进去,一副在她面前毫无隐私秘密的模样。   林林欢呼一声,猴子一样钻进了房间。   房间里并无特别,她却背着手像个实地考察的租客一般逛了一圈,最后回到江余钦身边,报告道:“我看完了。”   江余钦偏了偏头,问她:“怎么样?”   她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说:“不错。”   江余钦眼中闪过浅淡的笑意,待林林抬头看她时,那丝笑意又隐匿得无影无踪了。   他提起正事,道:“林林,今天由李姐送你去学校,你知道吧?”   林林说知道,并表示:“我不要人送也可以。”   江余钦夸赞了她的独立,但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林林:“……”   她撅了撅嘴,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如江余钦所说,今天由李姐送林林去学校,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因为江余钦和梁宣都比较忙腾不出时间罢了,林林不认人,高高兴兴地去了学校。   陈若言作为志愿者比她到得更早,见她来便停下手上工作前去接她。   她将她接进画室,教她学习画画,等感统课的老师来了,又将她送去上感统课。   林林不舍得离开她,拉着她的手不放,陈若言见了便摸摸她的脑袋,说:“等上完课我再来接你,到时候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呢。”   林林眨眼,问:“帮忙?”   问完立即露出恍然的表情,想起了之前见面时陈若言说的话,当时陈若言就说让她帮忙来着,只不过后来因为遇到镜子坠落的事故便搁置了。   陈姐姐要她帮什么忙呢?   她很好奇。   陈若言只是笑:“等你上完课就知道了。”   林林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但上课铃声已响,她没有时间再问,便不得不放弃,只能直勾勾地看着陈若言挥手离开。   等上完了感统课,林林一刻也不耽搁,直接朝陈若言待的画室跑去。   陈若言见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跑进来,微感诧异,问:“怎么这么着急?”   林林急切道:“因为陈姐姐要找我帮忙啊!”   她急切,且期待,一双大眼闪闪发亮。   陈若言愣住,忽然间意识到对于林林这样的心理年龄的人来说,他们正处于是希望展现自己价值的时期,迫切地希望自己被人需要着。   她仍然不够了解林林。   有些歉意,又有些感动,她道:“林林真的这么希望帮助我?”   林林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   陈若言道:“如果我让林林做我的模特,你也愿意吗?”   “模特?”林林不太明白。   陈若言说:“我想画你。”   林林懂了,兴奋起来:“画我吗?我好高兴!”   陈若言问她:“林林不反对吗?”   林林大力摇头:“当然不!”   陈若言笑了,真诚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说完又顿了顿,道,“不过我还得跟江先生打声招呼,取得他的同意。”   取得林林的同意是尊重她,但只取得她的同意是诱骗她,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林林并不懂得区分其中的区别,只是觉得陈若言说得颇有道理,于是跟着附和道:“好的啊!”   陈若言想画林林很久了,因此在取得林林的同意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就给江余钦发送了信息。   【陈若言:我希望林林做我的模特,她已经同意了,希望江先生你也同意。】她如实阐述,而江余钦的回复来得极晚,不知是因为对来自她的信息不够重视以至于一时忽略了,还是因为在忙其他的事,或者在考虑信息的内容。   但信息终究传回来了——   【江余钦:画像不能外传。】   ——这是变相地答应了的意思。   陈若言打开信息的那一刻立马就扬起了嘴角,她飞速回以保证,这才结束了与江余钦之间的信息通讯。   收起手机,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对林林道:“他答应了。”   这一刻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向来沉稳的她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因为兴奋。   她再也等不了,拉了林林进入画室,给林林安排了一个坐姿,提起了画笔……   大概是因为早已在心中描绘过许多许多回,因此这一下笔丝毫不滞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快意,那令她沉醉不已。   挥洒在画纸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明明感觉只是一刹那,一回神却发现时间早已溜走。   停了笔,抬头看林林,后者不吵不闹,乖乖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专业性十足。   陈若言看她姿势有点僵硬,暗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便收了笔,朝林林笑说:“林林,可以了,你可以动了。”   林林闻言呼出一大口气,整个人垮了下来。   陈若言走过去替她捏了捏肩,问她是不是很累。   林林诚实地点头,说累,但又说:“可是我很开心,因为陈姐姐似乎很开心。”   因为别人开心而开心,这就是林林,纯粹得令人心疼。   陈若言沉默下去,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会破坏这份沉甸甸的好意。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只两下,不多不少,只是提醒。   陈若言闻声看过去,看到了门边江余钦的助理梁宣。   对方似乎已经来了有一阵了,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出声打扰。   陈若言看到他自然想起了前两天的那个告白,但并没有在意,面色如常地问:“梁先生,来接林林?”   梁宣看她一眼,道:“嗯,她该回家了,江总等着。”   陈若言的画还没完成,可她并不打算占用林林太多的时间,便说:“还希望梁先生代我向江先生转告,说我改日定会上门拜访。”   上门拜访不是为了去见江余钦,只是为了见林林以继续这幅未完的画,仅此罢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然而梁宣却看着她说道:“巧了,江总也有话让我代为转告,他让我告诉你,希望你能作为他的女伴出席明晚的宴会。”   “咦?”   陈若言先是惊讶,后又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一旁的林林,后者并没有在她听和梁宣之间的对话,正顾自打量着那幅画像。   江余钦约自己出席晚宴啊……这是到了利用自己的时刻了么?   这么想着,她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解决   林林错过了梁宣和陈若言之间的对话, 因此当江余钦做好了晚会准备即将出门, 她才得知这件事。   当时她正在客厅里逗糯米, 看到江余钦正在往自己的手腕上戴出门时才会戴的手表有些愣,她眼珠子转了转,蹭过去, 低头盯着他的腕表,期期艾艾道:“钦钦, 你要出门呀?”   江余钦“嗯”了一声, 头也不抬地调整着自己的衬衣袖口。   林林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 以此来博取更多更多的关注,道:“去哪儿呀?”   江余钦扫她一眼, 说:“外面。”   林林又蹭蹭他的手臂,问:“外面哪里呀?”   江余钦闻言顿住,侧过脸看她,问:“你也想去?”   林林眉眼弯了弯, 露出两只小酒窝,说:“是的呀!”   江余钦把她推离自己一点,道:“那就换衣服吧。”   “好!”   林林撒娇得逞,高兴得脸都很红了, 蹦蹦跳跳地跑去换衣服。江余钦专心地盯着她的背影瞧, 直到助理梁宣打来电话,告诉他造型师已经上楼了。   没错, 他一早就打算带林林出席今晚的慈善晚会,刚刚是故意引导林林向他撒娇……当然, 他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造型师的到来解救了在衣服堆中打滚的林林,他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又迅速退场,全程无多话,效率又不失专业。   林林换上了一身白色礼服,雪纺打底,针织绣花,再加上胸口处的蕾丝透视,有种含苞欲放的含蓄与青涩,透出几分天然的清纯。   江余钦的视线在她身上兜转两圈,眸光微闪,神色有变,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伸出手,牵着她走。   林林已然忘记了上一次参加晚会时的不愉快,眉眼间全是喜色和期待,那模样就像是被关了许久后得到放风允许的小狗狗。   江余钦见她静不下来,走路都连蹦带跳的,扯了扯嘴角,训斥她安静一点。许是他的训斥过于温柔以至于缺乏相应的魄力,林林一点也不惧,口头应着,依旧我行我素。   然后她就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摔倒了。   江余钦熟练地扶住她,脸上全是淡然,似乎早有预料。   “还跳不?”他垂眸淡淡说道。   林林刚刚差点撞到冷硬的墙,一副花颜失色的惨淡模样,闻言惊惧道:“不、不了。”   “乖。”   “……”   林林莫名觉得身边的男人有点坏心眼,不由斜眼去瞧他,心生怀疑。   江余钦看也不看她,抬起的手却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他将她的头摆正,语气极淡道:“看路。”   “……哦。”   好吧,肯定是她想错了。   钦钦是最好的钦钦,这一点毋庸置疑!   怀着对江余钦的本能拥护,林林来到了楼下,一出公寓大厅,看到梁宣从黑色迈巴赫上下来。   “宣宣!”林林喊他,然后伪装成一副谙熟交际的从容模样,对着一身万年不变的商务西装的梁宣夸赞道,“宣宣今天穿得好好看哦。”   梁宣回说谢谢,然后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并道:“你今天也很可爱。”   林林最近刚刚觉醒了爱美之心,一早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呢,现在终于听到,满意极了。她不由得露出两只甜酒窝,笑道:“你很有眼光哦。”   梁宣:“……”   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人,闻声捂嘴笑出声。   林林不知道自己学的交际用语有哪儿不对劲,自以为还很不错,初次实践之后心里乐滋滋的。副驾驶位上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自我欣赏,她伸了伸脖子,去看副驾驶位上的人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大方地露出身体,回头朝她笑:“林林——”   “啊,是陈姐姐!”   是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正是应了江余钦的邀约的陈若言。   陈若言此时也是一身礼服,而且和林林身上的那一套出自同一造型师之手,不过风格迥然,陈若言的妆扮更加端庄大方,完美修饰了其温柔贤淑的气质。   陈若言道:“又见面了,林林。”   对于这次见面,林林显然十分开心,弓着身子就想去抱陈若言,但没能抱成,因为来到车上的江余钦将她拦腰拉回了座位上。   “要开车了,坐好。”江余钦这么说道。   林林很听他的话,于是没有再闹下去,乖乖坐好,身子习惯性地倚靠着身边的江余钦。   一路无话,四人很快就到了宴会所在的酒店。   梁宣依然只当司机不参加宴会,林林觉得很可惜,想要他一起去玩,却被他婉拒了。林林没有勉强,和江余钦走了。   江余钦带了两名女伴,却没有享受左拥右抱的待遇,林林和陈若言没有一人挽着他,而是彼此姐妹情深地手挽手,把他一个人抛在后面。   这场景看起来似乎有点凄惨,但这却是江余钦心里想要的。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宴会会场,瞬间便吸引了大多来宾的关注。   作为目光的焦点,江余钦全程面无表情,仿佛落在他身上的炙热打量不过只是空气。   林林做不到他那样淡然,但她根本不怕别人看她,要是和谁对上了视线,她还会不吝回以微笑。   三人当中陈若言是最普通的那个,拥有普通人的心理,但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助江余钦,就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此时她大方地微笑着,小声和林林说着话,一脸宠溺,聊到高兴处,还会回头朝后面的江余钦微微一笑,寻求他的赞同。而江余钦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她互动的机会,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时此景,宾客们看得眼神都变了。   这场盛大的慈善晚会聚集了上流圈的大部分成员,编织了一张广阔而复杂的交际网,与赵骁的那场生日宴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是最佳的宣传场所,也是江余钦寻找已久的舞台。   他想要在这里扬传他和林林之间的关系,还林林的清白。而他所要做的并不是举起话筒大声宣扬,他只要和陈若言互动多一点,面对陈若言时表情更柔和一点就足够了。   宾客们有眼有心,他们会明白的。   他是这么打算的,也顺利达到了目的。   “那个女人是谁?江余钦的恋人?”   “不是吧,江家的那位不是喜欢幼齿的傻子吗?”   “噗,你还真把这种事当真了啊?那个傻姑娘是林家的千金啊!江家和林家交好,林千金出事,江先生看在两家的交情上照顾一二罢了,你们以为是怎么一回事?”   “咦?是这样吗?”   “不然呢?你看江余钦明明就有女人,而这女人还和林千金感情这么好,如果你是江余钦的女人,你会对自家男人的暧昧对象这么好吗?”   “……”   ……   诸如此类的流言很快就在各自的小圈子蔓延开来,那些关于江余钦和林林两人间关系异常的流言很快被新的流言所覆盖。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是江余钦的计划,为的便是洗脱自己身上“变态”这一标签。   但这种说法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认定江余钦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情。事实上在江余钦刚踏入圈子的时候,他就因为过于冷情而被传为是个没心没肺的机器人,虽然饱受流言中伤,但他什么都没做,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他不会做的事,现在自然也不会做。   既然他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在意,难不成他还在意林家的那个别人?   这么一想,他就没有特意演戏给别人看的理由了。   综上所述,林林基本算是从流言中解脱出来了,即使她自己并清楚自己还经历了这样的事。   江余钦想要保护林林,方方面面都保护到。   这一天,A市的上流圈中多了一个饭后谈资,关于江家少爷江余钦的,说是江余钦终于动了凡心,和上一次的乌龙不一样,这一次是真的,江少爷动心的对象是一名温柔大方的女性,而对方极有可能成为江余钦的贤内助。   悦乐娱乐的赵骁也受邀参加了慈善晚会,不过由于中途有事耽搁,因此来得有些晚,他踏进会场,迎面感受到了一番非同寻常的氛围,正觉疑惑,目光扫见了“三人组”,聪明如他,很快猜测到会场内发生了什么。   咋舌一声,他穿过人墙来到好友身边。   “余钦——”   他朝好友打招呼,打完招呼后倾身覆到好友耳边,沉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虽然可以解除林林身上的流言,但麻烦不会到此为止!”他提醒道。   是的,麻烦不会停止,他可以预想,今天过后,江余钦将会面临多少江家人的“问候”!   江家人不会把林林当成是江余钦的恋人看待,因此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也不会当真,可陈若言不一样,陈若言是一名年轻的普通的女性,是有可能成为江余钦恋人的人……   江余钦的伴侣的位置关乎到江家势力的分配,很麻烦。   赵骁知道,江余钦本人不可能不清楚,他淡淡“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赵骁听了扼腕:“那你还……”   江余钦目光落在林林身上,说:“林林没事就好。”   他不喜欢麻烦,但为了林林,他可以忍受。   赵骁:“……”   一瞬间,他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他直勾勾地看着江余钦,似乎想用目光剖开自己的这位好友,看看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余钦啊。”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你……到底怎么看待林林的?” 第二十六章 疯魔   “朋友。”江余钦吐出这两个字眼, 眼中平静无波。   赵骁没有被说服, 道:“作为你的朋友的我怎么没享受到你的贴心照顾呢?”   江余钦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冷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呃……”赵骁颇为受伤,“你该不会认为我不是你的朋友吧?”   江余钦嘴角微微抽动,道:“我是认为你的心智匹配得上你的年龄。”   赵骁恍然:“哦!这样呀!”   江余钦:“……”   赵骁一副被他说得心悦诚服的模样, 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聊到其他地方去了,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察觉他的眼角依然闪烁着怀疑的微光。   是的, 他依然质疑好友对林林的心思。   江余钦应该不会是那种对心智幼龄的异性感兴趣的人, 但保不准他在林林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就喜欢上了她。   赵骁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不然以江余钦这种对整个人类种群都保持着距离感的男人,为什么会偏偏对林林好到毫无底线?   这很可疑。   虽然可疑, 但赵骁并非八卦协会的成员,也无意探索好友的隐秘,因此也只是适度地怀疑一下,并没有剖根寻底下去。   比起八卦, 他更在意好友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够为他做点什么。   江余钦似有所觉,抬眸看了他一眼。   赵骁避开他的视线,笑:“说起来,我本来想带个公司的小新人来这里蹭蹭人脉资源的, 但对方病了, 实在可惜。”   江余钦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只回了个“哦”。赵骁不在意他的参与度, 顾自围绕着那个小新人聊开了。   林林跟随陈若言转了一圈,回来时发现赵骁来了, 眼眸一亮,小步跑过去,甜甜地喊:“骁骁!”   赵骁一听这个称呼条件反射地抖,并下意识地看向好友,而江余钦的表情淡淡,似乎对此没有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   只是似乎。   熟知江余钦所有的情绪表达方式的赵骁敏锐地察觉到江余钦的眼角微微下垂半分,那是他极不高兴的表现!   咽了咽口水,一瞬间求生欲爆发,赵骁匆忙地回应了林林一声,下一秒脚下蠢蠢欲动:“啊!我想起来了,格木新闻的王总监和我约好了在会场见面来着,我已经迟到了这么久,太不应该了!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   说完不等回应,迅速开溜。   林林被他溜走的速度所惊到,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凌波步伐,惊得张大了嘴。   江余钦瞥她一眼,抬手将她的下巴合上。   林林将他的手拉开,握在手心里,巴巴地看着他,道:“钦钦,骁骁是不是在躲我啊?”   难得她也有敏感的一回,察觉到了赵骁的心思。   但江余钦说:“不是。”   林林依然困惑:“可我觉得……”   江余钦打断她,问:“觉得会场好玩吗?”   林林被他带偏,立即点头:“好玩!”   江余钦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抬头看向陈若言,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微微一笑,说:“林林的精力太好了,我快要跟不上她的节奏了,现在还给你。”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不恰当地使用上了“归还”这样具有归属性的字眼,而江余钦听到了,却只是回说“嗯”,没有否认“林林是他的”这一层意思。   陈若言又对江余钦道:“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帮助到江先生你?”   江余钦回道:“有的。”   陈若言笑笑:“那就好。”   江余钦看了她一眼,说:“江家接到了画坛代表人物华老的拜帖,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帮你引荐。”   陈若言心动,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了,我说过我帮你只是为了林林,不需要任何回报。如果我此生真的有机会见那位老先生一面,我希望是他发现了努力跟随他们这些领军人物的我,而不是借由别人的关系的我。”   江余钦闻言沉默半晌,没有再说引荐之类的话。   陈若言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离开会场。”说到这,她无奈地耸了耸肩,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在这里花费了过多的时间了。”   江余钦邀请陈若言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继续浪费她的时间的意思,因此道:“我送你。”   送她离开是他们演的这场戏的最后一环。   陈若言了解,所以没有拒绝,笑说:“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江余钦不多言,送她离开会场。   这一送,返场时又收到了不少意味深长的打量。   他全部收下。   林林变得异常沉默,起先江余钦以为是陈若言走了她不开心,后来才得知是因为——   “林林的肚子痛。”她皱巴着脸朝江余钦小声说。   江余钦反射性地问:“乱吃东西了?”   林林撅嘴:“林林还没吃呢!”   江余钦:“……”   他见她摸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没有再瞎猜测,带着她去找主办方负责人。   这样盛大的场合是有医生团队镇守的,不过不在会场,也需要负责人帮忙联系。   江余钦想带她去看看医生,可刚离开主会场进入旁边的休息室,林林突然“哎呀”一声喊出来。   他的心脏往上提了提,问:“怎么?”   林林不说话,弯腰以极为不雅的姿势去看自己的裆部,很惊讶似的。   江余钦:“……”   他想起了什么,突然沉默。   “林林——”   “啊?”   “肚子还痛吗?”   “嗯啊,酸酸的,涨涨的。”   “……”   顿了顿,江余钦走出休息室,拦住一名女性服务生,对着服务生吩咐了几句,又回到了休息室。女服务生消失了一阵,很快又回来了,进了休息室,顶着服务行业内教科书版的笑脸来到了林林身边,说:“请跟我来。”   林林不解,看向江余钦,江余钦对她道:“你随她去,她能帮你。”   林林依然一头雾水,但没有多问,乖乖听江余钦的话,和服务生走了……进了休息室内的洗手间。   不久,林林出来了,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服务生完成了任务退了出去,将休息室留给江余钦和林林两人。   林林脸上的惊奇不散,拽着江余钦的袖子一脸的倾诉欲,却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比较好,江余钦默了默,赶在她开口前拦住了她,道:“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说。”   林林眨眼:“钦钦不想知道吗?”   江余钦道:“……也不是什么都想知道的。”   林林懂了,说:“那我就不说了!”   江余钦说:“你可以拥有自己的秘密。”   林林说“好”,说完,又凑到江余钦脸旁,几乎贴着他的脸追问:“钦钦也有林林不知道的秘密吗?”   江余钦垂眸,遮住眼中情绪,许久之后沉声说:“有的。”   林林好奇:“林林不能知道?”   江余钦看她一眼,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咦?”   江余钦将她推离自己一点,以示谈话结束。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腹部,林林见了立马捂住,痛觉神经再次恢复工作,皱着脸道:“林林还是有点不舒服。”   江余钦沉思片刻,拨通了梁宣的电话,让他来顶替自己参加晚会。   他不能不做交代就中途离场,因为这一次的慈善晚会他将代表拾光集团捐出一笔数额巨大的公益款目。   虽说这种场合由他亲自出场比较好,但梁宣是他的代言人,是他的另一张面孔,由梁宣顶替他也不算太过失礼。   做好了交接,江余钦便带着林林离开了酒店。   从车童手里接了车,江余钦少见地自己坐进了驾驶座。林林坐在他旁边,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扭头,问她:“看着我做什么?”   林林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感觉看到了钦钦不一样的一面,有些欣喜。”   江余钦默。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对你来说有意义?”   林林点头如捣蒜,说:“意义重大!”   “钦钦是林林最喜欢的人,关于钦钦的任何事情都有意义!”她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喜爱,这般坦诚,是寻常成年人难以做到的。   如非失智,江余钦不可能听到这番话。   如非失智,他……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她最喜欢的人。   是的,林林忘记了,她最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一个月前的林家家宴,他亲眼看到她挽着一名男性的手和其说话。   那是她的男朋友,她是这么介绍的。   林家的千金林织是有男朋友的,只有林林才是他的。   心里似乎灌入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变得沉重起来。看一眼驾驶座上的女孩,再看一眼……他撇开视线,将车发动。   “林林——”   “什么?”   “……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是的啊!”   “……”   请记得这句话。   江余钦在心里如此默念着,却又觉得很嘲讽。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在用言语诱导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失智女孩吗?   他可能真的疯魔了。   回过神,他将一刹那间涌上心头的疯狂埋入内心深处。 第二十七章 惩处   从慈善晚宴回来不久, 赵骁所预言的麻烦就如期而至了, 而开端则是将父突然的关怀。   前往国外出差已经好些日子的江冉突然意起, 想念远洋彼端的儿子,于是特意拨打了一通电话,和儿子闲聊了一番, 着重关注儿子的身心健康。   江余钦在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就明白了父亲想要问什么,可父亲一直在绕圈子迂回, 他就装作什么都不懂, 陪着他迂回。迂回的结果便是, 直到通话结束,对方也没提到关于女友的相关字眼。   他和父亲还是疏远了些,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不由想。   而江冉的远洋电话只是一个开端,之后时不时还会接到其他长辈的电话,而且除了电话以外, 登上秘书的预约名单的江家人也变多了不少。   和他约在公司见面的多是江家里面的平辈或者年龄相仿的小辈,他们更喜欢直接上阵刺探情报这种方式,江余钦刚开始还会让秘书放行,后来被烦得的次数多了就直接放话一个不见了。   他只是不想让些闲人跑来给他制造麻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江家那边似乎会错了意,认为他深爱着自己的女朋友, 以至于宁愿得罪整个江家也要护着女朋友不让人看。   对此,江余钦全程沉默不解释。   而作为传言中的女朋友, 陈若言则在江余钦的安排下转移到了一个秘密住所,那里没有江家人的眼线,她可以静心画自己的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对于自己必须躲起来这件事,陈若言好脾气地没有埋怨,一来是因为是她自己答应了帮忙,早有心理准备,二来则和她的生活习惯有关。是的,她并不介意过上半封闭式的生活,只要手中有笔,她能宅半个月不出门。   况且她的新住处坏境不差,又有林林时不时前来探访做她的模特。   陈若言在搬进新住处的一周后,她以林林为模特的第一幅画像全部完工,她很高兴,在取得了江余钦和林林的同意的情况下,将画扫描传给了自己的老师,想从老师那里得到真实的评价。   她自认为自己的画技有所突破,但那只是自我认为,她需要更加专业的评定,对此,她寄希望于她的老师。   她拜在A市美术学院的院长何沛门下,但不是免费拜师,需要每月上交一笔不菲的学费,尽管如此,她依然十分庆幸,觉得能够拜在名气不小的何院长门下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她平时有事请教的时候也会和何院长邮件联系,奈何何院长很忙,每一次的回复都挺晚,她自然谅解,只是这一次她急着看老师的评语,因此觉得两天不回复她的老师慢得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她等回复等得有点着急,本想直接出门去A美一趟,可想到江余钦的委托便打住了这一念头。   梁宣来到她的住处的时候她几乎处于焦虑崩塌的边缘了,当时她两天不曾洗漱,穿着脏兮兮的宽大T恤,趿着拖鞋,整个人蓬头又垢面。   梁宣哪里见过这种模样的陈若言,吓了一跳,但陈若言自己并不介意在一个异性面前暴露自己乱糟糟的一面,这样一看,梁宣反而觉得她真实得可爱了。   他本来是代替江余钦而来,来告诉她,让她知道她可以小范围地出门了,是为公事而来。可现在的情况是,当他目光触及她眼中的血丝的那一刹那,他想也没想,出口询问道:“不知陈小姐有没有空?”   陈若言仍然处于游离的状态,闻言将两束目光落在他身上,偏了偏头,慢半拍地回道:“……啊?”   “我问陈小姐是否有空。”梁宣耐心地说,说完迟疑许久,才接着把话说完,“如果有空的话……我想请陈小姐喝杯咖啡。”   陈若言眨眨眼,终于明白了过来。但一向温柔的她拒绝了他的邀请,她道:“我在等老师的回复,所以没有出门的心情,抱歉了。”   梁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若言身上的焦虑指数明显超标,没有招呼他坐下,也没有继续跟他说话,顾自满屋子地转悠,一圈又一圈。   梁宣看了她一会儿,提出了离开。   陈若言没有阻拦。   事实上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去,而等他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一直都在。   可梁宣到底是出去过了,回来后手上还多了一套茶具,以及茶叶。   梁宣问:“陈小姐,我能借你的地方煮一壶茶?”   陈若言惊讶,说“好”。   梁宣得到允许,走进厨房烧了一壶水,然后泡了一壶茶,将茶端出来时陈若言正诧异地倚着厨房的门看他动作。   “梁先生,你——”陈若言欲言又止。   梁宣解释说:“陈小姐不想出门,所以我就想把约你的地点转移到你的家里。”   他很直接地道明了自己的意思,很直男地没有用上漂亮的修饰。   他只是说:“这是净心茶,希望能够帮助到你。”   ***   林林听到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见李姐和江余钦都没在身边,便积极地跑过去接电话,刚拿起话筒,还不待她问对方是谁,就听得听筒中响起了一阵沉重的呼吸,以及强忍之下泻出齿间的呻|吟。   “……是小叔吗?”电话另一头问道。   林林一听这个声音,惊得差点摔了听筒,她忍不住“呀——”了一声,而电话另一端的人明显没有错过这声惊呼,继而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另一端的人重新问道:“是林、织?”   林织二字被加了很重的重音,林林听对方这么说,仿佛产生了一种自己正被对方塞进嘴里重重咀嚼的错觉。   她立即捂住耳朵,挂了电话就往书房的方向跑。   她急匆匆打开书房门钻了进去,跑到书桌前男人的面前,扑进他怀里。   “钦钦啊!”   江余钦习惯了她扑人的动作,淡定地扯着她的后领将她拎出怀,道:“怎么了?”   林林双手抱住头,视线往上瞥,一副“我很弱小,我很可怜”的模样,语无伦次道:“是瑶瑶在电话里面喊林林!”   江余钦大致能猜出原况,知是江明瑶打来的电话被林林接到了,同时清楚林林害怕江明瑶,便抬手摸摸她的头,说:“不怕。”   说完,抽身站起来,把林林抱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叮嘱她待着别动,自己出了书房,给江明瑶回拨了一通电话。   江明瑶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在电话里重复着先前打电话的情景,一边加重呼吸,一边咬着牙用强忍的语气问:“小叔?”   江余钦“嗯”了一声,说:“是我。”   江明瑶这下放心了,更加卖力地喘息,道:“小叔,我遇上车祸了,现在正在照云山的山道上,救护车迟迟不来,我……”   江余钦问:“情况如何?”   江明瑶抽着气,有些委屈:“小叔,我的腿受了点伤……”   江余钦道:“你父亲呢?没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落泪的声音,很可怜的样子:“小叔,我爸正和个狐狸精纠缠,哪有时间管我!”   江余钦沉默。   江明瑶抽泣着说:“小叔,你来接我吗?我很痛啊,我的腿快要失去知觉了,我害怕,万一我的腿坏掉了,小叔,你来接我吧……”   江余钦正要回答,余光瞥见林林正在拐角处躲躲藏藏,顿了顿,重新开口道:“问你个问题,上次在江家你对林林做了什么?”   江明瑶忽然一噎,没有料到自家小叔会在这种情况下询问那个傻子的事,表情扭曲了一瞬,立即掩饰住,道:“小叔,你在说什么啊?啊,难道是林林对你说了什么?小叔,你不会相信林林吧?她脑子坏掉了,哪里能相信她的话?!”   江余钦闻言眸色沉了沉,脸色变冷。   但电话另一端的江明瑶是见不到这一幕的,她正试图说服江余钦,让他不要相信一个傻子说的话。   “小叔,别再说林林了,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要失血过多死掉了,以后你可就见不到瑶瑶了……”   江余钦听着对方气弱的哀求,扯了扯嘴角,道:“把定位发过来,我让梁宣来接你。”   “梁宣?”江明瑶不满意,希望是由江余钦亲自去接,这才配得上她江家唯一小公主的身份!   江余钦回说:“嗯,梁宣。”说完又道,“江明瑶,别再给我打电话,如果你对你的父亲不满意,我建议你回归你母亲的户口,到时候让你可以让你母亲重找一个让你满意的父亲。”   江明瑶:“……!!!”   她听出江余钦话里的冷意,害怕得几乎喊出来,“小叔!你在说什么啊?!”   江余钦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日历,说:“过几天有个休息日,我会组织一场家族聚会,讨论你离籍与否这件事。”   江明瑶震惊到失语。   许久,她大声喊出:“小叔!你疯了吗?你不会真的听信了一个傻子的疯言疯语,想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吧?!”   “那林织是个傻子啊!你怎么能听信她的话?!”   江明瑶慌了,有点开始胡言乱语了。   而江余钦只是静静听她发泄,等她说完,这才淡淡道:“江明瑶,林林她什么都没说。”   江明瑶:“……”   “那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不是很受他宠爱的吗?   江明瑶想要原因,江余钦就给了她原因,他道:“因为我父亲带林林来江家,是想让江家人好好照顾她,而我认同我父亲的做法,所以对一个口口声声喊她傻子的江家人……”   “看不惯。”他直接说出这样有失身份的话。   为了林林。 第二十八章 恢复   江余钦不是个会把玩笑话挂在嘴边的男人, 因此他这么说了也就意味着他将会这么做。   是的, 他是真的打算给组织一场家族聚会, 提及江明瑶出籍事宜。   不止是为了给林林出气,更是因为他发现江明瑶越来越放肆骄纵,言语间完全感受不到对自己父亲的一丝尊重, 留这样一个人在江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风雨雨来。   当然, 他只是建议罢了, 决定权不在他手上, 而是在江家的脊梁祖父、现任家主的父亲,以及江明瑶的父亲他们几个人身上。   江明瑶不是看不上自己父亲吗?他就顺了她的意, 让她去找个更好的父亲吧。   他是认真的。   不过,提出建议后江家到底会怎么处理,会不会听他的话,结果到底如何, 他并不在意。退一步来说,就算江明瑶以后仍然姓江,也算尝到了教训,以后会稍微收敛一点吧。   大概。   江余钦心里细细盘算着, 同时不忘给梁宣打电话。   给梁宣打电话, 让他去接江明瑶,这是他身为一个叔叔最后的关怀, 不是江余钦对江明瑶的关怀,而是一个叔叔对一个侄子辈的后辈的关怀。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江明瑶遭遇到了多么严重的车祸, 因为他从江明瑶的说辞中感受到了一丝做作。他想,车祸可能是真的,夸大了说辞也是真的。因此,在他看来,叫他忙碌的助理前去处理已经尽到了一个叔叔该尽的责任。   他这么想着,在得知梁宣已经往照云山出发之后便把江明瑶这个人从他的脑海中完全赶了出去。   处理完江明瑶的事情,再扭头去看拐角,发现原本躲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林林不见了,他顿了顿,朝那边走去。走过去时才发现林林其实并没有离开,只是挨着身子正在逗猫,他刚刚看不见她只是因为她被墙完全挡住了而已。   他低头看她,见她一脸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似乎已经忘记了江明瑶带给她的恐惧,心情有点复杂。   “林林——”他唤了一声,换来对方咯咯咯的笑。   “钦钦,糯米舔我的手呢,好痒!”   “……”   江余钦看着她不说话,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抬起头来问:“钦钦?”   江余钦敛了敛表情,问她感统课上得怎么样,林林如实回答,江余钦从她的回答中明白她并无康健的预兆,沉默了下去。   林林不明所以,抱住糯米,懵懂地问:“钦钦不高兴吗?”   江余钦说:“没有不高兴。”   他看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   “担心我不能完全护住你。”他几乎叹息着说。   先前的家教也好,江明瑶也罢,他都是在事后才了解到林林被欺负了。   如果林林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他不由这么想。   但他终究不是医生,无法为林林的康复提供建设性的帮助。   “林林,明天随我再去一趟医院。”他做出如此安排。   林林一直不喜欢医院,但这个时候她却没有抵抗,乖乖应了,说:“好的啊。”   江余钦为林林安排了复查,希望借助专业的建议让林林快点好起来,他本是这么计划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不可预控的事情。   当时林林正拿着他的手机玩游戏,结果误打误撞点进了网页,并进了搜索热词,看到了一条新闻上面的照片。   巧的是,那正是关于照云山的报导。   照云山是A市一个小镇上的自然风景区,平日里游客甚多,前几日一场大雨突袭整个A市,大雨之后又遇烈日高温,以至于A市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灾情。   厄运之神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临了照云山,一个午后,阳光和煦,清风微醺,就在A市经历奇异气温恢复平静的这一时刻,照云山中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山体崩塌了。   所幸这个时候山中的游客并不多,但山体崩塌破坏了山道,以致发生了好几起车祸。   江明瑶就是遇上了这场山灾,不过她只是和另一外一名开车的游客发生了轻微的摩擦,导致脚崴了,并不严重。   照云山事件被地方新闻广泛传播,一时上了搜索热词,被林林点到了。   林林看到新闻配图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僵硬了,面色煞白,呼吸急促。   而这个时候江余钦正在书房处理文件,并没有及时发现,李姐也带着糯米出门遛弯了,种种巧合之下,当江余钦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林林已经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   匆忙将其送医,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急救室中度过,直到第二天凌晨,她才被移除急救室。而当她真正醒来,却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醒来的林林拒绝任何人的探看,她一个人待在病房里,整天整天地抱着膝盖发呆,甚至连护士和医生都难以接近。   VIP个人病房的环境优雅,室内带有一扇大窗,窗户外面是医院新建的植物公园,一眼望去,满目的花团锦簇。   林林每天唯一所做的就是盯着外面的公园发呆。   江余钦第五次申请探望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医生的应允,他走进病房,站在床上之人两米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对此,林林毫无所觉。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仿佛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未能进入她的世界里。   没有出声,他只是站着,看着她。   医生说从她的脑波活跃度反应,她可能已经恢复成年人的思维程度,也就是说……她康复了。   她好了,但精神状态异常,不喜与人接触。   江余钦没有贸然打扰,只是陪着她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探视时间结束。   他悄无声息地来,又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林突然开口了。她喊他“钦钦”,和以前一样。   江余钦微微睁大眼,整个人顿住。   “钦钦,你要走了?”病床上的人轻声问道,嗓音有点嘶哑怪异,大概是太久没有使用嗓子的缘故。   江余钦怕自己幻听了,转过身时目光带上了小心翼翼的窥探。   但他想多了,那不是幻听,是真实。   她说:“钦钦,我有点难受。”她揪着胸口处的病人服,眼神发愣,“胸口堵得慌,却一直寻不到这股焦灼是来自何处。”   说到这,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江余钦身上,问,“钦钦,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江余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时床上的人忽然抬起瘦弱的双臂,语带哀求:“可以抱抱我吗?”   江余钦一言不发,走近了她,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就像是打开了某种闸门,她忽然崩溃大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   哭声引来了医生护士,而这一次,一直抗拒着被人接近的她没有抵抗,任由医生将她带去检查。   手忙脚乱的一个小时之后,江余钦接到医生通知,对方告知他——   “林患者的智商检验结果出来了,她恢复了常人水平,生活常识也一一恢复了,只是……”   “只是?”   “林患者的记忆依然缺失。”   “……”   医生说:“林患者在被送医前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这才恢复了智商,但也因此积累了不少压力,所以,我方的建议是,暂时不要采取过分激烈的手段去刺激她的记忆,循序渐进才是万全之道。”   江余钦闻言点头,表示明白。   见此,医生收起病历簿,笑说:“江先生可以去看林患者了。”   ***   江余钦见完医生从医生办公室走出,遇到带着调查资料来的梁宣。他停下脚步,伸手接过梁宣手里的资料。   “就这些?”他拿着薄薄的资料集问。   梁宣道:“林林父母出事属于意外事故,其中并无隐情,那些关于兄弟争权迫害兄长一家的流言并不属实,所以……”他肯定道,“就这些了。”   江余钦没有再说话。   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林林和她的父母的事故调查,是他特意找梁宣重新调查得到的资料。   他本没有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的打算,但林林突然昏倒让他有些后怕,事后便想着了解事故真相,以便预防一些可以避免的问题。   事实上在林家出事之后,林林的两个叔叔丝毫不管侄女的死活,毫不掩饰对吞噬林氏的野心,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圈子里都在流传一些闲话,说林织一家的那场事故是林织的两个叔叔所为。   但似乎并非如此。   江余钦迅速看完调查资料,认同了梁宣的说法。   林织经历的那场事故只是意外,当时他们一家似乎准备去往某个小山村,结果路遇天灾,被路边崩塌的大石砸中,一家三口只林织一人幸免,还落得了个失智失忆的下场。   林氏夫妇一生热衷于慈善,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也是唏嘘。   林织一家的遭遇和照云山事件颇为相似,这大概就是林织看到新闻配图后受到刺激昏迷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江余钦的眸色沉了沉。   他将资料递还给自己的助理,道:“把它们销毁了,别让林林看见。”   梁宣应了,之后又道:“江总,关于江明瑶小姐……有些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余钦看他一眼,问:“她如何?”   梁宣正了正表情,道:“江明瑶小姐在照云山事故中本只是崴了脚,可在和您通过电话之后,她负气开车撞上了山道护栏,现在……”   “现在?”   “头受伤,失忆了。”梁宣想了想,又补充道,“据说。”   他添加了个“据说”的限定。   江余钦:“……” 第二十九章 依恋   江余钦走进病房时林织正在看书, 看的是一本游记, 是近段时间挺火的一本畅销书籍, 其中记录着某个平凡人游遍山川途中的人生感悟。   林织看的正是这样一本书,一本在几天前她还完全看不懂的书籍。   看到这一幕,江余钦不由回想起了医生的诊断判断, 并对这个诊断首次产生了真实感——   林织真的好了。   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淡定如他也在这一刻产生了些微的局促感。   他该如何和恢复智力的林织继续相处呢?这大概算得上他的人生中遇到的最大难题之一了。   他这么想着, 进而脚步犹豫起来。   林织听到声响抬起头, 看一眼门口的男人, 垂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她有些局促地拨了拨手游记的问书页, 细声细语地说:“我等你等得太久了,所以就擅自拿了房间里的书看,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自作主张的……”   ——她并没有察觉到江余钦落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 误以为他在盯着她手里的书看,以为他不希望她擅自动房间里的书,这才道歉了。   江余钦沉默半晌,默认了她的误会, 以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开口道:“无碍。”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冷淡,便又补充道, “你可以随便看,喜欢别的什么书也可以说, 我替你送来。”   林织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了个甜甜的微笑:“钦钦真好!”   她依然喊他“钦钦”,自然地仿佛已经融入进灵魂,迟钝地没有发觉这个称呼显得过分亲密了。或者说,在恢复智商但记忆缺失的她眼中,江余钦就是那样亲密的存在。   江余钦探察到这一点,心中的紧张消失了。   他想,林织并没有变成他所陌生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出口唤道:“林林——”   “嗯?”   “……晚饭吃什么?”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林织惊呼,尽显迷糊本色,她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弓着身寻找自己的拖鞋,等在病床床底找到了她所要寻找的拖鞋,她沉沉呼出一口气,顶着一张变得红扑扑的脸蛋,弯起嘴角露出酒窝,“我想出病房走走,所以……钦钦能陪我去医院食堂吗?”   她看起来那样乖顺可爱,江余钦……拒绝不能。   于是,两人出了病房,往医院食堂走。   医院配置了VIP单人套房,但没有配置VIP食堂,因此所有有需求的病人都在同一个屋顶下吃饭,但所幸秩序维护得挺好,并不显得脏乱。   林织自闭了好几日,眼下见到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不免好奇地左右打量。   她迷迷糊糊地乱蹿,几次差点撞到人,见此,江余钦不得不伸手牵住她,引导着她走向食物窗口。   “两份清淡瓠瓜水饺,两份冬瓜虾仁粥。”江余钦向窗口点了餐,点的都是林织喜爱的口味。   林织望着窗口,见到出餐便要伸手去端,却被江余钦拦截。   “我来。”江余钦道,说着端起了餐盘。   林织眨眨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跟在他后头选了个靠窗的二人座坐下。   她本能地恢复了餐桌礼仪,不似前段日子里那般闹腾。   江余钦看她一眼,眼中闪过几道微光。   吃完自己的那份晚餐,林织拿着纸巾擦手擦嘴,完了看向江余钦,说:“钦钦,医生说我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吗?“江余钦“嗯”了一声,道:“这是必要的。”   一句话堵住了林织,她还想着回家里住来着……   江余钦见她沉默,抬眸看她,说:“只住一周,很快就能出院了。”   “……哦。”   林织嘴上应着知道了,脸颊却无意识地鼓了鼓,似乎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负气着呢。   江余钦没有错过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个时候两人都吃完了饭,正准备回收餐盘准备离开,可还不待他们起身离开餐位,原本井然有序的食堂里突然出现一声突兀的异响。伴随着餐盘落地的声音,孩子的哭声也随之而来。   发生了什么?   林织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姝,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你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男人咬着牙,一副隐忍的模样,“我快跟你过不下去了啊……”   “呵,过不下去?过不下去就离婚啊!你以为我想继续跟你这个窝囊废继续过?笑死人了,屁点本事没有,我早受够你了!”女人冷笑,“把妞妞给我,你想滚就早点滚蛋,别继续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刘姝,你……”男人听了女人的反击,诧异至极,“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吗?”   叫刘姝的女人伸手去夺被男人护住的五岁女儿,脸上全是不耐:“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吧?嫁给你这么多年,你看你让我们娘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住脏乱的出租房,冬天没暖气夏天没冷气,还得和人合租?我受够了!”   刘姝道:“把妞妞给我,你可以滚蛋了!”   男人护着孩子不让刘姝碰,脸上一片灰败:“我可以走,但妞妞……我不能让你带走。”   穿着医院统一病人服的五岁女孩又惊又惧,一个劲往男人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哭喊着惊叫:“爸爸!爸爸!我不要妈妈!我不要跟着妈妈走!妞妞好累啊,不想再要妈妈了!”   男人心痛,将孩子抱起来,护在怀里,低声哄着:“妞妞别怕,爸爸这就带你离开,别怕啊,别怕……”   这一突然状况让前来吃饭的食堂众人看见了有热闹可瞧,于是自发地围了过去,对着人群中间的一家三口指指点点。   男人急得额上生汗,一边急切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一边抱着孩子往人群外挤。   最终,男人带着孩子挤出了包围圈,而叫刘姝的女人力气弱,被困在了人群中,气急败坏地直跺脚。   林织的视线被人墙严密地挡住了,再加上她的听力被围观者们的哄闹严重阻碍了,以至于对于这个发生在医院食堂的闹剧,她只是了解到了个大概。   她无意冲过去看热闹,只感慨地叹一口气,叫上江余钦打算离开。   可十分不巧,她刚刚起身就被人狠撞了一下,撞得她差点头埋进餐盘里。   “啊!抱歉抱歉!”抱着女儿的大叔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明明疲惫万分,却依然打起精神跟林织道歉,“真的非常抱歉,你没事吧?”   林织的目光落在抽泣中的女孩儿身上,摇摇头,笑着反过去安慰道:“不用道歉,我没事的。”   大叔闻言又道了一声“对不起”,这才抱着孩子匆忙离开。   这时,叫刘姝的女人也终于挤出了包围圈,踩着高跟鞋追了上来,看到丈夫走远,恨恨地啐了一声。   林织的视线只是短暂地落在女人身上,后者就皱起眉头破口大骂起来。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吵架吗?要不要我到你娘的葬礼上专门表演给你看啊?!”   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的林织被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脸色白了一下。   对面的江余钦脸色沉了沉,一双眼眸暗而无光,他看着女人,只是看着她。   女人见又有人看她,本想大骂,可目光触及江余钦的眼,心中莫名一冷,下一秒噎住了。   江余钦看着她掀了掀嘴角,用不严厉的语气说道:“道歉。”   女人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江余钦淡淡重复道:“道歉。”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向那个女孩道歉,心中郁气满满,可见江余钦衣着不凡,气质惊人,恐惹到不该惹的人,表情扭曲了一瞬,最终还是朝林织低了头。   她有些别扭地道了歉,可林织抿着嘴唇不说话,不想接受她的道歉。   见此,叫刘姝的女人怒不可遏,吼道:“我已经道歉了,接不接受是你们自己的事而,恕我不想继续奉陪!”   说完,携带着一身怒气,几乎以跺穿地板的力道走了。   林织低着头,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空餐盘。   江余钦看她,问:“被吓到了?”   林织闻声抬头,缓缓摇头:“只是觉得有点难受。”   她本来没有父母的记忆了,但听到那个女人提及母亲,仍然觉得十分难受。   思及此,她的眼中带了一丝茫然,问对面的男人:“钦钦,我的父母真的……已经去世了吗?”   她只有从医院醒来以后的记忆,而这些记忆的开端便是江余钦的父亲江伯父站在医院病房中对她说的那句话。   “林林啊,你的爸爸妈妈……你已经没有家了,要来我家吗?”   江伯父那样对她说。   当时的她不懂得忧愁,因此对这句话并无太多感触,不仅没有太多感触,在听到面善的伯父说要带她离开,她一想到要结束这个孤独的地方,反而欣喜异常,一口答应。   而此时此刻,当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糟糕透了。   她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呢?   胸口的悸动在告诉她,她的父母应该是极好极好的人。   可惜,她已经见不到了。   她突然陷入悲痛中。   对面的江余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抬起头看他时对她说:“等你出院后……”   “我带你去见他们。”他这样对她说。   而她因为他并不十分温柔的话语而心生温暖,于是不由蹭蹭他的掌心。   她勉强笑了笑,说:“钦钦啊——”   依然是依恋的语气。 第三十章 失控   林织被要求留院观察, 江余钦放心不下, 留下来陪护。好在她住的VIP套房, 身为陪护,条件也不至于多么艰苦。   江余钦很忙,留院陪护并不意味着把工作抛在一边, 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罢了。   梁宣每天会准时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送过来,必要的时候还会安排网络会议。而江余钦以前也并不会总是坐守公司, 对于他来说, 至今为止, 他已经非常习惯远程指挥了。   林织留院的第三天,梁宣再一次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公司里的文件,而是——   “江明瑶小姐被其父亲转移到国外去治疗了,说是失忆事大,不能马虎。”   ——他带来的是关于江明瑶的消息。   江余钦听到助理的报告, 脸上表情不变,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   而后顿了顿,又说,“原先那个家族聚会的计划暂时搁置, 不用再去通知江家人了。”   梁宣应了。   江余钦说完便没有再多的吩咐, 就放梁宣离开了。   提起江明瑶就不得不提起三天前的事情,当时梁宣来报, 说江明瑶车祸撞到了头,以至于失忆了。   江余钦并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对这件事的唯一看法只有——江明瑶害怕了,害怕在家族会议上讨论她离籍的事情,因此借助失忆这一手段逃离家族会议。   这一招虽然不十分聪明,但够用,至少江余钦听到这件事后果真如她所愿搁置了计划,没办法不搁置,毕竟他还是她的叔叔辈,就算不关心小辈,也不能在小辈传出失忆之言的时候派人去调查她真的失忆与否,那有失身份。   而借助失忆暂离国内躲避风头,这远比借助失忆装疯卖傻讨巧卖乖要好得多,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余钦不适时宜地想,他的这个小侄女虽然学坏了,但还没蠢到离谱的地步。   算了,这一次她也算得到了教训,知道缩着脖子装鹌鹑,至少短时间不敢再乱来了。   如若她下次再敢兴风作浪……   想到那种场景,江余钦的眼神不由变冷。   林织从套房的洗手间里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眼神持续迷离中,她迷迷糊糊地走着,没注意前面的墙差点直接一头撞上去,好在她及时回神,在撞上墙之前救了自己一命。   她停在一指之远的墙壁前,鼓着眼睛死命瞪着面前的墙。   坐在客厅中的江余钦余光扫见她的衣角,偏了偏头,去看她在做什么,却只看到她跟一堵墙较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织注意到他的视线,终于停止了对墙壁的瞪视,几步走到他面前。   “宣宣来过了?”她问。   因为她过于习惯以前的称呼,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纠正过来,而且也有点放弃纠正的意思。   江余钦点头,点完头看到她手上湿漉漉的便递了一方手帕给她,她自然地接过来,拿着手帕擦手。   “又是工作吗?”她以闲聊的口吻问。   江余钦不想让江明瑶的名字传入到她耳中,于是说是。   林织没有起疑,顺着这一点说:“这样很累吧?”她皱巴了脸,有点纠结,“钦钦其实可以不用陪着我的。”   江余钦看她一眼,只是说:“不累,最近也没有很忙。”   林织睁大眼,怀疑道:“真的?”   江余钦把自己手中的文件展示给她:“你看看?”   林织立马摆手:“不、不了。”她甚至往后退了一些,“我看这些不好吧……”   这就是三天前的林织和三天后的林织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了,如果是三天以前,林织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凑过去看,就算她看到的是拾光传媒最机密的文件也同样如此,而现在她知道避嫌了。   林织眸光闪躲,有些质疑江余钦的动机,瘪了瘪嘴,说:“钦钦别开这种玩笑啊,不能开这种玩笑的……”   江余钦闻言拉住了她的手,亲手把手里的文件递到她手中,说:“再看看。”   林织本想拒绝,但在看到江余钦脸上的无所谓之后迟疑着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落在她眼中的并不是拾光传媒的什么机要,而是……一些旅游项目的宣传单。   江余钦说:“等你好些了,可以选个地方出去散散心。”   林织做了一年多的记者,为了一个报道踏遍山川南北,在江余钦看来,她是只不受拘束喜欢自由的小鸟,不应做个笼中之雀。   林织病着的时候没办法到处跑,现在却可以了。为此,江余钦特意在这两天里为她收集了不少旅游点的资料。   江余钦道:“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林织忽然间觉得手中薄薄的宣传单异常的沉重,压得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情难自禁,翻了个身直接扑倒江余钦,低声唤:“钦钦啊——”   江余钦被扑了个措手不及,直到软软糯糯的声音落在他耳际,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僵住了。   “不能扑人。”他下意识地说。   林织想也没想就回说:“我知道的。”   虽然知道,但有点忍不住,换言之,她失控了。   江余钦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织终于从失控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突然爆红,她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脖子都变成粉粉的了。   她慌手慌脚地从江余钦身上爬下来,看一眼看起来淡然的江余钦的一眼,转身埋入沙发中。   她拿抱枕盖住自己的头,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对、对不起……”   自然,她没有忘记道歉。   江余钦晃了个神,下一秒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比起林织失智时的一扑,现在的林织的这一扑所带给他的冲击显然更加强烈。   但他毕竟是个情绪内敛的男人,因此从表面上来看,他并无异常。   “知道错了?”他用极淡的语气问道。   林织听了更加愧疚,拿抱枕将自己埋藏得更深,更深……深到看不见了的地方最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余钦也微微红了耳朵,虽然面色依然一派淡然,但目光失焦,似在走神。   “以后别再这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怪有威严。   抱枕之下的林织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好”。   江余钦:“……”   他其实……   其实什么?他也迷茫。   林织自觉自己不能继续和江余钦待在同一个空间了,因为氛围会变得有些奇怪。她不想这样,因此留了一句“我去外面的花园”转转,然后就溜走了。   她出了住院部大楼,迎着和煦微风走进花园。   现在正是黄桷兰的花期,绿色的叶,羞涩的花,清风拂过,满园花香。   林织从黄桷兰树下走过,闭着眼做了个畅怀的深呼吸。   睁开眼,目光低垂,看到不远处蹲着个穿病人服的小女孩,五六岁左右的身量,看背影就觉很眼熟。   仔细回想,想起是三天前在食堂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正蹲着小小的身子拿手指轻拨花园里的红杜鹃,看背影怪孤单。   林织回想起那天食堂里的情景,猜测这个孩子一个人出现在花园里可能是因为父母忙着争吵无暇顾及她,这样一想,她怎么都做不到无动于衷,顿了顿,她朝她走了过去。   “小妹妹,一个人吗?”她来到她身边,问她。   女孩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茫然。   林织放柔了声音,再次和她搭话,问她:“你喜欢杜鹃吗?”   “……杜鹃?”   “是啊,杜鹃。”   “花花很好看,妞妞也好看,他们喜欢妞妞。”   咦?   林织心中起疑。   短暂的交谈中,这个小女孩似乎暴露了思维上的不足,说话逻辑混乱,且语速较慢,脸上的表情有些跟不上自己的语言表达。   林织刚刚才经历了一段不短时间的失智生活,并在特教班里认识了不少的特殊孩子,因此她本能地察觉出眼前这个孩子可能……   林织面上表情不显,笑着问她:“你叫妞妞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呢?”   “爸爸?”小女孩偏了偏头,漫长的空白时间过后,她突然放声大哭,“哇哇哇!爸爸被妈妈赶走了!妞妞想爸爸!哇哇——”   情绪爆发之下的小女孩语速变快了许多,逻辑也更为通顺,看起来就和寻常孩子无意。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织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哭,还哭得这么伤心,一下子慌了手脚。   “妞妞,你别哭啊,别哭了……”林织慌乱安抚孩子,可效果甚微,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是认出了妞妞,远远地朝林织喊。   “姑娘,别靠近那个孩子,她妈妈凶着呢,当心惹祸上身!”   “那个孩子被她妈妈当成摇钱树带去做童模,累得都病倒了可依然不忘给她接活,她爸看不下去要带孩子走,正和她妈吵得不可开交呢!”   “作孽啊,听说孩子还有些智力迟缓,平时一个指示一个动作,很听话,长得也好,所以被童模经济公司喜欢,这就成了孩子妈的摇钱树了。”   “这个孩子啊,我上一次也看到了,当时是来检查……”   远处的讨论声突然小了下去,似乎触到了禁忌,不好广而宣布之。   林织不知道这些人想要隐瞒什么,但只论她听到的这些,就已经很难受了。   她心里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想说点什么,可张开嘴时发现自己几乎失声。   孩子依然在哭,哭得让人心碎。   林织哑着嗓子道:“妞妞,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好吗?” 第三十一章 重拾   林织的话顿时引来数道关注, 那些关注她的人听了她的话纷纷摇头, 露出一脸的不赞成。   这个世界不缺正义感, 住院部的患者以及陪护家属甚至护士医生在察觉了妞妞的情况后,也有不少朝妞妞伸出热心之手的,可与妞妞的母亲接触过后, 大多都选择放弃了,不再多管闲事。   妞妞的母亲刘姝太难相处了, 作为热心人士, 手要是伸得太长了, 会惹祸上身。标志性事件有,就是几周前的实习医生离职事件。   当时, 一个刚来这家医院实习的青年看不惯妞妞母亲的作为,为妞妞出头和妞妞母亲争执了几句,妞妞母亲就在医院闹得不可开交,院方为了医院的安宁着想, 只能将那个实习医生劝退了。   这件事后,妞妞的事情就在住院部广为流传了,而且颇有威慑作用,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靠近妞妞一步了, 怕惹上麻烦。   直到林织入住住院部。   林织发现了妞妞, 发现了就无法无视了。   她其实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女孩,失忆前作为一名文字记者, 往往为了传递真实揭露未知,和团队翻山越岭, 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和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更是寻常。   而现在她虽然不记得这些事了,也因为江余钦的保护让她看起来像朵漂亮却经不住风雨的温室之花,但印刻在她骨子里的正义感,以及百折不挠的韧性依然深刻而清晰。   别人不愿意接近妞妞,她不愿意成为这些“别人”。   “妞妞,要和姐姐一起去找你爸爸吗?”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朝麻烦主动伸出了手!   五岁的孩子闻声停止了哭泣,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爸爸?”   林织拿手轻轻替她擦去眼泪,说:“是呀。”   孩子突然扬起笑脸:“爸爸!”   那么明媚,仿佛隐瞒已经全部散去。   林织的心弦因为这个笑容而拨动,弦音悠长。   她以为这个孩子是答应了自己的话,于是朝孩子伸出了手,想牵着孩子走,可她只是刚刚抬起手,下一刻,背后传来震天的何止:“你在做什么?!”   她被震懵了,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身边刮来一道风,制造出风的男人猛地将女孩抱离她身边,紧紧护在怀里,并一脸戒备。   林织眨眨眼,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妞妞的爸爸,松了口气,解释说:“先生,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妞妞一个人,想带她去找您。”   男人依然防备。   他在妞妞面前的时候总是防备着别人。   他的可爱的女儿因为智力发育迟缓经历过不少欺骗和欺负,他作为一名普通的并不强大的父亲,不得已之下,渐渐变成了一名并不十分友好的父亲,在有些情况下。   林织很能理解他,因此并不介意。为了降低不让对方产生威胁感,她甚至往后退了几步,预留出安全距离来。   “先生,我们先前见过的,在食堂里。”她开口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带妞妞来找你。”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食堂的那次见面,也许是因为林织本来就长了一张可爱到让人难以建立心防的脸,也许是因为……种种原因之下,男人终于卸下了心防。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说:“是你啊……刚刚……抱歉了。”   林织摇头,说没关系。   男人将妞妞放出自己的怀抱,变成牵着她的手的模式,抬眸看一眼对面的林织,又看看周围的人,神色复杂:“他们都不愿靠近妞妞……”   林织眨眼:“是因为妞妞的母亲吗?”   男人沉默。   大概因为积压太久,一直以来承受着自己难以承受的心理重担,以至于这个男人在面对一个陌生路人的询问,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倾诉念头。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说:“妞妞的妈妈是在一年前偶然发现了童模公司的广告,当时妞妞被确诊为智力发育迟缓已经过去两年,妞妞果然如诊断说上说的那样,完全跟不上同龄孩子的发育,但她很乖,很少哭闹。妞妞妈妈得知童模公司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孩子,因为这样能够减少拍摄过程中的许多麻烦……”   “没有任何商量,妞妞妈妈带着妞妞去面试了……选上了。”   “当时我还挺高兴,因为家里负担重,上有老下有小,妞妞还是这样子的情况。”   “妞妞只是换几件衣服站在摄像机前笑一笑就能比我一个月还赚得多,我可耻地觉得肩上的担子变轻了不少。”   “妞妞接了几次活儿,公司很看好她,后来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就会直接找妞妞。”   “妞妞妈妈尝到了甜头,辞掉了工作,专门给妞妞当经纪人。”   “这个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了,想要制止,可是妞妞妈妈不允许。童模的黄金年龄是三到五岁,过了这个阶段就不好接活了,妞妞快要超龄了,为了最大价值化,妞妞妈妈不顾妞妞的身体情况,接了超额的活,妞妞病倒了。”   “这几个月来,我因为这件事和妞妞妈妈发生了好几次争吵,可妞妞妈妈以离婚作为威胁,还带妞妞躲了起来。”   “我辗转了解到妞妞生病住院的消息,马不停蹄地从别的城市赶来……这一次,我一定要带妞妞走!”   “童模界很乱,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妞妞不止一次住院……”说到这里,男人脸上挂起了两道泪痕,“我的妞妞不能再承受这样的事情了,上天夺去了她的忧愁,就命定她应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本该享受我的照顾,十年,二十年……在我老去之前,我应护她周全……”   ***   林织走回病房时眼睛红红的,江余钦看到了,神色一顿,问她怎么了。   林织一声不发地坐到他旁边,拿起一只抱枕抱在怀里,将下巴埋入抱枕中,这才回答说:“……外面的花粉太多,过敏了。”   她看起来倒真的很像是一副轻度过敏的样子,但江余钦并不相信她是真的过敏了,因为他在照顾她的那段期间,有好好了解过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并无过敏史。   与其说是过敏,她看起来更像是……哭过了。   思绪游走到这里,江余钦把膝上的笔记本合上,看向她,神色认真道:“林林,你可以跟我说实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帮助她的,无条件地。   林织听了他的话,莫名泪目,双眸更红了。   她抽了抽鼻子,喃喃:“钦钦,我不想说啊……”   在不经过事件主人的允许,随意传播他人的不幸,她做不到,就算是传播给亲近之人也不行。以感动之名传散别人的不幸,这是不行的。   但如果能以转述的方式帮助到别人,她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江余钦——   “钦钦!”   “嗯?”   “我想成为一名撰稿人。”   “……”   林织的目光坚定,虽然仍然红着眼,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但因为沉淀在眼中的那些东西,莫名显得她柔中带了几分耀眼的韧。   江余钦晃了个神,想起了往日的林织。   她回来了。   没有记忆,但依然是林织,连选择的道路都一样。   江余钦没有阻拦她,对她说:“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   他支持她。   林织闻言便笑了,两颊显现出两只甜甜的酒窝,无意识地撒娇道:“钦钦帮我呀。”   她并不知道她以前就是一名出色的文字记者,是以笔代声之人,所以不免担心自己是不是拥有成为一名撰稿人的天赋。她下意识地向江余钦寻求帮助。   她被江余钦“养成”了。   江余钦察觉到这一点,心中重重一跳。   此时此刻他的胸腔中发酵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单一,沉静,平淡,云淡风轻。   他说:“好。”   于是林织笑得更甜了。   林织自从决心要成为一名撰稿人之后就变得忙碌起来,查资料,上网络课程,她正朝着自己的目标义无反顾地前进,前进。   而在她前进的过程中,她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她很熟练地就掌握了一名专业记者需要掌握的技巧与知识,天赋惊人!   她如此具有天赋,连带她的老师都惊讶了。   林织满心欣喜,欣喜的同时不忘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江余钦。   江余钦听了之后,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她以前的职业告诉了她。   她听完有些诧异,但也仅仅只是诧异罢了。   她并不介意江余钦的话把自己从“天才”的位置上拉下来。   “啊,原来我早已开始做这样的事情了啊!”她很高兴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如此相似。   比起是不是天才,她更在意——   “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没有帮到过谁呢?”   ——她更在意这一点。   成为记者,成为撰稿人,成为事件的传播者,她不是为了自我满足,只是为了能够给需要的人传声,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这就是她。   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没有帮到过谁呢?   江余钦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林织因为他的肯定而高兴得无以复加。她对过去的自己充满好奇,不断追问,于是从江余钦口里了解到了关于自己的更多的事情。之后她淡定不能了,心中她产生了某种念头,而且迫切想把这个念头实施,为此她坐立难安。   从产生那个念头的那一刻起,她便频繁地偷看江余钦,而且在看着他的时候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是想要求得江余钦的帮助。   她有求于他,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因此既希望于江余钦发现她的需求,主动向她提出,到时候她就可以顺势说出她的请求了。   可……   她的钦钦似乎变得迟钝了,迟迟洞察不了她的心思。   林织陷入了小小的苦恼中。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她心中藏了事,因此停留在江余钦身上的目光不由得久了点,江余钦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问她看着自己做什么。   林织“啊”了一声,回神过来说:“就是关于旅游的事,我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想过段时间再说。”   江余钦说“嗯”,表示知道了。   说完,又顾自沉浸在手中的财经杂志里去了。   林织:“……”   她眼神低落,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没跟钦钦聊到,而钦钦已经结束了和她的交谈……   像只被饲主忽略的猫宝宝,她有点忧郁了。   她顾自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她的钦钦正拿食指敲击着许久未曾翻动的财经页面,一下,又一下,似乎在数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余钦仍然不曾翻页,手指也依然点触着纸质页面。   突然——   “那个——”林织突然抬头,脸上多了几分祈盼和羞涩,“钦钦,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手指霎时停止,江余钦眼中划过一道兴味,心中默念了一个数字。   152。   林织犹豫了152秒,两分多钟,在他没有问起的情况下,终于主动出击了。   他有点小坏心地记录下了这个时间。   像是什么坏心眼都没有,江余钦表情淡然地问:“什么事?”   林织终究不是林林,无法心安理得地要求别人帮助她,提及帮忙,她有点脸红:“就是钦钦说过的我以前是记者的事,我想看看我以前写过的文章,所以……”   麻烦钦钦帮我搜集一下。   这便是她迟疑了许久的请求。   她撒娇的时候说过要让江余钦帮忙,但真正到了对方帮忙的时候她又不好意思了。   江余钦目光垂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扫过她眼中的局促,没有继续逗她,直接问:“你想什么时候要?”   林织道:“可以的话,尽快……”   江余钦说:“知道了,我让梁宣尽快搜集起来传给你。”   林织笑了,很高兴:“谢谢钦钦!”   江余钦不回话,但从他放松的姿势来看,此刻他的心情不错。   这时林织不知道想到了,突然喊了一声:“钦钦啊——”   “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钦钦好像很了解以前的我,我们以前就是这么好的关系吗?”林织好奇。 第三十二章 希望   林织说想要了解过去的自己, 江余钦满足了她的愿望, 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似乎对她的过往如数家珍,这让没有过去记忆的林织好奇,他们以前就很熟悉吗?是很好的朋友吗?   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醒神神鞭, 正好击打在江余钦隐秘的心底,霎时间, 他露出怪异的表情来。   关系很好?   不, 两家的关系倒是很好,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算一般,平常难见一面。   那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事呢, 夸张一点来说,简直像是她的另一个记忆库?   江余钦表示不想说出真实原因,也不想将自己默默注视着她的这一隐秘心思暴露出来。   顿了顿,他敛了敛气息, 说:“嗯,因为两家是世交。”   林织听了很高兴:“是真的啊,我们以前就很好!”   江余钦:“……”   ……算了吧,就让她这么想吧。   另一边, 林织并不知道江余钦的有意隐瞒, 顾自高兴中,似乎知道两人以前关系就很好, 会让求助于江余钦的她放下一点心理负担,毕竟是很好的朋友嘛!   这么想着,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林织想要看看自己过去都发表过什么文章,江余钦承诺遣人尽快帮她搜集,他的承诺价值不低,每个字都透出着真意,说“尽快”就真的很快。   林织是在出院后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梁宣发过来的文件,当时她刚刚结束网络课程,准备选择个实体培训机构去真枪实弹地体验一番。   梁宣如此高效率,林织吃了一惊,因为她以为忙碌的助理先生不会这么快就给她回馈。   吃惊之余,她莫名兴奋,那是对探索过去的自己的不能愉悦。   她怀着高涨的情趣点开了江余钦和梁宣传送给她的这份心意。   邮件中总共只有七八篇文章,多数发行在一个名为《环川行》的报纸上,林织从江余钦了解过,那是她曾经任职的地方,一个规模很小的小型报社。   《环川行》主要致力于边远地区的经济与人文的报导,向世人展示国家角落的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字字深沉,林织只看了两篇就红了眼。   没有一次性就消化掉所有文章的意思,她看完两篇就停止了阅览,而后在澎湃心绪的支使下写下了一篇心情笔记。   文字从指间流淌出来的感觉让她熟悉到不行,仿佛自己曾为正确传达自己想要传达的东西写了无数废稿,以至于指间完全熟悉每一个文字,丝毫不觉滞涩。   一篇《致陌生的我》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她合上笔记本,趴在书桌边缘咬着指甲盖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应声抬头,看一眼紧闭的门,起身过去开门。   李姐站在门外,一脸的忐忑,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贸然开口。   林织疑惑,问“李姐姐怎么了吗?”   一声“李姐姐”让李姐瞬间红了眼。   “没……我没……”李姐语无伦次。   得知林织已经恢复,这让照顾了她许久的李姐既欣慰又忐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全新的林织。可林织的一声“李姐姐”昭示着林织既变了,又什么都没改变,这让李姐的心情如何不复杂。   再加上一点,李姐一直对林织心怀愧疚,觉得林织会一个人昏倒在家,其中有她的责任。因此,在林织住院期间被遣回江家主宅,直到现在才回到江余钦的公寓的她,其实是第一次见恢复智力的林织。   有些话堵在胸口,有些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像个无措的孩子,最后只是盯着林织,吐出沉甸甸的几字话语:“林林,你回来了……”   林织愕然,下一秒扬起笑容,抱了抱这个倾心倾力照顾自己许久的姐姐,用充满感激的语气说:“是啊,李姐姐,我回来了。”   这个拥抱化解了李姐心中的愧疚,她从这个拥抱中感受到了,林织对她只有爱,没有怨。   至此,那块压在她心脏在的重石终于卸了下去。   她露出如获新生的释然。   两人转入客厅谈了一会儿心,李姐看时间不早了就要去厨房做饭,林织提出帮忙,不过被李姐拒绝了。   “别了,你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吧,免得两个人挤在一个地方手忙脚乱的。”李姐说。   林织吐舌,嗔道:“李姐姐是在嫌我麻烦吗?”   李姐笑说:“你还记得你曾经做给少爷的那道菜是什么样子的吗?”   林织:“……”   好吧,她被说服了。   她在厨艺一道的确没有太多天赋。   林织被说服,于是乖乖坐在客厅等吃混吃,可她没有像李姐说的那样用看电视消磨时间,而是拿手机探险。   手机是她以前用过的,在她失智期间一直呆在抽屉里落尘,现在终于用得上了。   说探险是因为她很久没用过自己的手机了,里面的软件有哪些,联系人有哪些,微博关注有哪些……她都不清楚,明明是自己的手机,却给她一种探险的感觉!   她最先打开的微博,因为她正想去看看现在的时事热点。   想到这里,她点一下带有微博标志的软件,调到首页,打开热搜榜。   她沿着榜单一一看下去,遇到感兴趣的就点开来看,她一路看下去,最后被榜上的某条热词所吸引。   #父亲推亲生女儿下楼#   话题榜上有这样一条热词在,林织皱了皱眉,犹豫半晌还是点开了看。   【亲生父亲狠心推五岁女儿下楼,女儿重伤昏迷】6月xx日,A市医院一男子将年幼女儿狠心推下楼,导致其重伤昏迷,热心市民拍下这一幕,将其发布在网上,引起广泛热议,事后媒体追踪了解,经过采访其母亲,得知这名重伤的女孩其实是一名智商障碍患者,父亲因不满她智有异力,竟将其狠心推下楼。女孩母亲表示已经和男子提出离婚申请,并为争夺女儿抚养权不惜一切代价!   林织读完新闻后点开了后面的配图,下一秒惊得直接站起来。   在经过打码处理的照片中,她依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个新闻报导的不是别人,正是妞妞和她的父亲!   怎么会这样?   妞妞重伤昏迷?原因竟是维护她的父亲?   林织忍着强烈的不适感,点开了新闻下面的回复。   【父亲有多狠毒,母亲就有多伟大!强烈支持母亲争取抚养权!】【好可怜,生下来时已经被上天抛弃过一次了,现在又被自己的父亲抛弃第二次,还好有个爱她的妈妈……】【这个父亲真是畜生不如,真想拿刀宰了他!】【关爱智力障碍儿童,让不幸的他们感受幸福。】【这什么父亲啊?恶臭!】   【儿女的脆弱造就了母亲的强大,加油,母亲!】……   微博上尽是这样的评论,对母亲的支持,对父亲的批判,对女儿的怜悯,这些字眼组合起来,让林织产生了不小的错乱感,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妞妞母亲远不如妞妞父亲关心妞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林织从这条新闻中察觉到还有其他信息,于是顺藤摸瓜,几番查找,终于找到了新闻中所提及的“热心市民的曝光”。   她看完那些评论上万的微博,了解到所谓的曝光乃是某个网民贴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妞妞头朝楼梯摔下,背后是两只属于男人的粗糙的大手,看起来就像是男人推孩子下楼的直接罪证,一张是妞妞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的照片。照片附文解释说,自己去医院看病,没想到看到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   这条微博因为曝光内容太过骇然,因此很快就被吵上了热搜,引来了不少媒体的争先报导。   然而,林织作为半个知情人,看到这条微博的第一眼,并不像网友们所唾骂的那样,是父亲推了女儿下楼,这明显更像……更像是妞妞坠楼,父亲急着去救她!   既担心妞妞的情况,又担心妞妞父亲的心理状况,林织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院看看。   她这么想着,再也等下去,抓起包就要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朝厨房的方向喊:“李姐姐,我又是要出门一趟,帮我把饭温着吧!”   李姐惊讶,举着刀就跑出了厨房,看着在门关换鞋的她,问:“怎么这么匆忙?”   林织道:“有急事!”   李姐一听有急事,脱口道:“那等我换个衣……”   说到一半,想起林织已经恢复智力,不再需要她的陪同,失声了。   林织没有忽略这一点,穿好鞋的她回头朝李姐一笑,说:“李姐姐不用陪我去,在家休息吧。”   李姐胡乱着点头。   她不由想着一件事。   习惯如此可怕,那么习惯宠爱着林林的少爷,是否在林织恢复的现在,也依然习惯性地宠着她呢,用那种对待孩子一般的极端宠爱方式?   李姐陷入沉思,目送着林织打开门走出公寓。   林织跑出公寓后打了个车直接去了医院,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惊讶地发现数个拿着摄像设备的媒体工作人员正围着路人采访。   大概因为新闻的持续发酵引来了太多的关注,妞妞所在的医院早就被人扒了出来,如此一来,新闻工作者,热心网友,吃瓜群众……各路人马纷纷赶来,将医院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林织也被堵在了人墙外,正思索着怎么才能破墙进去,突然被个记者发现,并戳了个话筒到她面前。   “请问女士,你也是为了妞妞而来吗?对于网上关于虐童案的量刑修改的呼声,你有什么看法呢?”   林织一脸懵,下意识地拿手挡脸。   见此记者提示说会打码处理,让她放心,可林织更不希望自己被马赛克了的脸出现在网友视野中……   林织婉拒了记者的采访,看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头,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好在这个时候院方出动了警卫前来疏通人流。林织以回院复查的理由探过警卫那关进入了医院。   进入医院不久江余钦的电话就打来了,问她怎么这个时间点去医院复查。   林织并没有因为江余钦这么快就得知了她的行踪而心生不悦,没有想过自己是被冒犯了隐私,而是认为江余钦是关心她,这才向医院打了招呼,在她去医院的时候通知他。   她回说:“不是去复查,是因为妞妞好像陷入了麻烦,我去医院看看。”   江余钦在电话里问:“什么麻烦?”   林织急着打听妞妞的病房,听到江余钦的问题,顿了一下,说:“现在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钦钦,我过会儿去医院找你,当面跟你讲,好吗?”   江余钦说“好”,之后嘱咐她注意安全,这才挂断了电话。   通话刚刚结束,林织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疑似妞妞父亲的身影正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喊:“先生!”   妞妞父亲听到声音步子一滞,缓缓侧头——   那一瞬间,也许是因为男人的旁边就是窗户,光线射进来,落在他身上,给了他一种光影上的修饰,以至于看着他的林织产生了一种错觉,错认为阴影几乎笼罩了男人的脸,让他看起来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灰败。   她愣了愣,下一秒听得对方平静地说:“是你啊。”   他还记得她。   林织点头,朝他走近了几步,说:“我听说妞妞受伤了,想来看看她……”   男人似乎很累,极度的疲倦损耗了他的身体机能,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有点慢节奏。   说话也慢吞吞的。   他说:“听说?网上吗?”   他的语气咋一听带了一点点嘲讽。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她没出什么事,网上都是误传,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说着,他就要离开。   林织觉得这个男人变了,变得不再像是上一次见面时那个揽着孩子的肩背口口声声着守护的坚强的父亲。   他变得有点……缺乏生气。   林织见他拖着伛偻的背越走越远,走过长长的走廊,撞上某个护士,机械地道歉……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她此时就这么目送他离开,她将后悔一辈子。   她不想这样!   于是,遭到拒绝的她又抬步追了上去,喊:“妞妞爸爸!”   医者、患者、陪护者……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她却没有注意到似的,只专注地盯着那个男人。   她微笑着,尽量展示自己的善意,说:“妞妞爸爸,我还是去看看妞妞吧。”   男人微微皱眉:“她需要休息。”   林织说:“我不打扰她,只在病房外看一眼就好。”   男人闻言紧了紧右手,林织注意到那只手中握着一张什么纸张。   林织像是没注意这个细节一般,视线悄悄从他的右手处划走,落回到男人的脸上,说:“妞妞爸爸,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不久前我因为事故原因导致智力失常,事后申请了一个特教课程,现在我用不上了,但课时还剩下挺多,特教班那边说我可以选择退款,或者重新安排另一人来上……我想到了妞妞,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带妞妞去体验一下。”   “据我了解,有不少的孩子上完特殊课程后也能顺利融入到社会中,这是特教机构存在的真正意义。而妞妞的情况并不严重,所以……”   男人眼中终于多了一丝神采,他急切地问道:“妞妞以后能够正常回归社会?!”   林织不愿意抹杀一个父亲的希望,因此善意说道:“是有可能的。”   男人睁大眼,下一秒脚下一软,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嘴里念叨着:“我的妞妞……妞妞有可能……有可能……”   他语不成句。   林织见此无措极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但她知道不能让一个男人一直跪着,因此伸手想去扶他起来,可她只是刚刚抬起手,男人突然朝她扑过来,有些迫切又有些羞赧:“那个特教课程……真的可以让给我们?”   他不想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但他很穷,因为妞妞的住院,他贫瘠的存款变得更加凄凉了。他暂时拿不出这笔钱供妞妞上特教班,但他会记着,事后一定偿还!   林织“啊”了一声,下一秒笑起来,说:“可以的,我也用不上了。”   男人感动地捂脸,连声道谢。   因此这个动作,他没注意手上的纸张落在了地上,林织匆忙扫了一眼,察知那大概是一张关于离婚案件的法院传票。   男人很快发现自己掉了东西,迅速捡起,匆匆塞到裤兜里。   他抹干眼泪站起来,讪讪笑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林织摇头,沉默地朝他递出一张纸巾。   男人看到她的举动,眼角再次泛红,急忙低头掩饰。   林织心中微微呼出一口气,觉得眼前的这个平凡的父亲再次有了改变,他一扫先前的灰败,变得鲜活起来。就像是看到了希望,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男人带林织去看望妞妞,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下特教班的换人交接,为此,两人还交换了名字和电话号码。   费洪,这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林织从费洪那里了解到,妞妞是因为被妈妈的探视突然吓到,逃出病房时不甚踩空跌倒,他追上去救她,却被人拍下了引人误会的照片,还发布到了网上。   妞妞的确摔伤了,但情况并不严重,一直住的都是普通病房,和网上的传闻大相径庭。   费洪在得知网上情况时妞妞妈妈已经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并以煽动性的语录博取网友们的支持,为的正是离婚后的妞妞的抚养权。   “她想万无一失,想继续利用妞妞赚钱。”费洪说到这里,表情沉痛。   林织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个世上为什么还有这种只会利用孩子的母亲。   沉默半晌,林织小心翼翼地问:“那费叔叔打算怎么办呢?要去网上澄清吗?”   网上现在已经是妞妞妈刘姝的主场,网友一面倒地拥护她,而费洪如果这个时候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澄清事实,必定会带来更加爆炸性的流量。   费洪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因为那样做虽然能够还他清白,可同时也将把妞妞的不幸曝光在更多人的面前,他希望他的妞妞平安平凡地长大,希望这个社会能够正常地接纳她,而不是怜悯她。   想到这,他犹豫了。   林织没有替他做决定的意思,只说:“叔叔好好想想吧,如果需要帮忙,请务必给我打电话。”   费洪听了非常感激,一双被工地水泥侵蚀得粗糙的手不断颤抖着,正如他颤抖的嗓音。   “林小姐,我真的……真的……”他哽咽道。   林织微笑:“叔叔叫我林林就好了。”   说完,看向病房内已经安然睡着的妞妞,表情柔和。   “那么,下次再见了。”她说,提出了告别。   她现在得去江余钦的公司一趟,告知她的钦钦,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她给妞妞预定了一个特教名额……   是的,其实她与特教班之间的课程费用早已清算,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给那个费叔叔一个接受她的帮助的谎言。   她听江余钦提起过,说她的个人账户里还有不少钱,她不求多么富裕,眼下只希望那笔钱能够支付特教班那边的费用。   林织急着去找江余钦,费洪没有留她,送她出门。   林织笑着跟他说再见,让他不要再送,回去陪着妞妞。   费洪应了,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人生一片迷茫,网络上的咒骂,妻子的步步紧逼,有那么一瞬间他被绝望所掩埋。   他甚至想,为什么他一定要活得这么累,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轻松的道路呢?他的妞妞也是,为什么一定要活得这么累?   他想带着妞妞走更加轻松的道路。   林织不知道,她的出现给费洪和妞妞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据资料显示,一名智力障碍者的父母因为绝望携子自杀的概率并不低。差一点,那还一点……费洪就成了这些自杀案例中的一员。   但林织……给了他们希望。 第三十三章 孩子   林织并不知道自己巧合地成为了某些人心中的一束光, 她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平凡的事, 不值得给自己树立什么功德牌, 所以也就不值得挂在心上。   她离开医院打车去了拾光集团总部,进了江余钦的办公室,向对方解释了电话里没有解释清的事情, 最后说到自己为承诺给妞妞一个特教班名额的事情。   “我以前是做记者的,真的会有存款存下来?”林织想了想, 觉得江余钦的话也许过于委婉, 或许他只是不好意思告诉她,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穷光蛋!   林织有点忧愁。   江余钦感受到了她沉甸甸的愁绪,没有解释太多, 只是说:“真担心不够花的话,过两天我给你办一张我的副卡。”   花他的钱总不担心会不够花吧?   虽然自夸不太好,但事实的确如此,他的身价排名一直排在普通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江余钦说要给林织副卡, 可林织十分正直地拒绝了。   “不能这样子的……”林织拒绝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钦钦的钱要是给我花的话,陈姐姐不是会吃醋吗?”   江余钦:“……”   经她提醒他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儿……   事实上陈若言的帮忙在那次慈善晚宴之后就已经结束了,只是事后陈若言被江家人盯上, 行动不便, 不得已之下他才为对方寻好了隐居的地儿。   这不是金屋藏娇,只是道义上的回礼。给帮助了他的人一点庇护, 处理因为自己牵扯出来的麻烦,这是他的责任。   毕竟陈若言离他的视线太远了, 再加上林织突然入院打乱了他的节奏,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有点忘记那位陈小姐了,也忘记了向林织澄清他和陈若言之间真正的关系。   此刻提起,江余钦下意识地想要澄清,可澄清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儿,变成了一句:“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林织惊诧不已,“怎么会这么快就分手?”   江余钦道:“不合适。”   林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余钦看她一眼,也不说话了。   他之所以隐瞒了和陈若言之间的真正关系,主要是因为不想林织知道他做这样的事是为了她,以便换取她的好感,他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好感。如果他此时告诉了她真相,就有违他不求回报的初衷了。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度纠缠,他言归正传道:“陈若言不会在意你花不花我的钱,所以你尽管放心。”   “唔……”林织支吾。   江余钦看她,问:“还有在意的事?”   林织道:“就算陈姐姐不在意,我也不能花钦钦的钱,因为没有陈姐姐,以后也会有别人,我会自己赚钱的!”   她住在别人家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她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花人家的钱呢?   江余钦默了默,最终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哦”,没有勉强。   其实他明白林织还不至于落魄到需要花别人的钱,她的父母生前有给她建立个人基金,只不过想要动那些钱需要走一些程序。而她的个人存款因为忘记了密码的缘故也需要去银行一趟。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你身上带了身份证了吗?”   林织摇头:“离家时走得匆忙,忘记带了。”   江余钦表示了解,说:“那下次带上身份证去银行一趟。”   林织明白他这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去银行调出存款,点头应了。   江余钦又道:“特教班那边我让梁宣帮忙联系,你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林织继续点头。   “还有费洪那边的事……”江余钦本想说别管了,但见林织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似乎对正义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顿了顿,改口道,“注意安全,别受伤。”   “好!”林织连连点头。   江余钦看她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在他接连的叮嘱之下,站姿都有所改变了,变成收腹挺胸再正经不过的模样,好像把他当成了小学班主任……   见此,江余钦眉梢微微抖动,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   “钦钦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林织在他开口之前问,满眼的真诚,似乎他说什么她都听取。   江余钦:“……”   他顿了顿,最终问,“吃饭了吗?”   林织一听这话,一直被她忽略的肚子高调地刷起了存在感。   她感觉肚子空得有些难受,垮了肩:“还没有……”   她皱着脸说,“本来要吃了,可突然刷到了妞妞的新闻,没多想就跑了出来……”   江余钦一声不吭抽身站起来,道:“跟我来。”   林织追着他小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问:“去哪儿啊?”   “吃饭。”   “哦!”   林织自然还记得离家前让李姐温饭了,便对江余钦提起,江余钦听了之后给李姐打了一通电话,告知了这边的情况,之后才带着林织走出办公室。   一出门,迎面遇上了抱着一叠文件的沈秘书。   沈秘书穿着一身轻职业装,既显干练又显气质,她在向同办公室的李秘书讨教学习之后,现在已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变得稳重了,也变得更可靠了。   此时她看到林织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礼貌地朝林织点头行了个礼,之后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江余钦身上,问:“江总,您要外出?”   江余钦只说:“一个小时后回来。”   沈秘书记下,翻看了一下行程表,道:“半个小时后有个高层会议,江总如需调整,我会和各位与会人员协调延后。”   “嗯。”   “调整过后的行程我会尽快发送到江总您的手机上,还请江总不要忘记接收信息。”   “嗯。”   话到这里,沈秘书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外出愉快。”   江余钦点头,与秘书错身而过。   林织反应慢了半拍,看他走远追了上去。   追到他身边,忍不住感慨:“沈秘书变得好厉害!”   江余钦目不斜视,说:“成长是必须的。”   如果没有成长,沈秘书将待不到实习期结束。   林织没有听出身旁男人的言外之意,思绪走偏,说:“我也需要成长!”   她一边说一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那样子十分可爱,江余钦看到后,反射性地抬起了手,目标为她的头顶。可就在这时,林织突然抬起了头。   江余钦猛然顿住,紧接着林织也顿住了。   此时此刻他的手悬正在她头上不超过五厘米,目的明显,林织不自觉地凝视着那只手,双眸收拢,变成了斗鸡眼。   “……”   “……”   沉默。   沉默。   突然,林织“啊”了一声。   “钦钦是想摸我的头?”她问。   江余钦无法否认,因为他的手就是一个无法脱罪的强力罪证!   他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找借口说:“你头上有……”   “树叶?还是花瓣?”林织打断他,笑得两眼弯弯,接着拉着江余钦还停在半空的手落在自己的头顶,说,“我又不介意钦钦摸我。”   江余钦:“……”   他感受着手心下的柔软发丝,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对待心理和生理年龄都已经成年的林织,却仍然忍不住摸了几把。   林织不知道摸着自己发顶的男人的心理挣扎,闭了眼,笑说:“其实我很喜欢钦钦的抚摸呢。”   江余钦一顿,下一秒收回手,敛了敛表情,说:“该走了。”   说完率先走向前方。   林织惊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她追上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试图找出他态度改变的原因。但很可惜,她没找到,直到坐到餐厅中,她也没找到。   思索无果,她不得不将疑问搁置,专心用起餐来。   午餐吃的是土耳其特色菜,林织吃完赞不绝口。江余钦受她的影响,本已用过餐的他也不由地举筷吃了点。   餐厅的氛围很好,不是多么高档的餐厅,用餐地点也不是什么VIP包间,就在大厅里面。虽然在大厅,但餐桌与餐桌之间流淌着奇异的氛围,就好像这个餐桌上的幸福感传递到了另一个餐桌,这是在包间里所感受不到的。   林织喜欢这种感觉。   她享用了一顿异常满足的午餐,可惜她的好心情在她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大大打了折扣,这都是因为她从洗手间出来后在过道处遇到了某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讲究的高定,修饰得身形修长,脸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看起来气质温和,书香气满满。   但只是看起来。   林织不过是从他旁边走过,就被他污蔑踩了他昂贵的皮鞋,要她低头道歉。   林织一脸懵,她发誓她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上一点,更别说踩到他的脚了!   她只觉莫名其妙,目光落在对方蹭亮蹭亮的皮鞋上,看那上面纤尘不染,便试图讲理。   正要开口,对面的男子却突然笑了起来,说:“好了,是我看错了,你没踩到我,你走吧。”   林织:“……”   男子转身离去,奇怪的是,他每走一步都要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   林织看到这一幕,心头不由产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名男子刚刚该不会是想她低头去看他的脚,这才谎言污蔑她吧?   唔。   这个世界上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呢?!   她没敢多呆,迅速离开了过道回到了餐厅大厅。   林织始终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语的怪异感,没有跟任何人讲,默默将这个小插曲深埋在了心中。   吃完饭,她没有随江余钦回公司,而是一个人回家,打算回去拿身份证去趟银行,把该办的事办了。江余钦知道她的打算后,准备安排梁宣开车送她,不过被她婉拒了。   “钦钦别因为将就我就给宣宣指派多余的活儿啊。”林织不好意思,“他都快要兼职成为我的助理了,我又没给他开工资!”   江余钦:“……”   他想想的确如此,顿了顿,又道,“那我给你找个新的助理?”   林织噗嗤笑场:“钦钦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什么大忙人不成?”   江余钦默。   林织突然踮起脚尖,抬高手摸摸江余钦的发顶,一副爱怜的模样:“钦钦也有不成熟的一面呢。”   江余钦:“……”   林织嘴角掀起一点,笑容可爱又俏皮,她退开几步,朝他挥手说再见:“就这样啦,我一个人回去了,那么……晚上见~”   江余钦注视着她,看着她逐渐走远,嘴里含着的那句话终于说了出来。   “……晚上见。”   说完,他垂下了头,表情埋入阴影中。   另一边,在马路边上等车的林织在经历了几次错过之后终于招到了一辆空车,她坐上车,向司机报了地名,等车子发动,便拿出手机刷微博。   她想看看妞妞事件都发展成什么样了。   点进相关关键词时,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采访视频,一时间视频中的声音播放了出来。   “……大家的关心和慰问我们已经收到了,很感谢,但妞妞现在重伤昏迷不醒,我不希望大家打扰到她,这个采访之后,我将不会再接受任何其他采访,请谅解,妞妞需要我更多的陪伴时间……”   “至于大家在微博上的爱心捐助,我受之有愧,等妞妞醒来,我会以妞妞的名义将收到的钱全部捐出,用以援助智障儿童,在此,我再次拜谢大家,谢谢你们了!”   ……   以上是妞妞妈妈刘姝的个人采访,视频中的她衣衫不够整洁,但极发言极为得体,展示出了一名关怀女儿却又心怀天下的坚强母亲该有的气度,网友看了纷纷点赞,大喊一声华夏好妈妈!   林织不觉得刘姝是一名好妈妈,她看着视频中的那个人,心底阵阵发凉。   一个人到底坏到什么程度,才能面无愧色地颠倒黑白呢?   妞妞不能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林织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拿着手机的手指发紧。   “姑娘——”突然,驾驶位上的司机先生发声了。   林织应声抬头,看向司机先生。   司机大叔双手搭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没回应林织的视线,说:“姑娘,你也在关注妞妞事件?”   “啊。”   “你也认为是妞妞爸爸推妞妞下楼?”   “咦?”   司机说:“这网上的事儿真真假假,难辨着呢。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女儿去医院探望她妈,正好看到了那件事的事发过程,她回来说,其实根本不是妞妞爸爸推了妞妞,而是妞妞妈妈做的孽。”   “听说医院很多人都知道,但大家怕惹上麻烦,没人站出来说。”   “我女儿倒是在网上给妞妞爸爸正名了,可被群起攻之,骂惨了,气急攻心都病了。”   司机先生说:“我这两天载客,看到不少人关注这件事,也跟他们说了,可惜没一个人听,后来我就想啊,如果我再遇到这样的乘客……”   司机先生突然将车停在路旁,扭头看向林织,道:“要是乘客同样坚持做个糊涂虫,那我就不载这个人了!”   “小姐,请问你也认为是妞妞爸爸推妞妞下楼吗?”司机大叔问。   林织惊得目瞪口呆,眼见大叔眼中的不善越聚越多,她立马摇头:“不不不,我站妞妞爸爸的!”   司机大叔眯起眼睛,审视她:“真的?”   林织真诚道:“真的!”   下一秒,司机先生笑容灿烂:“不好意思,冒犯了。”   话落,车子重新启动。   林织:“……”   她眨眼,“如果我要是站妞妞妈妈,叔叔不会真的把我扔下吧?”   “是真的。我会这样做。”司机先生说,“不过我会把人放在距离交通枢纽不远的地方,也不收钱,乘客想再打车也方便。”   他并不是想对乘客如何如何,只是觉得做不了同路人罢了。   林织语噎,无奈笑笑,“叔叔,你这样任性真的好吗?”   司机大叔爽朗一笑,道:“我被投诉了好几次呢,不过我可不怕,大不了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拢,他叹了一口气,沉沉道,“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做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添乱而已,可是知道实情的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又如何心安?”   他不懂微博,无法上网声援妞妞爸爸,他只有一张嘴,但一张嘴又如何能够改变大势?   “……不是添乱。”林织抿了抿嘴唇,说,“这不是添乱。”   “一个人的善意总会在某个地方产生其该有的意义,一定会这样的!”她坚持这个看法。   司机哑然。   这时,目的地到了。   车内的两人同时沉默,过了半晌,林织付了钱从车上下去。   关门前,她朝车内的司机说:“叔叔,其实我认识妞妞爸爸,下次见面,我会跟他说,有个人在支持他。”   车门轻轻关上,她离开了。   一个人的善意总会在某个地方产生其该有的意义……这话一点没错,就在妞妞事件持续发酵的第三天,陆续有人在网上冒头,大胆说出妞妞坠楼的真相。   刚开始没有人注意,但这样的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难以忽视。   这些人顶着类似于“现场路人”的昵称,刚开始时被大众摁头为浑水摸鱼之人,被质疑,被大骂,但他们坚持发声。后来医院官方也发出隐晦的微博,暗示妞妞父亲人品可靠。   网友们终于冷静了一点,决定静观其变。   关于妞妞的童模照片就在这个时候被扒了出来,同时被扒出来的还有妞妞妈妈的工作账号,在那个账号上面,她的经纪人身份无处逆行。   借助女儿智力有碍比别的小孩儿更加听话这一优势进军童模圈大把揽金,极度自私,不顾女儿的意愿压榨女儿的所有价值……刘姝的所有恶行被一一曝光,网上哗然。   因为妞妞事件,童模圈遭到曝光,网友们看到了一个扭曲的圈子。   拜金父母、童工、恋童癖聚集地……等等负面关键词一一成为热搜词。   在妞妞事件一发不可收的情况下,妞妞爸爸接受了电话采访。   采访中,记者问及他被误会时的心情,问及妞妞的情况,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妞妞爸爸无视了记者的问题,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的妞妞要去上学了,她不会再做模特,请不要打扰一个学生的平静生活,拜托了。】他答非所问,却震住了所有人。   网友们听出了一名父亲卑微的祈求,至此,网上关于妞妞的发言越来越少。然后,某一时刻,暴露在网上的关于妞妞的信息全部消失了,一条也不剩。   业界传言,这是因为传媒界的某位大佬插手了这件事,摘除了妞妞的所有信息。   林织不知道这个传言,她只知道网上终于清静了。   “费叔叔来电说,妞妞今天就要去上学了。”林织跟江余钦说起这件事,顺便分享自己的小苦恼,“不知道她会不会习惯学校的生活呢?”   江余钦看她一眼,道:“那是她的人生,必须学会习惯。”   林织赞同他的话。   虽然赞同,但……   林织托着腮,说:“总觉得钦钦以后会是严父类型呢。”   江余钦:“……”   沿着这个话题,林织的思绪越走越远,接着说:“那钦钦的孩子得是个小男子汉才行,要是个小公主,可能会被钦钦吓哭呢……”   江余钦:“……”   林织抬头,朝江余钦问出了一个经典问题:“钦钦,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江余钦嘴角一抽,反问:“你这是在问没有女朋友的我?”   林织捂嘴偷笑:“女朋友很快就能有的,要是实在找不到……”她嘴快地说,“我给钦钦当女朋友好了。”   江余钦眼神闪烁:“讲真的?”   “假的。”林织叹气,“钦钦又不喜欢我。” 第三十四章 注视   江余钦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旁边的林织吓了一跳, 呆呆地抬头看他。   江余钦神色淡然, 说:“我去书房。”   林织“咦”了一声,脱口问道:“扫墓呢?”   其实在他们坐下来谈话前有过约定,说等到梁宣开车来后就去墓园看林织的父母, 所以林织在听到江余钦说要去书房时才有这么一问。   江余钦身形一滞,顿了顿, 说:“只是去书房取个东西, 马上就回。”   他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随口扯了一个遁走的借口, 却因为某些原因考虑不周,忘记了前面的约定, 造成了时间安排上的冲突。   也就是说他由于某些个人原因,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心绪烦乱的情况下扯了个失败的借口。   这种情况搁在冷静自持少有出错的江余钦身上极为罕见,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想要离开这里呢?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够冷静?   林织心思单纯, 没有起疑,而且轻易就被江余钦搪塞了过去。她释然,扬起笑容道:“去吧去吧。”   江余钦默。   他眼神沉沉地看她一眼,朝书房方向走去。   林织在他走后就收了笑容发起了呆, 她的心情因为接收到江余钦离开前的那一眼而变得有些奇怪。   那是一记怎样的眼神呢?   仿佛藏了太多的隐秘, 以至于眼神都变得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了她搏动的心脏上, 扰乱了她的心跳。   好奇怪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江余钦很快又从书房折返,回来后的他眼中的重量消失了, 他又变成了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织偷偷看他,很想知道他去书房取了什么,怎么去一趟之后给人的感觉都变了?   她偷看他,被他捉住。   扯了扯嘴角,江余钦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说:“去拿了个数据盘。”   林织一怔,随即大力点头:“……哦!”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吗?林织心中想着。   这时,江余钦的手机来了信息,他看了一眼,下一秒抬头对林织说:“准备一下,该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织赶紧收起了杂七杂八的想法,回房取了包又匆匆跑出来:“走吧!”   两人出了公寓,上了停在公寓前的梁宣的车,被梁宣带着去了一家花店,买下了两束白菊,这才朝郊外墓园驶去。   林织抱着花束坐在后座,一路上不断和江余钦小声说着话,她看起来面容平和,说到有趣处还会笑一笑,但在某个急弯处,江余钦随着打弯自然倾斜,身体无意间碰到旁边的林织,发现她手脚十分僵硬。   犹豫半晌,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却拉到了一手的冷汗。   眸光闪了闪,他问:“难受?”   林织摇头:“不难受。”说完顿了顿,补充说,“虽然不难受,但很紧张。”   听说墓碑上有她爸妈的照片,他们离世还没过三个月,样子依然鲜活。如果到时候她看到他们,却依然记不起一星半点,她的父母会不会责怪她呢?   林织说:“我想记起来,却记不起来,有点沮丧。”   江余钦握紧了手中的那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手,始终没放开。   林织低头看一眼,感受着丝丝暖意从对方的手上传来,心中安宁片刻,她放松了一点,说:“谢谢你。”   江余钦没说话,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直到抵达墓园。   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墓园,走到林氏夫妇的墓前。   林织将花束放下,直起身后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陌生,却又不全然陌生,好似丢了记忆,却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维系在他们之间。   她凝视着他们,也接受着他们的凝视,许久许久,开口道:“我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她唤,“爸,妈——”   之后便再次归于宁静。   想要叙个旧,却无从开口。   想要道声想念,却又觉有些虚假。   于是,只有沉默。   就这么无声地凝视着墓碑,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后,她无法忽视,选择了回头去看,这一回头,她对上一双温柔的眼。   那是一双不满岁月痕迹的眼,皱纹遍布,色素沉着,但……很温柔。   老婆婆提着花篮,柔声问道:“姑娘,你也是来看林先生林太太的?”   林织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话,微微一怔,这才回答:“……是的。”   老婆婆闻言眸光更柔和了,嘴里念了一声“好孩子”,之后艰难地弓着背,将花篮放在墓前,合手鞠了个躬,对着墓碑说:“太太,先生,我代我家那不肖孙儿,又来看望您们了……”   林织暗自猜测着这位老婆婆的身份,老婆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说:“老婆子我是林先生林太太资助过的一个孩子的婆婆,我那孙儿没有父母,靠着林先生林太太的资助才考上了大学,如今也毕业了,工作了,活出人样了,可这良心却丢失了,我说恩人遭遇不幸,让他回来看看,可他……唉!”   林织:“……”   老婆婆一脸愧色,似乎愧疚难当,又弓着背朝墓碑拜了拜。   “姑娘也是受过先生和太太的资助的人?”老婆婆问。   林织摇了摇头,说:“我是……”她本想道明自己的身份,但见老婆婆因为孙儿愧疚难当,想着要是自己说透身份,老婆婆难免会移情到她身上,把她当成她父母感谢,那样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临时改口道:“我和他们是……旧识。”   她道出“旧识”二字,引来江余钦抬头一瞥。   老婆婆没有多想,感慨道:“和这样好的人相识也是一种幸运呢。”   林织认同这一点,非常。   她本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但从老婆婆的话中,她能猜出他们应该是以助人为快乐的善者,帮助过很多人。   而她是他们的女儿,多么幸运!   老婆婆年纪大了不能在外久待,过了一会儿就要走,林织跟她道别,之后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墓园。   当她走出这片寂寥之地,回视这片寂静,心中充满感慨。   江余钦走在她前方,见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林织对上他的视线,笑说:“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江余钦“嗯”了一声,接受了她的感谢。   两人并排走回梁宣停车的地方,坐回车上,离开了墓园。   回程的途中林织非常沉默,江余钦知道此刻的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因此没有去打扰,放任她沉入个人小世界里。   而林织并没有一直低沉下去,当她将今天的见闻一一消化掉,将感悟装订成箱埋入心底,她就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出来了。   走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扯了扯江余钦的衣袖,以便吸引他的注意。   “钦钦——”   “嗯?”   “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趟海洋馆吧。”这是约会的邀请,却又不是寻常约会,是为感谢今天的陪伴。   江余钦闻言扭头看她,目光触及她眼中的期待,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稍一停顿,他轻点了一下头:“好。”   林织高兴起来,脱口说:“李姐姐说钦钦很喜欢鱼,小时候的梦想是变成一条鱼,在水族馆里睡一辈子呢!”她嘴角微微翘起,偷笑,“钦钦的梦想真可爱~”   江余钦:“……”   他一抬眼,在后视镜中对上了梁宣怪异的目光,顿时高冷的人设不稳,面皮抖了抖。   “……没那回事。”他出声反驳道。   他虽然及时反驳了,但林织根本没信他,朝他眨了一下眼,露出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说:“钦钦不用害羞的,这个梦想很可爱的。”   江余钦:“……”   他面无表情,抬两只手落在她两颊处,捏住扯了扯,一字一句重申道:“我、说、那、不、是、真、的。”   林织被扯得脸颊变形,疼得眼中含泪,一边伸手去拉他的手,一边一个劲地眨眼示意他放手,嘴里还口齿不清地说着求饶的话语。   江余钦见她眼中都冒泪花花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以前宠着她的时候没察觉,原来欺负她的感觉也不错……   他心中这么想着,打着坏主意的时候面上仍是一派道貌岸然,表情淡薄,一副正人君子脸。   “钦——钦——”林织长睫扑闪扑闪,“放……放开。”   江余钦看她几秒,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表情有点迷离。   这时,驾驶位上突然传来两声做作的咳嗽声,江余钦被咳嗽声惊醒,回神了。   他松开欺负林织的那两只罪恶之手,又抬头看一眼驾驶位。   梁宣觉得后脑勺有些凉,强装镇定地报告:“江总,前面有家海洋馆。”   林织闻声顾不得指责江余钦,揉着脸探头去看窗外:“哪儿呢……啊,看到了,就这家吧!看起来很不错!钦钦觉得呢?”   江余钦对此没有意见,只说:“你做主就好。”   林织一锤定音:“那就这家了!”   说完,又朝梁宣道,“宣宣也一起去吧!”   话落,梁宣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又拔凉拔凉的,不由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患上偏头痛,回拒道:“我就不去了。”   “咦?宣宣不喜欢水族馆吗?”   在林织的计划中,特意跑来给她和江余钦当司机的梁宣也在她的感谢名单里。   梁宣将车停靠在水族馆外的停车场,说:“我恐有鳞生物。”   这是谎言,事实上是他读懂了空气,知道自家上司并不希望他与他们同行。   林织诧异,诧异又同情,说:“明明海鱼们那么可爱,宣宣却不能看它们……”   梁宣嘴角抽抽,心想他不仅能看它们,还能吃它们。   林织还想跟梁宣商量出一个两全的策略,这时江余钦插话了,他让梁宣把车开走,不用给他们留车。梁宣没有犹豫,直接将车开车走了。   林织目送车子离开,喃喃:“钦钦啊。”   “什么?”   “你是不是在赶宣宣走啊?”   “不是,是为他好。”江余钦说,“像他这种人连想到鱼类生物都会做噩梦的。”   林织瞪圆眼:“这么严重的?”   江余钦一本正经:“嗯。”   林织一听,立即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钦钦和宣宣不仅仅是工作伙伴,更是朋友,感情非同一般,她不该怀疑钦钦的!   这么一想,她看向江余钦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愧疚。   “抱歉,钦钦。”她突然道歉。   江余钦明白她是在为什么道歉,眼下一抽,绷住了表情,正经回道:“无碍。”   他低头看一眼手上腕表,说:“进去吧。”   林织说“嗯”。   两人朝售票处走去,在售票小姐姐那里买下了两张门票,由“约会”发起人林织付的钱。   林织已经去银行处理好了密码问题,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信用账户,并检查了一番卡中余额,发现里面数额不小。事实上在看到存款的那一刹那她有一些惊讶,因为在她看来,她以前作为一个半公益性的记者,不应该拥有这么富足的存款。   她心中疑惑,直到江余钦告诉她,她名字前面的那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   A市名门林家,她的“林”便是这个“林”。   因为她父母生前的操作,她的卡里定期会收到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来自林家企业。   林织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出身林家,也顺便简单了解了一下自她父母去世后的林家的现状,知道了她还有两个叔叔,知道那两个叔叔忙着争权遗忘了她这个失智又失忆的侄女……她大致有所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她不想回那个冷漠的家了。   好在江余钦并没有因为她恢复自理能力之后就驱逐她,她也就厚着脸皮住下来了。   回想起这一点,她就有些色赧……她实在是……   唔。   思绪回笼,她的脸上出现了轻度烧红。   江余钦偶然瞥见,眸光闪了闪,问她:“在想什么?”   林织不好意思说出来,顾左右而言他:“就是那个……啊,我们应该快些进去了,不然逛不完所有项目就要闭馆了。”她很经济地说,“不划算!”   话落,小跑几步,跑去检票了。   她迅速通过了检票口,站在通道另一端回身看着他,朝他笑:“钦钦,快点呀!”   江余钦看着她晃了晃神,下一秒挪开视线,朝她走去。   两人最先去的这家海洋馆最最有名的“海底世界”,那是一个建立在海底的玻璃隧道,长达一百多米,从通道走过,可以清晰看到隧道外的各种海洋生物,漂亮又梦幻,很受学生情侣们的喜爱。   林织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她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因此保留着第一次该有的惊喜。她惊叹于海底的美丽,看着魔鬼鱼“滑翔”而过,情不自禁长大了嘴,并将手掌贴在了隧道幕墙上。   “看啊,好漂亮的鱼群!”她低呼,手指点了点玻璃,又好奇心旺盛的鱼儿脱离群体游过来“亲吻”她的指尖。   她笑起来,露出两个甜酒窝。   江余钦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目光早已从海洋中的游鱼身上转移到了林织身上。   就如林织所说,他喜欢鱼类,它们冰冷的体温让他产生亲切感,它们自由的身姿让他产生羡慕感,他喜欢鱼。   但喜欢鱼的他此时眼中只有一个女孩。   他注视着她,注视了很久很久,沉默不言,只是注视着,或远或近。 第三十五章 男友   前面来了一群大学学生, 有说有笑, 林织看了他们几眼, 犹豫着走向其中一人。   “同学,可以帮忙拍个照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江余钦, “帮我们。”   被叫住的大学生见多了这种请求,欣然答应:“好啊!”   林织很高兴, 连声道谢, 最后跑过去拉了拉江余钦的手臂, 说:“钦钦,我们合照一张吧!”   在海底隧道拍照留恋似乎在所有游客的特定项目, 林织也不甘其后,想拍上那么一张。   江余钦不置可否,被她拉着往隧道前一戳。   两人摆好姿势,齐齐注视着手机镜头, 注视着,注视着……照片迟迟没有拍下。   林织收了笑,疑惑地偏头看那名好心的大学生,后者对上她的视线露出无辜脸。   “诶?你俩不是情侣吗?这中间的这东非大裂谷是怎么回事?明明都这么瘦, 却快撑出屏幕了!”   林织:“……”   江余钦:“……”   两人相视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 大学生摁下拍摄键,照片定格。   大学生龇着牙笑:“拍好了, 过来看看满不满意呀!”   林织一脸懵,呆呆地走过去, 往屏幕前一探,下一秒惊呼出声。   “好……好……”一时间她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照片带给她的感觉,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终于找到了个勉强能够替代的,说,“好奇妙的感觉……”   那光,那影,那视线,总感觉有点梦幻,又有点甜蜜。   她盯着这张不在她意料之中的照片,胸腔中的那颗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余钦,却突然感觉害羞,脸红了一下,立即转开视线。   大学生自信满满,说:“我是摄影专业的,在学校里拿过摄像奖的,自然不一般!哈哈!”   林织睁圆眼,不吝夸奖:“好厉害!”   大学生咳嗽了一声,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手道:“好说好说。”   大学生的朋友急着要去下一个景点,连声催促大学生,大学生听了便将手机还给林织,匆匆忙忙跑了。林织看他走远,再低头看一眼屏幕上的照片,再次感叹这个大学生的厉害。   太厉害了,明明只是普通照片,怎么看起来有种奇怪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心跳失常呢?   她不敢再看,见江余钦过来要看照片,脸红了一下,鬼迷心窍一般把手机收了起来。   “没、没什么好看的,待会儿再给你看好了。”她这么解释说,说完为了转移江余钦的注意力,又道,“钦钦,你不是想当一条鱼吗?如果你的梦想成真,你想住在哪个馆里啊?”   海洋馆不只一个馆,每个馆都有各自的特色。   江余钦:“……”   淡然如他,在听到她后面的话之后,也忍不住失态地僵了片刻。   呃,有种当众处刑的感觉。   他嘴角一抽,道,“……别再说了。”   林织眨眼,无辜问:“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吗?”   江余钦默,下一秒再次钳住她的两颊,往外一扯,面无表情道:“我说别再说了。”   “唔——疼。”她立即为生求饶,“我不说了,唔。”   听到她的告饶,江余钦这才松手,往她的额头弹了一下,道:“下次要是再提……”   “不提!”   林织赶紧保证,捂着受难的脸无哭无泪。   江余钦满意了,说:“去下一个景点吧。”   “……好。”   于是两人转战下一个景点,去了海豚馆看海豚表演。去的途中,林织一直念叨江余钦不应该如此残忍地对待她的脸,她专注于念叨,没注意江余钦将手探入了她的兜里,取走了她兜里的手机。而偷手机的小贼江余钦先生见她没察觉,眸光闪了闪,又将手机塞回去了。   江余钦本想着如果她察觉了,他就顺势说要看照片,但她实在太迟钝了,竟然没察觉……   他其实有点好奇那张照片拍成什么样了,竟让她不惜借口遁走,不让他看。   另一边,林织终于察觉到有人造访过她的兜里,但可惜的是,她关注的点和江余钦所关注的点完全不同,她以为江余钦是要从她兜里取纸巾擦汗,因此还很热情地把整包纸巾都送给了他。   江余钦:“……”   ……他接受了她的“礼物”。   两人进了海豚馆,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即将开场的海豚表演。   旁边坐了一对母子,孩子等开场等得不耐烦,没有耐性地在自己母亲怀里爬上爬下。   林织低头浏览海豚馆的宣传手册,看到里面的表演节目,扭头正要跟身边的江余钦汇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感觉到一股推力,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往前栽去,亲上了旁边的江余钦的脸。   !!!   林织感觉到唇上传来的触感,惊得僵硬住。   比她更僵硬的是被亲的江余钦。   江余钦本注视着前面空空的水池放空,却不想天降惊喜,被人献上香吻一枚。   脸上的触感陌生又柔软,有点……   “啊,抱歉!”   突然响起的道歉声打断了江余钦的幻想,也提醒了林织,她赶紧坐正身体,脸颊爆红。   她竟然……竟然亲到了钦钦!   太太太不好意思了!   旁边的母亲抱住罪魁祸首,歉意道:“真的非常抱歉,都怪我家涛涛太淘气了闯了祸……”   是的,造成刚才那一幕的罪魁祸首就是旁边这个好动的小孩儿,是他从自己母亲怀里滑下来的时候动作太大,以至撞到了林织。   林织脸上热度不减,眼神慌乱,嘴里说着自己都不清楚是啥的话:“没关系的,孩子活泼了一点是正常的,没有关系……”   说话间,她的目光偶然地撞上了江余钦的,轰——脸红得要炸掉了!   旁边的母亲虽然得到谅解,但似乎依然觉得尴尬,很快就抱着孩子灰溜溜地去了后面的空位。林织的思绪很乱,她甚至没有留意到那对母子已经离去,她的脸颊发热,双眼发直。   “钦、钦钦——”   “嗯?”   “刚刚……”   “是那孩子的错。”   江余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林织愣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一阵凉风拂过脑海,安抚了脑海中的沸腾。   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直到一丝不剩。   她笑了起来,说:“对,是那个孩子撞到了我,刚刚不好意思哦。”   江余钦看她一眼,说“嗯”。   沉默。   沉默。   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这时轻快的音乐声流淌出来,环绕在整个馆内。   “亲爱的朋友,我是你们喜爱的冰冰的代言人……”   一个男人拿着话筒走上前面的舞台,那是这场海豚表演的主持人。   表演即将开始了,主持人正在做开场介绍,而他的介绍中的“冰冰”正是这个海豚馆中的明星海豚,一只活泼可爱又有点懒,经常表演失误却深受观众喜爱的海豚。   林织格外认真地听着开场白,似乎只有倾神于这场表演,才会抑制住身体里乱蹦乱窜的失落感。   她本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才凝神于前面的表演,最后却被表演本身所吸引。   她忘记了其他,和其他观众一起为出场的海豚欢呼应援。   大概是因为她坐在前排又捧场的缘故,在互动环节,她被选中为幸运观众,被主持人邀请上台参与互动。互动要求她和海豚训练师简单配合,让她在训练师吹口哨的时候抬起手,她本着和海豚们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多,失去可惜,于是没有拒绝上台的请求。   当她按照训练师的指示抬起手时,水中精灵们优雅跃出,轻轻亲吻在她的手心,又缀回水中。   她惊喜地微微睁眼,被主持人叫走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太可爱了!   她心中惊叹。   回到座位,她忘记了和江余钦先前的尴尬,笑眯眯分享自己的感受,并把自己的展示给他看。   “这是一只被幸运亲吻过的手!”她这么说。   江余钦似乎不以为意,敷衍似的回了一声“嗯”,然后往她的幸运手心里放了一只糖果。   林织:“……”   她感受到了他的敷衍,负气地鼓了一下脸。   时长为一个小时的表演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结束,在主持人的情绪高扬的谢幕词中,观众们陆续散去。林织和江余钦坐在前排,为避免乱了秩序,他们等后面的人离去后这才起身。   刚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前面那位小姐——”年轻的训练师大步跑来,轻轻拉住了林织的一只手。   林织吃了一惊,回过头时面容呆滞。   训练师噗嗤笑出声,展示出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开朗:“小姐,还记得我吗?”   林织自然认得,这个人不就是和她合作的那个海豚训练师嘛!   她一头雾水,问:“有什么事吗?”   训练师大方自然,笑道:“想问你的电话号码呀。”   林织一脸问号,旁边的江余钦看了过来,看着训练师目光凉凉。   训练师自顾自说:“是这样的,刚刚的互动我感觉出我和你很合拍,想求个电话,跟你交个朋友。”   林织听他这么说,蓦地悟了,知道自己竟遇上了传说中的搭讪,满面震惊,震惊且羞涩。   她支支吾吾,想要拒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不由看向江余钦,向他求助。   江余钦没有忽视她的求助,道:“做朋友?留我的号码吧,她的手机落家里了。”   训练师:“……”   他被噎了一下,似乎先前的视线过窄,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林织身边还跟着名男性,此时听这名男性发声,这才注意到对方,进而注意到这名男性不仅长相出色,而且还气质矜贵。   两相对比,他骄傲的自信心猛然大降,挺直的腰背有也有一瞬间垮了下来。   “您是……?”他用最后那一丝期盼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余钦看了一眼林织,道:“她的同居人。”说完又看向训练师,说,“我们住在一起,所以你记我的号码,等她拿到手机的时候我帮你转达。”   训练师:“……!!”   “不、不用了!”训练师退缩了,“没带手机可能是我和她之间缘分不够,随缘吧!”   说完连告别都没一个,局促地跑回了表演舞台的后场。   林织看得目瞪口呆,对江余钦佩服不已,道:“明明钦钦说的都是实话,但效果意外得好呢!”她用看高手的目光注视着江余钦,“钦钦厉害!”   江余钦没忍住,抬手撸了一把她的头毛。   虽然帮助了林织成功击退了一名潜在的追求者,但其实他并不高兴。   林织没发现这一点,她忘记了训练师这个小插曲,兴致勃勃地聊起刚才的表演来。江余钦静静地听着,等到出了海豚馆,他突然站住。   林织发现他落在了后面,回头看他,问他怎么了。   江余钦垂眸看她,沉默半晌,唤她:“林林——”   林织问:“什么事?”   江余钦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拒绝,因为……”   他话说到一半,停止了。   林织追问:“因为什么?”   江余钦说:“因为你有男朋友。”   林织:“……”   清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她有男朋友?   她用了整整两分钟来拆解分析这个短句,两分钟后终于有所反应。   “啊?!”   ——她的反应为“大惊”。   江余钦表情淡淡,阐述道:“你有男朋友,不过他可能不知道你的情况,没有找到你。”   林织失智后所有的个人通讯工具都被封在抽屉里落尘了,而她本人也没有住在林家,而是住在封闭性较强的江家,这大概就是那个男朋友没有找到她的原因了。   不过,有一点让人很在意。   林织的那个男朋友在没有找到林织的情况下,林织的手机上也没留下对方寻找过的痕迹,比如未读信息,比如未接电话……这一点很奇怪。   江余钦考虑到的疑点,林织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到,她只是惊讶,非常惊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她感觉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柔软的棉花糖,软软的,很没有实感。   “我……”她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张了张嘴,又徒然闭上。   江余钦看向她,道:“别想太多,顺其自然,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以免面对追求者做错决定,以后恢复记忆了后悔。   他提醒她,也顺便提醒自己。   “……哦。”林织茫然地点了点头。   江余钦叫了她的名字,让她跟他走,因为闭馆时间快到了。林织应了,呆呆地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走出海洋馆,江余钦站在路边招车,但因为海洋馆客流量巨大,又逢闭馆,从馆内出来的游客更多,以至于他站了好一阵都没招到车。   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叫江家那边派辆车过来,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明显的嗤嘲声。   “亲爱的,快看那边那个男的,穿得人模狗样的,却还要站在路边打车,噗,好好笑哦!”做作的女人用做作的声音“小声”地跟身边的男人说道,“看,他手上还戴着XX的手表呢,仿得真不错。”   男人戴着细边眼镜,气质像是从书堆里泡出来的,有种传说中的书香气,他不说话,只往人前一站,就很给人好感,可这种好感只能维持到他开口。   “别说破,给人家一点面子嘛。”男人回应身边的女人道。   气质型的他竟然跟一个眼界低窄的女人一唱一和,那感觉实在……太败好感了!   林织同样听到了这对男女的“小声”谈话,下意识地看过去,结果看到了一身熟悉的高定。   啊,是那个在土耳其特色餐厅里遇到的男人!   她立马翻出相关记忆,表情略有些怪异。   而这个男人的记忆显然不如林织,他没有认出林织,注意到林织看他,便微微抬起下巴,一副任君欣赏的模样,然后……他搂着穿着暴露的女伴的细腰,有说有笑地朝停车处走去,上了停车场上的一辆宝马。   宝马耀武扬威地从江余钦和林织面前飞驰而过,绝尘而去。   林织看向江余钦,感慨:“这个世界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呢。”   江余钦被喷了一脸的尾气,面色微微发寒,回说“嗯。”   林织:“……”   她看着下颌紧绷的江余钦,笑出声,问,“钦钦生气了?”   江余钦道:“不生气。”   林织笑:“生气了吧。”   她语气肯定。   先是被莫名其妙地嘲了一通,后又尝到了尾气滋味,他有理由生气的。   林织说:“钦钦很少生气呢,感觉有点奇妙。”   江余钦不说话了。   林织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袖口,睫毛扑闪,放柔了声音,说:“别生气了……”   江余钦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只觉浑身都被春风梳理了一遍,舒适极了,哪儿还记得生气?他甚至想伸手将她揉进怀里,更好地感受她的温柔,却在抬手的那刻,觉得手臂千斤之重,压得他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他没有拥她入怀的权利呢。   林织有男朋友……他提醒林织,更是提醒自己。 第三十六章 照片   江余钦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林织是在自己9岁林织5岁那一年, 当时是在A市某位名流发起的宴会上, 5岁的小林织迷糊得厉害, 不小心踩中了某位女星的曳地礼裙,导致了女星撞进了宴会发起人的怀里。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小意外造就了一段广为流传的既意外又浪漫的姻缘。   当时在场的大多来宾都关注着女星与宴会发起人, 并高声起哄,可江余钦的视线却被这场意外的作俑者所吸引, 小林织那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表情太具娱乐性了, 以至于他久久盯着她不放, 并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兴趣。   在此之前,江余钦因为家庭原因, 在不少场合都遇到过林织,可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为她停留过。   他发现了她,便再也挪不开眼。   此后多年,他始终默默注视着她, 并在她逐渐成长之后,那视线也变了味儿。   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林家的家宴上,当时23岁的林织初次带着一个外人出席家宴。   “他叫封杨,是我的男朋友。”她是这么对家人介绍的, 有一点害羞。   江余钦从旁听到了这个介绍, 突然间觉得有些茫然,茫然中又觉得沉重。   他莫名地觉得呼吸困难。   事后, 他离开林家,在回程的车上反复回忆那次家宴的全过程,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喜欢林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惜,他醒悟得有些迟。   也许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他决定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注视着她。   然后……她便换了一副模样来到了他身边。   他做不到不对她好,但江家的医生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她还有男朋友,想到她终究会恢复,于是他远离了她。   可短暂的远离在得知她生病后,他再次忍不住回到了她身边。   他宠着她,但这一次的他很清醒,以绝对纯净的心思单纯地对她好,仅此而已。   他做不来趁着她失智失忆把她从其男友身边夺走的事,做好了等她完全恢复后目送她回到她男友身边的准备,因此他对她的爱变得更沉默了,也隐藏得更深了。   是了,他一直都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而已,以前是,以后也是。   不要做一个坏人。   他这么提醒自己。   ***   从水族馆回来之后,江余钦出了一次差,时间为半个月,地点是国外。   林织记住了江余钦的那句“顺其自然”,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失去记忆的她不管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位男朋友一点半点,强加羁绊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比起烦恼于风花雪月,她更加在意个人能力的提升,因迫切想要对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她加大了培训力度,试图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撰稿人。   她变得忙碌起来,忙碌的同时也不忘关注时事新闻,这是必须的,虽然她不一定会选择成为这一方面的记者,但掌握时事政治对扩宽她的眼界大有帮助。   接到陈若言的电话是在江余钦出差一周后,陈若言闭关修仙已久,直到这个时候才从梁宣那里得知林织恢复智力之事,知道后就立马打来了电话。   “你能这么快就好起来真好啊。”陈若言在电话里这么说。   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她就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讲了六七遍,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为林织的恢复感到开心。   林织依然喊她陈姐姐,想起自己和她许久不见了,便问她能不能见个面。   陈若言说:“可以啊。”   听江余钦说,现在她已经可以出门了,只要不主动闯进上流圈的交际圈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我正准备去特教班帮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陈若言征求她的意愿,“就回去看看,不让你忙。”   林织欣然答应:“好啊,我也想去看望一个孩子。”   她想要去看望的费叔叔的孩子妞妞,那个在她的建议下去了特教班上课的孩子,不知道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呢?   她想去看看。   还有她在特教班里的朋友小智,她也想去看看他。   陈若言没有追问她去看谁,只和她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林织一一记下,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见到陈若言是在她出门后的半个小时以后了,她匆匆赶去,却发现陈若言比她到得更早。陈若言见她一头细汗,无奈笑道:“是我在催你吗?怎么跑弄得一头汗?”   说着递给她一张纸巾。   依然温柔。   林织吐了吐舌,接过纸巾胡乱擦擦,四处张望着道:“感觉今天很热闹呢。”   大多时候特教班都是安安静静的,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般,沉寂得像一潭逐渐干涸的井。但今天不一样,进出的人很多,似乎很热闹。   陈若言道:“听说是某个节目剧组要带着艺人来拍个公益宣传短片。”   “原来如此!”   这样就说得通了。   林织眨了眨眼,朝陈若言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当成背景拍进剧组里啊?”   陈若言失笑,那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问:“想上电视?”   林织道:“相反。”   陈若言说:“那就不用担心了,就算偶然拍到了我们,也会来征求我们露面与否的意见吧。”   林织一想,觉得也是,便放开了心,和陈若言一起走进了学校。   一进去发现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热闹,到处都可以看到剧组的工作人员。   林织见了不由感慨,说:“不知道这是哪个节目的公益活动,真希望推广力度大一点,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里,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群体需要大家的关爱。”   陈若言闻言看了她一眼,眼中一片温柔。   恢复了智力的林林依然保持着孩子一般的纯粹呢。   挺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特教机构,老志愿者陈若言经验老道地找到了相关负责人给她安排工作,林织则在负责人的批准下去了小智的班,先去看望小智。   小智自那次癫痫发作,回来后自闭程度有所加深,校方便给他转到了别的班。   林织还在这里上课的时候曾去找过小智,却被他无视了,就如学校所说,他的自闭程度加深了,排斥所有人,林织也一样。   林织看在眼里,很为他担心,但她无能为力。   这次前来探望,她也做好了被他无视的准备。   小智的班正在上课,林织没有敲门打扰,只是站在窗外看着。   很偶然地,她的视线和教师中的小智对上了,可下一秒,小智就像没看到她一样,漠然地转开了视线,低头摆弄手里的一只瓶盖。   林织:“……”   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这么站在窗外看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她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脚,准备离开。   就在她抬起右脚的同一时间,铃声响了。   下课了。   虽然下课了,但在普通学校里面那种欢迎下课的热闹在这里却没有得到半点体现。   安静,死气沉沉,各有各的小世界,这是特教班的常态,特别是在自闭程度比较严重的班里。   林织脚下一顿,抬头最后看一眼教室,看一眼小智,这才提步离开。   她准备下楼去看妞妞,妞妞的情况更好,待在轻度自闭班,同时也是剧组带艺人前来接触的班。   走到楼梯口处,却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被谁拉住了手,那柔软的触感以及淡淡的体温将她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地甩手,并回头,结果没注意脚下,一个踩空踏空,重心失衡之下身子踉跄两下就要往下栽去!   栽倒的那一刹那,她视野颠簸中她看清了拉住她的那人的面孔,惊得瞬间瞪大了眼。   她看到了小智,而且是朝她扑过来,想护住她的小智!   是的,刚刚拉住她的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智。   是小智从教室里跟了出来,并在她即将下楼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   这大概是他善意的挽留,可惜他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小智仿佛没有危险感知一般,见她往下栽倒,自己也跟着倾斜,想要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去救下林织。   林织见到这一幕表情骇人,生怕小智和自己一起摔下楼,可她连稳住自己都做不到,更别提将小智推回去。   “别——”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音,人便迅速下坠,然后……   下坠骤停。   她被楼梯下的谁接住了!   是谁?   她来不及探查,因为紧接着小智掉了下来,并砸在了她身上,她赶紧伸手护住他。   “嗯唔……”   原本支撑着林织的身体的所有重量的那人又承受了小智的重量,不由闷哼出声,于此同时,林织还听到了一声不详的脆响从身下传来,那声音就像……就像有什么硬质的东西断裂了一般!   是骨头吗?   她骇得全身僵硬,一边护着自己小智一边扭头去看身下的人,结果她的视线还没落下,就被身下之人重重推开。   她被推力推到一边,撞上栏杆,靠着栏杆站稳了。   她仍然想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于是慌忙抬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那明显是个小姑娘的背影,单薄又瘦小,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身量。而就在这具瘦小的身体上,林织看到对方有只手臂不自然地下垂着。   果然是受伤了吗?   林织担忧,想追上去,却被怀里的小智困住。   小智似乎吓到了,一直紧紧抱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顾不得其他,蹲下身将小智艰难地抱起,朝那个背影追去,一边追一边问对方有没有受伤,可那个小姑娘什么话也没说,顾自往前走着,而她最终也因为体力不支,连看清对方的脸的机会也没有,就眼睁睁地对方走远了。   “……”   她放下小智呼哧呼哧喘气,小智的班主任发现小智不见了,找了上来,看到两人笑了笑。   “我说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来找你了!”小智的班主任用熟稔的语气笑着说,他认识林织,因为林织不止一次来找小智。   班主任笑完看到林织喘得厉害,疑惑问道:“你们做什么了?”   林织解释了几句,最后又忍不住向班主任打听了一下。   小智的班主任听完说:“你描述的那个穿着打扮不像是我们这里的孩子,更像是今天来这里拍宣传片的外面的人。”   林织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个节目剧组的人么?就是不知道是剧组里的谁了……是艺人么?还是工作人员?或者是工作人员的亲属?   她的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测。   她想找到对方,看看对方是否受伤,然后向对方真诚道谢。   想到这里,她蹲下|身,摸了摸小智的脑袋,对他说:“小智,我现在有事需要离开一下,等我忙完了我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小智能够跑来追她,这是一个意外之喜,这代表着在小智的心扉还没有完全关闭,还能容纳别人走进他的世界。   尽管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从某一方面来讲,她还是十分高兴的。   她希望她的这个小小朋友变好,越来越好。   她试图跟小智解释她离开的原因,但小智其实是不太能够理解的,他只是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看着她,沉默地看着她。   林织用了最大的耐心跟他说话,可他反应了了,旁边的班主任见了,说:“你有事就先走吧,我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林织迟疑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小智,我们回头见呀。”她笑着朝小智说再见,然后起身离开。   她并不知道,当她离开后,小智哭了。   他哭是因为他不能理解林织走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以为她要一去不返了,舍不得。   自闭症儿童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们比常人更加慢热,且表达感情的方式更加内敛罢了。   林织不知道小智哭了,也正因为不知道她才能放心离开。   她去到了剧组所在的区域,刚走近就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   “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抱歉,前面正在摄影,需要核查……”话还没说完,被只大手卡住了后颈。   工作人员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头一看,看到一张爽朗的笑脸。   “赵、赵哥……”   “骁骁!”   林织与工作人员的声音同时响起。   赵骁收回卡着工作人员脖子的那只手,笑着对林织道:“林林,听说你已经好了,怎么还来这里?”   林织解释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而后又问:“骁骁又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赵骁还没回答,那个工作人员管不住嘴了,用与有荣焉的语气说:“赵哥可是最近网上热播的造星综艺《你们的爱豆》的发起人,现在剧组来这里拍片,赵哥是来视察的!”   赵骁看一眼工作人员,耸了耸肩,说:“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林织闻言赞道:“那档综艺我也知道!骁骁真厉害!”   赵骁被夸得心情飞扬,挥手让工作人员离开,招呼林织道:“要进来看看?”   林织点头,跟着赵骁走进拍摄区,一边打量一边询问:“骁骁,你们剧组有没有这样一个小姑娘……”   她形容了一下她看到的那个背影。   赵骁听了把她带到:“你说……她们?”   他说的是她们,不是她,因为……   林织放眼一看,发现了不下十个符合她的描述的女生!   林织:“……”   赵骁说:“她们是参加选秀的孩子们,身上穿的是统一定制的服装。”   林织:“……”   她看看这个选手又看看那个选手,只觉得她们身形相似身高也差不多……   那个救她的女生明显不想暴露自己,因此到了最后林织也没有确定是谁救了她,最后不得不放弃寻找,转而找到了妞妞,跟妞妞说了会儿话。   赵骁从旁看着,看着,眼也不眨地看着,看得剧组工作人员眼神都不对了,纷纷猜测起林织的身份。   林织察觉到赵骁的视线,回头看他一眼,下意识地扬起嘴角,露出笑脸。   赵骁被吓了一跳,赶紧撇开视线。   他抖了抖腿,犹豫几秒,走过去,往林织一边一坐:“林林,哥问你个事儿?”   林织问:“什么事?”   赵骁压低声音说:“你家钦钦最近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啊?”林织一脸懵。   赵骁朝她挤眉弄眼,说:“就是告白啊,求爱啊,等等之类的!”   林织:“……”   她被他大胆的用语惊得花颜失色,低呼:“骁骁,你说什么呢?!”   赵骁听了心下了然。   唔,看来是没有采取行动了!   那个家伙明明就对林林好到不寻常,现在林林也已经恢复正常了,那家伙怎么会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呢?   赵骁摸了摸下巴,瞥一眼懵懂的林织,心中升起小小坏心:“林林,相见即是有缘,不如我们合拍一张吧!”   “咦?”   林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骁搂住了肩头——   “茄子——”   她条件反射地扬高嘴角,下一秒,画面定格。   “哈哈,拍得不错!”赵骁看着手机上的合照,笑得合不拢嘴,“林林,你很上镜啊,有没有兴趣来哥的公司当艺人啊?”   林织:“……”   她无奈,“骁骁,你在做什么啊……”   她有点弄不懂他了。   赵骁拿着手机戳戳点点,发挥出他利用业余时间修炼出的ps神技,将照片修修剪剪,又加一些特效营造氛围,然后把成片发给了某个人,并附文:【偶然遇到了林林,lucky!没想到恢复了的林林也这么可爱~】 第三十七章 分享   林织看到赵骁拿着手机捣弄了一会儿, 很快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她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这个人,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尽管如此,当她看到他使坏的模样, 她莫名奇妙想要亲近他。   赵骁是唯一给她留下这种奇妙感受的人,有点神奇。   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个人身上到底存在着怎样的魔力, 竟让她如此情不自禁呢?   她不由深思。   因为不自觉地探究起这个疑问来, 以至于她落在赵骁身上的视线的时间过长, 长到赵骁的表情都变了,变得得不自然起来。   他眼角抽抽, 僵硬地握着手机,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   “林林啊……”赵骁心惊胆战地唤着林织的名字,又咽了咽口水,说, “林林,哥跟你商量一件事。”   林织有些走神,无意识地问:“什么?”   赵骁道:“其实哥一向没啥节操,最近发现对你这种类型的女生最没抵抗力了, 所以……你别对我做会勾起我兽|欲的举动啊!”   林织:“……”   “啊?”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赵骁一副被爱之箭击中小心脏的模样, 捂着胸口:“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求你别这样对我!”   林织哑然。   赵骁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小心脏,为了增强自己的抵抗力, 他将手机握得紧紧的,希望借手机里某人的回信来打醒自己。   他说自己没节操, 还用兽|欲这类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并不掩饰自己的多情风流,把自己贬到尘埃里,如此自觉,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林织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突然失笑,说:“骁骁挺风趣。”   赵骁闻言立即摆手:“不不,我很丑陋的!”   林织但笑不语。   这时赵骁的手机有了反应,他立即低头去看,飞快地翻出短信箱。   果然是江余钦给他回信了。   【江余钦:你知道拾光集团有个海外项目正缺人手,听说你很去那里发光发热?】这是江余钦特意针对赵骁的那条越洋信息给出的爱的回复,其中的爱意太炙热,烧得赵骁全身的骨头都疼了,他浑身一颤,立即回道:【啊别!这有误会!我发誓我对我的祖国爱得深沉,不想与她身心分离!】他立马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怕自家好友真的一怒之下把自己调离悦乐娱乐,放逐到海外去。   【江余钦:这么热爱祖国的你不忙着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玩ps玩得很开心啊?】【赵骁:……我错了。】   他默默点开了视频通话,然后把林织拉到镜头前,自己则沉默退出,将二人世界让还给两人。   林织有些懵,晃了个神,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只手机,而江余钦正在手机里看着她。   “钦钦?”她有些惊讶地呼唤出声。   江余钦点了下头,他看了眼她身后的背景,问:“你去特教班了?”   林织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觉得想念。   他才离开一周而已,她却已经开始想念了。   眼角莫名染上一点泪意,她笑着说:“是啊,来看小智和妞妞。”   江余钦看着她默了默,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的培训班上得怎么样了?”   林织听到他问便如实报告了一下自己上课的情况。   江余钦问她李姐的情况,她回了句老样子,他又问赵骁有没有欺负她,她回说没有,如此一问一答,就好像两人间的距离因为江余钦的出国而被拉远了许多,有种明显的生硬。   林织蹙了蹙眉,在江余钦询问糯米的情况时顿住了,没有再回答。   她凝视着屏幕上的江余钦,许久,她嘴角拉开一丝苦涩,问:“钦钦是在刻意与我拉开距离吗?”   突然的出国安排,紧接着就是长达一周的不闻不问,现在意外开通了视频通讯,他却只是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聊。   是了,他在避开她,她很确定。   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迟钝的,也有纤细的一面。   “钦钦啊,你怎么了吗?”她问道。   江余钦沉默不语。   林织突然笑笑,说:“钦钦工作很忙吧?打扰你了。”   说完,挂断了电话。   手机退出视频通话的那一瞬间,林织感受了十分明显的失落感。   赵骁正在角落里跟剧组导演聊天,余光瞥见林织结束了通话,立马就要抛弃导演朝林织而去。导演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的离开,并八卦道:“女朋友?”   导演问出了在场许多人不敢问出的心声。   赵骁虽是悦乐娱乐的执行总裁,但一向不摆架子,和谁都称兄道弟,以至于兄弟满天下。   这个导演也是他的兄弟之一。   此时赵骁被导演勾住脖子,不以为忤,叹气回道:“哪能啊?别胡说啊,人家背后有巨兽守着呢,我要是敢动一下歪脑筋,下一秒就要被……”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导演骇然,问:“这么凶?”   赵骁煞有介事:“超凶的!”   导演的八卦欲更加旺盛了,问:“是谁啊?”   赵骁斜他一眼,拉开脖子上的那只手,道:“别问,当心惹祸上身。”   他难得地正经。   导演霎时一省,不敢多问了,放赵骁离开。   赵骁来到林织身边,探手抽走她手中的手机,问:“聊得还愉快?”   林织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兔子眼,说:“嗯。”   赵骁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现在却不确定了,惊慌道:“怎么了这是?”   林织揉了揉眼睛,说“没事”。   赵骁:“……”   她这看起来哪像没事啊?!   一向看不得女人哭的赵骁心尖尖儿都软了,脱口道:“别哭了,哥带你去开心一下!”   这话十分符合赵骁的气质,骚得一比,他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厚脸皮如他也脸红了一下下,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我是说,我带你去吃点甜品喝点奶茶什么的。”   林织反应慢了半拍,慢悠悠回了一个“哦”,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说:“我不就不去了,我得去看小智,我和他约定好了。”   “小智?”   “一个在这里上课的孩子。”   “是嘛?”赵骁没有勉强,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去吧。”   林织失智以来接受了不少人的摸头,恢复了智力后也陆续被这个摸被那个摸,以至于对这个举动都有些习惯了,因此赵骁的这一记摸头并没有让她产生太大反应,她面色如常地跟妞妞道别,跟赵骁道别,然后离开拍摄区,走上走廊,终于后知后觉地微红了脸。   赵骁怎么也来摸她的头啊?!   她脸红红地想。   红着脸走完走廊,转过拐角,毫无预备地撞上了一人。   她和从拐角另一边过来的人同时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后正要道歉,可——   “哎哟,走路长没长眼啊?!”包裹严实的女人张口就骂,骂完一看林织眼角微红,更怒了,“怎么是个兔子眼儿?死爹妈了?晦气!”   说完将口罩拉了拉,错开林织就要走。   林织抬手就拉住了她的手。   女人本来走得很快,被林织这么一拉,差点摔倒,怒气磅礴道:“你干嘛啊?!”   女人重重甩开林织的手。   一直软软糯糯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林织停止了背,正色道:“刘姝,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的,她认出了这个没有口德的女人,尽管这个女人又是戴墨镜又是捂口罩,可她那一身恶人气息实在太扎眼,想认不出都难!   这个女人正是妞妞的妈妈刘姝!   刘姝只在医院食堂遇到过林织一次,她平时得罪的人多,并不觉得林织如何特殊,因此对林织没有记忆点。   她听林织道出她的名字,墨镜下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慌乱。   她一向很横,别人要是记得她她还很得意,但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自从她抢夺妞妞抚养权的计划破灭,她被网友扒出来,这段日子她过得糟糕透了。   出个门也能被泼一身水,走个路也能被人撞个踉跄,进超市买东西竟然不让她买……   她受不了了!   好在她否极泰来,最近她也开始转运了……   前两天有公司打电话来找她,说看中了妞妞现在的人气,想用妞妞拍一组照片做产品宣传,签约金是她见所未见的巨款。她自然不愿放弃,立马就签了合同,得知妞妞来了这特殊机构上课,便想着来把人带走去公司拍摄。   说起这件事她就生气,费洪那废物竟然把妞妞弄到这种地方上课,真是丢死人了!   离婚程序已经启动,她受网上舆论影响,拿到妞妞的抚养权的概率小之又小,她得在这之前把妞妞带走,藏起来!   妞妞现在的身价可不一般,她不能放弃她!   她现在就去带她走,但在这之前,她得把这个认出她又拦她路的女人解决了。   想到这里,她又变得镇定起来,道:“是我?怎么了?我来看我女儿,你们这些虚伪的‘正义使者’难道还要阻止人家母女见面?”   “去看妞妞?”林织想到了什么,突然动了动,让开了一条道,说,“哦,你去吧。”   刘姝以为林织是怕了自己,因为林织看起来就是个特别软萌的小姑娘,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于是“哼”了一声,说一句“算你识相”,傲然离开。   她前脚一走,林织后脚就给赵骁打了电话。   电话号码是赵骁硬塞给林织的,林织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在电话里对赵骁说:“是骁骁吗?可以请你帮个忙吗?现在有名女性正朝你们那边过去了,那是前些日子的热搜新闻人物刘姝,可以的话,麻烦你让人把她的行为拍下来。”   没错,林织之所以让步了,就是因为她想到了更好的阻止方式,即让赵骁的剧组把刘姝的行为拍下来。《你们》这档节目很火,想必刘姝并不希望自己以糟糕的形象出境节目里吧!   当然,林织并不打算把刘姝播进节目里,因为那势必会牵扯出妞妞,她不愿意这么做。她拍刘姝只是想留个谈判筹码,一个让刘姝彻底放弃妞妞的筹码。   她心中这么计划着,没有回拍摄区看着,把那边的情况全权交给赵骁负责,自己则继续朝小智的班级走去。   被江余钦信任着的赵骁,她也信任。   上了楼梯,她远远地看到了小智,后者正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孤零零地,很寂寥的样子。   “小智?”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站在这里,疑惑地喊了一声。   小智闻声抬头,看到是林织,张嘴“啊”了一声,反应有些呆,表情也比较僵硬。   这是小智乃至这里的许多孩子的常见反应,也是他们被冠上“特殊”之名的标志。   对此,林织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只是问:“小智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智反应缓慢,过了一会儿才回道:“等,等你。”   小智是在老师解释了很多遍后才明白林织会回来找他这件事的,知道后便不愿回教室了,执着于在外面等着林织。   曾经他的爸爸出门前对他说,让他在家等自己回来,结果他被妈妈送到了这里,后来他爸爸就没再回来了。他一直觉得这是因为他破坏了约定,没有在家等爸爸,爸爸才一直没有回家。   林织也跟他约定,让他等她,这一次,他要好好地“等”着!   林织不知道小智这些隐秘的想法,但只为一句“等你”就足够感动了,这个时候她不由庆幸自己回来得不太晚。   走近了牵住小智的手,带着他往开放区走,走进无人的开放区,坐在上感统课用的旋转木马上,她放柔声音说道:“小智啊,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对吧?”   小智不说话。   林织接着说:“朋友呢,其实就是指能够与你分担和分享的人。”   “分担忧愁,分享快乐。”   “如果你有烦恼了,你的每个朋友都替你分担一点,这样自己就能感觉轻松了一少。”   “小智啊,我希望你拥有除我以外的许许多多的朋友。”林织说,“但如果你没有,那么作为你唯一的朋友,我愿意分担你所有的烦恼,只要你跟我说。”   林织趴在木马上,盯着小智喃喃:“小智,我希望你好啊……”   她说了这么多,但小智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林织知道他这是没有听懂。   无声轻扬了一下嘴角,她没有再说下去。   对一个人好,和对方知不知道你对他好,这两者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她只是想对小智好,仅此而已。   陪着小智许久,直到小智必须得回去上感统课,林织这才不得不和他分开。   分开时,小智突然抓了一下她的手,借着这个动作将那只从不离他手的瓶盖留在了她手中。   “分、分……”小智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林织看看手中的瓶盖,又看看他,笑了。   “是分享哦。”她笑得那么开心,就好像那只瓶盖价值千金,她说,“谢谢你,小智。”   林织收起了这只瓶盖,并珍而重之地将它保存起来。   她心情不错,下楼时碰到了准备去洗手间的陈若言,两人交谈了几句,约着一起去了洗手间。   去的途中陈若言说起了以林织为模特的那幅画。   “我的老师给我回复了,说我画技进步了许多,还准备带我去参加一个圈内的聚会,向我介绍给圈子里的人呢。”提起这件事,一向稳重的陈若言也难免失态,变得像个孩子一样。   林织替她感到高兴,问道:“是哪天的聚会呢?”   陈若言说:“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前辈们都很忙,想要聚齐更多的人参加聚会想必不容易吧。”   林织不懂这个圈子,但勉强能理解,说:“那对你们画者来说想必是个难得一遇的盛会了!”   陈若言笑笑:“我也是运气好。”   林织不觉得这是运气,觉得这是上天给始终坚持初衷的陈若言的奖励。   她是这样想的,然而她想错了。 第三十八章 归家   这个时候的林织还不知道即将发生在陈若言身上的事, 她和陈若言说说笑笑, 走出洗手间后就收到了赵骁的回馈。   【搞定了。】   赵骁给她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林织看完有种一点也不意外的感觉。   她果然发自心底地相信着赵骁!   她无声笑了笑。   陈若言见她对着手机短信笑,调侃道:“是江先生?”   林织闻言抬头,怔了半晌, 回说:“不是啊。”   陈若言也怔了半晌:“……抱歉。”   林织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有隐瞒地说:“是钦钦的朋友, 我请他帮了个忙, 这是他给我的回复。”   陈若言回说“嗯”, 不再追问了。   林织向赵骁回了一句感谢,然后打算回拍摄区看看。陈若言现在不忙, 便也陪着她。   回到拍摄区时刘姝已经不在那里了,听赵骁说,刘姝在刚刚那里大闹了一场,她一得知自己误闯进镜头里, 便要要回关于自己那部分的摄像,但赵骁没答应,为此刘姝好一阵撒泼,丑态尽显, 而这一部分也被好好拍了下来, 无一遗漏。   最后刘姝大概是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增添更多笑料,叫骂着逃走了, 那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妞妞呢?”林织问到她所关心的人。   赵骁说:“在接到你的电话后, 就把她转移了,她没和刘姝碰上。”   林织放心了,露出笑脸,真诚道:“谢谢你,骁骁!”   赵骁心头一颤,撇开视线:“咳,咳。”   林织见他突然咳嗽,问他:“怎么了?呛着了?”   赵骁表情怪异,扯了扯嘴角,艰难道:“没呢,最近有点感冒。”   林织一听,有些担心:“那要注意身体呀。”   赵骁嘴角抽抽,说:“……好。”   赵骁此刻的表情有些微妙,他似乎是想把自己从这种过于日常以至于显得太过亲近的场面中抽身出来,于是又把话题转移到刘姝身上,问林织拍刘姝做什么,林织把自己的目的说了,赵骁听后沉思片刻,说:“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吧,妞妞事件我也有所耳闻,也想帮她一帮。”   他其实是担心由林织去和刘姝谈判,怕刘姝鱼死网破伤害到林织,毕竟林织看起来就十分无害,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就不一样了,纵横混乱的娱乐圈还能混得风生水起,没一点手段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刘姝而已,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赵骁笑了笑:“交给我吧,我保证,她不敢再去见妞妞!”   他虽然在笑,但那笑容落在林织眼中,却莫名觉得有一点点发寒,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把麻烦交给了赵骁。   赵骁拍拍她的肩,笑得有点高深莫测:“等我的好消息。”   林织呆愣愣点头:“……好。”   赵骁让林织等他的好消息,林织便乖乖等着,这一等就是一周。   一周后,赵骁来电说已经和刘姝“谈”好了,刘姝承诺不再去找妞妞,而且……   “她和她丈夫的离婚手续也办下来了,抚养权归男方。”赵骁说,说得轻描淡写。   他承诺会把事情办好,那就一定会办好,漂漂亮亮地!   因为妞妞的抚养权的事,刘姝本来打算和丈夫费洪慢慢拖着耗着,可经由赵骁插手后,她立即就放弃了许多权益签了离婚协议。   林织惊讶于赵骁的效率,问他是怎么办到的,赵骁却不想告诉她,打哈哈敷衍过去了,只说:“反正结果就是,刘姝主动放弃了抚养权,签了离婚协议。”   那刘姝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谈判呢?   刘姝本人表示也不想多谈。   她接到赵骁的意外来电,约了一次见面,谈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她回家,当晚就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冒了一身的冷汗,第二天就按照赵骁所说的,联系费洪协约离婚了,一刻也不想多耽搁。   她本以为自己开始转运了,但现在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敢多抱怨。   她又怨又恨,就在这种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那个童模公司联系她,说她违约,没在规定时间内带孩子来,要她赔偿违约金。   她一看对方索要的金额,吓得脸都白了,什么都不想,匆匆订了机票,跑了。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惹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公司。   ——童模圈的混乱早就了一些乱象,让一些法外之徒在此圈浑水摸鱼。   刘姝的贪婪导致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另一边,林织在继赵骁的“喜报”之后又接到了费洪的来电,后者来电告诉林织自己已经离婚并争取到了抚养权这件事,他知道林织很关心妞妞,所以才特意打了这通电话,末了还想请林织吃顿饭,林织为他们父女感到高兴,但拒绝了吃饭的邀请,说自己最近比较忙,等有空了会去看妞妞。   费洪没有勉强,在电话里再三感谢她。   通话结束后,林织高兴得在屋子里转圈。   等心情逐渐平静了,她也累了,便趴在窗台上遥望窗外的花园。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余钦出差离开后不久,林织就搬回到了江家主宅住着了。主宅这边环境安静,更符合她想要静一静的心境。   而且,天气越来越热了,主宅周边都是密林,天然降暑,呆在这边比呆在空调房更舒适。   更重要的是,市中心的公寓缺了主人,她这个外人住在那边难免觉得空荡了一些。   综上所述,她早在一周多前就搬回了主宅住着。   江家花园中的玫瑰倒是不惧骄阳的狠辣,开得热烈奔放,是一道净化眼睛的好风景。此时林织趴在窗台上,注视着这大片大片的玫瑰,看着看着不由视线失焦,走起神来。   黑色迈巴赫正是这个时候闯入了她的眼帘,唤回了她的神思。   熟悉的车身让她蓦地从走神中惊醒,下一秒挺直了背。   车子飞速靠近,停在楼下,江余钦从车上下来,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头,精准地与窗台处的林织对视上了。   林织怔了怔,而后抬手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迅速退离窗台,朝楼下跑去。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跑到楼梯口,江余钦正好走进了客厅。   “钦钦!”她扶着楼梯喘气。   江余钦正解着领口处的纽扣,闻声看向她,不语。   两人无声久久对视,久到林织的呼吸都逐渐变得平稳。   无意识地抓了抓护栏栏杆,林织小声道了一句:“钦钦,上一次的事……抱歉。”   她是为上一次挂断他电话的事道歉,当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竟负气挂了他的电话,现在想来实在太孩子气了。   得道歉,然后……和好吧。   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江余钦听了她的道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看着她,半晌,说道:“无需道歉。”   说完,顿了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咽回了肚子里,只说,“不是什么大事,无妨。”   林织舔了舔嘴唇,而后轻轻笑了:“钦钦不在意就好。”   江余钦说“嗯”:“我不在意。”   最后像是为了转移这个话题,也为了将两人的关系修复如初,他很刻意地问,“不说句‘欢迎回来’?”   林织愣了一下,从善如流:“欢迎回来——钦钦。”   江余钦表情柔和了一点,道:“我回来了。”   ***   江余钦归来一事很快就传开,进而传到了某些江家人耳中,这个时候,一位等待他许久的江家人等不及了,闻讯而来,急不可耐地出现在江余钦面前。   而这个江家人正是江余钦的亲亲大伯——江荣。   江荣这么着急地跑来自然不是因为想念自己的这个侄子了,他多余的爱都分给娇艳美人儿了,哪还能匀出一点分给江余钦,他这次会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完全是为了……侄子的婚姻大事。   是的,就是江余钦的婚事。   江余钦当初为了摆脱林织身上的流言问题,请陈若言帮忙演了一出戏,而那出戏被江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性子急的早就跑来打听过消息了,性子稳的则在静观其变暗暗盘算,而江家老大江荣……他既不是性子急的那类人,也不是性子稳的那类人,而是酣睡于美人臂弯消息闭塞的那类人。   他刚刚才听说了江余钦交了女朋友,一听说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他自觉为长辈,不需要迂回,只是直接问了。   “听说你在跟个平民女孩交往?”江荣连点遮掩都没有,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不行啊,你是咱江家的大支柱,可不能被个普通女孩儿拐走了!”   江余钦听到这番话时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淡淡回道:“我和个出身普通的女孩交往就不姓江了?”   江荣被噎了一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交往倒是没什么,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要带进江家来就不太好了……”   江余钦问:“哪里不好?”   江荣瞪眼:“你说呢?江家人一向是跟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一个普通女孩儿能为江家带来什么?!”   江余钦闻言偏了偏头,嘴角扬起一点嘲讽的弧度,道:“你们手里的江家或许只能靠联姻来巩固和发展,但我手中的江家不需要。”   他口气不小,但……没办法,他有骄傲的资本。   江荣被自己的这个侄子气到,他虽认同江余钦的能力,却也坚持自己的立场:“哎,跟你说不通,反正这样不行,我……”   江余钦打断他的话,扔下一句:“已经分手了。”   “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   “……”   江荣掏掏耳朵,下一秒上演变脸绝技,笑得像朵灿烂向日葵:“哎!早说嘛!”   他见缝插针,“分手了很伤心吧?要我介绍一个女孩安慰安慰你吗?”   这时江余钦余光瞥见林织的身影从楼上一晃而过,想了想,起身朝楼上走去。   江荣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朋友的女儿,突然看见江余钦起身离开,有些不愉,朝着他背影喊:“余钦,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啊?我明天就让她来见你啦!喂——”   “……”   江荣气了个仰倒,决定换个丑丑的女孩介绍给江余钦!   另一边,江余钦上了楼,却没有看到林织的身影,正要去别处看看,糯米突然从旁边的一扇虚掩着的门后挤了出来,出来时身上还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战袍——一件粉红色的内衣。   挂着内衣的糯米以为自己萌萌哒,看到江余钦立即朝他软软地喵了一声。   江余钦默了默,迟疑了几秒,俯身扯走了它身上的内衣。   而就在他的手刚刚拿起那件有些少女感的内衣的时候,旁边的门动了动,林织推门出来了。   “……”   “……”   林织目光下垂,盯着他手上的粉红物件眼睛发直。   江余钦面色不变,耳垂却变得有些粉了。他看似淡定,将内衣往前一递,问:“是你的?”   这句问话就像开启了某种加热开关,下一刻林织脸颊爆红。   她慌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急急忙忙地否认:“不、不……”她不想承认,但也不想说谎,支支吾吾一会儿,一把夺走那只内衣,收到背后,解释说,“都是因为糯米……”   都怪糯米造访了她的衣橱,在里面乱闯乱撞,最后还顺走了她的内衣。   她没有错过它的犯罪现场,当下就想拎着它教育一番,结果却被它给逃了,一路追逐,追到了这里。   这就是江余钦看到的是“晃”过去的林织的原因。   林织觉得局促极了,手里的内衣有些烫手,脸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去。   见此,江余钦安抚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以前也看过。”   林织双眼一突:“啊?”   江余钦自觉失言,不说话了。   “……”   “……”   糯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绕着两人的脚边转悠,一会儿蹭蹭林织,一会儿蹭蹭江余钦。   被糯米这一蹭,林织终于记起了这个罪魁祸首。   “糯米——”   “喵??”糯米抬起毛茸茸的脸,一双湛蓝色的眸中全是无辜,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仿佛再大的怨气也能抚平!   林织:“……”   她刚刚集聚起来的怒气瞬间就又瘪了下去。   她无法对糯米动手,就用眼神求助于江余钦,希望他能插手帮忙。可江余钦似乎没有跟他连接在同一频道,并没有接手她的求助,反倒是糯米察觉到不对,毛茸茸的身子一扭,一溜烟往楼下跑走了。   林织:“……”   她叹了口气,暗自下定决心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会再对糯米心软!一定!   暗自鼓完劲,她抬眸瞥一眼江余钦,迟疑着问:“钦钦,楼下那个……”   江余钦接话道:“是我大伯。”   “哦!”   原来是江余钦的大伯啊!她来江家后还没见过呢!   林织猜测着这位很少回江家的大伯这个时候回来是所为何事,就在这时,听得江余钦说道:“他是来给我介绍他的朋友的女儿的。”   “咦?” 第三十九章 夫人   介绍朋友的女儿?   这不是就是相亲的替代说法嘛!   林织对华夏相亲文化还是有所了解的, 知道江余钦也要承受一下这样的文化, 心情颇有些微妙。   而这时江余钦扯了扯嘴角, 又紧接着说道:“但他的话还影响不到我,也不能替我做决定。”   他的这个大伯还决定不了他的人生,虽说是长辈, 但还不如某些小辈靠谱,除了年龄辈分以外, 就没什么可得意的了, 因此这人的话捡着听即可, 不必一一在意。   林织听完道:“可是他是长辈……”   “嗯。”江余钦神情淡然,“出生顺序上是这样说的。”   林织瞠目结舌。   这话说得有点……   江余钦看她一眼, 问:“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去见他所介绍的那个女孩?”   “啊,不……”她下意识地反对。   看到她的反应,江余钦的眼神有所放柔,正要接着说点什么, 楼下突然传来几声训斥声。   那是江荣的声音,似乎是江荣在大声训斥着谁。   林织和江余钦相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片刻。   【你大伯在说谁?】   【不知道。】   “……”   “……”   对视半晌,江余钦说:“我去看看。”   说完率先朝楼下方向走去, 林织下意识地跟上去, 跟了两步想起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不适合在客厅这种地方大方出境,脸红了一下, 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手里的东西收好, 这才又往楼下跑。   跑了几步,远远地看到江余钦正站在楼梯口没动,她心中疑惑,跑过去问他怎么不下去,问的同时目光往楼下瞟,这一瞟就被她所闻所见惊住了。   楼下除了江大伯以外并无其他人,而江大伯正像个孩子一样在逗着糯米玩儿,那些所谓的“训斥”也只是江大伯的个人戏罢了,装出来“训”糯米的。   江大伯似乎很喜欢猫。   林织:“……”   江大伯没有发现楼上多了两个人,正一心一意地逗着糯米玩儿,林织见了弯了眼,推推前面的江余钦,小声对他说:“我们走吧……”   没出什么事,走吧。   江余钦“嗯”了一声,和林织一起往回走。   此时时间不早了,林织打算回房洗洗睡了,江余钦却因为时差问题,不觉得困,还想熬一阵,便要进书房待着。   林织看着他朝书房方向走,等他进了书房的门,消失在内后,她依然看着。   她看了不知多久,等到脖子僵硬了,她这才收回视线,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她也没做什么体力活,但就是莫名感觉疲累,精神不济,于是窝进了浴缸,想借着水的温柔祛除一身的疲劳。   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抱着膝盖思绪放空,放空……空到睡意全给装了进去。   她沉沉地闭上了眼。   她许久没有做过梦了,今天却意外沉进了梦境里。   梦里的她身处一片朦胧的雾气中,雾气铺面,她迷蒙了片刻,看看周围,却只看到影影绰绰的树影,看不真切。   许是吹了点风,树影摇晃起来,像是魔鬼的爪牙,对着她张牙舞爪。   她心中“嘭咚”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到了。   她无意识地后退,脚下踩到了什么,绊了她一个踉跄。   她低头看去,想看看是什么绊到了自己。   雾气像是生出了意识一般,竟在她低头的时候逐渐散去,让她真真实实地看到,绊到她的那竟是——   “啊啊啊!”   她吓得惊叫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抽搐着,她猛地睁开眼,期间连个过渡时间也没有,就被堵在胸口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驱使着翻身趴在浴缸壁上干呕起来。   “呕——呕——”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她却毫无所觉,只顾着呕吐,仿佛想要把什么东西呕吐干净了才好!   “砰”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神色匆忙。   “林林!”   “林林!”   “林——”   似乎有人在喊她……   似乎……   是的,似乎。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裹进了蚕蛹里,隔断了她与现实的连接,以至于对外界的感知变差了许多许多。   她呕吐着,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吐出来。   “呕!”   有人将她拦腰从冰凉的水中抱出,她终于所有觉,缓缓抬起了头。   瞳孔上似乎蒙了一层薄膜,她看不太清,只根据模糊的轮廓猜测着。   “……钦钦?”她迟疑着问。   “嗯,是我。”抱着她的男人应道,一边回应她,一边抱着她大步走出浴室。   “钦钦啊——”像是找到了依靠,游蹿在身体里的恐惧终于消散了一点,她突然攥着他胸前的衣裳大哭起来。   她哭得涕泗横流,半点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感,嘴角还站着干呕后的涎液,江余钦却一点也没犹豫地将她搂得更紧。   “别哭。”他不熟练地安慰她,“林林,别哭。”   林织听到他的声音却哭得更大声了。   江余钦的心脏因为她的哭声而绷紧。   将赤果着的怀中人抱向床边,想将她放到床上,给她找件衣服穿着,然后带她去找医生,但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他只要生出放开她的念头她便紧张到颤抖,不得已,他不得不继续抱着她,只扯了床上的薄毯将她的身体盖住。   她的状况不太对,必须得去一趟医院,他是这么打算的,可……   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分身乏术。   他不能抱着她开车,那太危险了。   想了想,他低声唤了一声。   “林林。”他低声唤道,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睁开眼看一看我……”   “呜呜。”   怀里人闻声呜咽着抬头。   “乖孩子。”江余钦又道,“你看清我了吗?我是你的钦钦,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但我得找个人帮我们开车,等会儿你会见到别的人,别害怕好吗?”   听说一个人精神脆弱的时候是惧怕见到陌生人的,因为自身脆弱的暴露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脆弱,江余钦便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前跟林织商量他想跟林织商量,而林织似乎听懂了,顿时挣扎起来。   “呜呜!”她抗拒着,“不、不要……”   她的挣扎力道不小,江余钦抱紧了她,避免她从自己怀里摔出去。   他见她实在抗拒,没有强行带她走,安抚道:“好好,我们不去见别人……你别哭了。”   他这么一说,怀里人果然安静了许多。   他犯了愁,林织不愿见人,他就无法带她去医院,而他不是医生,无法判定她现在的状况……   他很愁。   怀里人似乎体谅他的一腔愁意,情绪竟慢慢缓和了,哭声也渐渐小了。   她正在好转。   江余钦意识到这一点,心下松了一口气。   大概十分钟之后,林织完全停止了哭泣,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不过情况算不上好,因为她虽然停止了掉眼泪,但眼神变得十分空洞,表情也变得格外呆滞,就像身体里的灵魂已经出走了。   江余钦抱着她坐在床边,抽了纸巾擦去她脸上的脏污,还她干净可爱的脸。   而她一动不动,任由他帮她清理,只是偶尔缓慢地眨一眨眼。   他不出声打扰,替她清理完脸庞后,又伸手拨顺她凌乱的头发。她似乎是觉得痒,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这一躲就像是摁到了回魂键,光亮缓缓在她眼中集聚,集聚……然后变得清亮有神!   “钦……钦?”林织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她好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江余钦,眼神中充斥着疑惑。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不仅看到了本该在书房里的江余钦,而且还被他抱着,轰——她红了脸。   “这!”   她赶紧从他怀里爬起来,因为这个动作,披在她身上的薄毯陡然滑落——   沉默。   沉默。   她猛地从僵硬中解冻,慌手慌脚地扯着薄毯往自己身上裹,最后翻身上床,躲进了被子底下。   她拿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并生出了一辈子也不从被子底下出来的念头。   羞死人了!   江余钦侧头看向床上的小山包,眸光闪烁。   林林她这是……不记得刚刚的事了……么?   ……不记得也好。   这么想着,他没有提及刚才的事,拍了拍床上的小包,说:“出来吧,别憋着了。”   林织依然觉得不好意思,裹着被子翻动几下,最后滚到江余钦的旁边,探出脑袋:“钦钦,刚刚……”   江余钦道:“我已经全部忘记了。”   林织:“……”   江余钦掀起眼皮,问:“这样还觉得不好意思?”   林织点点头。   因为他说忘记肯定也只是说说而已,哪有这么快就忘记了的!她并没有被安慰到啊!   江余钦道:“那你告诉自己你也已经忘记好了。”   林织问:“自欺欺人?”   江余钦说“嗯”。   林织:“……”   她笑了笑,“真是个好办法。”   简短地聊了几句之后,她变得自然了一些,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些疑点,问:“钦钦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将赤果的她抱在怀里?   江余钦闻言眸色沉了沉,暗想她果然记忆断层了。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既庆幸她摆脱了那种糟糕状况,又担心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隐患。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沉重,说:“你的记忆困难出现了一点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明天跟我去一趟医院。”   林织微微一怔,应了。   林织答应了江余钦去医院,所以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做准备了,这是她第n次去医院了,有种不幸运的熟门熟路。   而江余钦呢,他虽然被时差问题所困扰,但因为一直惦记着林织的病情,也起来得挺早,这个时候距离他真正睡着不超过两小时。   没有半点抱怨,他面色如常地出现在楼下客厅里。   此时林织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喃喃:“钦钦,你大伯刚刚走了。”   江余钦看向她,问:“所以?”   林织道:“他给你留了一张便签。”说着指了指前面茶几上的那张巨巨的“便签”,“喏。”   江余钦顺势看过去,还没怎么仔细看呢,就被那过分巨大的便签上的数字强行刷了一把关注。   那是一排电话号码,是江荣特意留给他的,目测是江荣的某某朋友的女儿的电话。   眉梢抖了抖,他走过去取走那张便签,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啊。”林织低呼一声,抬眸问,“就这么扔了?”   江余钦神色淡淡,反问:“不然?”   林织语噎。   江余钦看她一眼,说不用管它,让她去吃饭,吃完早点去医院。林织扫一眼垃圾桶里的电话号码,点了点头。   吃完饭,梁宣刚刚开车到,时间衔接得极好。   又是三人组合,又是医院,又是例行检查,等好一阵忙碌,结果出来了。   “没有病理性的异常,身体非常健康,之所以出现记忆断层可能是因为最近情绪上的异常波动触发了以前的记忆,我只能说可能,因为人的大脑无法完全受机械监控。”医生说,“这也有可能是记忆恢复的前兆。”   “记忆恢复?”   林织和江余钦同时问出这句话,感受不一,但都同样复杂。   医生看了看两人,说:“也许。”   林织和江余钦齐齐沉默。   林织原本十分期待着恢复记忆,但在得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之后,她依然期待,但期待被打了一点折扣。   这大概就是失忆之人的通病了吧,认为现在的自己就是自己,过去的某些羁绊在还没有真正恢复记忆前,会觉得那部分羁绊是强加到自己身上的,有一点点……多余。   也许当她真正恢复记忆后,这种想法就会改变吧。   她决定顺其自然。   似乎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从医院出来,江余钦要去公司处理一点事,林织则要去上培训班,于是两人分道而行。   去公司的路上,江余钦始终沉默着,直到遇到红灯车子停下,他才第一次开口。   “梁助理——”他抬头看了一眼梁宣的方向,半晌之后问,“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梁宣出任江余钦的助理一职好几年了,一直帮着江余钦处理公事和私事,也算经历了不少,却还是第一次接到上司的感情咨询。   他忽视掉心中的怪异感,回说,“没有。”   江余钦慧眼如炬:“陈若言呢?”   梁宣:“……”   他心中一跳,默了默,说,“……我不确定。”   江余钦很无理地建议道:“确定一下如何?”   梁宣卡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见绿灯亮了,便将车开车,一边开一边说话:“我……尽量。”   江余钦对这个回答有点满意,紧接着十分认真地问道:“等你确定了之后来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变成人渣?”   梁宣:“……”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   江余钦给自己的助理布置下这一难度十级的任务,也不作其他解释,闭了嘴便等着梁宣带着答案来。   梁宣:“……”   他第一次觉得给江余钦当特助有点苦逼。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职场刁难吗?   不,这不是刁难,至少江余钦并不认为这是刁难,他是在很认真地请教自己的助理。   一个人到底会不会因为喜欢上另一人而越过道德准线变成人渣呢?   江余钦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   但他其实有点蠢蠢欲动。   这似乎是个大好的机会,喜欢的人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男朋友,他是不是能够在这个时段做点什么呢?   ……做点什么吗?   他大概真的有点疯魔了。   另一边,林织在去培训班的路上出了一点小状况,她乘坐的出租车和对面驶来的一辆法拉利超跑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双方不得不停下来协商处理。   林织赶着去培训班上课,就想着换辆车,可她没能顺利走掉,被法拉利超跑的车主拦住了。法拉利车主她留下来,想让她当个证人,证明出租车司机在驾驶过程中做了违规操作,这才导致了这场事故发生,并在言语间暗示会给林织一定好处。   她一脸懵,因为从刚刚的事故来看,明显是双黄线上掉头的法拉利车主的全责,而且还有监控作证,现在却要她站出来颠倒黑白。   林织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她的拒绝惹怒了法拉利车主。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拾光集团未来的女主人!”法拉利车主高傲地自爆身份,拿看蝼蚁的目光扫视着林织,“你可知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拾光集团?”   林织听到了熟悉的名称,眨了眨眼:“拾光集团?”   “你该不会连拾光集团都不知道吧?”法拉利女车主语气轻蔑,“你该不会才从乡下进城来吧?啧!”   林织:“……”   她和这位女车主并无什么利益纠葛,便不想和她纠缠,又看时间不早了,担心上课迟到,就好言好语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现在还有急事需要离开,请允许……”   “我不允许!”女车主一副“惹了拾光集团未来女主人不开心还想全身而退,哪有这种道理”的表情。   林织被缠得莫名其妙,无奈之下只好给拾光集团的现任总裁打了通电话,等那边接通了电话,对着手机说:“钦钦,我遇到了你们拾光集团未来的女主人,她缠着我不放我走,你能找个人出面解决一下你们拾光集团的内部问题吗?”   江余钦接到的就是这样一通电话,对电话中关于“拾光集团未来女主人”这一指代有些理解不能,问:“那是谁?”   林织:“你问我?”   江余钦:“……你让那人接下电话。”   林织暂停了通话,看向对面的女车主,后者显然听到了她的谈话内容,正诧异于她竟然和拾光集团中的谁认识。   诧异归诧异,不过女车主一点也不惧,对于自己的身份似乎真金白银不怕检验,她见林织看她就瞪了林织一眼,末了还不屑地怼道:“看什么看啊?”   林织把手机递给她,说:“能麻烦你接一下电话吗?”   女车主的眉梢抖了抖,哼了一声,道:“拾光集团的小娄罗还不配跟我直接通话。”   林织好脾气地说:“大概不是小娄罗,是拾光集团的总裁江余钦。”   “你说谁?”   “总裁江余钦。”   女车主瞬间瞪圆眼,完全不相信:“你唬人的手段可真低劣!”   林织只说:“你接一下电话就知道了。”   女车主狐疑地看着她,犹犹豫豫地接过了手机:“……喂?”   “你好,我是拾光集团总裁的特别助理梁宣,江总让我代为发言,向你询问你的那句‘拾光集团未来女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是江余钦的,而是梁宣的。   女车主愣了愣,随即嗤笑出声:“不是说是总裁吗?这会儿怎么又变成总裁助理了?这扮演得也忒不专业了!”   梁宣道:“先前是江总在接电话,不过江总认为你不具备和他直接通话的资格,所以转让我接了。”   ——这是江余钦听到了女车主和林织的对话,故意这么做的。   女车主:“……”   她有些愠怒,“你就继续骗人吧!实话跟你说,我可是江余钦未来的太太,是认识江余钦的,可从来不知道江余钦身边还有个姓梁的助理!”   电话里安静了下去,女车主生气了,想挂断电话,可就在这时,手机里又传出了声音。   “那你可能不够了解我。”电话里的声音变了。   这一次是江余钦。   女车主一怔,察觉电话里换了个人,下意识地问:“你又是谁?”   “江余钦。”江余钦道。 第四十章 出海   十二小时前。   就在江余钦抛下江荣独自上楼后, 江荣气不过, 立刻就联系了自己的那个朋友, 并告诉对方:“我那个侄儿答应见面了,不过他很忙,你让百薇直接去他的公司。”   百薇, 姓陈,正是他的那位朋友的女儿的名字。   江荣通知完自己的朋友, 自觉安排妥当, 正要挂电话, 挂断之前又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句, “我这边还有一辆闲置的法拉利超跑,本来是想送给回国的瑶瑶的,可瑶瑶刚刚出车祸,现在再送车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眼下车子闲置着,你让百薇过来开走。”   “既是要去拾光总部,那可不能寒碜着去,先借给她充充场面!”   “如果百薇搞定了我那侄儿, 这辆超跑我便送给百薇做贺礼!”   江荣壕气十足地应下允诺, 这才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朋友的家世只是一般般,配江家那还差得远, 可谁让这个朋友和他三观甚合甚得他心呢!而且,那陈百薇长得还挺好看, 也许能够打动江余钦。   十二小时后,陈百薇开走了江荣名下的法拉利超跑,得知自己被安排去给拾光集团的江余钦相亲,飘了,当下招呼了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喝完酒不醉人人自醉,逢人就吹自己即将成为拾光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然后就吹到了林织面前。   然后就吹到了江余钦本人面前。   此时陈百薇听到“江余钦”这个名字,终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了两分,但剩余八分还沉醉不醒,她捂嘴嗔笑:“你是江余钦?”笑完嘴角往下面一撇,十分不屑,“现在的骗子都是怎么了?觉得骗人不花成本的?”   “正好,我现在正要去见‘你’,‘你’可不要逃走啊!”说完,直接摁了挂断键。   她把手机扔还给林织,并掀起眼皮睨着林织,道:“那谁谁,你们的骗人手段虽然拙劣,但的确娱乐到了我,行吧,你可以走了。”   她一副“我大度,不和你计较”的模样。   林织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想对她说点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多说一个字可能就要再次被缠住,于是又乖乖闭上了嘴,默默走了。   当她走出十来米,回头看看,发现交警已经到来,正在盘察情况,儿那位女车主正手舞足蹈地朝交警比划着什么,神情颇有不愤,看样子交警明察秋毫,并没有被“拾光集团未来女主人”的名头震慑,有在秉公处理。   林织看这场景,知道交警不会偏袒谁,出租车车主不会吃亏,心中松了一口气,放心地走了。   她重新换了一辆出租车,但因为中途耽搁,赶到目的地时依然迟到了几分钟,好在自费培训比较自由,这才没有被点名批评。   和她同样迟到的还有一名年轻男性,两人作为难兄难友一起坐在了后排。   大概是因为讲台隔得有些远,而旁边的男性视力不行,于是乎这位难友频繁地找林织上帮忙。   “这里写的什么?”   “这里呢?”   “这块儿我也没看清,能把你的笔记给我看看?”   ……诸如上诉问题全程充斥着林织的耳朵。   林织听了太多这类的问题,以至于两只耳朵都嗡嗡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等终于熬到了下课,目光偶然一瞥,瞥见旁边的男人又要开口,顿时,她的双眼发僵发直,心里直念叨着“别问了别问了”这几个字。   男人突然失声笑出来,一双桃花眼明媚生辉:“别紧张,我只是想谢谢你。”   林织变得更恍惚了,因为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名和她一起坐在后排的难兄难友竟然意外的好看!   年轻,不过二十几岁;俊美,好似影视明星;眼中带桃花,很风流的样子。   好看到有点熟悉。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有一点点像……赵骁。   不是长相,而是一种整体感觉。   林织有一点点诧异,先前她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失神了一瞬。   男人低声笑笑:“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林织有些呆:“……没有。”   男人问:“那为什么……?”   “抱歉。”林织道歉。   男人说:“我没生气,只是好奇。”   林织:“……”   男人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为你感谢你刚刚的帮忙,我请你吃饭吧。”   林织差一点就答应了,但好在理智及时回笼,她刹住了车:“啊,不了,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帮忙,我先走了!”   说完收拾东西匆匆跑走。   一出培训中心,看到一辆停在培训中心前的迈巴赫。   迈巴赫开着车窗,露出里面驾驶者的脸。   “宣宣?”林织惊讶地问。   梁宣从车窗中探出头,说:“江总让我来接你。”   说话间,看到一名男性跟着林织身后走出来,朝林织笑着打了招呼后才走开。   梁宣的视线追随了那名男性好几秒,直到林织打开车门上来,这才收回视线,将车发动。   “刚刚那是谁?”他看似随意地问。   林织正在整理自己的笔记,闻言漫不经心地回道:“谁?”   梁宣提醒:“刚刚门口和你说话的那个。”   “啊,他吗?”林织说,“只是上课时坐在旁边的人,我也不认识。”说到这,留意到窗外的路线不是回家的那一条,问,“这是去哪儿?”   梁宣道:“先去公司接江总,然后江总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   因为对江余钦深度信任,林织没有再问。   她开始专心整理起培训课上的笔记,等梳理了一遍之后,车也停了。   停好车,随梁宣一起进入公司,刚走到大厅,听见一阵吵闹。   吵闹来自前台接待处——   “……我说了我是来见你们江总的啊,没有预约,我见他还要什么预约?”   “你能别无理取闹了么?赶紧地,联系一下你们江总!”   “喂,我说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林织一听见这声音,顿时想起了自己曾被苦苦纠缠的恐惧,再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女车主!   脚下步子因为遇见这意外之人而变得迟疑起来,一个不察,她落在了梁宣后面。   梁宣回头看她,问:“你认识?”   林织小声跟他说明,梁宣了解了情况,径直朝前台方向走去。   “这位女士——”他站在女车主身后出声道。   陈百薇闻声扭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问:“你谁啊?”   “啊,梁特助!”前台一语道出了梁宣的身份。   陈百薇眨眼,将几乎翘到天上去的下巴往下压了一下,态度变得好了一些,问:“江余钦的特别助理?”   梁宣点头,而后说道:“我们先前聊过的。”   陈百薇“咦”了一声:“什么时候?”   梁宣道:“上午,电话里。”   陈百薇:“……”   她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她连话也说不清了。   她想起来了,她上午的确和一个自称江余钦的助理的梁姓人士聊过,不过……那不是骗子吗?吗!   她不愿相信!   可上天就是要她心服口服一般,林织忽然间闯入了她的视线。   “!!!”   “是你!”她惊呼。   林织,梁宣,江余钦,三者组合,她不得不相信上午她大肆嘲笑的骗局竟然是真的!   她咽了咽口水,悻悻地对着林织问:“你、你到底是谁啊?”   一个做出租车的小姑娘,竟然能拉到拾光集团的总裁和总助当帮手,这人是谁啊?!   “我吗?”林织突然被点名,有些惊讶,回说,“我不是谁啊。”   话落,江余钦本人也出场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江余钦没料到大厅这么“热闹”,眉梢抖了抖,看向几人,问:“在做什么?”   “江总!”前台喊道。   陈百薇被“江总”这个称呼点醒,顺着前台的视线看向江余钦。   这一次,她终于放下了她的高傲,摆出温婉的面孔来:“江、江先生,我是你大伯介绍来的,我叫陈百薇。”   她刚介绍完,梁宣便从旁帮她补充道:“就是上午电话里的那位拾光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陈百薇:“……”   她表情僵了僵,暗暗瞪了梁宣一眼。   “那、那只是个开玩笑,呵呵,呵呵呵。”她讪讪道。   江余钦看她一眼,表情淡淡地赞同道:“很好笑。”   陈百薇:“……”   她的表情更僵了,勉强维持着笑脸说,“大伯让我们见见面,现在时间正好,我们出去吃个饭吧。”   她主动邀请道。   听到一个美女的邀约,江余钦却毫无反应,目光淡淡掠过她,落到后面的林织身上,问她:“培训课迟到了?”   林织说:“迟到了一小会儿。”   江余钦道:“如果不拒绝我送你就不会迟到。”   林织说:“……也没迟到很久。”   江余钦道:“迟到还有理?”   林织鼓了鼓脸颊,不说话了。   两人就着“迟到”这个话题顾自聊开了,被撇在一边的陈百薇脸都红了,因为羞愧。   她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跟前台那样说话,现在却在前台的目光下接受江余钦的冷置,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江先生!”她放开音量喊了一声。   江余钦看向她。   陈百薇心中有怨,觉得自己是被江余钦的长辈钦点的,不应该接受这种待遇,于是再一次强调道:“江先生,你大伯让我们……”   江余钦打断她,冷漠万分:“你命令我?”   “我没……”   “我不是谁的傀儡,我只遵从我自己的意愿,别人无法命令我。”江余钦道,“你倚仗的人也不行。”   陈百薇噎住。   江余钦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对着林织道:“走吧。”   陈百薇看着他抛下自己走远,心里百味陈杂。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划过一丝不甘。   ***   林、江、梁三人走出拾光集团后,直接由梁宣开车前往城南,林织从未走过这条路线,不由对接下来的行程生出一丝好奇。   “这是去哪儿?”她好奇且疑惑。   江余钦打开了随身笔记本,一边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一边回说:“订了个五天四晚的游轮出海游,现在是去城南港口。”   林织瞠目结舌:“怎、怎么这么突然?”   江余钦抬头看她一眼,说:“你报的那个培训班不是要停课一周?还是说你有其他安排?或者是对出海没有兴趣了?”   林织摇头:“没……”   她非常感兴趣!   事实上出海游这个旅游项目是她刚刚智力恢复时跟江余钦提过的,她以为江余钦忙得忘记了,却不想他还记得……   林织不知道的是,江余钦不仅记得,还为了这次出游调整了多日的行程安排。   他原本计划的时间并不是今天,而是半个月后,之所以临时改变了,是因为——   “医生说你最近有所积压,所以我自作主张安排了这次的出海游。”   是了,就是这个原因。   林织从他清冷的声线中听出浓浓的关心,嗓子哑了哑,半晌,她终于扬起笑脸:“钦钦,谢谢你,我很喜欢。”   江余钦看她一眼,说了一句“喜欢就好”就重新低下了头。   他的反应看似平淡,但从他低下头后搁在键盘上的双手久久不动这一细节可以看出,此时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林织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转而了解起出海游的航线来,了解得差不多了,又突生疑问:“呀,我不用带衣物什么的吗?”   梁宣听了插话回道:“那些都已经备好了,只需要人到就行。”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午餐也已经预定,一登舰就可直达餐厅。”   林织闻言安心了。   当他们抵达城南港口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后两点,这个时间对于午饭来说有点晚了,可林织满心满眼都是对游轮出海游的期待,期待太多,也就不觉得饿了。   三人来到港口,一眼就被眼前巨大却美丽的白色游轮所吸引。   具有海上第一明珠之称的海洋幻想者号拥有18层甲板,全身雪白,姿态雍容端庄。她静静停靠在海湾,迎接每一位客人到来。   林织惊叹于她的美,等检票上船后,更是惊喜连连。   当她和江余钦坐在专享餐厅,接受餐厅厨师长亲自的接待,点了餐,目送厨师长离开,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对对面的江余钦道:“钦钦,这里好美哦!”   旁边就是落地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浩瀚大海,纯净的蓝与天际的白相结合,又有天空海鸟的灵动点缀,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但江余钦眼中无风景,只有看着风景的人。   “是很美。”他应道。   林织笑着附和,脸上因为兴奋染上薄红:“是吧是吧!”   江余钦点头,说:“是。”   不仅美,还很可爱。   他心中暗道。   林织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风景,她自登舰后那奔走的情绪就如同外面的波涛一般汹涌澎湃,江余钦带她出游意在让她放松,而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专享餐厅吃了特色菜,能量有了,活力也来了。   林织想要去探险,但江余钦不放她走,要她先回房换件衣服。   游轮上的某些场合设有各自的服装要求,林织身上穿的T恤和牛仔短裤与游轮上的大多场合都不搭,换套更应景的衣裳更好。   最重要的是,她得知道房间在哪里,否则等她探完险,她就该愁了。   林织了解情况后没有反对,乖乖跟着江余钦回房了。   他们订的是复式套房,200平左右,楼上主卧带卫生间盥洗间和阳台,以及独立更衣化妆间,楼下有两间客房,和一间多媒体室,阳台设有用餐区,客厅可有吧台,是整艘游轮上的顶级配置,和江余钦在市中心的公寓差不多。   林织刷卡进入套房时看到了客厅里的梁宣,微微有点吃惊,问:“宣宣也在?”   梁宣点头,说:“两天后江总有个商业会谈需要我从旁协助。”   林织眨了眨眼,问:“那为什么没有一起吃饭呢?”   这才是她真正惊讶的点。   梁宣既然也在,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餐呢?   梁宣:“……”   这可把他给问住了,他抬头求助于江余钦。   江余钦插话道:“我们去的那家餐厅以海鲜为主打,他吃不了。”   梁宣:“……”   他差点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一设定了!   林织被说服,笑着道:“那下次我们一起别的餐厅吧!”   套房虽然也配置了用餐区,可以直接点餐,但既然到了这里,就要亲身吃遍所有餐厅才有意思嘛!   梁宣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在找遁走的借口,没办法,他得给自家上司创造更多的二人时间!   梁宣帮忙预订的这间套房为六人制,迎来三位住客绰绰有余,林织的房间安排在楼下主卧,江余钦和梁宣则住在楼下客房。   林织上楼换了一身轻便的礼服,再次下楼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江余钦人影,目光搜寻一圈,在阳台上发现了对方。   此时游轮已经起航,A市已经成为视线中的小黑点,江余钦坐在木质的椅子上,背后是一望无边的纯粹的蓝,他侧着头看着海面,微风拂过他的额发,他那一向缺少表情的脸因为这海这风显露出几分沉静的美感。   林织看得入了迷,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动着。   砰——   砰——   砰——   好喧嚣。   梁宣推门而出,看见了呆立的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阳台上的江余钦,眸光闪了闪,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间。   搁在客厅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来信息了。   林织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看一眼阳台,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走过去拿起了桌上的手机,看一眼信息箱——   【陈若言: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是陈若言来了信息,问林织知不知自己在哪里,信息后面还附有照片一张,背景是蓝天白云的海面。   林织心中一跳,联想到自己所在的幻想者号,不由想了许多,她赶紧回信息问:【陈姐姐,你出海了?】陈若言:【对!我出海了!现在正在伟大的幻想者号上!】林织:“……”   这……这是何等之巧!   陈若言:【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老师说我画技进步了许多,想带我进圈介绍我给圈里人。是的,就是现在了。画坛巨匠华云生华老受幻想者号的邀请来游轮上举办个人画展,因为华老很多年没有对外集中展示过自己的作品了,圈子里的大小画者得知了这件事,便想组个团一起参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老师就带我来了。】林织看着这条长长的回信,能够从这些文字中感受到对方的喜悦,回道:【真好啊……是哪天展出呢?】陈若言:【明天上午。】   林织:【那我也要来看!】   陈若言:【??】   林织:【其实我也在幻想者号上。】   陈若言:【天啊!好巧!】   是很巧,太巧了。   林织已经忍不住想要和人分享这个巧合了,而她首选之人便是……   踢踢踏踏跑到阳台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分享。但有点不幸,她忽略了阳台上还有道门槛儿,一脚踢上了去,以至于身体直接不受控制了。   “钦——”   欢喜脸霎时变成了惊恐脸,下一秒,她双脚扑通跪地。   疼。   比“疼”这一感受更加深刻的是……尴尬。   很偶然地,当她跑向阳台的时候,阳台上的江余钦刚刚结束了观景,正朝屋内方向走。   然后林织就跪了他面前。   然后林织就一头埋进了他的下|半身。   “……”   “……”   淡定如江余钦也忍不住抽搐了嘴角,两人维持着这个颇有些尴尬的姿势好几秒,几秒后,江余钦抬手拍拍林织的头。   “林林——”   林织既尴尬又疼,一张脸红扑扑,眼中却蓄满了生理泪水。她撇了下嘴,抬起头——   “钦钦啊。”   江余钦问:“疼?”   林织眼角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疼。”   江余钦嘴角抽抽,说:“我也是。”   林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有所悟,瞪圆眼——   “啊,钦钦,你受伤了?!” 第四十一章 悸动   林织自觉听懂了, 于是视线下意识往下沉, 可什么都还没看到, 就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是江余钦覆住了她的眼。   林织伸手去扯他的手,却被他抓着双臂提了起来。   “还疼不?”江余钦问。   林织发现自己重回光明了,视野也高了, 怔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双膝……大概是因为她摔跤摔出抗性了, 那双膝只是有些发红, 并没有破皮和发肿, 就连疼痛感也逐渐远去了。   “不疼了。”她乖乖回答。   她倒是觉得快好了,但还忧心着自己是不是把江余钦给撞出了毛病, 执着地要去当只盯裆猫,不过没当成,被江余钦卡住了下巴,固定了视线。   “怎么一直这么冒失?”江余钦问, 再一次把话题牵引到林织身上。   林织没法辩解,因为正如江余钦所说,她好像一直挺冒失的。   她的错。   这一次还累及江余钦了……   “钦钦,你的……”   江余钦卡住她下巴的那只手紧了紧, 她吃疼, 没有再说下去。   江余钦神色淡然道:“无碍。”   他面无表情,但脖子发红, 似乎是不想把林织的思绪集中在他的某个问题上,并因此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织眨了眨眼, 还是有些担心:“真的吗?”   江余钦:“……”   “嗯。”他点头。   说完,松开对她的桎梏,换了个话题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织本还有些担心,但看他面色如常,实在不像那些影视剧中的名场面那样痛苦,终于安心,这才回答他道:“我想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来着。”   江余钦问:“什么?”   林织眼中冒光亮:“陈姐姐也在这幻想者号上,你说巧不巧?!”   江余钦:“……”   对于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过看林织高兴,便也附和道,“挺巧。”   林织笑了,就着陈若言的话题聊开了。   “她说明天有个画展,在甲板五层,明天我们也去看看吧!”   江余钦不拒绝,说好。   林织成功分享了自己的喜悦,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探险计划,想要出门了。江余钦没有她那样的孩子心,没有跟去,只是把绑了信用卡的房卡递给她,让她收好,要是看中了什么可以直接消费。   林织带着房卡出门,第一目标是第五层甲板的景观厅,因为据报纸刊登,下午四点左右有个大型演出。但现在距离四点还有一点时间,而五层上面的海上商城能够替她解决这个时间差。   位于游轮第五层的皇家大道旁边矗立有多家免税商店,对游客出售服饰、包包和化妆品,林织没有太强烈的购物欲,但为了消磨时间,她还是进去逛了。   免税店的客人不多但也不少,基本都是结伴“逛街”,其中以男女组合最多。如此一来,只身前来的林织不免显得有点寂寞。   但商店是不挑客人的,林织逛得还算开心。   逛了一阵,她什么都没买,正想着离开,一对战果累累的男女从前面的商店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林织和这对男女中的男人对上视线,小小诧异了一下。   她遇到了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只是她单方面记得对方罢了。是的,此时和她对上视线的正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眼镜大叔。   前面两次见面,这个大叔留给她的印象都十分微妙,这是第三次见面,对方……竟然认出了她。   “是你啊。”细边眼镜的男子终于眼熟了林织,并发出了一声复杂的感慨。   他似乎把林织想象成了一个没钱还喜欢在中高档场所消费的虚荣之人,去土耳其风味餐厅吃饭,去收费不菲的海洋馆游玩,现在还登上了游轮逛起了名品店。   啧。   眼镜男子的优越感在看到林织的那一刻井喷式爆发,他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感慨地摇了摇头。   男子旁边的女子整个人都快化成水黏在男子身上了,她见男子为林织停下脚步,便娇俏地问:“亲爱的,这是谁啊?你认识?”   男子摇头:“不认识,这是一个令人惋惜的人。”   林织:“……”   女子捂住咯咯咯地笑:“怎么令人惋惜了?”   男子悲天悯人:“明明可以做个好孩子,却因为虚荣走上了不归路,可叹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她,这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扭曲啊。”   他的思维发散能力……不弱。   林织:“……”   这人凭借三次见面,到底把她想成了什么人啊?   她哭笑不得。   没有争执,她一言不发地与这对男女错身而过,当她走远,她还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深沉的感叹。   而且这感叹声跟了她一路。   这对男女也准备去听音乐会。   “……”   四点开始的古典盛会将由世界著名指挥家执棒指挥,自放出消息后早早就吸引了大批的古典乐爱好者,甚者,还有专门为了这场古典乐而登上幻想者号的,现在,距离这场音乐会的开场还有半小时。   会场已经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来宾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依次入场,秩序良好。   林织和那对男女一前一后抵达景观厅,到了入场口,林织拿出房卡进入会场,因为她是幻想者号上十张黑卡的持有者之一,享有多项优先权,因此不必排队进入,而是从旁边的VIP通道进入,直达会场的VIP专座。   当她踏上VIP通道,回头看一眼,看到那对男女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因为太远了,她看清对方的面孔,也就无法探知他们此刻的表情。   呼出一口气,她踏进了会场。   坐在VIP专属座位上,刚刚落座不久,旁边有人坐了下来,扭头一看,发现竟是江余钦。   江余钦也没想到探险去了的林织会出现在景观厅,两人对视两秒,林织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钦钦不出门呢。”她小声道。   江余钦拿起节目名单翻看起来,回说:“只是临时起意。”   林织问:“钦钦喜欢古典乐?”   江余钦说:“还好。”   只是发现林织出门后心情难以平静,所以来听场古典乐净化一下心灵。   林织笑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听完才知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听的第一场古典乐。   她说,“这大概算得上失忆的好处了,做什么都新鲜,做什么都惊喜。”   ……苦中作乐罢了。   江余钦见她虽在笑,笑中却带着几丝落寞,顿了顿,道:“会好起来的。”   林织闻言敛了所有负面情绪,道:“嗯!”   两人低声交谈着,聊着聊着忽然感觉到两束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停止了聊天,齐齐扭头。   隔着数个人头,他们发现了视线的主人——一个勉强达到古典乐会场的着装要求的漂亮女人,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的气质型男人。   是那对男女,是他们正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江、林两人。   江余钦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被人嘲笑穿戴高仿这件事,习惯了目光洗礼的他并没有多想,只看一眼就回过了头。反倒是林织,她见盯着自己的人是那对男女,嘴角抽抽,凑过去跟江余钦咬耳朵,说了那对男女的事。   江余钦被唤醒了沉睡的记忆,眸光闪了闪,又回头看了那对男女一眼。   但只是看了一眼,接下来音乐会就开始了,他便坐正了身子。   古典乐的交流要比流行乐要含蓄得多,壮丽如浩瀚史诗,轻快如小桥流水,很美,听着悠扬的音乐,仿佛整个人都被带入了乐符中,只沉醉于此,一曲毕只剩震撼震荡于胸。   忘记了世俗烦恼,忘记了浮躁虚华,在这里,只有音乐符的流动。   林织先前说自己不知道喜不喜欢古典乐,当时她还很不肯定,而现在她可以确定地说出“喜欢”二字了。   台上,指挥家正率领众乐手鞠躬致谢,台下,掌声如雷鸣,在这声声掌声中有一声是由林织贡献,她真心地鼓掌,为这些艺术家们为她带来的极致享受。   目光逐渐变得炙热,她静静期待着下一曲的到来。   四十分钟的小表演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回过神来时台上已经空荡荡,台下观众也陆续散去。   注意到旁边江余钦的正看着她,她缓缓回头,与其对视。   “喜欢?”江余钦问她。   她点点头,脸上带了一丝潮热:“喜欢的!”   江余钦眼神柔和,说:“这不是最后一场表演,三天后还有一场夜场。”   林织摇头,说:“喜欢并不意味着要全部拥有,要是有那野心,那人生可就有的忙碌了!”   江余钦看着她,不语。   林织对上他的视线,笑着道:“不过钦钦要是想来看,又觉得一个人寂寞,我会陪你来的。”   江余钦:“……”   “到时候再说。”他道。   “嗯嗯。”   说完,两人起身从VIP通道走出,而这时,那对先前见过的那对男女也刚刚从另一条通道出来。   此时那对男女身旁多了一个人,两人正陪着那个多出来的人边走边聊,听称呼,那个多出来的人应该是某某富商,姓杨,被称为杨总。   眼镜男子对那名杨总多有巴结,似乎是有事相求,而那位杨总则姿态高冷,似乎很享受眼镜男子的巴结。   林织和江余钦一出通道,避无可避,和这三人组碰上了。   几人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半晌,那名杨姓富商突然扬声喊:“咦?这不是江总嘛,幸会幸会!”   杨姓富商径直走了过来,面向江余钦,一扫先前的高冷,笑得像朵怒放的小雏菊。   江余钦神色冷淡,没有接话。   杨姓富商不以为意,巴巴地凑上来,谈天说地,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眼镜男子看着这一幕惊疑不定,诧异于江余钦的身份。   他记起了江余钦正是自己在海洋馆外面见过的高仿男,当时自己还对其言语嘲讽了一番,刚刚发现高仿男坐在黑卡专享席位时已经够惊讶了,现在又看到自己巴结的杨总这样那样巴结着高仿男……   呃。   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盘,十分不是滋味。   “杨总,这位是……?”他想知道自己眼拙到了何种程度。   杨总笑着介绍:“别这么失礼,这位是拾光传媒的江总啊。”   拾光传媒?!   竟然是那个拾光传媒,难怪杨总这种态度……   眼镜男子突然觉得难堪了。   目光游移间他又看到了林织,于是,难堪升级了。   他沉默了下去,似乎想靠着沉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林织不喜这种交际场面,扯了扯江余钦的衣角,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打算离开。江余钦心中也产生了离开的念头,并不打算留下来和这名根本不认识的杨总联络感情。   他刚准备和林织一起走,可那位杨总的一句话留住了他的脚步。   “江总,你喜欢画吗?我们何院长这里刚好有幅不错的画,你要是喜欢,我就做主把它送给你了。”那位杨总这么说。   画?何院长?   江余钦因为这两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关于陈若言的。   在林织初遇陈若言的那天,江余钦曾经遣梁宣调查过陈若言,当时他拿到的调查资料上显示,陈若言拜师于A美的院长何沛,基于关联调查,这位何沛何院长的资料也作为陈若言的关联者被附在了资料中。   资料显示,何沛早年在画坛小有成就,但自从升任为A美院长后就再无作品出世,他转职为行政管理,一年后与妻子协议离婚,离婚原因是婚后出轨。离婚后的何沛更加肆无忌惮地包养小情人,更是因为面子工程负债累累。   江余钦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份资料,现在被这位杨总提起,忽然想起,眼前的这名眼镜男子和那张调查资料上的名为何沛的男子一个长相。   这名眼镜男是何沛。   江余钦拉住了亟欲离开的林织,用眼神示意她等等,而后抬眸看向何沛,问:“什么画?”   何沛被他这么一盯,莫名觉得有些冷,卡了一下,旁边的杨总见此插话道:“是一副人物画,画的是位少女,我看过,画不错。”   杨总觉得自己有可能送礼成功,兴奋了:“那可是咱何院长时隔多年的作品啊!”   江余钦面无表情:“哦。”   杨总兴奋不减,嘴快地说:“何院长说了,这幅画虽然现在籍籍无名,但很快就能升值!”   江余钦终于有了一点兴趣,问:“怎么说?”   杨总想亲自说,但话到嘴边发现自己也不清楚情况,不由扭头去看何沛。   何沛此时已经从江余钦的身份冲击中醒过神来,看江余钦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眼拙贬低而露出不快或者不屑,还对自己的画感兴趣,顿时恢复了精神:“我现在不能说。”   他希望自己的画能够卖出高价以填补自己的财务窟窿,而江余钦看起来就是个不缺钱的。   他像是看到了冤大头,也兴奋起来了,神秘兮兮地说:“虽然不能说,但我敢保证它不会是一幅无名之画,我保证。”   江余钦看他一眼,问:“画呢?”   何沛道:“画在家里,如果江总感兴趣,等回岸上,我带画前来拜访!”   杨总不甘其后,插话道:“我和何院长一起上门拜访!”   江余钦不置可否。   杨总和何沛以为他默认了,高兴得脸都红了。江余钦提出离开,他们没有纠缠。   离开这三人组,江余钦这才跟林织解释,说:“那个戴眼镜的是陈若言的绘画老师。”   林织讶异,惊道:“怎么会?”   她想象不出陈若言跟何沛这种人学画的画面……   林织不知道,陈若言没钱没势没名,想要拜个好老师可不容易,就算是何沛,她也是花了些心思和钱财才拜师上的。   这时林织只是认为何沛踩低捧高人品略有瑕疵,但很快她就会知道,何沛的人品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低劣。   ***   位于游轮第六层的画廊是艺术的殿堂,琳琅满目的画作,有大师的,也有无名之人的,如果被看中,只要舍得花钱,也能将其带走占为己有。   穿过长长的画廊,尽头之处乃是一间小型会场,往日这里被租借给个人当作私人聚会场地,而现在这间画室被征用为画展中心。   是的,画展中心,画坛巨擘华云生华老的个人画展。   华老已是花甲之年,隐居颇久,这次受游轮公司的多次邀请,这才来到了游轮上开展个人画展。   宣传早已放出,并发酵许久,只待开展时间。   林织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衫,准时来到了画展,成为这场展出的来宾之一。   参观画展的人不十分多,但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多,有的是为赏画而来,有的则是为了华云生本人而来。   但可惜的,华老并没有出现在画展现场。   没有太过的噱头,画展虽聚集了不少人,但整个场合还是很安静的。   何沛是跟几个画者朋友一起来的,几人一来就张望寻找华老,没有发现目标,都有些失望。   林织刚刚欣赏完一幅市井百态图,转身时看到了何沛几人,继而看到了跟在何沛身后的陈若言,后者也看到了她,并朝她眨了一下眼。   林织看陈若言有自己的圈子,便没有过去打扰,对陈若言做了个待会儿见的口型,陈若言听懂了,笑着点了下头。   林织对画作的欣赏能力只是一般般,也算不上特别喜欢画,老实说她只是受陈若言的影响了,不然她可能连这个画展都不会来。   想到陈若言,林织又扭头看了一眼对方,看到她正跟何沛几人说着话,眼中闪耀着从未有过的光辉,不由会心一笑。   林织没有勉强自己在画展上待太久,看了几幅自己看不太懂的画,她走出了画展,去了甲板尾部的休闲酒吧。   在吧台处点了一杯果汁,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个人欣赏海景。   海上的清晨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现在不过八点多,海面上已经是粼粼一片。随波荡漾的细小光亮就如同太阳挥洒而下的碎金,美得耀眼。   “好美的景色。”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感叹,这一声感叹道出了林织的心声,她不由扭头看去。   穿着浅色衬衣的年轻男子迎着窗外的海景一脸感叹,俊美的脸庞好似神之杰作,那双泛着桃花的眼仿佛沉溺着一往情深。   林织记得这张脸。   这个人是昨天培训班上遇到的男人。   林织怔了怔。   男人察觉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视线相交,男人挑了挑眉——   “好巧啊。”他道。   他认出了林织。   林织愣愣地点头附和,下一秒看到男人自来熟地换了个座位,坐到了她旁边。   “我是封杨,交个朋友?”男人笑道。   “封杨?”林织重复着这个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她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封杨并不像是和她曾经相熟,还用见到陌生人那样的模式问她:“你呢?叫什么名字?”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肯定是她想多了!   林织恢复自然,笑着回说:“林织。”   封杨扬起嘴角:“林林。”   林织:“……”   这个男人是不是自来熟过头了?   她有点应对不来,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封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似乎是害怕自己的热情把人吓跑了,之后封杨都很规矩,并不过分干扰林织欣赏风景,只偶尔闲谈两句,这样的距离让人感到舒适,不知不觉中林织被他温水煮青蛙了,生出了这个人还不错的念头。   陈若言结束了圈内聚会后接到林织的短信来到酒吧,看到林织正在跟一个自己没见过的帅哥说话,怔了怔,走过去唤了一声“林林”。   林织抬头,下一瞬眉眼弯弯:“陈姐姐来了?”   陈若言“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封杨身上,猜测着他的身份。   封杨任她打量,大方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封杨,是林林的新朋友。”   新朋友?   陈若言暗想,在这艘游轮上面,大家普遍认为“新朋友”与“艳遇”和“邂逅”相关联。   陈若言没有回话,脑海中闪过江余钦的脸。   封杨见自己的自我介绍石沉大海了,不以为意,笑着说:“喝一杯?我请客。”   陈若言摇头:“不了,谢谢。”说完,又对林织道,“林林,陪陈姐姐走会儿,可以吗?”   林织自然不会拒绝,毫不犹豫地抛下了自己的“新朋友”,和陈若言走了。   封杨看着两人手挽手走远,低笑一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身子往后面的靠椅一躺,翘起了腿。   “无聊……”他扯了扯嘴角,说道。   另一边,林织和陈若言出了酒吧后没了目标,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才好,林织想了想,决定带陈若言去她在游轮上的房间。陈若言没有意见,跟着去了。   回去时江余钦才刚刚起来,一向自律的他懒得地睡了个懒觉,醒来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位客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梁宣,于是没有过多的犹豫,他转身敲响了旁边的客房,把客房里的梁宣叫了出来。   梁宣昨晚才拿到了休假承诺,结果这个承诺才过了一晚上就濒临失效了。他看着门口的上司有一丝怔愣,以为自己的休假就此悲惨地结束了。但江余钦显然不是那样坏的上司,他不仅不是来终结下属的休假的,反而是来送福利的。   “她来了。”江余钦道。   “啊?”梁宣不明所以。   江余钦道:“陈若言来了。”   梁宣:“……”   他的心脏因为某个名字不安分地跳动了两下。   “我去看看。”他道。   江余钦看着他离开,低头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向客厅。   客厅里坐着三人,林织、陈若言、梁宣,三人正盯着彼此比赛沉默。   江余钦看着三人,成了沉默的第四人。   他还以为自己支出能干的下属能把陈若言哄走呢,结果下属一点也没体现出他该有的精明能干,变成了一根豪无用处的木头。   默了默,江余钦开口道:“在做什么?”   林织率先解除定身动作,翻了个身趴在沙发靠椅上,托着腮看向江余钦,说:“不是在做什么,而是在想做点什么。”   江余钦问:“想好了?”   林织摇头:“不想出门,也不想干巴巴地坐着……没有找到适合的事情做呢。”说完,又问,“钦钦平时拿什么做消遣?”   江余钦道:“看书。”   林织:“……”   她想象了一下四个人坐成一排看书的画面,有点绷不住,笑了。   “看书挺好的,但现在不想看书。”林织又扭头问梁宣,“宣宣呢,平时休息会做什么?”   梁宣道:“睡觉。”   他的休息时间本来就少,大多时候都拿来睡觉了。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做江余钦的助理太久了,以至于自己的性格变得跟江余钦一样沉闷,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趣。   但江余钦显然认为自己的助理比自己更沉闷,听到梁宣的消遣项目,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丝的优越感。   看书的人应该比睡觉的人更受欢迎吧,他在心里争了争高下。   有点幼稚,有点无聊。   林织全然不清楚江余钦内心的波动,又转去陈若言。   陈若言说:“我喜欢到处走走,去看看乡下的景色什么的。”   梁宣突然插话道:“我也早想去乡下看看了,下次一起去吧。”   陈若言一愣。   林织举手:“我也想去!”   江余钦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道:“你不想去。”   “我想……”   “不,你不想。”   “……”   林织恍然大悟,看了看梁宣和陈若言,笑起来:“对哦,我记错了,我不想的!”   陈若言:“……”   林织捂嘴偷笑。   她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梁宣曾经对陈若言的告白,再一看,觉得这两人般配极了。她心中觉醒了红娘意识,当下找了个借口拉着江余钦走了,留陈若言跟梁宣两人独处。   她拉着江余钦上了楼,进了屋,把门关上,一气呵成。   她只惦记着要给楼下的两人创造二人空间,却忘记了自己拽个男人回房有点……   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亲手把门关上了,关得死死的。   “……”   林织和江余钦有过许多更加亲密的相处,但那都是在她失智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没有羞耻感,而现在的她有,有许多。   脸上蓦地烧红,和江余钦身在同一封闭空间这个事实让她有点结巴:“钦、钦钦,我拉你上来是因为要给宣宣他们创造机会了,你有其他事要做吧?要做的话就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开门。   可她的手刚刚搭上门把,就见江余钦突然伸出手摁住了门。   江余钦一只手撑着门,将林织圈在自己与门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低头看着她,说:“没事,我现在无事要做。”   大概是姿势使然,林织感觉他的声音离自己特别近,近到似乎每一个字符都弹落在她的心房,让她为之悸动。   她感觉有点慌,伸出手推了推。   “别这么近……”她神色恍惚,喃喃,“很热……” 第四十二章 风雨   林织正在发呆。   坐在阳台上, 晒着太阳, 吹着海风, 她发呆了。   被她拉进房间后再也送不走的江余钦也在坐在阳台上,他没坐着晒太阳,而是正摆弄着茶具有模有样地泡茶。   海风的咸湿与袅袅的茶香混合, 催生出神奇的味道,引得林织清醒了一点, 下意识地看过去。   江余钦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将一只茶杯递了过去, 并道:“试试?”   林织愣愣地接过, 机械地往嘴唇一碰——   “嘶,烫!”   她烫了个哆嗦, 终于完全清醒了。   她捂着嘴,眼中泪意连连。   江余钦没想到自己只是低头放个茶壶,就这么几秒种的时间,再抬头身旁人变成了个小哭包, 默了默,用几乎感慨的声音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织捂着嘴口齿不清地解释。   江余钦心中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开她的手,抬高她的下巴:“给我看看——”   他微微倾身, 仔细打量她的嘴唇, 好一番检查后道:“有一点红肿,别舔它, 放置着不管就会好。”   说完,视线上抬, 对上她的眼,想也没想就擦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   当指尖传来湿凉,他猛然顿住,手指僵了僵,半晌,他恢复正常,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下次小心些。”   林织的脸颊被他戳得凹进去了个小坑,她条件发射地拿舌头抵了抵,并抗议地瞪圆了眼。   江余钦眼中划过浅淡的笑意,收回了手,转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脸上有些外露的情绪。   此时他面前的桌上除了茶以外还有几盘精致又诱人的甜点,这正是上午茶的配置。   ……虽说现在喝上午茶有点早。   林织看一眼喝茶的男人,又看看男人面前的甜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一舔刚好舔到了刚才的烫伤。   她浑身抖了一下。   江余钦掀起眼皮看她,问:“舔了?”   林织无法对他撒谎,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江余钦突然起身离开阳台,不久后拿了治疗烫伤用的软膏回来,拧开了药膏的盖头,说:“寻常人不用上药,但……”   他抹了一点药膏涂在她嘴唇上的小粒红肿处,接着道,“你的话,还是涂一点比较保险。”   他为她涂抹药膏,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唇,滋生出比刚刚的茶杯还要灼热的温度。   明明是清凉型的药膏啊,她暗暗想。   江余钦见她始终沉默,停了手上的动作,垂眸问她:“在想什么?”   林织觉得自己的心里藏了不能说的秘密,闻言立即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江余钦:“……”   这大概就是教科书版的欲盖弥彰了。   他没有追根求底,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次别再舔了。”   他刚说完,林织就舔了一下嘴唇。   “啊——”舔完嘴唇的林织低呼一声,“好苦。”   江余钦收起药膏,道:“嗯,是很苦。”   苦才会记住!   解决了林织的烫伤问题,江余钦坐回到位置上继续自己的上午茶,他端起茶杯正好喝,目光瞥见林织站着没动,便叫她坐下来。林织依言坐到了对面,虽然坐了下来,但不能吃东西。她托着腮看着他发呆。   而江余钦也并没有在她的视线中待太久,因为很不巧,游轮上传来广播,告知乘客回房待着,因为暴风雨即将来临。   于是这一天,江余钦准备的上午茶因为林织的意外烫伤变成了一个人的独享,又因为天气的突变而中途夭折。   两人不得不收拾了东西回到房间。   梁宣不在客厅里,他在接到广播通知后就在广播的要求下护送陈若言回房了,当他当完护花使者回来,窗外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客厅里的智能灯自发地亮着,屋内明亮,屋外黑沉,对比起来有种触目惊心感。   一条闪电破开厚沉的乌云,照亮了半边天空,也落入了林织的眼中,她立即闭上眼,嘴里感叹:“明明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的样子……”   江余钦但是十分淡定,拿着书波澜不惊地翻看着,听到她的感叹,抬眸看了她一眼,问:“害怕?”   林织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一头扎进抱枕里,嘀咕:“我才不怕呢。”   她嘴里说着不怕不怕,可当雷鸣响起,她怕得浑身一颤。   见此,江余钦突然合上书,起身道:“跟我来。”   说完,他迈步走开。   林织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就在这时又一声响雷炸开,这个响雷轰散了她的思维,使得她无法再思索。   她茫然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进了多功能播放室。   林织踏进播放室的瞬间感觉周围忽然一片宁静,没有风声也没有雷声,她眼眸一亮,恍然想起了多功能播放室的妙处。是了,这间房采用的是隔音材料!   她忽然安心,朝着前面的男人扬起笑脸:“谢谢你,钦钦!”   江余钦看她一眼,又迅速撇开视线,选了个位置坐下来继续看书。   林织看着他,看着看着觉得周围虽然安静了,心却躁动了。   一定是暴风雨影响了气压,继而影响了她的心律!   暴风雨啊……   与此同时,远洋的另一端也正酝酿着另一场暴风雨。   乌云笼罩,那是针对陈若言的一场腥风血雨。   起先是一个名为“羊驼先生”网友在微博上发的一条短微博,内容说的是:【小姐姐太好看!麻麻,我今天又恋爱了!】附图为一张手机拍摄的图片,上面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儿。   这条微博偶然被网络上的某个人气画手发现,画手转发了这条微博,并留下了评论。   评论不是针对“羊驼先生”的微博内容,不是对聊恋爱话题,而是针对“羊驼先生”的附图点评了几句,说这幅图的创作者画得极好,配色和构图,以及从笔触上传达出的感情都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是专业级别的。   画手的人气很高,很快就被粉丝传播发散了出去,进而摸到了“羊驼先生”的微博下面,有绘画专业的学生询问这幅图的出处,“羊驼先生”很高兴自己被人关注了,洋洋洒洒地说了,说是去姑妈家做客,看到姑妈的客厅里挂着这幅画,惊为天人,于是顺手拍下,发出了恋爱感慨。   这条微博因为人气画手的转发而在小范围内讨论度极高,绘画专业的学生们拿这画练习画技,一时间,各种练习作层出不穷。   但这也只是小圈子里的毛毛细雨,虽有话题度,但还算不上什么。   话题的进一步发酵是在有人传言这幅画乃是出自大师之手,价值千万。   这似乎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但网友们热衷于吃瓜,不管谣言与否,总之,吃瓜就对了。   大额的金钱吸引来了外圈的网友参与进来讨论,话题热度更高了。   几日后,一名A美的学生发声说,这幅画和A美官网上某某院长的新作品极为相似,不管是构图还是配色,都如出一辙。   这名A美学生当下发出了官网上的截图,并艾特了A美官博以及那位院长。   网友们一看,惊了,果然好像!   咦?   抄袭?   商用作抄袭?   前些日子某某作者和某某作者之间因为抄袭之事上了热搜,打响了知识产权的第一炮,大伙儿觉醒了维权意识,对此一直争论不休,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又爆出抄袭事件,网友们不淡定了。   不淡定的还有“羊驼先生”的姑妈,那位画作的拥有者终于现身了,得知自己买的可能是个抄袭作,哭诉说,自己是在一个小姑娘手上买走的画作,那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经济困难,她同情对方,这才花了不少钱买走对方的画,没想到自己竟是被骗了!   “羊驼先生”的姑妈爆出了画作上的留名,叫“cry”。   cry,网友发图恶搞,说这下cry真的要哭了。   没有人认为是A美的院长抄袭cry的,大家的想法很简单,A美的院长曾经小有成就,而且他的这幅陷入抄袭风波的新作就是自己原来的风格。   因为抄袭,cry和A美院长双双上了热搜,A美的院长的那幅画终于进入了大家的视线,还有人悄悄对这幅画开始估价了。   这个时候时候还没有人查出cry正是陈若言的名字缩写,是的,陷入抄袭风波的正是陈若言和她的老师何沛。   远在海洋的另一端的陈若言并不清楚这件事,因为海上上网是要收费的,她暂时没有上网需求,也就没有办理收费上网。   何沛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很高兴地在自己的微博上晒了一条微博。   【带我的优秀学生cry参加圈内聚会。】附图为他和陈若言在游轮聚会上的合照。   何沛发博,众网友惊诧。   cry!   cry竟是这位何院长的学生!而且还被何院长珍视着!   师生的背景让网友们更加愤怒了,他们不能容忍。   于是,网友们纷纷留言。   【何院长,睁开你的眼看看你的学生吧!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何院长,你把某人当学生,某人只想当小偷啊!】【不要脸的女人!】   【抄袭狗不能忍!】   ……   何沛无意间暴露出的信息让网友们更加坚定是陈若言抄袭了何沛,原因是画是何沛原先的风格,而陈若言是何沛的弟子,这似乎一目了然。   网友们纷纷为何院长声援,但何院长在发了那条微博之后就消失了。网友们疑惑,直到有人爆料说何院长正在海上,不便上网,可能没看到大家的声援。   热搜总是有时效性的,抄袭主角和被抄袭的主角都没出场,热度渐渐就降下去了。而升起来的是何院长的新作的价值。   在这个时代,话题本身就含有价值量,何沛的那幅画画得不错,有话题度加身,某些富豪愿意为其出高价购买。   杨总说何沛的画会升值,他一语成谶,果然升值了。   此时陈若言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林织也不知道,她正在祈祷外面的暴风雨快点过去。   快一点,快一点。   她不喜欢这样的暴风雨。 第四十三章 骑士   林织的祈祷显灵了, 暴风雨只持续了不到两小时就平稳过去了。   此时林织已经昏昏欲睡, 被江余钦走过去无情戳醒。   “出去了。”江余钦收回罪恶的手, 说道。   林织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跟在后头,晃晃悠悠地出了多功能播放厅。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餐时间, 屋里的三人便出了门,去吃饭。   正是就餐高峰期, 哪家餐厅都是人满为患的样子, 好在他们拥有专享餐厅的优先权, 便选择了一家专享餐厅。   去餐厅的途中遇到了不少人,都在谈论刚才的暴风雨, 语言间夹杂着说笑,显然并不害怕那一场风雨。   海上的天气多变,前一刻还波涛怒起,后一刻已是风平浪静阳光和煦, 而阳光和微风会抚平一切恐惧。   林织的心境因为阳光的照入而明亮起来。   他们选择的专享餐厅位于甲板14层,途中会经过位于第5层的一家收费餐厅,三人就在第五层的这家餐厅前遇到了何沛和杨总。   “啊,是江总!”杨总笑脸迎上了上来, 寒暄道, “江总也是来就餐的?一起吧!”   江余钦没有回答,旁边的梁宣代其出声道:“不了, 我们已经订好了餐厅。”   “这样啊?”杨总不愿放弃这个接近江余钦的机会,改口道:“那我和何院长上你们选的那家餐厅去尝尝吧!”   梁宣只是说:“我们去14层。”   杨总一听, 表情有点僵。   14层只有两家餐厅,只接待黑卡用户,而杨总没有那个资格。   杨总表情变来变去,最终讪讪道:“那吃完饭后我在14层的阳光酒吧等江总。”他很执着,“我有话跟江总说。”   梁宣闻言看了江余钦一眼,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杨总见江余钦似乎没有见自己的意思,赶紧道:“是关于何院长的画,我想和你聊聊!”   画?   江余钦看一眼旁边的何沛。   这位A美的院长终于不像以往那样用眼高于顶的姿态臭显摆了,他看起来安安分分,但眉梢透着喜悦,似乎比平时更想要显摆,只是强行压制着。   江余钦眸光闪动,道:“可以。”   杨总得到应允,瞬间容光焕发:“那我就和何院长提前去等着了!”   江余钦没说话。   离开了何沛和杨总,林织才跟江余钦说话,问他:“钦钦对那位何院长的画很感兴趣?”   感兴趣?   江余钦暗道并不。   那不感兴趣的他为什么还要见他们呢?   想到这里,江余钦朝林织看了一眼。   他去见何沛和杨总只是因为他想去看看何沛的新作到底如何。何沛好几年没有出新作品了,不知道画技如何,如果不行了,就建议陈若言换个老师,没必要在一棵烂根老树上耗着。   当然,他这么贴心并不是因为想对陈若言好,而是还陈若言一个人情,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林织,毕竟因为林织,他才欠了这么一个人情。   虽然是为了林织,但江余钦没有袒露出来邀功的意思,只是说:“闲着,所以想去看看。”   林织信了,又问:“我也能在场吗?”   她也想知道陈若言的老师到底能画出怎样的画呢!   江余钦“嗯”了一声。   江余钦没有拒绝林织在场,不仅如此,当梁宣提出也想留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于是当三人用完餐,就一起去了船尾的日光酒吧。   日光酒吧连着日光露天浴场,两者是大受乘客青睐的场所,也是游轮上的猎艳圣地。“来一场美妙的邂逅”,这个宣布标语既适合酒吧,也适合浴场。   林织三人似乎很符合“美妙的邂逅”的标准,因此一走进酒吧,就吸引了数道暧昧的目光。特别是江余钦,他长得好,又拥有一身疏离淡漠的气质,大受美女们的喜爱,一踏进酒吧,就被灼热的视线淹没了。可惜,江余钦并没有迎合酒吧标语的意思,就算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多也不为所动。   他们的目标是何沛何院长以及那位杨总。   杨总定了海景包间,点了果盘和酒桶,看这阵仗,并不是只想简单聊聊。   江余钦进入包间后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冰镇酒桶,什么都没说,坐下了。   林织挨着他坐下,梁宣则坐在另一个独坐沙发上,亲疏一目了然。   江余钦虽然来了,但他发言的时间很少,大多都是由梁宣代口。   杨总见怪不怪,倒是何沛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眼神复杂地看了江余钦好几眼。   杨总给江余钦倒酒,一边倒一边寒暄,江余钦微微皱眉,用眼神示意梁宣,梁宣接收到眼神,开口插话道:“杨总,画……”   他开门见山,点题了。   “对,画!”杨总人精似的接过话头,笑呵呵道,“见到江总太高兴了,差点忘了江总是为画而来的了!”   梁宣自然不相信他是忘了,但也不点破,接着道:“杨总把画带来了?”   “没呢,画在何院长家里,现在只有手里扫描图。”杨总笑道,“我今天主要是想来跟江总分析分享一个好消息。”   江余钦偏头看他。   杨总见自己被他注视了,有些高兴,说:“就是先前所说的升值话题啦!”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那事……成了!”   何沛听到这里,面上露出几分得意。   他道:“我收到好几条求购消息,出价都不低。”   林织惊讶,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书画界也有炒作,有的画能够炒出远高于原作本身的价值,购买者虽然知道,但也乐意做个冤大头,因为他们买的不是画,而是面子。   杨总和何沛没有隐瞒他们参与了一些炒作操作,因为这事在圈内十分寻常,并不需要特意隐瞒。   大家知道某某天价画作在某某手里,这很有面子,这就足够了。   杨总愿意把份“荣光”转送给江余钦,但江余钦并不显得如何惊喜,沉默许久的他终于开口了,问的是:“是幅什么样的画?”   杨总听他这么问,以为他很感兴趣,不由捣了捣何沛的腰,催促他赶紧把扫描图给江余钦看。   为此,何沛拿出来了手机,打开了存在手机上的扫描图。   “就是这幅。”他把手机递过去,说道。   林织、江余钦、梁宣三人同时看过去,下一秒,三人同时顿住,表情复杂,林织更是惊得瞪圆了眼。   杨总察觉到不对,问:“怎么?”   林织摇了摇头,不语。   江余钦眸色沉了沉,看向何沛,问:“这幅画是你的原创?”   何沛傲然道:“自然!”   江余钦不说话了。   梁宣的表情很难看,问:“升值一事,你们是怎么操作的?”   杨总和何沛闭口不答。   梁宣突然笑了,他对江余钦道:“江总,抱歉,我离开一下。”   江余钦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梁宣得到首肯后起身离开包间了。   他的突然离席让何沛与杨总有点措手不及,两人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了五个字——发生了什么?   何沛舔了舔嘴唇,有些难堪:“江总不喜欢在下的画?”   江余钦盯着他,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再次问了一遍:“这幅画是你的原创?”   何沛先前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现在却有点明白了什么,然后……僵住了。   “我有个朋友也画了一幅画。”江余钦道,“和何院长你的这幅有点像。”   何沛猛地站起身。   江余钦点到为止,扭头看一眼林织,示意她跟自己走。   于是,继梁宣离开包间后,林、江两人也一起离开了。   两人刚走到阳光浴场,何沛便追了上来,身形狼狈。   “江总,你的朋友姓陈?”他似乎是有些不甘心,或者是不愿意相信现实,于是有了这么一问。   江余钦没有给出一言一语的回答,甚至没有为他回头。   何沛却知道了答案,整个人抖得像筛子,脚下不稳,一头栽进游泳池里。   “啊啊!!”   咒骂声顿起。   杨总慢了一步,跟上来时只看到何沛毫无形象地趴在游泳池边上,神情恍惚。   “喂,何院长?”杨总一头雾水。   何沛看到他,突然大哭。   “杨总!我完了!完了啊!”   杨总被他吓了一跳,问怎么一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何沛不想回答,苦在心头。   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的某一天说起。   那天,何沛接到了自己的学生的邮件,邮件内容是一幅画,主题是求指点。   何沛和自己的这个学生维持了好几年的师生关系,他看不上这个学生,因为他的这个学生实在不够聪慧,画技平平,不能给他带来名利,但一想到自己那窟窿似的财政问题,就容不得他看不上。   他得靠收学费填补他的财政窟窿,因此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他抽空看了,这一看却让他惊了。   他的那个学生就像突然间觉醒了一样,画中突然有了灵魂!   他从自己学生的画中感受到了一丝惊艳。   他看着这幅画许久,整天看着,既欣赏又嫉妒。   几年前当他的灵感还没枯竭的时候,他也是一名深受尊重的画者,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   歪念诞生的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丝愧疚,但那一丝愧疚在接完情人的电话之后消失得一点也不剩了。   情人在电话里向他撒娇,希望他能给她买个包包,他最重面子了,于是一口应了。   但他没钱啊。   没钱可以挣嘛!   这个念头生出的那一刹那他拿起了画笔。他的基本功不差,差的是灵感,而他现在不需要灵感,因为学生的画就是他现成的灵感。   同样的构图和配色,他飞快地完成了这幅画,然后就开始筹划了。   先是将画公布在官网个人简介上,而后买通一个女人,让女人按照他说的做。又买通一个男人,让男人帮忙发一条微博。   【小姐姐太好看!麻麻,我今天又恋爱了!】这个计划不完美的一点在于此刻他手上并没有原画,因此存在一个小漏洞,即男人发的那张照片拍的不是原画,而是扫描打印稿。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愤怒的网友们不会发现这一点。   计划一步一步慢慢实施中,因为圈子小,刚开始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水花。   这在他的计算中。   带学生参加聚会,拍下聚会照片,展现师生情深,然后适时将合照发到微博上,“不经意”点明自己与学生的师生关系,利用这一点进一步进行炒作……   网友们相信是学生抄袭了他,而不是他抄袭了学生,因为他的学生在他多年的指导下带了一丝自己的风格,而且……他是老师嘛!   不管怎么样,他成功了,大成功!   可就在他准备摘取战果的时候,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学生竟然和拾光传媒的江总认识,是朋友!   cry——陈若言,他的学生竟然还有这样一条人脉在!   他原本算准了无权无势的陈若言就算背上了“背叛者”“抄袭狗”的恶名也没处声张,可哪想……   ……他完了。   他后悔了,非常后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不该这么做的啊!他为什么要主动要地狱里跳呢?   蠢蛋!   这一刻,他追悔莫及。   但这世界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时光回流,做了,就受着吧。   另一边,梁宣打了几通电话调查了一番,很快得知网上发生了什么。他面沉如水,收起了电话,朝某个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陈若言正在四层甲板的某家免费餐厅吃饭,为了吃这顿饭,她排了很久的队,这才刚刚坐下,还没开始点单,旁边一名端着餐盘的女路人忽然撞上她,将手里的套餐稀里哗啦全部招呼到了她身上。   “啊,不好意思。”女路人很不诚意地道歉,道完歉后立即就和同伴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   陈若言:“……”   她脾气一向很好,但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了这种事!   她站起来拦住想要离开的女路人,想和她理论,可那女路人比她还理直气壮,拉着自己的男性同伴往她面前一推。   “哥,这个女人凶我,我好害怕,哥帮帮我!”   陈若言:“……”   她无语了一刹,正要开口,突然有人从她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了拉,并挺身站到了她面前。   “小姐,你说谁凶你?”来人问。 第四十四章 恋人   “梁宣!”陈若言脱口喊出。   梁宣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而后接着盯着前面的女路人以及女路人的男性同伴。   他的身高要比那位对面那位男性高得多, 气质也偏冷硬, 因为做久了江余钦的代言人,他的气势比普通人要强悍得多,而当他做出维护的姿势时, 那威慑力非同一般。   对面的男性和他对上视线,浑身一震, 霎时变成了一只纸糊的老虎。   比之这位男性, 女路人反倒更加凶悍, 她见状推开自己的同伴,从同伴身后站出来, 叉腰瞪梁宣:“就是你身后的女表子无缘无故地凶我,怎么的?你想替她出头?”   梁宣目光凉凉:“你称她什么?”   “女表子!抄袭狗!”女路人扯着嗓子喊,“狼心狗——”   “啪!”   这是一声巴掌声,来自女路人的脸上。   女路人被人扇了一巴掌, 来自……陈若言,那个看似温温和和的陈若言。   女路人惊了,旁边逐渐聚集的吃瓜路人也惊了。   半晌——   “啊啊啊!你这个女表子竟然敢扇我!”女路人状若疯狂地扑上来,举起手掌想回掴过去, 可她没能得逞, 被梁宣抓住了手腕制止住了。   女路人气得大骂,对着梁宣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不仅如此,还嘴里疯狂吐粪。   梁宣皱了皱眉, 沉声道:“够了!”   这简单的两个字落入女路人的耳中,她心中一摄,想继续撒泼,可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再也下不了手。   她的余光扫见周围,见大家看着她,突然觉得委屈,眼泪掉了下来。   “你、你们欺负人,呜……”   周围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声。   “姑娘,是你把餐盘打翻在那边那位小姐身上又不好好道歉,还让自己的同伴出来逞凶吧?”   “对呀,人家小姐也没做什么,你却要那样骂人家,要是我也忍不住。”   “姑娘,我看你还是好好道歉,然后这事就这么了了吧。”   “姑娘……”   女路人哭得更大声了,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哭喊着说道:“你们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这个女人多可恶,她身为画者,却可耻地抄袭自己的老师,把对她极好的老师的成果占为己有,我只是看不惯她逍遥法外,我是正义的啊!”   女路人的话信息量不小,周围人听了之后闹闹哄哄地讨论起来,一边讨论一边朝陈若言传去怪异的打量。   梁宣的眉头深深皱了下去,想也没想便往陈若言面前一站,想替她挡住那些视线。   陈若言眼中划过一丝诧异,片刻,她从梁宣身后走出,走到女路人面前,表情沉静地问:“你说什么?”   女路人恨恨地盯着她,冷笑:“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自己做过的事还想装傻?”   陈若言看向梁宣,问:“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梁宣默了默,道:“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陈若言缓缓摇了摇头,执着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梁宣看她一眼。   她目露哀求:“请告诉我……”   梁宣心脏一抽,没有任何抵抗力地简单陈述了一下网上的风波。   吃瓜观众也听到了,啧啧感叹,感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竟然是个那样的人!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陈若言低下了头。   女路人看大伙儿都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得意地昂起了头。   她是属于离不开网路的那类人,此就算到了游轮上也依然抽时间上网,因此比游轮上的大多数人都先了解到网上的风波。   在餐厅遇到风波主角是个偶然,但她利用了这个偶然,实施了正义仲裁,以她自己的手。为此,她感到满足和骄傲。   看,她多么了不起,成为了一名可敬的仲裁者!   这个世界缺少这样她这样的仲裁者,她得填补这个空缺,舍她其谁!   她沉浸于自我满足之中,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伟大的人。   她沾沾自喜,而陈若言就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她的那双眼啊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里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只有悲伤。   众人被她眼中沉甸甸的伤痛所惊到,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但只有一瞬间,一瞬间后,她再次埋下了头。   梁宣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传来不熟悉的抽疼,不由唤道:“陈小姐——”   陈若言“嗯”了一声以作应答,而后又说:“梁宣,谢谢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梁宣下意识道:“如果你需要帮助……”   陈若言摇头:“谢谢,不需要。”她道,“我还没有软弱到去依赖别人。”   说完这,她转身离开了餐厅,背影怅然。   “看,她逃走了!”女路人指着她惊呼,但众人此时正被一股奇怪的感情所锁住,没有给路人回应。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是苦涩吧,是悲伤吧,是怅然和迷茫吧……从离开的女画者身上传出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过于浓烈,以至于他们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只有女路人还在咋咋呼呼。   梁宣目送陈若言走远,然后看向女路人:“小姐——”   女路人防备:“干嘛?”   梁宣道:“在你实行的正义的标准中,流言的传播者是几级罪恶呢?”   “什么?”   “没什么。”   梁宣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他去了陈若言的房间,然后敲了敲门。他觉得陈若言应该需要一个人陪着,而他愿意做这个人,但很可惜,陈若言没有为他开门。   敲门声石沉大海之后,他没有再做其他举动,只是静静守在她门前,不声不响。   一门之隔,陈若言抱膝坐在地上,背抵着门,头埋在臂弯。   她有些茫然。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可能抄袭,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老师利用了。   但愤怒远没有悲伤来得强烈。   她很受伤。   受到的伤害不仅仅是来自老师的利用,更多的是被现实伤害到了。   自她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她没有天赋,只有一片热忱和执着,但她坚持下来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坚持着自己的道,画自己的画。   她不敢说自己爱得纯粹,但至少不会愧对手中的画笔。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她所爱的画的世界的黑暗,利用、背叛……这些不应该在画的世界里出现的啊。   她为此痛心。   只有深爱,才不会希望它被玷污。   抬起手,她看看自己的五指,不由产生质疑,质疑它们会不会也在未来的某一天染上污秽,她一想到这一点就害怕到颤抖。   她会不会有一天变成另一个何沛呢?   她惊惧着。   这一天,对画之一道坚持了十几年的陈若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不吃不喝,只沉默地抱着自己。   当天下午,何沛来道歉了,说他已经在网络上澄清,并将自己的罪行一一抖出,附上长篇道歉信。   他说他知道错了,一遍遍地祈求原谅。   他说他接到了学院的处分通知,说他可能会被革职,说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愿意受着。   他说……   他说了很多,但门后的陈若言一句都没听清,她像是坠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中,挣扎着醒不来。   她不知道何沛什么时候走的,她想大概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一梦醒来,她变了许多,周身的悲伤气息不见了,表情也不再迷茫了,她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看见梁宣守在门后,她吓了一跳,笑道:“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吧?”   梁宣点头:“在的。”   陈若言:“……”   她眨了眨眼,“为什么?”   梁宣看着她,说:“想守着。”   陈若言不说话了。   梁宣道:“林林和江总也来过了。”   陈若言动容,嘴唇嗫嚅两下,道:“让你们担心了。”她扬起笑容,“不用担心,我已经好了。”   梁宣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过了几秒钟,“嗯”了一声。   陈若言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嘴里说着好饿,抬头问梁宣:“要一起吃饭吗?”   梁宣自然不拒绝,于是两人一起朝餐厅走去。去餐厅的途中,陈若言毫无阴霾地提起网络上的事,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梁宣回说:“何沛道歉并澄清了,网友们都在骂他。”   陈若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他道歉得这么干脆,肯定是因为你们帮忙了吧?”   梁宣不敢邀功,说:“我们什么都没做。”   是的,什么都没做,但何沛胆小,惧于拾光集团的强悍,自己先承受不住,道歉了。   陈若言道:“算他识相,如果他不道歉,我也有东西逼他道歉。”   那“东西”就是她留在个人博客上的画图构思与感想,上面留有时间,绝对比何沛早!   她原本只是习惯做这样的记录,却不想成了证明自己的强力证据!虽然现在用不上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们。”她真诚道。   梁宣眸光闪烁,在听到她的感谢后说:“陈小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啊?”陈若言微微一怔,“可以啊,当然可以。”   梁宣闻言嘴角扬起了一点,喊:“若言——”   陈若言猛地顿住,心中因为这一声“若言”泛起了丝丝涟漪。   ***   林织再次见到陈若言时是在游轮14层的阳光浴场,陈若言说想晒晒阳光,于是他们便约着一起去了露天浴场。   暴风雨刚过,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洒下来,明媚异样。   换上泳装,踩着人工白色沙滩,脚下的这份细软惹人喜爱,但不能因为享受阳光与沙滩就忘记了太阳的凶狠,防晒是有必要的。   林织就差一点忘记了,她从换衣间出来竟迷迷糊糊地打算直接去沙滩,好在陈若言拥有双倍的细心,适时提醒了她。   两人趴在换衣间外的休息长椅上互抹防晒霜,抹着抹着,江余钦从换衣间出来了,抹着抹着,梁宣出来了,两个大男人杵在一旁看着她们,好似看出了什么乐趣一般连眼都不眨一下。   林织还不太习惯泳衣的样子,拿着浴巾遮遮掩掩,目光对上江余钦大大方方果露的上半身脸红了一下。   陈若言倒是十分坦然,看着旁边的两个大男人,问:“你们要不要抹一点?”   江余钦迟疑了一下,坐到长椅上,对着林织说:“帮个忙?”   林织看见那赤果的肉体一下子来到自己面前,冲击不小,目光闪躲,神情恍惚。   “啊?”   江余钦指了指长椅上的防晒霜。   林织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拿起旁边的防晒霜,见此,陈若言离开休息长椅,把位置留给他们。   她看梁宣一个人落单,便走过去问他需不要帮忙。   梁宣猛然抬头,不干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确认道:“可以吗?”   陈若言笑笑:“举手之劳。”   说完,她看了梁宣一眼,说,“朋友间的互帮互助罢了。”   梁宣听完目光炙热:“朋友?”   陈若言反问:“梁先生没把我当朋友?”   梁宣顿了顿,说:“梁宣。”   “什么?”   “叫我名字——梁宣。”梁宣说,“因为是朋友。”   陈若言:“……”   她低低应了声“好”。   另一边,林织挤了防晒霜在手心,盯着面前宽阔的脊背,却迟迟下不去手。而脊背的主人江余钦耐性极好,安静地等着,并不出声催促。   林织脸红得几乎要爆炸,她咽了咽口水:“钦钦……我要开始啰。”   江余钦说“嗯”。   然后,然后林织依然没下得去手。   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最后才拿指尖试探着点了点。   江余钦感觉到背上的触感,侧头看她。见此,林织立即用空出的手捂住他的眼:“钦钦,你别看!”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胡乱地抹起来。   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只有速度可取,闭着眼乱七八糟的一通乱抹后,她沉沉呼出一口气。   “可、可以了。”   只是抹个防晒霜而已,她的心跳却快要蹦出来了似的。   “前面的你自己抹呀。”她说。   江余钦拉开她覆在自己眼上的那只手,在她手心里比比划划,写下两个字——谢谢。   林织将手收紧,喃喃回说:“不用谢。”   四人涂完防晒就直接去了沙滩。   阳光浴场的人很多,人工沙滩上撑起了一排遮阳伞,伞下坐着无数伺机而动的狩猎者。   林织的目标是游泳池,天气太热,她想下水凉快凉快,但有点小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水。为此,陈若言贴心地递了她一个游泳圈。   林织:“……”   她觉得身上挂着游泳圈的自己有失成年人风范,想拒绝,这时江余钦开口了。   “下水来,我教给你。”   不管先前会不会,有他这个教练在,不会也会变成会。   林织眨眼:“我不会耽搁你吗?”   江余钦道:“不会。”   说着,率先下水去。   刚下水,几个穿着泳衣的姑娘朝他游过来了,在他周围若即若离式徘徊。   陈若言笑着跟林织咬耳朵:“你家钦钦很惹眼啊。”   林织赞同:“就是很惹眼!”   ——她并没有发现“你家钦钦”这个称呼。   陈若言看看她又看看水里的江余钦,若有所思。   江余钦游到池边,朝林织伸手:“下来吧。”   林织“哦”了一声,试探着进了水里。一进池中,她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水位,顿时像只小狗狗似的扑水,江余钦绕到她身后,及时扶住她的腰。   “别怕,我在这里。”他沉声道。   林织因为他的安抚稍稍安心,面上苦笑:“呼,有点吓人。”   陈若言在岸上笑:“要我把游泳圈扔过来吗?”   林织:“……”   江余钦揽住她的腰,发现怀里的身体有些紧绷,说:“林林,放松一点。”   林织也想听他的话,但……   “我放松不了……”不仅不能放松,反倒因为他提醒而更加紧绷了。   江余钦说:“这里的水位只到你下巴。”   林织努力踮着脚,严肃道:“不要提醒我想起这么可怕的事情。”   江余钦:“……”   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抱起,让她露出水面更多:“现在还怕?”   林织垂眸看一眼与自己下巴分离的水位,感觉胸腔的压迫感小了很多,不自觉地放松了:“不怕了。”   江余钦说“知道了”,然后……就一直抱着她。   岸上的陈若言看着这一幕有些傻眼,问旁边的梁宣:“你家江总是真心想教林林游泳吗?”   梁宣觉得自己应该不分时间场合地拥护自家上司,因此肃颜回道:“也是存在这种这种教法的……大概。”说完,迅速转移了话题,问,“你不去游泳?”   陈若言摇头:“我去旁边坐坐晒晒太阳就好。”   梁宣问:“要冷饮吗?”   陈若言抬眸:“梁宣,你……”她欲言又止。   梁宣回视着她,过了一会儿,说:“嗯,我在追你。”   陈若言:“……”   她听得扑通一声,水声与心跳声重叠在了一起。   心跳声是因梁宣的话而起,水声则是由林织制造出来的。   林织刚刚在江教练的指导下比划了两下,结果当真只划了两下就直接沉底了,那水声正是江余钦捞她起来的时候弄出来的。   大概因为江余钦在旁边守着,林织并没有感觉害怕,但这一次比划让她的自信心大大受挫。她怏怏地扒着江余钦的手臂,喃喃:“钦钦,我想我现在可以确定了……”   “确定什么?”   “以前的我不会游泳。”   “……”江余钦拍拍她的肩,鼓励道,“现在学也不晚。”   林织心想也是,于是恢复了精神:“我再来一次!”   她拥有一颗上进的心,但无奈上进心也不能保护她不沉底。   就这样连续沉底二十来次,她终于确定——她不仅不会游泳,还十分欠缺游泳天赋。   趁着中途休息,她将目光悄悄地落在了岸边的游泳圈上……   看一眼,又咬了咬嘴唇。   “钦钦啊!”   “嗯?”   “护着我!”   说完,又比划两下……沉底了。   就在林织一颗心扑在游泳上面的时候,有个男人从旁边的阳光酒吧走出,走着走着,脚下一转,走向了阳光浴场。   “封杨,你往那边去干嘛?”男人的同伴发现他脱队,冲他的背影喊。   男人扬起嘴角,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发现了个熟人。”   “美女?”   “小可爱。”男人道,“前女友。” 第四十五章 分手   林织由着江余钦带着她破水而出, 这已经是她的第n次失败了, 大概以为失败次数太多, 以至于失败着失败着也就麻木了。她镇定地那手抹脸上的水,就在这时,池边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好狼狈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池边的男人顾自低笑着, 见林织朝他看来便递了块毛巾过去,“要擦擦吗?”   林织看看那块雪白毛巾又看看男人的脸, 惊讶地发现这个热心的男人是个熟人。   他叫什么来着?   林织花了两秒钟回想, 然后想了起来。   封杨, 他叫封杨。   “好伤心,不会忘记我了吧?”封杨见她没有回应自己, 便收回毛巾,摆出失落的模样,“林林,别忘记我啊, 我叫——”   “封杨。”林织接话道。   接话的刹那,她感觉自己腰上一紧,那是因为扶着她的腰的江余钦突然收紧了力道,那力道让她感觉不舒服, 于是扭头去看让她不舒服了的祸首, 这一看却看到江余钦表情冷硬,瞳色冷凝。   “钦钦?”她低声唤了一声。   江余钦没听到她的低唤一般,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封杨看。   林织不明所以,再次唤了一声:“钦钦, 你弄疼我了。”   她的再次出声终于吸引了江余钦的注意,他低头看她。   “……嗯?”他似乎有些走神,并没有听清她的话。   林织直接伸手去扯箍住自己的腰的他的手。   见此,江余钦蓦地反应过来,卸了力道。   “……抱歉。”他歉意道。   林织摇头说没关系,问他:“钦钦怎么了?”   江余钦不说话。   他怎么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游轮上看到了林织的男朋友!而且,他突然意识到,林织已经和她的男朋友见过了,因为本该前尘忘尽的她竟然知道封杨的名字!   ——他叫封杨,是我的男朋友。   这是江余钦听过的最戳心的话语之一。   而现在,她的男朋友正在岸上看着他们。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忍不住再次看向池边的男人,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回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相交,一个沉凝,一个放松。   放松的是封杨。   封杨看着林织跟江余钦在池中“戏水”,并不生气,似乎一点也没有女朋友被抢走的危机感。   哦,对了,不是女朋友,他跟朋友说的是“前女友”!   他把林织当成是前女友。   为什么是前女友呢?到底发生过什么?   反正失去记忆的林织不知道,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和封杨还有一段前缘,只是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唔,一个有点过度热情的路人。   因为是路人,远远比不上江余钦在她心中的地位,因此此刻她的注意力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封姓路人吸引走,更过的还是落在江余钦身上。   她察觉江余钦下颌异样地紧绷,她从未看到过江余钦这种模样,有点担心。   “钦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关心道,“要不我们上去吧?”   说完准备喊陈若言拉她上去。   可她只是刚刚转了个身,就被江余钦勾住了腰。   “别去。”江余钦道。   “嗯?”   “别去他那边”,江余钦在心里如是说。   林织感觉到自从封杨来后江余钦就表现得十分异常,有些不解:“钦钦?”   “林林,他是让你别到我这里来。”封杨突然插话道,他摸摸自己的鼻尖,展露出一丝无可奈何,“是把我当成坏家伙了吧?明明我是你的亲亲男朋友来着。”   这个时候他倒是把林织称呼为现任了。   林织被他的一句“男朋友”惊得差点脚滑溺水,诧异得瞪大眼:“男朋友?!”   她的惊呼声传出去,惹来陈若言和梁宣的探视。   “怎么了?”遮阳伞下的陈若言和梁宣走过来问。   林织半天反应不过来,失神道:“他他他……”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江余钦,后者表情沉沉,瞳孔紧缩。   “是……”江余钦道,“他是你男朋友。”   林织:“!!!”   真的是……?   感觉有点奇怪啊!   怎么会是男朋友呢?   先前她和封杨见面,封杨明明对她更像一个陌生人,作为男朋友来讲,他的态度太奇怪了吧!   林织感觉不到一丝实感。   陈若言和梁宣也很惊讶,诧异地看向封杨,后者被几人注视着,神色自如。   “林林,我听说你失忆了,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封杨叹气,“我现在可以确认了,你真的完全把我忘记了呢。”   他的眸色很浅,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林织对上这样一双眼,有些无措。   封杨说:“林林,来我这里吧,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   林织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有些想逃。   她必须得承认,面对男朋友,她的胸腔一片平静,没有面对男朋友时该有的悸动,为此,她有些愧疚。   因为个人的原因,她成为这份感情的背叛者,这让她有些难受。   是必须得和封杨聊聊,她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朝着封杨走去。   “林林!”江余钦突然喊。   “钦钦,我……”   江余钦眸光闪了闪,半晌,垂眸,忽然间表情敛尽,说:“别回来太晚。”   ——他没有阻止她朝封杨而去。   “……嗯。”林织应道。   然后,她出了游泳池,去了换衣间换了衣服。   一出换衣间,看到封杨正倚着换衣间的门等着她,他看到她出来,自然地抬手,想替她整理头发。   林织条件反射地偏了偏头,躲过了他的手。   封杨不在意,坦然收回手说:“去旁边喝一杯吧?”   林织看着他,迟疑着“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换衣间,路过游泳池,林织朝难以自制地池内看了一眼。   她搜索到了江余钦的身影,对方正在游泳,姿态优美,却透着几分……孤独。   像孤独的鱼。   她看得走了神,一个没注意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封杨的背,差点撞歪了自己的鼻。   “啊——”她低呼一声,苦着脸揉自己的鼻子。   封杨似乎担心她,立即停住脚步,伸手扶住她的脸,低头去看她的鼻子:“都撞红了,很疼吧?”   林织没料想他会对自己做出这么亲密的姿势,有些怔然。   封杨宠溺地朝她呼气,嘴里说着:“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林织:“……”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诶?   封杨的脸与她隔得太近了,近到让她产生了一些不适应感,使得她十分想往后退一退,以便退到安全距离外。   但封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用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借着这个姿势,脸往她的方向压了压。   他看起来似乎想……亲吻她?   林织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一道刺人的目光朝她射来。   她大惊,挣扎了起来。   “封杨!”她惊慌喊道。   封杨闻声扬了扬嘴角,用力定住她,脸缓缓朝她靠近,靠近……然后覆到她耳边,跟她耳语。   “林林,别害怕,我只是……开个玩笑。”他用懒洋洋的语气这样说。   说完就松开了她。   林织:“……”   封杨的眉梢全是笑意,问她:“林林,现在不疼了吧?”   问的同时余光瞥向游泳池的方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眼中的笑意变得更浓了。   林织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过来,支支吾吾说不疼了。封杨说那就好,然后带着她继续朝阳光酒吧的方向走。   在即将离开阳光浴场的时候,林织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到想要看的人,心情莫名低落。   封杨察知到她的心情变化,挑了挑眉。   两人要了一间海景包间,面对面坐着,摆出了“聊一聊”的认真姿态,至少林织是非常认真的。   “封杨,我有话对你说。”首先开口的是林织。   对面的封杨闻言抬眸看她,微笑:“好,你说。”   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织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们以前真的……交往过吗?”   封杨说:“是啊,很甜蜜呢。”   林织:“……”   她咳了一声,有些慌张地喝了一口果汁,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封杨被她的反应愉悦到,笑意迅速聚集。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高脚杯的杯口,目光注视着林织的一举一动。   林织喝了几口果汁,有所缓和,再次开口:“那个……抱歉,我都忘了。”   封杨笑:“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咳咳!”   林织再次慌张地灌了一口果汁。   “噗。”封杨笑出声,“林林,你怎么变得如此可爱了?”   “咦?”   她哪里可爱了?   林织一头雾水。   封杨笑得趴伏在桌上,笑完手指扣扣桌面:“林林啊,我也有对你说。”   林织看向他:“说什么?”   封杨翘了翘嘴角,道:“我很喜欢开玩笑。”   “……哦。”她看出来了。   “所以啊,先前我说我们很甜蜜地交往过,其实也是开玩笑的。”   “……”   林织蓦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封杨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就是那个啊,你不是失忆了吗?怕你误会,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说,虽然我们之间交往过,但一点也不甜蜜呢。”   封杨忽然收了笑容,目光森森:“之所以交往,是你欠我的,给我的补偿。”   林织有些被他吓到,后退了两步:“你说什么?”   封杨转瞬便又笑了起来,说:“嗯,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甜蜜的交往,只有欠债还钱,而且……”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道。 第四十六章 亲吻   林织从阳光酒吧里出来时神色有点儿恍惚, 她站在酒吧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然后抬步朝着阳光浴场走去。   浴场的乘客依然很多, 男男女女的,或水中嬉戏,或吹着海风小憩。   某一家三口围坐在人工沙滩上看女儿用手指花花, 小小孩童小手挥动,嬉笑间一幅稚嫩却童趣的“沙画”出现在白色沙滩上。   “妈妈妈妈, 宝宝将来要做大画家!”小女孩兴致勃勃地宣布。   “好啊, 宝宝最厉害了!”母亲极力捧场。   这温暖的一幕落在旁人眼中, 纷纷会心一笑。   陈若言没有笑,她在这一家三口旁边伫立许久, 亲眼看着小女孩儿一笔一划地完成自己的画作,她看着那幅画,心脏紧缩,手指颤动。   梁宣发现她的异常, 问她怎么了。   她微笑着回道:“没什么呀,能有什么?”   话落,被走近的林织握住了手。   “陈姐姐,你的手在颤抖。”来到阳光浴场的林织如是说。   梁宣闻声低头去看陈若言的手, 陈若言下意识一缩, 将手从林织手中抽出,举起手轻轻弹在林织的额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试图转移话题。   但没有生效。   林织在这一刻暂时忘记了前男友封杨跟她的那场谈话, 也忘记了那场谈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她凝神看着陈若言, 眉头微蹙,表情复杂:“陈姐姐,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陈若言刚刚才经历一场背叛,而她的陈姐姐看似走出来了,没有留下一丝晦暗的情绪,但只是看似……真实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也是,那样一场背叛,哪能说释怀就释怀!   陈姐姐差一点就骗过了她,骗过了所有人!   林织担忧:“陈姐姐,你是不是……”   是不是还在介怀那件事?   她想问这个问题,但害怕问出后会二次伤害到陈若言。   陈若言表情僵硬了一瞬,下一秒迅速修补好笑容,说:“我没事,真的。”   林织是不相信的,梁宣也不信,但陈若言已经说了没事了,他们要是再继续追问,会显得不是担心而是逼迫了,逼迫他们真心关心着的人袒露自己的伤痕。   沉思片刻,林织伸手握住陈若言的手,将对方一直颤抖个不停的手握在手中,抬起脸来微笑说:“陈姐姐,你知道吧?我一直都在的。”   她一直都在,所以,如果需要她的帮忙,需要她的倾听,随时都可以。   陈若言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眸光颤动,心中动容,颤抖着的那只右手因为另一个人的温暖而停止抽搐。   “我知道的。”回的这一句,她几乎呢喃。   林织闻言笑了。   林织没想过自己回到沙滩后会发现陈若言隐藏的伤痕,她无比庆幸自己发现了,不然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自己的粗心而追悔莫及。   幸好……   她心中叹息,与此同时将陈若言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送给对方。   陈若言察觉到她的心意,表情温柔,回以同等的关心,问:“你和那位先生聊完了?没事吧?”   林织“啊”了一声,默了默,回道:“……没事吧。大概。”   她有些不确定。   封杨说他们交往过,但交往原因是她欠了他,而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照此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清,她完全不用去管他了,可……她做不到。她很想知道她到底欠了他什么,为什么要用交往来偿还,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太想知道了!   因为太想知道,所以封杨的身影总是在她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如果……如果她的记忆恢复了就好了。   她不由这么想。   想到这里,林织一边张望一边询问:“钦钦呢?他不在吗?”   她有点烦恼,而当她烦恼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江余钦。   她已经依赖江余钦至此。   陈若言回道:“江先生已经回房了。”   “回房了?”林织越深想越想见到江余钦,便说,“我去找他!”   陈若言看她着急,便没有留她,约了明天再见之后就放她走了。   林织一走,走得匆忙又急切,陈若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问身边人:“梁宣,你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感受,觉得林林和江先生其实……互相喜欢?”   这已经不算是错觉了,在她看来,林织和江余钦就是陷入情网不自知。   她有些感慨,但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早有苗头。   梁宣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者,他作为江余钦的特别助理,感触更深。   他“嗯”了一声以示赞同,道:“江总爱得太克制了。”而林织又太迟钝,所以磨难多多。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和江总不一样,我喜欢上了就会直接说。”   “咦?”   “我喜欢你,若言。”梁宣道,“所以,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想要依靠一个人的时候,我希望首选之人是我,而不是林林。”   梁宣看着她说:“我也一直都在的。”   陈若言:“……”   另一边,活跃于梁宣和陈若言讨论种的林织此时已经跑回了房间。   她拿出房卡刷卡进去,一进去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不仅是客厅没有人,客房、阳台、书房、健身房……也都没有人。她一路搜寻下来,心中渐渐认定“江余钦不在”这一事实,可当她推开多功能播放厅,她又找到了人。   江余钦在家,在看电影。   林织在看到江余钦的那一刻,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悸动,这让她的心跳快了两秒。   “钦钦——”她站在多功能播放厅的门口低声喊。   播放厅很暗,黑暗中荧幕的光是唯一的光亮。江余钦应声回头的时候,光与影同时在他脸上聚集,让他看起来就像黑暗中孤独的行者,带着几分寂寥。   林织看得失了神。   “回来了?”江余钦出声问她,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   林织点头,说:“我回来了。”   江余钦说“嗯”,然后就没有了其他话语。   两人沉默着。   荧幕上的电影已经到了尾声,影片中的男女主错失彼此,在多年后重逢,相望无言,叹一句“好久不见”,然后渐行渐远……   全剧终,片尾曲响起。   林织看一眼屏幕,看着那透出淡淡哀伤的灰暗画面,突然涌上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这种情绪催促着她开口:“钦钦!我有话跟你说!”   “你们聊了什么?”江余钦突然问道,几乎与她同时开口。   两人同时一怔,彼此相看。   沉默半晌,江余钦说:“过来坐吧。”   林织从善如流,走进去坐到他旁边。   “你想跟我说什么?”江余钦问她。   林织搅了搅自己的手指,低着头道:“我和封杨聊了,他说我和他交往是因为我欠了他,然后……”   “然后?”   “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余钦猛地抬头。   “分手了?”他问,带了几分不常见的迫切。   “嗯。”林织僵硬地笑了笑,“难怪我都没在自己的手机里看到他的联系方式呢。”   江余钦:“……”   他有些在意某一点,便问,“你欠他什么了?”   林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她也很想知道的!   江余钦见她也不清楚,便将这个疑问搁置了,又问,“既然已经分手了,那他找你聊什么?”眉头皱起,他猜测道,“复合吗?”   林织瞪大眼,立即否认:“当然不是了!”   好吧,她也不清楚封杨为什么要找她聊,而且,前两次见面时还装作不认识她……   是个奇怪的人。   也许她恢复了记忆就知道封杨为什么这么做了……   再一次地,她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眸,说:“封杨似乎并不喜欢我。”   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中没有喜欢这一种,她可以确定。   江余钦看了她一眼,问:“那你呢?喜欢他吗?”   “诶?”林织眨眼,面部表情有些呆。   江余钦执着于这个问题,重复问道:“喜欢?”   “不呀!”   以前到底怎么样她不知道,但现在,她的记忆中关于封杨的内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儿,怎么会喜欢?!   江余钦直视着她,大脑飞速运转,他思索着什么,许久,他开口道:“林林——”   “嗯?”   “我在想,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彼此也并不互相喜欢,那么……”   “那么?”   前面的荧幕突然暗下,播放厅陷入一片黑暗。   林织被吓了一跳,惊得想要起身,黑暗里有人摁住了她的肩,并安抚地拍了拍。   她接收到这熟悉的安抚,受惊的心慢慢缓和。   她呼出一口气:“怎么突然就暗了,好吓人啊!”   话落,她感觉到搭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动了,转移到了她的脖颈处,并沿着脖颈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颊处。   那双手带着的热度传染到了她的脸颊,让她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钦钦?”她喊了一声。   “钦钦”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托着她的脸颊。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灼热的鼻息落在她脖颈。   “那么我可以成为亲吻你的那个人么?”黑暗中,男人的手指划过她的嘴唇,俯身在她耳边问。 第四十七章 交往   亲吻?   林织僵住了, 胸腔里的那颗不安分地跳动着, 心跳声太大, 大到足以提醒她的程度,提醒她并非毫无感觉。   是了,她要自欺欺人到哪种地步才会一再忽略自己的心声呢?   没错, 她早该承认的——她喜欢江余钦。   太喜欢了,喜欢到差一点就伪装不下去了。   “她有男朋友”这一事实总是禁锢着她前进的脚步, 让她止步于“朋友”这条线, 让她不敢触碰禁忌。   但其实好几次她都想做个坏人算了, 做个不顾一切的人。   和封杨聊过之后,她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原来过去的羁绊早已斩断, 她不用再承担那些对于她来说过于陌生的“前缘”,她想对着大海呼喊,喊出心中的压抑,喊出压抑卸去后的轻松, 现在真的真的太好了呀!   但更好的是什么呢?   是她喜欢着的人正好喜欢着她!   ——那么我可以成为亲吻你的那个人么?   哦,这是告白吧?!   是的,她没有听错,是告白啊!   男人的手指划过她的唇瓣, 只是轻轻的一下, 却像是着了火一般。   她浑身一颤,情难自禁地咬住那只作弄她的手指——   “林林……别咬。”   熟悉的话语, 却不是熟悉的声线,这一次, 这声线中揉进了几□□惑和性感。   林织被蛊惑着松开了嘴。   她一松开,男人便又问道:“告诉我——可以么?”   他仍然执着于她的回答。   但答案其实已经很明了了。   “如果钦钦只是我的钦钦的话……”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道,“那么就可以。”   话落,炙热的唇瓣压上了她的,像是早已预谋许久,侵入之势疯狂而猛烈。   克制被解除。   “唔——”   她微感受惊,想要后退,却退不了。   他禁锢着她,以想要把她一口吞掉的!   鼻息也变得灼热,黑暗中这个小小播放厅里蛰伏着异样的暧昧。   许久许久,他终于餍足,暂缓了攻势,温存一般细细研磨着她的唇,说:“林林——我只是你的钦钦。”   他轻轻咬住她的唇,说:“我只属于你。”   他的一颗心早就叛逃,为自己跳动的同时也为那个叫“林织”的女孩跳动着。   他的剖白落在林织耳中,她大受触动,难以自制地勾住他的脖子。   “钦钦啊……”   她用脸颊在他的脖颈处蹭蹭,依恋无比。   黑暗中的空气逐渐升温,升温……许久许久之后,两人才从播放厅走去。   离开了黑暗,暴露在日光下的林织变成了一只害羞宝宝,旁边的江余钦则要淡定得多,至少看起来淡定。   林织一想到自己在播放厅的所作所为就羞成了粉红色,她想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埋着头,害羞之余又忍不住悄悄偷看身边人,这一偷看就发现了身边人微红的耳根。   原来看似镇定的钦钦也在害羞啊!   她这么想着,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平衡感。   她的心情很好,非常好,偷看身边人几眼,想了想,探手勾住身边人的手指。   江余钦低头看看,看到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这一幕显然大大取悦到了他,促使着他微扬起嘴角。   “啊,钦钦,你笑了!”林织像是发现秘宝一样惊奇。   江余钦闻言立即敛了表情,并否认:“我没有。”   “有的!”   “没有。”   “有……”   ……   两人幼稚的对话在梁宣推门进来时终于告了一段落。林织看到梁宣,问起陈若言的情况,梁宣一一回答,末了扫了她和江余钦一眼,眉梢抖了抖,说:“今天的……空气质量似乎非同一般。”   林织眨眼:“有吗?”   梁宣肯定道:“有。”   多了一些甜蜜素。   林织偏了偏头,看向江余钦,问他:“钦钦也是这么认为的?”   江余钦默了默,道:“大概。”   林织“咦”了一声,随即狠狠吸了两口空气,认真地品了品……   “我没什么感觉呢。”她道。   江余钦、梁宣:“……”   梁宣嘴角抽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在意。”   林织可不能不在意,她有点担心是不是厨房煤气泄漏,于是不由分说地跑进厨房检查去了。   江余钦、梁宣:“……”   看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后,梁宣迟疑两秒,问:“江总,你们……?”   江余钦“嗯”了一声,道:“是你要快一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依然淡然,声线依然清冷,但那股子炫耀的味道怎么也压不住。   梁宣:“……”   他真诚道,“恭喜。”   江余钦嘴角扬起了一点:“谢谢。”   梁宣看了自家上司一眼,突然羡慕。   他和自家上司本来都属于万年异性绝缘体,但现在,他的上司一转眼就顺利脱单了,自己却依然是条孤孤单单的单身狗,对比明显,凄凄惨惨戚戚。   叹一口气,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书房。   他需要用工作安抚自己躁动的心,打量的工作!   曾经的工作狂江余钦却没有了工作的想法,他甚至产生了几丝消极怠工的心思,一双眼追逐的不是工作文件,而是某个林姓傻姑娘。   傻姑娘嘀咕着从厨房里出来,想找梁宣问清情况,却发现梁宣不在,于是转而问江余钦:“钦钦,空气质量到底哪里不一般了?”   江余钦眼中划过浅淡的笑意,朝她招手:“过来,过来我告诉你。”   林织毫无防备,朝他走去,还没走近,被他勾住腰翻身压在沙发上,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一般的是这个。”他道。   林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蓦地瞪圆眼。   “是是是……”原来是说这个啊!   她羞红了脸,翻身将头埋进沙发里,瓮声瓮气道:“钦钦,我是不是很傻啊?”   江余钦坐回原位,拍拍她的屁股,说:“我不嫌弃。”   林织察觉自己的腚部被侵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瞪罪魁祸首,但罪魁祸首一脸面无表情,好似拍她的屁股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她被他的反应带偏,愣了一下,没有继续纠结自己被拍了屁股这件事,针对他那句不嫌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怀疑我的智商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水准。”   江余钦道:“你想多了。”   “真的?”林织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我以前就这样?”   江余钦道:“嗯。”   林织大受打击,一言不发地抱起了旁边的抱枕。   江余钦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以作安慰。   林织打击过大,当天就去网上查了能够提升智商的方法,于是,当晚她用了厨房的工具,煮了一大桌的补脑套餐,唔,卖相和口感都不怎样的一大桌。   江余钦与她同甘共苦,陪她吃补脑套餐,梁宣却被她的黑暗料理吓退,出门“偶遇”陈若言去了。   一顿饭下来,林织感觉自己聪明了不少,写日记时感觉自己的词汇量都变大了,便生出了明天继续吃补脑套餐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在她因轻微食物中毒,在洗手间中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后打消了。   在她第n次光顾洗手间出来,她顶着憔悴的面孔看一眼坐在客厅里的安然无恙的江余钦,心生嫉妒。   “钦钦,你打算跟我做个更加深入的交流吗?”她捂着隐隐抽痛的胃部有气无力地问道。   江余钦抬头看她,把从游轮医疗室带回来的药递给她,并给了她一杯温开水,问:“什么交流?”   林织气若游丝:“把你的优质肠胃和我的互换一下。”   这个交流太深入了,但和江余钦期待的交流方式不太一样,于是卡了一下才回道:“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林织叹了一气,吞了药,双手抱着水杯咕噜咕噜,一杯见底。   “唉。”她长长叹息。   她输了,不仅智商比不上江余钦,连身体素质都不行。   这么一想,她决定改变策略,先把身体锻炼起来!   “明天我去预约个网球场地运动一下吧。”她计划着,“钦钦和宣宣明天得工作,希望陈姐姐有空陪我。”   明天江余钦有个商务会谈,她没有忘记这件事。   江余钦听到自己在她的计划之外,瞬间对明天的商务会产生了疲累感,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有做任性的事。   林织察觉到他的小情绪,问他怎么了,他回说:“缺爱。”   “什么?”   林织没听太明白,正要问个清楚,被江余钦捏住下巴堵住了嘴,给了她一个么么哒。   一吻结束,江余钦恢复元气,说:“现在不缺了。”   林织:“……”   她红着脸在心里嘀咕怎么还会缺这种东西。   确定关系的第一晚,林织失眠了,她回想着她和江余钦的相知相识到相互确定关系,总觉得很没有实感。   她总觉得这很像一场梦,梦醒了就会打回原形,可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留在唇上的鲜明触感就会告诉她,她没有做梦,她是真的和江余钦……   幸福的感觉太过美妙,美妙到舍不得睡过去。   但睡意终究来临,好在醒来后她发现幸福并没有消失。   早上醒来互道一声早安,坐在同一个餐桌上吃早餐,饭后一起在阳台上看日出,他们原先会做的事情,现在重复做一遍,却感觉到了以往没有感觉过的幸福。   为什么觉得不一样了呢?   是因为道早安时多了一个早安吻么?还是看日出时彼此是以相拥的姿势?   或许都有吧。   林织切身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她急于将这份幸福分享出去,于是约了陈若言一起打球。   甲板十二层拥有多间室内运动室,分工明确,林织预约的正是一间室内网球。   在游轮上预约球场还会附赠教练,这贴心的安排解决了林织只了解网球的规则并不懂得打网球的技巧这一烦恼。   和她一起的陈若言倒是会打网球,不过她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球技大打折扣。   种种原因,两人实力相当,一开场就来了一场菜鸟互啄一般的友好式比赛。比赛结束,两人坐在休息椅上喝水休息,互相赞扬一下对方的球技,然后相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看教练那表情,似乎在说我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林织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尖。   陈若言接话:“噗,我刚刚见他看我们的比赛都看困了。”   “我们的错。”   “哈哈。”   两人一阵笑闹,完了之后林织笑容微敛,认真地问:“陈姐姐今天是怎么了?”   陈若言拧瓶盖的手一顿,半晌后叹道:“遇到了一点问题。”   林织积极回应:“我可以帮忙的!”   陈若言摇头:“不,你帮不了。”   林织惊道:“很严重?”   陈若言不知道该不该说严重,她心事重重,再次叹息:“是一点感情问题。”   林织恍然大悟,眼眸亮了:“是宣宣吧!”   陈若言:“……”   林织觉得自己果然聪明了不少,道:“是宣宣做什么了?”   陈若言道:“没……”   就是表白了。   她因为他的表白而神思不属,这是不是……有点危险?   不想再被某个梁姓男人占据脑海,她突然拿起网球拍站起来:“林林,我们再来打一场吧!”   林织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呆呆地应好。   两人正要继续打比赛,这时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林织闻声看过去,看到了……某个桃花眼的男人。   是封杨。   是封杨和他的朋友说笑着走进了这个球场。   咦?   林织面露疑惑。   引领着封杨几人的球场管理员像是要解开林织心中的疑惑一般,开口道:“不好意思,封先生,预约系统可能出现了错误……”   原来是系统出错,给同一个球场安排了两拨人。   封杨看到了穿着运动装的林织,眸光一闪,笑了:“没关系,我觉得这样安排挺好。”说完,他走向林织,低头对她道,“又见面了——林林。”   “可以一起玩球吗?”他问。   林织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封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顾自说道:“一起玩吧,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友善的人。”   林织:“……” 第四十八章 齐聚   封杨说做就做, 林织只是愣了个神, 就被封杨引领到他的朋友那边, 一一介绍开来。   一番简单的介绍,封杨的一位朋友扭头看向封杨,神色怪异地问:“她就是你的那个前女友?”   封杨笑着应道:“是啊, 是前女友。”   明明是前女友,他却表现得异常坦然, 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听说这个世界上也有分手后当朋友的类型, 封杨大概就是这种人?   林织不由做出以上猜测, 但她猜错了。   “是前我的前女友,同时也是我现在正在追求的人。”封杨接着这样说道。   林织:“……”   诶?   什么?   原来这位不是分手后做朋友的类型, 而是分手后吃回头草的类型么?!   她有些跟不上封杨的思路,呆呆地看着他。   封杨笑道:“林林,别这么看着我,我很认真的。”   “我觉得我们以前的关系不够纯粹, 所以想结束后重新开始。”他说,“林林,我喜欢你哦。”   他注视着林织,似乎想把自己的一往深情一丝不漏地传达过去。   林织被他搞得有点懵:“……啊?”   封杨嘴角微扬, 抬手想摸她的头, 林织自然不让,条件反射地想躲开, 这一躲却踩到了脚边躺着的一颗网球,下一秒身体直接违背了她的意愿, 奔放地朝她想躲的人栽去!   咦?别!   她的内心疯狂呼唤,但没办法,她的投怀送抱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封杨扬了扬眉,快乐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他满脸愉悦,揽住她的腰说:“林林,看来你也赞成和我重新开始呀,是吧?”   林织撞如一个陌生的怀,被撞得七晕八素的,这时还感觉自己的腰被摸了一把,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没赞成……”她试图推开抱住自己的人,但没推动,不得不用言语拒绝:“封杨,你放开……”   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运动室的门再次被人从外打开,与此同时另一组人出现在门口。   林织看清来人,感觉眼前一黑。   俗话说,一次意外是意外,两次意外就是命中注定了!   林织命中注定要在今天遇到前男友和……现男友。   “……”   “……”   “……”   “啊,抱歉,预约系统可能出了错……”熟悉的解释再次出现。   林织感觉到一束刺人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那正是来自自己的男朋友江余钦先生。   是了,这一次误入这个运动场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余钦和梁宣,以及跟江、梁两人商务会谈的那个!   江余钦本计划邀请会谈对象一起打个球,以这样轻松愉快的方式进行工作,不想预约系统一再出错,将他们分到了已经有人的网球场,巧的是,这些人还是熟人。   江余钦看着室内球场上的情况,目光微冷。   林织接收到这束目光,咽了咽口水。   她不得不重视眼下的情况,男友、前男友,以及看起来正跟前男友“勾勾搭搭”的自己……唔!   她回过神,用力挣脱封杨的桎梏,几步退离封杨身边,躲到陈若言身后去。   另一边,引领着江余钦一行人来到这儿的工作人员再三鞠躬道歉,他见眼前气氛尴尬异常,冷汗直冒,既忙着解释又不忘调节,说要带江余钦他们去另一个球场。   然而——   “不用不用。”站在江余钦身边的胖老板笑呵呵地说,“我们就用这里好了。”   “可是……”工作人员为难,“封总,这里已、已经……”   这里已经有客人了啊!   工作人员面上恭谦,内心抓狂。   工作人员想提醒胖老板这个球场已经有主,哪只胖老板依然笑咪咪:“没关系的。”说完,他抬头爱向封杨,问,“杨杨,爸爸和爸爸的朋友可以留下来跟你们一起玩吧?”   封杨听到“杨杨”这一称呼,嘴角一抽,被这个称呼撬走了一丝从容,他有些嫌弃:“老头,能别这么叫我么?”   “那叫你什么?小杨杨?”   封杨:“……”   胖老板,即工作人员口中的封总,他是这艘海上明珠“幻想者号”的拥有者,也就是新世纪国际邮轮集团的董事长兼首席,同时也是封杨的父亲。   新世纪国际邮轮集团乃是B市封家的家族企业,封家孩子众多,但受到封家掌权人的关注和宠爱的只有封杨一人,可封杨是私生子,也没有入籍封家,外界并不清楚封家掌权人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存在,这一切都是因为封家掌权人的特意安排,是属于这个男人对爱子的保护。   而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今天被林织等人知晓了。   暴露了这个秘密的封总依然笑眯眯,目光扫过林织的脸,又飞快回到封杨脸上,笑问:“杨杨,你来船上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   封杨表情郁郁:“大概是因为不想听到‘杨杨’这个称呼。”   “哈哈,是吗?”   封总不以为意,笑得一脸宠溺。他急着和偶然相遇的爱子联络感情,却也没有忽视江余钦等人,笑完便朝江余钦介绍道:“江贤侄,来来,趁着这个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犬子——封杨。”   江余钦表情淡淡:“我认识。”   “哦?”   封总眼中划过一丝意外,正想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就见江余钦走进了室内球场,走到到了林织身边,揽住了林织的腰,说:“封总,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我的恋人——林织。”   封总:“……”   他差点被江余钦的话噎住。   事实上直到上一秒到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和自家儿子搂搂抱抱的女人是自己儿子的恋人……   他之所以说要留在这个球场,就是想留下来看看儿子的女朋友,可这一转眼,他认为的儿子的女朋友,就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这……   “咳,原来是贤侄的女朋友,叫林织?这个名字挺好,跟A市林家的千金一个名字……”   “她就是林家千金。”   “……”   封总看向林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等到惊讶退去,眼中逐渐浮现出慈爱来,他没了八卦的心思,脸上只剩下了感慨:“原来是你啊。”   林织发现这位封总的表情变了,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依然乖巧问好:“您好。”   封总笑笑,问她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话里话外无不显露关怀。   林织讶异,问他:“您认识我?”   封总叹道:“我和你父母是故交,听说过你。”   林织明白了,没有再多问。   她并不希望借助父母的名声来赢得别人的关注,而封总显然也不希望因为故人的话题而把气氛搞得沉重起来,于是心照不宣地停止了话题。   封总提议几人一起玩球,来场双人对打,江余钦想了想,没有拒绝。   第一场上场的四人分别为林织、江余钦和封家父子,两两组队对决,林织和江余钦一对。   做赛前热身的时候,江余钦让林织帮他做拉伸,一边做一边问她:“你怎么会和封杨在一起?”   林织无奈:“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儿,封杨就是怎么来的。”   江余钦扭头看她:“搂抱呢?”   林织捂脸:“踩到球了,被他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吗?”   江余钦说“嗯”。   林织:“……”   她借着压他的背的动作,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搁在他头顶,轻声轻语:“别生气呀,我以后离他远远的。”   江余钦扭头看他:“保证?”   林织笑:“我保证。”   江余钦一直紧绷的身体因为她的保证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没有让趴在他背上的林织离开,顶着背后的重负拉伸腿脚。   另一边,封家父子也在做拉伸运动。   “我还以为那是你的女朋友呢?”封父叹道,“唉,白期待了。”   封杨闻言看一眼林织,漫不经心道:“会是的。”   封父听了他的话脚下一滑:“你想干嘛?做男小三的话当心我打断你的腿哦。”   封杨道:“给我准备轮椅的话,打断腿我也原谅你。”   封父:“……”   他收了脸上笑容,认真道,“换个目标,林织不行,别去招惹她。”   封杨奇道:“你和林家夫妇还真是故交?”   封父神情恍惚了一瞬,幽幽道:“只是几面之交罢了,但……那对夫妇是值得敬佩的人。”   封杨挑了挑眉:“哦?”   封父斜了自家儿子一眼,拿起球拍拍在自家儿子的腚上:“把你那挑眉弄眼的习惯给改了,别整得跟个不良反派似的!”   封杨:“……”   他摸摸自己的脸,郁郁地问,“不帅吗?”   封父一听,朝江余钦的方向撅了撅嘴:“看见那边那个了吗?那才叫帅,学着点儿,你有他一半的气质我做梦都能笑醒。”   封杨不屑:“那种木头?”   封父再次对准儿子的腚部挥了挥球拍:“那叫正派。”   封杨啧啧两声。   封父一边摁摁球拍的网一边问:“说真的,你真喜欢林织?”   封杨笑:“‘说真的’?”   他笑着挥了两下球拍,“人生那么认真干嘛啊?”   他没有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第四十九章 亲昵   江余钦说他不生气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身心放松, 他发挥出了百分之一千的实力……把对方的父子组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就是落花流水, 把旁边的教练都给惊呆了!   就算他的队友是只负重不小的拖油瓶,也依然没有削减他的实力, 把对方父子组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一局下来, 大家都很沉默。   中途休息, 梁宣送了毛巾过来,看着擦汗中的江余钦, 迟疑着提醒:“江总,这次合作,新世纪是甲方……”   言下之意,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 己方代表却把对方给狠狠调|教了,实在要不得!   正在擦汗的江余钦闻言头也不抬,给自己擦完汗又换了新毛巾替林织擦擦,整个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哦。”   梁宣扯了扯嘴角, 看看对面球场面如土灰的父子, 默默叹了一口气。   “要不下半场换我来上吧?”他想,自家上司现在的脑子可能不太清醒, 忘记了他们这个时候扮演的角色应该是陪同方,目标是把对面的甲方给哄开心了。他作为助理, 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挽回局面。   但……   江余钦道:“也有被虐了会更开心的人。”   梁宣:“……”   林织从白色毛巾底下探出头,接话道:“咦?有这种人?”   江余钦道:“有的,某个神秘的群体里很多。”   梁宣:“……”   自家上司似乎懂得……颇多!   失忆后的林织纯洁得很,还没来得及被网上废料污染的她听完似懂非懂,感慨道:“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梁宣:“……”   回归正题,虽然梁宣有意接过自家上司的球拍,但最终还是被拒绝了,江余钦是这样说的:“别担心,这次我会对我们的甲方温柔一点的。”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梁宣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很有必要,因为他的上司虽然十分靠谱地说到做到了,对甲方封总真的非常非常温柔,可这份温柔并没有辐射给甲方封总的儿子,反之,他对甲方封总有多温柔,对封总的儿子就有残酷!   梁宣:“……”   作为旁观观众之一,他默默地捂住了脸,不忍再看。   旁观观众之二的陈若言没有他想得那么多,只单纯地惊叹:“江先生好厉害!”   她这句话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我还以为江先生不是运动派的。”她感叹。   梁宣道:“江总在大学生时代获得过网球联赛的冠军。”   陈若言惊讶。   然后这份惊讶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   场外观众有多惊讶,场上父子就有多心累。经历完这场时长并不长的比赛,封家父子脸上灰了一片,特别是封杨,他的脸上没有了从容,只有深深的疲惫。他的心情不好,偏偏江余钦还在这个时候跑到他面前去撩他。   “承认了。”江余钦朝封杨伸手。   封杨额角一抽,回握过去,皮笑肉不笑:“没让,是江先生实力超群。”   江余钦点头:“实力也是一方面。”   封杨:“……”   江余钦收回手,拿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旁边的封总正双手撑着大腿喘大气,听到自家儿子和江余钦的对话,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江余钦:“年轻人,球技不错啊,下次再约一次比赛如何?。”   江余钦看他:“封总是认真的?”   封总笑:“怎么?觉得我输不起?”   江余钦沉默,半晌后应了:“好。”   封总起身,拍拍江余钦的背,又走过去踢了自家儿子一脚,凑到儿子耳边咬牙切齿:“叫你去招惹人家女朋友!看把你爹连累的!”   封杨:“……”   这时林织走了过来,拉拉江余钦的手,低声道:“钦钦,我刚刚听宣宣说封总那边是甲方……”   江余钦拿起毛巾擦了擦她额上的汗,这才道:“没事。”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封总,眸光闪了闪。   老实说,他已经做好了惹怒甲方的准备,但作为他对手的封总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度一些……似乎是个值得合作的商业伙伴。   江余钦晃了个神,毛巾差点戳到林织的眼睛,林织往旁边偏了偏躲过了他的戳弄,江余钦回神,问:“伤到你了?”   林织笑笑:“没有。”   江余钦不放心,托住她的脸颊认真确认了一遍这才放心。   “抱歉。”虽然没有让她受伤,但他还是道歉了。   “嗯?”   “刚刚差点弄伤你……”   “噗。”林织失笑,“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里那么容易受伤?”   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但疲累不可能避免,一场运动下来,她变得有些蔫答答:“钦钦,你们还打吗?”   江余钦看一眼时间,说:“暂时不了,等会儿还有个饭局。”   “跟那位?”林织看了眼封总。   江余钦点头。   他并不想带林织去参加饭局,因为那并不是单纯的吃饭,所以也就没在这个时候提出邀请,只是说:“你呢?还打吗?”   “我也不了。”她运动超量,现在累得慌。   江余钦“嗯”了一声,说:“一起去洗个澡吧。”   “一起?!”林织瞪圆眼。   江余钦:“……”   他本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语法颇有歧义,现在被林织吼了这么一声,不由浮想翩翩。   清了清嗓子,也顺便清清脑海中的废料,他道:“一起,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林织红了脸:“我、我也是这样想的!”   江余钦用一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眼神看着她。   林织:“……”   她的脸颊更红了,“我说真的!”   江余钦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知道。”   林织:“……”   室内运动场附带浴室,但只有三间,因此得分批进行换洗,第一批进去的人是江余钦、林织和封总,第二批才是封杨和陈若言和梁宣。   林织选了最左边的那间,脱衣服时发现运动裤的裤兜里掉出了一串紫檀手串,那不是她的手串,但很眼熟,她回想了一下,想起她在封杨的手上看到过。   捏着手串打量几眼,她有些奇怪这串手串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奇遇记才会在她的裤兜里安家。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干脆撇下疑问,决定先洗澡。   她干净利落地冲了个凉,换了一身休闲装,提着装着脏衣服的衣袋出来。   出来时,她脚下一拐,去了隔壁的休息室,想去找封杨。   封杨正在休息室里和自己的几个朋友玩牌,看到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笑着朝她打招呼:“林林,来找我?”   林织站在门口没进去,拎出那串紫檀手串晃晃,问:“这是你的?”   封杨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啊,是我的!我正在找它呢!”   林织将手串朝他的方向一递:“给你。”   封杨挑眉:“林林啊,你不进来吗?”   林织摇头,她跟江余钦保证过不再靠近封杨的!   “我把它放在地上了。”说完,将手串往门口一放,转身跑远了。   封杨:“……”   他的身体僵了僵,许久,扭头看向自己的朋友,问:“我很可怕?”   她跑那么快做什么?!亏他为了制造和她见面的机会,还特意把手串放到她的兜里呢!   计划流产了。   唔。   林织并不清楚封大少的险恶用心,她将手串物归原主后就飞快地跑回了到先前的待的休息室,回去时看到江余钦已经洗完澡出来,正拿毛巾擦头发。   林织喘了几口气,走过去接过毛巾,替经常给自己服务的江余钦一点回馈。   江余钦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她的服务,嘴上随意问道:“去哪儿了?”   林织道:“封杨落了一样东西在我这里,我给他送回去了。”   江余钦抬头:“封杨?”   林织将他的头摁回去,接着擦头发,说:“我只送到了门口。”   江余钦听她这么说,心情极好。   林织感觉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便拿手指捋捋,试试干湿度。江余钦因为她的动作僵了僵,半晌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林织没料想他会这么做,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拉得摔进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啊——”她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勾住他的脖子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林林。”江余钦的声音有些嘶哑。   林织对上他如墨一般的双眸,怔了怔,失神地靠近他,靠近他……将吻落在他的眼角。   “钦钦,我喜欢你的眼睛。”   江余钦问:“只有眼?”   林织抵住他的额头,轻笑:“哪里都喜欢。”   江余钦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里也是?”   “嗯。”   “那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只吻眼睛?”   林织:“……”   她听出了他的暗示,脸颊烧红。   江余钦直视着她,等待着什么。   而他的等待最终结出了果实——她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主动地,虽然有些羞怯。   江余钦如常所愿,微扬起嘴角,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正品尝着这如蜜的时刻,梁宣突然从休息室的浴室走出。   “江——”   “……”   “……”   “哦,我的头还没洗。”刚洗完澡出来的梁宣自言自语了一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明显刚刚洗过的头发又重新退回了浴室里。   沉默。   沉默。   林织一头埋进江余钦的颈窝:“……宣宣他看到了。”   她感觉不好意思。   江余钦拍拍她的背,睁眼说瞎话:“没有,他近视。”   事实上自家助理实力良好,比许多人都好。   林织:“……” 第五十章 信任   林织听江余钦说他接下来有个饭局, 因此从室内运动场出去后就跟江余钦分开了, 和陈若言两人一起吃的饭。   不知封杨怎么想的, 偏偏跟她们进了同一间餐厅,和她们选了相邻的餐桌,却又不和她们交谈, 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个,好似选择了同一间餐厅真的只是偶然一样。   但林织知道这不能只用偶然这个词来概括, 封杨怀着某种目的才跟在她们身后, 跟她们选择了同一间餐厅。   她是这样想的,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饭后,一直没有行动的封杨突然来到林织面前。   “林林, 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他来到林织身边后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林织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好奇他想跟自己说什么,但仍记着她向江余钦提出的保证,因此没有搭话。   可封杨不是那种不搭话就会自动退下的主, 他见林织不配合便自己给自己搭了个阶梯,说:“虽然犹豫,但我仔细思考后,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林织:“……”   “林林,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爸从不赶赴素场子。”封杨说。   林织:“……”   咦?   什么意思?   封杨点到为止, 勾了勾嘴角,去了收银处付账了, 付完账回来,他见林织还在发呆, 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带着自己的朋友走了。   他走后,林织终于回神,小心翼翼地问对面的陈若言:“陈姐姐,你说封杨说的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听到“素场子”这个词,但望文生义,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并延伸联想出另一个词——荤场子。   如果说封杨的父亲不参加素场子,那么正在和他共赴饭局的江余钦,他们正在待的是荤场子?   唔。   陈若言也刚刚从失神中回过神,闻言表情复杂:“别听他的,他肯定在胡说八道!”   虽然她这么跟林织说了,但心底其实有一丝动摇。   她跟失忆了的林织相比,生活经历要丰富得多,自然听说过某些上流圈子的习俗,以前她不在意,现在听封杨提起,不由浮想联翩。   和那位封总一起参加饭局的不止江余钦,还有梁宣呢!   不过……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是的,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舔了舔嘴唇,她胃口全失,看对面的林织也没什么胃口,便提出离开餐厅。   林织应了。   两人神色恍惚地走出餐厅,又一起去甲板吹了会儿风,这才各回各家。   林织回去后试图集中精神温习课本,但她失败了,她发现自己怎么样都无法集中精神。   封杨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这种感觉有点坏。   她第n次拿出手机调到拨号页面,又第n次收起手机。   “唉!”她重重叹息,索性换了睡意躺床上午休一下。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但她一直没从床上下来,醒了就抱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发呆。   江余钦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此时林织已经等得太久以至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是被开门声吵醒的,揉着眼睛坐起来时正好看到江余钦推门而进。   而江余钦看到她坐起来,开门的动作顿了顿,问她:“……吵醒你了?”   林织有些犯困,见到是他,就没再担心,转而一头栽进被子里,将自己埋起来。   “没有。”她呢喃着回了一句。   江余钦走了进来,坐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问:“怎么睡这么早?吃饭了吗?”   林织翻了个身,抱住他的手臂,脸颊贴着他的手掌,说:“忘记了……”   “忘记了?”   “等你等得睡着了。”   “……抱歉。”江余钦说,“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林织终于清醒了一点,掀开了眼皮,抬眸看他:“钦钦,你喝酒了?”   她闻到了一点酒气,但不重,只有一点点。   江余钦点头:“场合需要,喝了一点。”   他喝的不多,更多的被梁宣挡下了。   他觉得林织可能不喜欢他一身酒气,便提出去洗个澡,进浴室之前先替林织叫了个客房服务,送些食物过来。   等做好这些安排,他这才回房间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林织已经起来,正坐在他的房间里。   他没料想她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微微一怔,问:“食物还没送来?”   林织回说:“送到了,放在餐厅里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   江余钦注意到这一点,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来到她面前,两手贴着她的两颊,抬高她的脸庞,问她:“林林,看着我。”   林织依言抬眸看着他。   江余钦和她对视着,问她:“林林,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担心她是不是在自己不在身旁的时候回忆起了过往,导致了她精神不济。   林织咬了咬嘴唇,伸手勾住江余钦的脖子:“钦钦——”   “什么?”   “你是我的。”   江余钦顺从她双臂的力量,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说:“嗯。”   林织感受到额上的那个吻,一时间有些委屈巴巴:“封杨说你和他父亲参加了不纯粹的饭局。”   江余钦:“……”   他终于知道了症结所在,有点想骂人,骂封杨。   但他不会骂人,于是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消化了一下,捏了一下林织的脸颊,说:“没有的事,他骗你的。”   林织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甚至更加沮丧了,她说:“钦钦,我想相信你啊。”   她想相信他,但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由地去猜忌,这才是她一直沮丧的真正原因。   她觉得她不够信任他,那是自己不好。   江余钦听出她的言下之意,默了默,伸手将她抱起,抱着她坐在床沿。他将头搁在她发顶,道:“没关系的。”   “信任并非一朝一日就能形成,我们才刚刚在一起,需要磨合,所以……”他说,“没关系的,林林。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不急一时。”   林织偏头看他,看他,看着他。   “钦钦——”   “嗯?”   林织笑起来:“你真好。”   江余钦捏住她的下巴,亲了她,完了之后,词句模糊地说:“也有坏的时候。”   “啊?”林织有点没听懂,直到她感觉江余钦的一只手探进了她的睡衣底下,她才恍然大悟,随即羞涩爆炸开来。   但江余钦并没有“坏”到底,很快将手撤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吃饭去吧。”   林织如得赦免,兔子一样蹦了出去,飞快地逃走了。   江余钦:“……”   他扯了扯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拿起了毛巾接着擦头发。   等他收拾妥当,出去后看到林织正在小餐厅里用餐。   他坐到她旁边,也拿起了碗筷。   林织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透露出疑惑,似乎在疑惑他明明才结束了饭局,为什么还要吃饭。   江余钦和她对视一眼,说:“太想你,没吃好。”   林织微微瞪大眼,脸红了,赶紧埋头苦吃。   江余钦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别只顾着扒饭。”   “……哦。”   林织一边吃饭一边偷看他,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问:“宣宣呢?他没有回来吗?”   她有罪,她现在才想起梁宣没回来这件事!   “嗯,没回来。”江余钦解释道,“他喝多了,走错了路。”   他用再淡然不过的表情说出了这一句,这让林织惊得菜都从嘴巴里掉出来了,惊道:“钦钦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错呢!   江余钦说:“他执意要往错的方向走,没办法。”   林织:“……”   她一时间有点坐立难安:“钦钦,我们去把他找回来吧……”   江余钦道:“没事,他去了陈若言的房,对方会接收他。”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大概。”   林织:“……”   江余钦又说:“他没喝醉,但想装醉做点什么。”   林织:“……”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呢?   突然之间,林织对人类这个种族的本性产生了一些质疑。   但很显然,套路的威力是有的。   梁宣一夜未归,第二天,林织再看到他和陈若言时,明显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变了。   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织很想知道,但很可惜,她无从得知。   林织一行人的五天四晚游在两天后全部结束,在这之前,游轮曾在马来西亚的槟城停靠,在那个温婉细腻的港湾城市,梁宣终于告白成功,和陈若言顺利牵手。   五天四晚,上“幻想者号”时,他们是四个人,下“幻想者号”时,他们是两对人,不得不说,这是一次神奇的旅游。   回到A市,林织的生活回归以前的节奏,除了去上培训班以外,就是去特教中心当志愿者。   她在特教中心遇到了陈若言好几次,但陈若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当老师,而是做普通的志愿工作,听梁宣说,那是因为陈若言经历了陈沛事件后变得害怕拿起画笔了。   她无法再画画了。   林织不是陈若言,因此不能完全明白陈若言在抄袭事件中所受到的冲击,但她相信陈若言,她的陈姐姐是个强韧到让人肃然起敬的人,二十年的坚持不会因为一时的打击就一蹶不振,她终会战胜自己的心魔,重新拿起画笔。   对于这一点,林织从未怀疑过。   另一方面,就在林织重回普通生活的第六天,她遇到了第一个不普通。 第五十一章 逗乐   那是林织例行去上培训课的日子, 和往常一样, 她带着笔记本去上课, 以便将课上的要点一一记录,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在上完课出来后遇到了一个人, 哦,准确来说, 是那个人正在培训中心外面等着她。   法拉利超跑的魅力吸引了不少培训学员的目光, 陈百薇就倚在身后炫酷至极的法拉利车身上, 戴着墨镜大方地接受众人的羡慕视线。   虽然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法拉利和法拉利旁的陈百薇,但林织却是一个意外, 她没有注意到培训中心外面的发光体,原因是她那个时候正低着头看笔记。   然而陈百薇这样高调地出现在这个普通的培训班外面,自然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格外优美。   她是为了林织而来。   陈百薇女士见林织没被自己的光芒所吸引,眉头微微一皱, 不得不张开尊贵的嘴巴喊了一声:“林织!”   林织听到喊声,应声抬起头,一抬头发现周围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愣了一愣。   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一头雾水。   她有点迷茫,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原来是受某个发光体所赐予, 恍然大悟,转向散发着富贵光芒的陈百薇。   她认出了陈百薇, 认出了后者是江大伯在出海前介绍给江余钦的相亲女孩。   “你好。”她朝对方打了一声招呼,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正是她所疑惑的点,她不明白陈百薇为什么会来找她。   陈百薇摘了墨镜,将墨镜拿在手里把玩,说道:“林织,我是想来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江家,离开江余钦身边?”   “诶?”   “我都调查过了,你是因为出了事故,江伯父可怜你才将你带回江家照顾,可你现在已经好了,再继续待下去不好吧?你这样霸占着江余钦,他还怎么找女朋友?”   林织:“……”   陈百薇说:“林织,你是个成年人了,我要是你,就不会厚脸皮黏着一个单身男人,耽误别人找女朋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碍眼啊。”   林织:“……”   陈百薇没有选择和林织单独聊聊,而是在培训班下课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当众说出来,她的谴责听起来好像并不过分,但这种私密的谈话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似乎欠妥,至少这让林织觉得不舒服。   林织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多了,那些视线满含揣测和探究,似乎在评价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感觉不自在。   “那个……我有话要说。”她看向法拉利面前的陈百薇,说,“我其实……”   陈百薇似乎不打算给她发言的机会,打断她:“你其实什么?你还想辩解吗?我觉得我哪儿说得不对?”   “没,我只是想告诉你……”   “想告诉我你的病还没好,还需要关怀,不想离开江家,不想离开江余钦?”   林织:“……”   她被陈百薇堵得哑口无言,只好等着陈百薇先说,等陈百薇说完,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说,我黏着的江余钦不是单身,他正在和我交往。”   陈百薇:“……”   这下哑口无言的变成了陈百薇。   她双眼突突,一脸不可置信。   “你在胡说什么啊?!江大伯说了,江余钦还是单身,让我跟他多接触接触!”她几乎吼了出来。   她出口闭口都是江大伯,好像讨了江大伯的欢心就能保证她变成江太太一样。   但,江余钦不是他大伯的傀儡。江余钦只是江余钦。   想到这里,林织开口道:“你把江余钦想成什么了?一个只听从长辈的话,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吗?”   陈百薇瞪眼:“我才没有这么想!你才是,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难道你还想长着江伯父的可怜,将江余钦占为己有吗?”   林织摇头,她注视着陈百薇,嘴角微微扬起:“我没有,江余钦……”   她表情柔和,但目光坚定。   她说,“他本来就属于我。”   说完这句宣言,她不欲和陈百薇过多纠缠,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离开。   可刚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惊讶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被身后一人重重一推!   猝不及防地,她被推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稳,头部狠狠撞到了培训中心外的雕像上。   砰——   她感觉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地响。   “你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我才是未来的江太太!我才是!”   “啊啊啊!天啊,流血了……”   “快打急救!”   ……   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地挤进她耳中,她不堪重负,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挤进了人群,抱起了她。   “钦钦……”她呢喃着喊出这个名字,依偎进那个怀抱里。而那个怀抱的主人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很可惜,她没听清。   林织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意识回笼的那一刹她下意识地搜寻江余钦的身影,但她没有寻到想寻找的人,反而在病房的窗户前看到了……   “不要把失望表现得那么明显啊。”倚着窗的男人正一扔一接地玩着某个绿色的东西,开口说话时便把那个绿色的小玩意儿握紧在手心里,他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说,“林林,你再这样的话,会伤害到救了你的英雄的。”   林织:“……”   她看了自己的“英雄”一眼,道:“抱歉。”   事实上证明英雄的心胸像海一样广阔,他不以为意,笑说:“原谅你了。”   林织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问:“封杨,我昏迷了多久?”   封杨道:“不到一个小时。”   不到一小时,伤得也并不重,只是皮外伤。   林织得知情况后心中庆幸,她害怕自己伤得太重,因为那会让江余钦担心。   她试着坐起来,封杨没有出言阻止,看着她撑着手臂起身,嘴里说道:“其实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一撞就恢复记忆呢,原来电视里演的都是骗人的。”   林织:“……”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呐呐道,“少看点不靠谱的电视。”   封杨点头附和:“以后会的。”   林织:“……”   她问,“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寻常人现在就可以出院了,但你不一样,你以前脑部受过伤,所以建议你多留两天以便观察情况。”说到这里,封杨挑了挑眉,道,“别担心无聊,我会留下来陪你的。”   林织猛然抬头,像只受惊的兔子:“不、不用了,先前你送我来医院我已经很感谢你了,哪好意思再麻烦你陪护……”   封杨笑:“不麻烦的。”   林织连连摆手:“还是不、不用了。”   封杨做出很受伤的表情:“怎么不用?是嫌弃我吗?”   “不是嫌弃……”她都快哭了。   “噗哈哈!”封杨失笑,“逗你玩的。”   林织:“……”   封杨笑着离开窗边,拉了一张椅子长腿一跨坐下来,架起二郎腿。   “林林,你知道吗?”封杨又开始玩儿他那个绿色小玩意儿了,一抛一接,很从容悠然的模样。他说,“我已经无聊很久了。”   林织跟不上他的脑电波,问:“所以?”   封杨道:“所以我喜欢你。”   林织:“……”   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她感觉莫名其妙。   事实上林织不是第一次听封杨说他喜欢她,但害羞个性的她并不会因为他的“喜欢”而展露羞态,为什么呢?真是原因是,封杨的表白让她感觉不到真诚,就好像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随口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林织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喜欢自己。   他在逗她玩儿。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择逗着她玩儿?林织不知道。   她有点无奈,想开口让他别逗自己了,可刚刚张嘴,却见封杨正在把玩着的那个绿色小玩意儿突然掉出了他的手心,滚到了地上。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那个绿色小玩意儿。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是一块碎玉,看样子似乎是从某个吊坠上剥落的一半。   她莫名地被那块碎玉吸引了注意,一直盯着,盯着,目不转睛。   封杨弯腰将碎玉捡了起来,起身时看她一直盯着它,便扬了扬眉,问:“喜欢它?”   林织“啊”了一声。   封杨笑:“喜欢的话送给你。”   林织一听这话立马回神,赶紧摇头。   她最怕和封杨扯上不必要的关系了!   封杨见她没有收下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也不再继续玩那块碎玉了,把碎玉随意往兜里一揣,站起来:“林林,忘了跟你说一声,先前我帮你联系了你的男朋友。”   “……哦!”她有些意外,好吧,不是有些,她非常意外。   封杨拿出手机看时间,道:“算算时间,他大概一会儿就要到了。所以……”说话间他蓦地俯下身,欺近床上的林织,咧了咧嘴,笑:“我们做个欢迎仪式吧?”   林织被他吓了一跳,一边往后躲一边脱口问:“什么?”   封杨双手摁着她的肩,以几乎面贴面的距离对她说:“别动,就是这样,乖~”   话落,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第五十二章 残酷   进来的人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 全部落在封杨一个人身上, 而封杨像是很享受这种透心凉的感觉一般, 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松开林织,回头朝来人笑:“你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啊。”   他一边寒暄一边露出“好可惜,我想做的没时间做了”的表情。   见此, 进来之人的视线更冷了。至此,封杨的寒暄没有起到任何缓和气氛的作用, 反倒把气氛搞得更冷硬了!   林织缩了缩脖子,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封杨的举动制造出了怎样的误会,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话到了嘴边,只唤了一声来人的名字。   “钦钦——”她低低唤道。   江余钦闻声看向她,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问她头疼不疼。   林织摇头说不疼, 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心里还在担心江余钦误会了她跟封杨。   她试图从江余钦脸上读取信息,以此探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但她失败了, 江余钦自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之后, 就收敛了所有情绪,连先前漂浮在周身的冰冷气息都收敛得一丝不剩了。   他看起来就是那个理智冷静且缺乏人类情感的江余钦,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林织不得不承认,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在愣神之时, 江余钦紧接着又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在一一得到就答案之后,这才看向旁边的封杨。   “封先生。”他出口喊道。   封杨见自己终于被关注了,表情立马鲜活了过来,扬了扬眉,道:“嗯?”   “谢谢。”江余钦说。   封杨:“……”   谢谢?   封杨脸上笑容愈深,道:“不用这么客气,下次你再迟到,我一样愿意照顾你的女朋友,到时候就别再更我说谢谢了。”   这句话暗含硝烟,硝烟之一在于他暗暗指出,在林织需要人的时候江余钦却不在;硝烟之二在于他越俎代庖,顶替江余钦照顾其女朋友。   封杨他是个……煽风点火的小能手呢!   江余钦闻言微微皱眉,正要说话,一手点燃硝烟的封杨却迅速主动退场,先一步开口道:“啊,时间不早了,江先生,林林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个约会,就先走一步了!再见,别送。”   说完,潇洒又利索地转身,打开门,走出了病房。   江余钦:“……”   他看着关上的门面无表情。   林织感觉到气氛有异,舔了舔嘴唇:“钦钦,封杨他……”   江余钦收回视线,淡淡接话道:“很幼稚。”   “诶?”林织惊讶,没想到江余钦会是这种反应。   “封杨是在故意激怒我,手段很幼稚。”江余钦一语点破,“他刚刚是故意凑近你想让我误会。”   林织看向自己的恋人,就像看到当世名侦探!   江余钦和她对视两秒,扯了扯嘴角,道:“但我依然很生气。”   林织:“……”   她想了想,朝他伸出双臂,问,“要抱抱吗?”   江余钦走过去,走到她的怀抱范围内,任她环住自己的腰,接受了她的抱抱。   两人很认真地抱了抱,似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过了一会儿,江余钦伸手抬起林织的下巴,以此打量她额头上的伤。   “怪我吗?”他突然问。   林织眨眼,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怪你?”   江余钦道:“因为你会受伤是由于我没有处理好那些不必要的人际。”   这是他自责的地方。   林织恍然,紧接着笑出声,将头埋进他腰间,说:“不怪的,因为钦钦很受欢迎嘛,我有这个觉悟的!”   江余钦沉默。   林织无声地蹭蹭他的腰腹,将他搂得更紧。   不知多久过去,护士走进来查房,看到病房里换了个帅哥,心下不由将前后到来的两个帅哥对比了一下,最后认为还是江余钦更帅。   江余钦不知道自己和封杨同台较量了一番,他见护士进来查房,自己就默默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联系助理梁宣。   他打通了梁宣的电话,询问对方那边的情况,梁宣回馈道:“陈百薇躲起来了,暂时还没找到,但已经有消息了。”   是的,江余钦在接到封杨的通知来医院前,他还吩咐了梁宣去找陈百薇。   至于为什么要找陈百薇,理由清晰明了,陈百薇弄伤了林织,自然要为她的行为负责。   从梁宣口中得到反馈的不算太满意,江余钦顾自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重新开口,叫梁宣继续追踪,然后挂断了通话。   那么此时被江余钦“惦记”上的陈百薇女士在哪里呢?   答案是江家主宅。   陈百薇正在江家主宅做客。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陈百薇听到林织说她和江余钦正在交往,一向冲动的她忍不住推了林织一把,推完后冷静下来,惊讶地发现林织躺在地上头破血流了,当下没敢再停留,第一反应就是上了那辆借来的法拉利超跑逃走了。   她还是有一点慌的,因为她担心林织没有说谎,担心林织真的在和江余钦交往,担心江余钦追究于她。   理所当然地,她联系了她的靠山——江大伯江荣。   她慌慌张张地拨通了江荣的电话,在电话里哭诉,说林家那个装疯卖傻的女人想要截自己的胡,试图勾引江余钦!   她本打着让江荣替她做主解决林织这一算盘,可是——   “你是说林家的那个姑娘林织?”江荣听完她的哭诉后问。   陈百薇咬牙:“可不就是那个林织!”   江荣确定后默了默,又问:“那她勾引上了?”   陈百薇恨恨道:“她说她在跟江余钦交往,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江荣接话道:“希望她没说慌!”   他这么说,隐隐还有些高兴。   “……啊?”陈百薇有点懵,“不是,江伯父,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受江荣钦点,和江荣站在同一战线上,但眼下,她却有点不确定了。   江荣真的有在认真给她跟江余钦牵红线吗?她有点不确定了。   她有些慌,“江伯父,你大概没听清,我说那个林织可能会借着装疯卖傻勾引江余钦!”   电话里的江荣表示听得十分清楚,并回说:“是嘛?勾引上了就好了嘛。”   陈百薇:“……”   她瞪大眼,抓着手机的手都抖了起来,而这时,江荣似乎没了和小辈聊天的兴致,直接把她的电话给挂了。   挂了!   竟然挂了!   陈百薇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江大伯不是很满意她吗?为什么突然之间,突然之间……   !!!   她不相信,她要找江大伯当面聊聊!   于是,她开车去了江家主宅,想去主宅里找到江荣。   但江荣其实这个时候并没有待在江家主宅,他正在A市的某个私人俱乐部跟自己的狐朋狗友喝酒聚会。   刚刚接完电话的他心情十分不错。   作为江余钦的大伯,他一直担心性格冷淡的江余钦的婚姻问题,他给江余钦牵线就是为了解决这一忧虑。   他思想老旧,希望江余钦找的对象和江家门当户对,可不是非陈百薇不可,比起陈百薇,林家的千金似乎更合适呢!   他有点期待,甚至想打电话给自家侄儿,问问进度。   另一边,江余钦在接到自家大伯的问询之前,先接到了梁宣的报告,说是找到陈百薇了,问接下来怎么办。   江余钦看了一眼病房中的林织,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走向阳台走近他,问他:“怎么了?”   江余钦没有隐瞒,说:“找到陈百薇了,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百薇?”林织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江余钦说:“就是推你的人。”   “哦,原来她叫陈百薇啊。”林织叹了一句,又沉思片刻,最后凑到江余钦耳边耳语了几句,嘴角浮现一点坏笑。   江余钦听完眸光闪了闪,问:“你确定?”   林织面露无辜,反问:“钦钦觉得这样不好?”   江余钦默了默,最终点头:“挺好的。”   江余钦的这一点头,似乎让某种计划尘埃落定了,于是一个小时后,当陈百薇被梁宣推着进入病房时,她经历了人生最奇怪的经历之一。   没有谩骂指责,没有摁头道歉,她预想中的一切通通都没发生!   发生的只有一件事——   秀恩爱。   毫无人道的秀恩爱。   病房里的某对男女好一阵黏糊,秀恩爱秀得旁若无人!   陈百薇:“……”   她原本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结果惊异地发现病房里的人并不care她,顾自秀着恩爱,空气里全是黏腻的狗粮味儿、而她不得不看着自己中意的男人对别的女人百依百顺,看着看着,盘桓在心头的惧意退了一些,肝火旺了一点,而等肝火下去后,就剩下麻木了。   这绝对是她经历过的最残酷的酷刑,毫无人道!   等她被放出病房,她整个人仿佛被掏空,失去了灵魂。   梁宣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便对她道:“江总有话让我带给你。”   她表情僵硬,木木地说:“哦,他想说什么?想让我道歉吗?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插手别人的幸福,我千刀万剐,我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女人……”她转动着呆滞的眼,问,“满意了吗?能放我走了吗?”   梁宣:“……”   他突然间有些同情她,嘴角抽抽,道,“江总是说,别再试图靠近林织,不然……”   陈百薇举起手,表情坚定道:“我不会的!”   她一副“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任何林姓人和江姓人”的模样,看样子狗粮吃得太多,后遗症太严重。   梁宣见她一脸后怕,点了点头,说:“你……好自为之。” 第五十三章 醉酒   林织见陈百薇从病房里出去了, 就打算从江余钦的怀里钻出来, 可她只是刚刚起个身, 就又被摁了回去。   此时她正和江余钦坐在病床上,江余钦在后,两只手圈住她, 他们的正前方则放置着一台正在播放电视剧的笔记本。   林织又坐回到江余钦的怀里,侧头看身后人, 眨了眨眼, 提醒他:“钦钦, 已经结束了。”   她计划要在陈百薇面前大秀恩爱,而现在陈百薇已经走了, 所以结束了。   江余钦“嗯”了一声,将她的脑袋扭正,说:“电视剧还没结束。”   林织:“……”   她顿了顿,半晌之后往江余钦怀里一靠, 索性继续维持这个姿势看电视。   此时她的两只眼睛都盯着笔记本屏幕,看起来正专注于电视内容,但那只是看起来,实则她的心思已经跑偏了。   她正在想陈百薇。   江余钦问她打算拿陈百薇怎么办的时候, 她回复了一个奇怪的方案——秀恩爱。   在陈百薇面前秀恩爱, 不要底线地秀!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因为陈百薇不相信她说过的话, 不相信她正在和江余钦交往,陈百薇既然不相信了, 那她便直接做给她看,让她不得不相信。   二来则是因为她的小坏心。   是的,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陈百薇推了她,虽然头撞到雕像只是推之后的一个意外,但她确确实实因为对方的那一推受到了伤害,所以她想报复回去。   陈百薇最想要的是什么呢?是成为江余钦的爱人,为此还有点失去理智有点疯魔了。既是报复,就要破坏陈百薇最想得到的,陈百薇想要得到江余钦,林织就偏要在她面前宣布江余钦的所有权,把对方生生从幻想中拽出来,回到现实里!   陈百薇给了林织身体上的伤害,林织便回以心灵上的一击,有来有往。   她的确有点坏呢,林织捂着脸想。   同时,林织也在想一件事,她这次虽然没有向陈百薇实回以质性的伤害,但以陈百薇那冲动的性格,她迟早会为自己的莽撞无礼负责,时间早晚而已。   这个时候林织还不知道,她一语成谶,猜中了未来。   就在陈百薇对江余钦死心的一周后的某天,陈百薇接到江荣的通知,让她把她手上的那辆超跑还回去,陈百薇一听这话,心情自然美妙不起来,但她又不得不听车主江荣的话。   她心里非常不爽。   她的心情已经如此不好了,可在她去往江家的途中还给她看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敞篷,而车里的小情侣正在卿卿我我。   这一幕一度让她回想起了某医院病房的某男女,不由怒火中烧,停下车骂了一句“狗男女”。   这一骂她倒是爽快了不少,可对方小情侣不爽了,当下就火了,小情侣中的男性直接将车撞上陈百薇的超跑,在陈百薇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将陈百薇揪下了车,很是胖揍了一顿,最后把她扔在了路边。   事情的最后,陈百薇想要状告那对小情侣,却得知对方身份了得,惹不起,不得不含泪忍下这一顿毒打。   综上所述,陈百薇因为自己冲动易怒,好好被这个社会教育了一番。   自作孽不可活!   至此,陈百薇再也没有出现在林织和江余钦的视线中。   随着陈百薇的退出,林织和江余钦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好了,但还有一点瑕疵,那就是封杨的时不时插|入。   封杨就像那捉摸不定的风,总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场合刮上一刮,刮完就走,跟游戏人间似的,格外讨人嫌。   但封杨似乎特别喜欢当这股游戏人间的风,也喜欢被人讨厌,撵都撵不走。   这不,江余钦带林织出席晚宴,这股风又刮来了!   林织远远地看到了封杨出现,条件发射地往江余钦身后躲了躲,很意外的是,这一次封杨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看到她就主动凑上来,这一次,封杨看到了她,但视线只是淡淡掠过,然后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将她忽视了。   林织心里“咦”了一声,慢慢从江余钦身后走出。   江余钦也看到了封杨,见林织的注意力被封杨拉跑,便捏了捏林织的手,低声道:“不许想他。”   林织回说“哦”,回握住江余钦的手,当真不再去关注封杨。   两人牵着手的动作被宴会上的来宾注意到,那些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林织刚开始没有留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满含深意,直到一名年轻女性来到她面前,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就是林织吧?”那名穿着晚礼服的年轻女性问道。   林织礼貌回礼,回说:“嗯,我是。”   那名年轻女性闻言捂嘴掩笑:“我听说过你的事。”   林织疑惑于她在笑什么,可那名女性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解疑,只顾着咯咯地笑,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去了,和同伴一起咯咯笑。   林织:“……”   江余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眸色沉了沉。   “林林——”   “嗯?”   江余钦突然告白:“我爱你。”   林织惊讶,呆滞一瞬后两颊爆红:“钦、钦钦?”   这是怎么了?   江余钦只是道:“忽然想告诉你。”   林织脸颊红红,勾了勾江余钦的手指,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也是。”   江余钦扬了扬嘴角。   江余钦很少笑,他是个感情十分淡薄的人,面对亲友也很少展露喜怒哀乐,在不熟悉的公众面前就更不用了,但此时他的嘴角明显上扬,露出了一个万年难得一见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眨眼即逝,但依然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某些来宾诧异得几乎下巴掉地。   看啊,江家那位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竟然笑了!   多么神奇!   那么倒是是谁引发了这一奇迹呢?   所有人的目光渐渐偏移,落在江余钦旁边的林织身上……   林织也正惊讶于江余钦的笑容,因此忽略掉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而等她回过神来,那些视线已经陆续退去。   她毫无所觉,勾着江余钦的手指喊了一声:“钦钦啊。”   你笑得真好看。   她在心底这么说,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这样好看的江余钦是属于她的呢!   她好开心的!   心中异常满足的林织不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如此纯洁无垢,晃到了某些人的眼。   比如远处的封杨。   林织随江余钦出席的这个晚宴乃是圈内某位商业巨头的生日宴,生日主角和江余钦乃至整个江家都只是泛泛之交,因此江余钦只是来随个礼意思意思,和生日主角并无太多交流。   虽然如此,但想要借此拉拢江余钦的人还是很多,换句话也就是说,前来敬酒的人很多。   林织寸步不离地陪在江余钦身旁,不免被牵扯进去,陪着喝了几杯,好在她喝的都是果汁,不会醉,但……膀胱有些受累。   宴会进行到一半,林织就受不了了,想去洗手间。   三急难忍,林织跟江余钦提了,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是个神奇的地方,指不定就碰上什么奇遇了!   林织没有碰到奇遇,碰到八卦了,八卦的还是她和江余钦。   “你们看到没?江家的那位又带林家的傻子来了!看他们那样,要谁说他们之间没有奸情,我自愿舍弃我的一个肾!”   “江家的那位上次不是还带了女朋友来吗?当时我就说是放的□□了,江余钦就是喜欢没有自主思维的傻子,说不定还是恋|童|癖呢,恶心透了!”   “哈哈,别说这么大声,当心隔墙有耳,咱们看透不说透!”   “就是,别说出来,要是被江家的那位听到了……”   ……   以上是林织在洗手时听到的内容,谈话声是从洗手间外面传来的,是几个女生的声音。   林织听着这些话,有些生气,也有些……感动。   没错,就是感动。   生气自然是因为这些人无脑诋毁她的钦钦,感动则是因为她从这些八卦里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江余钦和陈若言先前的交往是为了自己!   江余钦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地保护着她,守护着她……她何其有幸!   想到这里,林织等不了了,她也要保护江余钦!   她关掉水龙头,正要出去和那几名多话的女生当面对质,可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麻雀们,聊江余钦呢?聊得挺开心啊?”男人拖长了声音,显得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虽然我很乐意看到有人黑江余钦,但要是黑得像你们这样无脑,我就不喜欢了。”   “江余钦性|癖奇怪喜欢傻子?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家的那位已经不傻了吧?要是江余钦真喜欢傻子,那他为什么还要和林家的那位勾勾搭搭,而不是抛弃已经不傻的那位,寻找下一个目标呢?”   “这明显是江家的那位情深不悔,早就喜欢上了林家的千金,但害怕有人看不起林家千金,这才找了个假女朋友保住林家千金的名声,这会儿林家千金恢复,他才大方表露自己的爱嘛!”   “我说,小麻雀们,别因为江余钦看不上你们,你们就昧着良心无脑黑啊,多没品。”男人低笑,“人啊,还是活得阳光一点呐,你们说是吧?”   “……”   女生们忽然不出声了,不久,外面传出凌乱的脚步声,那是八卦的女生们散去的声音。   再过了一会儿,又一道脚步声远去,那是男人的脚步声。   洗手间里的林织诧异不已。   因为她听出那个维护江余钦的男人竟然是……封杨!   林织很难定义封杨是个怎样的人,以前她觉得封杨跟赵骁相像,因为两人都有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的样子,但多次见面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想错了,封杨比赵骁更难懂,性格也更加捉摸不定,是个神奇的存在。你说他很坏吧?但细数起来他似乎也没干过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儿。你说他好吧?他老是做些奇怪的举动,看起来像是要破坏别人的感情似的。   总而言之,封杨似乎是个喜欢开一些并不好笑的幼稚的玩笑,明明是个大人了,却像个热衷于做些“坏事”吸引别人的关注的小宝宝……   想起封杨,林织在洗手间里发了一会儿呆,等她回神走出洗手间时也明显心不在焉。她就这样带着一腔的惊讶回到了会场,回到了江余钦的身边。   因为太过惊讶了,林织没忍住,回去后将自己在洗手间里的遭遇告诉了江余钦,江余钦听后默了默,道:“所以,你更惊讶的是封杨意外地是个好人?而不是我曾经默默守护过你这件事?”   一向冷静自持的江先生在酒精的侵蚀之下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幼稚地想跟封某人争个宠。   “……诶?”   林织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反应,不由抬起头看向江余钦。   而江余钦顺势低下头,嘴唇靠近她的耳朵,朝她吐息:“林林,怎么办?我有点不高兴。”   林织瞪圆眼,没料想自己的分享竟然会演变成这种发展。她怕江余钦误会,于是急忙否认:“不是啊,我只是……”   江余钦单手勾住她的腰,将小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低语:“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   她只是想要在更加私密的环境谈江余钦守护过她的那件事!不是更加在意封杨!   她想这么解释,但在开口之前,目光触及江余钦的眼,探及里面的淡淡戏乐,恍然明白自己被逗玩了,双眸一瞪,举起拳头就要捶打那个逗她的坏男人。   江余钦变了!变坏了!   哼!   江余钦抓住她的小拳头,眼中带了薄薄笑意。   两人对视两秒,林织羞红了脸,推推江余钦的胸膛,一边扫视四周一边低声提醒:“钦钦,放开我,有外人在呢……”   江余钦闻言目光扫了一圈,道:“那就回去吧。”   回去了就没外人在了。   更重要的是,回去了就没有某个封姓男人来分薄自己恋人的关注了!   这么一想,他想要中途退场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林织:“……”   江余钦说做就做,带着林织去跟宴会主办方说明离开原因,在对方的表面挽留之下寒暄两句,之后便离开了会场。   两人下了楼,坐到楼下大厅的接待处等梁宣。   江先生任性改了行程,身为助理的梁宣刚刚才得知消息,因此正在赶来的路上,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好在酒店大堂设置有宽广而整洁的休息区,以供客人休息。   林织他们只是短暂停留,但依然得到了酒店提供的优质的茶水服务。   江余钦喝了不少酒,林织怕他难受,让他喝点茶醒醒酒。   江余钦拒绝,并表示只有她亲自喂他才喝。   林织:“……”   她无奈,将茶杯送他到嘴边。   她看他小口啜着茶,偏了偏头,脱口道:“钦钦,其实你已经醉了吧?”   已经醉了吧!因为他明显和平时的江余钦不是同一款性格!   江余钦斜眼看她,作沉思状。   “钦钦?”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江余钦说。   林织好奇,问:“想什么?”   江余钦逻辑清晰地回答:“在想‘醉’和‘不醉’哪个听起来更像是没醉之人的回答。”   林织低笑:“想明白了?”   江余钦摇头:“没有。”   林织道:“那就是因为你醉了才想不明白。”   “真的?”江余钦疑惑。   林织煞有介事地点头。   江余钦说“哦”:“那我醉了。”   “噗。”林织失笑出声,觉得这样的江余钦怪有意思。   江余钦面瘫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看着她笑,过了一会儿,倾身过去,想要亲吻她,被林织慌慌张张地拿手挡住。   “别,钦钦,这里是……”   江余钦索吻失败,微微皱起眉,坐直身体,周身气息凉飕飕的,有小脾气了。   林织:“……”   她觉得好笑,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便凑过去,飞快地亲在他脸上。   完了之后,一副“我什么也没干过”的正直模样。   江余钦侧头看她,被她推了回去。   “……钦钦,别看我。”她小声说。   江余钦问:“为什么?”   林织的理由很充分:“会害羞。”   她的脸已经够红了,再被他盯着看,说不定会爆炸!   江余钦说“哦”,然后……继续盯着她看。   林织:“……”   江余钦看了她一会儿,道:“林林,我要是现在答应了不再盯着你看,回去后你能睡我房间,让我看个够吗?”   话落,某个正朝休息区走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脚下一滑,成熟稳重的他,却很不稳重地踉跄了一下。   男人强装镇定,稳住身形后自言自语道:“最近我的听力好像也不太好了呢……”   做助理真的是个苦力活,不只听力苦“废了”,不久前他的“视力”也不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药石无医了!   林织看到来人,听见来人的话,羞得想找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她心力交瘁,确定了:“钦钦,你真的醉了。” 第五十四章 等待   林织得出这一结论, 无语片刻, 抬头凝望着走近的梁宣几秒:“宣宣, 钦钦喝醉了,说的都是醉话!”   梁宣表示:“我什么都没听到。”   林织:“……”   好吧,感谢他“什么都没听到”, 虽然她知道他是装的。   坐上梁宣开来的车,一路疾驰, 半个多小时后, 顺利抵达江余钦的公寓。一路上江余钦并没有借酒发作, 安静得有些异常,而等回到了公寓, 一直很“乖”的江余钦突然化身黏黏熊黏在了林织身上。   江先生的体型比林织巨得多,他从背后抱着林织,就像一只熊兜住了一只兔子,但熊先生丝毫不体谅兔小姐的娇弱, 硬要抱着她,黏着她。她开门的时候他抱着她,她进屋的时候他抱着她,她想去厨房煮个醒酒汤的时候他还抱着她。   他如此黏人, 就像林织失智那会儿, 对人体的依赖度空前之高一般。   林织倒是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只是觉得他在下巴搁在自己颈窝的时候有些痒, 因此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她会阻止。   但她并不希望身后一直背着个寄生体, 因此寄希望于灶上的醒酒汤,希望醉酒的江先生喝完它就能解除这诡异的黏人状态。   灶上的汤咕噜咕噜响,林织关了火,去拿碗筷装一装,等汤放凉了便拍拍江先生的手。   “钦钦,松开我,把汤喝一喝。”她低声嘱咐。   江余钦不放手,第n次将头埋进她颈窝,用低沉中带点慵懒的声音说:“哦。”   虽然他嘴上应了,但身体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   他只是抱着她,抱着她,似要抱到天荒地老。   林织无奈,不得不撕开禁锢住自己的腰的那双手,亲自把汤碗喂到这个大龄宝宝的嘴边。   “钦钦,张嘴——”   江余钦微微撇开头,说:“钦钦要亲亲才会张嘴。”   果然是个大龄宝宝呢,还会提任性的要求!   林织眨了眨眼,与他对视的时候瞥见他暗中的坚持,沉思几秒,犹豫着踮起了脚——   她本想亲吻他的脸颊,但就在她即将触到他脸颊的前一秒,他微微侧了侧头……   她吻上了他的唇。   瞳孔微微放大,她来不及反应,被对方的舌侵入齿间。   “唔——”   酒醉的江余钦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抵着她的后脑勺,翻了个身,将她压在厨房的洗理台上,以攻城略地之势很是欺负了一番。   林织一向酒力浅,被他微醺的气息包裹着,似乎也有醉了的趋势,脸颊微红,身体发热发软,思绪就像被塞进了搅拌机一样搅得浑浑噩噩。   “钦——”   她想要脱离这个身不由己的状态,但办不到,醉酒的某位誓要压着他将她欺负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江余钦餍足了,以舌尖扫过她的唇为结束,以依然压着她的姿势去取灶台上的汤碗,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林织神色恍恍惚惚,只是一个吻而已,她却像是掏走了精力一般,身体软绵绵。   “……钦钦。”她推了推身上人的胸膛,“你起来。”   江余钦含糊着说“好”,将装醒酒汤的碗搁下,双手托着她的臀,一把将她高高抱起!   “啊!”   林织低呼一声,视线的陡然拔高让她有点心惊。   见此,江余钦拍拍她的腰背以示安抚。   林织:“……”   此时她的两条腿分别搁在他的腰际两侧,而他像抱娃娃一样托着她的臀抱着她,带着她走出厨房,一步步往楼上走去。   “钦钦?”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着头向他投以疑惑,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江余钦接收到她的疑问,回以解释:“陪我睡觉。”   “咦?”   “不想陪我?”江先生身上开始冒凉气了。   “啊,不。”   “嗯。”江先生身上的气息回暖了。   林织:“……”   沉沉叹了一口气,她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心,然后……江先生就带她进了他的房间,锁了门,乖乖睡觉了。   纯洁地。   本以为会做点什么,为此还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林织:“……”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已然安然入睡的男人,林织发了一会儿呆,半晌,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倾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晚安,钦钦。”   第二天一早,江余钦醒来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一个人,身体僵了僵,进而回忆起昨晚的事情,默了。   他抬眸去看睡得香甜的身边人,目光落在对方的眉眼上,停留许久,抬起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脸。Q弹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因此他道德泯灭,再一次伸出了罪恶的手指,一戳——   很滑,很软,很舒服。   ……再来一次好了。   这么一想,他第三次探出手。眼看着就要得逞,身边人突然睁开眼。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黑珍珠似的眸子带了一点水雾,以及被打扰了睡眠的涩然,她看着他,看着他,然后……揉了揉眼,软软地嘟哝了一句:“钦钦,别闹。”   她蠕动着离他远了一点,捞了一把被子,将自己陷进一片柔软中,闭着眼,开始了回笼觉。   江余钦偏了偏头,最终双眼一闭,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捞,抱着她也开始了回笼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当头。   床上的两人都难得地睡了一个大懒觉,但相比江余钦,林织还是更能睡一点,当她真正清醒时江余钦已经醒来有一会儿。   林织看到江余钦正坐在她旁边看书,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腿上,抬头问他:“几点了?”   江余钦将书挪开一点,视线落在她脸上,回说:“快十一点半了。”   林织蹭蹭他的腿,喃喃:“真晚……”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问:“钦钦什么时候起来的?”   江余钦道:“比你早半个小时。”   “那也挺晚了。”林织笑说,“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自律的钦钦了。”   江余钦道:“美人在怀与自律从来都是两个相悖的词语。”   林织一听这话,笑到一半变成了个大红脸。   江余钦眼中带了笑意,摸摸她的头,转了个话题,说:“起来吧,不早了。”   “……嗯。”   她也必须得起来了,因为她前两天答应了妞妞的爸爸费洪的邀约,打算今天去江泉公园玩,出发时间就定在下午三点。   江泉公园位于A市下属区县,需要驾车出城,但并不太远,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是A市很有名的家庭出游景点。   江泉公园里有个湖泊,可为游客提供有偿划船项目;湖泊边上有座桥,相传是某传说中的情侣的定情桥,因此很受年轻人的喜爱;与湖泊相对的是一个草坡,那是游客们最喜欢的野餐区,游客可以自带菜烧烤,也可以从周边的农家乐里租借买卖。   这次出行是由费叔叔发起,但参与者不止妞妞和林织,还有小智和小智妈妈,以及陈若言。   费叔叔是在特教中心遇到林织时说起这件事的,当时小智和小智妈妈也在,因此插了一脚,陈若言是后来得知后的,但听说后也说要加入。   人多热闹嘛,费洪自然欢迎。   林织一行人的主要目的是自助烧烤,烤架以及食材打算自备,为此,林织一早就让李姐帮忙准备了。   现在距离出发还有三个多小时,时间还算充裕,但也不能胡乱浪费。   她起了床,吃了中午,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是的,因为时间问题,他们一行人还预定了周边的农家乐,打算睡一晚再回来。   今天是周末,江余钦不用去公司,见林织要出城,便也想跟着去壮大队伍。   林织没理由拒绝,跟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带“家属”出游了。   临时决定带“家属”的不止林织一人,还有陈若言,她也带“家属”了。   林织在聚会地点看到梁宣时,因为有江余钦这个前车之鉴,她并不感觉意外。   一行人开了两辆车,一辆由梁宣掌盘,一辆则由小智的妈妈。   值得一提的是,小智的妈妈是名业界有名的律师,很有女强人的范儿,但这个女强人在面对小智时总是十分柔和,让人看不出一丝女强人的气场,只有温柔母亲的气息。   一行人在下午五点做点抵达江泉公园,公园不收门票,但烧烤位置需要拿钱租借,考虑到周末人多,林织他们在决定出行的时候就预订了位置。   下午五点正是气温逐渐降下来的时候,微风拂面,夕阳温柔,远处有湖光粼粼,近处有绿树成荫,江泉公园的美,美得小家碧玉,羞涩且含蓄。   如此美景,几人一边欣赏,一边悠闲地摆置烧烤架,闲中带着乐趣。   林织被分配了带孩子的任务,两个孩子都是智障儿,都自闭,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世界。   很安静。   林织并没有强行将孩子们拉拽出他们的小世界的意思,只是看到自己喜欢的风景,会分享出来,不管旁边的孩子听还不是不听。   许多人觉得跟自闭症孩童相处十分辛苦,因为自己付出的与得到的不成比例,会因此沮丧气馁,久而久之就不耐烦了。这话不假,但林织耐性十足,她愿意说上十句话,以等待对方回应她这十句话中的一句。   就比如此刻,林织顾自将她的所见所闻复述出来,试图将这个世界的美好全面地展现给身边的两个孩子。   她说天际的夕阳,说掠过湖面的飞鸟,说盛放的某朵野花……   这个世界很美,她希望所有自闭症者们也看到这个世界的美。   当林织讲述到了脚边打架中的两只蚂蚁,在今天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智突然开口了。   “今天是七月十二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说完看向林织,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林织惊讶,问他:“七月十二怎么了?”   小智低下了头,顾自重复着:“今天七月十二了。”   他只说这一句,似乎这句话对他意义重大,但到底如何意义重大,又不许别人探知。   端着食材从旁走过的小智妈妈脚下一顿,脸上带了一丝哀伤。   四年前,她的丈夫出门,约定七月十二回来,结果遇上事故,再也没有回来。   小智一直在等的人已经不会回来了,但小智不知道,他不明白,他会一直等下去。   何其悲伤。   敛去脸上表情,小智妈妈对林织招招手,让她过去,向她解释了七月十二这个日子背后代表的意义。   林织听完震惊不已,一时间哑然失声。   等待啊……   等待。   她默念着这两个字,像是感受到了这两个字所散发出来的沉重与悲伤,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   “姐姐,我等着你们来……”   “……接我。”   属于少女的笑声如铃声般忽远忽近。 第五十五章 珍视   “怎么了?”江余钦见林织像是灵魂出走, 不由走近关怀了一句。   林织闻声醒神, 目光对上江余钦的那一刹那, 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散去了,只留下淡淡的怅然。   她不由抚了抚胸口的位置,摇了摇头。   “没事。”她说, 说完走回到小智和妞妞那边,在两人中间坐下。   小智还在念叨那句“七月十二”, 这让了解到这个日子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的林织有点悲伤。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犹豫许久,抬手拍了拍的小智的肩。   她的心情变得有一点低落, 不久,江余钦走了过来,一声不发坐到她旁边,她扭头看他, 却被他塞了个什么东西到嘴里。   丝丝甜意以及苹果的清香在她舌尖散开,她不由搅动了一下舌头,接纳了嘴里的糖果。   “甜吗?”江余从旁钦问。   林织点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嗯。”   见此, 江余钦又拿出几颗糖果递到妞妞和小智面前。但这两个孩子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不仅没有,还就同时往后缩了缩身子, 低着头不敢看他。   江余钦:“……”   林织被他笨拙的举动逗笑,伸出手叠合在江余钦的手上, 将他的手拉回来。   “钦钦,不能这样,你应该更加温柔一点,更加平易近人一点……”林织低声诉说着和自闭症儿童的相处方式,那是她曾经也不懂的领域,但经过几次志愿行动,她有所了解了。   现在,她想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江余钦。   江余钦静静听她说完,顿了顿,试着展现她所说的温柔,但他失败了。   他性子冷,把为数不多的柔和全部给了林织,对别人温柔不起来,就算是对需要关怀的孩子们也一样。   不过虽然他失败了,但至少他尝试过了,因此林织不吝给予鼓励。   江余钦默了默,放弃了将温柔这种和他不沾边的元素强加到自己身上,索性抚平了嘴角僵硬的弧度,面瘫着脸拿着手中糖果开始做魔术。   那只是十分常见又简单的魔术,江余钦没有特意去学,只偶然在电视上看过就学会了。现在他将自己偶然所学展现出来,刚开始妞妞和小智都躲着他,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孩被他的魔术所吸引,试探着朝他靠近了几分,就在这时,江余钦停止了魔术手段,将魔术道具——两枚苹果糖果——送到两个孩子面前。   林织下意识地屏息。   在她的注视下,两个孩子迟疑许久,终于伸出了手。   他们拿走了那两枚糖果。   林织笑了,由衷地。   “钦钦!”她惊喜地看向江余钦。   而江余钦依然神色淡淡,只有和林织对视的时候眼中才没有太多冷意。   不管怎样,因为江余钦的小魔术,小智暂时忘记了“七月十二”这个数字,而林织也从低沉中走了出来。   江余钦是个大功臣。   过了一会儿,几人来了次任务交接,交接内容为:陈若言离开烧烤前线,换到林织的带娃岗位。   陈若言作为特教机构的常客,妞妞和小智认识她,因此并不排斥。妞妞还认出了她是教画画的老师,自发地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纸笔,推到陈若言的面前,然后期待地看着她。   妞妞是想看陈若言画画。   但妞妞不知道的是,陈若言刚刚经历了信念大冲击,已经无法再拿起画笔。   陈若言的右手条件反射地颤抖,她口舌干燥,脸上的微笑也逐渐趋于龟裂。   血液倒流,心脏鼓动如蜂鸣,她快要……快要……   “画……画……”妞妞歪着头看她,面露疑惑。   陈若言的目光触及孩子眼中的期待,终究难以狠下心,缓缓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碰到了笔,有点粗糙,是久违了的触感。   她拿起了笔,很重,比她想象中的都要沉重。   她僵硬着将笔拿起,颤动着在速写本上落下一笔……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过来,覆在了她的手背,小手握着大手,慢慢滑动着。   陈若言猛然抬头,看到妞妞正低着头看着速写本,神色既认真又专注,带动着她的手在本子上落下一笔一划。   她看得失了神,好似看到了以前那个心无旁骛的自己。   她难以用言语形容她此刻所受到的触动,就好像一直以来悬在她头顶的乌云阴霾一瞬间消失了,有种虹销雨霁的通透感!   是了,小小画者尚能在画画时倾注全部专注,她又如何能在拿起画笔的那一刻还在为世俗尘杂而困扰!当画者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应该是最纯粹的,心中有画,且只有画!   刹那间,她神台清明,再也阴霾。   她的手自然放松,任由小孩儿带着她在速写本上落下稚嫩的痕迹……   另一边,梁宣似有所感,扭头看去,看到陈若言正在“画画”,微微睁大眼,半晌,他恢复平静,眼中带了一些笑意。   他知道的,他所爱之人不会惧于任何挫折,会一直勇往直前。   遗憾的是,林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这一点。   她错过了她的陈姐姐成长的瞬间。   此时的林织正在江余钦的指导下进行烧烤,说是指导,但其实江余钦并不具有指导一个人的能力,林织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抛弃了江余钦,转而跟费洪取经去了。   江余钦惨遭抛弃,愣了愣,面瘫着脸继续自己的创意之旅,而这时林织已经烤出了处女作,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钦钦,要试试看吗?”林织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烤好的羊肉递到江余钦的嘴边。   江余钦张口咬下,嚼了嚼,给出评论:“好吃。”   林织顿时高兴起来,下一秒,江余钦投桃报李地将他的处女作递到她嘴边。   “试试?”   林织目光下垂,聚焦于那被苹果、葡萄、西瓜等多种水果汁液好生爱|抚过的烤鱿鱼上,僵了僵,突然“啊——”了一声:“我去让费叔叔他们尝尝我的羊肉串!”   说完,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江余钦:“……”   他看了看手里受了冷落的烤鱿鱼,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梁宣身上。   梁宣接收到自家上司的目光,浑身一抖,提前开口道:“我海鲜过敏。”   他这么说的时候手里还优哉游哉地翻烤着鲜香虾丸,一点也没有海鲜过敏者该有的素质。   原谅他,他只是想找个借口逃离自家上司的“迫害”。   江余钦的创意之作再次遭遇冷遇,没有试图继续推销,决定自产自销了。   他低头咬了一口他的创意之作,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垃圾桶。   林织其实一直有在关注着他的举动,见此,捂着嘴偷偷笑了。   烧烤陆续出炉,费洪搬来了啤酒和果汁,搭配大伙儿齐心协力烤好的各种烧烤,一起举杯庆祝。   一杯啤酒下肚,费洪看着眼前这幸福又平和的场面,眼角微微湿润。   林织舔去溅到手背上的果汁,抬眸时看到费洪表情有异,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没事。”费洪看了眼手中空掉的啤酒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叔叔只是在想,遇到你……真好。”   人生或许不易,但不要轻易舍弃信念,忍一忍,或许会有海阔天空的时候。   “谢谢你,林林。”费洪说,异常真诚。   林织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因此突然收到感谢有些怔愣,就在这时,旁边的烧烤位突然爆发出惊天欢呼。   她被吸引了注意,扭头看去,看到隔壁的游客们围成一圈,正在——   求婚?   是的,隔壁的烧烤位都是一些年轻人,此时这群年轻人正围着一男一女,嘴里说着“答应他”“答应他”,氛围火热。   林织还是第一次看到求婚现场,眼中带了一些新奇。   对此感兴趣的绝对不止林织一人,陈若言等人,甚至别的游客都纷纷向这对求婚中的男女投以注目。   还有不少陌生游客也参与了起哄。   林织看得挪不开眼,直到被人握住了手。   捂住她的那双手手心的温度如此熟悉,她甚至没有低头就能知晓那是谁的手,因此想也没想便回握过去。   那是江余钦的手。   “你喜欢这样子吗?”江余钦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啊?”林织没有反应过来。   江余钦解释道:“我是说那样子的求婚。”   咦?这是什么意思?!   林织猛然回神,侧头看去。   江余钦对上她的眼,重复问道:“喜欢吗?”   言下之意,他有求婚之意。   林织读懂了他眼中的信息,红了脸,但……她摇头了。   “如果心意相通的话又何必在乎场合,如何心意不相通,这样势必会给被求婚的人增加压力。”她说。   江余钦了然。   就在两人说话的期间,那个被求婚的女孩终是接过了男生的戒指,那一刹那,掌声和欢呼声几乎通天。   江余钦抬手捂住林织的双耳,等声音散去才收回手,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对男女身上时,他在林织的额角落下轻如羽毛的一吻。   非常珍视的一吻。 第五十六章 求婚   吃完烧烤, 天色暗了下来, 湖边的灯光亮了起来, 灯光璀璨,很是漂亮。   林织很喜欢,于是约了江余钦去湖边走了走, 打算借此消消食。   湖边摆了许多小摊,食客甚多, 热闹非凡。   湖上泛有游船, 装饰不一, 各有各的特色。   林织边散步边四处打量,没注意脚下, 差点摔倒,所幸旁边有江余钦在,拉了她一把。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是的, 因为她迷糊的性格,江余钦在旁扶住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林织想起了往日种种,不由感慨道:“钦钦啊,有你真好。”   江余钦扭头看她, 一双眼因为湖边灯光而显得温柔异常, 他看着她,道:“所以, 想不想一直这么好?”   “嗯?”   “在这里……”江余钦牵起她的手,抚摸着她的手指, 说:“留下百年之约的痕迹。”   林织:“……”   这这这……这算是求婚吗?!   好意外!   林织目瞪口呆。   江余钦见她这反应,微微皱眉:“你不愿意?”   林织睁圆眼:“不是不愿意,是有点……突然。”   江余钦说“哦”,眼中带了一丝失望。   他的外形实在太好了,好到似乎没人想看到他失望的样子。   林织心里一抽,舔了舔嘴唇:“钦钦——”   “什么?”   林织叹了一口气:“我愿意的。”   江余钦有了小脾气:“你不用勉强自己。”   林织:“……”   她摸了摸鼻尖,讪讪地笑。   她真的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可能还差了那么一点什么,在她和江余钦之间。   那么到底差了什么呢?   她心里知道,但她不说,因为她害怕差的那点东西永远不会填补起来。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随着江余钦的求婚失败而变得低沉了下去。   两人很快就结束了湖边散步,去了借宿的农家乐。   农家乐名为千灯泉,是一家集餐饮、民宿以及休闲项目于一体的综合性质的农家乐,是江泉景区最有名的一家农家乐,听说老板是娱乐圈中的重量级影星苏冬,林织不关注娱乐圈,却也知道苏冬的大名,看过苏冬的电影,还挺喜欢。   这里是苏冬的老家,苏冬将自己的产业建立在自己的家乡,为家乡创收数亿,一直颇受外界赞誉。   林织对此了解得并不深入,只是当她住进预订的房间,发觉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想着千灯泉盛名在外,也许这名声里头有不少是粉丝的过度宣传。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好,但也还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林织翻出自己的行李拿出驱蚊药水开始做睡前工作。   驱蚊是有必要的,因为这农家乐临水,背后又是植物园,太潮了,生虫。   林织在做驱蚊工作的时候,江余钦就在一旁看书……是的,江余钦也睡在这屋,因为他是计划之外的人,没有替他预订房间,只能作为家属在林织房间里凑合。   林织喷洒完药水,回头问江余钦味道是不是太浓了,江余钦没有回话,直接对着她打了个喷嚏。   林织:“……”   她默默地转身,打算去把窗户打开……   开了窗,林织感觉屋里的空气流通了一些,呼出一口气。这时,房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林织以为是陈若言他们来找,没在意,让江余钦去开一下门,江余钦去了,然后——   他和门外的陌生女生对上了。   门外的女生一副大学生模样,脸上犹带几分青涩,但很漂亮。   此时这名女生看到江余钦,愣了愣,顾自发起了呆。   她被江余钦的“美色”击中了。   江余钦皱眉,问:“有什么事?”   “啊!”女生低呼一声,回神,红着脸道,“小哥哥,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江余钦:“……”   他再看一眼那女生,发现不认识,“哦”了一声,直接关上门。   女生:“……”   这个女生也是千灯泉的住客,和朋友们玩冒险游戏,接到了向这个屋的客人表白的惩罚。女生本来不愿意,觉得是同伴中的女人嫉妒自己漂亮陷害她,却不想这个房间的住客如此俊美,气质也非同一般,当下胸口跳动了几下,本来只是惩罚游戏,现在却带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但……她被无视了。   什么嘛!那么拽!以为她真的喜欢他不成?!   一向被人追捧的她受不了这落差,瞪着紧闭的房门几眼,忍着无名之火再次敲响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女生飞快地澄清:“我这次敲门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刚刚的告白只是一个惩罚游……咦?”   话说到一半,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先前的小哥哥,而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   她突然心情复杂。   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自然是林织,林织听到又有人敲门,叫江余钦去开,江余钦却不去了,让她去。   结果她就遇上了这一幕。   林织猜测到大致发生了什么,好脾气地笑笑,说:“好的,我们知道了,还有事吗?”   女生:“……”   她摇头,悻悻地走了。   ……原来有女朋友啊!   这么一想,她心头更加不是滋味了。   林织无法探知这个女生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叹道:“这些孩子真有活力啊。”   江余钦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问她:“你也想玩游戏?”   江先生为了力证自己还很年轻很有活力,还跟得上潮流,便说,“pocky game,要玩吗?”   所谓pocky game,就是两个人嘴对嘴吃同一根饼干,吃到最后以此营造出暧昧的氛围。林织了解到规则后无语了一瞬,直接踮起脚在江余钦的嘴上吧唧了一下,说:“好了,游戏结束了。”   江余钦:“……”   林织转身要走,江余钦手疾眼快地拉住她一只胳膊将她拉回,然后将其压在门上狠狠欺负了一番,这才满意,说:“这才是pocky game的游戏精髓。”   林织:“……”   ……乱说。   林织和江余钦玩了一把魔改版的pocky game,各自洗洗,打算睡了。   林织不是第一次跟江余钦同床,但可能是因为先前的求婚,林织觉得有些紧张。   她将身子缩成一团,江余钦见了,将她揽入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在她耳边耳语:“别多想,只是睡觉而已。”   林织被他的鼻息灼红了耳朵,又被他的声音安抚了心底的紧张,“嗯”了一声,舒展开来。   她靠着他,抬头看他的眼,说:“钦钦——”   “嗯?”   “我真的没有不愿意。”   “……我知道。”   只是时间未到,他知道,他愿意等。   他等待着。   这一晚,林织做了一个以“等待”为主题的梦。梦里她走过颓败的风景走进一个小山村,来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前。   坍圮的泥墙,漏洞的屋顶,腐臭的空气……还有抱膝坐在屋门口的少女。   少女浑身脏兮兮,身上散发着并不比周围空气更清晰的味道,她像是坐了许久,等待着有人来到她身边。   然后她等到了林织。   像是怀揣着一肚子的慌张,少女迫不及待地倾诉:“姐姐姐姐,我的爸爸臭掉了,怎么办?我的爸爸臭掉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十五六岁的少女语无伦次,眼泪掉下来,划过脸上的尘垢,留下深深的泪痕。   林织看不清少女的脸,但那泪痕却清晰可见。   她感到悲恸异常。   她张了张嘴,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十五六的少女说她叫……   她叫什么呢?   林织听不清,也许是周围起风了,风声太大。   快要下雨了,天色阴沉,那悬在头顶的重重乌云似乎酝酿着摧毁一切的暴风雨,而这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并无抵挡风雨的能力。   林织为少女担心,担心这个明明已经十五六岁,却依然懵懵懂懂的孩子会在暴风雨中生存不下去。   于是,她朝她伸出手:“**,你要不要跟姐姐走,到姐姐家里去?”   少女额上有伤,那是村里顽皮的孩子朝她扔石头砸伤的。   少女心里有伤,因为村里很少有人朝她伸出手,他们嫌恶她。   但林织这么做了。   少女惊讶得睁大眼,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但她还有一点忧愁。   “可是爸爸……”   林织说:“我们也带他走。”   风中传来的腐臭味道无疑传递着不幸的信息,林织说要带对方父亲走,是真的,带对方的骨灰走。   少女这下高兴了:“嗯,我跟姐姐走!”   林织摸摸对方脏乱的头发,说:“你等着姐姐,姐姐要回家一趟,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带你走。我保证。“……   林织沿着曲折的小路离开了小屋,远远地,她不放心,回头望一眼,看到女孩正笑望着她,面上带着希望和期待。   她心中一动,朝她喊:“**,你等着姐姐啊!”   “嗯,**等着!”   约定既成,林织离开了山村。   画面一转,一辆黑色轿车疾驰在盘山公路上,车中氛围轻松又愉快。   “林林,你所说的那个女孩是怎样的性格?可爱吗?”开车中的父亲温和地问。   林织开口准备回答,却听轰隆一声,头顶山石犹如巨人一般朝她倾轧而来——   画面黑了。   ……很可爱啊。   她想说。 第五十七章 记忆   林织有点心不在焉。   此时她正坐在千灯泉的餐厅和江余钦等人一起吃早餐, 千灯泉提供的早餐远比住宿更贴合心意, 但林织无心品尝。   她还在回顾昨晚的那个梦, 为此心情活跃不起来。   昨晚的梦过于鲜明,鲜明到那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梦,而是她记忆的重现!   太真实。   如果那不是梦, 而是她缺失的记忆,那么她……   林织猛地站起来, 因为这个动作, 她碰倒了面前的粥碗却毫无所觉。   桌上的几人齐齐看向她。   林织陡然回神, 目光落在桌上的狼藉处,哑了哑:“……抱歉。”   她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她伸手去抽桌上的面巾纸打算把倒出来的粥处理一下, 但江余钦比她先一步伸手,以至于她没有取到面巾纸,反而在江余钦的手背上抓挠了一下,并抓出了两道红痕。   “啊, 抱歉!”   她再一次道歉。   江余钦神色淡淡,沉默着帮她清理好面前的狼藉,然后重新盛了一碗粥,将粥匙递到她手里。   “吃饭。”他只是这么说。   林织愣了一下, 随即说“嗯”。   她开始重新回到吃早餐的节奏中。   桌上的几人在她低头的刹那迅速地做了几个眼神交换, 最后将疑惑地目光集中在江余钦身上。   江余钦抬眸,对着几人摇了一下头。   “……”   咦, 一个晚上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不知, 而江余钦则在早饭后的定情桥上了解到了事情真相。   江泉公园的定情桥是江泉景区的著景点,林织一行人既然来了,肯定要上去走一走,这才不枉走这一遭。   林织是和江余钦单独去的,去得有点早,年轻人们还没来得起来,因此桥上就他们两个人在。   林织来到桥中央,倚着栏杆看外面的湖景,江余钦担心她这样恍惚的状态会掉到水里去,因此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关于梦的话题是林织主动提起的。   林织说:“钦钦,我想我应该欠了一个人的等待。”   紧接着她便把自己的梦说了出来。   “……钦钦,你说这有可能只是一个梦吗?”那醒来后沉甸甸的愧疚,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她不确定。   江余钦闻言眸光凝了凝。   他想起了先前的调查。   调查显示说,林织一家是在家庭出游的时候出现了事故,出游方向似乎是某个偏远山村。结合林织的梦来看,有没有可能是林织一家并不是普通出游,而是去某个偏远山村收养某个孩子呢?   江余钦猜测着,但因为只是猜测,所以他没有用主观判断去干扰林织的想法。   他只是见她神色悲伤,便将她拥入怀中,安抚性地拍打着她的背,并在心里决定重新深入调查一番。   江余钦有自己的守护方式,但这一次,他被林织打乱了节奏。   他想要遣人调查真相,但林织显然等不及,她频繁做梦,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为此,江余钦不得不送她去医院。   经检查,医生说她的记忆可能正处于修补阶段,是正常的,并建议他们可以适当地给予刺激,也就是触景生情法,让她逐渐接触以前的东西,以借此机会就一举恢复。   江余钦安心的同时让李姐把林织放在林家的旧物全部带回,逐一给林织接触。   值得一提的是,林织从自己的旧物里看到了一样让她意外的东西——一块收纳在小礼盒中的……碎玉。   她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她在另一个人那里看到过差不多的东西,那个人就是封杨。   是的,她在封杨那里看到过。   她观察这块碎玉,觉得这两者有可能来自同一体,不由脑补它是她和封杨“交往”时的定情之物,当下心慌慌,怕江余钦发现,便打算藏起来。   但她在查看自己旧物的时候江余钦怕出意外一直守在她旁边,因此她想要藏,却没藏的机会,还是给江余钦发现了。   江余钦看到那块碎玉的时候,表情立马就变了。   林织更慌了,急着解释:“啊,这是……”   “我的玉。”江余钦从她手里取过碎玉,打量几下,语气肯定道。   “咦?”林织诧异。   这个发展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但江余钦似乎也很意外,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林织几眼。   林织莫名,觉得这太奇怪了。   明明是江余钦的玉,却碎成了两半,一半在她手里,一半在封杨手里,这也太奇怪了吧!   林织犹豫着要不要把封杨拎出来溜溜,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江余钦将玉一收,道:“它对你记忆的恢复应该没什么作用,收起来吧。”   他似乎急着结束玉的话题,脸上还带了几分不自在。   林织:“……”   她更加好奇这玉后代表的故事了,可探寻这个故事,就势必会把江余钦不喜欢的封杨拎出来,两厢抉择,她选择了将好奇心摁了回去。   她转而翻看其他旧物,但很可惜,这些旧物里没有让她感觉记忆特别深刻的。   转眼两天过去,林织一直提不起精神来,江余钦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只有催促梁宣那边加快调查进度。   江余钦得知调查结果是在三天后,结果显示,他的猜测没有出错,林织一家并非在出游的途中发生事故,而是在去接他们的收养的少女的途中。   少女名叫穆思思,出生在一个偏远山村,因为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有点轻微智力障碍。   母亲未知,父亲瘫痪,于几个月前病逝。   林织曾去这个山村采访,遇到了穆思思,见她无依无靠,便起了带她离开的心思。   收养一名孤儿的手续总是十分繁复,林家这边终于办妥,正赶着去接对方,却不想遭遇天灾,两死一伤。   而那名少女……   “她在等不到林织的情况下,一个人走出了山村寻找林织?”江余钦有些意外。   对面的梁宣点头,并说:“而且她还误打误撞进了一档选秀节目,成了里面的人气选手,但因为不久前她摔伤了手臂,被迫中途退赛了。”   戏剧性的是,穆思思参加的选秀节目不是别的,正是由赵骁提议发起的《你们的爱豆》。   《你爱》这款节目现在已经红火到成为国民综艺的代表了,不管是追星的还是不追星的,多少都有所耳闻。年轻人聚会,聊到的最多的话题也是“你们有没有看那个《你爱》”“我喜欢的xx晋级了”之类,节目之红火,可见一斑。   据调查,穆思思舞蹈不行,受智力影响,四肢不够协调,但歌唱方面很有天赋,就因为她的歌声,她才能勉强在节目中存活下来,但很可惜,随着她的手臂受伤,她被迫退出了舞台。   江余钦听完梁宣的报告沉默半晌,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   林织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公寓时手里多了一盆盆栽。可爱的多肉生机蓬勃,她打算把它养在卧室的窗台。   她打开门进去,看到江余钦已经从公司回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钦钦今天很早啊。”   江余钦说“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多肉上面两秒,问:“去花鸟市场了?”   “嗯,去转了一圈。”   去散散心。   她自己也感觉到自身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为了不给周围人添加更多的麻烦,她试着自我调节。去花鸟市场散步也是这个目的。   林织并没有自私到只关注自己,她察觉到今天的江余钦和往常不一样,似是眉眼间带了一点迟疑。   她顿了顿,将多肉搁在一旁的吧台上,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触他微蹙的眉头,低头问:“工作累吗?”   “不累。”江余钦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抱着她道,“我查到了一点东西,关于你的。”   林织眨眼:“关于我?”   江余钦眸光闪闪,半晌,做了决定。   他将他调查的情况,包括穆思思的事情全部袒露。   林织听完晃了个神,恍恍惚惚道:“穆……思思?”   她感觉到熟悉。   心脏也因这个名字而急速跳动着,心中空了的那一块儿有了一丝回响。   那不是梦啊。   果然。   林织问:“她在哪里?”   她欠一个人的约定,她总该做点什么。   江余钦问的那个问题,林织也问了,那么,穆思思人在哪里呢?   A市的某家私人会所的包间里,胖胖的经纪人朝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哈头点腰:“这是我们思思,很乖,唱歌很好听……”   男子听了经纪人的推销,懒懒地抬起头,看一眼经纪人旁边的瘦小少女,不无挑剔:“长得普通,年纪也太小。”   经纪人听出男子的不满,头上生汗:“可是唱歌很好……”   男子打断他,问旁边的少女:“会喝酒吗?”   少女反应有点慢,但理解能力过关,摇头:“不会。”   男子挑了挑眉,朝她招手:“过来坐,我教你。”   少女看向自己的经纪人,经纪人朝她点头,她得到应允便坐到男子身边。   刚坐下,头顶突然“下雨”,她懵懂地抬头,看到男子正举着酒瓶朝她倒酒,一边倒一边恶意地笑。   “好好学学,这酒不便宜,别浪费了这么贵的学费。”   冰凉的酒水从她的脸颊划过,她“啊”了一声,往旁边躲了躲,这一躲,男子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少女的经纪人感觉不妙,立马讪笑着打哈哈:“苏影帝,您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别跟一个小孩儿计较……”   话还没说完,影帝愤怒地扬起手,将酒瓶挥向少女……   砰——   酒瓶碎裂的刹那,包间的门也被人从外打开。   出现在包间外的林织从飞溅的玻璃碎片的间隙,看到了那张满是鲜血的熟悉的脸,霎时血液倒流,手脚抽搐。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思思,你要不要跟姐姐走,到姐姐家里去?   ——思思,你你等着姐姐啊!   思思。 第五十八章 结局   娱乐圈又添新料。   一度以“宅心仁厚”“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等光环加身的三十七岁影帝苏冬被爆具有暴力倾向, 曾制造多起暴力事件, 施暴对象涵盖圈内恋人、圈内新人、以及自己的随身助理等。   娱乐圈人设翻车已经不是头一回, 每一年都有好些明星毁于人设崩塌,但哪个明星都不如苏冬恶劣。   传媒界巨头拾光传媒带头曝光苏冬,图文并茂, 那些曝光内容触目惊心。   拾光传媒指责苏冬为娱乐圈历史以来最道貌岸然的艺术从业者,谴责他不应该再作为公众人物出现在观众面前。   爆料一出, 网友沸腾。   随即, 各个受害者陆续冒头, 力证拾光传媒所言不假。   【天,娱乐圈真的是脏透了, 恶心!】【我举荐苏冬为年度第一渣男,没有人反对吧?】【这个男人仗着大家的喜欢到底做了多少猪狗不如的事情?口区!】【娱乐圈已经不再留有净土……】   ……   铁证如山,各种谩骂和指责纷至沓来。   往日明星翻车,多有经纪人公司出面公关转圜, 而苏冬的经纪公司呢,对方连试图挽救自家摇钱树的想法都没有,甚至为了明哲保身,也站在了愤怒的公众那边, 没办法, 拾光传媒要搞的人,他们哪敢伸手挽救呢!   苏冬人设翻车一事发酵第二天, 苏冬被多名受害者联名上诉,苏冬以故意伤害罪被警方拘留。   就在苏冬被拘之后,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林织醒来了。   真正的苏醒。   那些迷蒙的记忆也一一回归。   她醒了,醒来的第一句就是问:“思思呢?她……没事吧?”   此时江余钦已经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守了27小时,这27个小时里,他从未阖过眼,他担心她,因为医生说,人脑是医学界从未真正探索过的秘境,她受刺激昏迷了,意味着什么可能性都有。曾有类似的患者昏迷后醒来记忆恢复,也有患者昏迷后再也没有醒来。   江余钦害怕。   他担心她不再醒来。   所幸上天没有跟他开那样的玩笑,最终她还是醒来了。   没有将自己27小时的忧虑展现在脸上,害怕自己的胆小被她看出来嘲笑他,为此,他尽量展示自己的云淡风轻,回说:“她没事,头部受伤脑震荡了,也有点颅外出血,但已经脱险了。”   林织一听,终于安心。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她害怕她的承诺始终束缚着一个女孩,让对方陷入无尽的等待,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她,如果这样,她会愧疚至死。   所幸没有,她……还有机会。   林织露出安心的笑容。   安心之后,她终于注意到江余钦的糟糕状态,心下一惊,脱口道:“钦钦啊,你到底多久没睡了?”   江余钦一直是矜贵且从容的,他看起来就像天上的云朵,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但此时她却看到了他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那样子就像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凡尘,染上了人烟气息。   林织心疼。   她朝他伸出手,喊“钦钦——”   江余钦闻言朝她走近,走到她面前,林织则收拢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腰腹处,喃喃:“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江余钦浑身一僵,因为她的拥抱,他终于有了“她已经醒来”的实感,这样一想,他慢慢松懈下来。   ***   两人静静相拥了许久许久,等到医生进来,这才结束了这个静谧又祥和的时光。   林织一见自己的主治医师便说:“医生,我记起来了。”   医生和江余钦闻声同时看向她,半晌,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恭喜。”   林织笑笑:“谢谢。”   说完,又转头看向江余钦,对他道:“也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陪伴。   医生道:“那么,林患者,请随我去做一个检查吧。”说完有些感慨,“最后一次了。”   林织说:“嗯,好。”   林织随医生去做检查,完了之后得到她完全康复的结论。林织心中平静,感觉她走到这一步真的是命运安排,有种本该如此的奇妙之感。   自己这边的检查告一段落,随后,林织跟随江余钦去了穆思思的病房。   她想去看看她。   此时穆思思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因为是江余钦一手操作,所以她住的是vip个人病房。   走到病房门前的林织突然有些胆怯,她从门上的可视玻璃查看少女的情况,看对方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看对方因为头昏难受而皱起的眉头,她看着她,数道纷杂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那个女孩没有了记忆中的脏乱,但依然瘦小脆弱,仿佛一根易折的初芽,还无法独自承受生活的冰霜。   林织此时想,如果这个女孩如果不介意她的迟到,她依然愿意实现先前的承诺,带她回来。   令人惋惜的是,林织先前还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家还在,人却只剩她一个了。   多么悲伤。   就在林织忍不住回想自己的父母时,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的温度让她从悲伤的回忆中抽离,她回握住那只手,扭头朝手的主人道:“我没事。”   手的主人江余钦没说话,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然后,他替林织打开了病房的门。   门内的少女闻声看过来,看到林织时眼眸一亮,但紧接着就缩了缩身子,像是害怕林织一般,急急躲避着。甚者,她因为动作过于匆促,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林织见少女是这种反应,表情微僵,愧疚一点点加深。她担心少女掉下床,不得不往后退了退,并言语安抚:“思思,别怕,我不会靠近你,不会伤害你的。”   林织以为这个女孩只是伤后应激创伤害怕外人,或者是因为她明明给出了承诺却迟到太久,被女孩恨上了……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林织都很难受。   少女似乎听出了林织话中的哀伤,停止了躲避,从被子底下试探着钻出脑袋。   林织强打起精神朝她微笑,说:“思思,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说要带你走的姐姐。”   “现在,我来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林织几乎哽咽。   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幸福与不幸也只是一线之隔。   林织并不怨怪命运,只是感慨。   她也不想迁怒无辜之人,那样就太不成熟了。   事到如今,她所要做的,所能够做的,就只有将遗憾缩小一点罢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打起精神,笑问:“思思,姐姐我来了,虽然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思思,你还想跟我走吗?”   她朝床上的少女伸出手,一如那一日在那个坍圮的就小屋前,她朝她伸出手一样。   床上的少女忽然颤抖起来,颤抖着,泪水滑落。   少女呜咽,慢慢地哭声放大,越来越大,像是委屈的孩子。   “姐、姐……姐姐……”   她哭泣着。   少女回想起来,自她生病醒来,她的世界全然变了个样,没有了微笑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厌恶、以及嘲笑。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温暖的感觉了,直到那一天,那个漂亮的姐姐来到她面前。   她多么想跟姐姐走啊,但姐姐一去不回了,她等待许久,许久,然后再也等不了了,她追寻着姐姐而去。   她追寻着那一丝温柔,那就像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很珍稀,说不定人生仅此一束,这值得她倾尽一切去追寻。   她有时候会想,那束光只是她的幻想,但……没关系,就算是幻想,她也舍命去追。   原谅她,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光了。   等她走出自己的故乡,走进大城市,辗转了解到那束照进她人生中的光不是幻影,对方也并非舍弃了自己,而是出了事。   那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悲伤让她望之却步。   她太珍惜那道光了,害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对方触景生情。   她害怕自己的存在对于那个朝她伸出手的姐姐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伤害。   于是,她停止了追寻的步伐,选择远远地看着。   她本打算一直远远地看着,但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思思,你还想跟我走吗?   她想的啊!   她太想了!   可是……没关系吗?   她真的能够跟她走吗?就因为要带她走,姐姐的爸爸妈妈才死掉了不是吗?   “呜呜呜……呜……”   “姐……姐,我怕姐姐……伤心的啊……”她哭泣着说。   林织听到少女的话有点意外有点不解,但紧接着她就明白了这其中原因,她心中动容,万万没想到少女躲着她为她考虑。   她心中一动,半晌,无奈地笑了:“傻瓜,我怎么会伤心呢?多一个妹妹,我很高兴呢。”   “所以,思思,你愿意跟我走吗?”她再一次询问道。   少女停止了哭泣,顶着被泪水打湿的小脸儿,几乎贪婪地看着林织:“……愿意的。”   “我愿意。”   她握住了林织的手,握住了人生的光。   ***   林织多了一个妹妹。   这个喜讯传开来,引来了各路人马的探望。   最先来病房报到的是赵骁。   赵骁一直在等林织和江余钦的婚讯,结果婚讯没等来,等来了林织多了一个妹妹的消息,他按捺不住,前来打听情况。   他来时带着他看望病人的标准配置,即一个巨大的果篮,结果看到“林织之妹”的真面目,惊得差点被果篮砸了脚。   “咦?这不是就是小思思嘛!”赵骁惊道。   赵骁是《你爱》的发起人,人又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性子,因此和参加节目的选手都熟,穆思思也曾是选手,因此和赵骁也是认识的。   赵骁惊讶:“哎,我还以为是哪个小美女呢,结果是个小屁孩儿!”   自诩风流的赵骁赵先生感叹道,刚感叹完,被进来的江余钦踢了一脚。   这一脚暴露了江余钦腿上功夫了得,赵骁当下哎哟一声,抱着腿哀嚎起来了。   江余钦踢了这一脚,毫无愧疚之心,面色冷淡地叫赵骁让让路,说:“你挡住林林了。”   赵骁:“……”   他嘴角抽抽,正要抗议,目光对上林织含笑的眼,抗议什么的立马忘掉了,抱着腿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一条道来。   他必须得承认,他果然吃林织这一款。   呃,这是个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特别是不能让江余钦知道!   当然,这并不是说赵风流想撬自己好友的墙角,他只是很欣赏林织的颜而已……用很理智的方式欣赏。   赵骁欣赏林织,但其实林织也欣赏赵骁,她认为赵骁是个特别能活跃气氛的人,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不会觉得沉闷。   当然,林织欣赏赵骁这件事也是个秘密,不能公之于众,特别是不能让江余钦知道,因为她的恋人是个大醋桶!   那么被林织定义为大醋桶的江余钦江先生真的是个醋桶吗?   答案是……   “林林,别对他笑。”江余钦突然道。   林织“咦”了一声,问:“为什么?”   江余钦斜赵骁一眼,道:“因为他很没节操,你对他笑,他会乱想。”   林织:“……”   赵骁:“……”   综上:江余钦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醋桶。   赵骁觉得委屈极了,他在自己好友眼里已经不堪成那样了?他委屈,找床上的穆思思哭诉:“小思思,你来评评理,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穆思思对这些大人的事情不是很理解,见赵骁问自己,便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   “噗。”这是林织忍不住笑出来的声音。   赵骁:“……”   他抹了一把脸,“我觉得我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再见。”   说完,他当真要走。   当然,他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被欺负了,而是其实他很忙,来这里已经是把时间挤了又挤。   他的行程很满,现在要立刻去机场,但在去之前,他把自己来探病的初衷好好传达给了床上的穆思思:“小思思,赶紧好起来吧,你要再不好起来,你姐姐都要熬瘦了。”   以上是赵骁的探病全过程。   赵骁走后,第二个前来病房探病的是陈若言和梁宣。   陈若言惊讶于林织多了一个妹妹,但惊讶归惊讶,来时不忘道喜。   第三个来病房探病的是费洪和妞妞。   第四个是小智和小智妈妈。   ……   短短两天,林织所有认识的人都来探病了,并祝贺林织多了一个家人。   半个月后,林织多了第二个准家人。   是的,林织答应了江余钦的求婚,成了江余钦的未婚妻。   林织先前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差的那一点正是她的记忆,她想要以“完整”的自己答应江余钦的求婚,而现在,恢复记忆的她完整了。   如果谁能成为谁的光,那么显然林织是穆思思的光,而江余钦是林织的光。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就完结啦,接下来是甜甜甜的番外,还有一个关于玉的伏笔也在番外里,喜欢的一定要接着看下去呀~本文主打治愈和救赎,我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反正我个人是喜欢的,写了自己想写的。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边缘题材呢?其实是因为我在开文前看了一个关于“身边有智力障碍的亲人是什么感觉”的帖子,看完深受触动,因此临时决定写了这样一篇文,算是有感而发吧。   顺便提一句,我的《一觉醒来媳妇带娃跑了》也是类似风格,很短,喜欢的可以去看看~好了,废话到此结束了,接下来是番外,你们想要看到却没看到的,都会写在番外里^_^ 第五十九章 番外*情趣1   穆思思出院的那天也是林织从培训班结业的那天, 事实上已经恢复记忆的林织无需再去培训班, 但她已经许久没有动过笔, 再加上已经交了学费,便接着把整个课程上完了。   匆匆跟培训班老师告了别,心中惦记着要往医院赶的她在走出培训中心时却因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而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背对着她,似乎正在看对面的街景。   这个背影让林织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让她不禁回想起了那次在特教中心坠楼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那次她被对方救下, 后来一直没找到人, 但她不止一次回想起那件事那个背影,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她受伤。   而此时此刻, 她觉得站在培训中心的这个背影和当时的那个背影如出一辙。   是错觉吗?   林织舔了舔发干的唇。   她犹豫着朝对方靠近,靠近……对方似有所觉,回过了头——   “姐姐?”   本该待在医院里等着林织去接的穆思思却意外地出现在了林织面前,更意外的是, 穆思思的脸安置在了让林织倍感熟悉的那个身影身上!   林织:“……”   她恍然大悟,稍一思考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思思本是《你爱》的选手,却因为手伤而退出选秀,这无疑和救下林织的那个女孩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原来……   原来当时是穆思思救了她!   那穆思思当时为什么不顾林织的叫喊执意离开呢?   原因是什么, 林织在听了穆思思的心声也大概知道了, 是了,那个傻姑娘大概是害怕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让她触景生情伤心吧,毕竟她的父母是在去接对方的途中出了车祸。   真是个傻姑娘。   想到这里, 林织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穆思思的脑袋,表情柔和:“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让你等我去接吗?”   穆思思吐了吐舌,说:“我也想来接姐姐结业!”   林织的手划过对方头顶因为治疗留下的秃斑,顿了顿,说:“我这里哪有你出院意义重大。”   穆思思不认同,执着道:“姐姐的结业更重要!”   “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林织笑笑,没和她继续相争。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林织发现穆思思的智力障碍程度非常轻微,逻辑和语言表达都相对正常,只是反应略慢而已。这大概就是她能够凭借歌唱天赋被人送进选秀的原因吧。   这和林织初见穆思思不太一样,当时穆思思对自己父亲的去世一事表现得十分懵懂,称其为“臭掉了”,给人很明显的智力损伤问题。   穆思思这个孩子似乎在短短几个月里成长了不少呢!   至于让她成长的契机是什么,林织这就不得而知了。就如林织曾经的的主治医师所说的那样,人的大脑是医学科学无法真正探及的秘境,一切皆有可能。   林织为穆思思的成长感到由衷的喜悦,并希望对方能够进一步成长。当然,如若不能,她也愿意护对方一世周全。   林织不想把氛围搞得煽情起来,因此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底而非挂在嘴边。   她见穆思思头顶秃斑明显,便提议带她去买顶帽子。   穆思思并不在意自己是美是丑,但听到要和林织一起去买东西,很高兴。   林织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然后拿出手机调出地图,想找个卖帽子的商城,她正查着交通路线,穆思思突然将头凑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看地图的视线。   “怎么了?”林织以为她有事,便暂停了查看地图。   穆思思指了指街对面,示意她看过去。   林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辆停在街边的熟悉的车。   那是江余钦的车。   林织“咦”了一声,进而猜测道:“思思,你是坐钦钦的车来的?”   穆思思知道“钦钦”是指代江余钦,点了点头:“是哥哥带我来的!”   这话解了林织心头一个疑惑,她就说嘛,穆思思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上课!   事实上穆思思在得知今天是林织的结课日,便提前拜托江余钦,让他在今天带她过来,江余钦答应了,不仅如约带她过来,还特意给她们留了独处时间。   至于为什么要留独处时间呢?原因是——   “这、这个……”穆思思犹犹豫豫地将一个小小的仓鼠造型的吊坠送到林织面前,她似乎有意要将这个可爱的小东西送给林织,但因为太过害羞,以至于原本语言表达能力不错的她顿时表达崩塌,“它……它是……”   还在林织会意了,接过它,笑问:“送给我的?”   穆思思重重点头:“嗯!”   林织露出两只酒窝:“谢谢,很可爱,我很喜欢。”   穆思思微微睁大眼,紧接着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个是这样的!”她恢复了自信,也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只吊坠上按按弄弄,不一会儿,动听的歌声便从小仓鼠嘴中流淌出来。   那是穆思思的歌声。   这是一个带录音功能的吊坠,是穆思思拿到自己赚的第一笔钱后买来的,里面存了她唱过的所有歌,她一直把这个吊坠当成是无法送出的礼物珍惜着,而现在,她把它送到了她想送的人手里,在林织培训课结课的这一天。   以上就是江余钦为什么要给她们留独处时间了。   林织能够感觉到这个礼物中包含的心意,表情越发柔和,笑说:“思思唱得很好听呢,我很喜欢你的歌声。”   穆思思一听,眼眸更加明亮了,就像得到主人关爱的小狗狗。   林织心中一动,再次抬起了手,想摸摸她的头。   但这一次她没能如愿,她的手刚刚越过穆思思的头顶,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林织和穆思思同时抬起头,看到了……江余钦。   “时间到了。”江余钦看了一眼手表,表情淡淡地说。   这一句话有点没头没尾,林织没听懂,下意识地问:“什么时间?”   江余钦将她的手从穆思思的头顶拉回,说:“给你们独处的时间。”   他给了穆思思单独去见林织的时间,但很小气地给了限制。   林织:“……”   她无奈,“钦钦你可真是……”   江余钦问:“我怎么?”   “……”林织很违心地说,“很好。”   江余钦说“嗯”,又说:“一直如此。”   林织:“……”   江余钦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点。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场,替穆思思买了两顶遮阳帽,方便她出行的时候遮遮头上的秃疤。   等买完帽子,林织又打算顺便帮穆思思买几件衣裳。   这么想着,她带着穆思思进了商场的一家服装店。   这只是一座面向普通消费群体的商场,里面的服装店衣服售价都很普通,但很好看。林织进的是一家主打卖姐妹装、亲子装和情侣装的主题店铺,很有意思。   林织挑选了一套姐装妹,挑出型号偏小的那套让穆思思去试试,自己则拿着偏大的那套打算进另一间试衣间。   刚准备进去,江余钦走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衣裳,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大有要跟着她一起进试衣间的架势。   林织顿住,抬起头:“钦钦?”   江余钦说:“我也要试衣服,没有空着的试衣间了。”   这家店的试衣间偏大,店里没有严格禁止男女进同一试衣间。江余钦跟在林织身后时,店员看见了,也只是看了几眼,没有出言阻止。   林织眨了眨眼:“你再等一等啊。”   江余钦说:“这样更效率。”   林织:“……”   “好吧。”她被他说服了。   两人一起进了试衣间。进去后林织抱着自己要试的衣服没动,有些害羞。相比起她的薄脸皮,江余钦则表现得很坦然,顾自低头解着自己的衬衣纽扣,一副专注于试衣的正直模样。   林织觉得换衣间容纳了两个人有点勉强,有点挤,还缺氧,因此面色发红。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看着江余钦脱衣,等后者的衬衣纽扣解掉了俩,她不好意思再看了,背了过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始脱衣。   等她脱去上衣,她伸手去拿搁在旁边的新衣。那放衣服的地方偏后,她又不好意思转身,因此只伸出手去乱摸。   这一摸却摸到了一只手。   江余钦的手。   她察觉到自己摸到了什么,轰的一下,整个身子都变成粉红色了。   “钦、钦,把衣服递给……”   她话还没说完,感觉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扭头看去,看到江余钦已经换上了店里的衣服,正低着头看她。   “需要帮忙?”他对上她的视线,问。   林织察觉到他的眼里酝酿着什么,忘了回答。   江余钦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高,而后倾身下来,在唇快要贴上她的唇的时候停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说:“得到我的帮忙是要收小费的。”   说完,吻了上去。   林织:“……”   “唔……”   什么为了效率嘛?!明明就是为了欺负她才进来的!   骗子。 第六十章 番外*情趣2   林织坐上回家的车时仍觉得脸上火辣辣。   她不是第一次跟江余钦亲吻, 却是第一次在那样的场所跟江余钦接吻, 那样的地方无形之中将人类的羞耻感提升到了极点, 想想都静不下来。   林织的心跳跳得飞快,咚咚咚,任性地谱着不成调的曲。   穆思思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林织无处倾诉,也不想倾诉, 不得不望着窗外, 试图借着窗外的花花草草以达到清心寡欲的效果。   但这样的拔欲方式收效甚微, 林织脸上的热度迟迟退不下去,直到临近公寓, 这才勉强平静。   林织轻拍穆思思的背:“思思,思思——起来了,到家了。”   穆思思猫一样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 茫然四顾:“……家?”   林织说“嗯”:“家。”   林织既然认了穆思思为妹妹,自然是打算带着她一起生活的,林家家大,接纳一个小女孩毫无困难, 但林织自己都不愿回那个家去, 当然也不可能把穆思思一个人扔到林家那边。   再加上穆思思还是个无法独立的智商微碍未成年,不带在身边总是不放心。   林织也曾为穆思思的住宿安排而苦恼过, 直到前些日子江余钦对门那家搬走,这就犹有天助, 霎时间,她豁然开朗。   她买下了对门那套房子。   林织有钱,但不是自己赚的,而是来自父母的馈赠。林织动用了父母留给她的钱,以感恩的心情。   林织打算让穆思思住在对门,这既保证了对穆思思的照顾,又给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女孩一点空间距离。   再加上拜托了李姐在那边贴身照顾,至此,林织觉得这个安排还是很完美的。   想到这里,林织脸上带了几丝笑意:“起来吧,小懒猫,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大概是因为“家”的字眼刺激到了这个独身来到这个城市,为此吃了不少苦的女孩,穆思思眼眸微润,湿润中又带着希望的光:“好!”   她积极地从停稳的车里跳出去,彰显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春活力。   林织见了不由会心一笑。   抬头时,看到驾驶位的江余钦正看着她,目光沉沉,似乎有话要说。   “钦钦想对我说什么吗?”林织问。   江余钦表情淡淡,右手状若随意地搭着方向盘,以伪装出从容的假象。   “之后你打算住到对门去?”他问。   言下之意,和他“同居”许久的她现在开始交往了却要“分居”了?   林织听出这句话的潜在之意,无奈地笑了笑,说:“当然不,只要钦钦不赶我走,我就哪儿都不去。”   江余钦不说话,但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   他的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方向盘,心情很好,说:“我去停车,别等我,先上去。”   林织说“好”,从车里出去了。   目送江余钦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林织这才带着穆思思上楼。   林织的新房已经交接完毕,里面家具一一精良且齐全,因此并不需要添置多少东西,只需要打扫打扫就能拎包入住了。   林织开门进去时发现李姐正在里面打扫,林织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上前帮忙。   穆思思懂事,也没闲着,跟在李姐身边忙前忙后。   林织正在书房整理微乱的书架时江余钦进来了。   江先生扫视书房一眼,视线从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划过,眉梢动了动,问:“上个房主留下来的?”   林织一边将手里的书按序号重新排列一边回答:“是啊,还有很多珍藏版的书籍呢。”   这个书房是上一个房主送给她这个新屋主的礼物,很珍贵。   江余钦没接话,在她踮起脚放书的时候抽走了她手里的书,轻松插|进对林织来说高得有些勉强的书架。   林织一顿,仰头看向身后人。   站在她身后的江余钦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来整理,我来归置。”   “……哦。”林织应下,转身去整理书桌上的那堆书,整理好就传送给江余钦,由江余钦将其送达至书架。   分工合作,效率奇高。   埋头干了一会儿活,林织突然闷闷地开口:“其实我爸我妈都挺高的。”   但她显得有些小只,不十分矮,但纤细娇小。   没错,刚刚江先生的那顺手一帮让她有点受刺激了。   江余钦:“……”   他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林织:“!!!”   这一下,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愁绪而是因为不好意思。   是的,她的低沉因为他的一句话烟消云散,原本那点小忧愁转眼间就被羞涩所替代了!   她的钦钦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她羞得几乎要把头埋进了桌子底下去了,江余钦见她这样,顿了顿,走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放在了书桌上坐着。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其脸庞抬高,让她眼中有他,而后松开她的下巴,手掌挪到她的耳后,捏捏她粉嘟嘟的耳垂。   “林林——”   他的声音微沉。   林织眼神闪躲:“嗯?”   江余钦说:“累了吧。”   “诶?”   “累了的话中途休息一下。”   “……哦。”   其实她不累的,这才收拾一小会儿,怎么可能累呢?   江余钦又说:“干坐着没意思,做点其他有趣的事吧。”   “……什么?”   江余钦欺近她,俯身——   林织眼疾手快地用手抵住他的唇。   “这个不有趣!”她拒绝道。   差点又被他带偏了!   江余钦眸色浓黑,他注视着她,注视着她,而后……舔了舔她的手心。   吓!   林织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江余钦再也没有等待,一手轻轻捏她的耳垂,倾身狂风暴雨一般地侵略!   理智而克制的他像是脱去了厚厚的伪装,暴露出他野兽一般的内心,疯狂和对自己所有物的独占心思,这才是淡漠表情下的他的真实。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狂乱,林织几乎溺毙,慌乱之下,她掀翻了书桌上的书。   啪——   啪啪——   厚厚的书籍接连坠地,发出不小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男人。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等热潮逐渐停息,林织已经由坐变成了躺。   她像是被榨干了所有力气,腰软得不像话,瘫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她的眼角挂了一点泪意,一副被欺负狠的了模样。   江余钦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从上面看着她。   “还是有趣的吧?”江余钦哑着嗓子问她。   林织翻了个身,不理他。   这个“休息”让她更累了好吧!坏人!   江余钦去摸她的脸,被她凶凶地瞪了一眼,并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这个样子,倒是把她失智时的习惯暴露出来了。   江余钦喜欢她的每一个样子,不生气,任她拿自己的手指磨牙泄愤,等她主动松开牙,他这才取回自己的手指。   指头上多了两粒牙印,他看了两眼,说:“小小的。”   林织翻身坐起来,撅了撅嘴,道:“对,你大,你哪里都大!”   江余钦眸光闪烁,问:“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林织起初没听懂,过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的下半身,刷的一下,面皮浸血似的红。   “钦钦!”   江余钦神色淡淡,一副“我很正直,是你把我想得不够正直”的模样。   林织:“……”   她推开他,火急火燎地想下桌,却被江余钦先一步摁住了肩。   “等等。”江余钦说,“坐一会儿,我们聊聊。”   “坐桌上聊?”林织仍然想下去,总觉得她坐在这个书桌上就会让江余钦一直处于奇怪的模式下,老不正经!   这是个罪恶的书桌!   但江余钦说了:“坐哪儿都不一样,不要拘泥于形式。”   林织默。   歪理!   “……我们聊什么?”   ——虽然觉得对方歪理一大通,但她还是妥协了。   江余钦侧头看她,唤:“林林——”   这一刻,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很认真。   林织莫名紧张起来,舔了舔嘴唇,问:“怎、怎么了?”   江余钦道:“《环川行》快撑不下去了。”   林织蓦地睁大眼。   《环川行》是林织曾经任职的小报社的主要刊发物,是林织曾经耗费了无数心血的地方,她和团队里的每一个人,上至主编,下至助理摄影都很熟悉,他们是同事,更是朋友。   但《环川行》是半公益性质的刊物,难以长久。林织心里明白,但难以接受。   她回想起过去种种,时间有些茫然。   她虽然离开了那个团队,但并不希望它凋敝。   这时,江余钦又道:“我打算以拾光传媒的名义收购它。”   “……咦?”   江余钦说:“收购之后,拾光传媒不准备插手管理,但会派遣技术人员过去指导,拾光传媒这边已经派人过去接洽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   林织:“……”   她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光,换成了另外一种表情,她欲言又止:“钦钦,你……”   你是不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江余钦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说:“拾光传媒正打算开设一个公益项目回馈社会,《环川行》的公益体系已经较为成熟,拾光传媒对其直接收购,更省心省力。”   他说得头头是道。   但其实不然。   他就是为了林织才收购一个对拾光传媒没有多大好处的小报社。   林织也知道这一点,但见江余钦极力掩饰,便没有戳穿。   她只是默默地心中道了一声谢,将感激深埋。 第六十一章 番外*情趣3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三下。   江余钦撸了一把林织的头毛, 起身去开门。   穆思思抱着猫在门外探头探脑, 见开门的是江余钦, 往后退了几步。   她有点怕不苟言笑的江余钦,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太过冷漠,对他有种天然的畏惧。   江余钦见她退后表情不变, 问她来干什么。   “那、那个……”女孩儿一被吓语言系统又濒临崩塌,她鼓起勇气, “我来看姐姐……”   江余钦说:“她忙, 过会儿再来找。”   穆思思说“哦”, 也不进一步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飞快地跑了。   江余钦重新将门关上。   一转身, 看到“很忙”的林织正在他身后看着他。   林织满脸无奈,指出:“钦钦,你又说谎。”   江余钦认下自己说谎了,但挑刺道:“‘又’?”   他是说谎了, 但怎么把他说得像个惯犯一样?   他不承认。   “我失忆的时候你说过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吧?”林织翻出旧账,“这不是撒谎吗?”   事实上,在她拿回记忆的时候就发现了, 他们两家的确是世交, 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却只很普通,连深交也没有, 各有各的圈子,她几乎很少和他见面。   想到这里, 林织鼓了一下脸颊:“你那不是在骗我吗?!”   江余钦:“……”   他都忘记这件事了,现在被当面拆穿,唔……   他看起来十分镇定,辩解道:“那对于我来说,我觉得那就是很好的关系了。”   “咦?”   林织想起江余钦的冷淡性格,也想起他单薄的交际圈,想起他那天然的距离感……忽然间,她有点被他说服了。   是了,也许在江余钦眼中,和他保持那种程度的来往已经算是很好的关系了!   “好、好吧,那个不算说谎,那么碎玉的事呢?”林织提起自己收藏着的那块碎玉,“你说过那是你的玉吧?”   江余钦听到“玉”这一字眼,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他反问。   林织脱口而出:“那不是封……”   话到一半,她立马打住。   啊,她差一点就在大醋桶面前提起封杨了!   她轻咳两声,很蹩脚地掩饰道:“没事,我记错了,你没撒谎。”   江余钦:“……”   他很敏感,“你刚刚想说封杨吧?”   林织立即摇头,上演现实版欲盖弥彰:“没有!”   江余钦看着她,许久,伸手捏住她的两颊:“现在我们中间谁在撒谎?”   林织被扯疼了,眼中泛泪光:“……对不起,是我在撒谎。”   江余钦见她这样,心中像被羽毛撩了一下,痒痒的,没忍住,抬高她的下巴,咬住了她的嘴唇。   “啊,疼。”林织“嘶”了一声。   江余钦闻声心头一颤,嘴唇贴着她的嘴唇,含糊问:“真的疼?”   “嗯!”   “那我舔舔……”   说完,加深了这个吻。   很温柔的吻。   林织的心尖尖儿也颤了颤。   她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了这个莫名其妙开始的吻。   莫名其妙地开始的吻,结束后两人同时没有再提封杨再提那块碎玉,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虑而闭上了嘴。   两人再次投入到整理书架的工作中去,等书桌上的书全部归整完毕,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书房。   走出书房,看到地上印着一串儿“小梅花”,整条长长的走廊全都是“花开”的痕迹。   林织眼角抽抽,沿着“花路”一路走,最后在客厅的地板上找到了“春之使者”——   “糯米!”好脾气的林织此时也有点气急败坏,看着那个明显美白过的小精灵气不打一处来。   毛茸茸的布偶原本正沉迷于抓尾巴的游戏,听到林织的呼喊,停下转圈的动作,朝林织展露它蓝宝石一眼的眼和无辜的脸。   “喵~”   林织虎着脸:“糯米,你说说看,你到底去哪儿疯了?!”   糯米偏着头看她:“喵喵~”   正在楼上做清洁的李姐听到声音走来,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哎呀,怎么弄的?怎么身上全是……面粉?”   是的,此时白了一个度的糯米正是使用了面粉这款天然美白产品,而是美白效果极佳,缺点就是驻留效果欠缺了一些,掉粉。   李姐“啊——”了一声,跑下楼跑到饭厅一看,果然找到了案发现场。   此时原本被她买回来准备做包子的面粉现在从餐桌上掉落下来,惨烈地散落了一地。   糯米干的。   糯米犯下大错,却试图卖萌过关,不可饶恕。   林织当下逮住糯米,将它好好训斥了一番,直到它情绪低落,这才又将它抱起来亲亲鼻尖,安慰安慰。   鞭子与糖嘛。   李姐开始收拾糯米留下的烂摊子,林织则抱着糯米去给它洗澡。   糯米和许多猫咪不一样,并不惧水,因此给它洗澡不算难事。   林织拿糯米的专属小浴盆接了水,将糯米放入其中,糯米不适应地抖了抖前脚,但没有挣扎也没有逃跑。   林织抓住它的小爪子,帮它从爪子开始洗起。   过了几分钟,初次清洗完毕,林织开了浴霸给它做最后的淋浴。   就在林织专注于给糯米洗澡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她吓得不轻,蓦地转身,下一秒,手中的浴霸对准身后之人好一顿滋滋滋!   “啊,抱歉!”   林织回神道歉,可来不不及了,身后之人遭受水灾,从头顶到两脚,湿了个彻底!   “……钦钦,你没事吧?”林织赶紧关了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江余钦手里拿着糯米的小浴巾,脸上挂着水珠,说:“给你浴巾……哦,已经湿了。”   说话间,一滴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划过脸庞,聚于下颌,微微停顿,然后——坠落。   林织莫名注意到这个细节,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忽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忘记了说话。   江余钦说浴巾湿了,但湿了的显然不止浴巾,还有江余钦本人。   他的头发湿哒哒,身上的衣服也被水浸透,不可抗力地紧贴着身体,无端显露出几分诱惑来。   这明明是事故现场,林织却心不由己地心猿意马起来。   为了掩饰这一点,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咳嗽一声,小声说:“钦钦,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江余钦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珠抹去,说:“我的错。”   林织:“……”   好吧,她也有错。   她得补救。   想到这里,她赶紧将糯米清洗干净,而后让江余钦待着,自己则抱着糯米出了浴室。   她迅速找了新的猫猫浴巾将糯米包裹,然后交给李姐让其帮忙擦干,自己则又去翻找干净的毛巾,打算拿去给江余钦用。   她找到毛巾,匆匆跑回浴室,“啪”的一声推开浴室门。   哗哗哗——   水声淅沥沥,朦胧的水雾中,一个肉色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正在淋浴下洗澡的江余钦。   !!!   水汽铺面而来,林织不躲不避,呆愣成了一根失去思想的木棍。   江余钦听到声响回头,看她一眼,坦然道:“把门关上。”   林织此时受刺激大了,已是灵魂出窍状态,闻言呆呆地抬起手,将门关上。   ……她把自己也关进了浴室里。   水声继续哗哗哗,那声音犹如细而密的丝线,刺激着林织的脑神经,迸发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几乎被麻痹了。   不知多久过去,她陡然清醒,脸颊爆红。   “啊——”   她低呼一声,转身想夺门而出,就在这时,水声停了,江余钦的声音响起:“林林,把毛巾给我。”   林织浑身一颤,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打住了想要就此出门的想法。   “钦、钦钦……”她低垂着头,哆哆嗦嗦地将毛巾递向赤条条的江余钦,“给给给……”   江余钦走近她,将她手中的浴巾拿走,林织察觉自己手上一轻,立马就转身欲走,可……没能走成。   江余钦先一步伸手勾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离开。   林织一想到紧贴着她的是赤果着的江余钦就淡定不能,血液逆流,头脑发昏。   “……钦钦?你放开我呀……”   江余钦没放开,说:“等一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林织脑部缺氧,晕乎乎:“说、说什么?”   江余钦的目光落在她粉白的脖颈上,滞留了一瞬,这才挪开,说:“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哦。”   原来是说这个……   情理之中。   林织点头如捣蒜:“好的!”   江余钦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脖颈处,被那白中带粉的颜色所吸引,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   林织被他的举动吓到,缩了缩脖子。   “钦钦?”   她以为他还有其他吩咐,但江余钦只是说:“随便捏捏,试试手感。”   林织:“……”   江余钦没再继续捉弄她,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他刚一松手,林织就像鱼一样从他怀里滑出,紧接着“砰”的一声,门阖上,她消失在了门后。   江余钦:“……”   真快。   林织再次来到浴室前时吸取了教训不再像刚刚那样莽撞了,她谨慎地敲了敲门,在对方开门时,闭着眼,只将拿衣服的手探入。   江余钦见她这样,停顿了几秒才将衣服取走,取走之后握住了林织空空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谢谢”一词。   林织带这个“谢谢”神色恍惚地回到客厅。   穆思思正在客厅里逗糯米,看到林织走来,指着客厅一角说:“姐姐,你的!”   林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快递盒。   “我的?”林织面带疑惑。   她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在网上购物过。   穆思思点头,给了确定的回答:“嗯,姐姐的!”   那是林织在给糯米洗澡时快递员送来的,由李姐代为签收,穆思思当时正在旁边看着。   林织“咦”了一声,朝那个体积颇大的快递盒走去。   穆思思好奇那是什么,也跟着过去看。   两人蹲在快递盒面前,直直盯着那个快递盒看。   收到陌生快递,林织没有冒失地直接上手拆,她查看了一下快递单上的信息,发现是来自讯科的快递。   她有所猜测,眼眸一亮,终于上手了。   讯众科技是国内一流科技公司,对智能产品的开发一直走在世界前沿,其中包括对录音产品的开发。前不久,讯众科技开展了旗下第三代智能A.I.录音笔的发布会,公开了其上市时间,这款录音笔凭借其出色的性能,以及前所未有的大胆设计而掀起圈内热潮,可以说是未上市先走红。   现在这款录音笔上市在即,林织却在这个关头收到了来自讯科的快递,她不得不猜测……   这么想着,她拿剪刀剪开了快递包装盒。   快递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只黑红色礼盒,挺大,她将礼盒抱出,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   还是礼盒。   礼盒里还是一个礼盒。   林织:“……”   谁这么无聊啊?   她一连拆了六七个礼盒,这才在小小的一个盒子里面看到了一支熟悉的录音笔,那正是讯众第三代智能A.I.录音笔!   林织早在看到发布会的时候就想过要购入这样一支录音笔,不想,她在录音笔上市之前看到了实物,真幸运!   她爱不释手,拿着它开始研究其功能。   江余钦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林织坐在一堆礼盒中间拿着录音笔操着广播腔录音的场面,他的目光垂落在她手中的录音笔上,一顿,表情有点微妙。   林织看到他,立即朝他展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江余钦迎上她的笑脸,默了默,问:“谁送的录音笔?”   林织笑容微滞:“不是钦钦你吗?”   江余钦:“……”   林织:“……”   两人相视无言。   林织低头看看手里的录音笔,又抬头看看江余钦,尴尬了。   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支录音笔是出自江余钦之手,因为她想不到除了江余钦以外,还有谁能拿到讯众未上市的新品,然后送给她。   她太过想当然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突然间觉得自己颇为喜爱的录音笔变得有些烫手了。   “钦、钦钦,这个……”   她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摁到了哪儿,录音笔开始播放录音了。   “亲爱的林林,恭喜你顺利结课,送你一个小小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林织闻声一惊,录音笔脱出手心,坠落进面前的礼盒中。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封杨啊!   这支录音笔竟然是封杨送的!   怎么会是封杨呢?   林织茫然抬起头,看向江余钦。   江余钦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   “咳,这个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林织装作不在意道,“我现在就把它打包送回!”   江余钦看看她,过了一会儿,问:“真的不喜欢?”   “嗯,一点也不喜欢!”林织说得有点违心,“我喜欢更实用更朴实一点的产品。”   江余钦沉默。   许久,他缓缓开口了:“你房间的化妆台上还放着个一模一样的。”   他说:“我送的。”   林织:“……”   咿呀。 第六十二章 番外*碎玉   林织在这一刻得知了,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自己当着男朋友的面拆了前男友的礼物, 为了顾及男朋友的面子, 说不喜欢前男友的礼物,结果男朋友说他送了一件和前男友一样的礼物。   这……   如果人生有选择,林织选择在这一刻卒。   但人生不可能给她这样的选择, 于是她只能坚强面对。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试着补救道:“那个……其实我偶尔也会追逐新潮, 比如这款智能录音笔, 它外形大方, 在功能上更是带给人颠覆式创新体验……”   她编了许多,大多都是录音笔本身的宣传语。   她这认真的夸赞态度足以表明她的喜爱。   “……这绝对是人类科技史上一次飞跃式的进步和突破, 所以,钦钦……”她夸了许多,感觉比出产了这款录音笔的讯众科技还要用心,她用身与心全力证明她的喜爱, 然后,她抬起头,注视着江余钦——   “所以,我喜欢你。”   她这么说道, 并加重了“你”的发音。   突然间, 她表白的对象换了一位,不是录音笔, 而是江余钦这个人了!   江余钦:“……!”   她说,“钦钦, 我喜欢的是你送给我的录音笔,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个表白来得之突然,江余钦一点也没有预料到,不由有些怔愣。   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下一秒感觉所有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林织的一番表白无疑取悦到了他,他周身的空气突然升温,气息也变得轻松愉悦。   江先生心里快活,但面上并无太多表现,只说:“我知道了。”   似乎很冷静一般。   他朝她伸出手,“起来吧,别坐在地上。”   林织“哦”了一声,把手递给他,由他拉她起来。   她察觉风暴已经过去,心下松了一口气,感到放松之余,又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害羞。   她的余光瞥向旁边的穆思思,想看看那孩子什么反应。   穆思思没什么反应,她对情情爱爱什么的不太敏感,虽然听到了林织的表白,但并无太多异样。   见此,林织这才真正放心了。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   江余钦正看着她,她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甜甜一笑,保证道:“%&送的录音笔,我会打包送回的。”   她特意模糊掉了封杨的名字。   江余钦“嗯”了一声,心情正好的他对封杨的敌视也减少了几分。   至此,风暴未起,已然结束。   未避免夜长生变,林织没有耽搁,急急忙忙把封杨送来的录音笔打包送回,因为她也不知道封杨住在哪儿,所以送达的地址填的是讯众科技,让讯众科技代为处理。   把录音笔的事情解决完后,林织的新家也打扫得差不多了。   几人留在新家吃晚饭,晚饭过后,林织回江余钦那边,穆思思和李姐则留在新家这边。   对于这个安排,穆思思早在出院之前就听林织提起过,因此早有心理准备,接受还算良好。   见穆思思适应得很好,林织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回了原位。   林织做了一下午的清扫工作,先前还不觉得如何,等回到江余钦这边,突然感觉身心俱疲。   江余钦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找了个财经节目,完后低头一看,发现她瘫在沙发上,一点也不动弹了。   他坐到她身边的位置,问:“很累?”   林织懒懒道:“嗯。”   很累,手脚酸软。   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佩服李姐了,李姐比她强多了!   她真的许久没有干过活了,体力严重退化。   林织正在想要不要做个运动安排表,以补救一下自己虚空的身子,正专心策划着,突然感觉一双手落在自己肩上,她从个人世界中抽身,扭头去看。   坐在她旁边位置的江余钦不知什么时候挽起了袖子,化身按摩技师,捏着她的肩膀一摁——   “唔嗯……”   他这一手力道恰到好处,林织猝不及防地舒服到呻|吟出声。   江技师双手顿住。   林织惦念刚刚的感觉,催促他继续。   江余钦没动,道:“按可以,别叫。”   “啊?”林织一头雾水。   她什么时候叫了?   好吧,她自己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呻|吟过!   江余钦嘴角动动,垂下眼眸:“总之别叫。”   “……哦。”   江余钦见她应下,这才重新开始。   刚刚摁了一下,林织又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这一次,林织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进而也得知了自己叫得多么……奇怪。   她蓦地红了脸,将头深埋进臂弯。   她终于知道江余钦为什么那么说了!   为避免自己再次□□出声,她咬住了自己的手背。这么一来,不管江余钦怎么按,她都没再叫过。   享受完拾光传媒大总裁的按摩,林织感觉好了不少,她想礼尚往来回报一下,但被江余钦拒绝了。江余钦说他要去洗个澡。   林织听了微愣,脱口问:“现在吗?”   他们才刚刚结束晚饭,现在就去洗澡总觉得对胃有点不友好。   她想到江余钦平时也没吃完饭就立刻去西洗澡的习惯,于是说:“钦钦,不着急的话,过会儿再去吧。”   江余钦闻言看她一眼,目光沉沉,说:“着急。”   “诶?”   着急什么?   工作吗?   江余钦表情淡淡,说:“因为你没听话,叫了。”   “什么?”林织没听太明白。   江余钦没再解释,转身朝楼上卧室走去。   林织看着他的背影回想他的那句话,半晌,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坐直身体,两秒之后又陡然软倒,埋进抱枕里,遮住自己的脸。   啊。   她悟了。   ***   林织看似在看电视。   看似。   她的双眼一直盯着前面的电视屏幕,眼眸却处于失焦状态。   电视中的财经节目早已结束换上了其他新闻,林织却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看着……   江余钦自从上楼后就没再下来,期间他有回到楼梯口提醒她早点睡,但没有下楼,不知是去了书房还是睡觉去了。   林织漫天神游,等电视里的节目换了一波又一波,她终于回过神来。   此时已过十一点,她一言不发地关掉电视,踏上静悄悄的二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极为漫长的澡。   洗完澡,换上睡衣,她又从房间里出来,最终来到江余钦的房间门前,静静站立许久。   她有些犹豫地推开了面前的门,轻轻地,像是怕吵醒了里面的人一样。   房间里没有灯光,但有和她一样偷溜进来的月光,月光告诉她,江余钦正在床上睡着。   她放轻了脚步,爬上床,躺在了江余钦旁边。   她心跳跳得飞快,双手抓着被子,偏头去看旁边的江余钦。   江余钦闭着眼,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她撇了一下嘴,也闭上了眼。   两分钟不到,她再次睁开眼,朝江余钦的方向挪了一点。这在这时,江余钦突然开口说话了。   “怎么到这边来了?”他问。   林织缩了缩脖子,不答反问:“我吵醒你了?”   “没。”江余钦道,“一直醒着。”   “……哦。”   林织始终没回答江余钦那个问题,江余钦也没再问,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说:“睡吧。”   “……好。”   林织的身体倚靠着熟悉的怀,心跳怦怦怦。   她没有闭眼,而是盯着虚空出神,似乎在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钦钦,你睡了吗?”   江余钦没说话,用手捏了捏她的腰,以此代替回答。   林织觉得痒,颤抖了一下。   她突然将江余钦搭在她腰间的手扯开,而后坐了起来。她突然做这么大的动作,江余钦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睁开眼看她,问:“怎——”   “么”字还没说出,见林织朝他压过来,下一秒翻身跨坐在了他腰间。   月光朦胧,视线朦胧,江余钦看不太清林织的脸,却能感觉她正注视着他。   “钦钦啊。”她喊他,声音依旧软软糯糯,像浇了焦糖的布丁,甜。   她双手撑着他的胸,倾身在他耳边羞涩低语,“钦钦,我可以将我交给你呀。”   江余钦闻言眸色骤然沉凝。   恋人娇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引诱着他将她压倒,将她吞噬殆尽。   可是……   他缓缓抬起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很高兴。”他说,嗓子哑哑的。   “但是……”他克制道,“不是现在。”   林织浑身一僵,脸上血色退去,有点无措:“钦钦不想要我吗?”   江余钦拥住她:“不是这样的。”   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的耳垂,这才说:“因为没有准备……”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出某个著名产品的名字,林织被他的话烫到,脸颊迅速红透了。   是的,他克制的原因只有一个——万年单身的他没有在房间里备置某某亲民产品。   他的恋人刚刚才积极地参加完专业培训,正打算一展拳脚,一定不会想要在这个关头怀孕生子。   他不能拿她的人生冒险。   “所以……”江余钦躺了回去,拉好被子,闭着眼念清心咒。   “乖,睡吧。”   这是江余钦对林织独有的温柔。   林织深刻感受到了那份特别的体贴,嘴角微微扬了扬。   “好。”她低声应道,紧接着闭上了眼。   不久,她沉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还是小小的一只,扎着小揪揪,穿着公主裙,眼角挂着的金豆子。   啊,小小的她是个爱哭鬼呢。   和她站在一起的是个穿着礼服的男孩子,比她大一些,但面孔稚嫩,看得出年纪不大。男孩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疏离气息。   林织有点怕他,特别是在她失手摔碎了对方的“传家之宝”的此刻。   是的,就在刚刚,她捡到了男孩掉落的吊坠,追着还给他的时候却狠狠摔了一跤,把那个玉质吊坠给打碎了。   男孩说,那是他从他的爸爸那里继承来的传家之宝。   林织傻眼了,她竟然把人家那么那么珍贵的东西给打碎啦!   她急了,眼角冒出了金豆豆。   “那个……那个……”她看着躺尸地上的碎玉,绞着衣角扭扭捏捏,“对不起,我赔、赔你啊。”   男孩面上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漠:“赔?”   “好啊,这个吊坠是我要在将来送给我的伴侣的,你打碎了它,等你长大,就赔给我当我的伴吧。”   “啊?”   男孩自顾自将碎成两半的玉坠捡起,将其中的一半递给林织,说:“拿着你的罪证,未来我会来找你的。”   “咦?”   林织眨眼,再眨眼。她看看索要了赔偿就转身离开的男孩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碎玉,有些懵。   伴侣倒是什么啊?   刚满三岁涉世未深的她咬着嘴唇想。   早上,林织醒来,回想起昨晚的那个梦,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竟然在江余钦的床上梦到了……封杨。   这可真是……   是的,昨晚那个梦直到现在还清晰地保留在她的脑海里,梦里的内容其实是她三岁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她参加一个宴会,在宴会上遇到了封杨,失手把封杨家的传家之宝给打碎了,被封杨索赔,要求她长大后给他作伴。   封杨曾在“幻想者号”上说她欠他的,说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和封杨交往,就是为了兑现小时候的约定。   不过,封杨并没有要求她做他的伴侣,只是说交往一个月就好了。   虽然说是交往,但封杨其实并没有把她当成是真正的女朋友,和她相处的时间也很少。   就这样,一个月稀里糊涂就过去了,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   林织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封杨为什么要她做他女朋友,他不喜欢她,让她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也不要求她尽女朋友的责任,这样一来,整得好像他只是需要一个女朋友的名头而已。   林织搞不明白,唯一的解释就是,封杨喜欢开玩笑,所谓的交往一个月也只是他开的那些玩笑中不起眼的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长达二十年的约定,林织对它并无清晰的记忆,她当时才三岁,还太小了,只因为那块碎玉一直保存在她身边,她才模模糊糊记得的确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过。   好吧,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应约过了,事情就应该这么过去。   是的,必须如此。   想到这里,林织晃晃脑袋,将昨晚的梦抛在脑后。   她翻了个身,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江余钦,喊他:“钦钦,起床了。” 第六十三章 番外*惊喜   林织上午有个任务, 她要去穆思思的经纪公司替其解除卖身约。   穆思思是被星探挖掘后进入经纪公司培养, 然后很快就从流水线上下去, 报名参加了《你爱》的选拔。   林织既然已经认穆思思为妹妹了,自然不可能让一个未成年继续压榨自己的才能来养活自己。   至少在她成年以至独立之前,林织希望她是自由的, 无忧的。   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小经纪公司并不能为穆思思提供太多资源,只会趁她懵懂的时候, 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她的剩余价值。林织作为其监护人, 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 解除合约是有必要的。   这件事不是林织的心血来潮,她是经过了半个月以来的慎重考虑, 再加上和穆思思的讨论之后才决定在今天前去解决的。   这一次只是她跟对方经纪公司的初次交涉,因此林织没有带上穆思思同去。   她一开始是想带着穆思思的,但穆思思今天要跟随李姐去学校看看,无暇无能。   是的, 林织打算帮穆思思解除身上的合约以后,送她去学校读书,不是那种普通学校,而是专门的音乐类培养院校。   林织早就为其挑选好了几所合适的学校, 就看那个孩子在实地参观后喜欢哪一所了。   回归正题, 林织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去穆思思的经纪公司,她不是一个人去, 她对谈判什么的一知半解,为了提高效率, 她申请了一个强力外援,即江余钦的得力助手——梁宣。   林织对梁宣的能力十分信得过,对他寄予厚望。   而梁宣不负她的期望,进了穆思思的经纪公司不到一小时就把对方老总搞得丢盔弃甲。   对方公司愿意放人,但有一些解约细节需要进一步讨论,因此约了一个两天后的饭局。   林织和梁宣知道对方老总是想借饭局攀攀拾光传媒的关系,但没有说破,应了。   林织从经纪公司出来,发现时间比她预想中的要早得多,不由愣了愣。   她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搭了梁宣的便车,打算去江余钦的公司一趟。   她没有搞突袭的意思,去之前她在电话里告知了江余钦。   林织没有坐专车直达公司,而是选择在临近公司的某条街上就下车了,下车原因是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的,熟人,前同事。刚刚那一晃而过的刹那,她的确感觉看到了以前的同事,就在街对面的那家餐厅前面。   因为看到了同事,凭借一股冲动,她提前下车了。   等她走到那家餐厅前,她莫名开始紧张,不由做了个深呼吸。   踏进餐厅,与门外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迎面扑来,热闹,生机勃勃,是华夏人特有的餐桌氛围。   在近几个月里,林织几次去餐厅吃饭都是跟江余钦一起,而江余钦喜静,选择的都是氛围清雅的餐厅,和现在她所处的热闹场面千差万别。   她晃了个神,见一个穿着餐厅制服的服务生来到她面前。   “客人,一个人吗?请往这边走。”服务生微笑道。   林织回神,下意识地望了一下四周。   见此,服务生询问道:“您找朋友?”   林织迟疑着点了一下头:“是名女性,年纪二十七八,穿着……”   她形容了一下她刚才所见。   她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服务生身上,因为这里的客人太多了,流动性也大,服务生不一定见过,见过也不一定记得。   她只是随口一说。   可万万没想到,服务生竟然真的知道!   “您说的可是那位?”服务生说着,手指指向窗边的餐桌。   林织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她没看错,真的是她!   她找到了人,朝服务生道了声谢,几乎迫不及待地朝窗边的前同事走去。   随着越来越近,她心中的激动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好久不见了……   她心中默默念叨,怀念的心情几乎破体而出,就在这时,她的背后突然冲出一人,那人大力撞上她,然后又越过踉跄摔倒的她冲到窗边的位置,“啪”的一声甩出一巴掌!   静默。   原本热闹的餐厅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食客们张着嘴纷纷目瞪口呆。   服务生们也齐齐愣住,忘了反应。   “该死的狐狸精!该死的狐狸精!都怪你!都怪你勾引我儿,都怪你!”穿着得体的妇人很不得体地扑上去,扭打窗边的女性客人。   林织听到了叫骂声,心中感觉不妙,等她急急忙忙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发现那位被甩了一巴掌并被冠以“狐狸精”的女性食客不是别人,正是林织的那位前同事!   没有多想,她冲过去想要拉开那位妇人。   “请等一……”   她想劝阻妇人冷静,可她只是刚刚靠近,就被那妇人的胳膊肘捣中了胸口,顿时退后两步,疼得说不出话来。   林织的举动激活了现场,大伙儿纷纷从愣神中醒来,有害怕被牵扯进来逃远的,也有跑过来拉扯阻止妇人的,更多的是聚过来看热闹的。   林织也被某位食客扶住,问她有没有事?   她捂着胸口缓和阵阵疼痛,摇头说没事。   很快,妇人被拉开了。   餐厅经理来了。   妇人被人制住了双手,但依然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林织的那位前同事,嘴里不停地冒出难听的骂词。   餐厅经理眉头深皱,一副“麻烦来了”的愁苦表情。   “这位客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他维持着该有的礼貌询问那位妇人,妇人却一点也理他,只顾着咒骂。   餐厅经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又问了几遍,那个妇人这才第一次正视他。   “你是经理?”妇人问他,下巴微微抬高,很高傲一般。   餐厅经理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是的。”   妇人露出嗤嘲的表情:“你家餐厅不挑客人是吧?为了赚钱,什么猫猫狗狗都往里面放是吧?”   妇人的话惹了众怒,不少围观群众对着她回骂。   林织早被挤出了包围圈,没法看清里面的场景,只能听着声音干着急。   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织心里急着想知道的事情,终于在餐厅经理一再忍耐地追问之下渐渐明晰了。   原来这个妇人有个儿子,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妇人原本看不上这个女人,期间一再阻拦,可这个女人也并不喜欢妇人的儿子,并且已经有了恋人,妇人的儿子得知这事后心情郁郁,又被自己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一再数落,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   现在妇人的儿子还在医院抢救,妇人心中愤怒,把悲剧的原因强加在女人身上,追问到了女人的行踪,跑来就是一顿打骂。   这个无辜的女人就是林织的前同事了。   真相明了了,大家都对妇人感到无语。   妇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嚷嚷着要让女人给自己儿子偿命。   正闹得不可开交,林织的前同事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表情痛苦地呻|吟出声。   众人察觉到不对,问她是不是被伤到了哪儿。   “装吧继续装吧!戏做得挺足啊!”妇人嗤道。   林织的前同事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痛苦地抓住了旁边的食客的手:“帮我……叫辆救护车。”   这个时候,林织终于挤进了包围圈,可她刚刚进去,还没来得及跟故人见上面,对方就昏倒了。   !!!   没有耽搁,餐厅经理立即打了急救,不久,救护车来了,林织表明了自己患者朋友的身份,随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林织的这位同事终因被诊断为肠破裂而被送上手术台,妇人也到了医院,看到诊断哑口无言。   林织接到了江余钦的来电,问她怎么还没到,林织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并说她现在在医院,去不了公司了。   江余钦听了让她照顾好自己,他一会儿就到。   林织本想告诉他不用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回了一句“嗯”。   眼下待在医院里的有林织,有餐厅经理,有伤人的妇人,还有刚刚赶来的林织前同事的恋人,他们都在等待手术结束。   等待的过程气氛异常沉闷。   林织前同事的恋人姓周,他听说女朋友出事匆匆赶来,得知自己女友被推上了手术台,性格温和的他也差点忍不住脾气动手揍人,但被餐厅经理和林织合力拦下来了。   餐厅经理拦那位周先生是因为不想事情变得更麻烦,林织则是认为……   “别动手,根据伤情鉴定,如果报警的话,能判个几年的刑吧。”——林织认为能够借助法律手段,就别脏了自己的手,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是虚张声势,那个妇人就是没轻没重,硬是把个无辜之人揍出了个二级重伤!   林织这话一出,那个妇人突然站起来,神色慌张。   听到报警和判刑等字眼,一直表现出“我有钱,我无所畏惧”的她终于有点慌了。   她的突然起身吸引了林织等人的目光,而她则丢下一句去洗手间就匆匆跑了。   周先生怕她跑路,冷着脸跟在她后头,看到她真的进了洗手间不是逃跑,这才停下,守在外头。   他烦闷地拿出烟,想抽一支,记起这是医院,又塞了回去。   洗手间里,妇人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飞快地播出一个号码,一见对方接通,立即焦灼地喊出:“宝贝,这一次,你一定得帮帮妈妈!妈妈……”   ……   妇人接完电话,回来后像是找到了支撑一般再次变得淡定。   林织微微皱眉,心里猜测着这位到底在洗手间里干了什么。   半个小时后,江余钦来到了医院。   四十分钟后,手术还没结束,妇人的电话突然响起。   妇人听到铃声眼眸一亮,迫不及待地点了接通。她跟电话里的人聊了几句,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周先生,说:“喂,接个电话怎么样?我女儿有话对你说!”   周先生迟疑,没有立即接过来。   “这是什么电话?”他警惕道。   妇人不耐:“就是电话啊,反正不会是电话炸|弹!”   周先生仍在犹豫,江余钦忽然伸出手,拿走了手机。   他对着手机问了一句:“有事?”   “你就是周阳?我是拾光传媒江家人,你可以称呼我为江小姐。首先,我对我妈的行为向你表示歉意,再者,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可以私了,如果你们不报警,我们这边可以给你五百万的赔偿……”电话里的女声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态度高傲,一点也没有道歉的诚意。   江余钦神色淡然地听着电话,等到电话里的人说完,这才云淡风轻地问:“江明瑶,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电话里的女生不再从容,惊呼,“小叔?!”   真是的是……人生无处不惊喜。 第六十四章 番外*求婚   相比于江明瑶的惊讶, 洞察电话另一端的人竟是自己的小侄女的江余钦表现得十分淡定, 他语气未变, 问:“你记起来了?”   江明瑶再无刚刚的趾高气扬,结结巴巴回了一句:“记起来了……一部分。”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失忆,只是闯了祸, 为了躲避惩罚这才谎称失忆,并借此逃到国外避风头。   她原本扮演失忆患者扮得好好的, 可就在刚刚, 她太过惊讶, 以至于脱口叫江余钦为小叔了,这暴露了她还记得江余钦这一事实, 不得已,才用“记起了一部分”这样蹩脚的话来圆谎。   江余钦听了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问:“哪一部分?”   江明瑶不敢再出一点错了,斟酌词语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是一些亲近的人。”   “比如你母亲?”江余钦问。   江明瑶:“……”   谁也无法体会她现在的心情, 那滋味简直五味陈杂!   她的父亲一夜风流有了她,母亲却轻易就被金钱诱惑,拿了钱把她留在江家。   好吧,对于那个女人的做法, 她其实是心怀感激的, 因为如果那个女人当年抵御住了金钱的诱惑,她可就没有机会成为现在的人人羡慕的江家大小姐了!   江明瑶从小就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 自然也知道自己有个怎样的母亲。   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是在她十六岁那年悄悄找到她的,前来表明自己的爱, 顺便倾诉一下自己当初多么多么迫不得已,并祈求她的原谅。   请求原谅?   江明瑶当年轻易就原谅了对方。   为什么呢?   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不缺物质也不缺爱,金钱和精神双双富足,所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到她面前说要当她的妈妈,她觉得身边多一个这样的角色也无所谓。   于是,她们悄悄来往了好多年。   她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但对血脉相连的对方没有太多手足情,和“母亲”一样,都可有可无。   那对母子有时候会管她要钱,她开心了就会给,反正她是江家大小姐,施舍出去的那一点钱财就当买个好心情,不算亏。   她把自己捧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上面俯视着自己的生母和弟弟,看他们依赖于自己的施舍存活,这给她带来了异样的满足感,就像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够支配别人的人生的神!   她沉醉于此,因此觉得一直养着她的那个所谓的母亲和弟弟也没关系。   长久以来,对于那对母子,她没有感觉到太大的负担,直到现在。   母亲为了弟弟闯了祸,求到她面前,她应了,却不想那那个女人惹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小叔!   这可把她害惨了!   此时她在心里咒骂那对母子,骂他们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不用说,接了母亲的求助电话是她最懊悔的事!   “小、小叔……”经历过江余钦的冷酷对待,现在的她有点害怕江余钦了,“我……”   她想解释,但她小叔打断了她的话,问她:“几年了?你跟你妈见面几年了?”   江余钦的声音有点冷漠。   江明瑶听了一哆嗦,喏喏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脑子病了,没有人陪我,有个女人来到我面前说是我妈妈,我……信了。”   “我很孤独啊,没有人陪着我,一个人也没有。”   她打起了感情牌。   江余钦却没有被她打动,他语气淡漠:“你爸当初给钱的时候似乎说过,让你妈不许靠近你。”   江明瑶:“……”   她打算一装到底,“小叔,我真的不记得了……”   江余钦闻言沉默,半晌,他再次开口,说:“江明瑶,你的演技有点烂。”   手机另一端的江明瑶猛地一噎,说不出话来。   江余钦接着道:“你的母亲涉嫌故意伤害罪,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妄图插手,你要是真觉得孤独,可以去监狱里陪她。至于你……一个满口谎言、目无尊长、借着拾光传媒借着江家欺压普通民众,以此败坏江家名声之人,江家不敢留。”   江明瑶:“!!!”   她失声叫出,“不!小叔,你听我说……”   江余钦没有听她说,挂掉了手机。   通话结束,他将手机递还给依然呆滞住的妇人,后者愣愣地接过,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江余钦看。   江余钦偏了偏头,看向她,问:“有事?”   妇人脖子一缩,没敢接话。   她听到了刚才的通话内容,明白了江余钦的身份,有点怕他。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次恐怕是难逃牢狱之灾了,原本她还想让自己的女儿来摆平麻烦,现在却寄托无望了。   她失去了最大的凭仗。   先前她有多有恃无恐,现在就有多害怕,垂着头,不敢放肆。   老天!她为什么偏偏惹到了江家人!她明明只是打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勾引自己儿子的老女人啊!   怎么会这样……   听刚刚那通电话讲,她的女儿似乎也被牵连了。   这是她感觉唯一欣慰的地方了。   没错,是欣慰。   她的女儿虽然给她钱,但一直不把自己当个母亲尊重,看自己就像看个乞讨的乞丐一样,她忍气吞声,一直宝贝宝贝地喊,其实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要不是她把她生下来,她能在江家当个小公主吗?   呸!   她的宝贝只有她的儿子!可怜那孩子还在医院抢救,可怜……   她一想到自己儿子可能无法活着走出急救室,而自己也将牢狱加身,突然感觉人生无望。   她的情绪持续走低,低迷到某个点后,忽然间她一扫先前的灰败,精神变得奇异地亢奋。   “啊哈哈!”她抬起头,放声大笑。   林织被她的笑声骇了一跳,条件发射地看向她。   江余钦察觉不对,下意识地将林织拉到自己身后,说时迟那时快,大笑的夫人蓦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林织等人莽撞地冲了过来,然后……她被撂倒了。   被及时赶来的警察。   警察叔叔英勇无敌,一脚撂倒持刀的妇人,后者头部撞到地板,当场昏迷。   林织:“……”   如此戏剧性地发展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医患纷纷鼓掌,大声称好。   警方带走了妇人,不久,林织的前同事结束了治疗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切平安。   戏剧至此落幕,结局为喜。   林织留了下来,等到那位前同事醒来,及时送上关怀,顺便也问了问报社的事。   同事闻言苦涩笑笑,说:“我已经离开团队了……有一段时间了。”   林织惊诧,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团队就像金字塔一样坚韧牢固,不想,在她失忆期间早已四分五裂。   “……怎么会?”她低声喃喃,有点难以接受。   同事说:“抱歉啊,我很爱我们的团队,但是啊,我的家人生病了,我得赚钱给家人治病,我所热爱的那份工作无法为我提供我现阶段的金钱需求。”   “我很抱歉。”她捂着脸,沉声道歉。   林织听了哑然。   许久,她才失神说道:“你不需要道歉的……”   是的,不需要道歉。   有的时候,人们所追逐的梦想是与现实相违背的,这个时候不盲目追逐自己所热爱的那条道路,选择面对现实,这也是有担当的行为。   是勇者。   林织佩服她。   留下来陪这位受伤的前同事聊了聊,直到对方疲倦入睡,林织这才离开医院。   走出医院时天已薄暗,江余钦一直陪在她身旁,沉默着,好似十分没有存在感,但只要她一转身就能看到他,而他始终维持着这样贴心的距离,守着她,不离不弃。   林织心中一动,有那么一刻情难自禁。   她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钦钦——”   “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一成不变的东西吧。”她感慨道。   江余钦侧头看她,沉默片刻,回说:“大概。”   “我有点害怕。”她说。   如果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那么,会不会明天就有什么东西变成了她所陌生的模样了。   江余钦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说:“不怕,我陪着你。”   “变化也不是那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他说,“就比如我对你的爱,明天会比今天多一点点,虽然变了,但并不可怕,不是?”   林织蓦地睁大双眼。   她的眼中有虚化的暮色,有真真切切的他。   “钦钦……”   “嗯?”   “你还想娶我吗?”她问。   那么好的钦钦,她得趁着不可预测的变化到来之前,守住了!   另一边——   江余钦:“!!!”   被……求婚了?   江先生呆愣住。   ——你还想娶我吗?   江余钦听到这句话从自己的恋人口中说出,既惊又喜,惊喜之余还有点微妙复杂。   此时此刻距离他上次求婚被拒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他觉得时间过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进行第二次求婚尝试。前不久,他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对明星因为求婚上了热搜,他浏览了那条热搜新闻,被里面奢华梦幻的求婚场景所吸引,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朴素的求婚,心里盘算着一场超大型求婚,结果……   被抢先了。   竟被抢先了!   江先生难得地有点呆。   “咦?”他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   林织也有点呆,她本以为自己的求娶立刻就会被答应,可不想……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呆愣着。   “钦钦啊!”林织难为情了,捏了一下江余钦的手指,一句一顿地问,“你、不、想、吗?”   江余钦:“……”   他嘴角一抽,“……想的。”   林织又害羞又气恼:“你回答得是不是有点勉强了?”   江余钦默了默,决定实话实话:“你把我想要做的事抢先做了。”   林织:“……”   她眨眼,悟了,顿时不恼了,抿着嘴唇笑笑,“有什么关系?由谁提出都一样的,是吧?”   江余钦“嗯”了一声。   林织脸红了,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所以呢?我们这是定下了么?”   江余钦默默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发顶,道:“嗯。”   林织闻言抬起头,扬起嘴角,露出两颊甜甜酒窝。   暮色柔和,晚风温柔,风中捎来爱的讯息。   “钦钦,我爱你。”   “嗯,我也是。” 第六十五章 番外*傲娇   A市弘安县黎塘镇。   这里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恬静古镇, 规模很小, 并不被众多游客所熟知。   林织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 第一次来到这里。   此时载着她的车子驰走在乡镇自建路上,车窗之外,小小古镇隔着稻浪与她遥遥相望。她惊叹于掩映在绿荫中的小镇的古朴与宁静, 也惊叹于闪烁在稻穗上沉甸甸的丰收。   远处有村庄农田,更远处有山脉连绵, 这里是黎塘镇, 一个隶属于A市的偏远小镇。   林织来这里是为了探望一个人, 一个传奇人物,一个开拓了传媒新世纪唯一获得传媒大亨这一尊称的人物——江德阳江老。   当然, 对于同行者江余钦来说,他不是来瞻仰传媒大亨的,只是来探望自己的祖父。   江德阳年过古稀,于两年前来到这黎塘镇疗养, 自此在此安居两年之久,很少再出黎塘镇。   黎塘镇商业并不发达,但山水养人,因此被某位房产商看中, 在靠近古镇的一处辟出一片主打休闲疗养的别墅区。   江德阳江老就住在别墅区里。   车子行过林荫道, 没入大片香樟林,走出香樟林, 视野顿时开阔,数栋灰白小别墅整整齐齐。   江余钦将车开至其中一栋, 在门前停下。   帮佣闻声而来,看到车窗后的江余钦愣了愣,急急忙忙开门让其进来。江余钦将车停在院内,从车上下来。   “少爷——”两名帮佣齐齐喊。   江余钦对她们点了下头,而后绕到副驾驶,将门拉开。   “在做什么?”怎么还不下车?   坐在副驾驶位的林织搓了搓手,望着车外的江余钦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钦钦,我紧张了。”   江余钦探手撸了一把她的头毛,说:“又不是第一次见。”   林织吸了吸鼻子:“不一样。”   以前她见江老是作为世家小辈,现在则是作为江余钦的女朋友,甚至未婚妻,不一样了。   “况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江老避世许久,就连江家自家人来访都不一定能见到人,何况她呢!   她是真的紧张。   但总要踏出这一步。   这么一想,她鼓了鼓脸颊给自己打气,终于从车上下来了。   下来的时候身体因紧张有点发软,差点摔倒,被江余钦及时扶住。   旁边的两名帮佣看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传递着心照不宣的讯息。   江余钦扶着林织看向其中一名帮佣,问:“祖父在哪?”   帮佣回答:“老爷约了友人去钓鱼了。”   江余钦:“……”   外出了啊,真不巧。   江余钦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帮佣摇头:“不知。”   江余钦默了默,又问:“在哪里钓鱼?”   帮佣担心口头描述不清,提出带路,江余钦自然不拒绝。   于是在帮佣的带领下,林织和江余钦走出院子,朝着别墅区深处走。   林织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别墅区规划得十分不错,不管是景观还是公共设施都体现出了疗养别墅区该有的特质。   而这里的住户把这些特质都好好地利用起来了。   这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养老社区一样,住户们要么约在一起散步,要么三五人聚在一起聊天下棋,整个小区透露出一种既祥和又生机勃勃的感觉,十分舒心。   但它只是像普通的养老社区罢了……林织知道,要追查起来,这里的随便一个老人拎出来身份都特别吓人。   林织观察着周围的时候和一个在自家院子外休憩的老人对上眼了,她下意识地朝对方笑笑,后者也自然地回她一个慈祥的笑脸。   林织想,她大概知道江老为什么愿意在这里定居这么久了。   如果是她,她也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安度晚年。   她心中正感慨着,领路的帮佣忽然开口道:“少爷,就在前面。”   林织闻声回神,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住宅区,来到了住宅区后面的一个天然湖泊。   湖泊不大,周边扑了地砖,湖边修了钓鱼台,算是简单开发过了。   林织在钓鱼台上看到了三位老人,坐在中间的正是江老。   一瞬间,林织放松的心又收紧了起来。   她无意识地抓住了江余钦的衣角。   江余钦感觉到她的紧张,侧头看她一眼,随后牵住了她的手。   “放松。”他低声道。   林织嘴唇抖了抖:“这就跟我第一次交稿给我们主编一样,虽然觉得自己写的不差,但依然担心会被否决。”   江余钦:“……”   “能走吗?”他认真地建议,“要我抱着你走吗?”   林织:“……”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江余钦抱到对方祖父面前的场景,打了个寒颤,突然不紧张了。   “我觉得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好。”她也认真地拒绝道。   江余钦眼中划过浅淡的笑意,说“嗯”。   帮佣的领路到此为止了,她提出撤退,江余钦没有阻拦。   两人踩着脚下的青色地砖朝钓鱼台走去,刚刚走近,被江老和他的两个友人察觉。   在林织的印象中江老是个不苟言笑十分威严的长辈,气势很足,不像寻常人家的老人那样和蔼,一段时间不见,江老仍然是记忆中的江老,一点没变。   他看到江余钦,正颜厉色地说:“你还记得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林织有点怕江老,江余钦却不怕,他面色不变,回说:“差一点就忘记了。”   “差一点就忘记了?!”江老面皮抽动,似要动怒。   林织吓了一跳,紧张地握紧了江余钦的手,哪知江老的怒气只是一个哑炮,下一秒便沉闷道:“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吗?”   江余钦说:“不是,是来给你介绍你的未来孙媳的。”   这个话题转换得之迅速,林织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江老闻声将目光挪到林织身上,顿了顿,问:“林家的丫头?”   林织慌慌张张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您好,我是林织。”   林家和江家一向交好,但自从林织的爷爷奶奶去世后,架起两家友谊桥梁的便变成了林织和江余钦的父辈,林织和江老见面的机会甚少。   江老以前对林织只有模糊的印象,现在却再清晰不过了,因为自家那孙子说……   孙媳吗?   江老面上看不出多惊讶,心中却掀起了小漩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孙子会和林家的丫头结缘。缘分果然奇妙……   他正打量着林家丫头,旁边的友人却坐不住了。   “哎呀,老江,有福了啊,得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孙媳妇。”   “来来来,乖乖,过来爷爷这边。”   “丫头,拿着这串佛珠,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诶!别抢我的话啊!我这块玉还没来得及送呢!”   ……   江老:“……”   他嘴角抽抽,看着左右两边的友人争先恐后地送礼,送完礼拉着丫头的手“爷爷”“爷爷”地自称,怒了。   ……自家的孙媳妇,他还没听到喊爷爷呢!   林织只是晃了个神,一回神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和一串紫檀佛珠,身边还多了两位“爷爷”,惊诧得张大了嘴。   她求助地看向江余钦。   江余钦对上她的视线,道:“左边的是郑爷爷,右边的是魏爷爷。”   “……两位爷爷好。”她闻言乖巧地道好,末了托着手里价值千金的礼物,觉得有点烫手,“这……玉,还有佛珠……”   江余钦道:“收着吧。”   事实上他第一次见祖父的这两位友人的时候也被好好关爱过一番,知道如果现在拒绝后面会有多麻烦。   林织眨眼:“可、可以收下吗?”   郑老和魏老笑呵呵:“收下啊,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不上我们的礼物了。”   林织:“……”   她舔了舔嘴唇,忐忑不安地小心收好。   “谢谢两位爷爷。”她不忘道谢。   她这乖巧的模样显然深得两位老人的心,当下笑起来。   “哎哟,好乖好乖。”   “哎,好想拐回去给自己孙子当媳妇儿!”   “老魏,你又乱说了,你看老江的脸都黑了!哈哈!”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来回侃,气氛热烈,全然忘记了他们还在钓鱼中,不能喧哗。   江老斜眼看自己的两位友人,心中气恼他们抢了自己的先,不仅先被自己家的孙媳叫了爷爷,还先送出了见面礼,实在可恨。   林织不知江老心中所想,看他脸色沉沉,以为自己不受他喜欢,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江余钦察觉到她的心思,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林织听了睁大眼了,用眼神回问——真的吗?   江余钦朝她点了下头。   两人间的互动落在江老眼中,后者眼皮一掀,问:“在说我坏话?”   林织立马摇头:“没!”   江老不信,紧盯两人几秒,突然起身:“先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钓具。   林织赶紧前去帮忙,被江余钦拉到一边,由他去收拾。   林织没有坚持,站在一旁偷瞄江老,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看去。她立即闪躲,不看了。   江老:“……”   他嘴角抽抽,让林织和江余钦两人先走,自己留下来问自己的老友:“老魏老郑,我看起来很可怕?”   两个老友煞有介事地点头,齐声说:“像冷面煞神。”   江老:“……”   他冷哼一声,装作不介意:“这是威严!”   这么说着,一转身他便扬了扬嘴角,试图露出像友人那样和蔼的讨人喜欢的笑。   但很不幸,初次尝试,他失败了。   江老:“……”   另一边,湖边的小路上,林织紧紧靠着江余钦,小声偷问:“钦钦,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爷爷真的是傲娇?”   江余钦深有体感,回说:“嗯。” 第六十六章 番外*吉日   江老回到别墅, 周边不再有多余的人来分薄自己未来孙媳的注意力, 顿时感觉舒畅多了。   他心情颇好, 背着手,脚步轻盈。   两名帮佣在别墅里埋头做事,听到声响匀出注意看一眼, 发现自己服侍了许久的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饱满精神,有点诧异, 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帮佣们照顾江老许久, 能洞察江老的好心情, 但林织和江老刚刚见面没有培养出那种交心的默契,因此看不出什么, 在她眼里江老依然木着脸一板一眼,对她有点冷淡。   “冷淡”的江老进了院子,见一名帮佣在院子的洗台上处理着什么,多看了几眼, 问:“在做什么?”   帮佣笑着回说:“少爷和小姐带来了一些海蜇,我泡水处理一下,过两天吃。”   “海蜇?”江老看一眼林织和江余钦,哼了一声, “我不喜欢海产品。”   帮佣笑笑不语, 不戳破自家老爷的小谎言。   江老又看了几眼,准备进屋了, 转身之前又提了一句:“别用辣。”   帮佣笑着道:“不吃辣,准备用来炖猪骨。”   海蜇头猪骨, 那算得上一道特别适合老年人的药膳了。   “除了海蜇,少爷小姐还带了一些别的,比如川丹参之类的,中午能吃上。”帮佣说。   江老从帮佣嘴里感受到了孙辈的用心,嘴角忍不住上翘,为了掩饰这一点,他冷哼一声,装作不满意:“哼,尽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完,朝屋内走去,落座于客厅的雕花椅。   林织局促地看一眼江余钦,小声道:“你爷爷好像不喜欢我挑选的食材……”   黎塘镇气温适宜,最适合夏天避暑,这里有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又有如诗如画的曼妙山水,可地理位置略偏,对于某些食材的购入有点麻烦,林织就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特意挑选了一些适合做药膳又美味的食材带来,可惜……   江余钦看一眼屋内的祖父,扯了扯嘴角,回说:“他只是爱在心中口难开,傲娇。”   林织:“……”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跟着江余钦进了屋。   刚进去,江老用眼神示意了他们一下,让他们坐下。之后帮佣端上茶水,林织有点渴,想喝茶,但茶是刚泡的,很烫,想要用它解渴的话就得一直抱着茶杯吹气,可觉得长辈在前,她这样有点失礼,便忍着没去动。   江余钦比她自在得多,做了她想做的,惹来她羡慕的一瞥。   林织看着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为分散注意力,她迫使自己转开视线。   这时,江老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林织:“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林织没料到自己被点名,愣了一下,回答:“很好,周围很安静,空气也新鲜,还很凉快。”   不久前高温席卷了A市,晒坏了不少A市市民,林织也是深受高温之苦的人之一。   江老道:“既然这么好,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一段时间?”   江老的这话一出,林织还没反应,江余钦先代她开口了,他淡淡道:“不愿意。”   江老的眉梢抖了抖,第一次拔高声音:“混小子!没问你话呢!”   他就这样吼出声,破坏了他一直展现出的威严感。   “你这混小子不想陪我就罢了,还不让我找别人?”老爷子瘪了下嘴,话里莫名透露出几分委屈。   林织没想到江老还有这样的一面,惊讶之下微微睁大了眼。   这时江老的目光朝她横扫过来,又道:“丫头呢?你的真实想法是……?”   林织自然是愿意的,她刚准备开口,江余钦突然伸出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抵在她唇上,说:“凉了,可以喝了。”   林织:“……”   江老:“……”   江老的手也开始抖了。   林织看看江老又看看江余钦,“啊”了一声。   江余钦顺势将茶杯微微倾斜,淡淡说:“喝吧。”   林织下意识地啜了几口。   茶水下肚,滋润了她干涸的口舌,虽然时机不对,但她的确感觉到舒畅不少。   江老看着两个年轻人的互动,眸光闪了闪,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欣慰。   在所有的小辈里面,他最担心的就是看似独立的江余钦了,他的这个孙子因为父母关系冷淡,对这个孩子关怀甚少,以至于他在成长中走歪,变得疏离冷漠,对群居生活以及人际交流一点也不感兴趣。   江老一直怀疑自己的这个孙子会孤身到老,所幸这样悲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的这个孙子终究遇到了对的人。   江老倍感欣慰。   想到这里,江老看向林织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   林织察觉到这束目光,以为江老还在等自己的回答,便稍稍推开江余钦的手,以表真诚:“我愿意的,我愿意留下来陪您。”   江老见她乖巧,对这个未来孙媳越发满意,说:“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真的想要留你下来陪我这个老家伙。”   “咦?”   “撇开这个不谈。”江老又拿手指敲了敲桌面,作沉思状,“丫头,你喜欢游乐场不?”   “啊?”这个话题转弯太急,没能顺利接上林织的脑回路。   江老又重复了一遍:“游乐场。”   林织不知江老这么问的用意,便保守回答道:“喜欢……吧。”   江老说:“喜欢就好。”说完,顿了顿,接着道,“我在A市那边投资了一座主题游乐场,快要竣工开业了,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作见面礼吧。”   老爷子大手一挥,便壕气冲天地送出了一座游乐场。   林织听得目瞪口呆,望向江余钦,后者神色淡然,代林织说:“谢谢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从容道:“那也是我的心血,记得好好经营。”   他说完又不着痕迹地观察起林织的反应来,见她此时的惊讶程度比收到友人送出的破玉破手串更甚时,心中顿时升起异样的满足感,觉得自己赢了。   老爷子送完礼物,叫了江余钦去书房,爷孙俩有事要谈。   林织目送两人上楼,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上,这才晃了晃不太清醒的头脑。   她呆呆地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半天,呼出一口气。   江家到底已经发展到何种惊人的地步了?竟把一座开发的游乐场当成礼物来送……   她林家也是A市豪门,可比起现在的江家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吓人。   她惊魂未定,决定多喝两口茶。   与此同时,楼上书房。   老爷子坐在书房主位上,皱着眉,表情沉重。   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置着一份文件,上面记录的是江余钦前两天发给他的邮件内容,具体提到两点,一是对江明瑶身上具有重大人品缺陷,并屡教不改这一事实的陈述,二是讲江明瑶除籍的建议。   老爷子收到这份邮件已经两天了,该验证的他也验证过了,现在只剩他的决策。   “现在有个问题。”老爷子年纪大了,但并不昏聩,保留着他在鏖战商界时的精明,他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看风景的江余钦,问,“你为什么会管这件事?”   在江老眼中,自己的孙子是不会管这种事的,没有那份热忱。   但眼下江余钦不仅管了,还很强硬地管了。   这有点反常。   江老想知道原因。   “我以为你对这种事没兴趣。”江老说。   江余钦闻声回头,表情冷淡,道:“因为她对林林出手了。”   他将自己的私心暴露无遗。   是的,江家林林总总一百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两只蠹虫,但江余钦没去管他们,任由其自生自灭,只想清扫江明瑶,为什么呢?其真实原因在于那些人没有惹到林织,而江明瑶惹了。   这就是原因。   江老差点被自己孙子气笑了,嘴角抽了抽,说:“好吧,我知道了。”   江余钦看向他,问:“然后呢?”   江老道:“这件事绝非小事,江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江家,所以……半个家族聚会,投票吧。”   江余钦听了没说话。   老爷子的办法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点也不意外。   但……   江余钦盯住自己的祖父,问:“你投赞成票还是反对票?”   江老:“……”   “你一定要知道?”江老问。   江余钦说“嗯”。   江老沉默了,片刻,他扯了扯嘴角,说:“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别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江余钦点头,说:“我知道了。”   江老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态,挥手:“出去吧。”   他现在有点疲累,因为他先前还是很喜欢明瑶那个孩子的,可那个孩子终究让他失望了。   江余钦看一眼自己的祖父,点了下头,出去了。   走到门口,江老又出声喊住他。   江余钦回头,问他有什么事。   江老道:“恭喜你。”   江余钦顿住,紧接着嘴角扬起了一点:“谢谢。”   江老惊诧于自己的孙子竟然会笑了,正在失神中,江余钦在他的目光下走出了书房。   林织看到江余钦下楼,下意识问他:“你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江余钦没回答,纠正道:“那也是你爷爷。”   林织:“……”   她有点害羞,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所以,你们说什么了?”   江余钦道:“说这个月有不少适合结婚的黄道吉日。”   林织:“!!!” 第六十七章 番外*宠爱   江余钦口出惊人之后紧接着就说:“开个玩笑。”   林织张了张嘴, 哑了一会儿, 鼓着腮帮子说:“我已经看出来了。”   江余钦问:“真的?”   林织:“……”   假的。   她不说话了。   她懊恼于自己轻易就被骗了过去, 等江余钦下楼坐到她身边后,斜一眼气定神闲的某人,觉得气不过, 突然发作咬着牙捶打了几下对方的手臂。   江余钦任她发泄,等她停下这才说:“虽然是假的, 但我希望是真的。”   他说:“我希望你早一点成为我的太太。”   林织心跳快了一点, 撇过头去不看她, 含糊道:“……嗯哦。”   江余钦侧头看到她泛红的脸颊,心中痒痒, 手也痒痒,没忍住,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这一天,林织和江余钦从城里来到这山清水秀的黎塘镇, 在此地度过了一段和A市截然不同的悠闲时光,他们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商量着过两天再走,对于他们的决定, 江老嘴上不说, 心里可高兴了。   在黎塘镇的第二天早上,林织被外面的热闹吵醒。   在这一刻到来之前, 林织一直认为黎塘是恬静的、安宁的,可她想错了, 黎塘也有欢乐的、活泼的一面。   此时天还只是蒙蒙亮,外面已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林织心中疑惑,掀开薄被坐起来,侧耳倾听。   江余钦敲门进来,看她坐在床上没动,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到床边,放她坐在房间的窗台。   窗外雾气朦胧,看不真切,但梦中灯光点点,好似某种奇妙仙境。   “外面是怎么了?”林织揉着不甚清醒的眼问。   江余钦说:“今天是黎塘的祈顺节。”   祈顺节是黎塘自有的民俗文化节,是在丰收在即的日子里,联合左右村舍共同奏响迎接丰收的锣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在这一天,村民们早早醒来准备祭祀品,等天一亮,便抬着祭祀品上山祭祀,走完一程“祈顺”路,然后回来做一顿长桌宴,聚在一起庆祝。   江余钦将此地的民俗一一道来,林织听得出神,末了露出疑惑:“钦钦是怎么知道的?”   江余钦道:“爷爷说的。”   林织了然。   她看着窗外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向往的眼神。   见此,江余钦道:“等他们祭祀完后,下午还有歌舞表演,晚上还有篝火晚会,不拒外人。”   听到这里,林织的眼眸亮了,双手勾住江余钦的脖子,额头抵着江余钦的额头,无意识地撒娇:“钦钦,下午我们出去玩吧……”   江余钦没立即应下,近距离地看着她。   “钦钦——”林织又唤了一声,尾音缠绵。   江余钦终于开口了,说:“钦钦要亲亲才会答应你。”   林织:“……”   她红着脸眨巴着眼,商量道,“就亲一下哦。”   “嗯。”   江余钦应了,说完闭上了眼,等待着。   林织有点紧张。面前之人因为灯光的修饰衬得更加清俊,剑眉、挺鼻、薄唇……没一处不完美,惹人心动。   林织心中狂跳,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对方的脸,许久,她闭上了眼,微微前倾,将唇贴上对方的。   只是简单的一个贴近,她却觉得心脏都快蹦出胸腔了似的。   她自觉完成了江余钦的要求,想就此撤离,可来不及了,江余钦用手抵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唔……”   又变成了这样。   林织心中划过“果然如此”几个字,既无奈,又觉甜蜜。   这一吻让林织换来了一个去看祈顺节歌舞的机会,林织没有浪费它,一到午后就兴致勃勃地准备去镇上了。   一出门感觉脸上有点凉,抬手摸摸,发现湿湿的。抬眼一看,察觉外面在飘雨星了。   “啊,下雨了。”她低呼一声。   江余钦一点不觉得奇怪,叫了帮佣取出两套雨衣,一人一套穿上,说:“祈顺节多是雨天。”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小雨,不影响。”   林织表示受教了,改称江余钦为“江老师”,被江余钦弹了一下额头。   “还敢不敢调侃我?”江余钦问。   林织捂着额头瘪着嘴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江余钦看她示弱,满意了。   两人坐上去往镇上的车,正要发动离开,有人从外敲了敲车窗。   林织闻声看过去,看到了穿着同款雨衣整装待发的……江老。   两分钟后,江老爷子也坐上了车,成为了他们的同行者。   林织坐在后座,上车后的江老则坐在她旁边,身边多了一位长辈,林织不由侧头看他,并因为惊太过讶以至于目光停留太久。   江老感觉到她的视线,冷哼一声:“怎么?不欢迎我去?”   林织怎么会不欢迎呢,事实上在他们决定去镇上看歌舞的时候就已经邀请过江老了,但那个时候江老以“有什么好看的”这样不屑的回答拒绝了。   林织想起了江余钦的话,江余钦说自家祖父是个傲娇……他果然没有欺骗她。   想到这里,林织露出微笑来,说:“欢迎的,人多热闹呀。”   江老被她的微笑闪了眼,本想继续装作冷着脸,却在看到她的微笑后做不到了。   一时间,他的表情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转让合同,离开这里之前,你来书房签一下名。”   林织有点没反应过来:“合同?”   江老看她一眼:“游乐场那个。”   林织恍然大悟,继而有点忐忑:“那、那个还是给钦钦吧,我不会经营啊……”   开车中的江余钦插了一句:“给你你就收下,经营的事交给我来办。”   江老表示赞同。   林织:“……”   她收的可是一个以亿为估价单位的礼物……这真的好吗?   她心中惶惶。   但江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此终止了这个话题。   林织心中沉沉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扬起笑脸,接受了:“谢谢江爷爷。”   江老眉头微皱:“江爷爷?”   林织顿了顿,改口喊:“……爷爷。”有点羞涩。   江老被这一声“爷爷”喊得异常满足,但一贯的冷脸都维持不住了,嘴角忍不住扬起。   “乖。”   林织见到江老笑,仿佛看到了隐藏于他冷面之下的慈祥,一瞬间不再觉得他可怕。   “爷爷!”她再次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得江老心花怒放,这一刻,他心中那个“最喜爱的小辈排行榜”有了变动。   江余钦失宠了。   一路氛围和谐,三人抵达镇上时小雨星变成了大雨星,江老年纪大了,虽然身体健朗,但在雨雾里穿来穿去毕竟不妥当,再加上他在镇上遇到了友人,两人便约着在街边的茶楼坐一坐,等待雨停。   林织和江余钦没有被这雨阻拦,冒雨去了歌舞活动现场。   雨雾稠密,等到两人抵达目的地,皆露出了一点狼狈。   但很开心。   林织拨了拨湿透了的额发,拉着江余钦往人群里钻。   现场十分热闹,村民们自建了一支龙灯队正在表演舞龙,掌声和欢呼声冲破雨雾,彼此传递着浓烈的喜悦。   这是林织第一次观看龙灯现场,兴奋得脸都红了。   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龙队时,她身旁的江余钦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很开心,他因为她开心而开心。   现场太过热闹,以至于交流完全靠吼,吼出别样的舒畅感。   龙灯表演结束,歌舞表演正式开始。   林织看了个大满足,等到表演临近尾声,她才地退出人群。   来到人群后面,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狼狈极了,所幸脸上没有化妆,不然铁定变成小花猫!   她揉着自己的腰:“啊,腰好酸!”   她抖抖自己的脚:“啊,腿好疼!”   虽然腰酸腿疼,但很快乐。   她脸上的笑容不减,拉拉江余钦的手:“钦钦,我们回去吧。”   江余钦回握着她,轻点了一下头。   林织还想着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但很不幸……从歌舞活动现场回来后,她感冒了。   林织:“……”   一转眼,她从活力宝宝变成怏答答的了。   篝火晚会去不成了,她不得不裹着薄毯,贴着散热贴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节目。   同样是淋雨,江余钦却一点事也没有,这一点引发了林织的小小嫉妒,她频繁向他投去哀怨的视线,唉声叹气。   “如果我没有感冒就好了。”她不止一次感叹。   江余钦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看她,提议:“回去后我给你办个健身卡?”   林织觉得这个提议十分有必要,因此应了,末了又好奇:“钦钦也有在健身?”   江余钦反问:“不然你以为你看到的八块腹肌是来自哪儿?”   林织陡然红了脸,撇开头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回头,开口问:“钦钦不想去篝火晚会吗?机会难得,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用管我。”   江余钦从容地翻着书,头也不抬,说:“不想。”   林织“咦”了一声:“没有兴趣?”   江余钦道:“还算有兴趣,但……”   “但……?”   “在你身边觉得更好。”他道。 第六十八章 番外*约定   六点十五分, 封杨醒来了。明明刚刚才睡了一觉, 他却觉得困顿又疲倦。   房间很乱, 空气很糟糕,整个屋子随处可见纵欢留下的痕迹。   而他也不是在床上醒来,而是墙角, 是的,喝醉之后, 他就倚着墙角睡了一整晚。   脚步声由远及近, 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美到近妖的女人脸上也带了一些疲态, 她的头发乱了,吊带裙的肩带掉了一只, 露出春光点点。   “醒了?”女人一边问一边抬起纤瘦的手将自己的一头乱发随意挽上,而后蹲了下来,与他面对面平视。   “肚子饿了。”女人说。   封杨皱了皱眉头,摸索一阵, 找到自己的手机,扔到她面前。   “自己叫外卖。”他哑着嗓子说。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女人的脚边,女人低头看一眼,没有伸手去捡, 由蹲变成跪, 以双膝着地的姿势往前走了几步,跨坐在他腿上。   “突然不想吃了。”女人勾着封杨的脖子, 朝他吐气低喃,“封杨, 你来满足我吧。”   封杨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淡淡开口:“走开,很臭。”   女人嘴角一抽,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变成了掐:“臭小子,说谁呢?!”   女人的发飙只持续了几秒钟,几秒后她翻身从他身上下去,懒懒地坐在他旁边,倚着墙,摸着肚子:“啊啊,真的饿了。”   吵着饿的女人拿腿踢了踢封杨,指示他:“去做饭啊。”   封杨翻了个身背对她:“不去。”   女人眉头一扬:“喂,小杨杨,你以前不会这样对姐姐的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封杨头也不回:“在你说你喜欢的是江余钦那一款的时候。”   “噗。”女人失笑,“吃醋啊?”   封杨:“……”   他斜眼看一眼女人,看完又觉得心烦,索性起身离开窝进沙发里,眼不见为净。   女人叫宋千茜,和他一起长大,仗着比他大几个月就把他往死里使唤。   在以往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这个女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迷得不要不要的,听她说她喜欢的是江家那个冷冰冰的小子的时候,他还为此气恼不已,进而对江家那小子很是看不惯。   直到他在某次宴会上看到了某个小迷糊。   小迷糊长得小小的,很可爱,就脸而言,远远比不上某宋姓女魔头,但他意外觉得她很吸引人。   因为见到了那个小迷糊,他一直习惯于放在宋千茜身上的目光才有所转移,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人生彷徨许久,就是为了在这一刻遇上这一个人。   简而言之,就是一见钟情了。   那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没有命运从中操纵,那么又怎么会让他发现她手里有块碎玉呢。   说起这块碎玉,那也有一个奇妙的故事。   小女孩捡到了男孩儿的玉坠,却又失手打算,被男孩儿要求赔作媳妇儿。男孩儿显然只是开玩笑,回头就将手里的碎玉扔了,封杨目睹了全过程,随手将玉捡走,没想到长大后竟发现这玉大有作用。   是了,当年那个小女孩竟然就是他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的小迷糊。   手里拿着有力道具,虽然是捡来的,但让他用不用又何妨?   于是——   “你欠我的,和我交往一个月就两清。”   他有了接近的借口。   他如愿所偿,他们开始“交往”了。   然而,刚开始“交往”不久他就退缩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逐渐发现他一见钟情上的女孩太过善良,她为报导世间不公,不惜跋山涉水,深入险境,她就是这样善良,让碌碌无为还满口谎言的他羞于待在她身边。   于是,本来计划利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赢取小可爱的真心的他停止了一切行动,只有太过思念时才会去到她身边。   一个月一晃而过,他们就这样匆忙地结束了“交往”。   结束后,他去了国外一趟,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小可爱有了喜欢的人,他看出来了,想做点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放弃。   小可爱那么善良,值得幸福下去,他……选择祝福。   只是还是有一点不甘,特别是小可爱喜欢的人还是那个姓江的,想想都觉得不甘心!于是捣捣乱,开开玩笑,他做了一些幼稚的事呢。   枕着沙发,看着满屋的狼藉,忽然间,他感觉身心俱疲。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他想就此睡过去,但……有人不允许。   宋千茜捂着肚子来到他面前,一副巨婴模样嚷嚷个不停:“小杨杨,你真不打算去做饭?”   封杨一听“做饭”二字就脑仁儿疼,心头还堵:“宋千茜,你从哪儿看出我会做饭了?”   能别来烦他了么?他都不能好好地专注地忧愁了!   宋千茜见他似要发怒,反而笑了起来:“原来不会做啊,不会早说啊,害我浪费了这么多口水。”   封杨:“……”   宋千茜笑:“小杨杨,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封杨没心情搭话,不理她。   宋千茜道:“小杨杨,你现在这样子不对劲啊,失恋了吗?可怜哟,我们家小杨杨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啊?要不要来向姐姐倾诉倾诉?”   封杨:“……”   “……我没有失恋。”他嘴硬,“你以为我是谁?”   “是吗?”宋千茜整了整吊带裙,慢悠悠道,“东子他们也该醒来了吧,我让他们来看看你这惆怅的样子。”   东子是两人的朋友,也是昨晚和他们喝到昏天暗地的哥们之一,现在还在某个角落躺尸没起。   封杨一想到自己会遭围观,额角青筋跳了跳,片刻,气弱地承认了:“好吧,我承认我失恋了。”   说出“失恋”二字,心头漫出了丝丝苦涩。   就在这时,他的头上多了一只手。   搭在他头顶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伤心了,你会遇到更好的。”手的主人说,难得地温柔。   封杨僵了僵,许久,他放松了四肢,喃喃:“……是啊。”   他会遇到更好的,就算没有更好,也会是更适合的。   一定。   ***   林织从黎塘镇回来后不久收到了一个快递,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碎玉,盒子上贴着一张便签,写着“物归原主”几个字。   她认出了那块碎玉,却认不得“物归原主”这几个字。   她觉得莫名其妙,找到江余钦商量这件事。   “你说封杨为什么要写物归原主几个字啊?”她问出心中的疑惑,“谁是主?”   江余钦听了表情变得微妙,他停顿许久,终于开口:“大概……”   “是我。”他承认得有点艰难。   “……啊?”林织更加疑惑了,“你的?”   这不是封杨的玉吗?怎么又变成钦钦的了?   事到如今,江余钦不想说也必须得说了。   他把当年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末了又道:“当时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那么小,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一块玉就决定终身?”   他先前看到林织手里的玉的时候就想把事情说开了。但……怎么说呢?小时候的一个约定,长大了还真的成了一对,这事听起来挺浪漫,前提是他一直把玉收藏着。   但现实远没有那么浪漫,现实是他回头就把那块失去价值的碎玉给扔了。   唔。   因为他扔了玉,觉得这事再说出来就有点尴尬了,便想着隐瞒着。   林织:“……”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但还有一点十分在意。   “所以,那个玉坠其实不是你的传家之宝?”她在意这一点。   江余钦将碎玉握在手心,试图蒙混过关,说:“现在它是了。”   林织:“……”   她猛地扑过去,一口咬住江余钦的肩膀。   “钦钦是骗子!”   大骗子,哼。 第六十九章 番外*戒指   林织听说江家发起了一次家族聚会, 这是江家近几年出席人最齐的一次家族聚会, 聚会结束后不久, 上流圈便传出江家最受宠的小公主被逐出江家的流言。   林织只是听说,她没有向江余钦求证,江余钦也没有主动提起, 这件事包括江明瑶的名字便慢慢淡出了她的视听圈。   这天,林织特意一大早去了一趟隔壁, 去送第一次去学校的穆思思去上学, 送完孩子回来, 看到江余钦已经起了,正穿着睡衣抱着笔记本上网。   “早。”林织手里端着从隔壁带回来的早餐, 随口问,“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江余钦极其背离寒暄之道,回了她这么一句。   “咦?”林织担忧,“怎么了?”   江余钦一边抱着笔记本浏览网页一边回说:“总有这样那样的成年人问题。”   林织:“……”   她没听太懂, 以为他说的是工作问题,便将早餐放下,来到他身后,“一大早就在工作了?”   话音刚落, 目光抵达江余钦的笔记本屏幕, 被上面花花绿绿的页面惊到,进而看清屏幕上的都是些什么, 愣住。   这时江余钦回答说:“不是工作,是在购物。”   林织:“……”   她已经看到了, 而且惊到了,因为从未上网购物过的江先生将他的第一次网上购物体验用在了购入某款知名的亲民产品。   呃。   林织终于反应过来江先生的成年人烦恼是指什么了,她脸颊微红,侧过头去不再去看笔记本屏幕。   江余钦坦然自若,顾自浏览着商品页面。   林织口舌微燥,在背后小声问:“你为什么不去便利店呢?”既然那么烦恼,为什么不选择更便利的购入途径呢?害羞?   说话间江余钦选中了商品,然后付账成功,抬起头:“我去看了,店里的型号不全,我需要更加稀有的型号。”   “……啊?”   江余钦将笔记本合上,回头看她:“过来做。”   林织依言过去了,正要在他旁边坐下,被他轻轻拉了一下,转而落座在他腿上。   江余钦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窝,说:“就是一些尺寸问题。”   他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低声发问,“你感觉不到?”   林织:“……”   她的脸颊陡然爆红,在他的言语诱导之下变得有点坐立难安。   “钦钦……”   江余钦啄了一下她泛红的耳垂,完了之后松开她,拍拍她的间,“起来吧,我去洗个澡。”   “……好。”   林织站起来,目送江余钦上楼……   两人吃了一个心不在焉的早饭,饭后江余钦准备去公司了,林织没事做,坐在客厅发呆。   见此,江余钦提议让她跟他去公司,林织应了。   两人一起下楼,一起上了停在楼下的车,驾驶位上的梁宣并没有因为车上多了林织这个人而露出一丝异样。   林织跟梁宣打招呼,完了之后问了陈若言的近况。   “她正在筹备个人画展。”梁宣说。   林织诧异得睁大了眼:“真厉害呀!”   陈若言的梦想就是举办一次个人画展,现在她算是得偿所愿了。   真好。   林织为她的陈姐姐感到高兴的同时,心底身处也滋生出了一丝焦躁和沉重。   一路顺利地抵达了公司,当林织踏入这个回忆满满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当时我没少来打扰钦钦工作呢。”想起自己当初的行为,林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梁宣从旁插话道:“不断打扰,有你在,江总的效率总会更高一点。”   林织眨眼:“是吗?”   江余钦“嗯”了一声。   林织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电梯里出来,路过秘书办公室,发现秘书组的三位秘书已经到来,正在各自忙碌着。林织一眼就注意到了三位秘书中的沈秘书,那个初见时还怀揣着不该有的妄想的女孩蜕变得厉害,脱去了新人期的青涩,变得沉稳又能干,狗能独当一面了。   沈秘书见江余钦等人来,便放下手头工作,来到江余钦面前,汇报今日的行程。   江余钦一一听着,听到不合理的地方会让对方调整。   沈秘书做完汇报工作,向林织点头致意,而后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林织看着她,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一点。   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   江余钦要工作了,她便安静地退到接待区,极力避免打扰到江余钦。   林织刚刚在接待区坐下,沈秘书便送了茶饮过来,并询问她还有没有其他需求,林织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沈秘书得体地回了这么一句,没有借由送茶饮的机会浑水摸鱼,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眨眼间接待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很静,给她创造出了极佳的发呆条件,她只手撑着下巴出神。   她在思考一件事。   她思考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时间一分一秒地飞快溜走。   她再次从思维空间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促使她从思维宫殿走出的契机在于江余钦——江余钦结束了上一阶段的工作,来到了她面前,替她换走了面前凉透了的茶。   “钦钦。”林织看着来到她面前的人喊了一声。   江大总裁手里提着他亲自去茶水间亲手泡的茶,他将茶壶放置在桌上,问她:“在想什么?”   林织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江余钦眸光闪烁,看出了她的隐瞒。他没有追根寻底,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无聊吗?”   林织嘴角扬起一点:“还好。”   说完,她问,“钦钦呢?来我这里没关系吗?”   江余钦说“嗯”,道:“因为有你在效率很高嘛,这是我为自己挣得的休息时间。”   林织被他逗笑,两眼弯弯:“钦钦别逗我笑了。”   她自觉自己没有那种功效。   江余钦看着她不说话,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林织面前,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试试看,从爷爷那里拿来的茶。”江余钦换了个话题。   林织原本情绪不高,闻言来了一点兴致:“你什么时候拿的?”   江老好茶,收藏了不少极品茶,林织在黎塘镇的时候没少沾光,也有点爱上喝茶了。   江余钦看她一眼,说:“不是我拿的,是回来时在行李里发现的。”   江余钦不是第一次去看望自己祖父,却是第一次在行李里发现祖父的馈赠,其原因,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是的,江老送出的这茶,送的不是江余钦,而是林织。   林织而意会,羞涩地笑了:“爷爷可真是……”   她拖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入喉,暖到心头。   林织在江余钦的公司待了一天,回去时发现江余钦购买的东西竟然已经到了,她惊讶于这次购物的效率,怀疑江余钦是不是和购物平台做了什么不透明的交易,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呢?   江余钦看到她眼中的质疑,轻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解释说:“只是因为选的同城,所以才这么快。”   林织摸摸自己的脑门,半天“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走偏的思维终于回到了正道,关注起商品本身了。   意识到江余钦买的是什么东西,会用在什么用途上,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啊,我去隔壁看看李姐。”她悻悻道,“我去看她晚上都做什么大餐!”   ——她其实只是想逃。   江余钦洞察她的心思,眼疾手快地勾住她的腰,阻止了她临阵脱逃。   “等一会儿再去。”江余钦就着揽着她的腰的姿势覆在她耳边轻语,“在我们检验过这商品的质量之后。”   他沉声问,“好吗?”   嗓音微沉,就像海妖的呢喃,引诱着她点头。   林织浑身一颤,口舌干涩。   “钦——”   她想喊他的名字,但喊到一半就被堵了回去,被他的唇。   比以往的亲吻更加温柔,却也更加炙热。   他引诱着她的热情,引导着她的回应。   终于,她沉沦于此。   突然,他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拦腰将她抱起。   “啊——”她惊呼。   “别怕。”他将吻落在她额头,注视着她,将她的身影刻入自己的眼眸深处。   林织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忽然间不觉得害怕了,她放松了身体,朝他微笑。   “钦钦啊。”她喊他的名字,声音中透着无限依恋。   他抱着她上了楼。   晚上七点,李姐前来敲门,想喊屋里的两个去吃饭,但没有人应。   她回到隔壁,隔了半小时再次前去敲门……依然没有人应。   她心中嘀咕,回屋给自家少爷发了一条信息,询问对方在哪儿,要不要留饭。   这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它石沉大海的又一个小时过后,“失踪”许久的江余钦出现了。   “啊,少爷!”李姐开门看到人,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原处,“你去哪儿了?!”   江余钦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点湿,回说:“有点累,小睡了一会儿。”   李姐没有怀疑,拍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睡着了……林林呢?”   江余钦道:“她还在睡。”   李姐笑得无奈又宠溺:“还像个孩子呢……我把饭菜热着,你要在这边吃吗?”   江余钦拒绝了:“我带回到隔壁去。”   李姐说知道了,回屋帮他盛饭打包。   与此同时,江余钦的公寓江余钦的房间里,被江余钦描述为“还在睡觉”的林织正裹着被子虾米似的缩成一团。   她自然没睡,但想睡了,因为……很累。   那是江余钦拉着她体验商品体验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她脸颊红了个透,羞得拿手捂住脸。   当她的双手贴在她的脸颊,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那丝凉意从她的左手传来,不容忽略。   她疑惑地将手举到自己面前,下一秒瞳孔紧缩。   戒指,她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上发现了一枚戒指,不知由谁在什么时候套上了她的手指的戒指……   愣了愣,许久,她笑了起来,笑得甜蜜。   江余钦端着饭菜回来时看到床上之人已经起来了,他顿了顿,问:“累吗?”   林织摇头,说:“钦钦,我有事和你说。”   江余钦看她表情认真,默了默,道:“说你想回《环川行》工作?”   林织瞪圆眼:“你怎么知道?!”   江余钦将手中的餐盘放置在一旁,自言自语:“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将餐盘放好,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带着宠溺:“自然是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傻瓜。”   他一直注视着她,观她喜怒哀乐,看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越来越了解她了。   就在今天,她有两个时间段的情绪特别低落,一是在听说陈若言在筹办个人画展时,二是在看到秘书室的沈秘书正在工作时,如此一联想,自然就想到了工作上的事。   再者,他一直都知道,知道他的恋人想回到她的团队里。   “想去就去吧。”   他深爱着的人不可能做他的笼中之鸟,他喜爱她自由的模样,因此不会以爱之名束缚她向往天空的翅膀。   “我支持你。”他说。   听到“支持”二字,林织的眼角湿了。   她想,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人比江余钦更爱她了,能够和他相遇,相知,相恋,那是她的幸运。   “钦钦——”她情难自禁,“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   林织弯起嘴角,露出酒窝:“戒指……我很喜欢。” 第七十章 番外*怀孕   一年后。   机场。   林织从A市机场出来, 正低着头查看手机信息, 被身边的同事轻轻推了一下。   “林林, 江总来接你了。”   “江总今天也依然那么帅气呢。”   “远行归来,恋人机场深情等候,啊,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酸了酸了!”   他们在同一个团队共事许久,与其说是同事, 不如说是朋友, 说话方式也比较一般人要放得开。   林织被几个同事来回调侃着, 脸有点红,收起了手机, 朝接机口一看,与人群中的男人对视上。   “钦钦。”她下意识地喊出声。   “亲亲?”一同事抱着胳膊抖了抖,感叹,“这年头小情侣们都这么互称的么?单身狗们表示羡慕极了。”   林织被侃, 脸红了一片:“不是那个亲亲,是那个钦钦!”   “不就是亲亲嘛?我懂!”   林织:“……”   她羞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了,同事见了,终于停止了逗她。   “哈哈, 开个玩笑……那么, 林林,我们就在这儿分开了, 下次见!”   “……下次见。”   和几个同事分开,林织来到江余钦身边, 呼出一口气。   “等很久了吗?”她问身边人。   江余钦摇头,接过她的行李箱,道:“刚来。”   “江先生又在骗人了。”林织摸清了江余钦的性格,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江余钦默。   他的确等了很久了。   一个月前林织出发去外地取材,之后他们便只能通过电话联系了,分开这么久,他想念得很,得知她今天回来,早早就推了行程赶来借机。   江先生被戳穿,索性承认了,并说:“因为太想你了。”   林织没料到自己的面瘫恋人会把情话说得这么溜,惊得下巴几乎脱臼。江余钦扫她一眼,抬手将她的下巴往上托了托,转移话题道:“取材累吗?”   累吗?   当然累。   但走别人不走的路,将未知的东西展现出来,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累,但是很满足。   林织在外地奔波了一个月,黑了不止一点,可面上的笑容却异常灿烂,她只说:“我很快乐。”   江余钦眸光闪了闪,半晌,抬手揉揉她的发顶。   林织又道:“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会外出了。”   “嗯?”   林织道:“主编让我留在社里,说我更加适合做文字编辑工作。”   江余钦沉默半晌,问:“觉得遗憾?”   林织摇头:“不会啊。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报导未知,大家奔着同一个目标前行,团队里的某一个人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拥有同等的价值,谁也不比谁高贵。不管我是在报社坐班,还是在外出取材,我都觉得都一样。”   “如果我能在新的位置变得更加有用,我会很高兴的。”她说。   江余钦看着她,晃了晃神。   眼前的恋人黑了,受了,却仿佛变得更有魅力了。他回想起最初,那个时候他就是被她的这份由内而外的美所吸引,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一点也没有在时间的消磨下变得黯淡。   这就是他所爱着的人啊。   “林林——”   “嗯?”   “……回家吧。”   “好!”   ***   林织回家,李姐为了替她接风洗尘,置办了一大桌的菜,全是她喜欢的。   林织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为桌上的丰盛大餐高兴,更为坐在桌旁的朋友们的到来而高兴。   是的,这一顿接风宴不止江余钦和李姐在,穆思思、陈若言、梁宣甚至小智一家和妞妞一家也都来了。   远途归来,朋友皆在身边,这是多么快乐又幸福的事情,林织几乎因为这一幕而泪目。   最先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的竟然是自闭的小智,他扭头看她,盯了她一会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将她的手掰开,将一枚黑色的小东西放在她手心,然后抬头看她。   林织低头看去,看到躺在自己手心里的是一颗黑色的种子,小地|雷似的,很奇特。   她微感惊讶,问小智:“这是送给我的吗?”   小智点点头,说:“能开花,好看。”   小智的自闭病情在这一年里得到大大改善,但语言表达能力依然欠缺。   “好看,好看……”小智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看”,苦想许久,这才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词一般,面容顿时舒展开来。   他说:“开花,好看,开心!”   林织惊诧,她因理解了他的话而动容不已。   她明白了,小智这是看到她情绪异常,想用这颗种子让她开心起来。   她将手心的种子收起来,真诚道谢:“谢谢你,小智。”   林织和小智的互动被江余钦注意到,他眸光闪烁,下一秒长臂一展,越过林织,用手揉了揉小智的脑袋。   小智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和江余钦交流,低着头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   江余钦:“……”   林织低声笑了笑,覆在江余钦耳边对他轻声道:“小智这样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这话不假。   小智正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虽然步调缓慢,但依然努力前行着。   就像她手里的种子,现在虽然只是一颗种子,但它有开花的希望。   为此,林织感到非常欣慰。   正想着,陈若言突然举杯出声提议:“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所有人附和,纷纷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林织也举起了杯子——   希望年年有今朝。   她在心里如此默念着。   林织回到A市的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种下的花种发芽了,嫩绿嫩绿的,生机勃勃。   就在同一天傍晚,她在和李姐学习厨艺的过程中,被毙命于自己刀下的鳜鱼诅咒,突觉恶心,匆匆跑到洗手间呕了个撕心裂肺。   她干呕不止,李姐担心极了,把她送往医院。   同天晚上,本在公司加班的江余钦接到了一通电话,通话结束后,他留下一句“梁助理过来”便从正在进行中的会议中离开,把会议交给了自己的助理。   而他则开着车急急忙忙回了家,推开门,急切地抱住了客厅里的林织。   这是从容淡定的江先生第一次失态成这样,但没有人笑话他。   他将自己的爱人紧紧抱在怀里,哑着嗓子问:“是真的吗?”   林织笑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嗯,是真的。”   是真的,她怀孕了。   一个月前,她将小智送予的花种种下,如今生根发了芽,生机勃勃。   而呈现出勃勃生机的不止那棵花芽,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宝贝。   “高兴吗?”林织拍拍男人的背,低声问。   男人点头,几乎失声:“高兴。”   高兴得几乎发疯。   林织低笑:“我也是。”   她伸手去牵男人的手,让两人五指相扣,戒指挨着戒指。   “我跟爷爷也说了,他说要马上赶回A市。”她轻声叙着家常。   “爷爷?”男人的脸有点黑,“不该告诉他的。”   “……为什么呀?”   “因为他会和我抢你。”   “噗。”   “我爷爷去世得早,一直想要一个爷爷疼呢。”   “看吧,他还没来,就已经开始气我了。”   “哈,钦钦,你越来越幼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就全部结束了,真的是为爱发电的一篇文呢,看到这里的宝宝们留下足迹撒个花吧,520快乐呀~下一本写《可以请你别这么可爱吗》,应该不久就会开坑,打滚求个预收呀~文案:江沐九岁那年遇到容川,从此容川在她的世界里扎了根。   作业不会找容川,家长会找容川,被欺负了找容川,什么都找容川。   容川宠着她,依着她,唯有一条:不许早恋。   江沐十八岁那年出席自己的首部电影宣发活动,看到正在被记者采访的容川,轻飘飘飘过去,踮起脚吧唧一口亲在其脸上,亲完就溜。   她恶作剧成功,心中得意,却不见男人眼神一暗,下一秒男人只手揽住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倾身过去,在周围人的惊叫声中,在全国的观众面前,吻到她气息不足,问她:“还闹不闹?”   江沐:……   ——容川有训:不许早恋,只能恋他。   阅读指南:沙雕小可爱VS白切黑大叔,年龄差,宠宠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