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美时光,你恰好路过 作者:池三禾 内容简介:   余沉心中,一直住着一个人,他叫苏墨风。   她永远记得那一场惊艳了她一辈子的三见。   印象中的他眼神温暖亲和,跟着那暖洋洋的光线齐齐洒在周围。   他俯身微微靠在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满脸尽是笑意。   但这注定是一场不能说出来的单恋。   八年后,余沉再遇苏墨风,陈年往事涌上心头,方知心中从未曾遗忘那人。   而此时,已成为众星拱月当红歌星的何家岩不忘初心,   对余沉说:“你来,我等你,你走,我跟着你一起走。”   是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执念? 内容标签:甜文 日久生情 宠文 现言 一、同学聚会 “余沉!”披着一头浓密大波浪的女孩跺了跺脚,楚楚动人的神情令得周围的男路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偷偷注目。 我伸出尾指掏掏耳朵,见女孩有些动怒地叫出我全名,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女孩的脚步:“知道啦,我陪你逛就是。哎哟,我真是怕了你,都逛了三个小时,你已经试过几百套衣服,却一件衣服都没买,我的后脑勺都被那些老板娘瞪出洞来了。” 蒋雯雯停下脚步,语气中尽是不赞同:“小沉,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女人逛街不是追求结果,而是享受过程。” “逛街不是为了买衣服,那出来逛街干嘛?”我疑惑地看着她,逛几小时的街却不买一件衣服,这人脑子秀逗了吗? 蒋雯雯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真是跟你这榆木脑袋说不清!” 旁边的海信店门口摆了一个大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世界杯比赛。我不由被吸引住,跟旁边十几个男路人一齐专注地看着球赛,边看边对蒋雯雯挥挥手,“你去旁边的店试衣服吧,我在这里等你。” 蒋雯雯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拖住我往店里走:“你不在,谁给我意见?不行,你要跟我一起。” 在店里,蒋雯雯一边用手快速扫过一件又一件衣服,嘴里一边念叨着:“明天高亮就回来了,还邀请以前的同学一起聚餐,我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地赴宴,让他知道当年抛弃我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我坐在店里专供男伴休息的沙发上,看着她满是不甘的表情,笑言:“你不穿的时候更漂亮。” “你说什么?”蒋雯雯瞥了我一眼。 “那个高亮当初为何抛弃你?”接收到蒋雯雯眼里的杀气,我忙转移话题。 “因为他要出国呗,我又不想跟他出国,就这么散了。”蒋雯雯轻描淡写道,手里抓着一条超短裙,在身上比划了几下。 我伸长手抢走她手中的超短裙,从旁边抽出一条得体的及膝包臀裙,“别穿得像妓女一样,穿得端庄得体点。” 蒋雯雯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接过包臀裙,店员很有眼色地选了一件粉嫩色的衬衫跟她搭配,试出来效果不错。 “这套很好,就买这套吧。”我忙建议道。老天,快点结束这场无休止的逛街战斗吧。 蒋雯雯歪着头想了片刻,“我想再搭配那件T恤试试看,哦,还有这条裤子,那件裙子,那件衬衫也给我试试吧。” “……” 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宿舍,我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喝了一口水,“蒋雯雯,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跟你逛街,我老了,没那体力。” 蒋雯雯将衣服从购物袋里逐一拿出来,见我一副挺尸模样,上前踢踢我的脚:“小沉,认识你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我都没见你逛过街,这太不合常理。按照杂志上说,一个女人如果超过三个月没买衣服,就会让自己变成女强人。” “哈,女强人多好,我就想变成女强人。” “女强人就是半夜挠墙的女人。” “……” 我眼前一黑,一件衣服突然从天而降,盖住我的脸。我气恼地扯开那衣服,未等我发作,蒋雯雯吱呀一下坐到我旁边,认真地看着我:“小沉,要不明晚你陪我去吧。” 我愣住,“去哪里?” “去见高亮。” 我切一声,翻个身背对她,“你们搞老同学聚会,见一对拆一对,我去干嘛。” 背后的人儿沉默片刻,“小沉,你有无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 耳边轻微鸣一声,记忆深处泪流满面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吼道“像你这种人根本不能体会到像我这样喜欢的心情!”,一张清俊的脸浮现开来,疼痛从内心深处丝丝往喉腔扩散,耳边的鸣叫声越来越尖锐…… “小沉,小沉?”蒋雯雯见我没反应,推了我几下。我揉揉耳朵,抹了一把脸,轻轻吐口气,对着沙发那层残破的意大利假皮闷声说了句,“我没喜欢过人。” 蒋雯雯自说自话道:“我当初跟高亮在一起八年,一直觉得他就是会陪伴我一生的男人,我为他付出了全部,他没钱的时候我打工赚钱给他,他学习忙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端茶倒水,我以后都不会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人了。如今搞成这个局面,虽然说是好聚好散,但我内心里还是有点介意。我怕明晚看到他会很尴尬,要不你就陪我吧?” 见我不吭声,蒋雯雯知道我心软了,忙趁热打铁地扑上来,趴在我的肩上,“好小沉,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就当陪我去吃顿饭嘛,别想得那么复杂。” 我终究心软,叹口气,“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很多顿小龙虾,这次就舍命陪君子吧。” 蒋雯雯开心地蹦起来,从她挂满五颜六色衣服的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给我,我认真地逐件选,毕竟我跟她一同参加宴席,我可以寒碜自己,但不能寒碜了身边的人。 到了明天,我跟在蒋雯雯后面做了发型、指甲、美容……全身武装、脱胎换骨完毕后,两个人才雄纠纠气昂昂地前往当地有名的富悦五星级酒店。 走到门口,我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 “我们打扮得这么隆重,会不会显得很奇怪?”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贴身连衣小短裙,别扭地拢拢披肩,遮挡露在外面的手臂。 蒋雯雯切一声,一米七的个头居高临下看着我一米六五的个头,“小沉,今晚你身为女人的细胞该觉醒了。”话未说完,手伸过来,抢了我的披肩。 “你这死女人,快还给我!”我惊了一跳,忙上去夺回来。 奈何蒋雯雯高出我半个头,我的手根本够不着她的手,远远看去,我整个人都攀在她身上,看起来姿势怪异至极。 “咦?那不是雯雯吗?” 一声惊呼打断了我们的玩闹,我和蒋雯雯循声看去,见一个女子挺着微凸的肚子朝我们缓缓走来,表情尽是惊讶。 “真没想到你也来了。” 蒋雯雯听到这话,声音马上不一样了,“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我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猜测两个人的关系,什么关系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朋友。 对于蒋雯雯尖锐的回答,女子似乎并不介意,她只是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笑眯眯道:“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那么记仇。如今我都身为人妇,就要做妈妈了,你呢?还是一个人?” “是呀,我还单身呢,如今的我工作稳定,追求者多,身材又好……”说到这里,蒋雯雯冷眼瞄几眼对方臃肿的身躯,对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而且,缘分的东西咱不强求,小沉,你说追求者那么多,我要选哪个呢?” 妈呀,怎么把我扯进来了。我正观战观得津津有味,蒋雯雯突然叫我的名字,让我措手不及,还好我的战斗力也不弱,马上反应过来,配合道:“回格格,我觉得四阿哥不错。当然,十一阿哥也挺好的,但是五阿哥还在痴痴等待您的回复呢。” 现场一片安静,旁边传来爽朗的大笑声,我们三个转过头,看到几个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眉清目朗高大挺拔的男子往前上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蒋雯雯:“雯雯,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站在我身边的蒋雯雯身体微微颤抖,许久说不出话。我抬眼瞧见她眼底正忍着泪,说不出话是不想让别人听出自己快崩溃的情绪。 唉,这可怜的娃。估计眼前这个外表出色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高亮,我清清喉咙,朗声问道:“你就是高亮?” 高亮这才将目光中转向我,水平线明显降低了好几个层次。 “你是我们班以前的同学?”他眉头微蹙,分明是在回忆我这张脸跟记忆中哪个同学长得一样。 我摇摇头,“我是雯雯现在的舍友。” 高亮哦了一声,气氛再次冷却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高亮身后响起,说话的男人刚好被高亮挡住,我看不到对方的脸,正迟疑着要不要回答。 “小沉,走,我们先上去。”蒋雯雯已经回过神,用力拽起我的手臂,往电梯口方向走,连个正脸都不给那位正看她看得出神的高亮欧巴。 高亮被晾在原地,似乎已经习惯蒋雯雯这种作风,无奈地笑了。 在电梯上,蒋雯雯抬起头盯着电梯上面变化的数字,脸色阴晴不定,一向活泼的她此时沉默不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踮起脚凑到她耳边私语:“我要是觉得无聊,就找借口离开。” 蒋雯雯瞪我一眼:“你敢!” “我凭什么不敢?” 蒋雯雯气急败坏地掐我屁股一把,我捏回她胳膊一下,等电梯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们才互掐着走出来。 二、苏墨风,你好 我们到场时,饭桌上已坐满了人,我和蒋雯雯找了两个空位,让左右两边的人挪挪位置,才狼狈地挤进去。 我不满地低声嘀咕:“主人家也太小气了,位置预得这么少。” “这你就不懂了,很多人不请自来。本来高亮回来这条新闻已经足够吸引那些居心不良的单身女子,哦,不是,你看孕妇不也来了。那个孕妇以前在学校就一直暗地里想撬走高亮,在我背后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缺德事。哎,算了算了,这些都过去了,而且人家也已经结婚生子,不提也罢。”蒋雯雯顿了顿,“高亮这次回来,还宴请了他哥们,听说他几个哥们事业有成,都是青年才俊,这不,那些环肥燕瘦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拼命来蹭位。真是不要脸。” “……”我低头看看自己,貌似也属于打扮得花枝招展那一类。 闹了一天,从中午到现在已经七八个小时没进食,我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我抛下蒋雯雯,到自助餐桌上端个盘子,盘子上的食物已经堆成个小山丘。 回到座位上,蒋雯雯瞪着我的盘子,恨铁不成钢地偷偷捏一下我的腰:“小沉,你好歹也保持点淑女风范!” 我不满地拍开她的手,“淑女怎么了,淑女也要吃东西!”我都没怪她饿了我老半天,她还不准我吃东西。 蒋雯雯突然推我一下,我手中汤匙里的肉丸噗通一声又掉回碟子,顿时有点恼火了:“蒋雯雯,你到底想干嘛?” “你别说话,两点钟方向大约20米处有个帅哥在看你!!!”蒋雯雯一脸兴奋,刻意压低声量,两只狐狸眼里闪烁着发现猎物的光芒。 我循着她说的方向望去,愣了愣,周围的声音瞬时消失,人们的嘴巴张张合合,明明喧嚣,我却丝毫不觉。眼眶里的雾渐渐迷蒙了眼前的世界,我闭上眼,绝对是我认错人了。过两秒后又淡定地收回视线。“你看错了,他不是看我。” 蒋雯雯仿佛没听到我的话,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们班没有这号人物,难道他是高亮的朋友,要不要我去八卦一下?” 我扶额,放下手中的刀叉,转过正脸对着蒋雯雯,严肃道:“你去八卦,我有事先回家。” 摆脱蒋雯雯的纠缠后,我迅速搭电梯到一楼,脚步加快走到门口处,大口呼吸夜晚新鲜清新的空气。 我缓缓走到路边,伸出手,打算打的回家。 “余沉?” 醇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动作停滞片刻,从刚才至今绷得紧紧的神经犹如发丝一般,到了最后时刻,终于承受不住,蹭地断裂开来。 我转过身,知道假装不认识是不可能的了,那不如大方打个招呼。 “嗨,好久不见,苏墨风。” 八年的时间太长,久远到我都忘了苏墨风还有如此成熟的一面,年少时凌乱的短发如今修剪得整整齐齐,微长的刘海随意梳到一旁,整个人精神面貌显得阳光又桀骜,嘴角浅浅的笑意映在晕黄的路灯下,犹如斑驳的岁月尘埃里盛放出花来。 “差点没认出你来,要不是看到你的习惯跟以前一样,喜欢把爱吃的东西都堆在自己碗里,估计就擦肩而过了。” 岁月如梭,苏墨风说话的语调依然温煦如风。我愣了愣,似嘲似笑撇撇嘴角,“是啊,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改过来。” 语毕,两人无言,气氛略显尴尬。 我张望路边的车,偏偏此时不见一辆的士车。我心里臭骂一顿的士车司机,却无可奈何继续站在路边等,一边等一边用余光偷瞄苏墨风,只见他浅笑如故,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犹豫着是选择继续在老同学面前尴尬,还是自己走回家算了。虽然路途不近,但总强过我在这里干等。 “走吧,我搭你回家。”苏墨风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往停车场走去,边走边回头看我有无跟上他。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矫情地跟在他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一米距离。 苏墨风在八年间身高又拔高了不少,即使站在一米外,也要抬高头才能看得到他的后脑勺。高中时,我上课不认真听讲,数他鬓角的头发,一次老师突然点我名字回答问题,我脱口而出就是154根,搞得老师一头雾水。 想起那段年少美好的时代,我悄悄扬起嘴角。 苏墨风让我边上等候,片刻之后一辆黑色的suv从转角处缓缓开来,苏墨风在驾驶位上透过玻璃窗冲我扬扬眉,让我上车,我坐上车后,说了地点,突然想到个问题:“你顺路么?” “如果不顺路呢?”苏墨风漂亮地将方向盘旋转90°,车慢慢驶入人烟稀少的街角。 “不顺路的话,我可以马上下车打的。” “你觉得我现在会让你下车打的?” “不会。” 沉默几秒,我们两个噗嗤一声都笑了,数年未见初次重逢的尴尬气氛马上打破。 我们拉开了回忆的重重帷幕,互相说起学生时代的趣事,说到高中学校附近那家备受同学热爱的水煮鱼时,我说得口水直流。苏墨风方向盘忽地一转,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既然你那么想吃,我带你去尝尝另外一家水煮鱼。” 我斜睨他一眼,很不客气道:“我没带钱包。” “我也没指望你会掏钱包。”苏墨风笑了,“你以前动不动就想法子让我请你吃水煮鱼,每次我请完你,你都说下次你来请,但到了下次又是我请。高考完后我决定要让你将欠我的都请回来,后来你却失踪了。” 车内突然一片沉默,苏墨风温暖又低沉的声音说出失踪二字,令得我下意识有点慌了。我扯扯嘴角,想说点什么,或许是想解释,或许是因为我听出他的语气透露出那么一点委屈和难过,但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安静得如同干枯已久的泉眼,再也冒不出汩汩生动的泉水。 过了很久,“余沉,这八年你过得好吗?” 我低着头,刻意忽略心头久违的悸动,不由得攥起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肉里,我却丝毫不觉得疼痛。“我过得挺好的,吃喝拉撒,不都那样……你呢?” “我也还是老样子。” 我心里嘲讽地笑了,老样子?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人和事,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尽管那年的我们如今还能相遇,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到了目的地,苏墨风轻车熟路地带我走过几条小路,来到一家装修看起来有些年月的饭馆面前,刚拉开椅子,老板就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苏墨风,咧嘴笑了:“苏先生,好久没来了哦。”听口音,居然带着台湾腔。 苏墨风张口点了几样菜后,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有不爱吃的食物吗?” “没有,点啥吃啥。” “很好。”苏墨风笑了,又加了几样菜。 莫老板看了我一眼,调侃道:“苏先生第一次带正妹来喔,女朋友吗?” 未等我矢口否认,苏墨风已经抢了先,“她是我高中同学。莫老板,快点上菜,别饿坏了我的老同学。” 我脸倏地红了。都怪蒋雯雯那个女人,从中午就不让我吃东西,刚才在车里肚子咕咕响得跟打雷一样,也难为苏墨风还能保持绅士风度没笑出声来。思及此,我就想掩面逃去。 我清了清嗓子,指指眼前刚上桌的水煮鱼,又指指老板的位置,悄声问:“台湾人做的?”这水煮鱼能正宗吗? 苏墨风猜到我的意思,解释道:“莫老板是台湾人,但他老婆是正宗的四川人,他来四川已经好多年了,因为老婆喜欢吃水煮鱼,所以他一直研究做法,这味道比起川味水煮鱼,别具特色,你可以尝尝。” 我哦了一声,不顾烫嘴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砸吧完嘴后意犹未尽,竖个大拇指又夹了一块肉。 等我吃了半盆鱼肉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苏墨风压根没动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吃。 “你怎么不吃,就看我一个人吃啊。”我不干了,也放下筷子。 “我不像某人,估计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今天来参加宴会前已经吃过一顿很丰盛的下午茶,现在不饿。” 听起来,貌似生活很小资的感觉。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他客气,呼噜呼噜两下把剩下的水煮鱼给解决完,连一片酸菜一根豆芽都不放过。 莫老板看到我这么赏脸,开心得笑眯了眼,我趁势夸几句这水煮鱼鱼片嫩滑,汤汁浓厚,辣度适中,实在是居家出门旅游的必备佳肴。 莫老板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得两颊的油光更加通红:“不愧是水煮鱼界的专家,能吃出这么丰富层次感的客人不多,下次你来,我一定给你免费!” 我奇怪:“为何这次不免费?” “这次肯定是苏先生请客嘛,下次你请客,我就给你免费。”莫老板也不顾及苏墨风在场,冲我挤眉弄眼。我哈哈大笑起来。 从饭馆走出来,一阵冷风吹来,我缩起脖子,想用披肩挡住裸露的皮肤,却发现披肩还在蒋雯雯那女人的手上,只能忍着阵阵冷意快步走,等坐上了车,才感觉到一些暖意。 苏墨风不动声色地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在温暖的车厢里听着安静的音乐,困意袭来,已经奔波了一天的我终究抵挡不住疲惫,合上眼皮慢慢睡着了。 到了住所,苏墨风轻轻把我叫醒,我一身困意,懒洋洋跟苏墨风道个别,转身进了小区门。走到拐角处,我并未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阴暗处,偷偷地往门口张望,只见苏墨风伫立在原地,背着光,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瘦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真切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孤高。 我叹口气,将自己隐入夜色。 三、邂逅(一) 回到家,我用力甩掉硌脚的尖头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大口喝了两口,冲淡水煮鱼特有的香味,而鼻尖那若隐若现熟悉的皂香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环顾这间我和蒋雯雯住了快三年的住所,当初因为蒋雯雯征舍友的广告上一句“本人女,爱好男,未来舍友必须跟我同一爱好”吸引而来,后来结成相依为命的朋友。三年时间,本来空荡荡装修简单的一个套间,已经塞满了我和蒋雯雯的物件,蒋雯雯嫌原来的地砖太土,特地买了一张浅绿色的地毯,给整个大厅增加了一点生机。受到蒋雯雯的启发,我又买了几瓶花和水样植物放在各个角落,这个房子在我们毫无规划的布置下倒慢慢有了生活的气息和温馨。 我将喝不完的水缓缓倒入透明色的花樽里,看着小水泡从底部的小石头四面八方冒出来,想起高中一年级初见苏墨风情景,明明已是十一年前的事,却历历在目。 高一那年的十月比以往还要来得热一些。葱葱郁郁的树叶在微风中哗哗作响,空气闷热,丝毫不见一丝丝凉快。我推着稍显残旧的自行车不情不愿地走出家门口。车胎撞到门槛,车辆发出哐哐的声响。我抬起车,越过门槛,将车放到门口,整个人倚在后座上等人。 烈日当空照,我的额头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待会衣服又要湿了。对于自己这副怕热爱出汗的身体,我无可奈何。后背一片湿哒哒的痕迹,实在有损形象,说不好胸带的痕迹会印出来,后桌坐了几个男生,被看到的话,那得多尴尬。 我沮丧地掏出纸巾往脖子和脸部狠狠抹了一遍。 “嗨,余沉,走吧。”尤思丽踩着单车朝我驶过来,扬起手大声喊道。 我跟在尤思丽后面,慢悠悠骑着,闷热的风拂过脸庞,留下湿热的气息。我和尤思丽哐当哐当穿越各个街道,路边的音响店悠悠然地播放着周杰伦的《爱在公元前》,迎着热风,我们快速地拐个弯,来到河江大桥。 中午时分,人烟稀少,偶见几个学生跟我们一样骑着单车飞驰而过。我跟尤思丽聊起近日班里的八卦,正聊得起兴,前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跑到我前面,我忙刹住车,车胎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吱一声长鸣。 一名三十多岁的阿姨狼狈地倒在地上,她激灵一下翻个身,死死抱住我的车轮不放,怒瞪我:“小妹妹,你不长眼睛吗?” 我忙下了单车,紧张道:“阿姨,你没事吧,有无伤到哪里?”我脑海中快速回忆刚才那个瞬间,我敢保证自己的车没有碰到这位阿姨,却不明白为何她此刻躺在地上,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情况不太妙。 那名阿姨大声哎哟叫了一声,手捂在膝盖处,“疼死我了,你这小姑娘怎么骑车的,你说,我现在腰疼腿也疼,该怎么办?” 我顿时傻眼,不知所措起来。此时尤思丽也跟过来看,小脸苍白,跟我一样手足无措。 “阿姨,要不我们送您去医院。”尤思丽建议道,她忙把自己的单车推过来,“您看能不能坐上来,我们推您去好不好?” 阿姨冷哼一声,“我现在腿痛得要命,还怎么坐?”说罢她手指着我,“小姑娘,你把我撞成这样,怎么也得给点医疗费!” 我一下子明白自己遇上碰瓷了。眼前这个阿姨不管怎么样,都死死咬住是我撞伤了她。而事实有无撞到,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 我抿抿嘴,“阿姨,刚才我并没有撞到你。”我也知道自己这么说于事无补,看这阿姨的架势是想赖上我,我再怎么为自己辩解都变成是狡辩。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凭什么背下这个黑锅? 阿姨表情一怔,随后大声嚷起来:“现在是什么世道,撞到人还不认了!小姑娘,快把你家长叫来,不然就找你们老师说理去!” 尤思丽轻轻碰了碰我的手,低声道:“这个阿姨怎么这么不讲理,我刚也没看到你撞到她,是她自己先倒下去的。” 此时我心已大定,目前这个情况,她求的横竖不过一个结果,给钱。我不怕事,大不了撕破脸。于是从兜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到阿姨面前:“阿姨,既然你赖上我,我也没话说,附近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者,我们怎么说你也不信,让你去医院,你又怕。你想讹钱的话,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你找谁不好,偏偏找上我这个全校最寒酸的学生,给,这里是我全身上下仅存的一毛钱。看你这么卖力表演的份上,给你吧。” 阿姨眉毛一竖,尖声叫起来:“你这女娃娃嘴怎么这么毒?撞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信不信我跑去你们学校闹?” 见阿姨发怒了,尤思丽忙道:“你少说几句吧。”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其中不少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他们站在外围指指点点,却无一人站出来。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既难堪又愤怒,既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愿退缩。 阿姨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害怕了。 “小姑娘,既然你身上没钱,那就叫你家长来。”阿姨不依不饶。 我正准备继续跟她对抗起来,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语调温和,“喂,警察吗,河江大桥发生了一件交通事故。是的,一个阿姨说被撞倒,正拦住一名学生让她赔钱。” 阿姨一听到警察,脸色一变,回头看是谁在说话。 生活在此地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族群意识颇强,既有民风淳朴的一面,也有民风彪悍的一面,看拳头说理的事不少。 从阿姨的口音可以听起来,她八成来自附近出了名的韩屋楼,那里聚集了当地的韩氏家族,以前就闹过不少聚众群殴的事来。也难怪她有恃无恐,我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确实也是,在我小时候我爸因工作调动才将全家迁徙到这个地方,在这里无亲无友,算是孓然一家。 本地人不怕闹事,却怕官兵。一句话,官兵猛如虎。谁遇上有官兵后台的人都避之不及。 我跟着循声望去,见到一张明朗俊逸的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似温和却极具疏离感。清明的双眸在夏日下闪闪发亮,在我看来却像铺满了冰块。 只见他冷静地站出人群,指了指手中的诺基亚手机,温声对躺在地上表情错愕的阿姨说:“阿姨,我帮你叫了警察,说十五分钟内赶到,到时候咱们再把事情详细说给警察听,您就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小女生计较,是不是?” 阿姨讪讪然,低声嘟囔一句:“谁让你多事?” 那名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男生似无听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我们几个都听到,“好巧不巧,刚才我就在旁边的咖啡店休息,看到了全过程,我愿意做个证人。” 阿姨脸色一白,声音尖锐起来:“谁让你多管闲事了?”话音刚落她顿觉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如果真的她被我撞倒,害怕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 男生耸耸肩,笑得一脸无辜,“刚好我舅是警察局局长,你猜他更愿意相信谁?” 我咳了一声,提醒一句:“这位阿姨说腿部和腰部都被我撞倒,不妨告诉你舅舅,现在阿姨周身的衣服干净无尘,完全没有被车胎撞过的痕迹。” 阿姨忙低头看了看,果然,如果被车撞倒的话,这件白色的上衣早就应该留下车胎印记,怎可能像如今这样一尘不染? 阿姨心知大势已去,表情登时如霜打的茄子。她愤愤然站起身,不顾围观群众诧异鄙视的目光,丢了一句“算老娘倒霉!”,走了几步,又走回头捡起我丢下的一毛钱,叠好塞进自己的衣兜里,一脸坦然地昂首而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姨扬尘而去的背影,这真是长了我十几年的眼界,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半晌才回过神,应该跟那名勇敢机智的男生道个谢,转身一看,哪有什么男生的身影,连围观的人群也因无戏可看而散了。 站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尤思丽这个时候似丢了元神,突然两眼冒光,抓住我的手腕。 “刚才那个男生好帅!”双颊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原因,变得格外通红。 四、邂逅(二) 下午放学,我和尤思丽留在学校画班报,尤思丽负责美工,我负责书写。而班长周宸负责监工。 三个人商量好这次班报的主题,尤思丽拿出水彩笔,我拿出毛笔,周宸拿出游戏机,嘀嘀嘀玩起来。我忍不住道:“班长,画了几期黑板报,你除了在旁玩游戏,还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吗?” “例如?”周宸挑起眉,黝黑的脸散发出健康的光芒。此刻他正半靠在书桌上,显得懒散自得。 “帮我们拿一下黑板擦。”尤思丽往黑板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笑说道。 周宸拿起黑板擦,递给尤思丽,转过头对我说:“余沉,民不与官斗,你就算再不满我的无所事事,只要班编辑觉得我能胜任,我就能胜任。我一天是班长,就一天能监督你们干活,懂不?” 想到中午发生的碰瓷事件,我深有体会民不与官斗这句话。 “班长,我们这一级有谁的舅舅是警察局局长吗?”尤思丽跟我想到了同一件事上去,踟躇片刻,还是问了出口。问的时候,语气似不经意,脸却微微泛红。 周宸想了想,摇摇头,“不太清楚,我认识的都没有。”周宸性格开朗,交友甚广,连他都不认识的,估计不是我们这一年级的人。 我举起毛笔,凭空大概描画了一下字的大小,觉得误差不大后才落了笔。 此时周宸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盖子,“我还在教室,你刚打完球?那好,你过来等我一起回家呗。” “又是老情人呀。”我一边写一边调侃道。 “你们快点,待会我朋友过来,我不好让人久等。” “你这啥都不会只会看的人,有资格催促我们吗?”我白了他一眼,手速加快。 尤思丽一边上色一边说:“我这边快好了。要不你待会就先走咯,反正你在这里帮不上忙。” “我还要锁门,不然我早就溜了。” “我们帮你锁。”尤思丽好心道。 “明早还要一早来开门。” 听到这一句,尤思丽忙闭嘴,我嚷道:“好啦好啦,我还有几行字,写完就可以了,你们别说话,别打扰我。” 周宸做一个封嘴的动作,安静地呆到角落。尤思丽则在旁收拾水彩笔。 一时间,教室安静了下来,期间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道是周宸在搞鬼,并没有回头。我边看稿边写,写到中途觉得手酸了,甩了甩手,想到周宸在旁没事做,就抬起手来,大喊:“班长,快过来帮忙按摩。” 周宸诶了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屁颠屁颠来到我旁边,伸出手就准备按,我忙收回手,瞪他:“登徒子,你想作甚!” “你不是让我来按摩嘛。”周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我让你给我一万元,也不见得你当真。”我啐他一口。 周宸嘿嘿笑起来。转到后面去,说:“墨风,老师说得对,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光口水就能喷死一排兵。” 后面传来含有笑意的嗯一声。 我转过头去,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眸中。眼睛的主人此时嘴唇微扬,笑意传目,整个人显得暖意洋洋。外面传来小鸟吱吱喳喳的声音,暮色半合,金黄的霞光洒在窗户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几缕光画进他的身影,衬得人散发出让人极其舒服的光芒。 我心里头适时冒出一句话,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暗暗讶道:是他。 耳边听到尤思丽低低一声惊呼,她也认了出来。 他似乎没认出我们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拿到周宸面前:“这是你前几天找我要的《史记》,想不到你倒开窍,会想看这种书,不像你风格。” 周宸接过书来,随意翻了翻,塞进书包里:“还不是家里老头子的命令,如果我不看完史记就不给我看电视。” “敢情我的书是作为交换条件用?” “当然不是。”周宸讨好道,“谁不知道你家里有个全市最大的书房,要啥有啥,我家老头子一直惦记着,借我探探路。” 我不动声色地快速写完剩下几行字,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好似小虫般,一点一点钻进我的耳中我的心中,挠得我无法集中精神。 许久,我舒口气,放下早已酸胀到不行的手臂,一滴小小的白色水彩轻轻落在我的手腕上,我似毫无察觉,匆匆将笔插到盛满水的杯子里。 “我写好了,收工。” 待我们走出课室,周宸锁好门,对我和尤思丽说了句拜拜,就拉着那名男生先溜走。 尤思丽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怔怔道:“他居然是1班的苏墨风。” “那是谁?” “你居然没听说过?”尤思丽一脸看着傻子的表情看着我,我呃了一声,确实是一个字都没听说过。 我们迎着微凉的风,踩着霞光往家里走。尤思丽的话回荡在我耳边。1班的苏墨风绝对是天之骄子,从高一开始,此人的名头就在同龄人间悄悄流传开来,每次考试稳居年级第一,课余间随随便便参加个奥数比赛就夺了金奖。之前我们学校从未拿过全国性物理大奖,苏墨风高中考来这所学校后,倒是毫不客气帮学校横扫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物理奖项。别说老师看到他眉开眼笑,每次分班前都提前打听苏墨风分到哪个班,连校长都视他为镇宅之宝。 也怪不得我迟钝,这等学神适宜保持距离,靠得太近容易灼伤自己,离得远才是王道。 但尤思丽完全不这么想,说完苏墨风的事迹,她满脸少见的兴奋,“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长得这么好看。” 那张璀璨如天边夜星的笑脸再次浮现眼前,温温淡淡却跟人保持了距离。“估计他说的舅舅是局长是恐吓那位阿姨,并不是真的,不然周宸刚才也不会说不知道了。” “所以说,聪明人脑子转得就是快,就这么一句话,把那位阿姨吓得跟什么一样。”尤思丽咯咯笑起来。 回到家,老爸老妈已经准备好晚饭,见我手上还残存星星点点的水彩,老妈催促我赶紧洗手。 我恍惚了半天,问老爸:“老爸,你知道我们全市拥有最大书房的人家是谁吗?” 老爸闻言,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想了想,“没听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扒了几口饭到嘴里,含糊应了句。 老妈在旁道:“不会是今天又考试了吧,这谁出的题目这么刁钻,甭说你,我也没听说过。” “确实,这年头老师都不知道想什么,尽出一些怪题。”老爸愤愤然,连他都不知道的问题都属于刁钻的题目,这不是为难他闺女吗? 我心虚地笑起来。 五、邂逅(三) 每个班级都有几个性格迥异的同学,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我们班上最特别的那位活宝当属何家岩所有。 何家岩坐我右前方,偶尔喜欢上课调戏周边的同学。而我上课最恨别人骚扰我,就因为这,何家岩从开学第一天就被我列入黑名单。 这天,我却闯祸了。 下课时,何家岩突然跳起来,抓起自己的白衬衫叫道:“我靠,我的衬衫上怎么那么多墨点?” 我低头不语,手悄悄缩到桌子下,想把漏汁的钢笔偷偷藏起来,何家岩眼尖地察觉到我的异常,大声问:“这位同学,你手里那个是什么?” “没什么,普通一支笔而已。”我佯装轻松道。 “鬼才信,给我看看!”何家岩说完就掰开我的手指,抢走手中的笔,我的手被迫打开,满手掌的墨汁展露开来。等我反应过来想合上时,为时已晚。 何家岩阴测测笑了一声,“你给我记着,余沉!” 我诚惶诚恐地度过接下来的几天,结果却一切平安无事。想来也是,何家岩这等人物怎么会把我星星点点的墨汁放在心上。想及此,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开开心心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当时班里流行踢毽子,上午两节课之间的二十分钟本是课间操时间,时间比其他节的下课时间久,后来学校不知道基于何种原因取消了课间操,于是那段时间变成了我们的玩乐时间。 第二节课一下课,就有人在班门口大喊:“毽人们去踢毽子啦!”而后几个有兴趣的同学丢下厚重的课本聚集在课室楼下的空地上,围起圈来踢毽子,人多的时候还分组成三个圆圈,每个圆圈有六七个人。大家迎着和煦的清风和暖洋洋的日光,欢快地踢毽子,背后是一栋栋四层楼高的教学楼,每层楼的阳台上站满了各班的同学们,那些同学们只要往下望,就能看到我们这一班人正围起圆圈追逐着毽子。 这天,又到了毽子时间。我除了打羽毛球一身蛮力外,踢毽子也是一身蛮力,偏偏我又爱踢毽子,自从一次不小心把整只脚伸进一个男同学外套下摆后,现在站在我旁边踢毽子的男同学都不约而同会首先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周宸很形象地帮我取了个外号:断子绝孙腿。坏事传千里,很快全级人都知道某班有一名武艺高强的奇女子,专供男生下盘,比猴子偷桃还要狠厉。 毽人们陆续到来,围成一个圆圈。看到最后一个人泰然自若地走过来时,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何家岩咧着嘴作势扶我,我忙闪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啧啧啧,这什么语气,好像一点都不欢迎我。” 我心里嘟囔,不是好像,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何家岩很自觉地站在我旁边,男同学们巴不得他能站在那个位置,尤其是我两侧的男同学们,纷纷让位。 这实在是……孰可忍是不可忍!我怒而踢了一脚飞过来的毽子,毽子飞得又高又远,飞到半空中垂直落下来,大家一看,是我旁边男同学的人字拖,不由都大笑起来。当事人的脸色刷白,估计以为飞的是自己的命根子,手捂着下面,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从来不参加班级活动的何家岩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在算计什么,难道想趁着踢毽子的时候故意踢我?还是想搞偷袭? 毽子落到何家岩脚上,何家岩脚尖轻轻一挑,毽子刚好飞到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飞扑上去,短腿一跨,清脆一声“pia”,如同给这个世界点了穴,身边的喧闹突然停止,大家动作一滞,那一声pia,似高山流水,似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个浪花打得大家东倒西歪,一阵哄笑响起。 我在众目睽睽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裤裆处烂出一个大洞,幸好里面还有一条秋裤,不至于让本姑娘太吃亏。 大家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的声音响彻整个空地,何家岩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余沉,看,那棵树的树叶够大,摘下来遮羞!”我扭头一看,大大的芭蕉树叶迎风摇摆,似乎也加入了嘲笑的行列。 我一脸黑线,又尴尬又气恼,羞愤之下,我大步走到何家岩面前,指着他的外套:“脱。” 何家岩吓得跳离一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臣妾做不到。” “我只是想借来挡一下……” 何家岩冲我背后挑挑眉,我回头看见一件干净的校服飘落下来。我抬起眼,周宸身旁站了那个眉清目朗的少年,从我那个角度看上去,光影刚好打在他英挺的侧脸,洒下刺眼的光芒。他的眼神温暖亲和,跟着那暖洋洋的光线齐齐洒在周围。此刻他俯身靠在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满脸尽是笑意。周宸已经笑得看不到眼睛,拉着旁边的同学说:“哎哎,那个女孩就是我们班的。”有一种老妈介绍女儿的即视感。 苏墨风指指地上的校服,示意我赶紧拿来遮羞。我心里犹豫片刻,如果这件衣服是周宸的,我肯定会上去狠狠踩几脚,然后心安理得拿来用,但如果是苏墨风的…… 丢脸丢到朋友面前,这是我余某人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而这个耻辱,正是何家岩所赐!居然给我玩阴的,我双眼放射出杀人的光,狠狠射到何家岩身上。何家岩被我看得直哆嗦,讨好地帮我捡起校服,一张俊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要不要我帮你围上……” “滚!”我怒吼,一把抓过校服,一阵清香的香皂味道扑面而来。谁也没想到日后我会每天伴随这股皂香味上课。 脸不由红了红,匆匆将校服围在腰上,而后昂首挺胸地走回人群里。 在场的女同学目瞪口呆:“余沉,你还踢?!” “踢啊,干嘛不踢?”当然要踢,我非踢了何家岩的宝贝不可,让他抱着祖宗牌位哭去! 何家岩显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突然上前扣住我的肩膀,调转我的身体,往教室方向推:“你的裤子破了,你再踢就走光了ok?” 我翻白眼:“我里面还有一条秋裤!” 何家岩嘴巴O成圆形,不可思议看我:“你居然穿秋裤?” “why not?”我故意学他夸张的表情。 何家岩扶额:“败给你了,难怪平时打扮那么土包子。” 此时上课铃响了,何家岩暗中松了一口气,我斜睨他,眼里迸出炯炯有神的光警告他:这个仇我记着! “孤男寡女不适合独处,我先行告退,您慢慢挪哈。”我自认为很洒脱地走进课室里,烂掉的布迎风飞荡,有点冰凉的大腿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此时此刻,我穿着一条破了裆的裤子。 讲台上老师嘴巴一张一合地讲解课文,台下何家岩依然吊儿郎当地把课本往桌上一丢,翻也不翻,我托着下巴盯着他的后脑勺,浮想联翩。 其实何家岩人也不坏,爱调戏女生,不爱读书这并不是缺点。相反,他朋友相当多,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他身边成群结伙围了很大一帮人,大家都围绕着他,他就像个领导人一样,说一句话,大家会笑,骂句粗口,大家会笑。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戏剧化,让身边的人跟着他入戏。比起同龄人来说,他有些行为和想法更显成熟,只是他习惯用放荡不羁的外形来装饰自己。又或者,他本身就具备多面性。 除此以外,何家岩还有另外一个优点——非常聪明。尽管不爱学习,时不时就逃课,但每次考试依然能考入全级前十名。 跟同桌马小薇聊到这个,我和她忍不住相拥而泣:“为何我们学习得那么辛苦,成绩总是在尾巴上摇摆?” 马小薇拍拍我的肩膀,自己也抹抹眼角:“往好的方向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突出何家岩这种人存在的价值。” 正当我们两个惺惺相惜时,坐在前面一直偷听的何家岩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一脸黑线:“这个时候需要我说点什么吗?” “不用!”我和马小薇齐声道。 六、邂逅(四) 下午的体育课,大家都换好运动服到操场集中热身。此时已是深秋,还未入冬,冷风已阵阵起,薄薄的运动服完全抵挡不住冷风的入侵,我们冷得牙齿直打架。 因为体育老师临时请假,接下来两周的体育课都由老刘代课。 老刘是我们的班编辑,原名叫刘一书。留遗书,他爸妈得对自己儿子多悲观,才会取这么丧气的名字。 每次放假回来,班里的同学集体喊:“我好想刘一书啊。”老刘一脸黑线,严肃道:“想念,偷偷放在心里即可,无需说出来。” 老刘文学出身,满腔诗情画意,年轻时以一幅好画配一首好诗扬名小县城。有个官儿的女儿看上了他,私底下私会老刘,老刘一听对方是传说中巨贪某某某的女儿,义正词严地跟对方拉开距离。因此得罪了某某某。是个官,自然有办法弄得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刘因此将大好青春都荒废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做了十年老师,满腹才华,还只是个小小的高三班编辑。 这时候老刘也穿着运动服走了出来,看到我们缩成一团,眉头皱起来,“怎么身体这么弱?这也算冷?你们平时就是缺少锻炼!” 体育委员于天宇颤巍巍举起手来:“老师,我申请以后每天下午都空出一节课来跑步。” 老刘瞪他一眼,“如果你们下次考个全级第一,我就答应!” 此时于天宇站在队伍面前,高声喊着:“大家跑起来!”全班七十多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慢慢跑起来,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我一边用手煽走尘土,一边咳嗽,对老刘抱怨道:“老刘,跑多了会得肺病的!” 老刘不以为然,“谁让咱们是沙场战将呢?!” 此话一出,我左脚没跟上右脚,差点跌倒。跑在前面的于天宇回头看看队伍,发现我落后在队伍最后,不由得蹙眉:“余沉,平时嗓门最大是你,跑步最慢也是你。” 我横他一眼:“嗓门跟脚是两回事好吗?” 于天宇放慢脚步,跟在我身边跑。“哎,你姿势不对,呼吸也不对,手摆得也不对。”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我目不斜视,飞速地超过于天宇,只想远离他。他紧紧跟在我后面,气不喘脸不红,“余沉,我的战术有用,你看你都跑得比狗还快,再快一些就追上大队伍了。” “你给我闭嘴!”我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吼了他一句。 于天宇耸耸肩,“果然嗓门跟脚是两回事。” 晚上回到家,老妈炖了猪脚,看到我每天都黑头黑脸回到家,面露担忧,“余沉,你每天都跟关公一样摆着黑脸,是不是在学校受人欺负了?” 老爸在旁悠悠道:“有谁敢欺负她,她不欺负人就偷笑了。” 我严肃地问老妈:“老妈,你实话告诉我,我亲爸是不是另有其人。” “……” “集合!”于天宇大喊一声,三三两两的人零零散散集中到一块,于天宇皱皱眉,“快点快点,今天外面下雨,我们就在室内绕圈跑,大家注意安全。” 我排在马小薇后面,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手插在口袋里,“今天好像冷了点。”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冷空气,你今天穿得也太少了点。”马小薇拢拢外套,看到我就一件长袖T恤加一件薄薄的棉外套,惊讶道。 “昨天那么热,谁想到今天突然变天。”我一边原地踏步一边往手心呵气,“这么冷的天,行动都变迟缓了。” 学校这个唯一的室内运动场塞满了10个篮球场和6个羽毛球场,现在是放学时分,运动场满满都是人,此刻人声鼎沸,四处都是篮球打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啪富有节奏的声音。 “大家注意其他运动的同学,别发生碰撞事件。”于天宇说完,就带头跑起步来。大家跟在他后面绕着运动场的外围慢慢跑动。 我一边跑一边分神看周围的环境,没想到打篮球的同学这么多,打羽毛球的人也不少,平时只关注自己的小天地,放了学就往家里冲,倒很少留意到这块方圆小地居然处处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大家都朝气蓬勃地挥洒自己的汗水。 我收回心神,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身体不再冰冷,渐渐热乎起来。 看来跑步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可等我跑到最后两百米时,我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双腿越来越重,呼吸开始混乱起来,我心里只有一句话,这种生不如死的运动是谁发明出来的?不止我这样,跑在我面前的马小薇看起来也很吃力的样子,我暗自笑道,原来大家都是五体不勤的懒惰人。 终于,于天宇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同学也逐个放慢脚步停下来休憩。我好似跑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最后变成慢走,一只手撑在肺部,边走边调整呼吸。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估计又是一记漂亮的入球。 我已经累得无力关注,只想坐下来好好休息。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正当我停下脚步准备往地板上瘫坐时,听到马小薇一声尖叫:“余沉,小心球!!” 我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一颗篮球从不远处快速地朝我的脸部飞来。这个时候我应该趴下神,躲过这个球,但我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身体累得更是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等待球撞到脸的疼痛感。 这下真的要毁容了。我认命地闭上双眼,就差流出两行泪水。 过了几秒,想象中能将我脸部撞到一切平坦的冲击力迟迟未到,我睁开眼,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挡在我前面,那人已把篮球接到手中,修长的手指稳稳抓住篮球,因为用力,骨节突出。他将篮球掷回场上,转过身看我,“你没事吧?” 又是他。 我记得老舍先生写过,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当我第三次看到这张脸时,登时真真切切明白那种捉摸不透的律动。 我看着他,“是你打过来的球?” 他一愣,随即笑了,“不是,我路过而已。” 我脸顿时发热起来,人家出手相助,我却冤枉了他。 “谢谢你。”支吾了半天,才说出最真诚的一句。 “余沉,有没伤到哪里?”尤思丽从人群中冲出来,紧张地扑到我面前,眼睛却时不时偷瞄苏墨风。 苏墨风见我已没事,笑了笑,洒脱地转身离去。尤思丽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最后放弃地垂下肩膀。 我看在眼里,坏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你胡说什么!”尤思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脸红起来,一只手扶我起身,“刚我坐在旁边休息,听到于天宇说你被球打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 “要不是我,你能有机会再见你的男神吗?”我继续调侃道。 “不过刚才看到苏墨风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拦下了篮球,真的超级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被帅到?” 我急忙否认:“绝对没有,哪敢跟你抢男人。” “去你的。”尤思丽娇嗔我一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起来,“你刚还对人家兴师问罪,我真是服了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尴尬一笑。 马小薇和于天宇跟着走过来。 “你太蠢了,看球飞过来也不躲闪下。”于天宇一脸不屑道。 马小薇当即不让了,“球那么快,怎么闪?要我说,你才蠢,人家那么远都能扑上来拦住球,你这么近却只会杵在原地,还体育委员呢。” 于天宇满脸通红,辩解道:“我还不是顾着清点人数,没留意到。” “班干部就应该目观四面耳听八方,保护同学们的安全。” 于天宇本来人就老实,被口齿伶俐的马小薇左一句右一句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我我……” 我忙出来打圆场,“老刘那边在叫集合了,赶快过去吧。” 马小薇才消停,对于天宇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而去。于天宇杵在原地哭笑不得,更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个小女生哪个地方,他求救地朝我看了一眼,我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马小薇这小鞭炮,点燃起来连我也要躲避三尺。 尤思丽拽上我的胳膊,跟在马小薇后面,我瞧她面露桃色,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你是不是在想,刚才差点被球撞的人如果是你就好了?” 尤思丽脸倏地红起来,轻轻拍我一下,“少瞎说。” 八、酒吧重逢 到了采访日,我和苏琼月来到亚光大厦门前,抬头仰望眼前这栋高楼,层层包裹了锃亮的玻璃窗,门口来往的男男女女穿着时尚正式的工作服行色匆匆,尖尖的高跟鞋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琼月叹道:“能在这里上班,就算薪水是我现在的一半,我也愿意。” “我就不喜欢这种西装革履的职业生活,还是杂志社好,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时间还自由。”我不苟同。 “上次你加夜班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女人就这样,此一时彼一时。”我仰头笑道,拍拍她的相机包,“待会拍多几张高总裁的私房照,说不定可以高价卖给秦编辑。” “不知道高总裁难不难相处,万一他不配合就麻烦了。” “那就偷拍。”我桀桀笑起来,一旁的保安警惕地打量几眼我们的相机包。 我们走到前台,拿出工作证,说明身份后,前台小姐将我们带到总裁办公室门口。 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走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贴身的制服将线条勾勒得凹凸有致。 “两位请进。” 每个老板家里有个母老虎,办公室有个美艳动人的秘书。我心里咕哝,挤出一副讨好的笑脸跟着美女秘书后面。苏琼月戳我的背脊,低声道:“你笑得太谄媚了!” “管我。”我回头瞪她。 高亮正伏案签名,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是我,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即摆出无懈可击的官方笑容,“居然是你,真是有缘。” 我呵呵干笑两声,“要知道今天会来采访高总,那天我应该热情点。” 苏琼月在旁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两个寒暄,表情在质问我:“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高亮见到苏琼月手中的相机,挑眉笑道:“我去换套衣服。” 苏琼月立马很狗腿递上自己的名片,顺便拍马屁:“高总不管穿什么,都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高亮收下苏琼月的名片,笑看着我,我忙从包包里掏出名片,递了上去,“请笑纳。” 采访时间为一小时,多亏高亮的高度配合,提前十五分钟完成。我和苏琼月脚步轻松地走出亚光大厦,由于蒋雯雯的缺席,我硬拉着苏琼月陪我一起共进晚饭。 吃完晚饭后,时间尚早,于是两个人回了趟家,把多余的东西抛下后直奔酒吧一条街那家出了名的苏眉清吧。 苏琼月很爱苏眉的气氛,每周必报到一次,我偶尔会陪她过来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听台上的歌手唱歌,弹琴。旁边的红男绿女低声耳语,苏琼月点了两杯清酒,递到我面前,“祝出稿顺利。”说完仰头喝完。 我今天的心情出奇好,接连喝了好几杯酒,酒精度虽然不高,但我的头已经有点晕小沉,周遭的物体在眼前开始打转。 苏琼月在我眼前挥手,发现我醉了,不满地咕哝一句:“这还没开始喝呢。” 我软绵绵笑了:“继续喝呀。”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干完。 苏琼月扶额:“待会我送你回去吧。”说着正准备买单,突然眼前一亮,脸色瞬间变了,她用力拍我的肩膀,“喂喂喂,快看,高亮!” 我回头一看,只觉高亮旁边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越看越眼熟,迷糊的脑袋慢悠悠转了几圈,酒醒了一半。 怎么苏墨风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似乎是这家店的老顾客,怎么之前没遇过他们?噢,可能是苏墨风刚回国,高亮才带他到这里来,之前我又不认识高亮,自然不会留意到。 想及此,我自嘲下,看来还没醉彻底嘛。 苏琼月托着下颚,感慨道:“我以后的男友能有高亮一半帅,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我斜睨她一眼:“你是贪图他有钱吧?” “就算是贪图他有钱又怎么了,我还没说他贪图我美貌呢。男未婚女未嫁,彼此各取所得嘛。不过像高亮这种优质股,应该不可能单身。” “像他这种贵家公子,单身更方便他逢场作戏。”我说完趴在桌上,晕晕欲睡。耳边隐约听到苏琼月呼唤我的名字,但沉重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别吵我睡觉。 苏琼月突然在我耳边提高音量:“余沉,快起来,高亮看到我们了!快起来,你这样子多失礼。”苏琼月用力推搡我,我皱起眉头,高亮关我什么事? 于是脸转个方向,朝里继续睡。 这样看不到外人,挺好,那些纷纷扰扰的人一下子被我鸵鸟地隔离在外,他们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他们。我舒服地闭上眼睛,心里想,谁都别来打扰我。 我仿佛睡了很久,感觉到有人搀扶我的肩膀,让我站立起来,同时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 我笑了:“月月,想不到你力气挺大。” 对方没吭声,有力的臂膀几乎要将我抱起来,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缓缓睁开眼,咕哝句:“你能不能温柔点。” 旁人的抽气声和眼前人闷闷的低笑声响起,我蹙眉扫视身边的人,见到苏琼月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我对面,而扶着我的那个人…… 我转过头凝视半晌,一张俊朗温煦的脸渐渐清晰,那双如漆的眼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不会喝酒以后就不要喝那么多。” 我脸红了红,下意识扭动身躯,想挣脱他。苏墨风温声道:“好了,别动,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你送,我要苏琼月送我。”我孩子气地嘟起嘴,闹起了别扭。 苏琼月噗嗤一声笑了,“第一次见你醉酒居然是这副德性,下次不敢约你喝酒了。你就让苏先生送你呗,我可扛不动你。” 苏墨风将我扶出门外,一阵晚风拂面而过,我立马清醒了大半。此时月色正浓,清亮的月亮正挂在天上,清风朗月,我不由感慨:“好美。” 苏墨风笑道:“你还有闲情赏月。” 我皱皱鼻子,见他已经把车停到面前,也不跟他客气那么多,直接往他车里钻,“我又没醉。” 估计是因为醉了,我抓着车把,脚怎么也使不上劲,在原地蹬了几下都上不了车,顿时怒了:“这车怎么这么高,谁买的?” 苏墨风笑起来,坐在驾驶位向我伸出手,让我抓住他,一用力将我轻松拉上了副驾驶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残存在指缝间那熟悉的触感。记忆中修长干净的手如今变得宽厚有力,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一阵疲倦感袭来,我心里轻叹口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像苏墨风这种天生就散发耀眼光芒的人物,我本应远远驻足,看着他发光发亮,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命运的交叉点。却总是低估了命运那双手,它心情一好,就乐意给两个毫无关系的命运打个结。 我已经很久不做梦了,徐医生一再强调必须保证睡眠质量,保持情绪稳定,否则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因为这句话,老妈跑遍了全市的医院,我的手臂曾经布满密密麻麻针孔,触眼可及的颜色只有单一的白,让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七、采访的缘分 其实尤思丽老早就喜欢上苏墨风了吧?也许从听到苏墨风的传说时就已经对这个名字深深着迷,直至看到如玉般温和的本人。 因为喜欢,所以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女人的爱是那么自私,又那么执着。 我长长吐口气,门咔嚓一声开了,蒋雯雯踉踉跄跄地走进来,看到我大笑起来:“来,小沉,咱们再出去喝,接着喝,往死里喝。” 我看着她已经花了的妆容,凌乱的刘海披在脸上,显得邋遢又可怜。我把她扶到沙发上,用卸妆棉简略帮她擦去哭得到处都是的眼线和粉底。倒不是我多体贴,而是如果不帮她卸掉妆任由她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她第一个追杀的人就是我。 等我帮她盖上薄薄的被子时,蒋雯雯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其实我没醉,真的。” 我笑了笑,“是,你没醉。”蒋雯雯的酒量怎么轻易会醉,八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次日早上起来刷牙,蒋雯雯喋喋不休地在旁边念叨着一句话:“苏墨风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按照我久经情场的经验来判断,这里面肯定有暧昧。” 我咕噜咕噜漱了口,自动屏蔽她的存在,越过她拿起毛巾洗脸。 “你别不理我嘛,随便说点也好,满足一下我空虚的八卦心理。” “你也知道你八卦。”我撇了她一眼,“我要上班了,没空跟你闲聊。” “那我做好晚饭等你回来。”蒋雯雯两眼写满哀求,我跟她对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我要盐焗鸡腿,上次你抢了我的那份,所以这次两只腿都要给我。” 蒋雯雯忙不迭点头答应了,这时别说两只鸡腿,把她的大腿给我啃她也乐意。 年前从大型国企跳槽到这家杂志社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想法,尽管爸妈快打爆我的手机,也没能改变我的主意。国企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早已让我厌倦,但我也没想到杂志社的工作居然完全将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 我气喘吁吁地将一整箱文件从一楼搬到五楼,啪一声放到曹平平的桌上,吓得他双手一抖,差点暴走。 “哎哟哟,余编辑,咱能斯文点吗?”曹平平瞪我一眼,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摇摇头,丢给我一本子,“下一期的采访对象,你跟跟。” 我接过本子,曹平平在旁介绍道:“这几期校草变霸道总裁的主题反响不错,再接再厉。这一期的主角是亚光的老总,高中毕业后去了加拿大留学,最近刚回来,据说我们老总跟他家长辈关系不错,好不容易才约到档期,你提前做一些调查,好好表现。” 我翻到首页,一看名字和相片,心扑通一跳,妈呀,怎么这么巧,昨晚刚见面,现在就变成采访关系。 曹平平见我看到相片后脸泛红光,好心补了一句:“听说他还单身。”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介绍。一边看心里一边嘟囔,这要是被蒋雯雯知道的话,我未来几天都没好日子过了。 合上本子,我暗暗感叹命运弄人,真是没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个器宇轩昂的高亮,居然还是亚光的老总,亚光隶属于高氏家族企业,高亮接管高氏企业也是迟早的事,年纪轻轻就有此作为,不得不令人由衷说一句,投胎需技巧。 “你之前采访过几个校草总裁,因为他们都是白手起家,总体来说比较平易近人,我就没提醒你。这次的高氏家族可是名符其实的豪门大户,你记得要注意自己的外形打扮,尤其是着装。” 这番话明显针对我的T恤和牛仔裤打扮,我不服气了,“我这叫接地气,上次采访的陈总还说我看起来很像他以前暗恋的隔壁家小妹呢!” 曹平平恨铁不成钢地戳我的额头,“人家那叫场面话,你这傻丫头怎么就当真了呢?都怪我对你太仁慈,搞得你如今没大没小,你看看其他编辑,哪个去采访不是把自己打扮得跟公主一样?你倒好,老把自己打扮得跟大爷似的,上次居然还穿一双人字拖!” 曹平平大我四岁,岗位比我高一级,是名编辑部高级编辑,年前刚升为代理主任,因为还未正式转正,大家更习惯继续叫他曹编辑。在工作上一向照顾我,按他的话说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很像他学生时代被他甩过的小师妹,所以每次见我他都心生怜悯,想弥补年少无知犯下的错。曹平平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碎,见他一时半会没有闭嘴的打算,我忙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嚷道:“喂?吴先生啊,什么,有急事找我?好好,我现在就开电脑去。”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逃开曹平平口水四射的重灾区。 亚光大厦位处中心金融区,离蒋雯雯上班地点不远,采访完可以直接约上蒋雯雯到金融区吃晚饭,这么一想,我当机立断预定了我们两个经常去的牛扒餐厅,就算蒋雯雯没空去,我也可以一个人。吃货的心从不怕孤单。 隔壁位的苏琼月抛一包话梅到我桌上,半个身子探过来低声道:“我听说秦编辑之前也在抢你那个采访,后来被曹编辑摆平了。” 我吃一惊,整个杂志社文笔最好口才最好最会交际的秦编辑居然看上我的人?“那有什么好抢的,不就是个采访么?这个专题之前提出来的时候,最不看好的人就是她。” 苏琼月立刻露出刚才曹平平脸上的神情,就差一根手指也跟着戳过来:“难怪人家曹编辑要教训你,你也太不上进了,你想想高亮是什么人,社会精英兼高富帅合体!要是能搭上这种人,你还需要在杂志社混吗?” “呃……”我无语了半天,“人家是社会精英,对配偶也是有要求的好不好,你觉得他有可能看上我们这种人吗?” 苏琼月上下打量我,颇为赞同道:“确实,如今这个看脸的社会像你这种只追求内在美的女性真的太少了。” 到了采访前一日,我才把约饭的想法跟蒋雯雯说,蒋雯雯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明天要去B市出差,不跟你吃了。” “你不是很久没出差,怎么突然又出差?” “B市有个合同一直谈不下来,老板让我去试试。没办法,人长得漂亮就是一个职场武器,整个公司上下就我这个武器锋芒毕露,老板不派我去,派谁呢?”蒋雯雯将化妆品整理好,装在一个收纳盒里,放进行李箱。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将高亮的事告诉她,见她这样子,又打消这个念头。人家如今活得自信又乐观,快活得很,我干嘛要拿一个过去式的男人骚扰她?况且,蒋雯雯摆明还没忘记高亮,少点提起高亮,时间自然会慢慢洗去回忆里的人和事。 这么一想,我立马改了主意。 “那你要小心点,别喝太多酒,你也看到如今的新闻都是一些当官的喜欢调戏酒桌上的女人……” “知道啦,虽然我是千杯不倒,但我会在他们面前滴酒不沾也让他们把合同妥妥地签了。” 蒋雯雯的酒量我见识过,真的应了那句话,喝酒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一点都不会喝,喝一点就醉。第二种是一旦会喝酒,绝对比男人还海量。蒋雯雯属于第二种女人,但她深藏不露,出门在外滴酒不沾,如果遇到应酬就象征性地喝几口。但想灌倒她,还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人家祖传酿酒,一家酿酒厂经营得红红火火,家里的孩子从小就开始练习喝酒,家里的海碗比脸还大,一天几碗喝下去,对蒋雯雯来说,喝酒跟喝水一样。 九、暗恋(一) “余沉,余沉。” 尤思丽愁眉苦脸地叫唤我。 自从知道苏墨风选了物理科后,她就陷入了出生以来最纠结的抉择。尤思丽擅长化学,每逢化学考试,她都能拿到班里数一数二的名次,而物理却是她的死穴,要让她学物理还不如让她裸奔八百里。但如选择化学,那就等于放弃了跟苏墨风同班的机会。可为苏墨风堵上自己的前程,她又做不到。 我也格外纠结,我的成绩远不如尤思丽,化学物理政治没一科特别拔尖,可以说选哪个都差不多,反正都会淹没在七八十名学生里面。 “要是不用分科就好了。”我叹气道。 于天宇正跟老刘讨论该选哪一科,老刘听到我叹气,转过身,认真道:“余沉,你成绩虽然处于中游,但建议你选理科,理科更容易冲刺高分。” “我也觉得余沉更适合理科。”难得于天宇说了句人话,正当我准备夸赞他时,他补了一句,“她更适合男人堆。” “小薇,于天宇欺负我。”我冲于天宇身后嚎了一句,于天宇面色瞬间刷白,忙惊恐地转过头看,哪见马小薇的人影,不由松口气,才意识到我戏弄了他。 “小宇,你这性格,结婚后容易妻管严哪。”老刘一脸堪忧地看着自己的爱将。 我和尤思丽噗嗤一声,很不给面子大笑起来。 老爸希望我能选择化学,因为他是化学出身,在他眼中化学公式有一种美,在我眼中化学公式就是一种毒,宁死不屈。老爸无可奈何,只好大手一摆:“自己的人生自己做决定吧。” 话虽这么说,老爸依旧打了表哥的电话,咨询哪个学科未来前景最好,最容易就业,表哥是理工科出身,自然说是物理。 老妈这下犯愁了,且不说物理难不难学,就说物理班那昂昂的雄性激素,扑鼻的男人味,就让她格外担忧自己本来就不够淑女的闺女会变得更加大丈夫。 “要不,还是让小沉选政治吧,女生多,有伴。” 老爸大眼一瞪,“妇人之见!就小沉这性格,哪适合搞政治?” “支持老爸,我才不想学政治,每天背书多枯燥!” “你能考得上物理尖子班?学物理的都是一些高材生,你能挤进去吗?”老妈问得我哑口无言。 老爸点点头,“进不去尖子班,要考上好大学估计悬。” 老爸老妈担忧的,何尝又不是我心中所顾虑的?只是,综合各种因素,加上内心的隐隐冲动,最后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物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数月,转眼已入冬。 学校门口那棵亭亭如盖的凤凰木早已脱落了夏日的辉煌,鲜红如火的艳红色一下子褪成了入冬的姿态,树叶凋零,散落一地黄叶,倒显出了冬日的冷峭。 高二老爸到学校报完名,回到家笑哈哈地说我的学号排到倒数第二,真是运气不佳。一开学我方知原来学号排位是按照期末考考试成绩来排名。 选择了物理科后,我悬梁刺股挑灯夜读,熬了几个月终于以倒数第二的排名挤进尖子班,而倒数第二的学号却将跟随我高中剩余的时光。 得知我有幸跟苏墨风分到了一个班级,并且非常幸运有加地被跟随我们一起到物理班当班编辑的老刘安排到苏墨风后桌时,尤思丽当下就后悔万分,尽管她是以班级第一考到了化学尖子班。 尤思丽每天放学都跑到我们班级等我放学,我自然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偶尔也会故意把她叫到座位上,满足她近距离接触男神的愿望。 苏墨风似乎早已忘记了我,开学第一天只是浅浅地打个招呼,比普通同学还要普通的一声你好,之后再无转过头。我和马小薇再续前缘,一同考上同一个班级,坐到同一张桌子,一起考上的于天宇看到我和马小薇黏在一起的身影,摇摇头,低声道:“孽缘”,也不知是说我,还是说他。 马小薇看到苏墨风时,惊讶地捅了捅我的胳膊,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苏墨风,居然是苏墨风!” 我也压抑自己的声音,“矜持!矜持!” “天啊,我是在做梦吗?居然坐在苏墨风的后桌!”马小薇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我吃痛地吸口气,拍一下她的脑袋,“你疯啦。” “怎么办,好想跟他要签名。”马小薇两眼放光地盯着苏墨风的后脑勺,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我的额角冒出几行冷汗,“我劝你别做这种傻事,不然我报警了。” 就在这时,苏墨风突然转个侧脸,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闪了几下,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看来是打扰到他听课了。我忙闭上嘴,也捂住马小薇的嘴,指了指苏墨风,然后指了指我们的嘴。意思是,我们两个聒噪的路人打扰到男神学习了。 马小薇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无声地咧嘴傻笑。 放学后,见苏墨风已经离开座位,马小薇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坐在学霸后面压力好大,偶然说说话又怕影响到他学习,但不说话又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所以说,坐到他后面,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一脸正色道。 开学一个月后,发生了件大事。 对男生们来说,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班里转学来一位大美女。 对女生们来说,这位大美女的到来更是相当于天崩地裂的大事,因为大美女来的第一天就主动走到苏墨风跟前,露出一口美丽的白牙,清甜的声音大方道:“苏墨风,好久不见。” 这话等于在我们这平淡得跟一潭死水的高中生活重重投入一颗威力十足的原子弹,炸死一片少女心,新来的美女跟苏墨风居然是旧识! 天生富有想象力的女生马上给两人赋予梦幻般的故事背景,各种情节版本瞬间流传出来,有的说两人早就是男女朋友,有的说两人吵了架分开了一段时间,现在女方找上门求复合。一时间,众说纷纭。 作为目击者,我那天亲眼看见前桌的苏墨风面对漂亮可人的新生,先是沉默几秒,似乎在回想此人是谁,许久才露出一丝笑容,“齐妮,你怎么也来这里?”是那么温煦的语调。 齐妮闻言挑挑眉,一头如同海藻般的长发跟着她的躯体一同有节奏地跳动。 “我听我爸说你们搬到这个小地方,所以追随过来了。” 我心里一惊,所以说是有感情瓜葛的咯?我急忙竖起耳朵,想听个仔细。 “齐伯伯最近身体还好?”苏墨风似没听出齐妮语气中的暧昧,转了个话题。齐妮见苏墨风不冷不热的样子,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格外灿烂,仿佛这么笑下去能笑出个太阳来。 “我爸还是老样子,就是总说起你,说你这好那好,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齐妮眼波流转,笑眯眯地看着苏墨风,苏墨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反应,似已经习惯了她的这般热情。 但坐在他后桌的我内心早已波澜四起,女生看女生跟男生看女生是两种样,齐妮说的每一句话我听着都隐含了很多意思,苏墨风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能清楚地在她脸上看到“苏墨风,我来追你了!”这几个大字。 尤思丽自然听到了传言,急匆匆拽着我的手,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差点就哭将出来。 见状,我也无力安慰,只能拍拍她瘦弱的肩膀,“其实,也没大家说的那么不堪。”这话我怎么说得那么心虚? 尤思丽紧紧握住我的双手,一双眼充满期冀地看着我:“是不是苏墨风跟你说了什么?” 我苦笑,单恋中的女人智商就是负数,以我跟苏墨风目前的关系,他能跟我说什么?自然是我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但我不敢说出实情,就支支吾吾道:“我是从苏墨风对齐妮的态度猜到的。” 尤思丽一听,眉眼慢慢舒展开来,又怕我取笑她,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苏墨风这么优秀的人,不应该被这些流言蜚语困扰住。” 我顿时笑了,“是,他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能有八卦绯闻,他应该属于每一个花痴,而不是独属于齐妮。” 尤思丽听出我的调侃,脸一红,娇声道:“也就只有你这么大大咧咧的人没拿他当回事。” 我想到马小薇的反应还有尤思丽对苏墨风的一见钟情,由衷地点头赞同尤思丽的话,“我也觉得自己好特别。”说完哈哈笑起来,尤思丽也跟着笑起来。 十、暗恋(二) 综合科是我的死穴。每次上历史课、生物课和地理课,我能睡着就不醒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除非老师点我回答问题。 每当我晕晕欲睡时,称职的同桌马小薇都能很快发现并转过身敲敲我桌子。 又是历史课时间,老师正在讲明朝的历史,听到朱元璋夺了皇位开始对自己的小伙伴们下手时,我就已经晕晕欲睡。 我闭着眼正在神游时,叩叩叩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小薇,别烦我,心烦着呢。”我闭着眼,蹙眉,不满她第五次敲我的桌子。 马小薇暗中碰碰我的膝盖。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死活不肯睁开眼,在黑暗中不耐烦道:“马小薇,你想干嘛!” “老师点你的名字回答问题。”马小薇凑过来说了一句,我一惊,睁开眼睛,霍地站起身来:“老师,这个问题选B!” 班里同学哗地大笑起来,老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表情看起来那么痛苦。” 我看到坐在前面苏墨风肩膀微微抖动,脸顿时刷一下红起来。 下了课,我张牙舞爪想要讨伐马小薇,课室门口传来一声响,我和马小薇同时停下嬉闹望了过去。只见一个面生的女生大喇喇走进来,穿着一件破了洞的牛仔裤,耳朵打了几个耳钉,手上拎着一个数码相机。 她径自走到齐妮面前,对着齐妮的脸咔嚓咔嚓拍了两张,齐妮本来正在跟同桌讨论作业,听到咔嚓的响声,抬起来对上镜头,又是咔嚓声。齐妮登时怒起来,她霍地站起来,怒喝那个女生:“你做什么?” 那个女生嘻嘻一笑,见齐妮发火,忙躲远几步,翻看刚才拍的几张相片,满意地点点头。 “你别生气,要不是我们老大看上了你,我才不想来拍一个丑八怪。”女生对齐妮翻个白眼,转身欲离去。 齐妮见状冲到她面前,伸手拦住她,女生没想到齐妮居然会拦住自己的去路,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你想死啊?信不信我找人打你?!” 齐妮一点都不胆怯,对女生伸出手,面无表情道:“相机给我,把相片删了。” 女生忙抓紧相机,警惕地看着齐妮:“不给!” 齐妮大步跨上前,眼明手快地从女生手里抢过相机,女生见相机被抢,啊一声尖叫出声,扑上去想抢回相机。齐妮转身躲闪开来,女生扑了个空。 周围的同学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有几个男生忙走上前,怕两人打起来,准备劝架。主要还是怕齐妮吃亏,毕竟来者看起来就不像是寻常学生。 齐妮一手扬起相机,重重往地上一掷,零件啪一声的破碎响,一阵强光闪过,相机彻底报废了。女生呆了几秒,被齐妮满脸的怒意吓得抖了抖,又不甘示弱,只能飞快地冲过去从地上捡回相机,跑出教室,走到门口处又停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冲齐妮嚷道:“我回去告诉老大,让他收拾你!” “随时欢迎。”齐妮扬起下巴,完全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我跟马小薇叹为观止,整个过程看得惊心动魄,都为齐妮捏一把冷汗,最后被齐妮的勇敢折服。 我仗着近日跟苏墨风交流的次数增多,关系慢慢熟稔起来,见他一脸淡定地捧着一本书在看,轻轻敲了敲他的椅背。他放下书,微微转过脸,我忙低声问:“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跟齐妮不是老情人吗?这句话我在心里嘀咕着,却没敢说出口。 苏墨风嘴角微扬,“因为她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 这话说得实在是宠溺非常,我忍住层层立起的鸡皮疙瘩,继续不耻下问:“为什么?” “因为她爸爸是警政厅厅长。” 我脱口而出:“她爸爸岂不是你舅舅?” 苏墨风一愣,一时没想明白我为何说出这话,过几秒才想起,“原来你就是那个倒霉的女生?”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我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原来他之前真的没认出我,我总算找到学霸的弱点,脸盲。 “那天说的话都是为了吓那位大妈,没一句真话。”苏墨风转过正脸,说完这话,脸上划过一抹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清清浅浅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一样,洒出一丝丝的温意。 我又想到那日他也是露出这么一个笑容,笑眯眯地告诉我们,他的舅舅是警察局局长。原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学神,也有这么狡猾的一面。 放了学,被分到化学班的周宸一脸紧张地出现在我们班级门口,看到我背着书包走出课室,忙抓住我的书包,“余沉余沉,等等我。” “干嘛?”我莫名看着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跟苏墨风吵架啦?”有什么事能让他躲开苏墨风来找我? 周宸呸我一句,“跟他什么关系,我听说齐妮今天被黑社会找上门,就想找你问一下真实情况。” 我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周宸跟齐妮的关系这么好了?周宸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我这不是关心同学嘛。” 既然这样为何不直接问苏墨风,反而来找我?想到苏墨风和齐妮的传闻,再看到周宸说起齐妮时眼底遮掩不住的害羞,我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我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周宸听到女生离开前放下的话,脸色一变,“那齐妮岂不是很危险?” “应该不会吧,那女生估计就嚷嚷而已。”苏墨风说的话我又不方便对周宸说出来,毕竟这是齐妮家的隐私,说不定人家不想张扬出来呢? 周宸很不放心,往我身后张望几眼,我忍住笑道:“齐妮早已经走了,或者你现在追去公交站,她可能还在等车。”念这所学校的人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家里近的骑自行车,家远的就坐公交车到校门口的车站。也有一些家境好的学生,每天都有家长开私家车来接送。 齐妮一直都坐公交车上下学,因为我和尤思丽好几次看到她和苏墨风一起在公交车站等车,气得尤思丽恨不得摔了自己的自行车,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家。 周宸听到我这么说,更是一脸按捺不住,我冲他挥挥手,“我先走了,你慢慢追。”还未等我说完,他早已一溜烟往校门口跑去。 我一路沿着干净的校道慢慢走去,路边的凤凰木早已摆脱冬日的颓势,慢慢抽出新芽来。空气中蕴藏着一股勃发的生机。 路边有三三两两走成对的男男女女,可能是普通同学,也可能是怕被老师发现的地下情侣。 像我,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十一、暗恋(三) 意气风发的老刘夹着书本,步步生风地走入教室,将课本掷到讲台上:“今天我们不上课,来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班级辩论赛!” 本来还无精打采的同学们听到此话,哗然闹起来了,一双双眼睛闪着疑惑又兴奋的光彩。 大家兴致盎然,还未等老刘喊开始,就已经有好几个同学踊跃举手。 老刘示意大家安静:“我先说一下规则,这次辩论赛比较特殊,参与人数有80人,所以就不按照正规的辩论赛流程了。我们就以40人为单位,正方反方各一个单位。现在正反双方派个代表上来抽签谁先发言,但抽签前需要为己方辩题做5分钟的开场白。好了,大家可以商量几分钟,然后派代表。” 正方派了齐妮,反方理所当然想派苏墨风,苏墨风却推荐了我,理由是我外表上具备压迫感,声音上具有天生优势——嗓门够大。本来大家还执意要选择苏墨风,苏墨风莞尔一笑,眼睛弯弯地说“我真的不如余沉”,迷倒一堆少女,大家都眼冒红心鼻孔冒气地点头说,苏大大,我们无条件同意你。于是我黑着脸被牺牲了。 齐妮率先走到讲台前,挺着胸膛,直视前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朗朗发言,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的精神状态已经为对方辩友争取了一些胜算。我坐在讲台下面,有点自卑地仰头望着那个美丽又有才华的同龄女生。 这个时候,假装肚子痛会不会太迟了…… 正想间,雷鸣般的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看到男同学们正兴奋地为自己的女神鼓掌。 那么快就讲完了?那是不是轮到我上场?可我完全没听到刚才齐妮说了什么。苏墨风看见我呆呆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敲我的桌子:“余沉,到你了。” 我血红的双眼飞出无数个刀子,都怪你! 我每一步走得好像上刑场一样沉重,我的表情如同告别江东父老般悲壮,走到最后有人终于受不了了,背后一脚把我踹上讲台,我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手足无措,涨红了脸,扫视全班,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愈发紧张。我天生怯场,平时被老师点上台写字,手一直会抖,写出来的字好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而别人一笔一划稳稳当当。现在要我脱稿演讲,我能说出个什么黑白对错? 我头脑一片空白,惨了,我要说些什么?在我沉默间,底下的同学窸窸窣窣地议论。我的双脚开始发软,脸越来越烫。 一道热切的视线从角落里射过来,苏墨风正看着我,眼神里似乎带着……鼓励? 我咬咬牙,嘴巴已经比大脑先思考了:“大、大家好,现在我代表我方辩友就“平时考高分的同学不代表高考拿高分”这个辩题进行辩论。首先,虽然我不是一个平时考高分的同学,但也说明我如今是一个客观看待这个辩题的局外人,我接下来的话,客观,有证有据。其次,学过政治的人都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件事物具备普遍性,也具备特殊性,所谓平时考高分,这是普遍性,而一辈子一次的高考,这是特殊事件,普遍性能代表特殊性吗?很明显不能。就如同,于天宇现在喜欢女孩,这代表他一辈子都喜欢女生吗?不,这不一定,也许等到他20岁或者25岁时,遇到他真正心爱的男生,他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男生,万事都有意外,此时的一定不代表未来的一定,对不对?最后,我虽然平时考的分数不高,但不代表我高考不能考高分,反之亦然,平时考高分的,高考不一定就能考得很高。但我站在这里,面对我们班心爱的同学们,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够考得高分,考上理想的学校!” 我一说完,全班寂静了,苏墨风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而于天宇正面红耳赤地瞪着我,恨不得扑上来撕了我。 够五分钟了吗?说的时间太短,会不会扣分? 我转过头,往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看去。同学们看到我此刻滑稽的举动,又笑开了。 我在满堂的大笑声和掌声中脸红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苏墨风敲敲我的桌子,冲我笑了笑,一脸“我说得没错吧”的样子。 我好气又好笑,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椅子。 接下来的辩论赛激烈又热闹,平时不怎么爱发言的同学们都站起来发表了一番言论。我双手撑着下巴,苏墨风圆圆的后脑勺正对着我,这个后脑勺我已经看了一个学期,熟悉得很。他的发旋在头顶右方,短短的头发有规则地绕着发旋根根竖起。我对比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直径,偷偷对比一下我的脸,呃,好像我的要大一些…… 马小薇探过头来:“余沉,你在看什么呀?” 我吓了一跳,“这么大的脸伸过来,吓死人。” 马小薇窃笑道:“原来你刚一直盯着……” 未等她说完,我忙捂住她的嘴:“要死啦你,别误会!我只是习惯性发呆!”我曾经盯着一个男生的屁股发呆五分钟,被同桌抓包。当时跟此时一样,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心虚。 马小薇看我的眼神各种内容,“余沉,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 我和马小薇讨论得正起劲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来:“既然这样子,那么请反方的苏墨风回答,作为反方,又作为一个平时考高分的学生,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我抬起头,看到齐妮立于人群中,正看向苏墨风这边,一脸俏皮。 苏墨风似乎早就预料到现在这个局面,淡定地站起来,“我无条件同意我方辩友余沉说的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 简短,有力,霸气! 我们这边的同学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拿我当枪使!!! 旁边传来砰一声响,对方辩友的于天宇拍案而起:“余沉,我有问题问你!” 我吓了一跳,这是闹哪样? “我现在向你求婚,你答不答应?”于天宇声如洪钟,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 我蹭地脸红了,“你疯了!” “你回答我。” “当然不答应!”我嚷起来。 “那等你25岁时,我再向你求婚,你答应不答应?”于天宇脸上露出一抹笑。 不字差点脱口而出,聪明如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耍什么诡计,于是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以后的事谁知道,正如我所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于天宇目光紧紧锁着我,“你说的,一切皆有可能。” “nothing is impossible。”我郑重道,“请选择耐克。” 班上此刻一片死寂。风轻轻吹过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婆娑的树影在墙壁上乱舞,未等风吹完,哄的一声,同学们集体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和掌声,不受控制地掀起一波又一波音浪。老刘不得不上讲台控制现场,一次次拍讲台,大喊安静,却毫无奏效。 马小薇激动地抓起我的手腕:“余沉,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求婚!!太感动人了啊!!” 我嘴角抽了几下,这绝对是敌方战略!!这绝对是陷害我于不仁不义之中!! 我踹了一下苏墨风的椅子,他没反应。 估计他也在笑。不由叹气,连军师都倒戈了,这真是内忧外患呐。 放学后,经过班里同学的各种呼唤,我余沉的名字变成了于家媳妇,气得我不轻。我堵住于天宇,怒吼,“于天宇,给我站住!” 后面的男生起哄:求婚求婚求婚。 于天宇在我面前站定,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个子俯视我,我怒目圆瞪,“于天宇,以后说话能别扯上我么?” “我也是曲线救国,为了赢嘛,谁知道大家会起哄。” 我正欲发作,老刘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青春真是美好啊。” 于天宇咧起嘴,“老师,你也认同我说的,对不对?” 老刘扶了扶他厚厚的眼镜,沉思片刻,“老师不反对早恋,但也不支持,所以你们要是在一起,不要耽误学习,更不要让我看见。只要我没看见,就当没发生。” 我一辈子没经历过如此沮丧的事,名声已经扫地,还被人践踏几脚。回忆一下整件事,发现导火线就是苏墨风把我推上台。我顿悟,如果没有苏墨风把我推上台,那接下来发生的各种丢脸事件的主角都不会是我,也可能因为我不会出现,那些丢脸的事也不会发生……不论如何,这一切,都是,苏墨风的错!! 我迁怒到苏墨风头上,四下环顾,却不见他的身影。奇怪了,平时拖得很晚才走的人,怎么今天那么早就走了,而且一声不吭就溜了? 敢情是做贼心虚,无脸见我。 我垂头丧气地跟尤思丽往单车棚处走去,见尤思丽还捂着肚子笑,不满道:“差不多得了啊,我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惨淡的日子呢,你却在袖手旁观。” “天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吓了一跳,“不可能吧?” “一切皆有可能。”尤思丽说完仰头笑起来。 我突然停住脚步,拉起尤思丽的手,快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尤思丽一头雾水,“干嘛往那里走啊,我们的单车在那边……”她边说边回头,我忙阻止她却晚了一步,她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站在我们不远处的转角处,苏墨风和齐妮两个人正紧紧贴在一起,齐妮的双手环抱住苏墨风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嘴角带笑。 一时间,千万个念头闪过我心头,我用力拉住尤思丽,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变成我拉着尤思丽的手跑,风在耳边呼呼地响,似叹似泣。路边的同学形成一道道光影,在我们两边呼啸而过,我们如同跑入时光隧道,事物和人物在视野内扭曲变形,明明在眼前却飞逝而过。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松开尤思丽的手,大口喘气。尤思丽边喘气边掉眼泪,泪水好像珠子般一颗颗掉落,湿了她的白布鞋。我站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尤思丽稍微缓过来,我抿抿嘴,“思丽,哭是没有用的。”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尤思丽眼含泪珠,肩膀抽动得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弱。 “移情别恋吧!” “……” 我和尤思丽缓慢走回单车棚,我走在前面探路,确定苏墨风和齐妮已经离开后才让尤思丽出来。 一路上,我念念叨叨,骂骂咧咧,关于苏墨风的三字经从头到尾念了一次,又从尾到头念了一次。 “余沉,你没谈过恋爱,有些事不懂。”尤思丽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嗯,我不懂。”我笑道,捏捏她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如果我是苏墨风,绝对会喜欢上你这个小美女,是他不懂得欣赏。” 尤思丽噗嗤一声,终于笑出来了。 十二、暗恋(四) 第二天上学,还未走进课室就远远瞧见苏墨风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往日我来到学校会先跟他打个招呼,但这天我冷着脸,撇过脸不看他。他也没主动跟我搭话。我们陷入了认识以来第一次冷战。 马小薇察觉到我和苏墨风的怪异气氛,写一张纸条递过来:“余沉,你和墨风发生什么事了?”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让他去shi!”我很幼稚地在shi后面画了个大便的形状。 “呃,看来吵得很厉害……” “没吵,就是突然看他不顺眼。”我气呼呼地边写边咒骂。马小薇接过字条,抬起来一看,力透纸背,只差没把纸戳破。 “余沉,别生气了,苏墨风那么好的男孩子,还会做出什么惹人生气的事啊。” “你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被他斯文的外表骗了。女孩子,拜托长点心。”我写完准备递给马小薇,结果一阵风吹过,我的手刚好哆嗦了一下,纸条自我的手脱离了,跟着风飘啊飘,飘到地上。我忙弯下腰,正准备伸手捡起来,却被一只手抢先一步。我一看,苏墨风已经直起身,我下意识想抓他的肩膀把纸条抢过来,但想到我们此时的状态,如果我先搭理他,岂不代表我败下阵? 我挺起腰,伸长脖子,从旁边看到他扫了一眼纸条,然后扫第二眼,第三眼…… 我和马小薇对看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语文课上老师经常说的惊悚、惭愧、恐惧、后悔。我示意让马小薇跟苏墨风要回纸条,她摇头,我举起拳头,她继续摇头。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执迷不悟!我内心又急又气。 突然,纸条从天而降,苏墨风不知道何时把纸条丢回给我们,满纸臭骂的纸条背面写多了一行清秀的字:是该长点心。 我脸一下红了,未等马小薇伸手过来,忙将纸条夺了过来,塞进书包里。 放学后,老刘让我去一趟他的办公室,身为生活委员,平日除了打扫班里的卫生,负责班报,还要帮老师打下手。老刘拿出一张表格,让我在电脑里帮他重新整理出几份类似的,然后打印出来明天让班长发给同学们。 等我把事情办妥,从老刘办公室走出来时,天色已晚,走在路上的学生渐渐稀少起来。 我一手拿着书包,一手将明天要交给班长的表格整整齐齐塞进书包里。路过生物园,听到里面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异响,生物园经常有情侣在里面打游击战,估计又是哪对在里面躲开人群谈起恋爱来了。 我正准备快步离开原地,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生物园那边响起:“放手!” 齐妮? 我顿时停住脚步,轻手轻脚往生物园旁边的小路走去。扒拉开眼前的障碍物,从缝隙里瞧进去,看到齐妮面前站了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我认出那个女的正是那天跑到我们教室偷拍齐妮的女生,而正对齐妮的男生估计就是她口中的老大,此时老大手中拿着齐妮的书包,偷拍女生得意地看着齐妮,一脸“看吧,看我老大怎么收拾你”的得意表情。 老大躲过齐妮欲抢回书包的手,看到齐妮因生气而涨红的脸,轻佻地笑起来,“当初乖乖听话,现在也没这些事。” 偷拍女生更是煽风点火,“老大,她那天还辱骂你癞蛤蟆吃天鹅肉!” 齐妮嘲讽道:“就他那副长相,难道不是癞蛤蟆么?” 老大一听,一把把齐妮的书包扔在地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拉,脸上因为怒极而扭曲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吓人。 “我倒要尝尝这天鹅肉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鲜嫩。” 齐妮吓得尖叫出声,拼命挣扎,偷拍女生怕她吸引来老师,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我一见势头不妙,忙冲了出去,正打算寻找附近有无什么工具给自己壮壮胆,感到后背似撞上一堵墙。 “余沉,怎么每次看到你都没什么好事?”后面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我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心里却不由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来人的手,往外面走,“快,去救人!” 何家岩低头看看我拉着他的手,好气又好笑地,“你也不问下我愿不愿意?”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我认识的那个义胆侠肝的何家岩会不愿意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从色狼手中解救出来?” 何家岩闻言仰头大笑,边笑边摇头,“我真是服了你。”说罢,也不用我拉着他走了,而是大步走到我面前。 齐妮等人听到我和何家岩的动静,皆往我们这边看来。老大满脸警惕地看着我们往他们走去,待看清何家岩时,脸色居然大变,立马放开握住齐妮手臂的双手。 偷拍女生没看到她老大的反应,大声呵斥我们:“干嘛啊你们,不想被揍就赶紧走!” 何家岩眉眼一扬,笑看着那位脸色发白的老大,“郭大,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 郭大听到何家岩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全身一颤,冲偷拍女生吼一声“闭嘴”,然后小心地陪着笑脸,“不就教训个女人,无意冲撞到你,别介意别介意。”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递到何家岩面前,郭大做出请的手势。 何家岩摆摆手,指着齐妮转身问我,“她是你的朋友?” 我先是一愣,而后对上齐妮复杂的眼神,心念转了几转,点点头。 何家岩比郭大高出一个头来,此时他居高临下看着郭大,脸上笑得无比灿烂,郭大的脸上却露出阵阵恐惧,我奇了,怎么这郭大好像很害怕何家岩似的? “所以,郭大,我能把人领走么?” 郭大忙不迭点头,恨不得亲手将齐妮完好无损地供到何家岩面前。 齐妮从地上捡起书包,往郭大和偷拍女生看了几眼,冷冷一笑,走到我和何家岩旁边。郭大更是趁机打几个哈哈,脚底抹油溜了。 何家岩双手插进裤袋,冲我瞟了一眼,“事情解决了,走吧。” 我一看,天色早已暗下来,各大教学楼灯火通明,住宿的同学们早已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包着书本往教学楼走去。 我跟齐妮并不熟悉,平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一是两个人座位隔得远,二是我自我感觉跟齐妮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聊不到一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为尤思丽,我也很自觉跟齐妮保持一定距离。 此时齐妮已经整理好被扯乱的头发和衣服,再次摆出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跟刚才那个惊慌害怕的女生判若两人。 我朝她淡淡说道:“这么晚了,要不一起走吧,安全点。” 黑暗中,齐妮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听到我这句话,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一松,点点头。 一个人脸上的公主面具戴久了,就不会习惯向别人屈膝。我并未介意她被我们救了之后没有一声谢谢,但何家岩明显皱起眉头,饶有兴味地看向我,我当做没看到,径自往单车棚走去,将单车推了出来,又提议将齐妮送到公交车站。 何家岩双手叠放到脑勺后,跟在我们后面。 将齐妮送上车后,见何家岩依旧百无聊赖地在旁边待着,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刚才郭大那么怕你?” 何家岩耸耸肩,“谁知道?”见我就要发火,忙认真解释道,“我参与的团伙火拼比他泡的妞还要多,拿过枪,当过真正的老大,就他那种只拿过女人的手,顶多跟人打几个拳头,也好意思在我面前称老大?” 我惊得张大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记忆中那个不需要怎么看书就能考上全级第八名,那个一边踢毽子一边嘲笑我裤子烂掉的男生,居然是黑老大?我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目若灿星的俊朗少年跟电视里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黑老大联想到一起。 “我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派出所,连所长都说佩服我的为人仗义,就差让我签名。”何家岩不忘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被他逗笑了,“以前得罪过你的事,千万要忘记,我还想留住小命。” 何家岩也笑起来。 自从高二分科,何家岩考入化学尖子班之后,我们甚少联系,平日连面也少见。虽然时隔数月,再次相见却宛如昨日刚分别。 入夏的夜空星星铺满天,看着笑得明朗的何家岩,本来闷热的空气此时也变得清凉起来。 十三、暗恋(五) “你昨天没事吧?” 这是已经一天没说过话的苏墨风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放下书包,莫名地问:“怎么了?” “昨晚齐妮跟我说了。” 我恍然,原来是说昨晚那件事,我还以为作为受害者的齐妮会选择闭口不提,但如果能博得苏墨风的安慰,又未尝不是一个借口。 但齐妮会提到我,倒让我有点惊讶。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没什么事,倒是齐妮,你应该好好安慰她,她估计吓得不轻。”当初你还说什么她足以保护自己,也不必然嘛。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向敏锐的苏墨风自然明白我的话中意思。 “是我不好,没想到齐妮一直没将那天的事跟家人说。”苏墨风诚恳地道歉,我想到齐妮那副不肯屈于人的样子,心想像她这么骄傲的人,当然不会将自己被人威胁的事放在心中。 齐妮抱着苏墨风的画面再次在我眼前浮现,而苏墨风提到齐妮时,总是一副提起很亲近的人的口吻。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远比外界传的来得亲密吧?我心想。 “你昨天放学后哪里去了?”平日放学后,齐妮一般都是跟苏墨风一起坐车回家,怎么偏偏昨晚却不见了苏墨风的身影? “我当然回家了。”苏墨风神色坦荡,好像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回家?难道他不跟齐妮一起回家吗?“那齐妮呢?你不等她一起回?” “我为什么要等她?” 我呃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难道说,男女朋友不都一起回家的吗?可他们也没说是男女朋友。 苏墨风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不是也跟其他人那样,以为我和齐妮之间有什么吧。”苏墨风淡淡说道。 我差点就说个是,看到他有点阴沉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感到他似乎在发怒。 许久,苏墨风的手握了握,生物老师曾说,当一个人努力按捺住某种情绪却不想说出口时,就会在肢体语言表现出来,譬如敲桌子抖脚,抑或紧握双手。 “齐妮的爷爷跟我的爷爷是战友,交情匪浅,我们两个家族关系一直不错,我跟她顶多算是世交。平日一起坐车回家,是因为我们家刚好顺路。” 我噢了一声,神思恍惚。 一向极少跟外人谈起私事的苏墨风居然跟我解释他跟齐妮的关系? 那要不要告诉尤思丽,好让她放下那颗心? 最后我还是决定不告诉尤思丽,虽然苏墨风不觉得跟齐妮有什么,但齐妮估计不那么想。不然那天的拥抱从何解释? 下课铃一响,马小薇鬼鬼祟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凑到我耳边悄悄说:“这本杂志里有好东西看哦。” “什么好东西?”我好奇接过书,前后看了几下,既没赠品也没贴支票。 “你打开来看看。”马小薇窃笑,“我刚看到可吓了一跳呢。” 我不以为然地撇嘴,还不是营销手段,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随手一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尖叫一声,将杂志丢了出去。 杂志跌落到苏墨风桌上,他瞄一眼封面——《读者》,多么很正派很有内涵的杂志。就在他准备碰那本正派又有内涵的杂志时,我忙抓住他的衣领:“不准动,还给我!!” 苏墨风今天穿了一件V字领的上衣,领口本身就比较低,如今被我一扯,露出了大片肌肤,还有线条诱人的锁骨……我两只眼瞪得比刚才还要大,鼻血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松手,脸撇到一边,不看他,手伸出来:“书还给我。” 苏墨风悠悠道:“不就一本杂志么,本来就打算还给你,结果你那么惊慌失措的样子,搞得我更想看了。” 说完就翻开了杂志,一张正面清晰免冠的男性全裸雕像图赤裸裸地展现在我和他面前。我和他同时沉默了,他的耳朵飞上两朵诡异的红云,他迅速将杂志合上,递到我桌上。 我又羞又恼,将杂志推到马小薇面前,大声道:“马小薇,杂志还给你了啊,以后别给我看这些有的没的……” 马小薇无辜地看着我:“不是你说想看的吗?” 我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明明是你硬塞给我看的好不! “不管怎么样,毁尸灭迹!”说完我就抢过杂志,准备往垃圾桶里丢。马小薇当然不让,扑了过来,“这种好东西难得一见,当然要好好收藏。” 我面部抽了抽,这种收藏你也好意思大声说出来。 “这有什么好抢的?”凭空突然伸来一只手,从我手中抽走杂志,我和马小薇看到来人,齐齐凄厉地惨叫一声。 老刘站在我们后面,于天宇站在老刘后面,两个大男人疑惑地看着我们,我指指那本杂志,咬咬牙,“老师,那本书您不能看。” “为什么?”老刘作势想翻杂志,我和马小薇又尖叫一声,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我和马小薇支吾了老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于天宇在旁看好戏地看着我们两个,老刘在等我们回答,我和马小薇如坐针毡,互相交换眼神,要不干脆冲上前把杂志抢回来,然后吞进肚子里。 “那是我的书。”一直沉默的苏墨风突然出声,“她们抢了过去,可能怕弄坏了书才不给您翻,老师您要是想看,当然可以尽情地看。”苏墨风眼神坦荡,我和马小薇暗叹一声,果然是学霸,连撒谎都如同水向东流一样自然。 闻此一说,老刘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书里,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还给你吧。余沉、马小薇,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以后不要强抢别人的东西。” 我和马小薇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一头埋进地板下。 一放学,我看到周宸又鬼鬼祟祟出现在班级门口,想到之前他表现出来要护送齐妮上下学的决心,昨晚却让齐妮发生那种事,不禁恨其不争。 周宸看到我正瞪他,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见周围人少,走过去问他:“你还来做什么?” 周宸挠挠头,“墨风叫我以后护送齐妮上下学。”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墨风这招助力实在是妙。 “你说真的?”齐妮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听到周宸的话,语气不善地问道,“墨风真的那么说?” 周宸看到齐妮,两眼放光,见她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立马觉得全身飘飘然。“墨风说他最近不坐公交车,你又说怕人骚扰,他就想到了我。齐妮,你放心,我绝对会全心全力护送你到家的!” 说完,周宸把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响。 齐妮紧咬下唇,眼里的委屈和愤怒几乎就要溢了出来。 她看到正努力佯装透明人的我,面色阴晴不定,她突然伸出手指向我,“余沉,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十四、暗恋(六) 今年的夏日似乎来得特别早,才五月份,已经热得满大街都是短裤背心。偶闻知了一声长鸣,绿油油的树叶哗啦啦一声响,迎接了这喧闹的早夏。 教室里的风扇拼了老命的晃,吹出来的风依然无法缓解挤满八十人的室内热气。 我烦躁地抓了一把广告扇,扇了半天体内的闷热总算疏散了些。 今早上学路上,尤思丽说的一番话让我哭笑不得,也只有天真无邪的尤思丽才能有那想法。 “余沉,听说昨天你跟齐妮一起坐车回家,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变得这么好呢。你是不是为了我打入敌方,刺探敌情呀?” 我半晌无言以对,难不成说是齐妮瞧不上周宸,转而殃及身为池鱼的我?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信。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齐妮闹的是哪一出,昨天坐在一辆公交车里,两人一路无话。我是不知道能跟齐妮聊些什么,难道聊苏墨风?我自问还没傻到那地步。 到了目的地,齐妮下车前闷声跟我说一声谢谢,然后跳下车大步往家里走去。留下我在车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马小薇拿了一顶帽子给我,“三点钟校运会就开始了,这是我们的帽子。” 我一拍脑袋,完了,怎么把校运会给忘了! 马小薇跟我戴好帽子,看到于天宇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没忍住大笑起来。 “体委,你这帽子不怎么吉利啊。”马小薇捂住笑疼的肚子,幸灾乐祸道。 于天宇本来就皮肤黑,此时脸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来,闷闷说:“全校的领队都得戴这颜色的帽子。也不知校长是怎么想的。” 于天宇见马小薇笑得不可开支,脸刹时红起来,“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到操场集合。” “我就笑,你能拿我怎么着。”马小薇气呼呼地挺直腰板,瞪着他。 “你!”于天宇还真无法拿马小薇怎么着,只能干瞪眼。 我忙打圆场,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快走吧,不然就缺席了。” 路上遇到了尤思丽,她一看到我就凑上前。 “听说今天的篮球赛苏墨风也参加。” 我点点头,这件事刚才马小薇已经提了一下。 “还有何家岩。” 一旁的马小薇哇了一声,兴奋道:“待会一定得去看篮球赛,这场龙虎斗百年一遇。” 不止马小薇,诸多女生都如是想。 篮球赛还未开赛,场边就围绕了里里外外几层人,大部分都是女生,此时正在大声议论着到底哪边会赢。 尤思丽早就给我们留了个好位置,我们挤开人群,在场边坐了下来。 我扯扯马小薇的衣角,手指悄悄指了指,“体委居然也上场!”于天宇穿着藏青色的篮球服,跟苏墨风并排站在一起,两个高大的身影在几个篮球员中格外显眼。 马小薇也看到了,撇撇嘴角,“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人也能打篮球。” 尤思丽听到马小薇的话,笑出声来。我看到于天宇有意无意往这边看,再看看一脸不自知的马小薇,心里替于天宇默哀。 裁判一声口哨响,将场外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比赛开始了。场上的男生拼速度拼体能,场外的观众拼自己的嗓门,我的耳边充斥了女生们高八度如同拉火警的尖叫声,“何家岩”“苏墨风”两个名字反反复复被提及。 我叹口气,对尤思丽说:“你家男神也太多人惦记,真替你堪忧。” 尤思丽也发觉到,跟着叹口气,“可不是,最难过的还是苏墨风至今都没记住我,昨天在路上看到他,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结果人家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擦身而过,搞得我难过一天。” 我同情地拍拍尤思丽的肩膀,才发现她眼睛微肿,不由骇然,她不会因此哭了一场吧? 尤思丽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证实了我的猜想。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时,马小薇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苏墨风抢到球了,苏墨风抢到球了!”一时间,场上沸腾起来,女生更是卖力地呼喊苏墨风的名字。 我看到苏墨风从何家岩手中抢到篮球,快速地将球运到自己的篮球,抓住篮球,人往前一冲,砰一声,灌篮!漂亮! 我情不自禁跟着鼓起掌来。 “真是帅呆了。”马小薇满脸涨红地嚷起来,“这也太完美了吧,打球还打得这么好。” 尤思丽瞥了马小薇一眼,眼神充满警惕。 马小薇丝毫没留意到,反而取笑尤思丽:“你到底是哪个班的,刚才居然替苏墨风加油,没见你们班都落后五分了么?” 尤思丽被马小薇说得红了脸,却无言反驳。 比赛看下来基本就是看苏墨风跟何家岩的实力对决。出乎我意料,何家岩的篮球打得相当漂亮,尤其是抢篮板反应速度快,为化学班夺了不少分数。 上半场比赛结束,我们班暂时领先2分。 何家岩本来跟队友坐在一起休息,马小薇跟着一群女生大呼几声“五班加油,何家岩加油”,引得他往我们这边看来,他看到了我,一愣,随即站起身朝我们走来,引来我后面一群女生的尖叫。 “余沉,你这书呆子居然也跑来看比赛。” 我扯出个笑,“为了一睹传说中两大帅哥相爱相杀,不得不来。” 何家岩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引得女生们一阵骚动。 “那我怎能让你失望?”何家岩手一扬,丢给我一瓶矿泉水,“给你。” 我傻傻地接住矿泉水,怔怔地看着何家岩走回篮球场上,本来吵吵闹闹的四周此时一片死寂。我恨不得缩到地洞里,生怕引起那些女生的嫉恨。 背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我隐约听到“这女的是谁?”“鬼知道,长得这么丑,何家岩还单独跟她说话”,我听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自己是招谁惹谁了,明明就是何家岩主动给了一瓶水过来,主动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她们就这样恶意中伤我。某种程度来说,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尤思丽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何家岩这人虽然喜欢逗女生,但第一次见到他对人说话这么温柔。” “可不是可不是!”马小薇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你们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你们想多了,我跟他只是认识而已。”我头痛道,这两个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当我们傻呀,如果只是认识,他就只跟你说话?他看你的眼神,明显跟别人不一样好嘛?”尤思丽巧笑倩兮,颇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马小薇突然推我们的手,“诶诶诶,前方有情况!”我们朝她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开场不见人影的齐妮此时拿着一条毛巾和一瓶水迎上苏墨风,一张笑靥比花还美。苏墨风并没有接她的毛巾,而是对她说了几句话,然后露出他招牌式温润的笑容,拿起地上他自己的水瓶。齐妮的笑脸显然有些撑不住了,她黯然地垂下手,坐回角落里。 马小薇一脸同情,“两个人肯定吵架了。” 尤思丽紧紧盯着苏墨风,并不搭腔,眼神变幻莫测,似乎在想事情。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我内心暗叹。手中还拿着刚才何家岩扔过来的水,忙放到一边,仿佛拿着一个烫手山芋般。 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开始,我托着下巴看着篮球场上快速移动的人影,苏墨风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对方球员见苏墨风又将三步上篮拿下分数,情急之下用脚挡了一下,苏墨风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腿,裁判忙吹起口哨哔一声停止比赛。 场面一下乱起来,比赛暂停,裁判唤来体育委员将苏墨风搬离现场。于天宇因为还要继续比赛,只能让一个男同学帮忙将苏墨风背到校医室。我站在人群外,伸长脖子张望那边的情形。 于天宇忽然叫我的名字,对我招招手。我跑过去,于天宇指了指苏墨风的脚说:“你也一起过去帮下忙吧。” “我?”我指了指自己,不明白为何突然喊上我。 “你不是生活委员吗?怎么,有意见?”于天宇不耐烦道。 我忙摆手,“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那赶紧去吧。” “我也跟去!”不顾有无人同意,齐妮追了上来。 我冲尤思丽和马小薇歉意地笑笑,提前离场。尤思丽见齐妮也跟过来,跺了跺脚,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跟我们一起去。 十五、暗恋(七) 我看看苏墨风被校医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脚,再看看坐在我旁边的齐妮担心紧张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很滑稽。 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刚才于天宇说你因伤退赛,他们肯定撑不下去,所以别期待他们拿到名次。老刘刚好过来观赛,听到这句话,当下说于天宇消极比赛,没有集体荣誉感,如果输了明天就请大家吃冰棍。” 当时于天宇一下子耷拉下来,马小薇笑得幸灾乐祸。同学们听到自然是一片欢呼,居然都隐隐希望咱班输掉这场比赛,毕竟名次虽然是名誉,但名誉看不见吃不着,还不如一根冰棍。老刘本来是想鼓动士气,不想年纪轻轻的我们想法还不够成熟,居然都朝他希冀的相反方向奔去,又是气又是笑。 苏墨风听了,也笑起来,露出两排好看的白牙。“那于天宇请定了,我们打不过化学班的。” “因为何家岩吗?” 苏墨风淡淡嗯了声,似乎不想多提及。 “要不你们先回家吧,都快六点了。” 苏墨风家人现在正在赶过来接他,按路程算,估摸还需要十几分钟。校医早已先下班,吩咐我们离开的话记得锁门。 “不,我要在这里陪你。”齐妮坚定道,然后转过头对我和那个男同学说,“你们可以先回去。” 那个男同学早已经想回家,却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现在有人催他回去,自然欢喜地答应了。 我正想说好,对上苏墨风的眼神,他安静地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丝情绪。我犹豫几秒,“我也留下来好了。” 齐妮猛地抬起头看我,不解和愤怒几乎喷泄而出。 苏墨风嘴角划过难以按捺的笑意,齐妮见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我头瞥向窗外,似乎这样就能做到事不关己。 要不是苏墨风那天澄清了自己跟齐妮的关系,估计我也不会提出要留下来。 如果留下苏墨风和齐妮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苏墨风现在脚伤,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万一齐妮做出什么事来,把苏墨风视为禁欲系男神的尤思丽和马小薇还会原谅我么? 我无奈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实在伟大得紧,牺牲自我拯救他人。 可另外两人全不知我在想什么,齐妮只当我太不解风情,该消失时不消失。她蹭到苏墨风面前,忍住对我的不满,低声道:“这里好闷热,反正你家人差不多快到了,我们要不要先慢慢走去校门口。” 苏墨风点点头,从床上挪到地面,我和齐妮忙走上前扶住他,他摆摆手,拿起校医留在床尾的拐杖,“用这个就可以了。” 我们走到校门口时,苏墨风的家人刚好到达。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校门口,见我们走出来,一名女人急急走过来,上下打量苏墨风,语气关切道:“伤得要不要紧?” 我细细观察,眼前这名女子保养有加,衣着讲究,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气质,看起来也就35岁左右,苏墨风眉眼间跟这位女子有几成相似,她估计是苏墨风的妈妈。传闻苏墨风的妈妈是名外交官,博览群书,学识惊人,在本地素有佳名。我不由挺直腰板,内心里升起一股崇拜之意。 “没事,医生说休养几天就好。”苏墨风轻描淡写道。 齐妮见到那个女人,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甜甜喊了声阿姨。苏阿姨看到齐妮,亲昵地招呼齐妮到跟前,“还好有你在,可以陪着他。”齐妮闻言双颊泛红,笑得羞涩又愉悦。 苏墨风面无表情,将书包摘下来放到苏阿姨手里。我正尴尬自己此时的多余,欲悄悄溜走,苏墨风突然转过身,对苏阿姨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余沉。” 苏阿姨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我笑了笑,“都是好同学,陪苏墨风到这个时候,阿姨多谢你们。来,都这么晚了,送你们回家。”说罢,就招呼我和齐妮往车的方向走。 我忙推辞,“谢谢阿姨,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完全没问题,就不麻烦您。” 苏阿姨见我态度坚定,就不继续勉强,跟我道声别后就扶着苏墨风上了车,齐妮看了我几眼,扭过头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松口气,轻轻快快迈开脚步往单车棚走去。还是骑自己的破单车自在些。 失去了苏墨风这个镇宅之宝,最后的比赛结果可想而知,于天宇次日拎了一大袋冰棍到班里派发。 何家岩闻声寻来,硬是抢了一根,笑嘻嘻说还是托了他的福,我们班才有冰棍吃,他必须来品尝下这胜利的果实,气得于天宇原地顿脚大骂。 何家岩见到苏墨风脚上的绷带,挑眉讥笑:“还没打出汗就下了场,让本大爷很不爽。” 苏墨风温和一笑,“真不巧,我也这么想。只是如果我不下场,今天你估计吃不了这冰棍。” 何家岩在苏墨风那里讨不到口头便宜,只好将炮火转向我,“余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比赛都没看完就溜掉,搞得我一个人打得好无聊。” 我一脸冷汗,何家岩这张花嘴实在让人招架不住,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对我有非分之想。 “她去照顾我了。”苏墨风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让我和何家岩同时一愣。何家岩冲我眯起眼,语气颇为受伤道:“原来你抛弃我去照顾另外一个男人。” 我无语扶额,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何家岩,你最新的女朋友据说是我们校花?”马小薇在旁看戏看了半天,早已笑成内伤,我在桌子底下都要踩烂她的鞋子,她才发声援助我。 何家岩不愧是何家岩,前一秒还控诉我抛弃他,下一秒立马摆正脸色,谦虚道:“校花谈不上,怎么也比不上你们班的齐妮,你说是不是?” “这是你第几个女朋友了呀,你换那么多个女朋友,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嘛?”马小薇语气并无冒犯,而是很诚恳地表示疑惑。 “如果连这点辨别力和记忆力都没有,我哪还有资格百花丛中过?” “偏偏就没资格继续片叶不沾衣。”我不失时机地刺了一句。 何家岩不以为意地耸肩一笑,“那就不是正常男人了。” “那你应该考外国语学校,我听说外国语到处都是美女,很多班级只有一个男生。” 何家岩马上否定了马小薇的建议,“外国语那些美女不是我等凡人能消化得了的,你只听说了美好的一面,却不知其阴暗的另外一面。” 马小薇眨着好奇的眼睛,等何家岩说另外一面。 “每逢节假日,外国语学校门口就排满了各种豪车,不是接他们的二奶就是在接的路上。” 马小薇惊讶地掩住嘴,“不会吧。” 何家岩白她一眼,“所以说你天真,幼稚!” “要我说,还是别报考外国语学院,女人多是非多。”我托着下巴道,何家岩凑上前问:“你会报考什么学校?” “我应该不会报考外省的学校,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肯定不愿意我考得太远。” 何家岩露出鄙视的神情,“你都多大了,还是妈宝女。本省做生意的人多,整体氛围就重经济轻教育,文化素养不高,如果你想好好读书,还是得去外省念。” “苏墨风,你会考什么学校,清华还是北大?”马小薇不理何家岩,见苏墨风一直默默地坐在前面听我们说话,也就老实不客气直接问道。 苏墨风正想回答,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齐妮拉来一张椅子,自顾自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整张脸散发出动人的光芒,气色也比平日要红润几分。 “我们在讨论高考填报什么学校。” 于天宇远远听到马小薇的话,忙走了过来。“马小薇,你会报什么学校?” “不知道,应该是H大吧。”H大是本省出了名的理工学校,念物理的学生第一志愿大部分都会填报H大。不出意外,我应该跟马小薇是同一志愿。 于天宇两眼亮了起来,难掩兴奋道:“我也是打算报考H大。” “不是吧,那我不太想报了。”马小薇一脸嫌弃样,却没留意到于天宇涨得通红的脸,又兴致勃勃地问苏墨风,“你还没说是什么学校呢。” 齐妮咯咯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墨风他会跟我一起出国呀,哪需要填志愿。” 十六、暗恋(八)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苏墨风恢复到能够正常行走时,已经进入高三的紧张节奏。 每两周一次小考,每个月一次大考,身经百战的我们面对成堆的课外题也开始渐渐疲乏。我坐在课室里,好像小山一样的习题本放在课桌左上方,使得本来就不大的课桌更加逼仄。苏墨风偶尔回头看到我那些习题,不露痕迹地瞥了我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看他的书。他的书桌跟我们不同,我们不是放满了习题本就是堆放了各种零食和文具,他的书桌永远都保持得整洁干净,完全不想是准备高考的学生。 噢,是的,他确实不需要准备高考,一个老早就打算出国留学的人跟我们这些每时每刻都为高考紧张备考的学生放在一起,就是一个天大的刺激。 所以对于他那一抹瞥视,我颇为在意,最终忍不住说:“你对我这沓习题很有意见吗?” 苏墨风后背靠了过来,用后脑勺对着我,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这题海战术肯定不行。” “那你说我要怎么备考?”我不以为然地挑起眉头,反问他。 “你必须吃透每一本习题本里的每一道题。”苏墨风缓缓转过身,随手拿起我桌面上的一本习题本,那本我已经全部做完。他翻开来,指着其中一道数学题,问我,“既然你已经做过了,那给你五分钟,你重新解答一下这道题?” 我一看,那道题旁边用红色笔标注了当时做题时的一些要点,想来重新做也不是问题,就点点头,接过本子演算起来。不到五分钟,我很快就做了出来,顿时信心百倍,心里暗笑他,也太小看我了。 苏墨风看我算出来的结果,点点头,然后将他手中正在看的书递过来,说:“第三题,你做一下。” 我愣了愣,还是听话地答应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成想这次过去了十分钟,我还在满头大汗地反复算,草稿纸已经被我写得满满的,一张不够又准备再换一张。 苏墨风见状,把椅子转了过来,身体正对着我,问:“不会?” 我不服气地闷哼一声,确实不会,但又不想承认。 苏墨风不介意地笑了,拿起他的笔,在题目的问题下面划了一条横线,平缓的语气完全不拿这道我眼中的难题当做一回事。“你看,这道题是要解答这个图形的面积,你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说着,他就划起来,而后一步一步讲解给我听。末了,“其实这道题跟你刚才做的那道题是一个原理,这就是我说的要吃透一道题,你反复弄懂了一道题的原理,懂得举一反三,任何难题最后都能归结为很简单的原理。” 我恍然大悟,尽管有点似懂非懂,但对他清晰到极致的解题思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道题你做过吧?” “没有,刚给你讲解时也是我第一次做这道题。”苏墨风波澜不惊的声音却充满了自信。 认识苏墨风这么久,我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了我跟他之间的差距,这种智商上的被碾压让我清清楚楚地明白那种无力感,尽管同为高三生,但人家在哪个水平,我又在哪个水平。 “虽然你一语道破我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是为了我好,但为啥我心里却那么不爽?”我收起正在做的习题本,拍拍那一堆高高的已经做过的习题,“突然好想把这些都丢了,以后每做一本习题,就会想到你今日对我无情的鞭挞。” 苏墨风本来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听到我这番话,笑了,脸部的线条一下柔和起来。“看来我做错事了。” “不不不,我还希望你继续鞭打我,哦,不是,是鞭挞,鞭挞。”我陪着笑脸,想到尤思丽的吩咐,顿了顿,问他,“你是去加拿大哪所学校留学?” “应该是哥伦比亚大学吧。” 我噢了一声,反正不管是什么大学,对我来说都属于国外的遥不可及的大学。“到时候给我个联系方式呗。” 苏墨风扬起眉,“写信?” 那时候电脑手机还不盛行,像苏墨风和周宸这些第一批拿到诺基亚手机的学生少之又少。大部分同学远距离的联系主要还是靠固定电话和信件。 我意味深长道:“会有人给你写信的。”但不是我。 “我去到那边,会先写信给你,然后告诉你具体地址。” “好。” 我不曾想,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要求会引发后面一连串的事。很多事情就好像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我们这些深陷其中的人却毫无知觉。 十七、逃避 “余沉,余沉。” 又是呼唤声,一声接一声,我皱皱眉,今晚怎么那么多人找我? 迷糊中,胳膊上传来一阵暖意,而后是轻柔的摇晃。我渐渐苏醒过来,一摸脸颊,一片。 苏墨风似乎怕惊吓到我,声音放得很轻柔:“余沉,你好像做恶梦了。” 我怔忪半晌,恍如还在梦境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每次坐他的车都睡着了,也不知道那丑陋的睡相被他看到多少。以后真不能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不过苏墨风也不算陌生人,顶多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车内沉默几秒,苏墨风问:“你经常做噩梦?” “也没有,今天喝酒的缘故吧。” 我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忙岔开:“你今天怎么也出现在那里?” “我也是第一次去,高亮好像是那里的熟客。反正以后会在国内呆着,顺便跟着他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你以后不出国了?”我眨巴着眼睛问道。 苏墨风点点头,“以后就留在这里了。” “那齐妮呢?”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我硬生生忍住并在心里嘲笑自己,管人家那么多事做什么。 “这周末高中同学聚会,你来参加吧。” 我没留意到苏墨风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祈使句,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参加了,周末有事。” 苏墨风刚回国不久,这个聚会很显然是为他而开,以苏墨风的人缘和魅力,参加聚会的同学肯定非常非常多,说不定连隔壁班同学也来了。 而对于我,以前的人和事,统统都不想碰触。 见我态度坚决,苏墨风不好勉强,将我送到家门口,目送我安全进屋后就离开了。 等我洗漱一番准备睡觉时,手机微信提醒音响起来,我一看,是刚刚才加的苏墨风。 苏墨风: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 估计是刚才我做了噩梦,所以他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如是一想,我简单回复两个字:好的。 那边再无回复,我也没放在心上,关了手机,竟是无梦到天明。 次日蒋雯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背后的行李箱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白尘土。我惊讶道:“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事情解决了就回来咯,快倒杯水给我喝,我快渴死了。”蒋雯雯将行李箱拖进来,毫无形象地把高跟鞋甩得东一个西一个,咚地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嘴里念念叨叨,“这回老板不给我加薪,老娘就不干了!妈的居然跑那么远,坐了飞机坐大巴,坐了大巴坐面包车,那都什么山旮旯地方。” 我正嫌弃她坐完长途车也不换衣服就睡在沙发上,见她很累的样子,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又咚咚咚跑到洗手间弄一条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蒋雯雯闭起眼享受我的服务,嘴角扬起来:“谁娶了我们小沉,就是他的福气呀。” 我啐她一口,在她旁边坐下来,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坦白:“跟你说个事,我最近在跑一个专题,校草转身变成霸道总裁。然后,最近的采访人物是高亮……” 蒋雯雯本来老神在在地哼着曲,未等我把话说完,霍地弹起身,提高音量嚷起来:“你采访高亮?” 我点头,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他有过什么史,你就统统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写出来,毁他清誉。” 蒋雯雯愣了半晌,“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觉得呢?”我捉狭一笑,“采访他的事是真的,不过他要是真的有史,你也不妨说出来,能拿到总裁的绝密情史肯定能让杂志大卖。” 蒋雯雯鄙夷地斜视我一眼,警告我:“我跟他已经没半毛钱关系,以后他的事不用跟我汇报。你爱采访谁就采访谁,爱挖谁的情史就挖谁的情史,这些都,跟,我,无,关!” 我煞有介事地噢了一声。 “那好吧,亏我还纠结几天才对你从实招来,结果你不稀罕,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对了,我们办公室的秦编辑好像对高亮有点意思,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办法接近高亮,也不知道高亮能否抵挡住秦编辑的美色袭击……算啦,反正这些都跟我们无关。” 说完,我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闷响。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关在房间里写了半天稿,中途偷偷溜出去观察蒋雯雯的动静,发现她早已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闷头大睡,于是到外面转了一圈,打包一些吃的回来,把自己的份拿到房间里,吃完继续奋斗。 微信提醒音响起来,我拿起手机,苏墨风发了一张图过来。我随手打开一看,是张大合照,全部都是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孔,细细端详,尤思丽、马小薇、于天宇、周宸、老刘一张张笑靥似曾相识又物是人非,而苏墨风站在人群中间,依然那么耀眼,笑起来那么温和疏离。尽管已经过去了八年,记忆却无法遗忘。时间很公平,或多或少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碾过的痕迹,但当年的往事永远都只会停留在那一刻,无法泯灭。 我盯着相片沉默片刻,还是将相片删除了。 接下来不管我怎么苦思冥想,也写不出十个字。我心烦意燥地在房间里踱几个来回,最终依然败给了心情。 算了,反正写不出稿件,干脆睡一觉好了。睡醒刚好吃个晚饭,继续写。今晚如果再写不出稿,我就死定了。 我闭上眼睛,酝酿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手机微信声突然再次响起,吓得瞌睡虫跑了大半。我愤怒地抓起手机一看,又是苏墨风! 苏墨风:看到相片没? 我内心怒火一片,写不出稿是因为你,如今睡不着也是因为你!没好气地回复:看到,干嘛? 苏墨风发了个笑脸过来:大家都说起你。 我:呵呵,肯定没好话。 苏墨风:今晚还有聚餐,要不要过来? 我:不去。 苏墨风:为什么? 我一脸黑线,不去就不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丢下手机,没回复。 在辗转半天,又拿起手机,逐字逐字回复:因为你! 小样,让你得意,让你落入我的坑。 苏墨风果然很快回复了:? 我:本来是有空的,结果被你一打扰,稿写不出来,今晚要加班,去不了。 苏墨风:……抱歉。 我大笑三声,想象他被误导又发现被骗的表情,心满意足关了手机,继续梦我的周公。等蒋雯雯敲门把我叫醒,已经是傍晚时分。 跟蒋雯雯两个女人边聊边吃晚饭,吃到一半,蒋雯雯状似无意道:“明天陪我去相亲吧。” 我哦了一声,好像答应了一件平常事。 “你就不能表现得惊讶点,或者八卦点吗?”蒋雯雯忍不住了。 我有气无力地吞下一口饭,味如嚼蜡。“这已经是你第五次相亲,我都习惯了。” 蒋雯雯不满地哼了一声,想起之前的相亲经历,愤愤不平地拿鸡翅泄愤。“如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你不知道如今的社会流行甲女丁男这个说法吗?人都分三六九等,像我们这种甲级剩女,自然看不上丁级剩男,越看不上越剩下来,越剩下来越老,最后就变成了孤寡老姑婆,守着自己那层膜进棺材。” “我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才不要当老。”蒋雯雯啐道。 “放心,你不会当老的。老的前提你得是个。”我冲她眨眨眼,见她憋红了脸,怒不可遏地扑向我:“谁说我不是,我就杀了谁!!!”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不能太早幸灾乐祸。我刚嘲笑完蒋雯雯,第二天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跟你一个城市的表哥最近有无跟你联系?”老妈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 “没有,怎么了?” “前几天你姑姑说你表哥那边有个远房亲戚还单身,比你大三岁而已,这两天找个时间见个面。” “啊???”惊吓之下,正在吃早餐的我被面包噎个半死,用力捶几下胸口才喘过气来。 “啊什么啊,你都几岁了,还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上心,再等多几年就没人要你了,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方!”隔着电话,我也能想象到老妈一边说一边对着空气指指点点的样子。 我不耐烦地敷衍几句,再三保证一定会积极联系对方,积极配合老妈的安排,老妈才作罢。 不过才岁就已经被逼婚,实在不能忍!我三两口解决完剩下的早餐,抓起电话,打给曹主任,大声嚷嚷:“曹主任,我想好下期的主题了,就叫请不要叫我剩女,更不要逼我相亲!” 曹主任丢了一句“想法不错,下周详谈”就挂了电话。我也知道自己在休息日跟上司讨论工作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还好曹主任习惯了我的咋呼,倒没多计较。美其名曰:热爱工作。 十八、猪脚 顺利写完高亮的采访稿,我检查几次,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将邮件发送出去,啪一声关了手提,舒口气。 抬眼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突然想起蒋雯雯的相亲大事,正奇怪她怎么没催我出门,蒋雯雯已经在门外叫开了:“出门啦出门啦,已经迟到半小时了啊。” 我蹭地弹起来,冲出门,想到自己还未换睡衣,又匆匆忙忙跑回房间随意换了一套休闲服。“你怎么这么迟才叫我!!” 蒋雯雯慢悠悠来到我门前,对着全身镜整理一下仪容:“那么准时干嘛,女人要矜持点,太早去会显得我很猴急,懂么?” “那你还打扮得光鲜亮丽?”我一边梳头,一边在镜子里冲她翻白眼。 “错,打扮是为了取悦自己,不是取悦对方。就算我看不上对方,也不能因此贬低自己的形象。” 真是复杂的女人。我无语了。 蒋雯雯上下打量我的衣着,对我这个极具有眼力见的酱油瓶满意地点点头,随意又不华丽,很是恰当地衬托出她的全副武装。 等我们赶到约会地点,一个男人已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正优雅地端起杯子喝水。远远看去,男子身板挺得笔直,穿着西服看得出主人很重视这次见面,发型齐整得好似阅兵队伍一样,根根分明。 “这男的似乎还不错啊。”起码长得比上一个男人要俊朗斯文,虽然也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却不显得精明猥琐——蒋雯雯一直将戴金边眼镜的男人归为变态猥琐类。 蒋雯雯没说话,但我感到她隐隐挺起,收起腹部,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那名男子面前,仪态优美地坐下。我跟在她后面,坐到她旁边,余光悄悄打量几眼对面那个男子,只见他抬眼看了我们,随即扬起礼貌的笑容。 “请问是蒋小姐吗?”他站起来,伸出右手。 蒋雯雯也笑眯眯跟着站起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叫我雯雯,张先生,幸会。” 张先生递过来两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高氏集团公司总工程师,张景坤。 老天,没那么巧吧,居然是高亮公司的下属。我瞄一眼蒋雯雯的神情,见她并无异样,只能按下惊讶不说。 “这位是?”跟蒋雯雯互通名字后,张景坤转向我,面带疑惑,却不失礼貌地保持笑容。 我忙站起来,双手一下握住他的右手,“余沉,蒋雯雯的舍友。今天刚好在附近办事,顺路过来看看。” 张景坤呵呵一笑,锐利的眼神从镜片后面透出来,似乎一眼就识破我拙劣的谎言。 我和蒋雯雯对视一眼,心虚地跟着呵呵笑起来。 不得不说,张景坤虽然只是个搞技术的工程师,谈吐却幽默风趣,举止得体,逗得我跟蒋雯雯笑个不止。 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张景坤和蒋雯雯聊天气氛不错,我识趣地找个借口先行离开。蒋雯雯本身就具备见色忘友的属性,此时一点都不矫情,并不多留我,估计心里恨不得一脚把我立马踹开。 我走之前,她整张脸洋溢着恋爱的气息。 有异性没人性的女人。 在外面晃了一圈,肚子咕咕响起来,我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吃什么呢,望着满眼的食肆,毫无吸引力。突然想起最初苏墨风带我去吃的那家酸菜鱼,嫩嫩滑滑的鱼肉和酸酸辣辣的酸菜豆芽一下就勾起我肚子里的馋虫。 路痴如我,早已忘了那个地方在哪里。只隐约记得就在附近某条小巷子里。在路上转了几圈,找了大半小时,还是放弃了。只能掏出手机发微信给苏墨风:上次吃酸菜鱼的地方在哪里? 我停在原地等了许久不见回复,猜测苏墨风估计在忙,正准备打道回府,微信声响起来:那个地方比较难描述,你想去吃? 嗯,刚好在外面,还没吃晚饭,想顺路去吃。 我也还没吃晚饭,一起过去吧,你在哪里? 我拿着手机呆了半晌,还是把位置分享给他。 相隔一段时间再见苏墨风,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远远见到他一身休闲服朝我信步走来,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那个瞬间,我想起一句话,一路繁花相送。 苏墨风走到我面前,看到我待在原地发傻的样子,嘴角隐隐露出笑意:“今天做什么了,一天都没吃饭吗?” “早上睡到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陪蒋雯雯相亲,那家伙看到帅哥就把我甩到一边,也不管饭。如今连群众演员都有免费饭盒吃呢,那个周扒皮居然这样对我。”我不满地咕哝道,没发现自己的话越来越多。 苏墨风听到相亲二字,扬了扬眉,“蒋雯雯就是上次跟你一起来参加高亮同学聚会的女孩?” 我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东西,“对了,高亮还单身吗?” “据我所知,是的。”苏墨风说完,又笑起来,“你是不是准备把这个写入高亮的专访里?” 我睁大眼,“你知道我采访他?” “你一采访完高亮就告诉我,说遇到个有趣的媒体工作人,还是认识的。” “那他有无提起过蒋雯雯?” 苏墨风见我脸上挂满八卦二字,哭笑不得,“之前在国外一直听他说起这个女孩,分手后确实念念不忘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很少听他提起。” 我不满切一声,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墨风含笑看了我半天,“余沉,你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我横他一眼,“凡事不要看表面。” “外表倒是有点变化。”苏墨风笑着顿了顿,“变漂亮了。” 没想到苏墨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脸不争气地红了红,正不知道怎么回应时,我们已来到店门前,店门紧闭,一张写着“店主有事,关门数日”的纸条迎风飘扬。 “倒是押韵。”我哈哈笑起来,耸耸肩,“看来这回没口福,要饿肚子了。” “带你去另外一个好吃的地方,方便去么?” “方便!肯定方便!”我欢呼一声,欢欣雀跃地跟着他往前走,“你也太厉害了,才回来几天就知道附近这么多好吃的地方。” 苏墨风轻车熟路带我拐进对面的街道,边走边说:“家里没人做饭,我又懒得下厨,只能到处搜罗好的餐厅,每天换一家来吃。” 我瞪大眼,“你不要告诉我,你每天都在外面吃这些没营养的快餐。” “要不然呢?”苏墨风忽然回过头,眼眸带光,笑靥如风,轻轻拂过我内心,掀起丝丝痒意。 我忙闪开眼。 前方人声发出一阵喧哗,哄闹过后人群突然往前拥。我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前张望,却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人头。 “不用看了,肯定是猪脚刚出炉。”苏墨风在后面慢慢跟上来。 “猪脚?!”我惊呼一声,“像你这种人,也会啃猪脚?”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 未等我惊讶完,一阵浓香飘来,好几个人端着装满饭盒钻出来,香味吸引得人群又是一阵躁动。我已经食指大动,恨不得左右开弓杀出一条血路通往猪脚深处。 “等排到我们还有猪脚剩吗?只有猪毛了吧。”我沮丧道。 苏墨风笑出声来,“来,跟我走吧。”说着,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跟着他绕了一圈,发现已来到人家店的后门。谁也没料到,一家普通食肆的后门居然如此别有雅致,头顶上细细的竹竿交叉编制成竹网,竹网四面爬满了葡萄藤,高高挂在半空,挡住炙热的阳光,散发出阵阵果香味。 葡萄藤下几张简易的木椅随意摆放,几张圆形桌子上各放一瓶水养植物,其中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的饭盒那么眼熟。 我看看饭盒,又看看苏墨风,仿佛他就是躺在饭盒里的猪脚。 “不用猜了,这份就是我们的,坐下来吃吧。”说着,苏墨风已坐下来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个一次性碗和筷子,我也没再客气,坐到他对面,脸上不自觉露出谄媚的表情:“以后我跟你混吧,哪哪都是你熟人。” 看到猪脚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也不会看到苏墨风手拿猪脚张大嘴巴啃到满嘴流油的狼狈模样了。 猪脚炖得骨肉分离,软烂得很,筷子一捅,肉抖一抖,很轻松地从骨上剥落开来。我一边吃一边忙着用纸巾抹嘴边的油,见到对面的苏墨风正斯条慢理地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 为何有些人连吃猪脚都可以这么优雅。 我不禁放慢速度,跟着苏墨风的节奏慢慢吃起猪脚。 “老刘问起你为何不来。”我正跟一块肉奋斗的时候,苏墨风脱口而出。 我怔忪片刻,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下来。随即笑,“不是说加班嘛。” 苏墨风并未搭腔,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处仿佛有一片海,深邃而悠远,让人不禁沉醉其中。我移开目光,假装淡定地喝了一口饮料,甜腻的饮料流进嘴里,却索然无味。 “我感觉你好像在逃避什么。”许久,苏墨风淡淡说道。 内心五味杂陈,我扯出个微笑,“你想多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苏墨风眉头微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十九、怒火 这句话犹如最后一片落叶般,砰一声压垮我内心撑起数年的坚强。 一股莫名的怒火自心头起,燃烧我的理智。我以为只要不去看那个伤口,总有一天它会结疤,疤痕不退,但它不会再痛。但事实并不是,那个伤口一直都在,它永远都不可能结疤,苏墨风的话就像一把刀子,轻而易举地将它挑开来,狠狠刺痛了我。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我拔高声音反问道,委屈、生气、悲伤……各种情绪涌来,最难过的不是大吼,不是大哭,而是痛到最深处却喘不上气手发抖却连泪也要忍着。 苏墨风没想到一句话引起我这么大反应,有点不知所措看着我。 “你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霍地站起身,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咄咄逼人,多么令人生厌,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想遗忘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我想重新过上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日子,为何苏墨风又出现了? 尤思丽满脸泪痕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无声地指责我。我在黑暗中飞速奔跑,想逃离她,周围一片哗然,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的身体深处一阵剧痛,眼前弥漫起浓厚的血雾。 苏墨风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无法听见他说的话。惶恐再次紧紧抓住我的心,我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往外走。 也许苏墨风在呼唤我,也许他留在原地束手无策,也许他毫无反应一脸冷漠地目送着我。我已无暇顾及他的任何可能反应,只想赶紧逃出现场,现在以后都不再见到他。 突然,一股温暖的力量阻止了我前行,那熟悉的触感,指尖上若有若无的粗糙迅速将我拉回理智线上。 “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墨风,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此失态狼狈的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人却已落入苏墨风的怀抱里,我脑袋登时一片空白,听力慢慢恢复过来,此时此刻,鸟语虫鸣,云卷云舒,春日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我听到苏墨风轻声细语道:“余沉,别怕。” 蒋雯雯盘腿坐在我对面,容光焕发地说起下午跟张景坤的见面,“……你不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多么可爱,脸还有点红红的,现在怎么还会有这么纯情的人呢?” 我托着下巴,思绪神游,苏墨风衣服上淡淡的皂香味仿佛还残存在鼻尖。下午自己歇斯底里之后被苏墨风一抱,整个人都处于蒙圈状态,脑子一片空白,两颊热得敲个鸡蛋就能滋滋烤焦,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苏墨风送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当时自己那个样子,他抱住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不要自作多情,不要想太多。 我安慰自己,内心责怪自己的失控,不就被他说了几句,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闹完脾气自己还想学狗血连续剧白莲花女主一样来个不告而别。想及此,我额头冒出几滴冷汗,再次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耻辱啊耻辱,本世纪最大的耻辱! 虽然已经数年未见,但昔日交情还是在的,这么一闹,以后见面说不定怎么个尴尬法。 我长长叹口气。 罢了,道别之后到现在,苏墨风也没说什么,自己更不好主动跟他解释什么,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对这件事选择了沉默。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也许以后真的可以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么? 只是为何内心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苦涩和难受。 蒋雯雯一声啪,手掌重重拍在我肩膀上,河东狮吼道:“余沉!!!” 我惊了一跳,嗔怪道,“干嘛,想吓死个人哪!” “我一个人瞎说了那么久,你连个屁都不回应一下,还以为你失魂了。”蒋雯雯拿出手机,点出信息给我看,“你看,他是不是很纯情?” 我随意瞟一眼,几句“你睡了吗”“你醒了吗”“你吃饭了吗”惹得我仰头大笑,“你的张景坤是不是看太多十万个为什么,每天就问这几句,难道没其他话题了吗?” “所以我就说他是个呆子。”蒋雯雯似感慨似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我老了,对他没什么吸引力,所以聊不起其他话题?” “找天我要送他一本徐志摩的书,问什么你睡了没醒了没这种没营养的话,直接说,我想看到你起床的样子。” “你这是耍流氓。”蒋雯雯作势打我,我忙躲闪。 夜渐渐深了,清空朗月,我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心里头似乎有一个小蝇嗡嗡叫,扰得人心乱。 那个熟悉的钱包啪一声打到我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我抿紧嘴唇,一声不吭,钱包掉落在地,一张相片轻轻扬扬地飘落出来,相片上面冠如玉的男孩一寸相展露无遗,嘴角浅浅的笑容温煦尔雅。 尤思丽冲我尖叫:“为什么,原来你一直喜欢他,为什么要骗我!”泪水爬满她美丽的脸庞。 好似衣服被剥光在人群中,我低下头不敢直视她愤怒的双眼。 尤思丽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闪过期盼,似乎在等着我能够解释些什么。我扯扯嘴角,心里苦笑,这电视剧里狗血的二女争一男的剧情怎么会在我们身上上演。 读小学时,班上两个出了名泼辣的女生都喜欢那个圆头圆脑高高瘦瘦的班长,一个是文娱委员,一个是学习委员,属于班干部内部斗争,我们吃瓜群众集体看戏。 逢校庆日搞清洁时,文娱委员一清早拉着班长的手,打算孤男寡女两个人清扫校道,正在带领同学早读的学习委员大手一拦,冷笑一声:“你们做什么去?”活脱脱捉了奸的正宫模样。 文娱委员冷笑一声,不甘示弱,“打扫卫生,这是班编辑的命令!” 学习委员粗壮的身体一横,吼道:“你可以去,他不可以!” 当时全班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我看到在旁一直尴尬而沉默的班长,为他默哀,会被两个这样的女生喜欢,也是一种悲哀吧。我那个时候就下了决心,我绝不会跟自己的朋友喜欢上同一个男孩,撕破脸的场面实在难看至极。 而现在,我方知,世间上最任性的就是人心。 我想说点什么,但一阵无力感袭来,我最终保持沉默。 我该说什么? 看到苏墨风第一眼,脑海中只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如双。不管以后遇到了谁,这辈子最初的心悸只留给眼前那个浅笑如玉的少年。 “祸水,祸水!”我将被子拉至头上,埋进被窝的黑暗中,嘴里咒骂着。 二十、找上门来 “小沉,小沉。”蒋雯雯的呼叫声钻进我的睡梦里,我迷迷糊糊睁眼,见到她突然放大的脸,吓得连连后退。 “大清早的叫什么床。” “你迟到了。”蒋雯雯拿起闹钟,我一看,天啊,已经九点钟!忙跳起来换好衣服,冲进厕所洗漱。 边刷牙边懊恼昨晚睡得太晚,我随意漱了几口水,伸出头问蒋雯雯:“你怎么不准备下,不是说你们公司迟到一分钟扣三百元吗?” “我今天不用上班,上次出差用了公休假,又帮公司搞定了合同,所以公司补给我三天假。”蒋雯雯靠在厕所门口,悠闲的神态跟我的匆忙鲜明对比。 “既然这样,那你开车送我上班吧,我要迟到了。” “车钥匙我早准备好了,就等你。” 就这一身睡衣跟我出门?我瞪大眼睛。 蒋雯雯二话不说,抓起我的手往门外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正蹑手蹑脚地踏进公司门口,曹平平细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你总算来了,有点事跟你谈谈。” 走进曹平平办公室,我以为曹平平是为了周末我那通电话找我算账来了,忙先道歉:“曹主任,我知道大周末的打扰您老人家休息是我的不对,那本应该是您独享天伦之乐的时候,结果我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曹平平皱起眉头,丢过来一份资料,“你在瞎说什么呢,看看这份稿,是你周末发给我的,我给高总看了之后,他说今天上午想过来一趟,跟我们聊一下。” 我接过来随意翻几页,没看出问题。 见我不开窍的样子,曹平平气得鼻孔出气:“你是不是傻呀,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我唯唯诺诺道:“愿闻其详。”说着,忙端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干净椅面,又倒来一杯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曹平平被我弄得好气又好笑,他坐了下来,把我拿在手里的稿本抽出来,远远地丢到沙发上,“这份稿不用看了,本来想考考你,谁知道你这么笨哟。” 又来了,又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高总的意思,不是说你写的稿有问题,你的稿我看过了,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会发给他看吗?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吗?” “您最机智,怎么可以跟我这种蠢人相提并论。” “他不是来找我们聊一下,而是……”曹平平手指朝我一指,“找你聊。” “我?”我莫名一愣。 曹平平浅浅喝了一口水,眼睛瞟了我一眼,“看不出来呀,小余,这么快就让高总主动找上门来了。” 听到曹平平的调侃,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他误会我了。未等我扯开嗓子嗷嗷叫冤,曹平平手机响起来。 “高总?我们都在,是是,您可以直接上来。”曹平平一边接电话一边冲我挤眉弄眼,见我一脸放空的样子,气得一只手伸过来,在我头发上捋几把,一挂电话就对我怒道:“好歹是见男客,你也要梳下头吧?” “噢,是是是。”我伸出手,在头上刷了两把,冲曹平平笑了。曹平平气急反笑地将手中的杯子伸到我面前,“喝完了。” “好咧。”我接过杯子,出门续水。 我非常怀疑秦编辑是故意解开上面两个钮扣,故意刚好在高亮出现的时候找曹平平讨论工作,故意不小心掉了一支笔在高亮脚下,故意弯下腰拾起笔露出一大片大好风光。 我和曹平平对视一眼,双方了然于心。我勾唇一笑,手中本准备递给曹平平的水杯“准确无误”地倒到秦编辑身上。秦编辑猝不及防地尖叫道:“余沉,你眼瞎了啊!” “我该死,我绝情,我狠心,对不起对不起。”我忙抽出几张纸,帮她擦拭身上的水珠,秦编辑低头看看湿得狼狈的裙子,再看看我们三个人一脸无辜的表情,气得一跺脚,转身跑开。 在旁一直抱着手看戏的高亮忍不住笑出声。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无辜耸耸肩,表示不关他的事。 “rr,周末打你电话,被你挂掉了,只好直接找到这里来。”高亮开门见山,曹平平瞪了我一眼,我冷汗直冒,自己居然犯了这么基本的职业错误,手机里没存客户的电话号码。 曹平平眼观鼻鼻观心,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 见曹平平离开,高亮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实不相瞒,余小姐,我来找你主要是想知道雯雯过得怎么样。” 我内心里讽刺地哈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种曲线救国的戏码总出现在痴情男身上,而作为曲线的我,是不是要好心告知下,他心心念念的蒋雯雯目前跟他家的张景坤打得正火热?我就不懂了,为何痴情男总喜欢在分离之后来一段情未了的戏,早干嘛去了? 这么一想,我的脸色差了几分。 “高总,您这次来是为公还是为私?”我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高亮听出我言下之意,笑了,“当然是为私,放心,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不会跟你们上司投诉的。” 我站起身,砰一声把门关住,咔哒锁上。 “她过得很好,你也不用总念叨她,各自安好不是最美的结局吗?”我语气略微嘲讽,“而且像高总这种人物,要什么女人没有,像刚才的秦编辑,人美胸大腿长,也不失为贤妻良母的选择。你何必抓着雯雯不放。” 高亮苦笑,“看来雯雯已经跟你说过以前的事了。确实,以前是我不对,当年还年轻,什么都不懂,我如今也不是想追回雯雯,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下她。”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很不客气道,“高总,你这是全天下男人都犯的毛病,前女友都是自己的女人,吃喝拉撒都关你们的事。” 高亮默了几秒,咕哝道:“墨风说你是个有趣的人,原来是这种有趣法。” 我这才想到,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高总好歹也是我老同学苏墨风的朋友,我这么对他冷嘲热讽,似乎做得太过。 我语气稍微缓和道:“蒋雯雯那家伙吃得好睡得香,目前还在谈恋爱阶段,真的过得挺好,我觉得你不打扰她就是为她好。高总是聪明人,具体原因就不需要我详说了吧。” 高亮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总还有事吗?”我看了看时钟,下了逐客令。 “你跟墨风发生了什么事?”高亮倏地冒出一句让我措手不及的话。 见我流露出各种情绪的表情,高亮似乎爽快了,笑两声:“那天他跟你吃完饭回来后,高烧到现在还没退,你不会下了什么药吧?” “他发烧了?”难怪一直没消息。 怎么烧到现在还没退,他看医生了吗? 我想起高三那年,一次大考前他也是发高烧,硬撑着不肯看医生,结果晕倒在课桌上,最后还是我叫唤他没反应才发现不对,急忙叫来老刘,几个同学扶着他到校医室,后来转到附近的大医院挂了几天水。 这家伙,肯定不会去看医生! “墨风这个人最排斥去医院,估计这会正在家里烧傻了,今早打电话给他,也没人接听。哎,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高亮似乎不经意地继续煽风点火。 我笑了:“那得麻烦高总多点关照他,好了,我要去工作,就不送高总了。” 高亮愕然,“难道你不应该去看望一下墨风?” “我为什么要看望他?他这么大的人不会照顾自己吗?”说完,我打开门,做出一副欢送客人的样子。 高亮好气又好笑,“好吧,一言不合就送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你,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问出口,这是他现在的住址。我不知道你们当年有过什么误会,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何不放下过去,好好展望未来呢?” 我犹豫下,接过名片,见名片上黑墨写着苏墨风三个字,跟着三个字后面是让我意想不到的——医生。 说来也惭愧,苏墨风回国后虽然跟我接触了几次,但两人似乎达成默契,不打听对方现状这个默契点让我们若即若离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来往。 得知苏墨风从事医生职业后,我暗暗吃了一惊,当时报考专业时,有几大专业是大部分同学会刻意避免的雷区,一是律师二是医生。不是说这两个行业不好,而是因为比较特殊。毕业后老妈张罗着帮我找对象,我就提出要求,第一不要律师,怕吵架吵不赢,平时做点错事还得听法规法则,第二不要老师,不想每天都被人讲人生大道理,第三不要医生,怕等到我仙逝了他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曾听闻苏墨风的妈妈因为乳腺癌早早去世,估摸是因为这个,才让他有了当医生的决心吧。 我如此猜测。 二十一、探病 苏墨风住的地方位于市里二环路,我一早下了班,刚好那天没事做,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水果,想了想,又打听到菜市场,买了些肉菜。 我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数了数,居然有八袋。 会不会太夸张了? 来不及后悔,人已经来到了苏墨风的小区门口。 在保安处签了名,走进小区,绕了一圈小区中央的湖就找不到北。不甘心又绕着湖瞎转一圈,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只好投降,找路人问路。 随着电梯里显示的数字变化,我越来越接近苏墨风的家。 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认识苏墨风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亲临他的住所。 高中毕业后,于天宇曾组织大家到苏墨风家里聚会,那时我并未报名参加。早就听说苏墨风出身于书香世家,他妈妈生前是外交官,爸爸是大学教授,家里的书架占了大厅一面墙。人家回家对着的是电视,他家一进大厅,对的是满满的书本。 我特别向往他家的书架,希望有机会现场观摩一回。世事难料,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这辈子估计都没有机会亲眼见一次整面墙铺满书的场景。 电梯叮一声响打断回忆。我走出电梯,两手提着水果和肉菜站定在房门前,对着乳白色的门呆了半晌。 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走到对门又偷偷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动静,好心提醒:“苏医生这几天病着呢,估计还在床上躺着,你多按几次门铃他才能听得见。” 敢情是以为我吃了苏墨风的闭门羹。 我忙按了下门铃,里面传出长长的叮咚声过后几秒,门咔嚓一声打开。 苏墨风见到我站在面前,露出惊讶之色,“你……”随即又笑起来,“你来了。” 语气中的暖意让人觉得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而是彼此熟稔的老朋友。 “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我脸露不自在地跟着他走进屋,苏墨风想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小袋,我侧身一躲:“你是病人,别拎重物。”说着就让他赶紧进屋,别堵在门口。苏墨风哭笑不得,只好由着我来。 换拖鞋时,发现鞋柜里的都是男式拖鞋,我随意选了一双换好鞋,将袋子放到他厨房的桌面上。 暗暗打量下房子,三房两厅的格局,现代简约的风格,黑白基本色无一不在暗示主人喜简单的性格。 玄关处整齐地摆了几双他平日经常穿的鞋子,大厅的桌子上摆放几本书,旁边放着一个水杯。 一切都收拾得那么干净,又有他生活的气息,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皂香味,恍如回到那年坐在他后桌奋笔疾书的年代。 这没来由让我减少了些拘谨。 我看到铺在地上的棕色毛地毯,笑了:“想不到你这么小资。” 苏墨风端来两杯水,一杯放到我面前,听到我这么说,眉头一扬。 “这地毯就没洗过吧?”一个连饭都懒得做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家务。 苏墨风一愣,笑起来。 “余沉,你看问题的角度总那么独特。”独特二字加重了音调,不无调侃意味。 就是想说我这个人奇怪吧。我讪笑着喝下一口水,居然是桶装水特有的口感。这家伙真那么懒,连煮水都省了? “一般医生都会有点洁癖,所以,别担心卫生情况,我每天都请钟点工来打扫房子。”苏墨风含笑道。 “你的病好些没?” “好很多了,就普通发烧。” 但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因太久没喝水显得干涸,刚拎起水壶的样子似乎也有气无力。——就这幅模样,这病肯定还没好全。 “你看医生了没?” “我自己也是医生。”好像一个偷吃的小孩被现场抓了个现行,苏墨风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别扭。 在看病这个问题上,他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格外固执。 我心里嘟囔,一个都已经从医的人还如此排斥看病。 我站起身来,四下寻找,“体温计呢?” “刚量完,度,差不多退了。” 我嗯了一声,走进厨房,洗好手,从袋子里拿出刚宰好的鸡,“听说感冒发烧的人喝鸡汤好,所以买了一只鸡。” 刚看到大厅的垃圾桶里塞了几个泡沫饭盒,不用想,这几天他肯定又是吃快餐度过。我思索着是不是待会要出去买多点吃的,放到他冰箱里。 苏墨风跟着我来到厨房,倚在门口,不作声。我回头看到他正紧紧地盯着我,不禁有点手足无措。 “你没听过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吗?” 苏墨风笑起来,几秒后,方淡淡说:“我只是好奇你下厨的样子。” “但你这样搞得我没法安心做饭。”我不满道,丝毫没发现自己话语间有几许不明显的撒娇。 闻言,苏墨风眉眼里都是笑,恍如夏日里清爽的风拂过水面,激得片片涟漪。笑得我一阵阵心虚。 恰好这个时候一个电话叫离眼前这个难缠的人,我站在原地怔忪几秒,轻轻吐口气,转过头继续洗菜洗砧板。 翻了翻柜子里的厨具,铮光瓦亮,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买来当摆饰吗? 我将厨具一一找出来排放好。 我将鸡放入泥煲里,用大火滚开汤水后,拧至文火继续煲。趁煲汤空闲,洗好西红柿,拿出两个鸡蛋,想到生病的人不宜吃蛋,还是放到冰箱里等他病好了再吃。 一打开冰箱,满格排列整齐的桶装水映入眼帘。我倒吸口气,两个字立马跳入脑海里:土豪。继而有些恼怒,这人不懂得爱惜身体吗,喝这些水对身体没有一点益处。 炒好西红柿盛到盘里,顺便往旁边细火慢熬的鸡汤里丢进两三片姜片,滚多半小时后撒了一把葱末到汤里,马上关火端到饭桌上,顿时香味四溢。 将碗筷摆好后走到大厅,没看到苏墨风的影子,犹豫片刻,轻声走到卧房门口,正打算开口叫他出来吃饭,却见他已半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不会又发烧了吧? 顾不得男女有别,我急急走到他身边,俯身摸他额头,好像有点点烫,再摸摸自己的额头,貌似一样烫。 正当我准备伸手再摸他额头确定时,手突然被另外一只大手抓住,我吓了一跳,猛地撞入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我忙直起身,将手抽回来。 “准,准备吃晚饭了。” 不理身后人如何反应,我逃似的快步走出房间。 苏墨风喝了一口汤,称赞道:“挺好。”说着又连着喝了几口,一下子喝光一碗,喝完竟冒出薄薄一层汗。 我递了张纸巾过去,“喝鸡汤出汗能退烧,你刚好像又有点发烧了。” 苏墨风擦了擦汗,动作从容,不紧不慢,一点都不显狼狈,擦完后才慢慢继续喝第二碗汤。 有些人是刻意地表现出从容不迫。有些人是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由心而发的气质。 苏墨风明显属于后者,认识他那么多年,我就未曾见过他慌乱狼狈的模样。当年他打篮球摔断腿,拄了三个月的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也未曾影响到他一派闲云野鹤的作风。马小薇在背后偷偷叫他拐杖侠,笑说他再瘸下去就要引领起全校拄拐杖的风气。 又或者,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失态。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苏墨风见状,道:“放这里吧,待会钟点工会来打扫。” 我瞪他一眼,并未因为他的话停止手中的动作。 “做家务也是一种运动,珍爱生命,远离懒惰。”我意有所指他那些不良生活习惯。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没领悟到我的意思,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记得高中时,我们几个人中就属你四体不勤。” “哪有,马小薇第一个不答应。”我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我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苏墨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的手顿了顿,躲开他的眼神,接着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洗好摆放好,擦擦手,见没自己什么事,而窗外天色早已黑下来。 “你吃饱喝饱,满面红光,气色比刚才好很多了。我就不多停留,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打……”本来想说我的手机,想到我住的地方离这远着,远水救不了近火,改口道,“就找保安叔叔吧。” 苏墨风笑着应下来,“我送你出去。”说着就拿起外套。 我忙伸手拦住他。 “不用,夜风大,你别吹到风。今晚早点洗澡睡觉。”我絮絮叨叨道。我怕他坚持要送,板起脸,“你要是送我出去,我就再将你送回来再走。” “……好吧。”苏墨风眼里一抹无奈划过。 走出门口时,“余沉。”苏墨风忽然叫住我,我回头,见他还杵在门口,白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本是白皙的脸色愈发苍白。 苏墨风很适合穿白色衣服,这点我从高中时就发现了。一日早读,我破天荒起早了,到了课室只有伶仃几人,秋天的朝阳一样勤勤恳恳地爬上来,怕人不知道似的,洒的满大地都是暖洋洋的晨曦。 就在这种温馨舒服得令人想睡觉的早晨,我正对着外面的风景发呆,摆在面前的课本还停留在封面,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苏墨风倏地闯入了我的视线,那日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衣领高高地笼在脖子上,长长的双腿撑起运动服来格外好看。浅浅暖暖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在我桌子上投下一个高高的身影。 他看到我,就笑起来,露出好看的白牙,顿时给人风清气爽的感觉。 我想起顾城的诗,实在应景。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但这份美好并没有保持多久。 “余沉,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今天居然起得比鸡还早!”周宸从苏墨风身后冒出来,见到我惊讶地嚷起来。 “嗯,我起得是比你早。”我懒洋洋地收回目光。 此时,苏墨风宛如穿越那将近十年的时光,再次来到我身边,依旧是白衣白裤,笑容干净。 “那天的事,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过了数日,没想到等来的是苏墨风的道歉。 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曾经离我很近,近得只要我一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脖颈。而现在,时隔多年后我们再次相遇,岁月留下的隔阂将我们拉得很远,远得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他在戏里我在戏外,看他历经青春美好,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 不知他口中的对不起,是为那日他说的那些话,还是那个不明意义的拥抱? 二十二、方晨 如果不是老妈一个咆哮电话,我差点把她安排的相亲抛之脑后。 我躲在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里,压低声音哄电话那头的老妈:“老妈,我知道您老人家为了这次相亲花了很多功夫,不知跳了多少场广场舞才认识到那位传说中举世无双的男主角的妈,但我今晚真的要加班。” 自从上次相亲遇到一个四十岁的秃顶肥头大耳大叔之后,我就对相亲断了幻想。相亲这玩意,纯粹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赢的是女人的一生,输,也是输了一辈子。偏偏这输赢的概率太过离谱。 如果我还岁,也许我还能继续幻想,在相亲会里能认识个吴彦祖那种男人。但现在我已经岁,更相信真实生活中,遇到啤酒肚地中海大叔的概率接近。 本以为老妈会继续纠缠,没料到老妈啪一声挂了电话。 我对着嘟嘟忙音的手机苦笑,这暴脾气也没谁了,只有我这个亲生女儿才能遗传得如此毫无差错。 正打算回办公室,手机又响起,一看,居然是大姑。 大姑是我这个家族说话最有分量的长辈,我敢顶撞爸妈,不服从爸妈的安排,却不敢忤逆大姑。 这不因为别的,就凭她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并在我提出想复读时二话不说帮我交了四年大学学费,就足以让我报答一世。 我暗叫一声倒霉,老妈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忙接起电话,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大姑。 大姑已经岁,老爸是奶奶老来得子,跟大姑相差岁,所以老爸深受家人宠爱。老爸出事后,是对大姑非常大的打击,在老爸的葬礼上,大姑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一向梳得整齐的发丝凌乱披在肩上,看得人心酸极了。 而我,成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差拿根绳子绕到自己脖子上。 大姑得知后,亲自带人上门撬开锁,见我那没出息样,厉声道:“你这命是你爸换来的,你要是觉得内疚,就好好活出样来!” 如今电话那头的大姑却非常和蔼地问了我近况,听到我回答后满意地笑了。而后似不经意提起:“你表哥有个朋友挺优秀,你现在一个人在外谋生不容易,出外靠朋友,多认识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大姑在学校做了二十几年的辅导员,说话很有艺术,她不直接说的相亲,而说是认识朋友。这让我多多少少没那么排斥。 我跟曹平平请了个假提前下了班,走到半路又觉得得留一手后路,于是打电话给还留在办公室加班的苏琼月,让她个小时后假装是曹平平,叫我回去加班,以此助我脱离苦海——说到底,我还是不想相亲。 “为何要把你叫离现场?说不定是个帅哥呢?”苏琼月不苟同我的做法。 “从我表哥的外表来判断,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不觉得他的亲戚会是帅哥。” 挂了电话,表哥发短信过来,说人已经到齐,就等我一个。而后发地址给我,酒店就在我公司附近。 我算了算,离苏琼月打电话解救我还有小时,我半小时后就能到达相亲现场,那岂不是有一个半小时得熬到苏琼月打电话来? 我忙发短信给苏琼月:“紧急紧急,计划有变,提前一个小时打电话过来!” 一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我打开一看,傻眼了。 表哥:好好相亲,别调皮。 再翻看记录,我差点吐血,原来刚要发给苏琼月的短信错发给表哥。 这回好了,计划全盘失败,我尽瞎折腾。 沮丧地跟苏琼月讲清楚,让她别再打电话来,免得得罪表哥。未等她笑完,我挂了电话,乖乖地赶赴酒店。 我惴惴然打开房间门,里面已坐着三个大男人,个个看起来都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穿着讲究,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还戴了一条很粗的金链子。 我扫视一眼,并未见到表哥。心里突然有点不安,我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金链子看到我,粗声道:“小妹,还不上茶,没看到几个爷杯子里已经空了么?” 我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刚从办公室赶来未来得及收拾的衣着,今天因为总部过来视察,主编要求集体穿正装上班,今天穿的正装正好跟酒店服务员的服装差不多,也难怪金链子会误会。 我正欲解释,坐在里面一个年轻男子开了腔,声音低沉得出奇好听。“老金,别吓到人家小妹妹,人家不也刚走进来,说话都要喘气的时间,你说是不?” 金链子并不介意年轻男子的话,反而哈哈一笑,“方晨,别以为你喝过点洋墨水就来教训你金爷,当初你被狗吓得尿裤子时,还是我金爷帮你挡的。” 那位名叫方晨的年轻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金爷你就别取笑我,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就算喝过洋墨水又如何,今日还不落得供人挑选的境地。” 坐在另外一边的男子不赞同了。“这话怎么说的,小晨你条件这么优秀,今天再怎么也是你挑别人,不要再说丧气话。” “你别肖想季芸芸那,她不识货不代表你不好!”金爷也有点生气了,“小凡那小子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他家小表妹第一次相亲就迟到,这品行实在是……还没见面就拿腔拿调,以后要是成了媳妇那还得了!” 被遗忘在角落的我扯扯嘴角,有人愿意听我说句话么? “小沉,你怎么站在这里?”门口处传来表哥小凡的声音,他一进来就看到站在门边的我,诧异道,“还不赶快进去,就差你一个了。” 里面三个男人各色的目光齐齐聚在我身上,我全身不由一颤,紧紧抓住自己的背包挡在身前,想到刚才他们说的话,勉强挤出个笑容,跟他们打个招呼:“大家好,我就是那个品行不咋样的小表妹……” 方晨噗嗤一下笑出声,继而金爷也跟着不好意思笑起来。小凡哥一脸莫名地看看他的朋友又看看我。我暗暗横他一眼,低声责问他:“不是说相亲吗,怎么变成你的基友会了?” “我还不是怕你不自在才叫多几个人过来,都是为了你好。” “好个屁,我看你是想借机聚众喝酒!”一年前小凡哥因为酒驾进了几天派出所,出来后被姑丈严令禁止再碰酒。 小凡哥被我戳穿了目的,赧然一笑。我拿他没办法,只能乖乖坐到他旁边,少说话多吃饭,当个听话宝宝。 内心里却早就在打鼓,刚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今日跟我相亲的是方晨,方晨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比我大不了多少,外貌倒是清秀,各方面的条件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就是因为好太多,才让我生疑,这种条件的还需要来相亲? 看,人的心理就是这么矛盾。来相亲生怕遇到个条件不好的,遇到了条件好的又怕是个有毛病的。 金爷瞄了我几眼,又瞄了方晨几眼,嘿嘿一笑,热忱地把菜转到我面前,说我加班到现在才来,肯定没吃饱。 我还记得他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忙受宠若惊地夹了好几筷。方晨笑着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饿了吧?”好像爸爸心疼女儿的模样。 我想到曹平平和蒋雯雯平日教训我的话,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冲他笑了笑。这个时候小凡哥总算想起正事,立马给我介绍方晨:“他叫方晨,也在市上班,以后有什么难事直接找他就行。他是名律师。” 我咋舌,律师?那不是我三不选中的第一人选么?“我看还是少点找方大哥比较好,找他一般没啥好事。”我实诚道。 金爷仰头大笑三声,声如洪钟道:“小表妹人够直爽,金爷喜欢!平日金爷遇到什么法律问题都是找你方大哥解决,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事,哈哈!” 另外一个男人比较寡言,这时候倒是开口了。“小晨儿还是很仗义的,上次帮我打官司打赢了,最后收了我八折。娘的,都多少年朋友了,就打了八折!律师也是够认钱的。” 方晨被他们一言一语弄得没辙,只能摊摊手道:“这下可好,小表妹要被吓跑了。” 我正吃着东西,听到他们突然又扯到我,忙道:“不会不会,我小时候可崇拜律师了,能说会道,靠一张嘴就能赚大钱,多牛。” 方晨扬起嘴角,“我可不信,你的神情很忠诚地说“我一辈子都不想跟律师打交道”。” 我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金爷又是一阵大笑。 聚餐在大家笑语晏晏中结束,等大家走出酒店已经是晚上八九点。小凡哥喝了几杯酒,准备去取车送我回家,我急忙拒绝:“姑丈要是知道了还不骂死我,你也别开车了,让金爷送你回家吧。” “我开车送小表妹回家,小凡,你就听小表妹的劝,喝酒开车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要是出了事,我可不接你这生意。” 小凡哥还挺听方晨的话,乖乖地钻进金爷的车。我坐在方晨车里,对这位没有架子的高材生哥哥很有亲切感,两个人居然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相亲的尴尬,聊了一路。 下了车,方晨已经直呼我小名,“小沉,很高兴认识你。之前我很排斥相亲,现在却觉得还不赖,起码能够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人。” “我也是,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哥哥,方大哥正好满足了我二十多年的愿望。” 方晨笑笑没说话。 我回到家打开窗,才发现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密布的雨滴在外面暗黄的灯光下织成一张很大的帘,却怎么也挡不住秋夜的凉意。 二十三、回家 高亮那期的杂志一出,反响出奇的好,某些地市居然出现几年未见的脱销现象。主编每日都笑眯眯地上下班,本来就小得可怜的眼睛笑成一条线,见到我时特和蔼,“余编,吃饭去呀。”“余编,这么早就来上班啦。”……我被主编笑得不自在,趁他心情好,请了一周的假回家陪妈妈。主编一口答应下来,临告别时,他拿给我一包包装精致的茶叶,“出门在外不容易,拿回家给你妈妈尝尝。哎,我那女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我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多谢,不敢,再见。 走出主编室刚好碰到秦美美拿着资料准备敲主编的门,她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笑得诡异。“恭喜余编呀,进来这么些年有这成绩不容易呀。” “彼此彼此。”我冲她咧嘴笑起来,她眉头抖了抖,哼了一声,又想说点什么,主编刚好走了出来,秦美美见到主编那胖乎乎的身影闪出来,立马换个笑脸。“余编真是谦虚,年纪轻轻就有这个成绩,让美美好羡慕,要多跟年轻人学习学习。”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美美最忌别人说她年纪大,如今她一口一个年轻人,自认是老人,能安什么好心? 我回到座位上,苏琼月冲我打了个眼色,我点点头,按约定到休息室等她。 苏琼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附近后才松了口气,走到我旁边低声道:“你都不知道今早秦美美的脸色有多差,好像全天下男人都欠了她似的,接个电话都把话机摔得啪啪响,估计又跟她的银行男友闹翻了。” 秦美美有个交往十年的男友,从事银行业,前不久晋升为经理,秦美美甚是得意了一阵,请大家吃了下午茶,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找到一些平时因为男友不够优秀而深感不甘的平衡感。 “你这段时间风头正盛,小心惹红某些人的眼,给你下绊子,小心点,知道没?”苏琼月曾经被秦美美阴了一道,秦美美自认没做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只能怪苏琼月自身能力不够才被人抢了头功。所以事情发生后没跟苏琼月道过一声对不起。苏琼月记恨至今,没给过秦美美好脸色看。这时好心提醒我一句,也是因为她的前车之鉴。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点点头,“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段时间有什么急事就麻烦你了,我留个私人号给你,没啥事别打,有事更别打。” 苏琼月白了我一眼,“知道,就算曹平平找了个男朋友也不要打你电话。” 距离上次春节回家已经过去大半年,老妈一直念叨我有空回趟家陪陪她,说是陪她,实则是想看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黑了。我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陪陪老妈,只是回家路程遥远,坐车需要五六个小时,如果没有超过三天的假期,我一般都不会选择回家。 老妈知道我要回家后,开心得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我最爱吃的本地卤鹅、白切鸭腿和炸薯粉豆腐。我大包小包下了车,老妈笑眯眯接过行李,上下打量我,“怎么又瘦了?再瘦大风一吹还能看到你吗?啊?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了?” “老妈,我刚下车你就在我耳边念念叨叨,有什么话等我歇会再说嘛。”我无奈道。 老妈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我一脸疲惫的样子,怜惜地叹口气,“何必那么累,跑那么远打工,在家随便找份工作不就行了。” 见老妈又把话题绕到我跟她一直较劲的地方,我忙打断她,“你昨天说今天三舅妈来做客,她什么时候来,说来也是好久不见她了。” “来什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我跟你三舅妈说让她明天再来。” “我怎么会忘,不然我回家做什么。”我扯出个苦涩的笑,跟老妈两人都同时安静下来。两个人的心里沉甸甸的,说好要笑对未来的日子,保持心态积极乐观,但内心里的悲痛和伤痕是怎么也逃避不过去的。 走进家门,大厅中央的八仙桌子上摆放一叠整齐的香烛纸钱,我鼻子一阵酸涩。老妈忙用红布盖上,讪讪笑道:“哎呀,刚回来好好歇歇,来来,妈刚做好饭,先去洗手洗脸,喝口水润润嘴,等着开饭就成。” 我哪里敢让老妈一个人忙里忙外,赶紧抛下沉痛的心情,丢下背包洗好手就打起下手。老妈一边炒菜,我一边洗菜切菜,锅铲碰撞铁锅发出吭吭蹡蹡响,空气里弥漫了油烟味,这种生活的气息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一时竟有些恍惚。老妈有点佝偻的年迈身影来来回回在厨房走动,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浓密黑发早已两鬓斑白,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怀疑自己远离家乡外出工作是否一个正确的选择。 “老妈,要不搬去市跟我一起住吧。”我将洗好的西红柿放到干净的篮子里,放到她旁边。 “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我住不惯大城市,还是这里好,我娘家人都在这边,平日经常串门,想买什么东西,单车一骑不到半小时就买到了,到了你们大城市啊,买瓶酱油都要坐地铁去超市买。”老妈想到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一脸厌烦地摇摇头,“还是小城镇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等您老人家来了,我就在老城区买一套房子,老城区生活配套齐全,附近要啥有啥,而且住的都是本地人,治安相对来说比较好。” 老妈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起。“就你那点屁大的工资?还想买房?”那语气,好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差没直接说出“你做梦”三个字。 我本来还想发表一番豪气壮志表示自己要买房的决心,但想到每个月那杯水车薪的工资,交完房租真的就只有屁大点,心里不由沮丧得很,肩膀随着耷拉下来,头也垂了下来。“看来也只有卖身这条路了。” “那也还得有人看得上你!”一说到我的婚姻大事,老妈就变成一只斗鸡,毛都炸起来。“上次让相亲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了?有没有继续保持联系?” 方晨?我脑海中浮现那张笑起来好像大哥哥一样给人安全感的成熟男人。相亲之后两人也没再见过面,偶尔方晨发微信过来聊两句,昨天说刚好在我公司附近办公,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因为今天要回家,我昨晚临时跑到商场买一些补品给老妈,就推脱掉他的邀请。 说到这个,我才想到进家门时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应该给他报个平安才是。 老妈把肉都摆到我面前,催促道:“快吃多点,看你瘦得跟猴儿似的。别老玩手机。”我给方晨发完微信,刚放下手机就见到自己碗里面堆满了各种肉,哭笑不得地望着老妈,“妈,你当我是猪啊,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老妈跟着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给我夹菜,“吃多点,下午还要爬山。” 听到爬山两个字,我的心瞬间沉重下来,闷不吭声将菜一点一点塞进嘴里,却食不知味。 “小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放下的东西还是要放下,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妈,说真的,这些年你一个人独处,有无责怪过我埋怨过我恨过我?哪怕一丝丝。”我低着头,闷闷道。 老妈停下筷子,轻轻抚摸我的头,好像小时候我做错事低着头向她认错时一样,只是那个时候她更愿意让老爸担任慈父的形象,她当个严母。 “傻孩子,你是我的亲女儿,妈怎么舍得怪你,而且这件事完全不能怪到你头上,你爸肯定也是这么想,他那臭老头子没福气,还没怎么享到福就去了,这是命,是命懂不?咱得认命,还得明白有些事情不关谁的对错,都是自己的选择,我相信假如时间倒流,重演一遍,你爸还是会那么做。你啊就是那段时间爱钻牛角尖,怎么说都听不进去,差点做了傻事。” 我低下头,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转,我一直以为自己历经了众多苦难之外蜕变成蝶,终将是坚强的独立的勇敢的,这时才发现自己依然不过是躲在蚕蛹里,假装坚不可摧。 吃完午饭,我和老妈睡了个短觉,醒来后就拎着香烛纸钱坐镇上的中巴往乡里赶,颠簸了将近一小时,一路上感觉中午吃的东西在肚子里翻来覆去,难受得很。好不容易下了车,我在路边深呼吸几口气,一抬头,见到山腰处挂了一条大大的横幅,写着:此山是我开,谁倒垃圾谁死全家。 “这真是够缺德的,一下子咒骂了全家。” 老妈瞅一眼横幅,见惯不怪道:“嗨,不就是李伯那家,年头到年尾,每天都有人往这条路上倒垃圾,搞得他家出入很不方便,不得已才用上那横幅。” 还别说,这条路完全看不到垃圾的痕迹,泥是泥,土是土,路边小花小草迎风招展,倒是干净质朴,极具乡土风味。 二十四、他是我偶像 来到老爸的墓前,老妈将香烛纸钱和水果依次摆开,拿出几个茶杯放到墓碑前,倒上老爸生前最爱喝的红茶。 “老余,我们又来看你啦。”老妈这句话一出,我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墓碑上老爸平和地看着我们,恍如昨日他还坐在大厅上翻看报纸,看见我了,慈祥一笑,“小沉,回家啦,作业多不多呀。” 只是这一切都只能存在回忆里。 老妈对着老爸的墓絮絮叨叨说着这一年来的大事小事,就像老爸生前一样,老爸在一边安静地看电视,老妈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老爸从来没有嫌弃老妈唠叨,反而乐在其中。 也许这就是婚姻最好的模样。 正遐思中,老妈话音一转,“哎,老余啊,为什么我们的女儿到现在还单身,你这老头子在天之灵有没有帮她看着点,要是有个优质青年单身男,好歹也捎个梦给我呀。” “……” “我这边好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爸说的?”不知过了多久,老妈吃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我忙上前扶起她。 “那,那我跟老爸说几句好了。” 我缓缓跪在蒲团上,香烛燃烧的香味若隐若现,一片烟雾缭绕中,相片中老爸的神情似乎变得活灵活现起来。此时一阵凉风起,地上黄叶盘了几个旋,摩擦地面发出簌簌的声响。 “爸,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冷不冷,有没有人陪你?我和妈在这边都过得挺好的,都很想您。”我哽咽道,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放到火盆里燃烧着,“女儿现在能自己赚钱了,老妈一个人在这边,女儿也不放心,等过两年存好钱就把你们都接过去,您就在那边安安心心,一定要好好的。” 老妈在旁听了偷偷抹起眼泪。我吸了吸鼻子,深深吐口气,凝视了老爸的相片,良久才慢慢站起身,转头对老妈说:“天黑了,要不我们走吧。” 老妈边擦眼角的泪边点头。 我们来到山脚下的中巴站等车时,天色已晚。我和老妈两人坐在等候椅上,霞光洒在侧面的玻璃窗,发射出略微刺眼的光,我不由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两个人影慢慢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是一对上了年纪的男女。那个男人看到我们,表情一愣,“哎,这不是余家媳妇吗?” 老妈闻言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惊喜道:“李伯,李婶,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伯?我想到山腰上挂的横幅,怎么也无法将上面的标语跟眼前这个外表斯文瘦弱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还真赶巧,我们正好去县上办点事。”李婶不开口看起来还是个打扮利落的妇女,一开口震耳的嗓音让我本是颓靡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今天是老余的忌日吧。”李伯看到老妈手中拎的水果,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么快又一年了。” 老妈和我默然,李婶见气氛不太对,责怪地横了李伯一眼,笑眯眯走山前,拉起我的手,“哎哟,这是你闺女吧,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长得真好,嫁人没有?” “呃,还没……”不知道为何,在李婶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我自问比较厚实的脸皮好似被她的目光刷刷刷削了几层一样,恨不得躲到老妈背后,一如小时候见到生人。 李婶见到我的小媳妇样,笑起来,“怎么这么害羞呢,一看就是好姑娘。”说完就跟李伯呵呵笑起来。 老妈也无奈地摇摇头:“她自小见到生人就很害羞,这毛病就是改不掉。” 中巴车总算开进站,晚霞已经被逐渐降临的夜幕代替,车上没有一个乘客,我们一行四人上了车,李伯坐在最后面,老妈和李婶坐在我前面,我坐在她们前面。 我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模糊的景色,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忽暗忽明,背后老妈和李婶的窃窃私语伴着这浓浓夜色,我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小芳。”李婶压低声音,叫起老妈的闺名,“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还年轻,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下去吧?你女儿迟早要嫁人,到时候你咋办,啊?” 老妈的声音迟迟响起来,“我目前还没那个心……” “等你有了那个心,人都老了!女人在世,就得找个人多疼疼自己,你现在不赶着找伴,等过个八年十年,牙齿都掉光了,才想找?那时候尽剩些孤老头,都找能照顾自己的人去了,你还想让他们照顾你?” “哎,小沉还没嫁人,我得等她出嫁了才有心思想你那事啊。” 李婶叹口气,“要不你就考虑一下我说的那个人,条件真好,人也不错,最最最关键的是人家家庭人员组成简单,就一个独子,去年刚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不干扰到你们两的生活。近年来他做生意也赚到不少钱,盖了别墅买了车,如今他前妻都后悔,找他复婚来了,不过他死活没答应。” 老妈沉默不应,我坐在前面听得仔细,内心又是懊悔又是内疚。自己大学毕业到市工作数年,竟完全忘记了老妈一个人在这边生活的艰辛和寂寞,也从来未曾替她想过是否要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在我心中,老爸老妈始终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无法想象老妈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生活的情景,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多一个爸爸。 但听了李婶的话,我才知道是多自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去想,完全没站在老妈的角度去为她规划人生,去问她自己的想法。 在车上颠簸大半小时,下了车跟李伯和李婶道别后,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老妈催促我赶紧洗去一身灰尘再躺沙发上,我懒懒应了声,习惯性掏出手机,看到黑乎乎的屏幕才想起今天下午刚上车不久手机就没了电,下车后被老妈说了几句就完全忘记充电。 洗好澡走出来就听到手机一直嗡嗡嗡地震动,我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苏墨风三个字让我不由一愣。 “余沉,你去哪里了?”刚接起电话,苏墨风语气急促,显得有点慌张。 我一脸莫名:“我在我妈这里,怎么了吗?” 听到我的回答,苏墨风那边默了半天,我拿着手机不明所以。 “为什么手机关机?” “没电,刚刚才想起充电。”我言简意赅道,顿了顿,“找我什么急事吗?” “我找你找了好久。”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以为你又失踪了。”苏墨风声音沙哑道。 我一时怔在原地,丝丝的歉意钻了出来,“对不起,以后不这样了。” “嗯。”电话里的声音有股浓浓的疲惫感。 一时无话。 “那个,你烧退了没?” “退了。”苏墨风忽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市?” “六天后吧,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那到时候再见。” 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听到手术两个字。 应该又是他值夜班,医生真忙。我蹙眉心想着,想到他苍白的脸色,还有垃圾桶里堆满的泡沫饭盒,他应该有按时吃饭吧? 挂了电话后,一看手机不由咋舌,短短一天电话记录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苏墨风打的,几乎隔十几分钟就打一次,微信里尽是他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足足有条。 “在做什么?” “?” “手机关机了?” “余沉,看到微信马上接电话!” “你在哪里?” “你他妈的赶紧回我电话!” …… 黄色的日灯光下,我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衣襟被染湿了一大片我却毫无所知。我怔怔地看着手机,看着上面一条又一条没有这边回复的微信,嗓子眼好像被堵上了什么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次日一大早,三舅妈带着自己八岁的女儿小如上门探访。小如刚上小学一年级,脸圆嘟嘟的,因为跑了一路,整张脸红扑扑,看起来可爱极了。 一进家门,小如躲在三舅妈的腿后面,露出一张小脸,怯生生地喊了我们一声“姑姑”“表姐”,我被小如的奶声奶气萌到,拿着糖果使劲逗她玩,“小如,表姐这里有糖果哟。” 小如看了看我手中的糖果,又看了看三舅妈,三舅妈冲她宠溺一笑,“去跟表姐玩,别吃太多糖,小心蛀牙。” 小如乖巧地点点头,迈开短脚朝我快步走来,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眯了眼,“真乖。” 小朋友好玩,天性活泼,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缠着我玩了。 “表姐表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哟。”小如眨巴着眼,神秘兮兮地说。 我凑上前,配合地问她:“什么秘密呀,对表姐的耳朵轻轻说。” 小如咬了咬下唇,“但你不能跟我妈说哦。” 我点点头,举起手指,“我发誓待会小如说的秘密一个字都不跟三舅妈说,不然说一句就劈我一次。” 小如满意地笑起来,趴在我耳边悄悄说:“有男生追我哦。” 我睁大眼,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颜,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班里的男生?” “是呀,是我们班长,他昨天偷偷递小纸条给我,上面画了个心,这是表白吧?”小如抬起头问我,我一时无语,八岁!才八岁的娃啊!就萌生了早恋的心!我八岁的时候在干嘛?完全忘记了,只记得初一才开始慢慢关注异性。 我握住小如小小的肩膀,正色道:“我保证不告诉你妈妈,但你也要跟我保证,你们还小,不懂什么情呀爱呀,那些电视上的都是骗人的,所以小如,千万不要随意跟男同学交朋友,知道吗?” “为什么呢?” “女孩子容易被欺负,我们家小如要学会保护自己呀。”我摸摸她的头。 小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小如说着就害羞地低下头。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敢情还留着这后招呢?! “那,那个人是谁?”我摸着自己的小心脏,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违背誓言,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跟三舅妈好好说下这件事。 小如掏掏口袋,“我有他的相片。” 居然还偷拍!我看着小如黑乎乎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的孩子都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思想这么早熟? “嗱。”小如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相片,好像呈贡一件宝贝一样。 我伸过头一看,相片上的男子笑得明朗耀眼,俊美非常的五官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眼前顿时模糊了一片,一阵恍惚过后,听到小如在耳边道:“他是我们全班女生的大偶像!唱歌好好听,人好帅呢!” “他……他叫什么名字?” “咦,表姐你怎么这么落后呀,居然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现在最受欢迎的歌星呀。” 二十五、欠你的幸福 假期过得很快,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我和老妈的叨叨嗑声中,七天如同握不住的流年,一下子溜走。 老妈把我送到客运站,一脸不舍道:“路上注意安全,上厕所时记得带上行李。” 我点点头,看着老妈日益苍老的模样,鼻子酸溜溜的。我读书时代背诵过很多诗词和古文,毕业后却一个字都不记得,只记得初中学的四行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等我越长大越能深刻体会到那离别的心情,反而将这四行诗记得更牢。 我握住老妈的手,轻轻摩挲她手上面厚厚的茧,说出自己辗转了几个晚上的话:“妈,要不你找个伴吧。” “你说什么傻话?”老妈略微不自在道,正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想到那天中巴车上李婶说的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听李婶说了啥?哎,她就是瞎热心,你妈没那心,你就安心在市……” 我打断她的话,“不,不管李婶有无说啥,您如今孤家寡人地生活在这里就是事实。之前我不懂事,没替您想到这点,还好李婶提醒了,我才知道您这些年来过得多么辛苦……妈,李婶说得没错,您还年轻,还有好多年的时间,该找个人陪陪您了!” 见老妈还想反驳我的话,我干脆一次性把话说到头:“如果您不找人,我也不找了。” 老妈一掌拍到我脑袋上:“你这丫头,我跟你能一样吗?啊?” 我摸摸被拍疼的脑瓜仁,嘟囔道:“反正您不打算再嫁人的话,我也不嫁人。” 老妈被我气笑了,“你这倔脾气,跟老头子一摸一样。” 我心知老妈被我说服动了心,跟着咧开嘴笑起来,“也遗传了您呐。” “去去去。” 我坐在大巴车上,盯着外面的风景发了半天呆,天上乌云密布,黑小沉的云压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场倾盆大雨由远而近开始下了过来。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瞬间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只看到白蒙蒙的一层雨雾。 我的视线转回车内的小电视上,电视正播放音乐节目,一个颀长的人影在聚光灯下登上舞台,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女孩子们拉火警般的尖叫声。 灯光亮了起来,镜头切成舞台中央那人的特写。 尽管因为化了妆,五官显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但眉目间的相似却是胭脂粉墨掩饰不了的。 在缤纷五彩的灯光照射下,那人的举手投足自有一份高高在上的气场。 他的眼神依然是那么自信,那么桀骜。 绝对是他。 荧屏上也打出了三个字:。 音乐声渐渐响起来,隔壁两个小女生低声讨论。 “我们家的什么时候都那么帅。” “你有没有买他的最新专辑,主打那首歌很好听。” “还用你说,我早买了,都听了八百回。” …… 曾经对我欢笑的何家岩,曾经喜欢捉弄我的何家岩,曾经拉着我的手说永远的何家岩,现在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我早就应该料想到,以他的才能,又怎么愿意会接受默默无闻,更确切地说,他的人生注定发光发热。 伴着优美婉转的音乐,何家岩薄唇翕动。我的头靠在车椅后背,呆呆地看着荧幕上那个曾离我很近的男人,声音低沉地翻唱出那首他戏言要唱给每一个被他甩掉的女生的歌,《欠你的幸福》。 “你如何听的出 我婉转的祝福 吟唱孤独 当你为我迷糊 找不到出路 当你被辜负 再才记得泪水干枯 在他怀里得不到安抚 原来嫉妒和爱无法相处 就算我悔不当初 也不能将自己救孰 风吹过山谷 我会想起欠你的幸福 原谅我爱的不够投入 虽然你会守在灯火阑珊处 当我找到你 下意识迷糊欠你的幸福 我会领悟 写一百份情书 直到白发也要听你温柔叙述 我如何说的出 其实我真的在乎 这一辈子欠你的幸福风吹过山谷 我会想起欠你的幸福 原谅我爱的不够投入 虽然你会守在灯火阑珊处 当我找到你 下意识迷糊欠你的幸福 我会领悟 写一百份情书 直到白发也要听你温柔叙述 爱一个人的态度 如何铭心刻骨” 何家岩爱唱歌是我高三时发现的。 那时离高考只剩三个月时间,大家的备考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桌子上的习题本已经堆放不下,开始往地面发展,本来宽敞的过道因为两边都叠放了高高的本子变得逼仄不已。 苏墨风的桌面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同学录,粗略估计有本,他正一脸愁眉地盯着眼前堆成小山的同学录。我噗嗤笑了,幸灾乐祸地哼起小歌“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走到自己座位前才发现桌面多了一本同学录,薄薄的一本,浅绿色的封面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味。 苏墨风转过头来,说:“这是我的,写几句话。” “我能看看别人怎么写的吗?” 苏墨风无所谓地点点头,得到主人的同意后我心安理得地抱着八卦的心情翻阅起来,却惊讶发现这是一本崭新的同学录,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留过言,这么说来,我是第一个留言的? 我抬起头,刚好对上苏墨风的双眼,见他眼眸里尽是笑意,脸不由得红起来,忙埋下头,对着空白的纸张构思要写些什么才不辜负这位前桌同学的拳拳诚意。 我翻翻自己的同学录,见到苏墨风就写了简短几个字:余心独乐,莫若如此。我看了半晌没看明白,问他什么意思,他只留下诡异一笑。 我略略思索一番,心里有个主意,马上扬起笔,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心中无墨,且行且珍惜。意思就是,你这个人肚子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墨水,少嘚瑟。 苏墨风一看,笑了,“刚某人还问我,我写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如今倒来说我心中无墨了。” 我嘿嘿一笑,并不介意他嘲笑我。 “我看到何家岩在你同学录上写的话了。” “……” “余沉余沉,注定体重很沉。”苏墨风边念边笑,我怒不可遏地啪一声,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何家岩那个混蛋!” 下了课,尤思丽下楼找我,顺带拿了一本同学录,说是何家岩的。 “怎么还有同学录,我写得手都要断了。心想事成,考入理想学府,写了几十遍了。”不止这样,那时流行在每个字后面画了无数个花骨朵和小心形,有些人更是心血来潮,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勒了几个艺术字,为了不输阵输人,我硬是在每一本同学录都画个小画儿,虽然马小薇看了半天问我那是猪还是狗。本是好意,结果变成猪狗不如。 “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要交给你,你就好好写吧。”尤思丽别有意味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何家岩换女无数,典型的种马选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所以你的联想最好到此为止,不然我翻脸了啊。” “但我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 我呵呵一笑,“他对每个女生都很特别。” 我掏了掏书包,找出一个快过期的印台,手指按了按印泥,再往何家岩的同学录一按,赭红色的手指印赫然成型。 尤思丽傻眼了,“你这是干嘛?” “既不得罪人,又让你交差。我可不想成为他后宫三千的其中一个,这本同学录肯定是他妞们的名单!”我随手一翻,果然看到里面的小香小丽们写的肉麻文字。 “难道我就跟他说,你的留言就是这个手指印?” “你懂啥,这手指印是普通的手指印吗?里面隐藏了我错综复杂的命运,你没看到那些算命先生只看看手指就能说出个子卯丁丑嘛。我这么大方地把我的命运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 “……好吧,我会原话告诉他的。” 尤思丽拿着那本隐藏着我富贵逼人的命运的同学录,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铃铃铃……”放学铃声响彻校园,学生们从教学楼成群结伙走出来,一天过去,黑板上用粉色粉笔写的倒计时又减少一天。 高三的教学楼在此时却安静得诡异,同学们聚集在阳台稍作歇息,却无一人背起书包放学。我和马小薇倚在阳台上,看着路上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回家的高一高二生,语气露出羡慕,“真好,准时回家。” “大家都留下来自修,要是先走的话就好像比别人少看几百本书一样。”我叹道,如今大家都暗中努力,生怕被人比过去,但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很努力,都在佯装轻松应对高考。 “以前回到家天还亮着,现在都是等到天黑才回家。”马小薇趴在阳台上,手悬空在外,“希望自己快点熬过高考,以后再无需像现在这样备考。” “原来你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望了过去。周宸站在楼梯口,看到我和马小薇,急急走过来。 “周末有空吗?”未等我和马小薇开口,周宸先问道。 “应该吧,干嘛?” “一起去唱,放松下。”周宸告诉我们个地址,不自在道,“余沉,你邀请齐妮也一起去,你们女生邀请容易点。好不好?” 周宸乞求地看着我,我没忍心拒绝,只好答应下来,他见我同意了,开心地原地欢呼一声。看着周宸雀跃离去的身影,马小薇感叹地摇着头,“你这是帮凶,他迟早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不赞同地瞥她一眼,“齐妮对苏墨风的心思路人皆知,周宸还敢勇往直前,屡败屡战,这等勇气必须表扬。” “值得表扬,但不提倡推行。”马小薇学着老刘的样子,一脸正经道。 二十六、你怎在这里 “不去。”齐妮冷着脸,看了也不看我一眼。 我没想到她一点脸面都不给,再怎么说,同学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我也曾经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怎么也得客气点吧? 马小薇在旁也是一脸尴尬样,忙劝道:“平日看书那么累,偶尔放松下也不错。” 齐妮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因为冷漠失去了平日的活力。 她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是周宸那家伙让你们找我的吧,你们也真是热心过了头,什么事都不知道就一头热。” 我和马小薇的笑容一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很想挥袖而去,但想到周宸充满希冀的眼神,又忍了忍内心已经烧得熊熊的大火。 眼角余光瞥到苏墨风的身影走进教室,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他叫了一声,“苏墨风。” 苏墨风听到我的声音,朝我疑惑地看过来。我朝他招招手,拼命给他打眼色,也不知他是看到我热情挥舞的右手,还是看到了我快眨瞎的眼睛,他含笑走过来。 “苏墨风,周宸邀请我们周末去唱,你有空去吧?” 我饱含期冀地看着他,如果他愿意去,那齐妮去的可能性直逼百分百,这点我敢保证。 苏墨风听到唱两字,微微皱起眉,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你不用复习?” 我没留意到他的话里是说你,而不是你们,忙道:“大家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去放松下嘛。” 苏墨风不置可否地扫视我们一眼,马小薇跟着冲他打眼色,他一愣,我用口型偷偷说出周宸两个字,他立马顿悟,眉目一下舒展开来,拿我们毫无办法,好气又好笑地说:“那我也去吧。” 我和马小薇开心地互击手掌,转而问齐妮,“那你还去不去?” 齐妮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应了说明她完全跟着苏墨风的意见走,未免太不尊重邀请的主人。她脸色微微一沉,闷闷道:“我看到时候有无空再说。” 我和马小薇对视一笑,苏墨风看到我暗中对他竖起的大拇指,失笑地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 周末,房。 周宸站在小型舞台上,拿着麦克风拼命嚷叫b,想在难得有空露面的齐妮面前表现一番,却不想高音频频破音,被马小薇和于天宇用花生壳赶下台来。 因为噪音太大,说话得靠得很近才能听到对方说的话。旁边的齐妮时不时凑到苏墨风耳边说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墨风微微点点头。齐妮一脸开心地站起身,身上的连衣裙灵动地摇曳起来,她走向点歌机,让刚好坐在点歌机旁边的尤思丽给她让个位。 尤思丽不知是听不到齐妮的话,还是刚好在想事情,她并没有理睬齐妮。齐妮不禁皱起眉,又说了一次,“我要点歌,你能坐到别的地方去吗?” 尤思丽总算给出了反应,她抬起眼皮瞄了齐妮一眼,默不吭声地慢慢站起身,齐妮倨傲地走上前,未等尤思丽离开就一屁股坐到点歌机面前。 尤思丽被齐妮的身体一碰,猝不及防半个身体倒到沙发上,我忙扶住她。 尤思丽回过头,语气幽怨道:“你撞我做什么?” 齐妮看也不看一眼,冷冷道:“我刚才并没有碰到你。”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本来坐在中央的马小薇在尤思丽不小心倒下来时就察觉不对经,走了过来,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齐妮事不关己的态度,不由质问齐妮。 齐妮撇了马小薇一眼,嗤笑一声,“怎么又是你,不清楚事情真相,我建议你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免得最终打了自己的脸。” “你!”马小薇又气又怒。 苏墨风、周宸和于天宇坐在房间的另外一边,三个人正在猜骰子,我们这边闹的动静有点大,引得他们齐齐望过来。 我对上苏墨风探究的眼神,内心苦笑,对他微微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 齐妮点了一首当时很流行的《断点》。那时有的人必听这首歌,每逢课间操休息时,广播室就会播放这首歌,“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这句副歌早已熟记于心。 齐妮拿起两个话筒,递到苏墨风面前,“墨风,我们一起唱吧。” 苏墨风一怔,周宸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两口,眼睛看向别处。 “我这几天喉咙不舒服,就不唱了。”苏墨风婉拒道,齐妮手中的话筒一下僵在半空中,房里的灯光昏暗,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此时屏幕发出喧闹的鼓掌声,我吓了一跳,见其他人都齐刷刷看向我,遂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我点错了……” 齐妮默然几秒,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嗨,扭扭捏捏不像男人,我来。”于天宇一看气氛不对,抢过齐妮准备拿给苏墨风的话筒,对着话筒大声嚷道:“下一首给我点好汉歌,快点快点!” 马小薇不耐烦道:“别嚷嚷,耳朵都快聋了。” 于天宇嘿嘿傻笑。 我坐在房角落,手中捧着果盘,动作机械地一颗接一颗吃着小番茄。现场气氛微妙,齐妮和尤思丽各坐一边保持沉默,周宸和苏摩风两人看着于天宇和马小薇卖力地对唱。四面八方高分贝的歌声一直在轰炸我耳膜,我感到不太舒服,呼吸总有点不顺畅,就打开门往外走去,只想寻找个清静的地方放松放松心情。 不知不觉走出钱柜,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心中反而有一股平静感。 刚才我就坐在尤思丽旁边,一切过程看得一清二楚。齐妮确实没有碰到尤思丽,但尤思丽却很“适时”地被撞倒,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我心中一片迷茫,难道一份感情能够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还是说,那份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激出了人性最深处的不堪?我突然发现跟尤思丽认识那么多年,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夜色清明,我却再也看不清这形形色色的人们,面具下面到底是怎样一副面孔。 钱柜隔壁是夜千色酒吧,这个酒吧在本地有点名气,因为这是我们市里第一家酒吧,也是地理位置最旺的一家,据闻最近夜千色请了个圈内有名的驻唱歌手,吸引了不少粉丝。此时正是夜千色中红男绿女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各色男男女女穿着时尚新潮的衣服进出酒吧,偶尔路过几对动作亲密的情侣,我脸一红,将视线转向别处。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正准备返回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余沉?” 我循声一看,何家岩惊讶地看着我,身后背着一把看似吉他的袋子,正徐徐朝我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问出一句,随即一愣,对视着笑起来。 何家岩交叉双手在胸前,高高的个头俯视我,道:“你这种乖学生也过起夜生活?” “说的什么话,我跟几个同学来唱。”我白他一眼,“你也来唱?”也不用那么较真吧,背了一把吉他来唱? 何家岩从我的表情猜出我的心里话,拍了拍他身后的吉他,“这是我兄弟。”又指了指夜千色,“今晚带它来演出。”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上几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会就是那个驻唱歌手吧?” 如果是的话,那真的颠覆我三观了。 “怎么可能,你说的那个驻唱歌手是我师父。”何家岩笑嘻嘻地说,抬手看看手表,“我不跟你瞎扯了,就快到演出时间,我再不进去师父就该削我了。”说着就大步往酒吧里走,走到门口处,忽然转过头问我,“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我好不容易跟师父争取来这么一次演出机会,机会难得。” 换做是平时,我肯定会断然拒绝。像我这种书呆子,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死板生活,酒吧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我压根想都不敢想。 但那天晚上,何家岩一脸笑容,笑得如夏日的清风般,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双眼眸光流转,似是充满了期待地看着我。 我神使鬼差地应了声好。 就是这么一个好字,让我看到了何家岩的另外一面。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唱歌,而且唱得那么好听。我知道何家岩在学校里一向桀骜不羁,周围的同学都评价他心思难懂,平日笑嘻嘻,但谁也猜不透他的笑容里面真正含了多少笑意。他自信,甚至自负,他身边围了很多女朋友,她们见过他体贴温柔的一面,他手下可能也很多能够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见过他侠肝义胆的一面。但这么一个何家岩,绝对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何家岩。他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地拨弄琴弦,进入状态后浑身发出熠熠的光彩,恍如他天生属于这个舞台。 二十七、前女友 播放完音乐节目后,镜头切到何家岩的专访节目。车上有年长的乘客不满地嚷道:“怎么老播放这个人的节目,难道就没有其他台看吗?” 坐在我旁边的其中一个小女生一下站起来,冲着后面喊:“妈!我就爱看这个!” “这有啥好看的,还不如看养生节目。” “他是跟杨葶羽对戏的那个呀,您前几天还夸他戏好人帅,怎么现在又这样。”小女生不依不饶地对着自己的妈妈撒娇道。 “哎哟,原来是他呀,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后面那位妈妈笑了起来,也不再提换台的事了。 我微微一笑,何家岩魅力不减当年,依然是男女老少通杀。 数年未见,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大巴车到站后,我独自拖着行李往的士等候区走去。方才坐我旁边的两名女孩跟那位妈妈三人跟着我后面,吱吱喳喳讨论现下流行哪种发型和服饰,我心里暗暗羡慕她们年华正好,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给了她们不同的自信。 正在我发呆时,一个男子一手拿着行李袋一手挂着外套,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我下意识往旁边躲避,依然不小心擦到了男子的肩膀。 男子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车就要开了,所以着急了些,有没有撞到哪?” “没事没事。” 确实没碍大事,也不想耽误别人的行程,我笑了笑,并没有太在意。 男子松了口气,脚步突然加快往前走去,我心里突然感觉隐隐不妙,还来不及多想,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箭步跨上前,伸长手一把拽住男子的衣领。 “这位先生,能否看下你手里的东西?” 这声音…… 我惊讶地望着窜出来的那人,此刻他阴沉着脸,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名男子,那名男子被他盯得神情躲闪,心虚道:“你,你在说什么。” “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侧过头看苏墨风,问道。 苏墨风冷哼一声,用力将那名男子盖在手臂处的外套扯了下来,男子顿时慌了,忙死死抓住外套,“你松手,不然我报警了!” 苏墨风冷冷一笑,“我还怕你不报警,报,我们等警察来。” 男子正想说什么,跟在我背后的三名女子中,那个跟妈妈撒娇的女孩鼓起勇气站出来,大声道:“我看到了,刚才他偷你的钱包!” 男子脸色倏地刷白,他瞪了那个女孩一眼,“他妈的少管闲事,给我滚远点,小心找事!” 本来女孩还有点顾忌,被男子这么一恐吓,反而怒从心头起,她眉头一竖,叫嚷起来:“我就管闲事怎么了?你偷东西还有理,敢嚷嚷我?小心我爸……” 那位妈妈听到这忙上前厉声喝道:“唐雨!” 唐雨正说得起劲,被自己妈妈吓了一跳,才察觉到自己失言,只能悻悻地闭上嘴不说话。那位妈妈不动声色地将唐雨拉到自己身后,语气平和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看得都不仔细,我建议这位小姐可以找保安看视频,这样不就一清二楚了。” 我看了看苏墨风,他若有所思地扫了唐妈妈一眼,转过头对着男子淡淡道:“这位阿姨说的不失为好办法,一起看视频,然后等警察来。” 男子脸色一变,眼珠子转了几转,还想跟我们谈判。苏墨风不给他反驳的时间,拽起他径直往保安处走去。男子见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遂地跪在地上,求饶道:“这位大哥,是我不好,一时想歪做错事,我家里老婆病重,需要钱,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我一看,果然是我的钱包。他把钱包丢在地上后就呜呜哭起来。 我最见不得人哭,扭扭捏捏地走到苏墨风面前,戳了戳他的手臂,“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苏墨风登时被我气笑了。“你怎么这么心软,他这是……”话还没说完,跪在地上的男子见我们几个人都没有像刚才那样紧紧盯着他,抓准时机嗖一下跳起来,撞开围观的人群慌乱地逃出去。可惜还未跑出几米就被闻讯赶来的民警给逮住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我和苏墨风录完口供走出派出所门口时,我方回过神来。 “这世道真是,欺负老实人!”我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刚才差点变成圣女婊白莲花的尴尬。 苏墨风敲了敲我的脑袋,好气又好笑道:“你刚才差点又滥发好心了,对于这种人千万别心软,他今天不偷你,也会去偷别人。” 我无语望天,难得好心一次却被啪啪打脸,这个教训实在深刻。“放心,我以后死也不会替作奸犯科的人说半句好话,从现在开始,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苏墨风斜睨我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指桑骂槐。” 我忙摆手,“绝对没有。” 走到大路上,苏墨风见我四下环顾,挑挑眉,问道:“等人?” “不是,刚才那两个女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得道个谢,毕竟人家替我说了几句话。” 苏墨风无奈道,“下次如果有缘再见到那个小女孩,你还是少提刚才那事比较好,不见人家的妈妈都刻意回避了吗?” 我细细琢磨人家妈妈刚才那番话,这才顿悟过来,人家确实几句话就将自己跟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儿从这件闲事中摘了出来。 我想到自己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怎么在这里?” 苏墨风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坐了那么久的车还没吃午饭吧。” 我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像是回应他的问话。我的脸霎时通红得很,“早餐就吃了个小面包。”我特地突出小字,以表示现在肚子饿得作响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因为早餐没吃饱。 苏墨风明朗地笑起来,眉眼刹那间舒展开来,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不快,我也跟着笑起来,“请我吃饭!” 苏墨风望着我,笑笑嗯了一声。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死寂,这是一家带着粗犷工业风设计的办公室,沙发上坐的三个人正讨论着事情,每个人脸上表情凝重严肃,唯独一人神态轻松,若无其事地翻了翻桌面上的报纸。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脸色铁青道:“这个杨葶羽也太欺人太甚,蹭热度炒新闻也就算了,抹黑的名声算什么意思!” 只见报纸上写着大大的标题:《当红明星和杨葶羽密恋?两人酒吧私会举止亲密》,标题背后配上几张模糊不清的相片,尽管看不清主角的长相,已足够让看官浮想联翩。 三人中唯一一个女人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指尖轻轻叩击桌面,似在思索。许久才缓缓开口,“如今刚好是新片的宣传期,制片方对这新闻也是乐见其成,我怀疑他们也有推波助澜。” 翻报纸那名男子耸耸肩,无所谓道:“他们爱炒就炒呗,这种新闻向来都是女方吃亏,既然女方主动献上门来,我们照接不误就是。” “!”女人不认同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的局面就是我们变成被动的一方,未来媒体舆论会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谁先爆出去的料多谁就掌控了舆论方向,而今难道我们就只能束手旁观不成?” 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扬起笑意,不冷不淡道:“既然对方要玩,我们就陪他们玩个够。” 眼镜男不由打个寒颤,尽管跟在身边已经有四年时间,但他仍然摸不透的心思,这个圈子很复杂,玩不起的人就只能被其他人踩在脚底下。他见识过即使红遍半边天仅因为得罪人被封杀得永无翻身余地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没有什么真情朋友,有的是利益。能有今天的成绩,靠他自身的优秀条件和后天的努力,也有很大部分的功劳在于他不同常人的手段,他有超乎年龄的狠厉和独到眼界。 别看这位平常笑眯眯看似没什么脾气,一旦发起火来,绝对是雷霆之势。这么些年来,他就见过发过一次火,那次已经足以让他终身难忘。 “老马,将我们打算去市的消息透露给杨葶羽那边。芳姐,媒体那边要麻烦你跟一下,有什么动向及时跟我汇报一声,目前先别动作,我倒要看看杨葶羽能翻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说完,把墨镜重新戴上,懒洋洋地走出办公室,砰一声用力关上门。 老马和芳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惧色。 如果开车驰骋在那条沿海公路上,远远可以望见一座盖在半山腰的建筑群,规模宏大,充分利用林间树木和独特的地理位置将错落有致的规划与性结合在一起。一块大大的招牌高高悬挂在最高那座楼门前,写着:温馨养老院。 一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缓缓驶入门口,停在院子中央,院子里几个老人在下棋或者坐在休息沙发上闲聊,谁也没对这辆车的出现表示出一点好奇,毕竟这家是出了名的五星级养老院,能来这里的老人都有着高官贵族的背景,见多了世面,这辆低调的豪车压根引不起他们的半点注意。 穿着一身休闲地下了车,也不多啰嗦,直直往下棋的那堆人走去。 “你这个何老头,君子落棋无悔,你已经悔了三次旗,这棋品怎么这么臭!” 被说的何老头脸色涨红,不依不饶地跳起来,抓着自己的棋子,嚷道:“还不是你把人家的后路都给绝了!这棋没法下了!”说着就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撇过头生起闷气。 在旁看得差点笑出声,他家老头子年纪越大孩子脾气也越大,真是越来越好玩。 何老头撒手不玩,但有的是想玩的人,很快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继续下起棋,何老头只能挪到一边,许是下了一下午,累了,他躺在树荫下微微眯起眼打盹。 在一边呆了半天没出声,眼见何老头就要呼呼打起呼噜,走过去拍了拍何老头的肩膀,“嘿,老头。” 何老头正进入睡眠状态,被人一拍惊得睁开眼睛,看到笑眯眯的脸,登时一肚子气上来,“你这不孝子,总算记得你爸还在这里!” “是您上次说别再来找您,我这不尊重您的意思嘛,但最近又很担心您的近况,只能违背您老人家的意思,硬着头皮来探望。您看,我不来您生气,我来您也生气,那我是来还是不来呢?” 何老头被一番话绕得圆瞪双目,半晌无语。等捋清楚了,又是一股怒火腾腾烧起来,“你这人,就是不安分!天生爱跟我作对!” 叹口气,老头子的脾气真不是普通的难伺候啊。 两父子正僵持间,一个容貌整齐,衣着讲究的老人家缓缓走过来,“老何,你儿子来探望了呀。” 何老头见到来人,本来僵着的一张黑脸总算有点笑意,“原来是孙老弟,你怎么还在这里待着,不是有对象了吗?”说着,朝孙老弟挤眉弄眼,取笑意味十足。 孙老弟颇有保养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绯红,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他呵呵笑起来,“嗨,那不八字还没一撇嘛,过几天才见面。” “哟,还没见过面?有没有相片,老哥帮你把把关先。” 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这老爸爱管闲事这毛病是改不掉了。不过看到孙老弟神秘兮兮好似宝贝一样从兜里掏出相片来时,他也没忍住伸过头去看。 孙老弟似乎很满意这个对象,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滔滔不绝,“这是小芳和女儿的合影,看起来年轻了点,也是个命苦的,据说年纪轻轻老公就车祸去世,留下她和女儿两母女相依为命,倒是个能吃苦的,硬是把女儿供到大学毕业。” 看到相片后变得异常安静,何老头觉得异样,看到竟是满脸惊讶,似乎那份惊讶里还带了几份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怒意? 何老头毕竟是的父亲,对于儿子此时复杂的情绪他亦觉得诧异不已,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看起来很好相处,其实心里的小九九多了去了。不过他确实不轻易表露情绪,自己也是商场中人过来的,从小教育他不能让对手了解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因为这样,从小就以笑脸待人,但内心具体是什么想法,当真是连他这个当爸的也不知道。 “你认识小芳?”何老头皱了皱眉,试探地问道。 “不,我认识她女儿。”坦诚道,两眼死死盯着孙老弟手中那张相片。 “她女儿?”何老头和孙老弟都不由一愣。 “她是我前女友。” 二十八、为他改变 我拖着行李箱,一走进家里就察觉到不对劲。 蒋雯雯房门大开,地面上横七竖八丢满了她的衣服。不会遭窃了吧?我急急叫一声她的名字,听到她的声音从房间里细细传了出来才放松一口气。 我边脱外套边往她房间走去,“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衣服都丢出来,换季大清理?” 蒋雯雯整个人躲在她最引以为豪的大衣柜的门后面,还陆陆续续丢了几件衣服出来,看到我进来了,伸出个脑袋出来,“你总算回来了。快来帮我参谋下。” 蒋雯雯说着就拎出两件衣服出来,一件是她前不久刚买的吊带小背心,一件是她去年从国外买回来的系带背心裙。 “哪件暴?” 我倚在门口,眉头一挑,疑惑地问道:“暴露?”我有没有听错,在蒋雯雯的字典里,有暴露两个字? 蒋雯雯正色地点点头,“我要把我衣柜里那些暴露的衣服都打包起来,捐了。” “捐了?”我一个站不稳,差点脚底打滑。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我的反应,蒋雯雯泄气地将两件衣服丢到,重重坐到床边,“连你也不信是吧,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么的事,r!我估计疯了!” “到底怎么了?” 蒋雯雯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蒋雯雯和张景坤还在谈着不咸不淡的恋爱,张景坤就是典型的理工男,神经大条不说,完全不懂怎么取悦一个女人,两个人已经交往两个月,用蒋雯雯的话来说就是,她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他的女朋友。 就在蒋雯雯为这个男人的木讷苦恼时,张景坤总算开了点窍,主动邀请蒋雯雯参加他的朋友聚会,把她介绍给他的哥们。难得张景坤想为两个人之间的进展做出了一点事,蒋雯雯自然是穿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赴宴去了,没想到却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事情的源头就在于参加这次聚会的都是张景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其中有一个是青梅竹马,光是这个关系就足以让人产生各种暧昧的联想。 这个青梅叫方萍,蒋雯雯一看她盯着张景坤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张景坤向大家介绍自己是女朋友时,方萍眼中的嫉火恨不得将蒋雯雯烧到毁容。蒋雯雯这种身经百战的人自然没有把这个情敌放在眼里,再而张景坤这个木头明显没有发现方萍那份情愫,想来两人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女有意郎无情,一看就知道那层纸还没捅破,蒋雯雯还没傻到自己送上门当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在聚会上,方萍似有意无意一次又一次挑衅蒋雯雯。 “雯雯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方萍笑得毫无防备的模样。 蒋雯雯眉角一抖,勾起一抹诱人的笑,直直看着方萍道:“小萍,我也就比你大一岁而已,你就这么叫我姐,不知在座其他女性会不会有意见,你说是不是?” 在座其他女性被蒋雯雯直接点名,脸上再也撑不住本来打算看好戏的笑容,她们是张景坤几个兄弟的老婆或者女友,跟张景坤岁数差不多,方萍都直呼她们名字,哪有叫姐的道理? 方萍脸色有点青,才知道蒋雯雯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不如直接示个弱。“我错了,雯雯。” “你跟坤哥认识了多久呀?我都不知道坤哥有个女朋友呢。”方萍埋怨的眼神瞟向张景坤。 张景坤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皱起眉,语气不悦道:“小萍,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好好吃你的饭。” 方萍没想到一向待她亲和有加的张景坤会因为一个女人凶她,加上刚才在蒋雯雯那里受到的委屈,登时失去了理智,语气尖锐道:“坤哥心疼了?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大能耐,不就穿得少一点,肉露得多一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孩。坤哥,我看你是一时被蒙蔽了眼睛,被她骗了感情!”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蒋雯雯却在这个时候停顿下来,我催促她继续讲下去。蒋雯雯耸耸肩,道:“没了。” “你没反击?”被方萍说得这么不堪,蒋雯雯会就此作罢? 蒋雯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我反击什么,这是张景坤跟方萍之间的事,我出什么面,如果张景坤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那我要他有何用?” 我呃了一下,她说的好像也没错。 “张景坤当下确实很生气,我认识他那么久,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方萍当场被他说哭了。我本来呢,是挺讨厌方萍这个人,后来觉得她可恨又可怜,喜欢一个男人那么多年却不敢表白,这个男人还迟钝得跟猪一样,完全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最后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那跟你这些衣服有什么关系?”我没听明白。 蒋雯雯白了我一眼,“小沉你说你跟我住了那么久,怎么脑子一点都不开窍?” “愿闻其详。”我笑嘻嘻道,一点都不介意被她这么说,蒋雯雯这个人一向都刀子嘴豆腐心,跟她相处久了,会觉得跟这个人一起生活很有。 “我承认,方萍那番话对我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影响。”蒋雯雯伸出手指,比了比,“但我更介意张景坤是怎么看我的,难道他也这么觉得我是个暴露狂?他不会是看上我的肉体了吧?” 听到这里,我刚喝进去的水噗地一声喷出来。张景坤一副纯情理工男的外表,完全无法想象他会有一颗猥琐男的内心。第一天见面时,还以为他是个刻板的人,结果一开口却是个懂得聊天的,不然蒋雯雯也不会跟他有进一步发展。但蒋雯雯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充分证明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小于等于。 蒋雯雯托着下巴,还在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发火那么有魅力,我之前一直看不起骂女人的男人,那天的张景坤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看到他为了我斥责方萍的时候,我居然被感动了。那么一瞬间,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男人值得托付。” “我也直接问张景坤,是不是也像方萍说的那样看我,他说没有,不管我怎么样他都喜欢。” “那不挺好的。皆大欢喜。理工迟钝男终于说了点突破性的话。” “我就想,既然他都那么容忍我了,那我也得做出点改变嘛,因为我有时候走在路上,那些男人盯着我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发怒。”蒋雯雯嘻嘻一笑,带着小女人的娇羞,“他其实还是介意的。” 眼前这个小女人露出陷入爱情后的甜蜜笑容,我摇摇头,大呼一声:“当真是完了,万人迷居然被理工男征服了。” “诶,你这话没说对,只说对了一半。是我把他征服了,不是他征服我。”蒋雯雯斜睨我一眼,眼波流转间道尽风情万种。 难怪张景坤和高亮都曾对她痴迷不已。这等,是个男人都忍不住驻足,愿意为她挽起青丝谈个恋爱说个情。 说到高亮,我才想起最近他好像失了踪,自从上次在我公司见过他之后,再也没听过他的行踪。 我看到最新一期的商业杂志,才知道高亮失踪的原因。当我看到《高家长子与车震》这个标题时,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再细看内容,主角果然是高亮。 苏琼月手里头也拿着杂志,倚靠在我的办公桌旁啧啧作声:“想不到啊想不到,高总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居然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衣冠就是为这种人发明出来的。”我没好气道,那天他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想了解蒋雯雯过得好不好,结果才过了没几天就转身搂上另外一个女人的腰。难怪蒋雯雯不要他,真真是活该。 “不过这个前几天不是刚跟传出绯闻吗,怎么现在又勾搭上高总了。这换的速度堪比翻书啊。”苏琼月困惑道。 这是我第三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名字。 …我在心里反复念这个名字,神思恍惚。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躲在这里说闲话?”曹平平的声音惊醒了我,他手上扬起一份报纸,丢到我们面前,絮絮叨叨道:“看到没看到没,和杨葶羽的绯闻已经被报道出来了!” 苏琼月抓起报纸来回看了几遍,大嚷几遍娱乐圈真够乱,睁大双眼看着曹平平,问他:“曹主任,你也关注八卦娱乐?” 曹平平细长的眼跟着她一起睁大,可惜睁到最大也不及苏琼月的一半大,他气忿忿然道:“你们两个哟,我怎么会有像你们两个这种傻乎乎的员工?你们就没去打听下,人家秦美美已经拿下了的访问专题了?” 我和苏琼月齐齐啊了一声,圈内的人都知道很不喜欢专题访问,相传是比较注重隐私,特别反感被人像调查一样一问一答,现在每家杂志报刊都希望能突破这个难题,成为夺得头条的那一家,但却没有一家杂志社能说服。 曹平平仰天长叹,将报纸拍得啪啪响道:“都怪我太纵容你们两个,身为媒体人,消息这么落后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曹平平重复两遍他的话,恨不得将报纸戳到我们脸上去。 我和苏琼月自知理亏,只能对视一眼,两个都讪笑起来。 “你们两个准备下,一个星期后跟着人家秦编辑去学习学习,别再给我丢人了!”曹平平撂下一句狠话后摔门而去,剩下我和苏琼月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发出苦笑。 二十九、初见钟情 临下班时,因为曹平平家里有点事,剩下的活丢给我和苏琼月两人完成,我们两个一直忙到七点钟才腰酸背痛地准备收拾东西下班。 苏琼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知道我不喜咖啡的苦味,给我端来一杯温开水。 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我们这个室才亮起了灯,显得寂寞又冷清。 “你说秦美美是不是有转移目标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将资料整理好,拿个文件夹夹起来,看到苏琼月一脸玩味,不禁问道。 “上次她还想泡人家高总,结果高总看上了小嫩模。如今又打起了的主意,你不觉得她未免有点太……异想天开了吗?”苏琼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得体又能表达她意思的词,她手中的小勺子慢慢搅动咖啡,咖啡的香味溢满整个办公室,苦涩又醇厚,“虽然是有点点看不起她,不过有时候还真的很佩服她的行动力,看上了立刻争取,上次被曹平平截了胡,这次还真被她争取到了。” 我哭笑不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我只是替她的银行男友感到不值,她那个男友人挺好的,我不懂为何她还不知足。” “秦美美人美能力强,出来工作几年,眼界肯定一年比一年高,不再是刚毕业的小雏鸟了。加上我们是做媒体的,接触的人比林子里的鸟还多,渴望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这点我倒挺能理解她的。”苏琼月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忙补上一句,“理解归理解,不代表能接受哈。” “肚子好饿,好想吃榴莲披萨,你要不要一起?”我的肚子咕咕作响,从一个小时前就有饿的感觉,现在更是饥肠辘辘,拿起文件的手居然微微颤抖。我当下决定立马下班,填饱肚子,明天找曹平平报销餐费。 “走呗。”苏琼月说一不二,捞起背包就往大门方向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差点把钱包忘了。” “找什么找,你的钱包忘我这了。”我拿起桌面上的钱包,递给她,苏琼月打开钱包看有没有带够钱,钱包侧面一张清晰的大头照被我一览无遗。那是一个清秀的大男生,穿着高中生的校服,身段高大,苏琼月还梳着两根小辫子,笑容灿烂地依偎在男生怀抱里。 我不禁瞟了几眼如今的苏琼月,两根小辫子已经长成及腰长发,被梳成一根辫子松松地绑在后面,落下几缕发垂在脸庞两边,添了几份风情。现在已经不是相片里的素面朝天,淡妆映衬得人更加精神利落。 “你干嘛盯着我?”苏琼月发现我盯着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现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我笑嘻嘻地指着相片上的男子,“这是你上次说的前男友?” “这个啊,就是那个嫌贫爱富的家伙。”苏琼月将相片抽出来,看了几眼,突然咻一下抛进垃圾桶里,“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里还有一张相片,丢了,省得看着心烦。” 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渐渐转凉,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纷纷裹紧身上的外套,手中的雨伞还滴着水滴,润湿了外套的下摆。我和苏琼月两人都只穿了薄薄的衬衫,此时被冻得上下牙齿直打架。 “我天,这鬼天气变得太快,我都快冷死了。要不咱们去吃火锅?”苏琼月抱着双手,想抵挡袭来的阵阵夜风。 我正冷得掉了几层鸡皮,忙点头赞同。 跟外面的清冷寂凉不同,火锅店里正一派火热的景象,一桌桌冒出来的热气让每一个走进店里的人都不得不脱下外套,满头大汗地从沸腾的锅里夹出滚烫的肉菜,再吹上几口,囫囵放进嘴里很快化为一股热量驱走这突如而来的秋凉。 我将肥牛倒入筛网,放进滚烫的锅中,肥牛片很快蜷缩成一团,再抖一抖筛网,几秒后便熟透可直接捞出锅。苏琼月抢了几筷子肉过去,吃得啧啧做声。 “要是吃进去的肉能贴到上来就好了。”我感慨道,秋骠这个词可不是白来的。 “估计还不够,得把你屁股的肉再贴上去。”苏琼月瞟了几眼我的,坏笑不已。 我白她一眼,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条熟悉的人影。那人转过正脸来,斯文秀逸的容颜此时严肃得紧,绷得紧紧的线条说明了那人的情绪不悦到极点。 另外一人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脖子上的金项链格外醒目。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事,那人的脸色更为阴沉起来。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金爷已经眼尖地看到了我,他拍了拍方晨的肩膀,方晨跟着转过身来,我正举着筷子张大嘴,看到他们两个人都望了过来,忙放下筷子露出矜持的笑。 苏琼月不明所以,只看到本来大快朵颐的我突然扭捏做作起来,她奇怪道:“你干嘛笑得这么谄媚?又看到高总了么?” 我横她一眼,见金爷和方晨往火锅店里走来,忙跟她说:“我有两个朋友过来,男性,还有一分钟时间,你赶紧把嘴巴上的油给我擦干净!” 苏琼月惊了一跳,听清楚我的话后迅速地掏出纸巾刷刷两下把吃得满嘴的油光擦掉,又拿出化妆包快速地补了唇妆,速度之快,堪比博尔特奔跑,我坐在对面看得叹为观止。 苏琼月瞪我:“下次不准再这样搞突击!你是想帮我介绍对象吧?心是好的,方式得改改。” “呃……”我真没有那个想法。 方晨和金爷来到我们桌前,苏琼月款款地站起来,瞟了一眼方晨,眼底闪出光芒,随即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你好,我是余沉的同事苏琼月。” 方晨和金爷没想到这位女孩那么主动,洒脱一笑,跟着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正准备当个中间人,好好介绍他们认识,苏琼月倒好,一开口就抢在我面前。我在桌子下狠狠踢了她一脚,这个女人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苏琼月又踢一脚回来,眼睛暗瞪我:矜持管饭吃么? 我扶额长叹,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哪! 方晨冲我一笑,“你好像瘦了一些。最近很忙吗?几次约你出来吃饭都没空。” 金爷听了皱起眉头,跟着责怪我:“你这就不对了,小晨儿这种大忙人难得有空约你出来吃饭,你居然拒绝?金爷我每次约他,他都说没空,你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前阵子刚好回我妈家那边。”我一阵羞愧,忙解释道。 方晨和金爷都是豪爽的,倒不是真介意。苏琼月是个玲珑人,当下招呼方晨和金爷跟我们一起吃饭,她跑到我那边跟我坐到一起,方晨和金爷坐到一边。 我叫服务员加多两双筷子,又点多几份菜。 金爷看上去饿坏了,菜刚下锅也不顾烫嘴就急着捞起来吃,方晨哭笑不得,“老金,在两位美女面前,你好歹也收敛一些吧?” “嗨,小表妹才不是那等矫情之人,我看这位苏小姐也不是拘礼的人,你说是不是?”金爷一边吃一边抬头对我们大笑道。 苏琼月自然点头称是,我对金爷的吃相早就见惯不怪,这时方晨也只是动了几筷子,一副胃口不佳的样子,想到刚才在外面他脸色难看得很,估摸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方大哥,刚才在外面遇到什么熟人了吗?”我有意帮他排解郁气,遂引出个话题。苏琼月眨眨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方晨,聪明地选择当个透明人。 方晨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到正常,“没什么,就是遇到一个旧人。” 金爷本来想等方晨说出来,不想方晨这样,立马急了。“什么旧人,不就季芸芸和她的新欢!” “老金!”方晨厉声喝道。金爷不情不愿闭上嘴,嘟囔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她都不怕丢人,我们怕个屁。” 方晨无奈地看着我和苏琼月两人:“那是我的私事,不叨扰两位。”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看来是真的不想再提。苏琼月眼睛一转,“方大哥,你是律师,我亲戚最近刚好遇到个法律问题,正愁着找不到人来问呢……”苏琼月很快将话题掩盖过去,方晨是个职业素质极高的人,很认真地听苏琼月的叙述,根据苏琼月给出的线索提供很有价值的参考意见。末了,苏琼月感叹道:“原来有个当律师的朋友是如此方便,方大哥,我有没有那个荣幸成为你的朋友呢?”说完,眨巴着两眼,颇似个古灵精怪的小精灵。方晨被她逗笑了,“你是余沉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因为等于b,b等于,所以等于吗?”我在旁问道。方晨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失笑道,“我真的老了,思维差点跟不上你们。” “那以后就多接触,自然就跟上了。”金爷意有所指道。 苏琼月看了我几眼,我恍若不闻。 吃完桌面上的菜后,方晨和金爷还有事要办,先行离开。我站起身准备买单时,服务员才告知刚才那个高高瘦瘦的先生已经买了单。 苏琼月笑言:“方大哥也是够意思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你有点意思。” 我心惊了一跳,“这话别乱说,虽然我们是相亲认识,但我只是把他当大哥一样看待。像我这种要样子没样子,要财富没财富的女孩,哪有人会喜欢我?” 苏琼月纤纤玉手勾住我的脖子,窃笑道:“说真的,你真的对方大哥没兴趣?他条件那么好,你就没一点心动?” 我认真道:“世界上好男人很多,我没可能对他们都动心。” 苏琼月挑挑眉,“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喜欢方晨,我决定追他!” 三十、为他容 到了周末,我和蒋雯雯窝在家里吃了一顿泡面,看了一场电影。我的大姨妈到访,我的巾快用完了,忙到超市采购。 我和蒋雯雯两人都穿了居家服,蒋雯雯一身短裤恤,一双勾人长腿一览无遗,长长的卷发随意盘在头顶,露出完美的脖颈。 已经不知是第几个男人回头。 “跟你走在一起,我简直就是个丑小鸭。” “谁让你不化妆不打扮就出来了?” “不就来个超市,用得着化妆么?”我仔细看她的脸,才发现她画了眉毛和口红,淡淡的妆容一眼晃去还以为没化妆。 蒋雯雯细细的手指轻轻戳到我太阳穴上,“就你这点觉悟,还想男人!一个女人,就算到死,也要化妆才能出门!就算倒个垃圾,也得涂上的口红再走出那个门口!你怎么知道你走出门那一刻,会不会有个乔治克鲁尼般的男人刚好经过你家门?” “我又没想要男人。”我皱皱鼻子,不知为何,心里浮现了苏墨风的脸。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还口是心非,看你那的样子就知道你在想男人。”蒋雯雯眉眼弯弯地俯,勾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我的脸,“嗯,唇形很美,就是少点光泽,皮肤也还可以,就是有点黑眼圈,还好没有鱼尾纹……” 我啪地打掉她的手,怒瞪她:“!” “小沉,你该好好收拾下自己了,你能忍受自己这么邋遢的样子,男人可忍。就算他现在能够忍受,过上几个月或者几年,他就会以这个为借口抛弃你,投入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 面对蒋雯雯的苦口婆心,我的心动摇了。倒不是为了男人,而是觉得在自己一辈子一次的年轻时代,是应该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不枉费这短短几年时间。 “那我该怎么办?” 蒋雯雯就等我这一句话,她打个漂亮的响指,二话不说把我拖到化妆品区,“这是眼线,这是眼影,口红,眉笔,粉刷,哦,还有,高光粉。”蒋雯雯边说边往购物篮里丢了一堆化妆品,显然她觉得还不够,她又伸长手去拿高处的瓶瓶罐罐。 我忙阻止她,“够了够了,等我先学会画基础妆再说。” 回到家,我洗完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蒋雯雯洗好提子,拿到我面前,扫了一眼我的睡衣,叹口气。 我吃着送到嘴边的提子,问她:“怎么了?” “这人生啊,跟你洗澡一样。时间很短,但很彻底。” “我这叫效率,懂吗?小时候我妈还说我洗澡洗出了中国速度。”我不服气道。 “别,别别别,千万别在这件事上骄傲,也别扯上祖国,给国人丢脸。”蒋雯雯说完大笑起来,“哎哟,小沉,你真真太可爱了。不过上次北京奥运会时,我也洗出了中国速度,为了赶出来看开幕式,我进澡房三分钟就出来了,但我可不敢当做是炫耀的资本,这种事,死捂不能说出来,懂?” “是,听你的,蒋大姐。” “谁叫我姐跟谁死过!”蒋雯雯怪叫一声扑过来,我啊地忙躲闪,嘴里念念有词,“坤哥坤哥,快来拉住你家雯雯啊,杀人啦!” 蒋雯雯一下气笑了。 “你家坤哥最近忙着呢,没法救你。” 我听出蒋雯雯语气中的失落,她之前一段时间因为约会很晚才回家,最近都是准时下班,多少有点异常。 “跟张景坤吵架了?” “没……张景坤那呆子才不会跟我吵架呢。”蒋雯雯神情怏怏,突然问我,“我跟张景坤到底适不适合结婚?” “结婚?”我张大嘴,惊讶得合不拢。算起来他们顶多也就谈了几个月恋爱而已,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 “可能年纪大了,有时候跟他在一起,会想到以后要是结婚的话会是如何的景象。又怕自己看错人。我已经岁,耽误不起了。” “你越这么想,越不敢结婚哦。” “是吧。”蒋雯雯嘲讽一笑,抹了一把脸。月光透过窗纱,淡淡洒下一层光辉。蒋雯雯本是雪白的脸在月光映衬下,显得苍白得很,就那一瞬间,我捕捉到她眼里划过的一抹孤寂。 世间很多故事随着时间遮掩了眼帘,爱情带给我们很多欢乐,也掺杂了很多泪水和无奈,如果结局是好的,那会是一场史诗,如果结局是悲的,那将空留一个完整又沉甸甸的心事,却不会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次日。蒋雯雯外出跟张景坤约会,在家里打扮了两个小时总算出了门,家里到处飘着香奈儿香水的味道,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胡乱换几个台,现在的电视剧五花八门,狗血剧扎堆,我烦闷地关了电视,看时间尚早,不如到市中心的购书中心逛一逛。 听说今天购书中心邀请了位名人开讲座,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我换了一身宽松的黄色连衣裙毛线背心,内搭白色衬衫,本来打算素面朝天,走到门口处想到昨天蒋雯雯跟我说的话,又拿出刚买的口红和眉粉,涂抹了一番。 走到半路,天愈发阴沉起来,乌云密布,越压越低。 糟,忘了带伞。 我忙加紧步伐往前走,快到目的地时,跟我往一个地方的人越来越多。 也不知是我这个人方向感太差还是商家指示不清晰,我在购物中心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开讲座的会馆。 “怎么又回来这里!”我第四次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文化名人介绍海报,惨叫一声。 海报的右上角是一个表情严肃的年轻男子,五官如同刀刻般棱角分明,锐利的眼神即使只是一张相片也能让人产生被窥伺内心的错觉。 再往下就是简明扼要的人物介绍,秦朗,岁,任教于大空间物理学,阿拉斯加大学地球物理所客座研究教授,国际理论物理中心联协成员,在《空间物理》《地球物理》发表过重要论文,兼任《空间物理》编委。 我站在挂着海报的架面前,盯着秦朗的相片,低声念叨:“秦教授啊秦教授,你到底在哪演讲?我都要迟到了。” 估计是秦教授当真显灵,后来总算在里厅找到了演讲的会馆。站着两个服务员,见我匆匆忙忙跑过去,笑容可掬地打开门,“小姐,还好您及时赶到,再晚五分钟我们就闭门不给进了。” 看着服务员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是在嘲笑我已经迟到了。 我心虚地悄声走进会馆,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也挤满了没有位置又想一窥教授风采的粉丝。 我一脸尴尬,早知道那么多人来看就不应该来,这下好了,该坐到何处。我环顾这个大大的会馆,人头涌动,黑乎乎一片,已经找不到半席之地,只能站在门口旁边,倚靠背后的墙。 讲台上站着一位身段颀长的男子,刚好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尽管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凭着他浑身散发出来自信和傲然,我断定此人就是年轻有为的秦朗秦教授。 可等我听到音响传出的声音时,不由一愣,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只见那名男子对着灰白幕布的内容侃侃而谈,随着话题的深入,他缓缓走到讲台中央,灯光直直投射在他身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变幻下让我有一种天神下凡的错觉。 我怔怔地看着讲台上的男子,他笑容温煦文雅,回答问题时,嘴角总擒着浅浅的笑容,一如往用笔尖戳他后背时,他回过头看着我无奈的笑。 估计谁也猜不到此刻站在讲台上那位俊雅男子居然是一名医生吧。 高中时,老刘就曾对苏墨风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学识渊博,涉及面广,继续深造绝对是个领域人才。 可不,人家连物理也研究得透透彻彻的。我突然觉得眼前那个光芒四射的苏墨风是我从未见过的苏墨风,尽管认识超过十年,但我从未真正去了解过他。 站了半小时,我才感觉到腿酸。本来想着中途有人离场的话,可以占个座椅坐坐,结果全场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每个人都听得一脸专注,有些人还低头做起笔记。 我汗颜,貌似就我这个学渣听不懂…… 我悄悄走到门口处,拉了拉把手,发现门居然被锁住了。刚服务员说闭门,我当是个说辞而已,没想到来真的。我趴在几厘米的门缝上往外张望,看到那两个尽责的服务员正站在门的另外一边,忙对着门缝低声呼唤:“麻烦开下门可以吗?” 服务员听到门缝处传出去的声音,低头望进来,带着笑意说:“不好意思,小姐,秦教授特地吩咐必须关门,不能允许中途离场的情况发生。如果您要上厕所,讲台左转就是,不需要出门。” 我翻白眼,这秦教授也太奇葩了!什么破规定! 服务员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让我沮丧地回到原处,软趴趴地靠在墙壁上,后来索性坐到地板上打起盹来。 不允许我离开,总不能连我瞌睡也要管吧? 三十一、雨中 幸好现场灯光昏暗,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讲台上,我放心地闭上眼睛,听着苏墨风淳淳的嗓音,宛如置身于江畔柔软青葱的绿地上,听着桥上的流浪者低吟的歌声,渐渐地,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一家购书中心的会馆中。。 苏墨风的声音很好听,高三时班里的女生曾研究过几个男生的声音,其中就有何家岩和苏墨风。对比何家岩和苏墨风两人的声音,何家岩声音清朗润耳,苏墨风声音温和略显低沉,如果何家岩的声音是钢琴黑白琴键流淌出来清越动人的串串音符,那苏墨风的声音就像大提琴浑厚丰满的旋律。 那把大提琴似乎在我耳边吱吱呀呀地拉开了。 “余沉。”这把大提琴发出了美妙的音调。 我倏地睁开眼,苏墨风正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单腿蹲在地上,温和道:“怎么坐在这里,没有座位吗?” 他怎么下台了?不需要演讲吗? 我还未从恍惚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唔了一声,似带一些委屈。 苏墨风嘴角划过一丝笑,他抬起手,突然顿在半空中,而后又缓缓放到我面前,“我知道哪里有座位。” 等我把手放到他宽厚的手掌中,感受到他身体传过来的阵阵热量时,方才完全醒过来。此时台上已经换了一个人在讲话,相片上那名表情严肃的男子正拿着话筒回答台下人的问题,台下一群迷妹正兴奋地对自己的偶像提出诸多问题,问题普遍跟学术无关,估摸大家都是冲着教授本人而去,而不是他的专业。 我突然停下脚步,微微摇摇头,“我不想听了,听不懂。” 一个大大的笑在苏墨风脸上绽放开来,我撇撇嘴,笑吧笑吧,反正我真的听不懂。我也不是那些迷妹,迷恋台上那个人的脸。 忽而想起苏琼月前两天托我帮她选几本法律的书籍,“我想去挑几本书。” “走吧,我跟你一起。” 我站立在整排高高的书架前面,前段时间才重新装修完的购书中心改为了原木日系风格,柔和的暖灯烘托得整层楼有一种家的温馨。 在专业书籍这个区域,人比较稀少,偶见几个头发稀疏的大叔粗略走了一遍,并未多停留。我佯装很认真地逐本书挑,眼光却从书架的缝隙间瞧了出去—— 苏墨风正坐在离书架不远的地方,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本厚重的医学百科全书,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不像我,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每次写采访稿时,都要做很久的铺垫,喝杯水听首歌上个厕所刷个微博,等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全部的闲事都做完了才愿意认真去写稿,然后写到三分之一又开始分神了。 “你做题要有目的地做,看书得看进去,别人得叫你三遍你才听到那种认真程度。” 高考前,苏墨风传授我学习秘籍时如是说。可惜我并没有贯彻到底。 而很显然,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这种高效率的学习状态,从他熟稔地在一大堆医学书里挑出那本书,可以猜到他平日经常来这个地方看书,并且已经看过不少书。 这个发现让我很颓然。 比你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白色窗纱在他后面随风飘扬起来,柏原崇倚在窗边看书的经典场景也不过如此。我心里暗笑。 苏墨风俨然不知自己正在原地发光发热,周边几个挑书的女孩却注意到他了。 她们在他身边来回走了几遍,奈何苏墨风恍如不知,整个人沉醉在医学世界里。 一个长发女孩手中拿了一本书,用力拉开苏墨风对面的椅子,仪态优美地坐下去,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苏墨风,苏墨风依然低着头看书,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女孩失望地垂下头,又将书稍微用力地放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苏墨风依然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我叹口气,作孽啊作孽,就算坐在那里不找谁惹谁,也有一群蜜蜂蝴蝶闻香而来。 我随意挑了两本法律书,又选了几本自己的书,才慢悠悠来到苏墨风旁边。未等我走近,苏墨风忽地抬起头,“挑好了?” 这时对面那名女孩的脸色难看极了,她砰砰砰蹭开椅子抱起书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跟我有什么关系?在男人身上受到的委屈,撒到同胞身上来算什么意思?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惹了祸的男人,他正不自知地看着我手里的书,玩味地挑起眉:“你居然看法律的书?” “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要的书。” 苏墨风看到我放在最上面的书,“这是什么?高木直子,漫画书?”话里含着浓浓的笑,后面那句话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多大年纪了,还看漫画书? 我没好气道:“生活需要点娱乐,哪像你,不是医学就是物理。” “那些对我来说就是娱乐。” “我怎么不知道你物理也这么专业?” “我大学辅修物理专业,秦教授是我师兄。”苏墨风言简意赅解释一遍,“他迟到,我帮他顶上十几分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讲一些基本理论。” 基本理论?我想到屏幕上那些波长、电磁层和射线等等专业术语,冷汗冒了三层。 “我发现跟你讨论学术问题就是个找死的行为。”我一本正经道,眼神里控制不住地谴责他用学神的语气鄙视我这个学渣。 苏墨风勾唇一笑,“那就不讨论。” 轰隆一声,外面雷声大作,天地好似拉上了帘,四处都漆黑一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倾盆而来,几丈高的大树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枝丫碰撞到玻璃窗,发出惊心动魄的啪啪声。 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路上的车辆也停在边上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完了,没带伞。”而且还来大姨妈,铁定不能淋雨。 “我带了,不过这雨这么大,有伞也没用,不如先避一避。”苏墨风建议道。 我和苏墨风两个人站在购书中心门前的平台上,这里挤满了躲雨的人们,有的人坐在地上翻阅刚买的书,有的是一家子,妈妈正在训斥闹人的孩子,有的是情侣,两个人依偎一起看雨景。 这雨景貌似也没什么好看的,不美,喧闹,而且吓人。 我嘀咕着,有情人饮水饱。 “余沉。”苏墨风低低的嗓音一瞬间就被吵杂的雨声掩盖过去,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苏墨风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他侧过脸低着头看我,深邃的眼神此刻晦暗不明,高挺的鼻子和微微扬起的唇角组合成一幅赏心悦目的油画,令人流连忘返。在阵阵风中,他饱满的天庭前飞扬起几绺短短的头发,好似调皮的精灵在欢唱这夏末秋初的大雨。 “你还记不记得高二快放暑假的时候,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一天早读,你被淋得一身湿哒哒地走进教室,老刘看到,指着你说,今天的作文题目是落汤鸡。”苏墨风轻柔的语调一下子将我拉入回忆中,“你马上打了个喷嚏。全班都被逗笑了。” “老刘太不厚道了,见我淋雨了也不人文关怀下,尽取笑人。”我皱起鼻子,往事历历在目。被淋得狼狈的我坐回座位,冷得全身发抖,老刘总算良心发现,找了套干衣服给我换。被淋得有感冒症状的我在座位上频频打喷嚏,后来苏墨风将他的外套丢给我,那天上午,我的鼻子充斥了他外套上的清香味,完全听不进课…… 随着回忆,我的目光驻停在他如今穿在身上的黄色针织外套,又很快移开。苏墨风似未察觉,“那天早读你状态百出,鲁迅的闰土里有一句‘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你大声读成出家人。” 我傻眼,“你记忆力也太好了,还记得课文里的词句。” “因为你读错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苏墨风说着这话时,漆黑的双眸盯着前方,明明是一片虚无的水雾,他却好像从中看到时空撕拉了个裂口,呈现出大家坐在课室里大声朗读的场景。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雨才渐渐小了。雨轻轻砸在积水中,激起层层涟漪,站台上躲雨的人已不想再等下去,陆陆续续往雨里疾走,匆匆的脚步溅开朵朵雨花。伴随夜幕降临缓缓升起的华灯下,原本吵杂喧嚣的雨逐渐平静下来,路人就着路灯纷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我因为没带伞,又不敢被雨淋,就提议他先回去,我在原地等雨停了再走,反正购书中心离我住的地方近,走路也就十五分钟的事。 但苏墨风不答应。 “你总是跟我太客气。”苏墨风淡淡道,我却听出了不悦。他砰地打开大大的商务伞,不由分说就拉住我的手往雨中走, “我送你回家。”是不容人说不的笃定。 我们走到楼下,我却为难了。 他雨中送伞,我作为受益者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这都到了家门口了,是要邀请他上去坐一下呢还是坐一下呢还是坐一下呢? “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下?”我硬着头皮发出邀请。想到家中凌乱的客厅,貌似蒋雯雯的内衣还搭在沙发上。 真的很希望他说不! “好。”苏墨风完全不假思索答应了。 三十二、并不认识她 我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来到了门口,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住得这么近。 我支支吾吾道:“那个,给我一分钟,不,三分钟时间!很快!”不等他回答,我飞速关上门,转身冲进客厅,将蒋雯雯丢在沙发上的、衣服、薯片……全部收起来丢进她房间的地板上,又迅速将桌面上吃剩的饭盒、泡面盒之类统统塞到垃圾桶里。 直到感觉客厅应该看得过去,我才把门打开,对来人展开大大的笑容。 “收拾完了?” 呃,他怎么知道…… 苏墨风手在我头顶上一捞,一只毛线袜挂在我面前。“你忘记还有一只。” 我脸刷地红起来,将毛线袜抢到手里。 苏墨风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这张意大利假皮沙发是我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在我们的大厅上躺了两年却是第一次服务男客,只是这名男客对它来说明显高大了些。他一派悠然自得地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地喝一口,安静地等我。即使将他一个人晾着,他也从不东张西望,抑或碰桌上的东西,似乎好奇心在他字典里从未出现过。 我在厨房切好水果,准备端出去时,望见他靠在沙发上的后背,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地方很温馨。” “就一破窝,比不上你那高大上的住所。”我谦虚道,不动声色坐到沙发上露出来的小破洞上面。 “最近有联系以前的同学吗?”苏墨风似无意提到,他拿起插在哈密瓜上面的牙签吃了一口,我微微扬起嘴,果然还是那么爱吃哈密瓜。 “毕业之后大家都比较忙,很少联络。”我拈轻避重地回答道。 苏墨风沉默片刻,“如果有人想邀请我们一起吃个饭见个面聚聚,你愿意参加么?” 我立马警惕起来,眼神不由变得锐利,“是谁?” 我并未发现自己的异样,苏墨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马小薇。” 我舒口气,脸部线条一下放松下来。 苏墨风眸光晦暗,微不可见地蹙眉。我看着手中的水杯,几片青绿色的茶叶在透明的水中慢慢回旋,绽放,一如岁月里的花。 “什么时候聚?有空我会参加。” 我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给自己留了余地。 “时间确定下来时,我会通知你。” 我点点头。 苏墨风很快注意到沙发右侧的立柜上面椅子排开放置十几个小相框,我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了好奇两个字,他扫视一眼,注意力放到最后几张相片上,“这是你的工作照?” 相片上的我还是一头齐耳短发,穿了一身正装,露出奇怪的笑,表情一点都不美观。“刚毕业不久参加实习时拍的相片,拍的时候凶神恶煞的主管就站在相机后面,让人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还参加羽毛球比赛?”苏墨风指着一张相片问道。 说到这个,我的胸膛不由挺了挺,“那当然,我还是冠军。” 苏墨风看着我因自豪而容光焕发的面庞,扬起笑来。 “怎么不见你大学的相片?” 我心一紧,顿时有点言语躲闪。“读书时光顾着读,谁还想到拍照。” 苏墨风侧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周围的空气随着一窒,我登时毛骨悚然,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直竖立。 我想说点什么,缓和这诡异的气氛。 “今晚还有个手术,打扰你多时。” 苏墨风这番话省去我满脑门的话题,我如释重负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后我站在门口失神许久。 走回屋中,如果不是那个还留着余温的水杯,我几乎以为今天苏墨风的到来只是一场梦。 “快点快点,怎么动作这么慢?” 秦美美不耐烦地回头催促,她在我们面前扬起手最近男友刚送的天梭女式手表,表情颇有那么点炫耀的意味。 “你们看看这都几点了,还磨磨蹭蹭,可是最讨厌迟到的人,这次采访是我好不容易才拿下的,你们可别拖了后腿。真是,要不是看在曹编辑的面子上,真不想带两个拖油瓶。” 我和苏琼月对视一眼,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拜托,明明就是你自己打扮了一个小时才耽误了出门时间好么?而且一路上把电脑、记事本等全部东西都丢给我和苏琼月两个人扛,这哪里是带助理,分明就是虐待! 临出门时,曹平平再三叮咛,这次采访不得整幺蛾子,不得得罪小人,不得给他捅娄子。这话里的小人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因为还要赶下一个通告,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我们,采访地点就约在他下榻的酒店。到达酒店门口,秦美美第三次拿出化妆镜,对镜补妆,我忍不住翻白眼,再补你就成一堵墙了好吗?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看起来就特别刻板的胖大叔,板着一张胖脸,金边眼镜完美刻画出他严肃的性格,他一声不吭引领我们到的房间,完全无视秦美美用大胸从他口中挖出的其他新闻的企图。 胖大叔叩叩叩敲响房间的门,那一声声仿佛敲到我心里,我有一股打退堂鼓的冲动,但里面的人却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敲门声响两次后门很快开了,露出一张精致完美的脸,是个妩媚的大美女,她先是看到瘦大叔,笑着叫了声:“马叔,您回来啦。”而后看到跟在马叔后面的秦美美,视线慢慢移到秦美美今天特地穿上的紧身连衣短裙,表情一愣,嘴边浮现若隐若现的笑,我和苏琼月都读懂了那个笑代表什么意味,同为女人,同为长相艳丽的女人,秦美美跟这个女人在见面那一刻就站到了对立面上,我仿佛听到空气中发出滋啦滋啦电流碰撞的火花声。 “你好,这是?”那位美女并不是问秦美美,而是问马叔。 秦美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落个下风,她全身的斗志一瞬间提升到满格,她伸出手,露出恰恰好的笑容,“你好,我是现代杂志的编辑,秦美美。今天来采访的。” “原来是杂志社的呀。”大美女一笑,并未跟秦美美握手,而是转过身朝里间娇娇地叫一声:“,杂志社的人来了。” 秦美美的脸一黑,什么叫杂志社的?她有名字好吗? 我看到秦美美吃瘪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莫名对这个战斗力十足的妩媚大美女有了好感。 正坐在里间化妆,我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拿了一个大大的反光板挡在自己面前。 他应该认不出我了吧,我侥幸想。我跟六年前大不相同,很多人都说我变了很多,大家都喜欢用外表来证明自己的成长,而我是硬生生被迫改变。 本来还打算戴顶鸭舌帽挡一下,但这样可能会造成反效果,只能作罢。 “你是谁?今天不是曹平平来?” 一个听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响起,里面几个人看向我们三个,我忙藏到苏琼月身后,同时心里嘀咕开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来应该是曹平平过来的?那为何曹平平和秦美美说是她拿到的采访? 唯一的解释就是,秦美美搞定了编辑部编辑,从曹平平手中抢到这次采访。而曹平平本人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情。 秦美美听到的问话,立马端起笑容,“您好,我叫秦美美,负责这次采访。” “马叔。”并未理会秦美美,喊了一声马叔,马叔面无表情对我们做出个请的动作,一双细目透过镜片紧紧盯着我们,生怕我们搞个什么摄像头偷拍之类。 我们在房间里等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化好妆换好衣服,才想起旁边还有三个苦逼的媒体同志。 “让你们久等了。”总算说了句人话。 秦美美忙站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耐烦的样子,“没事,是我们打扰您。” 径直坐到沙发上,摆了摆手,“不必客套,开始吧。” 苏琼月在旁拿出摄影器材,马叔沉着脸走过来,低声交代:“你们今天拍的相片需要给我们过目后才能发布出来。” 这是规矩,我们都懂。苏琼月笑着点点头,四下看了看,感觉室内光线不太好,“余沉,反光板帮忙拿过来。” 我哦了声,从门后的角落里走出来,将反光板打开来递给她。 “余沉?” 背后一声不确定的叫唤,尾音微微扬起,两个字仿佛穿越了六年的光阴。那被岁月覆盖的花开,一切白驹过隙成为空白。 本来跟聊得好好的,不想他突然一怔,动作好像被定格住,神情极为震惊,秦美美疑惑地跟着他一起看向我这边。 这回可真的躲不过了。 我一咬牙,转过身,咧个嘴,“嘿,叫我什么事吗?” 我对上的眼神,从里面读出很多复杂的情绪,愤怒、不解、惊讶统统在他眼中浓缩成一簇小小的火焰,我们隔了四五米距离,却宛如隔了好几个时空。 “你们两个……认识?”秦美美话一说出来,连她都觉得滑稽,我一个小小的杂志社小编怎么会认识一个当红大明星,如果认识的话,如今采访的人就是我而不是她了。 我正要回答,却抢了先。 “不,并不认识,跟我一个朋友刚好同名而已。”是我从未听过的冷冰冰的语气。 三十三、生气 我和秦美美同时松了口气。秦美美表情微微定下来,调整下坐姿,“余编,麻烦动作快一点好吗?没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么?” 我协助苏琼月拍了几张相片,马叔反复看了几次之后点点头,我们才安心地将内存卡拔出来,保存到自己的包里——有一次采访完,回程的路上相机被盗,导致内存卡跟着丢失,白白浪费了一次采访,回到公司被编辑喷了一顿,如今就学乖了,拍完赶紧把内存卡取出来,机卡分离,就算被盗损失也不会那么严重。 那边,秦美美也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跟告别,笑容可掬,姿态诱人,尤其是那身短裙,在她站起来那瞬间溜到根部,风光尽显。 却视若无睹,回头叫了声:“美月,送客。” 刚在门口招待我们的大美女露出脸来,甜甜一笑,“别忘了人家想要的项链哟。” “拿我的卡去刷。” 美月皱起秀气的鼻子,撒娇道:“人家要你陪逛嘛,不然这个生日礼物有什么意义?” 好脾气地笑得如同夏日太阳般,“知道了。” 这一男一女在我们媒体人面前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完全不担心我们会回去乱写。而我们确实也不会,美月在关上门那一刻对秦美美说:“马叔刚跟你们的主编打过招呼了,有些地方需要改进下。你们算是我们接受的第一家杂志访问,希望你们多珍惜这次机会,回去好好写哈。” 我在心里为美月大声喝彩,不愧是跟在明星身边的人,说话太有技巧,几句话轻轻松松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表达出来。 秦美美表情微变,到底还是撑出个笑来,给自己的采访画上一个不甚完美的句号。 “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公司,我就不回去了。”秦美美抛下一句话,踩着高跟鞋上了的士。我和苏琼月看着对方肩上和手上扛的东西,已经习以为常地扯扯嘴角。 “余小姐。” 我和苏琼月回过头,那个小鼻子小眼睛的马叔正垂手站在酒店门口,手往边上一摆:“两位小姐身上东西这么多,想必打的不易,今天麻烦你们二位了,不如我载你们回公司,好表示下感谢。”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打的就行。” 刚才还表现得怪里怪气的突然这么殷勤,实在让人适应不来。我和苏琼月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什么麻烦不麻烦,这只是个说辞,两人急急摆手拒绝。 马叔明显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无视我们的抗议,手一扬,一辆高级轿车稳稳停到我们面前,酒店服务员从驾驶座上走下来,马叔走到驾驶座那边,看着我们:“还不上车?” 我和苏琼月从错愕中醒过来,车已经到面前,不坐就是矫情,傻缺! 我们干脆老实不客气坐到车里,到底还是有点不自在,一路上倒是规规矩矩,一句话都不敢说,怕马叔哪句话听得不顺耳,把我们连人带机踹到马路中间。 下了车,我和苏琼月呆呆地站在公司门口,直到车消失在马路尽头,苏琼月才反应过来,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做梦吧?” 我掐她的脸,“痛不痛?” “痛死了!”苏琼月吃痛地拍开我的手,捂住脸颊,“这果真同传说中一样是个怪人。” “管他怪不怪,反正都不关我们的事。”我拎起相机包,“也许人家只是突发好心,看我们可怜而已。” “好吧,真希望以后采访的每一个明星都能突发好心。”苏琼月嘿嘿地傻笑。 我和苏琼月放置好沉重的摄影器材,重重坐回自己办公位上,直喊:“体力活啊体力活,美女不好伺候啊。” 曹平平握着咖啡杯在我和苏琼月周围转了几圈,发出几声冷笑:“好好干活,不然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你们伺候美女。” “开玩笑,像我们这种铮铮正骨的好青年,怎么会屈服于……”我正色道。 “曹编辑,我一定好好干活,别再这么折磨我了。”我话都没说完,苏琼月跪地抱住曹平平的。 “……” 一份名单掷到我面前,我抬眼不明所以地看着曹平平。 “这是即将来的新人,你进来咱们社也有三年了吧,到时候也带一个。” 我两眼放光,“能挑个高富帅小鲜肉吗?” “就你这点出息。”曹平平被我逗笑道,“喜欢哪个随便挑,挑完了我再给秦编辑那边。” “曹编辑,要不是我妈不同意,我真想叫你一声亲哥!” “滚!” 如果不是看到一张不怎么想看到的脸,这一天过得也算是比较愉悦的。 “你怎么在这里?” 高亮颓废地坐在我们小区门口石板凳上,一向衣冠体面的他现在可以说衣冠不整,衬衫上面两个扣子被,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脖子上,他听见我的声音,抬起脸,下巴上都是冒出来的胡渣子,一身浓浓的烟味让我皱起眉。 “雯雯她不肯听我解释……”高亮低低道,声音沙哑得似熬了几个晚上。 前段时间的报道早已经铺天盖地在网路和新闻上疯传,只要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晓得高氏集团的长子跟打得火热,情到深处还玩起车震。人家有图片有证据,写得绘声绘色,高亮还能解释什么? 而且,他跟蒋雯雯解释什么?他是她的谁?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视若无物直直往里走。 高亮抓住我的手肘,“余沉,你帮我跟雯雯解释,我跟那个女的真的没……” “那照片是什么回事?”我停住脚步,冷冷盯着他。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所以放松了戒心,被人利用。”高亮满脸懊恼,我脸一下沉下去,他忙说,“但那晚真的没发生什么,我后来醉得不省人事,在车里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才看到那新闻。” “行了,不用再解释,不管你跟那个有无发生什么都跟蒋雯雯无关。你能不能看清现实,你跟蒋雯雯已经是过去式,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两个再无任何关系,所以,高先生,你完全无需多做解释!” 说完我甩开他的手欲离去,高亮急忙冲上前拦住我,“余沉,就算我跟蒋雯雯现在不是情侣,这件事也必须说清楚,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我直接打断他想说出来的话。 “求求你……” “不行就是不行!”我斩钉截铁道。 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缠起人来怎么这么烦?亏得是一位堂堂的公司老总,感情事上这般糊涂。 “高总。”一声清锐低沉的男声自身后的黑暗处响起,同时两道刺眼的光线往我们这边射过来,好似一把利剑,斩开我和高亮之间的距离。 我眯着眼看过去,一道高高的身影背光而来,随着脚步声压过来的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场,夹杂着夜色卷涌扑过来。 “你是?”高亮用手挡住车灯的光,依然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这来者绝不善意。本能让他提高了警惕。 “想不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高总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来者终于展露出他俊朗深邃的五官,出色的外表让高亮为之一怔,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但我却认出来了,我曾经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这个人,在浓浓夜色中缓缓朝我们走来。 “看来高总平日忙得很少关注娱乐新闻。”他勾唇一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我是,就是你们平时挂在嘴里的,戏子。” 高亮总算从怔忪中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他只是听说过,娱乐圈中当红的明星。他敛容点头,对于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人家来说,戏子确实是低贱职业,不管多红多能来钱,在他们眼中就只是赚钱的工具。 并不介意,他双手插在裤袋中,挑高眉毛,“这大晚上的,高总为何在这……”很巧妙地掐断后面的话。 “我跟朋友说点事。”高亮虽然不明白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总感觉这次问的话有点越界了,于是不怎么乐意地答道。 恍然状,“不知谈何事?” 这回高亮有点动怒了。这他妈的跟他什么关系? 一直在旁边没机会插嘴的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好不容易找个缝隙可以提高一下存在感,“我……” 细长的眼稍稍瞟了过来,眼底里的情绪我再懂不过,他在生气。我瞬间又闭上嘴,暗自嘀咕,又生哪门子的气。 笑眯眯地看着高亮,“噢,对了,我忘了介绍,你面前这位余小姐是我的前女友。不知她哪里得罪高总,让高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之揪扯不清?” 三十四、又回八年前 有时候想,如果这辈子没认识何家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可否认,何家岩在我生命里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陪我度过我过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时间点。 人生在世数十年,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来有的人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能在对的时间点出现。所谓的,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高考前夕,我晚自修完回到家,爸妈齐齐迎上来,老妈忍不住埋怨:“明天都要考试了,还去什么学校自修,安安静静在家呆着,还有老妈老爸服侍你。” “习惯了嘛。没事啦爸妈,别那么紧张,搞得我也紧张起来了。” “要不要爸妈明天送你过去?” “不用啦,平时怎么样,明天就怎么样,别搞特殊。”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拒绝了。 想到明天就要考试,不如早点睡,于是九点半的时候我已经洗漱完躺酝酿睡意。结果到了半夜十二点,我还在辗转难眠。 老爸听到我的动静,披着外套敲我房间的门,我肿着眼开了门,吓了老爸一跳,老爸知道我失眠后,急得团团转,二话不说推一辆单车就飞奔出去找医生。我无奈地躺回,希望能找回一些睡意。 过了半小时,老爸拿回来一些助睡眠的药,让我服下,老妈索性跟我一起睡。如此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我终于伴着老妈高低起伏的鼾声,迷迷糊糊入睡了。 第二天考完语文和数学,我回到家身体和脑袋跟铅块一样重,迷迷糊糊躺在。老爸找了个医生上门,给我吊了一瓶葡萄糖水补充体力。 我心里郁闷至极,我的心理素质没这么差吧,搞得这么狼狈。更对不起的还是爸妈,看到他们从昨晚到现在都提心吊胆的样子,我心情更加低落和内疚。 好不容易熬完高考三天,我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远离一回到家就挂水的命运。因为大家的考场离得远,考完了有人喜欢对对答案,我没有考后对答案的习惯,这三天里都没跟谁见过面,所以关于我高考时身体发生的状况,无人知晓。 高考完后,爸妈不敢提高考,只让我乖乖呆在家。我又在家养了两天身子,等差不多完全好了,老妈总算等到的机会,点着我的额头怒骂道:“平时那么嘻嘻哈哈,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不就一个高考,考不上还有其他出路,瞎紧张什么,现在搞得身体这么虚弱,值得吗!” 我摸摸被戳得发疼的额头,委屈道:“我控制不了自己心情,我也不想紧张啊。” 老妈气得眉头倒竖:“你还有理了!” “好吧,我错了……” “既然考完了就出去放松一下,以后要锻炼心理素质,遇到大事要沉着冷静,你是我老余的女儿!”老爸唱白脸的戏份很恰当地出来,我顺着老爸的心意应了一声,欢欣鼓舞地往外奔去。 老妈看着我撒欢的背影,摇头叹气:“这男人婆的形象,到底是跟了谁哟。” 老爸悠悠说了一句:“跟你年轻时真像……” 如果仅仅只是失眠,我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有一点我并不敢跟爸妈说,在失眠的第二个晚上,我失去了听力。先是耳鸣不已,后来慢慢地听不到声音,恐惧死死抓住我的内心,我拼命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接到医院的通知前,我心里已经有隐隐的不祥预感。直到看到化验单写着怀疑美尼尔五个字时,本以为有心理准备的我还是当场傻眼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涌上心头。 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依然无法确定病因,只能根据病症进行治疗,每天开好几瓶神经营养液,冰凉的药水通过输液管输入体内,我麻木地躺在病,每天忍受耳边嗡嗡嗡的鸣叫,有时候情绪很消极,想着以后的生活都要伴随这刺耳的嗡嗡声,自杀的心都有了。的墙壁,的床单,我苦笑,怎么高考前没遇上这事,不然写起作文来,抒发情感肯定如云流水般有感而发。 一个人长时间呆在病房里总会胡思乱想,无聊之余趁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下地行走,发现窗边放了一盆不知名的小花。中学时老师布置作文,以家里的物件作为写作对象,我就为家里天台那盆草洋洋洒洒写了八百字文章,写到最后一句话作为结尾:跟它相处那么久,却不知道它的名字,从今日起,将为它取名为如花。老师看了哭笑不得,评了一句,根据你的描述,此植物叫万年青。谁料几年后,如花这个名字在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里发光发热。 大夏天下起了冰雹,砸在地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让我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众人都新奇地围在窗前观看,一时间住院部里人声喧闹。我身残志坚地爬到窗前,想将那盆小花搬进室内。一股蛮力撞向我的背部,我靠一声转过身,还未看清来人,砰地被来人摔到。 “尼玛干嘛……” “卧槽,余沉,你犯什么傻呢?!”何家岩怒吼道,慌了神般看着我,“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他妈跳什么楼!” 我指指他压着我身体的手,“你让我起身行么,不觉得这个姿势很暧昧吗?” “……你还有空想这个。”何家岩悻悻起身,警惕地盯着我,生怕我再做出异样的举动。 “这是一楼,我在这里跳顶多就是跳大神,跳不死人。”我故作轻松道,方才被他一撞,又是一阵眩晕,暗暗稳了稳身子,假装喝水,顺势靠在枕头上歇息。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我生病的事除了爸妈没人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爸妈怕我寂寞,本来想找几个朋友陪我,被我极力劝阻后只能作罢。 “我爸是这里的院长,我妈是护士长。”何家岩拉一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让我无所遁形,“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窝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反正死不了。” “年轻人,说什么死不死。”何家岩瞪我一眼,“我问过我爸了,你这情况只要好好调养体,就能康复。别成天尽想一些有的没的。” 见我没反应,何家岩掏出个诺基亚手机,那时候还不盛行手机,能用上手机的人非富即贵,刚何家岩说他爸是院长,那么他能用上彩屏手机也是理所当然。 我撇撇嘴,嘟囔句有钱显摆。 何家岩耳尖,听到大笑起来。 “我通知你们班主任吧,让他找几个同学来陪你,省得你胡思乱想。”何家岩说着就嘟嘟嘟拨起号来。 “不要!”我忙按住他的手,看他一脸不明所以,讪讪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想自己安静地呆一阵子。” 何家岩似乎不以为然,我恳求道:“求求你别说出去,好不好?” 何家岩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心里很多话想问我,但我实在没精力应付前往探望嘘寒问暖的人群。这些话我自然不能跟何家岩说明,我选择了沉默,两个人一时间没了话语。 许久,他长叹口气,“算了,我不管你了。” 我敛下眼皮,“谢谢你。” 何家岩隔三差五就会来医院看望我,有时候按我的意思捎带上几束花,有时候带一些零食给我解馋。隔壁床的阿姨看到羡慕不已:“小姑娘,你的小男友对你可真好。” 听到这话,同房的其他病人纷纷附和:“可不是,我家那死老头子都没那么殷勤。” “人家那在谈恋爱,我家男人在追我的时候可费心思了,每天嘘寒问暖,结婚后开始没心没肺,还要我端茶倒水伺候他!” “都说早恋不好,我看啊就该早恋,每个人能青春几年?不趁着最漂亮的时候谈恋爱,难道还要等到人老珠黄吗?” 我哭笑不得,几次想否认都找不到机会插嘴,只能任由她们误会下去。只是这样的后果就是每次何家岩小身板笔直地走进来时,旁边都能听到暧昧的窃笑声。 何家岩一脸疑惑地张望过去,她们忙低下头假装忙自己的事,何家岩更是困惑,我对他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爸妈跟何家岩关系已经很熟稔了,知道他是院长的儿子之后,更是热情有加,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 “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像女孩,读小学时每天都闯祸,我们两可算操碎了心,这次多亏了医生医术高明,不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何家岩在家长面前一直保持乖孩子的形象,他微微笑,安慰我妈:“阿姨,余沉这个不过是小病,像她这种蟑螂性格,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什么叫蟑螂性格,你给我说清楚。”我揪着这点追问道。 “给我淑女点!” 被老妈一喝,我身形一抖,不服气地瞪了何家岩一眼。何家岩却笑眯了眼,“阿姨,余沉在学校可淑女了,你都不知道她绝了多少人的子孙后路……” 我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狠狠扭他手上的肉,见他痛得满脸通红却不敢高叫出声,心里一下爽快了。 让你多嘴让你拍马屁让你卖友求荣! 也许就像何家岩说的,我这不算什么大病,住了一个月左右的院病情趋于稳定,医生开了出院证明,我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回了家。 三十五、做我女朋友 距离大学开学只剩下半个月时间,我每日过得相当无趣,基本节奏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爸妈严令我待在家里调养生息,而身边的朋友老早就出国的出国,旅游的旅游,剩下我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城。 我住院期间,苏墨风早已飞往大西洋彼岸。 老妈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三个人打电话给我,一个是何家岩,一个是马小薇,还有一个打电话的人自称是我同学,但她没记住全名,隐约记得有个风字。由于我事先叮嘱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告诉同学朋友,老妈并未告知苏墨风实情,只说我去了亲戚家,一时半会不回来。苏墨风后来又打了个电话,老妈继续推说我还未回来,他沉默许久后挂了电话。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出的国。 至于尤思丽,自从她发现我钱包里的秘密后,我们俩之间的来往愈来越少,好似达成某种默契一样,不再提那件事。只是每回想起她,我的脸上就会重现被钱包打到的热辣辣感觉,也许她还在等我的解释,但我能解释什么?对不起,看上你喜欢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这种老套掉牙的台词再反复播放的狗血电视剧中早已衍生为一种嘲讽,再也得不到任何原谅。 多年的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搁浅了——女生的友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又结束得毫无理由。 苏墨风走的时候我没有赶上送别,听马小薇说齐妮跟他一起上的飞机,我们班上的同学还有尤思丽都去送行了。马小薇不禁责怪我的无情,临登机前,苏墨风还问起我什么时候回家,帮他带声问候。我的心忍不住一阵阵刺痛,却忍住不去联络他,尽管我有他的地址。 尤思丽在上大学前约我出来见了一面,她淡漠的表情让我怀疑我们两个是否曾经有过将近十年的交情。 “之前的事我不想再问,但有件事求求你。” 我扯出苦笑,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用到求这个字? “希望你以后不要联系苏墨风,可以吗?”尤思丽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外表一向柔弱的她眼神里闪过哀求和坚持,更多是一种执念。 “思丽,你何必……”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陌生的女孩,嘴唇嗫嚅道。 “我知道你对苏墨风来说也许只是普通同学,而苏墨风将来身边可能会出现很多人。但你不同,余沉,你是我曾经的好朋友,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好像被好朋友出卖了!我只要想到你藏着苏墨风的相片,就想到我在你面前表露过喜欢他而你总是疏导我,这很讽刺,你知道不?我一想起就很生气很愤怒,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所以,答应我,不要再跟苏墨风联系,可以吗?”尤思丽一字一字道,每一个字都好像木桩打入我的内心,让我的灵魂万劫不复。 “……好。” 我听到自己心啪叽一下碎成粉末,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我如同一个窥伺别人珍爱之物的罪犯,用各种行为赎回自己的罪行。 我在一片寂寞成潮的羞耻和无法抑制的内疚中,踏上了漫漫大学路。 高考中我分数堪堪飞过理工的上档线,被调剂到新闻专业,马小薇和于天宇双双考入理工,何家岩倒有点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他会报考到首都的大学,结果他考到市最好的学校,大。身边的朋友唯独尤思丽考到外省,首都外语学校。 大家就这样各散西东,孔雀东南飞。 尽管我跟马小薇于天宇同校,但上了大学大家都各自忙碌,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让我们忙于沉醉其中,而昔日同学早就被我们罗列到有空再见面的行列中。尤思丽偶尔会写信给我,说她上了大学后的琐事,信中提到有男孩子追她,但她拒绝了云云,我刚开始会回信给她,后来几次忘了回,渐渐的她也不再写信给我,我亦 慢慢的,慢慢的,以前玩到一起的人也疏于距离了。 唯独何家岩不同。 他实在太出名了,即使我们不同校,我也能经常从舍友口中听说他的鼎鼎大名和辉煌事迹。大学校园本来就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颜值至上,是帅哥美女的平台,何家岩第一长得帅,第二能说会道,第三多才多艺,他很快就在大学生活中如鱼得水,大二那年,四校联谊的校园歌手大赛中他凭借翻唱陶喆的《普通朋友》一举成名,有星探寻求上门,被他以学业为重拒绝了。这一拒绝更是加速他名声的传播,大家都知道中有个高颜值高智商还会唱歌的男生,叫何家岩。 “余沉,听说何家岩跟你是一个高中,你们应该认识吧?”舍友问我。 我嘴角抽抽,何止是认识! “还好吧,就知道这个人而已。”我敷衍道。 “真羡慕你,能跟他读同一个高中。” 我眼角再抽抽。 “你们跟他同住一个地球下,呼吸一样的空气,说一样的语言,哦呵呵呵。” “……” 偶像被调侃,她们不服! “你怎么就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谁说我对他没兴趣?”我义正辞严地反驳道,她们惊讶地看向我,“我对所有异性物种都有兴趣!” “……” 市里一家肯德基。 点好鸡块,刚刚放到桌面上,旁边伸来一只手挑走最大那块,我大力啪地打在那只手背上,恶狠狠瞪过去,“洗手没?” 何家岩被我一拍,到手的鸡块又掉落到盒子里,他心疼道:“反正是我吃,又不是你吃。” “吃什么吃,像你这个大红人怎么还敢光顾这种不够逼格的地方?”我酸溜溜道,很小家子气地把鸡块和薯条都挪到另外一边。 “吃火药了?怎么每说一句我听着心里就那么不痛快呢?”何家岩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将我的鸡块拉了过去。 “你请我吃,想多痛快就让你多痛快。” “瞧你那小气吧啦的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模样。” “嘿嘿,跟你开玩笑。”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拜托他,还是别把他惹急了。我从兜里掏出一本子,“帮忙签个名。” 何家岩瞅一眼,伸出一根手指,“一只鸡块。” 我忍不住翻白眼,要是那些女粉丝知道她们的偶像为了一个鸡块出卖人格,不知她们会不会立马移情别恋? 何家岩熟练地签了个名,“又是帮谁拿的签名?” “我有说签一个吗?把那一本子都签满了再给我。” 何家岩卧槽一声,不干了,“你当我是摇钱树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拿它来卖钱?” 何家岩卧再槽一声,跳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拉皮条的潜质?” “你自己想当牛郎别扯上我。” 何家岩正跟我吵得不可开支,突然脸色一变,紧盯着窗外面不放,下一秒就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探出个头来,继续张望窗户外面。 我跟着他望过去,只见外面几米见宽的马路人来人往,有几个女孩子聚在对面马路的服装店门口,也不知道是说到什么,几个人都巧笑倩兮。 “又是曾经惨遭你抛弃的前女友之一?”我打趣道。 看几个妹子的颜值都不错,其中有一个长得还特别漂亮,穿着短短的裙子,白花花的大长腿骄傲地展露出来。 何家岩却一份欣赏之心都没有,他挤眉弄眼地竖起食指示意我保持安静,而后用口型说道:“她们走了没有?” 我看了看马路对面,漂亮妹子们老早就进了服装店里面,危险解除。 “没有。” 何家岩只好继续躲在柱子后面,店里的人以看奇葩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也只有何家岩这种厚脸皮物种才能顶得住压力。 我心安理得地独自把鸡块和薯条都吃完,拍拍手,“出来吧,她们已经走了。” 何家岩早已站得腿酸,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挪过来,重重坐到软椅上,长长舒口气,“可算是走了。” “让你多情,让你撒种。”我对他可半点同情心都没有,自己造的孽,含着泪也得还完。 “什么多情什么播种哪。”何家岩叹气,轻抚他那张英俊得发光的脸庞,“我可压根没招她惹她,只怪我这张脸长得太出色,太容易让人犯罪。我从大一就被那个张小雪追到现在,卧槽,那个张小雪简直刷新了我对女生的定义,推翻了我的三观,我就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能缠人缠到这个地步。现在我和她还算是校友,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后要是成了男女朋友,那还了得?” “刚才哪个是张小雪?”居然能制服何家岩,下次见到绝对要膜拜下。 “穿得最短最少那个。” 果然是那个漂亮妹子,我突然很怀疑何家岩的话。 “她怎么缠你了?” 我的话触动到何家岩伤心之处,他立马摆出长话长谈的架势,伸出手指一条一条地数道:“每天打十个电话,这还不算上微信语音,我不接她电话呢,她就短信轰炸我,一节课时间,你猜多少条短信,特么二十条短信,每隔三分钟发一条,她是触手怪啊!我如今备两部手机,其中一部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张小雪这种虐待狂。昨天,就说昨天晚上,我参加完活动一个人走在路上,咋感觉背后那么阴森森呢,一回头,特么张小雪跟踪了我一路!” 我笑得东倒西歪,手指着他大笑道:“恶人果然还得恶人治。” 何家岩出乎意料并没有反驳我,而是诡异地看着我,看得我笑声消停,看得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看得心中升起很不祥的预感。“你色眯眯地看我做什么?”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治她的办法。” “什么办法?”我一脸蒙圈地问。 “余沉,你做我女朋友呗。” 三十六、发烧了 南方的天气好似女人脾气,昨日还热得人汗流浃背,今日冷空气强势入侵,一夜冷风来。我被子没预备够,一早起来感觉自己着了凉,全身都不爽利。 舍友小丽刚吃完午饭回来,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对我们说:“刚我听说了一则大新闻,你们快猜猜是什么。” 我的座位就在门口处,她首先拍拍我的肩膀,勾住我脖子,“余沉第一个猜!” 我蔫蔫地靠在她肩膀上,有气无力道:“是不是你又用砖头偷袭某个男神成功了?” 小丽弹我的脑袋瓜仁,“什么叫偷袭,我那叫正当攻击!” 请问,有本质区别吗?! 小丽是个急性子,见我们猜了几个都没猜对,自己开始急了。“真是服了你们的猪脑袋,一个都没猜对。我真是败给你们,好啦好啦,我跟你们说,我刚听说何家岩有女朋友了!” 我刚喝进的水噗一声喷了出来。小丽很得意地瞅我,“看吧,我就说这个新闻很爆炸!” “那他的女友是谁啊?”另外一个舍友问道。 小丽挫败地摇摇头,本来可以做到八卦大满贯,奈何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那个神秘女友是谁! “只听说好像是姓于。” 噗,就让我继续做个安静的花洒好么! “余沉,你在高中时有无听说过他的一些花边新闻?” 我呵呵一笑,“那可是罄竹难书啊……” “那是贬义词!” “反正多得不胜枚举!” “这才是帅哥的标准配置。” 看来脑残也是粉丝的标准配置。 我睡了个午觉醒来,起身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一摸额头,乖乖,貌似发烧了。 我忍住头晕,打开手机看几点,结果看到何家岩的短信,问我在干嘛。 “生病卧床。”我回了四个字。 过了几分钟,何家岩没回复,我关了手机继续躺回床上睡觉,难受的感觉让我睡得很不安稳,许是小丽的姜茶起了作用,我闷出了一身汗。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头晕的感觉更明显,不由难受地嘤咛一声。 “好点没?”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何家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床头下面,听到我的动静,他走到我床边,微微仰起头看到我苍白的脸色,皱起好看的眉头。“还不舒服?” “已经睡了一下午了。”小丽在他身后笑得小心翼翼又花痴。 何家岩手伸过来,摸了摸我额头,眉头皱得更深了。“起床,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去。” 何家岩扬了扬眉,黝黑的眼眸看着我,“当真不去?” “嗯。”我坚决道。 “那我爬上去把你抱下来。”说着,他长腿迈向扶梯处。 “我去!” 几个舍友挤在门口用闪着亮亮精光的眼神送走我和何家岩,当我们拐入楼梯转角处那瞬间,她们立马关上门,随着关门声她们惊呼一声,天啊,居然是余沉! 我脸皮一抽,什么叫居然。 现在跟她们说我和何家岩只是挂名“夫妻”还来得及么? 关键是她们愿不愿意相信? 答案肯定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真相,人们永远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一面。 “我肯定是脑门被驴踢了再被门夹了,当初才会答应你的荒谬请求!”我低声抱怨道。 “没听说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把它打完……”何家岩慢悠悠道。 我呸一声,“你才是炮,你全家都是炮!” 何家岩无辜地看着我,“我确实是你的炮啊。” “你是娘炮的炮!” 何家岩瞅我一眼,我正皱着眉头,忍住身体的不适,向他发射怨念之光。 他缓缓开口,“当初我们说好,只是做一个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没有男女朋友之实,你担心什么?该追的人照样去追,我肯定不阻拦,谁也不耽误谁的幸福。”何家岩看着前方,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顿时蔫了,嗫嚅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也得有人看得上你嘛。” 何家岩话音一转,戏谑地瞟了我一眼。 “……”喂,警察吗,这里有人骚扰良家妇女。 到了校医室,校医帮我量了体温,度。 “没什么大事,开点清热解毒的药给你,回去多喝水,别吹风。” 何家岩从药房拿了专治大学生各种疑难杂症的神药——众生丸和牛黄解毒片,又返回到医生处问还需不需要打针,被校医三言两语打发了。 走回宿舍的路上,何家岩以不能吹风为理由,将他的帽衫脱下来给我穿上,责令我必须戴上那帽子。 我躲在他宽大的衣服里面,偷偷用余光扫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温柔体贴?”何家岩侧过头看我,笑眯眯道。 “我……” “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我很难追的。” “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反正千万别喜欢我,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一怒,大吼出声,“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件衣服多久没洗了!!” 何家岩:“……” 走到宿舍楼下,何家岩把药拿给我,叮咛我记得吃药。我点点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点,上下楼的女生越来越多,有一些眼尖的女生认出了何家岩,暗地对我们指指点点。我把脸缩进大大的帽子里,低声催促他快离开。何家岩倒无所谓,耸耸肩就大步走出宿舍楼,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我不敢再停留太久,担心被认识的人看出来,忙蹭蹭蹭上了楼,躲回宿舍,却忘了真正的危险就在宿舍——那三人正等着我回去大刑伺候。 “余沉,你太不够义气了,居然瞒了那么久!” “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要不是今天你烧糊涂了,真想把你挂到阳台外面示众三天!” “何家岩居然是你的男朋友,余沉你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才有这种男朋友!快点说,你们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她们围着我,大有不说清楚今天你别想吃饭的架势。 我弱弱地说:“其实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 小丽第一个尖叫起来,“难道你们已经进展到全垒打?” “天啊天啊,这,这实在是太……给力了!!” 老天,谁来拯救下我这几个已经疯魔的舍友?! 跟何家岩挂了将近半年的夫妻名,虽然平日里不需要履行男女朋友的义务,但何家岩说虽说不必履行义务,但他得享受下权利,后来就以这个为借口时不时出入我们宿舍。 宿管阿姨早就对这个嘴甜人帅的男生没了免疫力,每次看到何家岩出现,笑得跟看到自己儿子似的,何家岩这个人特别来事,偶尔送一些小零食小花,很快就收买了宿管阿姨。 不得不说,如果作为一名男友,何家岩绝对是个合格的高标准男朋友。我心里从未把他当做一个男朋友来看待过,估计他也是。但男朋友应该做的手续,他一样都没漏,在情人节圣诞节生日这些情侣去死去死团格外活跃的节日,他比正牌男友还积极,如果不是我极力阻止,他早已扛一把吉他跑到宿舍楼下唱情歌。 就因为这个,不管我解释多少次,我亲爱的八卦舍友们都不相信我和何家岩只是个挂名的情侣,更以为是我骑驴找马,对拥有何家岩这种男朋友还不够知足,特地给我开了几堂《女孩要懂得知足》《论何家岩这种男朋友哪里找》《潘金莲的悲惨下场》鸡汤课,用历史的惨剧人生的悲情堵住我解释的嘴,拦住我几欲逃离的腿,直到我亲口承认作为何家岩的女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才放过我。 校道上。 “不去不去不去。”我头也不回往前走。 何家岩快步跟在后面,“你就答应我吧。” “我会被她杀了的。” “当初就是因为她才有了你这个女朋友,不然要你何用?”何家岩理直气壮道。 我差点为之气结,脚步一顿,转过身面对他,他一张白皙俊脸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点都不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脸红,反而很认真地跟我对视,“你就答应我呗,不就是校庆的时候露个面,又不用做什么。” “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万一张小雪会掀桌跟我单挑咋办。 “别可是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以前齐妮遇到危险时你可是二话不说抡起家伙就打算上场,怎么到我这里来就扭扭捏捏了?敢情我跟你的交情还比不上齐妮?”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你就没听说女人一向为难女人咩?” “我懂了。你是不是因为自卑?”何家岩双手放到我肩上,两只眼里分明是同情加可怜滴看着我。 “自卑?”我一下懵了。 “我这么玉树临风一帅哥,身为我的女朋友,你嘛,是差了点,但没关系,咱有内在美嘛。再说,能配得上我的女孩子确实有那么一点难找,你也别太过自责了……” “滚!!” 三十七、要不我们试试 从答应何家岩做他的女朋友开始,我就做好了跟张小雪对峙的各种画面,或许某一天跟何家岩走在街上不小心碰见她,那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我老早就把台词准备好,并且决定以正宫的身份逼死她这个想做小妾的。却唯独没想到张小雪这个想挖墙脚的居然主动申请要跟我见个面。而且更没想到,那个把何家岩缠到怕,被我想象成骄纵任性大小姐性格的张小雪居然是眼前这个大方款款笑容可掬的美女。 张小雪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打扮得格外脱俗,站在我面前,我觉得我自己反而更像是拆散人家情侣的那个三。 “何家岩,没想到你真把女朋友带过来了。”张小雪有一双好看的笑眼,一笑眼睛就弯起来,显得特别亲切。 我有点拘谨地笑了笑,用手肘偷偷捅了捅何家岩的腰,这跟剧本完全不一样!我要恶言狠狠,还是要笑里藏刀?貌似两种反应都不太对啊! 何家岩倒是坦然得很,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紧了紧,暗示我别紧张。 “你都说想见面了,我能不带来嘛。不过她有点害羞,你别吓到她。”何家岩笑道。 “原来她就是你彩排到一半丢下几十号工作人员不理说是发烧快要烧傻的女朋友?” 张小雪盯着我,呵呵笑两声,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抹冷意,我心一颤抖,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脑细胞叫嚣,来了,传说中的宅斗! 我抿起嘴,装作很害羞的样子,在何家岩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下:“死相,害人家被人取笑了。” 何家岩:…… 张小雪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她勉强笑道:“好吧,不打扰你们恩爱,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当真就此别去。 我望着她施施然远去的背影,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这么走了?这也太禁不起打击了吧?我的大招还没使出来啊,哎,快回来,这样子不战而胜的感觉好不爽! “现在才发现你以前大嗓门的样子挺好的。”何家岩摸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白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何家岩笑咧了嘴,眼里尽是亮亮星光,如漫天星辰。“我就知道你够义气。” “这个张小雪看起来不似你说得那么不堪。”我说出心里的疑惑。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变态会在脸上写变态二字?”何家岩没好气道,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拉着我的手往舞台后面走。 路上人来人往的,这是大的露天舞台,设在操场边,因为今天是他们的校庆,操场上灯光四射,观众满席,侧边的行人道也陆陆续续站满了没有座位的学生,他们有些人看到了何家岩,立马投来热辣辣的目光。 我忙把手抽出来,“干嘛,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何家岩一愣,笑起来,“瞧你那小家子气样,走吧,快到我表演了,不想看看我的风采么?” 自恋的男人。我在心里不以为然。直到看到他登上舞台,台下疯狂的粉丝高声呼唤他的名字,我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仅仅是站在舞台上,还没说啥呢,那些人激动个毛啊。我躲在舞台旁边的幕布后,偷偷看台下人们的反应。 “很疯狂是吧。”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我吓了一跳,忙转过头,看到张小雪站在我后面,目光灼灼地看着舞台上的何家岩。 张小雪似没看到我奇怪的表情,继续自说自话,“我挺好奇他会找个怎样的女友,没想到是你这种。” 我嘴角一抽,长得不合你心意,真是抱歉。 “何家岩这人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其实他比谁都重情重义,你是他第一个带出来见我的女朋友,想必你在他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 姑娘,这个嘛,我是很重,但应该还不到很重要。 “希望你们能好好过下去,别看他好像小孩子一样,但其实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张小雪笑笑道。 我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跟你说了,朋友还在那边等我呢。不管怎样,祝你们幸福。” 从头到尾我说不上一句话,直到她离去,才憋了一句“谢谢”。 人生第一次遇到情敌,只是这个情敌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来得气势汹汹,退得无声无息,留下我一个人一脸懵逼地站在那。台下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一下把我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何家岩早已唱完一首歌,对观众鞠躬离场。我听到几声“何家岩,好样的。”“何师兄,你最帅!”,不由莞尔一笑。 “我表现如何?”何家岩远远看到我,笑着迎上来。 “呃,还好。”其实是只看到了开场,但这么说出来好像有点不尊重人。 何家岩皱起眉,“你有没有看我表演?” “没有。”我老实回答。 何家岩果然气急败坏了,他揉了一把我头顶的头发,“刚才又在对哪个帅哥发呆?” 我忙挡住他使坏的手,捋捋被抓乱的头发,瞪他,“还不是你的张小雪,刚又来找我了。” “她还找你做什么?” “没啥,不过我猜她以后都不会缠你了。” 何家岩哦了声,并不放在心上。他把吉他放回袋子里,我帮他拉好拉链,顺便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唱得那么卖力,估计也是渴了。 何家岩瞅我一眼,笑得很有内容:“不错,总算有点女朋友的样子。” 我横他一眼,自己也拿了一瓶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既然那个张小雪已经不打算缠你了,那我们之间的这种挂名关系可以解除了吧?” 何家岩放下水瓶,瞅了瞅我,低着头收拾东西,“余沉,要不咱们就试试?”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试什么?” “男女朋友。” “咳咳咳……”我被何家岩这句话呛得大声咳起来,何家岩忙过来帮我抚几下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吧?” “没疯。”一向嬉皮笑脸的何家岩正色道,“我说真的,不如我们试试,反正都单身,何不试试,说不定适合呢?” 想来我长到二十岁出头,也就被两个人表白过。 一个是我读小学五年级时,被班上的大胖墩表白,大胖墩表白的方式可不一般,他在下课时抢走我的校服外套,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有无追上去,见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没反应,不由停下来急了:“你怎么不追我啊?” “我追你干嘛?”我傻傻问道。 “抢回你校服啊。” “我抢不过你。” “呃……”大胖墩本来盎然的兴致一下子没了,“算了,校服还你。记住啊,我喜欢你,以后你的校服只能给我一个人抢。” “……”这是哪门子逻辑? 另一个就是何家岩,一个各方各面都很出色的男生。即使他对我说,让我考虑跟他交往,我也依然没觉得他看上我了。 毕竟我长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外表实在太一般了!这五官实在太平坦了!这胸也是,只差凹进去! 等等!! 我干嘛这么妄自菲薄?难道就因为何家岩一番话就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了?开玩笑,好歹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姓余名沉,好歹我老妈就我一个女儿,好歹我也算是独一无二的…… 好吧,这外表实在是有点寒碜何家岩啊。何家岩是眼瞎了还是脑残了,怎么会突然想跟我试试? 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我也太放在心上了。人啊,孤单久了,脑子就容易出毛病…… 叮咚。短信提示音响起。 我打开一看,是何家岩的短信——已经第三天了,考虑得怎么样? 我脑海里登时冒出两个一黑一白的小人。 黑小人说:快答应他,像何家岩这么优秀的男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而且你们两个都是高中同学,对彼此知根知底,何家岩这人你也再了解不过,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小人说:打住!!你又不喜欢何家岩,干嘛要答应他?感情这事,不能勉强。 黑小人说:感情可以培养! 白小人说:万一培养不出来呢?谁对何家岩负责? …… 就在黑白两个小人快要干架的时候,小丽砰一声走进来,见我坐在座位上发呆,“你怎么还不去吃饭?饭堂都快没菜了。” 我一把抓住小丽的手,“如果有个很优秀的男孩跟你表白,该怎么办?” 小丽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她玩味地看着我,冲我扬扬眉,“想不到我们家余沉这么受欢迎呀。”随之脸色一沉,“你已经有何家岩了,还想脚踏两条船?姐平时都跟你白说那么多了,啊?感情这东西,你得跟随心走,不要想太多,更不能三心二意,女人的心很小,只能放得下一个人,懂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丽突然冲我一笑,“不过我懂你的感受,太多好东西,是容易晃花眼。” “啊?” “要不你这个优秀的男生介绍给我?反正你有何家岩了。”小丽眼冒金光地看着我。 “呃,我要吃饭去了,拜拜。”我忙钻出门去,无视小丽在背后对我爱的呼唤。 三十八、对不起,我爱他 如果不是看到何家岩发来的信息,可能我的人生之路会有点不同。 人改变命运的时间点有很多,每个时间点做出的选择稍微不同,就会改变人生之路。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你的性格会让你做出哪种选择,这些都是在无形中已经能够预示到的,命运的走向也许在人生的开始就已经铺好了你会走过的路。 “放学后到我这边一趟,有个老同学晚上来我们学校,你见到铁定会吃一惊。” 何家岩这条信息勾起了我的兴趣,我问他是哪个老同学,他却跟我玩起神秘,说等我去到就知道了。 我吃完饭赶到他们学校的时候,发现路上特别多同学都往大礼堂方向走去。大礼堂是大比较有标志性的建筑,举办大型舞会、大企业宣讲会或者大型会议时才用到的场地,平日很少对外开放,但现在看来,貌似有什么活动?校庆日上次才在这里举办过不久,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特别的庆典,只能一头雾水地来到男生宿舍楼下等何家岩。 结果何家岩一看到我,手一挥,“走,我们去看老同学。” “去哪?” “跟我走就是,哪来那么多问题。”何家岩不由分说抓起我,我吓一跳,下意识想躲避开来,却已经被他的大手抓住,他回头看我一眼,修长的眼睛露出笑意,似乎完全忘记了我还未答应做他女朋友这件事。 跟在何家岩走着走着,我渐渐感到有点不对劲——怎么我们也走去大礼堂? “我们有哪个老同学功名利就了吗?” “说对了一半。”何家岩并不多解释,很快我们走到礼堂门口,只见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学校的安保正在吃力地维持秩序。 何家岩并不从正门走,而是带着我绕到了“闲人免进”的后门,打了个电话,马上有人给我们开了后门。 我的好奇简直到达最高点,我们跟着穿黑色工作服的学生穿过后门来到舞台前时,看到全场人头密布的观众,我终于忍不住,“到底是谁,神神秘秘的?” 何家岩总算说多几句,“今天是校友日,除了那些混出名堂的校友会到现场谈一些他们的鸡汤故事外,有个专门搞国内外教育学的校友还请了几个留学生来交流经验,据说那几个人在大学期间学有成就,被特别受邀回国。” 我听了半天,没听出这些跟我来这的目的有何关系。 何家岩见我一脸迷茫,“那几个留学生中有一个是我们认识的。” 说了那么多废话,总算说到重点了。“嗨,早说嘛,不就……什么?有我们认识的?难道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何家岩摸摸我的头,“看来也没那么蠢嘛。” 我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说话不着调。” “今天特地找人留了两个好位子,第一排,座位。”何家岩拍拍他旁边的座位,示意我坐下。我白了他一眼,其实那两个位置也没他说的那么好,不但靠角落,天花的灯还比较暗,比不上中间那几个位置,不过中间那几个位置此刻正坐了几个校领导模样的人物,何家岩面子再大也大不过校领导,这也可以理解。 会议总算开始,先是走上来七八个人,主持人逐个介绍,听内容,都是从大毕业出去,如今已经是企业老总、社会名人之类的头衔,今日回校跟学生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这些经验都是听的时候很激动,想的时候很冲动,过后一动不动,我听得晕晕欲睡之际,何家岩突然一个手肘撞过来,一下把我震醒了。 “别睡了,马上就到重要时刻。” “什么重要时刻?”话说,过了那么老半天,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他说的老同学? “下一段就是留学生上场了。” 如今是中场休息十分钟,现场不少人员来回走动,我瞅个空挡,跟何家岩说了声人有三急,就往厕所狂奔。何家岩哭笑不得,让我快去快回,很快就开场了。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女厕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伍,等我上完厕所走出来时,已经听到主持人在说开场白。因为厕所出口在舞台另外一边,我得穿过舞台前的走道才能坐回座位,如今已经开场,我又不好意思当着几千人的面穿过舞台,只能暂时站在舞台侧边没人注意的角落,想等灯光暗下来时再冲回座位。 我好奇往舞台上张望过去。只见主持人拿着话筒介绍道:“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罗教授邀请的五位留学生,让他们跟我们谈一下海外生活及学习经验,大家鼓掌欢迎!” 台上灯光一亮,走上来六个人,带头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主持人说的罗教授,他身后跟着五位穿着庄重洋式西服的学生,个个看着气场不凡,与众不同,男的帅女的靓,尤其是走在中间那个……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我身形跟着心微微一颤,脑袋一片空白。 主持人递了个话筒给每个留学生自我介绍,轮到中间那名男生时,只听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传来熟悉厚重的嗓音:“大家好,我叫苏墨风,来自哥伦比亚大学。” 我死死盯着苏墨风,他就站在离我不超过一百米的地方,才三年时间,身段拔高了不少,人看起来也精神气十足,举手投足间依旧温和有礼,说话微笑的样子还是那么疏离带了点冷漠。苏墨风显然是外表最突出的那一位,六个人中,不管是谁一眼看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 台下有些女生发出丝丝的窃笑声,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果然还是那么受欢迎。我没注意到自己正扬起笑容,安静地看着台上那人,三年未见,本以为今生未必重相见,却不想在这种场合遇上了。我的心里顿时鼓鼓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喷薄欲出。 我深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往观众席扫过去,看到某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时,不由愣住了,以为自己看错,又定睛看了看。 尤思丽怎么会在这里?她并未留意到我,只是深情地凝视着台上那人,那么全神贯注,那么全心全意,仿佛满眼只有他,即使我跟她离得很远,我也能感受到她眼神里那份浓浓的迷恋。我本来砰砰快速跳腾的心犹如被浇了一桶冰水,哗一声被冻住了。 “这是苏墨风大学的地址,给你。”我把写了地址的纸拿给尤思丽,尤思丽满面通红收起来。我打趣她说:“可别说是我透露出去的呀。” “请你以后不要联系他,好吗?” 尤思丽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一声又一声。 我看看台上的苏墨风,又看看台下的尤思丽,脸色愈发苍白,冰凉的液体在眼眶处一点一点变得沉甸甸,我知道我不能再停留在这里,我得马上离开,逃离。 这么想,我也这么做了。在我转身那刻,一只手攀住我的肩膀,“你要去哪里?” 何家岩正在找我,看到我傻傻地停留在这里而后突然转过身大步朝出口走去,忙上前拦住我。 “突然想到有点事,我先走。”我低着头,躲闪他的眼神。 何家岩眉头微微一皱,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隐隐感到不妥,直觉告诉他不能让我这么离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 何家岩对上我的眼,看到我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随之眼底里露出怒意,“是谁欺负你?” 我忙摆手,否认道:“没有谁欺负我,只是有点不舒服,那个,我想先回宿舍休息下。” “我送你。”何家岩坚决道。 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再跟他多做争执,默默同意了。 缓缓走出会议室,远远依旧能听到苏墨风的声音盘旋在耳边,那么温暖那么亲切,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随着一阵夜风,慢慢消失在大的上空。 来到宿舍楼下,“我送你上去。”女神宿舍晚上是严格禁止异性出入的,但何家岩见我脸色不佳,并不放心。 我轻轻摇头,表示我没事。 走到楼梯口,走上两步看到何家岩还站在路灯下看着我,他对我挥挥手,让我赶紧回宿舍。 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小跑到他面前,鼓起勇气:“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何家岩表情凝滞,他静静地看着我,眸色渐渐转深,犹如深渊,望不见底。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那我回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许久,他轻轻嗯了一声,我听出了浓浓的失落之意,心里为之一酸,却头也不回往宿舍狂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里反反复复说这三个字,唯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 只是,情到深处人孤独,爱到最后没去留,我依旧无法做到利用一个人去遗忘另外一个人,我能做的是卑微地收藏起那份感情,保护它不被发现。我以为我能够用时间来遗忘它,我可以不让它茁壮成长,却发现它依旧冲破我内心的枷锁,以我无法控制的速度增长。如果你能是那个剪断它根茎的人,该多好。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利器能够伤害到它了。 对不起。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烧得一塌糊涂,小丽她们吓得手足无措,通知辅导员连夜赶来,将我送到市三甲医院。爸妈收到消息后,吓得从家里感到省城,看到病神志不清的我心疼不已。 医生的诊断结果并不乐观,说我病情复发,建议我转到省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当时候我已经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我重新陷入无声的世界,这个世界曾经让我恐惧到想自杀,但现在我却找回些许宁静。 我安静地躺在,爸妈还有护士们在我床前急匆匆地走动,帮我办理转院手续。老妈安慰我,一字一字地把话写在纸上给我看,说我一定没事的。 我内心里并没有那么悲观,何家岩当初也说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好生休养就是。我心想,不如趁机好好休息一场。 但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谁也没料到那辆泥头车会在大马路上失控,直直往我这个方向飞速撞来。我听不到周围四起的鸣笛声,只看到爸妈和路人惊慌失措的神情,紧急关头老爸在死神面前把我推开,他取代了我的位置。 刺耳尖锐地轮胎摩擦声再次刺激得我病情复发,我当下就濒临边缘。妈妈一次又一次拽住我,将我拽到医院。医生按不住我,只能强行注射镇定剂。 我慢慢平静下来,心脏闷闷的,似乎想跳腾出来,又似乎有某股力量按压住它。 我整天整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每天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拼命快速的跳动,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暴毙。 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妈妈在我的一再乞求下,托人帮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并搬离了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家乡,回到她的故乡陪我一起养病。 我依然不敢外出见人,只要一踏出门口,仿佛就看到大卡车往我驶来,而后是支离破碎的尸体。 妈妈见我这副样子,却束手无策。 一次机缘巧合,妈妈通过朋友知道当地有个出名的心理医生,就这样我认识了徐医生,在徐医生的循循诱导下,我方才渐渐走出心魔,身体机能也慢慢恢复正常。 徐医生一再强调,我必须保持心情平和,尽量避免情绪的大起大落,以免触发病情。 从生死门前徘徊一番,我的心早已闭合已久,仿佛世间再无能引起我波动的事物。 我走得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我刻意跟以前认识的人都断了联系,似乎只要重新建立交际圈,我就等于重生一样。 却怎么也没料到,有生之年,还能遇见旧人。 三十九、卖掉 我在高亮疑惑的眼光中回到现实,他在等我确认前女友这回事。 “高总,我跟朋友有点事要聊一下,您是否方便……”我带着歉意地看向高亮,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几眼,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余小姐。那个,雯雯的事拜托你了。” 还真是不死心。 我敷衍地应了声好,才把高亮这尊大神送走。 噢,不,现场还有一尊超级大神,显然,这尊大神心情并不特别好。 “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嘛,美男缠身。”,应该是何家岩语带嘲讽道。 “再怎么也比不上身边美女如云的大明星。”我没好气地绕过他往小区走去。何家岩耸耸肩,跟在我身后。 “你就住这里?”他抬起头四下张望,眉头微皱,“怎么不住好点的小区?这地方也太小了。” “你要嫌弃这里就别跟上来,免得寒碜了您的贵足。”我拿出钥匙,开了楼下的铁门,见他欲抬起脚走进来,身形一横,挡住他,“大明星,我们女孩子家家的闺房,你就不好进来了吧?” 何家岩双手插在裤袋里,闻言扬眉一笑,“我就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你是我什么人,我住的地方你想来就来?”我斜睨他,“而且时间这么晚了,你到一个女孩住的地方,谁知道你安什么好心?” “那到我住的地方。” “去死!”我转身砰一声关上铁门,何家岩被关在外面,隔着铁门对我道:“我明天要飞去b市,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 我好气又好笑,也就只有何家岩能做到这样,两人隔了五年未见,重逢时他竟能如同从未分开过一般。 “我只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没忘记他现在的身份,分分钟一个不小心就会上新闻头条,我不想第二天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相片。 电梯叮咚一声开了,我按着开门键,不放心地回头看向门口,何家岩还站在原处,时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一如昔日少年,明媚似夏日阳光。 我终究还是无法硬下心,“你早点回去休息,再见。” 我走进电梯,没听到何家岩的喃喃自语:“可算找到人了,怎么可能不再出现。”说着他仰望这片小区,楼层不高,年份已久,墙壁爬满了苔藓,部分墙灰因为潮湿而剥落,露出斑斑霉迹。 “住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住危楼?” 蒋雯雯蜷缩在沙发上,头侧靠在沙发背,咖啡色的披肩松散地盖着她的长腿,桌上凌乱地摆放了几本杂志。 我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蒋雯雯听到关门声,“你回来啦。” “干嘛了?没精打采的样子。”我脱下鞋,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蒋雯雯拿开我的手,抬眼,“今天接到高亮几个电话,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那么烦人呢?” “哦,我也在楼下碰到他了。” 蒋雯雯一下挺起身,警惕地回头看门口处,“他没跟你上来吧?” “没啊,难道你希望他来?要不我去叫他回来?” 我作势往外走,蒋雯雯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扑倒我,“你要是敢把他请进屋,信不信今晚睡觉我削了你头发!” 我被她压在身上,大声喊投降:“我就开个玩笑,瞧你紧张得。他干嘛你了?” 蒋雯雯翻身坐到地板上,叹气:“他没干嘛我,就解释杂志上那篇报道呗,我老早就看到那新闻,心里是有点堵,不过也还好啦,只是觉得他怎么变成这种人,难道我以前眼瞎了吗?” “你如今跟张景坤进展如何?” “才谈半年,有什么进展,他那根木头连牵个手都在抖。” “那你对高亮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普通朋友,或者连朋友也说不上。反正那种感觉很微妙,不能说没感觉,但也不是喜欢,说不清。”蒋雯雯烦躁地抓几把头发,“我现在啊,就怕高亮发现张景坤的存在,为难他,炒他鱿鱼。” “高亮没那么缺德吧?” “难说。”蒋雯雯托着下颚,“像我这么天生丽质难自弃,男人用过都说好的女人,是相当容易引发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斗争的。” 我无语望天,拍拍眼前这个自恋女人的漂亮脸蛋,“清醒点。你到底有无跟高亮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你现在不喜欢他,让他别缠你。” “你当我傻呀。”蒋雯雯瞥我一眼,伸出一个手指,“女人千万千万要记住一点,再怎么不喜欢一个男人,也不能把话说狠,听明白,是不能说狠话,而不是玩暧昧,懂不?” “为什么?”我一脸懵逼。 “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成为你上司呀,老总呀,合作伙伴呀之类的?这世界那么小,遇到旧人的概率很大呀,哪怕可能性只有,也不能放弃任何一条有用的人脉。”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心服口服地甘拜下风,“我再修炼多一辈子也修炼不成像你这种人精。” “你就是太单纯,都要岁了还这么天真,这可不是褒义词,是蠢!”蒋雯雯话音一转,教训起我来,“你都跟那个苏墨风打了多久的太极了?到现在还没着落!女人的青春啊,不能浪费在男人身上,不值!” 我冷汗一滴滴从额上往下冒,说得好好的,不是在讨论她跟高亮的事么,怎么绕到我身上来了? “我跟苏墨风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那是什么关系?”蒋雯雯明显很不满我的解释,她刷刷两把束起因刚才扑倒我而掉落下来挡住视线的头发,从桌上抽出一本杂志,翻开到其中一页,手在上面打得啪啪响,“看这篇文章,女孩纠结是否继续追求男神,在线等!等等等,等个屁,一个男人,只要稍微对你有那么一点兴趣,就不会让你产生这种疑问。男人天生骨子里就是狩猎者,女人是猎物,跟一个男人相处过程中,如果你会觉得他没那么在乎你,得,这个男人可以拜拜了。” “呃……”被蒋雯雯一番连环炮打下来,我好不容易才捋清楚她说的话,“咳,说远了啊。” “那你说,你跟苏墨风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只是高中同学。” 蒋雯雯长长地哦了一声,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我不信”。 我笑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撞上了叫爱情;对面开过来一辆车,撞上了叫车祸。可惜车与车总是撞,而人与人却总是让。一个人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我这么年轻,我可不想死。我现在就想好好爱自己。” 蒋雯雯听了,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憋出话来,她想劝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很敏感。但人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五分喜欢的人呢,你会恨不得把他挂在嘴上招摇过市,七分喜欢的人,你就会跟我分享。”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意味十足地看着我。 “特别喜欢呢?”我脱口问出来。 “十分喜欢的人,那就谁都舍不得说了,憋着,憋死你!” 蒋雯雯说完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我想到刚才蒋雯雯说的话,“高亮迟早会发现你跟张景坤的恋情,到时候怎么办?” “看张景坤的本事呗,他要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就只能拜拜咯。” “做你男人真不容易。”我发自内心地感叹。 “那肯定,这是一个女人的价值。”蒋雯雯妩媚一笑,看时间已晚,忙起身冲向厕所,“差点忘了敷面膜。” 蒋雯雯是个极其注重保养的女人,从她身上深深反映出一个真理: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蒋雯雯除了每天敷一次面膜每周做一次清洁每月做一个外,还经常光顾健身房,练出马达小电臀。别人只看到她光鲜亮丽的外表,却不知道她背后做的十年功。 好几次她拉我一起,我都以各种借口拒绝了,我成了她嘴里那个又丑又懒的女人,总结一下,就是需要男人的刺激才能拯救我这张脸。 次日,我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礼品袋,东张西望也没见到其他同事的桌上有这东西,一肚子疑问,难道是某个客户送的? 打开礼品袋,看到熟悉的字:那么多年未见,昨晚却忘了带礼物,现补回。:是我自己挑的,可不是赞助商送的哦。——岩 何家岩签自己名字时,很喜欢将下面石头的口字用个圆圈代替,如今这个圆圈画得越来越飞扬,想来是画得顺手了。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竟是一条精致的女式项链,银白色项链上挂着一个小巧精美的圆形坠子,坠子上镶嵌着几块闪闪发光类似钻石的东西。我凑近脸端详那几个石子,我天,这不会是钻石吧?这应该不是钻石吧?这铁定不是钻石吧? 未等我研究完,苏琼月突然冒出来,一眼就认出这项链姓谁名谁,“钻石白金项链!” 我斜她一眼:“叫那么大声干嘛,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苏琼月冲我挤眉弄眼,“这谁送的,这么大手笔?” “一个朋友。”我迅速将项链放回盒子里,顿了顿,问道,“这项链很贵吗?” 苏琼月猛点头,伸出指头比划道,“贵,九千!” 这么贵!我暗暗咋舌,这何家岩有钱没处花,买这么贵的项链干嘛?那是不是代表我得回同等价值的礼物给他?就算把我卖了也没那么多钱,他咋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呢? 心念一转,一个念头冒出来。“你知道哪里有回收昂贵首饰么?” “你不是想卖了它吧?”苏琼月瞪大眼看我。 “卖,为什么不能卖,不卖掉怎么实现它的价值,对不对?”我笑眯眯道。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卖掉! 四十、女人为难女人 我以为那条昂贵的项链只是一次特例,而且何家岩也在卡片上说得明明白白了,初次见面礼嘛,。 第二天我看到桌面上又出现一个比昨天还要大一些的礼品袋时,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怎么又有一个? 这次我很熟门熟路地打开礼品袋,果然看到一张卡片摆在里面的礼品盒上方。 “庆祝重逢两日。——岩” 看到那个熟悉的圆圈再次龙飞凤舞地出现在眼前,我眼角一跳。 这回不再是首饰,是一双漂亮的高跟鞋,鞋面bb闪着刺眼光芒的……不会又是钻石吧? “哇哦。”苏琼月一向对奢侈品敏感,这回又是一张笑脸贴上来。 “这次又是什么来头?” “!”苏琼月老早就等我问她,她一脸艳羡地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鞋,“从你第一次穿上那双开始,你就出卖了你的灵魂。听过这个台词没?” 我摇摇头。 “穿r的女魔头!你居然没看过!”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 “五千!” 我把鞋收好放回鞋盒里,苏琼月几次想开口又忍住,偷偷拿眼色瞄我。 “有屁快放。” “反正你都要卖,要不就卖给我吧!” 我正欲回答,秦美美这个时候摆着一张黑脸走了进来,看到我桌面上写着的盒子,又下意识往她脚下的鱼嘴鞋看去,本来这双鞋她穿得还挺满意,而且是银行男友送来哄她的,也是个本地小有名气的牌子,穿出街不算寒碜人。但她此时突然觉得那双鞋特别硌脚,恨不得当面甩进垃圾桶里。 念头一起,她视线从转到我脸上,“余编,看不出来啊,那么快就找到金主了。” 听到秦美美阴阳怪气的话,苏琼月打抱不平反击道:“什么叫金主?人家这是追求者送的,你情我愿,来路正当。你别心生嫉妒乱咬人。” “这些只是你一个人的猜测,事实是怎样只有余编一个人心里清楚。再说,像余编这种人才,普通追求者哪送得起这么贵的礼物?你说对不对,余编?”秦美美完全不把苏琼月放在心上,而是把炮火直直对上我。 我不明白为何秦美美总爱找我茬,貌似同事多年,我并没有得罪她。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长相肯定不足以威胁她,说威胁,苏琼月还差不多。想着,我就往苏琼月那张鹅卵脸看去,端详几遍。苏琼月转头对上我的视线,以为我是向她求救,立马有一股侠义之气从丹田处升起,“秦编,你这话好奇怪,余编不就收了一双鞋嘛,碍你什么事了?是打你脸了还是踩你脚了,让你这么酸溜溜?就算人家有金主,也是一种能力,总比某些人借花献佛得好啊,怎么说也算是自力更生。” “苏琼月,我跟余沉说话,你搭什么话?”秦美美被苏琼月戳中心头之痛,脸色一变,几欲撕破脸,“我再重申一次,之前那件事怎么说都是团队的功劳,我当时是组长,功劳居大怎么说都不过分,你那时还是个小小记者,能被记个好还是我跟主编提的醒,你别不识好歹。” 苏琼月一听就炸了,“我怎么不识好歹了?明明那个采访是我千辛万苦谈下来的,怎么变成是你了?你这不是鸠占鹊巢是什么?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秦美美,人的脸不能光长皱纹不长羞耻!” 秦美美最嫉恨别人说到她年纪,女人越老越怕被说老,所以苏琼月一说到皱纹,秦美美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的脸,五官气得扭曲成一团。“我,我找主编去!” “找啊找啊,你以为我怕你么?” 我在一旁左看看苏琼月,右看看秦美美,好几次想插话都没成功,听到她们要闹到主编那去,忙大声道:“等等!” 她们两个齐齐看向我,一脸怒气没发出来的模样甚是吓人。我不由后退一步,“那个,刚才不是在说我嘛,怎么跑题了?” 明明就是先攻击我的,怎么变成两人对骂翻旧账了?求关注,求翻牌,求息怒! “与你无关!”两人异口同声道,准备往主编室走去。 幸好曹平平此时现身,他远远听见争吵声,刚好在节骨眼上赶过来。我从来没发现曹平平的形象像现在这般高大,忙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过去,曹平平点点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本来因吵得兴起而一腔怒火的苏琼月和秦美美眼皮一跳,脚步停滞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曹平平语气平缓,却威力十足,两个化身为喷气水壶的女人脾气登时消了大半,面对曹平平冷冷的目光,苏琼月和秦美美立马噤若寒蝉。 “主编如今正忙着审稿,有什么事需要闹到主编那去?嗯?” 最后一声嗯微微上扬,从曹平平口中哼出来变得又细又长,警告意味十足。秦美美心知曹平平出现,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但闹到主编那去,也是自己刚好头脑一热之下的冲动想法,真闹上去,自己是绝对讨不了好。这么一想,于是换成个笑脸,“哎,没什么事,纯粹讨论工作,就是声音大一些,吓着曹编辑了。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多停留。”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苏琼月瞪着秦美美快步离开的背影,正准备跟曹平平说:“曹编辑,她……” “嗯?”曹平平一个眼神似刀般扫过去,苏琼月吓得咕噜一声把要说的话吞回去,我忙上前说道:“苏琼月是为了给我讨说法才……” “不管是什么理由,再正当的理由都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更不应该发到同事身上去。你以为秦美美真的错,你就真的对?告诉你,领导眼里员工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只有谁带来的利益大小之分!而且领导最痛恨窝里斗的下属,如果我晚来一步,你们闹到主编那去,我也保不了你!” 苏琼月心知曹平平说的是道理,但终究有点不服气,“大不了跟秦美美同归于尽。” 曹平平气笑了,“同归于尽?你觉得领导会牺牲秦美美来成全你?” 话粗理糙,但曹平平说得不无道理,办公室早就传言秦美美很有可能晋升为编辑部副主任,而苏琼月至今也只是个摄影师,现在遍地都是摄影师,扛个相机就能自称摄影师,而培养个副主任却花费了一番心思,谁重谁轻,一眼就明白。 苏琼月想通了这层,再怎么不服气,那气也只能憋着了。 曹平平瞅了瞅我们两个,无奈地叹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心气大,什么事都要争个对错,但这世界上很多事哪有那么绝对?凡事不要总围绕着自己转,你讨厌别人,别人还讨厌你呢,不是你觉得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要学会站得高一点的角度去看问题。” 被曹平平教训了一顿,我对苏琼月颇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她是为了替我出气才出了这事。 “下班我请你吃饭。” 苏琼月眨眨眼,“怎么?觉得不好意思?嗨,多大的事,我早就想臭骂秦美美一顿了,这次不过是个导火线,就算这次没有你,下次我也会找其他借口啐她一顿。” 我心知这是苏琼月不想让我内疚,顺着她的话说:“既然这样,那下班后就当是顿庆功饭,如何?” “有人请吃饭,我不去当我是傻子呢。” 下了班准备跟苏琼月离开办公室时,我才想起躺在办公桌下面的鞋子,不由头疼,如果何家岩继续送下去,指不定明天又惹出什么祸端来。我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到他在卡片上留下的号码:别送了,否则……我在后面画了个血淋淋的刀,生怕他看不懂,又加了两个字,阉了! 吃饭吃到一半,苏琼月忽然想起某件事,将自己的苹果手机塞到我手里。 “不就请你吃顿饭,那么客气干嘛哟,而且要送也送部新的好吧?” 苏琼月翻了个白眼,“别想多,来,把方晨的号码输进去。” 我张大嘴,下巴差点掉下来,“你来真的?” “真的啊,我小月月打过诳语吗?” “这,这……”我想到小凡哥说过方晨喜欢传统温柔的女子,所以他才想到要介绍给我,我一向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贤良淑德,但骨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自己再清楚不过,绝对不适合方晨,而眼前这个打扮入时,时不时就泡吧的苏琼月嘛……我情不自禁上下打量她,貌似比我更不适合。 苏琼月察觉到我的眼光,一个秋波飞过来,“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追方晨特别有胜算?” “是是是。”是个屁! “哎,方大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估计你离他喜欢的类型还有点距离。”我委婉地表示,其实她跟方晨真的不适合。 “哦?”苏琼月却一点都不气馁,反而来了兴趣,“我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不妨说说,我一一攻克!” “你都这么大了,还想改变自己的性格?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谁说我要攻克自己了,我是要攻克方大哥!他不喜欢什么,我都硬掰得他喜欢!” “我感觉方大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我继续劝道。 苏琼月一下烦了,“哎呀,你赶紧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嘛,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我无奈,只好将小凡哥的话重复一遍,“据说他喜欢温柔传统的女孩,会做家务懂操持,会独立但又要小鸟依人,有学识但最好别太过聪明。” “这,这,这世界上有这种女人的存在吗?” 我耸肩,很理解她的反应,我当初听到时也这样。“所以说,方大哥眼光这么独到,我等凡人满足不了他。” “没关系,条件是创造出来的,中国人嘛,最爱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却又是最不遵守规则的,我能搞定他。”苏琼月漂亮的眼珠子一转,似乎已经有了办法,对我嘻嘻一笑,尽是志在意得。 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苏琼月还愿意当那只飞蛾,我只能默默为她祈祷,别被方晨这把老火烧得太彻底。 四十一、分外眼红 回程路上,我坐在的士车里,正托着腮帮子打盹,突然收到何家岩发来的一条信息:你总算联系我了,我还在是不是要送个钻戒给你,你才会主动联系我。 …… 我手一抖,这个造孽的!手一摁,啪嗒一声关了屏幕,没再回复他。 回到家楼下,手机铃声又响起,肯定是何家岩那厮,我接起电话正准备提气开骂时,听筒里却传来苏墨风小沉的声音:在干嘛? “刚吃完饭。”我默了两秒,忍不住问,“你在干嘛?”距离我们最近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星期,短短七天毫无他的音信,我竟有点不习惯,胡思乱想却始终不敢迈出主动那一步,生怕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换来自作多情四个字。 “最近回了一趟加拿大。”苏墨风似解释道,“你回到家了吗?不如我去找你。” “找我?现在?”我有没有听错?现在可是晚上十点。 “嗯。”苏墨风没多解释,挂了电话。我对着嘟嘟响的手机呆了呆,心里没来由开始乱了,忙跑回家,对蒋雯雯喊道:“赶紧把我买的那套化妆品拿出来,帮我化妆!啊,我头发这么油,得先洗头!” 蒋雯雯正在房间里敷面膜,听到我的叫唤,伸出一张脸,脸上贴着一张薄薄的蚕丝面膜“干嘛了干嘛了,那么惊慌失措的,难道苏墨风要来了吗?” 我因为被蒋雯雯猜中了心事而涨红了脸,却已经无暇跟她害羞,点点头。蒋雯雯迅速果断地抛掉面膜纸,咻一声冲到我面前,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发型太乱,脸部太油,衣服太土,包包太挫,老天,快快快,我来帮你。” 不由分说的,我被她推进卫生间里,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捯饬,最后换上她最新买的连衣裙,我怕冷,又套上一件红色外套,勉强通过了她的审核。虽说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了个人,就是我自己心里挺别扭。 “这裙子会不会太短了?” “不会!” “我这样打扮是不是太刻意了?” “不会!” “我……” “别那么不自信,相信我,这样的你,是个男人都会心动。”蒋雯雯打断我的话,将她的r小包塞到我怀里,“你那个老男人包老早就应该丢掉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响起来,苏墨风已经到楼下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煞风景,但是可别忘记我们的规定,不准带异性回来过夜哦。”蒋雯雯暧昧道。 “呸呸呸。”我脸红了红,本来普普通通的一次见面,被这么一弄,倒显得别有企图一样,“你太污了。” “你能猜到我想什么,敢说自己不污?”蒋雯雯嗤笑我道。 来到楼下,我很快看到苏墨风孑然地站立在不远处,现在已是初冬,刚刚下过一层薄雨的地面湿漉漉地延展在眼前,苏墨风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我走得很快,不一会就有点喘气,他迎上来两步,“怎么走得这么急?” 我不好意思说是怕他久等,遂随口找了个借口,“暖身。” “穿那么少?”苏墨风看到我外套下面的连衣短裙,虽然在我极力坚持下,蒋雯雯才同意让我在里面穿多一条打底袜,但在室外这样的打扮确实是清凉了点。 “来不及换衣服。”我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果然是谎言得用另外一个谎言来圆啊! 苏墨风看到我因为冷而变得通红的鼻尖,眸色沉了沉。“是我不好,这么晚还来打扰。” “没关系,反正在家也是闲着。”要说不好,还真轮不到他,只怪我自己瞎折腾。 “那先到附近找个地方坐坐。”苏墨风不由分说地把我带到就近一家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尽管夜色已晚,但城市里总不缺爱夜生活的人们,弥漫着咖啡特有苦涩香味的咖啡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大家各居一角安静地做自己的事。等坐定,我依然一脸莫名,这是打算彻夜长谈的架势呐。 苏墨风眉眼间带了一股浓浓的倦色,似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扬手唤来服务员,我不爱喝咖啡也不懂咖啡,问美女服务员:“有无红茶?” 服务员左边脸皮一抖,瞟了我一眼:“我们这里只卖咖啡。” “有无绿茶?” 服务员右边脸皮一抖,低眉顺眼道:“我们这里只卖咖啡。” “我要白开水。” 服务员两边脸皮又一抖,皮笑肉不笑道:“没有白开水,不好意思。” 今时今日这种服务态度怎么行?我蹭飞了一个眼刀过去,服务员并不示弱,死死直视我。我们心里头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一个有原则的客户服务员! “来一杯蓝山,再来一杯纯奶。”苏墨风在旁看了半天好戏,忍不住出声道,本来疲惫的容颜因为飞扬的唇角精神了许多。 本来冷着脸的服务员这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苏墨风,见到他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这次倒再无异议。 我不满地撇撇嘴,“这个用脸说话的恶毒社会!” “余沉,每次看到你都特别羡慕你,永远都那么有活力,好像从来没有烦心事。”苏墨风笑看着我,并不觉得我跟服务员的较劲给他丢脸,“或许这么说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但你却总能让人忘记烦恼。” “没有谁是永远开心的,也许你只看到我每天都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没看到我负重前行的时候。”我的笑容后面隐着过往的疼痛,历经了那些事,现在再大的事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等闲事。 “嗯。”苏墨风突然露出笑容,“不过以后你不会有那机会的。” 呃?啥米意思?我脑回路没转过弯,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笑得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暖和。 “那个,加拿大有什么好玩的吗?” “都那样,好山好水好寂寞。”苏墨风似想起某样东西,“对了,这个是送给你的。”说着就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拿到手里就能闻到一股如同玫瑰花般轻柔的淡雅香味。 “香水?”我不文盲,认得出几个字。 苏墨风点点头,“不知道该买什么给你,听说香水是最适合女人的。” 如果他知道我这辈子用过最贵最多的香水就是,不知会不会立马将我归入糙汉子那类。 不用香水的女人没有未来。这款香水的主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为了当一个有未来的接班人,我郑重地接过香水,并决定回去请教下蒋雯雯这香水是不是也直接抹在四肢上就可以了。 “其实昨天就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连夜赶一台手术。”苏墨风把糖包倒入咖啡,一直搅动小巧的金属勺子,浓黑的液体在他的缓缓搅动下一直打旋,苏墨风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他手指下弹奏出悠远的琴声。 不知这手拿着手术刀是什么样子。我跟着心里的想法,视线从他双手慢慢往上移,他低着眼看手中的咖啡杯,情绪似乎有点低落,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他温柔的双眼,此刻却不见一丝光芒。 “那是个小姑娘,出了车祸。肋骨、耻骨多处骨折,导致大出血。抢了十几个小时,最终还是抢不过死神的速度。她那么小,害怕得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还安慰她说别怕,叔叔在。结果……”苏墨风声音愈发沙哑,越说越低,说到后来他说不下去,手重重抹了下脸,“手术后,我一个人在小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不知为何,突然想来见见你,所以就来了。” 苏墨风露出一丝丝笑,好像个孩子一样,眼底里尽是求安慰的脆弱。我一时哑口无言,心里早已软了一大片。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枉然,生死能怎么安慰?除了自己人看开外,旁人无能为力。 “我以为医生已经见惯了生死,对这些习以为常。” “很多人都这么想,其实不然,医生比任何人都更看重生死。” “是吗?我可是把医生列为我绝不会与之相亲的三大职业之一。”等我发现自己说错话时,已经来不及闭嘴。 苏墨风闻言愣住了,“为什么?” 我忙喝一口奶,掩饰自己尴尬的情绪。“咳……那不啥嘛,怕自己有一天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苏墨风默了默,“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大学四年从未联系过我?” “你不也没联系我。”我脱口而出。 “我有。”苏墨风简单两个字犹如一颗大石头咚一声投入我的心湖,震得我整个人登时懵掉。 “有?什么时候?” 苏墨风这个时候却抿起嘴,脸色渐渐沉下去。 他好像在生气?我心里不安地猜测,不会生我的气吧?但我仔细回想过往几年,虽然说我当年跟老妈决绝地离开,但老妈始终放不下爸爸那边的亲戚们,时不时还会回去探望,毕竟房子空置太久不住人,没了人气家具容易腐朽,老妈请亲戚定期上门打扫,亲戚定期会把邮递员丢进门缝的信件和水电费单都邮给我们。我敢肯定,那些信件里并没有一封是来自加拿大国的苏墨风。 “你会不会寄错地址了?”我只想到这个可能性,毕竟我从未告知苏墨风我的住址,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到加拿大后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猜测是你写的,因为就你一个人跟我要了联系地址,于是回了信,对方承认她就是余沉,我们信件来往大概三次,我总感觉不太对劲,于是在一次回国活动时,约那个余沉出来见面。” 我听着听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心里的不安和猜测很快被验证了。果然是尤思丽。而苏墨风口中左一个余沉右一个余沉,语气的嘲讽毫不掩饰,难道他也发现了? “等我见到了那个人,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蠢。怎么会搞错人呢?明明笔迹不同,说话的语气也不同。” 我喉间一紧,咕噜吞了下口水,“其实……” “所以你跟我要地址,是给她的?” “呃,是的……” “是你让她冒充你写信给我,然后冒充你在大跟我见面。” “呃,是的……咦,不,不是!!”我猛地抬起头,大声否认道,“我完全不知道尤思丽会以我的名义跟你通信。” “尤思丽?哦,就是她?”苏墨风语气清冷。 “你不认识她?”我有点意外。 苏墨风摇摇头,“对此人并无印象。” 我冷汗直冒,高中时尤思丽一直跟在我身边,虽说没正式介绍给苏墨风,但正常人都会有点印象,更何况尤思丽好歹也算是个美女一枚。 “那个,她是我朋友,暗恋你多年,一直默默关注你。” “哦。” 哦?就这样? “你……后来跟她有无继续联系?” “没,还联系做什么?”苏墨风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而且她居然没你联系方式,你不是她朋友吗?” 我讪笑道:“算是吧。”只是最后友谊的小船因为他而翻了。 “我后来问了好几个同学,大家只知道你考到理工,我又问了马小薇和于天宇,他们都说大三之后再无见过你,没一个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才知道,我把你弄丢了。”苏墨风深深地看着,眼底里一片失落和自责,我无所遁形,在他眼球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我鼻子一酸,垂下眼,我想解释点什么,有一股冲动想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最终我只是把手紧紧握在杯子的把手上,杯子的纯奶扬起浅浅的涟漪,“我出了……” 就在我打算对苏墨风说出实情的时候,窗外响起砰砰的敲击声,我和苏墨风望过去,见到何家岩扬起手,咧起嘴冲我们打招呼。 我一下愣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何家岩推门而进,徐徐走到我们桌前,冲苏墨风一笑:“嗨,苏墨风,好久不见。” 四十二、两个男人的对话 自我读书以来,就目睹过不少两男争一女或者两女争一男的场景,虽然还没到撒泼打架的地步,但也能闻到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味。虽说一个人的爱情是顺其自然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来也没用,但自古人们只信奉幸福是争取来的,你不争取就落到别人口袋里。 当何家岩和苏墨风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居然有一种奇妙的错觉,我是不是成了那个被争抢的重点人物了? 我为自己这种想法略略羞耻一秒钟,抬眼看了看何家岩,又看了看苏墨风,苏墨风估摸还未认出何家岩来,也是,如此骚逼的何家岩跟当年那个英气十足的少年差得是有那么一点点远。 “他是……”我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把何家岩的名字说出来。 “何家岩,是好久未见。”苏墨风突然嘴角一弯,伸出手跟何家岩握了握,两个男人力量之手在我眼前晃了几晃。 未等我反应过来,何家岩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一只手放到我椅子后面,看起来好似环抱着我的肩膀,我不动声色往里靠了靠,用眼刀飞了他几下,他恍若不觉,跟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那位美女服务员看到何家岩,先是呆了呆,脸露惊喜,“你不是……” 何家岩早已习惯这种目光,对她笑笑,提醒她,“咖啡,谢谢。” 服务员看了看何家岩,看了看苏墨风,又看了看我,放到我身上的目光登时变得无比复杂。 “什么时候回的国?”何家岩首先开了口。 “大概半年前吧。” “算了算,我们高中居然是八年前的事了。”何家岩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腿更是架到另外一只腿上,显得桀骜不羁。 被何家岩一说,我跟着感慨起来,“八年过去了,就我一个人还在努力工作打拼生活,不像你们都已经在享受阶段。” “大家都在努力阶段,只是方向不同,程度不同而已。”苏墨风笑道。 “你回国一趟,我还未曾接过风,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去喝一杯?”何家岩对苏墨风发出邀请。 苏墨风眉头一扬,“嗯,地方你挑。” 我弱弱地冒出头来,“那我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两人就约上了? “你回家待着。” “我先送你回家。” 何家岩和苏墨风同时出声,随之一怔,互相看对方一眼。苏墨风首先站起身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呢外套,“我先送她回家。” 何家岩闻言,立马跟着站起身,我和苏墨风莫名地看他,他摊摊手,一脸坦然道:“反正我没事做,一起呗。” 好吧,这种三人行的情况实在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我只好装着鸵鸟一言不发,脖子缩到衣领里,躲避阵阵袭来的夜风。 苏墨风见状,眉头微皱,“下次出来别穿那么少,容易生病。” 何家岩瞅了瞅我的打扮,意味不明地笑道:“余沉,才几天不见,打扮品位倒提升得挺快嘛。” 我脸瞬间通红,更是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家里走去。 我沮丧地推开门,一把甩开外套躺倒沙发上,蒋雯雯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被人半路截胡了。”我郁闷地抓起一个抱枕,脸埋进去。 蒋雯雯眯起眼,“女的?” “男的。” “我擦,苏墨风居然是个?”蒋雯雯同情地看着我,伸出安慰的爪子。 我侧头躲过,“你瞎说什么呀,是高中同学,他们两约着喝酒去了。” “哎,你就这么让他跑了?干嘛不跟着去?” “我一个女的瞎掺和什么?”我有点生气道,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我当然也想跟着去窥伺两个男人会谈些什么,但苏墨风已出声送我回家,我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厚脸皮赖上他们。想及此,对何家岩的怨念又深了几分。 酒吧小包间里。 何家岩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肯定是余沉那小妮子骂我。”嘴边划过一抹笑,拿起酒瓶,熟稔地给对面那人的杯子里倒满淡红色的酒,而后端起自己的高脚杯,高高举起,“欢迎回国,我先干了。” 苏墨风交叠着双腿,前倾拿起倒满酒的杯子,对何家岩举了举,跟着仰头喝光。 “这次回来多久?”何家岩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到苏墨风跟前,苏墨风手摆了摆,表示不抽烟,何家岩也不勉强,自己拿出一根,夹在手上,点燃抽起来。 “不打算出去了,就留在这。” 苏墨风闻到飘过来的烟味,微微蹙了蹙眉,何家岩敏感地察觉到,歉意笑了,“不好意思,犯烟瘾。”说着就掐灭了烟头。 苏墨风点点头,并不阻止。 “你约我来,不仅仅是为了接风吧。”苏墨风心里明白,他跟何家岩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程度,何家岩不过是寻个借口支开余沉约他单独见个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不需要费口舌。”何家岩看着对面那个笑起来总是温温和和的男人,心情却不太愉悦。他一下飞机就催马叔闯了几个红灯直奔余沉住所,结果却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漫步在夜路上,他不得不按捺心中窜出来的怒火,很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尽管马叔很不赞同他这个行为,一旦被狗仔队拍到,他真的有口也说不清,更危险的是还可能会连累到余沉。 等他看清楚那个男人居然是苏墨风时,终于还是忍不住露了面,并且厚着脸皮把苏墨风单独约了出来。 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跟苏墨风谈谈。 “就想跟你聊一些陈年旧事。”何家岩手指一圈又一圈地在桌上画着,苏墨风扫了一眼,微微笑起来,“我可想不出我跟你有什么旧事可聊。” 不同班,不同圈子,唯一的交叉点就是打过几次篮球赛。 何家岩置若罔闻,继续娓娓说道:“高考后我出了点事,咳,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所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嘛。哦,可能你还不知道,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就是高中时人称一枝梅的韩屋楼楼主。” 四十三、这么笨的女生 苏墨风闻言,淡淡哦了声,一脸我没听说过的表情。 何家岩眉头一抽,稳了稳情绪,算了,不纠结这些细节。 “我们跟隔壁的陈家派一直有罅隙,不过当地派出所所长曾经出面警告过,两边人一直保持表面的和平,偶尔小打小闹是有的,都是一些兄弟手痒,挠挠皮肉而已。高考前我这不又换了个女友,现在想来,也是我疏忽了,郭大那种人能介绍什么好货色,那女的居然是陈耀明那厮用过的女人,我都没叫嚣,那小子居然跑到学校堵我,被我痛揍了一顿,后来我觉得太晦气,就甩了那女的。那女的跑到陈耀明面前哭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陈耀明那家伙找了一大帮兄弟在放学路上搞偷袭,幸好我当时身边刚好有几个兄弟挡着,大家都拿了家伙,两边都挂了彩。我这不啥,人少力量弱,要不是我方拼死抵抗,我估计早已壮烈牺牲了。” 对何家岩这种夸大其词,苏墨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那天记得差不多要公布高考成绩,他妈的我刚得知成绩心情正好,忽然在路上遇到这伏击,整个人就懵逼了。陈耀明八成是故意挑着这时间点来闹事,新仇旧恨都往我身上撒来,他手里拿着匕首,我身上被划了几刀,疼得要命,不过他也不好受,被我踹了几下脑袋,人都在打圈,我觉得差不多就收了吧,没成想那货居然从背后捅了我一刀。” 苏墨风安静地听着,尽管何家岩说得惊心动魄,但他还并未听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耀明那次绝对是准备下狠手,高一一次群殴时,我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在床上躺了个把月,他老早就想报仇,所以掏出匕首直直就准备往我肚子捅来,如果那一刀被他捅到,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机会坐在这里跟你聊这些事。我没想过会有人冲出来,我参加那么多次斗殴,路人无一不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哪有人敢上前劝架,更别说像傻子一样救人了。” “我察觉到不对劲时,转过身却看到陈耀明被个傻逼撞了出去,刀子没插到我身上来,却不小心划破那傻逼的手臂。” 何家岩说到这里,停了停,苏墨风也不禁皱起了眉,看向何家岩。何家岩对他微微一笑,“没错,那个傻逼就是余沉。”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笨的女生,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跑出来救人,结果陈耀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计划竟然被个女生搞砸了,恼羞成怒地想刮她一巴掌,说实话,余沉在我印象中算不得淑女一派,但也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她会冲出来帮我挡一刀已经出乎我意料之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我惊讶不已,她撒丫一脚躲过陈耀明的手,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往陈耀明身上砸,我听到里面的书啊文具盒啊啪啦啪啦往陈耀明身上砸,砸得可用力,把那厮打得龇牙咧嘴。陈耀明慌乱之中抢走她的书包,她又脱下鞋子往他脑子拍,陈耀明一世英名可算是毁在余沉手上了。那场面不知多滑稽,我在旁捂住肚子大笑,笑得伤口发疼也继续笑。我何家岩在道上混了那么久,生平第一次被个弱女子以这种方式保护着,那感觉……真他妈的还不赖。” “后来警察来了,陈耀明被抓去关所里接受几天教育,我因为是受害者,又跟所长有那么一点交情,躲过一劫。事情基本就这么完美地解决了。余沉看到我身上的伤,臭骂了我一顿,我又不是没受过伤,火拼枪战都经历过,那点外伤真的不放在心上。但不知道为何,那次看到她横眉怒目地指着我大骂,我居然觉得很开心,我就乐颠乐颠地一边被骂一边被拽去医院敷药。” 何家岩慢慢陷入了当年的回忆,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苏墨风却不觉得好玩,他的手始终把玩着酒杯,酒水跟着他手的节奏慢慢地转了几个圈,酒色变幻不停,一如他的脸色。 “听说你那天出国,余沉本来是打算去送行,不过被我耽误了。我代她向你道个歉。”何家岩说完,仰头干了一杯。 苏墨风眸色深了几许,一股说不出的威压在他身上慢慢凝聚,“这点小事无需道歉,更何况,你没立场代表她。” “有没有立场,可不是你说了算。”何家岩扬起唇角。 苏墨风默了几秒,“你知道余沉过去五年去了哪里吗?”他跟余沉是八年前就没了联系,但论起余沉的失踪,应该是从她大三时开始算起。他经过多方打听,大家都说大三后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何家岩摇摇头,“她突然休了学,我当时以为是被我吓跑的,后来反复想了下,应该不是。” 说着,何家岩瞅了一眼苏墨风,却不想说出他心中所猜,他不傻,早就猜出当年被拒绝跟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有关系。 苏墨风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他侧头似在思索什么,忽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时间很晚了,我还是先告辞。今晚多谢你,下次有机会再回请。” 何家岩早就料到苏墨风这举动,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原位,“那不送。” 苏墨风站起身,往门口处走去,手搭在门把上,忽地冷冷说了句,“恕我直言,你那时既无能力保护她,就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她涉险,你应该庆幸她无大碍。” 说完这话,苏墨风打开门大步离开。 何家岩怔忪地望着敞开的门,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自心里头升起,他咒骂了声“草”,大口灌下最后一口酒,跟着离去,躲在暗处的马叔随即快步跟上他,边走边警惕地四下张望,提防被偷拍。 四十四、新人 这天早上,我急匆匆下了的士,的士司机在后面叫道:“哎哎哎,你还没给钱。” 哎呀,还真是,忘了给钱! 我又手忙脚乱从拎包里拿出钱包,拿出元塞到司机手里,“司机大哥,多谢你亡命追车,幸好没迟到,这钱不用找了!” 说完就奔往公司旁边的早餐店,早餐店里头熙熙攘攘挤满了赶工的白领们,我也是其中一员。 都怪蒋雯雯昨晚硬拉着我看什么真爱至上的电影,看完之后两个人感慨了半宿,以至于今早忘了定闹钟。蒋雯雯的老板出差,她无所谓。但我不同,昨天下午下班前,曹平平就提醒我今天得早点到公司,有任务安排。结果我居然睡过头,我可以想象曹平平叉着腰站在门口好像门神一样等我上刑的画面了。 这么一想,我叠声催促正在忙碌收钱的老板:“蔡叔,能不能快点呀,我就要被老板削头了!” 蔡叔爱莫能助地摊开手,“个个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我也很想帮你,但还是得排队慢慢等。要不你先点餐,待会偷溜下来拿早餐?” 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我冲蔡叔狡黠一笑:“还是蔡叔法子多,我先给钱,待会抽空下来拿。” 等我打开钱包,却尴尬了,!居然没钱了!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欲哭无泪,老妈老早就批判我的坏习惯,钱包里放的现金永远不超过元,这点钱在一线城市不到一天就能花个精光,只是我怕放的钱越多越会养成我花钱如流水的习惯,所以强迫性让自己少花钱的方法就是身上少带现金,加上现在都流行电子支付,我用现金的机会更少,更是懒得取现金。 这下好了,我怎么都没好意思跟蔡叔说没钱,万一他说一句“你连十块钱都不给我”,我真的要遁地去了。 “呃,蔡叔,这里可以微信支付吗?” “微信?那是啥玩意?”年逾七十的蔡叔凑近我,表示没听清楚。 我马上放弃电子支付的想法,准备厚脸皮跟蔡叔说待会下来拿早餐时再给钱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手里抓着一张钞票,“老板,这位小姐的早餐费我来给。” 咦?我疑惑地转过头,一个白皙秀气的男孩正对我投以善意的笑。 他是在帮我给钱吗? 我往他周围看了看,貌似就我一个雌性动物,那应该是说我吧? “你好,你是现代杂志的员工吧?”他指了指我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大方问道。 我点点头。 “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员工,许志新。”这名小男生因为肤色白,看起来也就出头,说话倒礼貌得很。 不错嘛,挺会来事。我心里赞道,还没报到呢,就懂得讨好老员工了。我道了声谢,从柜台上拿了包子和豆浆,出于礼貌,还是等等许同学一起进公司吧。 许志新走出店门口,发现我在等他,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忙加快脚步,走到我面前,“前辈,你在等我吗?” “嗯,一起走吧。”我一边吃包子一边加快脚步,“要快点哦,不然就迟到了。” 许志新颔首,跟了上来。 “你的早餐呢?” “放在书包里。” 许志新背了一个大大的书包,一看就知道是稚气未脱的新人,我噗嗤一下笑了,“哎,你这书包可是初入职场的毕业生的标配啊。” 许志新耳朵染上一抹红,“习惯了,明儿再去买新的。” “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你去到公司没时间吃早餐,而且领导不准员工在办公室吃东西,建议你现在吃啊,不然待会新人自我介绍时肚子咕噜噜响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笑眯眯地啃着肉包子,见他有点拘束的样子,有意调侃他,“问你个成语,咬着包子蹲厕所,是啥?” “包你满意?” 我一口包子喷出来,“你这答案比我的更劲爆,有前途啊小伙子。” “答案是什么?” “含苞待放。” 许志新愣了愣,回过神来就笑了,“前辈真会说笑。” “别叫我前辈,叫我小沉,不准喊姐,谁喊我姐,我就叫他孙子。” “好的,小沉。” 这个许志新给人感觉挺老实,曹平平之前说可以让我来挑选新人,不如就他。 曹平平早已在我座位上等候多时,他不耐烦地抬手看表,见到我姗姗来迟,果然叉起腰就要开训,闻到我身上的包子味,忙躲远几步,“你又吃楼下那家包子了。” “这不为了赶来见您,没时间吃早餐,只能将就楼下那家。” 曹平平非常讨厌蔡叔做的肉包子,他憎恨一切重口味的东西,一样东西吃到嘴里只要留下一丝异味,都会被他列为黑暗料理。而蔡叔最爱在他家的包子里添加葱蒜这些配菜,别人吃起来特别香,但对曹平平来说,那包子有毒。他第一次吃就在厕所足足漱了半小时的口,之后再不光顾,更是反对我们吃他家的包子。 曹平平瞪我一眼,返回自己办公桌上翻了翻抽屉,拿出一包口香糖,“赶紧吃。” “遵命。”我觍着脸收下,自己吃了一块,剩下的丢给跟在我身后不吭声的许志新。 曹平平这才发现许志新,“这谁?”语气之差,就差直接说闲杂人等,禁止带入公司。 “今天不是新人报到嘛,这是新人之一,许志新。” 许志新走前一步,跟曹平平中规中矩打个招呼,“您好,我叫许志新,请多多指教。” 曹平平脸色一缓,指了指里间,“嗯,新人要去人力那边签个到。余沉,你跟我来一趟。” 我屁颠屁颠跟着曹平平来到小会议室,才刚坐下,曹平平倏地换了一张认真脸,“我昨天向总编推荐你担任编辑部高级编辑。” “啊?那不是秦美美的饭碗吗?”跟秦美美抢饭碗,我不是嫌命长? “你笨呐?现在那个饭碗有写明,只供秦美美所有吗?” “那倒没……”但系统已经默认了啊。 “你就这心态不好,缺乏上进心,什么都随随意意,人生短短七八十年,能这样随随意意吗?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可以力争上游,也这样随随意意?”曹平平梳得服帖又光滑的发型在白炽灯下闪闪发亮,我闪了闪神,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心里头一阵暖意,曹平平虽然说嘴毒了些,但心到底是为我好的。 “曹编辑教育得是,我听您的。”我乖乖道。 曹平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待会写份自我推荐给我,我给总编。” 我长长哦了一声,自我推荐,不就吹牛嘛,这对我来说还算是小菜一碟。当年出来找工作,到处参加宣讲会和招聘会,劣质高跟鞋不知道磨破了我多少脚皮,普通话、白话和英语自我介绍早就说得能倒背如流三百回,就是通通卡在初面就没了下文,搞得我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长得太过上不得台面,以致于在这个颜值至上的社会找不到立足之地。后来,小凡哥听了我的悲惨遭遇,在我哭诉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他看到我的简历,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经过他的修正,把所有班级的经验都改成了学校为主导,把经验里自己起的作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直接写上:如果没有我,这个活动连个屁都不是。我很不安地拿着修订版的简历重上战场,结果直接就被这家杂志社招了进来。最后我得出个结论:在我水平线以上的颜值基础上,适当懂得吹嘘自我这点非常特别不能再重要。 这个时候,曹平平透过玻璃门看到许志新从人力部走出来,他抬抬下巴,“那么快就勾搭上新人了?” “嗨,在楼下买早餐时认识的。” 曹平平皱起眉,办公室又多一个爱吃蔡叔包子的同事,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喜事。“你是不是决定带他?” 我可有可无地摊摊手,“反正其他人我也不认识,不如带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你啊,心性还是过于单纯。” 曹平平留下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就推门出去了。 本来坐在我们办公室门口处沙发上等候的许志新看到我走出会议室,笑着迎上来,“前……小沉!” “已经跟人力报到了吧?”得到许志新的肯定后,我示意他跟在我后面,我带他来到办公室最后一排第一个座位,“这是你的办公位,这段时间由我来带你,请多指教。” 许志新惊喜地再三确认:“真的?我以后就跟着你干活了,小沉!” 看到他高兴的样子,我跟着心情也变好,“好了,我待会给一些资料你看看,你这两天先消化一下。” “什么时候带我出去采访名人?”许志新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果然是新人,想法真是天真。 “你现在是新人,咱们先从基本的开始好吗?等你经验足够了,自然就会有专访素材给你去做。”我好脾气道。 许志新露出失望之色,兴致登时减了一半。 我好气又好笑,“骚年,切记眼高手低啊,简单的事都还没开始做,就想着做大事了?” “知道了,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吧。” 还好是个听劝的,我心里暗暗庆幸。如果是个难控制的问题青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个爱讲大道理的人,更不想要动武……呃,说错,是强迫人干活。 四十五、美味的酸菜鱼 下班后,我跟许志新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出办公大楼。 “小沉,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请你!”许志新发出邀请。 我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还得回去赶材料呢,明天一大早还要开会用。” 许志新也不强求,“那我先走了。拜拜。” 跟许志新挥别后,我开始思考今晚得吃什么。不是我排斥许志新,而是我这个人吃饭有个习惯,不跟陌生人一起用餐,除非是不得已的应酬。我不算是个会交际的人,跟陌生人吃饭,我会特别拘束,就算是大龙虾放在我面前,我也食不知髓。而今晚我特别饿,我想要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而不是坐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小男生面前装淑女吃得半饱不死的。 我想了半天,鼻尖突然嗅到一丝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酸酸辣辣的味道。 啊,水煮鱼! 我想起那位可爱的台湾老板,距离上次吃闭门羹已经差不多好几个月时间,如今是深冬,正适合吃那种火辣辣的大菜。 一想到那酸溜溜的酸菜和辣乎乎的汤底,还有滑溜的鱼片,我立马食指大动,口水四溢,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那店门口。 好在上次苏墨风带我去时,我暗暗认了下那几条四横八竖错综复杂的小巷子,这次应该不会迷路。这么一想,我拦了辆的士,直奔目的地。 车在大路口停下,我下了车四下张望,细细辨认下方向,果断地朝东走去。根据印象穿过几条巷子,路过几户正在炒菜炒得乒乒乓乓的人家,总算是顺利到达那熟悉的店门口。 这次店门敞开,门口摆了几张简易的小圆桌,基本坐满了人。 “老板,还有空位吗?”负责招呼客人的不再是那位笑容可掬的台湾男人,而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四川话,“有空位咧,妹崽,在门口那,你等会啊,我帮你把桌子往里移,不会吹到风。” 我忙道声谢,帮她一起搬桌子。我猜她应该是台湾男人口中的老婆,就跟她攀扯道:“老板娘,生意可真好。” “好啥好,小本生意就这样。”老板娘爽直一笑,“妹崽一个人噻?” “嗯。”我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好咧。”老板娘说罢就拿出一副碗筷放到我面前,“今天刚好有腌好的萝卜,送给你一碟尝尝味道。” “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端出一碟腌萝卜,说水煮鱼还得再等几分钟,而后就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我看着老板娘在店里头忙碌的身影,她跟客人聊天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高高的马尾随着身体的节奏跳跃着,我内心不由暗暗羡慕她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我也能自己开一家食肆就好了,到时候想开门就开门,想休息就关店,任性的时候就把店甩给手下人管理,自己周游世界去。 就在我托腮幻想得正欢乐的时候,老板娘稍微拔高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哎呀,这不贵客吗,好久没见到你了,老莫都念过好几次呢!” 谁呀。我好奇地转过身望去,而那位来客本来正跟老板娘说着话,察觉到我的动作,自然反应地朝我这边看来。 于是我跟苏墨风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发生碰撞。 “你怎么也来了?”两人同时问道。 一说完,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笑起来。 老板娘瞅瞅苏墨风,又回头瞅瞅我,惊讶道:“原来你们认识。” 苏墨风大步走过来,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让老板娘加多一副碗筷,笑着问我:“不介意我坐下吧?” “你都坐下了,我能不同意嘛?”我眼神里写满了虚伪多余做作几个字。 老板娘屁颠屁颠拿多一副碗筷过来,“妹崽哟,你刚还说一个人,是不是跟苏先生吵架,让人家跑来这里找人哟?听姨一声劝,苏先生可是我开店以来见过最礼貌最绅士的男人,比寻常男人好多了,可别总闹别扭哦。” 我一阵窘意,待听到老板娘说了两个最,嘴巴一抿,差点笑出声来。苏墨风难得害羞了,忙阻止老板娘继续说下去,“老板娘,可别再夸了,万一莫老板听到您这番话,以后真会拿扫把把我赶出门。” “老莫他敢?”老板娘柳眉倒竖,叉起腰道,“哼,那懒货,这两天说腰疼,想待家里休息,让老娘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今天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正说间,后面桌的客人喊了声老板娘买单,老板娘又急急过去招呼了。 “看到老板娘生活丰富多彩无忧无虑的样子,搞得我也想开个店服务大众了。”我把腌萝卜推到桌子中央,大方地请苏墨风也品尝品尝。 “哦?你居然想开店?开什么店?”苏墨风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 “当然是吃的。”我腰板一挺,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那么几分自信的,“中国人以食为天,开食肆准没错,人衣食住行,食居第二,可见吃这件事是多么重要。” 苏墨风想起我之前做的那顿饭,点点头,为我的厨艺默默点个赞,“想法很好,但你受得了苦么?” “不就守在门口等客来,很辛苦吗?” 苏墨风低声笑了,眼睛里熠熠发光,那灿烂的光眨巴着,仿佛在对我说:“你很天真。” “做饮食想赚钱的话,早上四五点得起床准备食材,晚上要营业到半夜,除去收拾、回家路途和洗澡吃饭这些时间,你算算还有多少休息时间?你一个人开饭馆,就是个小小的管理层人员了,你得管算账、招聘、营销,还有维持好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除去这些,在我们国家,很多职业都需要跟政府打交道,不要以为做私人生意就可以任意而为,你需要办理工商证、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这些与政府,永远是官和商讲不清楚小心翼翼的关系。至于其他,我相信还有很多琐碎需要打理的事,绝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任何职业都是。”苏墨风说得有条有理,每一句话像一把把刀咻咻咻地飞过来,组合成“你就是太天真”几个字。 我张了张嘴巴,半天没吭声,等他说完才闷闷说了一句:“好吧,梦想都被你扑灭了。” “我只是告诉你可行性,当然,你可以继续保持梦想,或许你能找到另外一条更简单的路。” “算了,我还是适合当个安分的食客。” 水煮鱼总算上了桌,苏墨风脱掉外套搁在椅背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挽起衣袖,动作慢条斯理,显得优雅闲适。他头顶上的细发有一绺微微翘起,在风中轻轻地摇曳。 我一双筷子定在空中半天,直到周围响起一阵喧哗,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筷子,低头咳了声。 苏墨风拿起筷子,悠悠然从汤里夹出一块鱼肉和酸菜,放到我的碗里,“吃多点。”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饿。” “……” 咕噜咕噜,像是支持苏墨风的话,我不争气的肚子奏起了交响乐,还带起伏那种。 苏墨风一时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我更是憋红了脸,闷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让你叫,让你叫,堵住你的嘴! 四十六、初带新人 不得不说,许志新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至少比当时的我强多了。很多时候,做媒体这行,有些话不方便明着说,每个行业多多少少都有潜规则,我只是提点一两句,他立马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 跟着我跑了几次采访,过没几个星期,他已经能独立提供一份完美的采访提纲,想出提问的问题也别具特色,能挖掘到不一样的点,换句话来说,他非常适合做采访这行。 曹平平也发觉到这点,所以很快就让我在最近一次专题采访中带上他。 这次采访的是一位商界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这位企业家的奋斗史足够写成一本厚厚的屌丝逆袭史,农村出身,白手起家,父亲早逝,母亲在他还小的时候向生产队申请领养一头牛,结果被觊觎,牛被偷了,母亲在大雨夜里为了找回牛滑入河里被淹死。这位企业家当时只有六岁,为了生活在舅父的公司当过泡茶扫地的小学徒,在茶楼端过盘子,后来一次机缘巧合在垃圾堆里捡到一部还可以用的相机,本来是捡来耍耍,被街边的照相馆启发,就拿着相机到处给人照相,,没成想居然赚了不少钱,一年有元的收入,后来就开了第一家照相馆。再后来用开照相馆的钱转行做了其他生意,如今已经是唐氏集团的董事长。 我把唐董事长的资料细细看一遍后,复印了同样的资料给许志新,交代他:“做专题采访,最重要的案前工作就是了解你的采访对象,了解他的喜好、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等等,用你的全力去搜集资料,把他当你的追求对象来了解,知不知道?” 许志新点点头,翻了翻资料,好奇问我:“小沉,采访这些名人,你会不会张?” “刚开始张,每个新人都会这样,后来习惯了,就没啥感觉。你想啊,他们虽然很有钱,也很有权,但是也要吃喝拉撒,这不跟我们一样嘛。他们用他们的方式赚钱,我们用我们的路子赚钱,虽然一个是大钱一个是小钱,但我觉得我跟他们是平等的,都是用自己的双手双脚打拼生活,没啥必要紧张。” “你真看得开。” “反正呐,这段时间我就把这位唐董事长当做我的未来男朋友来研究咯。” “像小沉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还会单身呢?”许志新声音没控制住,突然拔高起来。 我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斥道:“要死啦你,说得那么大声!俗话说得好,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小沉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帮你留意一下我身边有没有这种人。”许志新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认真想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他正安静地整理自己的衣袖,放在他面前的是一盆香喷喷的水煮鱼……我忙停止幻想,挥了挥手,想挥走那抹身影。 “我只想找个有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的好男人。”我邪邪笑道。 “好男人?”许志新作思索状。 “好男人嘛,要么是上半身被认可,要么是被认可。”说完我仰头大笑,看着许志新微微泛红的耳根,觉得甚是单纯好。 难怪蒋雯雯之前说,人生乐趣之一就是纯情小鸭鸭。 完了完了,本来还挺正经乖巧的我怎么变得这么龌龊猥琐了?肯定是蒋雯雯那厮传染过来的! 我心安理得把原因推到蒋雯雯身上。 很快就到周一,我和许志新全副武装来到唐氏集团的高楼下。 “准备得怎样?”我问许志新,见他一副轻松模样,应该还是做了充分工作。 “嗯,还行。反正第一次,多听多看多记。” 我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在会议室静坐了半刻钟,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位笑起来和蔼可亲的秃顶大叔,跟我资料上那位头发茂盛板着脸的大叔相差甚远,唯一能让我认出他是唐董事长唐正风就是他鼻翼那颗黑痣。 为了不耽误采访对象的时间,彼此寒暄后我们很快就进入主题。因为案前工作做得足够,采访过程很顺利,唐正风很多事情已经忘记,被我们一提醒才想起,很惊讶道:“这么久远的小事你们怎么知道?” 我和许志新对视笑笑,“这只是基本的职业习惯。” 唐正风赞赏地露出笑容,“不错不错。” 唐正风很满意,说了很多有趣的事,这大大满足了我们这些媒体人的需求,对于唐董事长这种高度配合的态度,我大大点了个赞。 临走前,许志新突然掏出手机,笑着问唐正风:“唐董,您有没有微信,可以加下您吗?” 我和唐正风随之一愣,许志新却毫不察觉,举着手机等待唐正风的回应。唐正风眼底划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他瞅了我一眼,摆起笑脸应道:“我一般用微信来做生意,很少私人联系。”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加许志新为好友。 许志新表情微微一滞,倒没太在意,很快就调整过来,“我明白了,多谢唐董!” 我一路沉默,直到走出唐氏集团大楼的门口,许志新跟在我身后,跟着我的步伐急急走了出来,“小沉,怎么走得这么快?” 我急转过身,盯着他,语气变得严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许志新一脸迷茫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跟唐正风要微信?”且不说这种行为的突兀,他作为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就不应该越过我找客户做出这种行为。这些社会名人本身就对生人有天生的警惕感,而许志新这样难免容易让人有其他想法。 “我就想跟他做个朋友而已。”许志新不以为意地摊开手,“我们平时加微信好友不都这样吗?” 我为之气结,厉声道:“他是客户!你应该把握好这个分寸!” “哦,好吧,下次我会注意的了。”许志新很果断认下这个错,态度干脆,又让人挑不出错来,我刚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如同砸到一块软绵绵的豆腐上,更是让我郁闷不已。 正当我教训许志新的时候,一个女孩跟我们擦肩而过,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空气还未散去,又蹭蹭蹭地倒退几步,停在我们面前,“咦,是你?” 我看着眼前直直盯着我,貌似认出我的女孩,一头雾水,我见过这个女孩子吗?貌似我的朋友中没有年纪这么小的。 就在我一片迷茫的时候,女孩主动介绍自己:“你忘记我啦?那天有人偷你钱包,我还跟那个小偷吵起来,被我妈给拦住了。” 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啊,原来是你,唐雨!” 唐雨笑得眉眼弯弯,“你还记得我名字,不错嘛。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办点事,这就准备回去了。” 唐雨见我准备抬步离开,叫住我,“咱们这么有缘,不如加微信认识一下呗。” 我爽快答应了,掏出手机加了她好友。 待唐雨离开后,我回头找许志新,却发现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只是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又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犀利的光芒。 “怎么了?” “小沉,你不是不认识她吧?” “我认识她啊,唐雨嘛,刚不是说了吗?” “唐正风有个独女,就叫唐雨,肯定是她!” 被许志新一提醒,我才记起资料上貌似是有这个记录。 “哦,就算她是唐正风的女儿又怎么了?”今天的许志新有点奇怪,跟平常不太一样。我想起曹平平说的那句话,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难不成我真的太单纯了? 许志新马上觍着脸凑上前来,“小沉,要不你把她微信给我,我也加她为好友。” “……” 回到公司,我私下里找到曹平平,提出个要求:“我能不能换个人?” “怎么了?许志新不挺好的嘛?你平时不总夸他聪明能干,人又来事。”曹平平拿腔拿调道。 “曹编辑,我错了,还是您慧眼识英雄呀。” 曹平平哼了我一句,“你也不蠢,现在还知道自己哪里错。像许志新这种人,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 “我就忍他急功近利这点。”我实话实说。 “急功近利也没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这特点,得看这个人的人品,是怎么去急功,怎么去近利。”曹平平道。 “好吧,反正我觉得他的方式我不太能够接受。”我耸耸肩。 “所以我才觉得他可能更适合跟着你,可以磨练你心智。人在江湖漂,什么人都会遇到,你喜欢的人讨厌的人看不起的人敬仰的人,你不能只挑好的相处,你得学会怎么去跟自己不喜欢的那一类人相处。”曹平平语重心长道。 我的肩膀一下垂下来,“唉,做人怎么这么难啊,我想做个单纯的人!” “有这个想法说明你还是很单纯。”曹平平斜我一眼,“好了,去干活吧,采访稿赶紧出,我这边还等着审。” “遵命!” 四十七、改掉蹲点的习惯 公交车旁一个简陋的煎饼铺孤零零地靠在报亭旁边,卖煎饼的是一个老伯,满发苍白,乍看年纪很大,但摊起煎饼来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练又利落。舀一勺调制好的面糊倒在煎饼锅上,一把刮板左右两边画几下,一张漂亮的饼薄薄展开,打个蛋到饼中央,再用刮板均匀刮开,等上十几秒,左右手各执两把小铲子,把煎饼翻个面,铲子顺着煎饼锅沿铲几下煎饼,确定蛋熟之后,抄手抹上一层自制酱料,再撒上葱花、萝卜干、脆饼和生菜,再上下左右把脆饼和生菜包成一个正方形的饼,完美的煎饼就此大功告成。 我平日最爱吃煎饼,上大学时甚至连续一个月的晚餐就吃两个煎饼果腹,吃得心满意足。小丽曾取笑我干脆嫁个摊煎饼的得了,我觉得还不如自己学会做煎饼,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可惜直到现在,我依然没学会摊煎饼。 庆幸的是,煎饼摊位如同全国连锁的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一样,基本都能碰上,正所谓流水的打工者,铁打的煎饼摊。而每碰上煎饼摊,总能轻易勾起我的学生情结。 下了班,早已饥肠辘辘的我直直冲往煎饼铺,伸出两根手指:“我要两个。” 摊煎饼的老伯早就认识我,我还未走到铺门口,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好工具。 “今天加班啦,比以前迟了点。” “路上塞车呢,我都差点饿晕在地铁上了。”我一脸饥饿的模样搞得老伯哭笑不得。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真是大。”老伯一边快手地摊起煎饼一边摇头叹道。 “可不是,我都出来工作四年,如今连个厕所还买不起。”想到老妈提起我买房时那满脸鄙视的神情,连亲妈都不对我抱有希望了,更别说我自己。 “市的楼价高得吓人呐。” “我要是像小狗那样就好了,想要哪块地盘,直接抬脚往四个角落嘘嘘。”我本来想说撒泡尿,考虑到在老伯眼中我一直是个听话的淑女的乖巧的好女孩,还是改口继续保持好形象。 老伯被我逗得乐呵乐呵的,放脆饼的时候大方地给多了两块。 “谢谢伯伯。”我嘴巴甜甜道。 我啃着煎饼穿过小区中央的小湖,差不多要到自己那栋楼下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猫在门口。 我们的小区属于旧式楼盘,住在里面的基本都是本地人,治安相对来说还算可以,保安配备的人手不足,唯一两个保安每天都躲在保安室里看报纸。是以那人三番两次潜入小区都无人阻拦。 咔嚓一声,我咬下一口煎饼,心里郁闷,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蹲人门口的习惯? 我吞下最后一口煎饼,嘴里还回味煎饼那股浓浓的香味,凑上前,蹲到还趴在绿化草丛上伸头往里头张望的某人旁边:“哎,有什么重大发现?” 某人头也不回,下意识回了句:“还没看到人,可能还没……靠,怎么是你,吓死人啊?!” 我缓缓站起身,油腻的手往他身上那件看起来非常昂贵的外套上拍了拍,“我都没告你跟踪人,你还好意思反咬我一口?” 何家岩面露一丝窘色,随后立马恢复,他一脸无辜:“我哪有跟踪你,不方便去你公司,只能在这里候着你了。” “说吧,什么事。”我已经懒得提醒他这世界上还有微信、短信和电话三种东西。 “有爆炸性消息。”何家岩咧开两边嘴角,笑嘻嘻道。 却不继续往下说,而是两眼闪亮亮地看着我。 “哦,那你安心在原地自我摧毁吧。”跟我玩神秘,嫩着。 我说罢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作势要回家。 何家岩忙拉住我,“开个玩笑还不给。我直接说还不行,齐妮回国了!” 我脚步一滞,“哦,跟我何关?” “我听说这次她的回国是准备跟苏墨风订婚。”何家岩言语淡淡道。 我收回脚步,盯了何家岩半晌,突然笑起来,“所以?” “所以?”何家岩撒开我的手肘,眼睛微微眯起,“余沉,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苏墨风这种人背后的家族压力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你根本就不适合他!” “嗯,这个我知道。”我吸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揪痛,“像我这种没才没貌没钱没权没品位没能力的女孩子,怎么敢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 说到后面,我嘲讽地敛了敛神,换上轻松的表情,“你以后别再在我家门口蹲了,堂堂大明星蹲在这当狗仔队,而且你家马叔还躲在大树背后盯梢,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你是资本家,我可看不下去。” 何家岩呆呆地看着我渐渐通红的双眼,却强迫自己扬起笑说出那番话。 他哑声道:“余沉,其实我……” “嗯?” 之前几次见到何家岩,他都戴着鸭舌帽和一副黑框眼镜,竖得高高的衣领和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挡住了他一半的脸,加上当时是晚上,行人少,偶尔路过的人也没留意到这位高高的男子会是电视上光芒四射的。但今日许是觉得停留时间不长,他就穿了一件帽衫,随意戴了顶帽子,看多几眼还是能看出七八分的影子。 估计是我真的有乌鸦嘴的潜质,刚闪过这念头,事儿就来了。 “?那不是?”路过的买菜阿姨非常激动地走上前几步,高声叫道。 像我妈我舅母这个年纪的大妈,因为长年奋斗在跳楼大甩卖和特价商品的第一现场,音量早已锻炼得雄浑透亮,嚎一嗓子,整条街都震三震。 前后左右方圆十米内的人立马在两秒钟时间内接收到音波,听到的名字,耳朵蹭地竖起来,立刻朝我们这边看过来。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想把何家岩这个人高一米八几的大家伙一个锤子锤飞,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何家岩顿觉不妙,他冲我使个眼色,往马叔的方向看过去,马叔不亏是跟了他多年的助手,立马领会到意思,快步走向停在小区门口的车。 眼见那些七大姑六大姨们就要飞扑上来,我灵机一动,一把揪住何家岩的耳朵,大声骂道:“你这不听话的弟弟,让你瞎跑!都岁了,还整天只知道打机,就差把自己打成基!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找个妹子愿意跟你出来见个面,你倒好,居然给我尿遁!你说说你长这么好皮相有个屁用,居然被个胖妹子吓得跑出来,快给我回去好好道歉!” 我骂骂咧咧地“拎”起何家岩,伺机寻找破出重围的路线。 何家岩也是个反应快的,马上挤眉弄眼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蔫样:“姐,我的亲姐,你放开我,哎哟,好痛啊。我跟你回去就是啦。” 何家岩捂住脸,作势要哭,趴在我的肩膀上一抽一抽的,暗暗低声警告我:“余沉,有你的!” 我嘿嘿一声,手抚了抚他的头,“乖,别哭啊,人家胖是胖了点,但也不至于压扁你嘛。你这么娘巴兮兮的,找个威武雄壮的套马滴汉子……我呸,妹子也不错嘛。” 说完我憋了好大的劲才没有笑出声来。 买菜阿姨疑惑地瞅了瞅我们两个,努力想看清楚何家岩的脸,可惜何家岩整张脸都埋到我肩上,加上我的手挡着,她只能看个后脑勺。她看了半天戏,同情地摇摇头:“哎,这年头,小白脸也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我都操碎了心。”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架住何家岩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把他掩护到车前,拍了拍他的背,“喂,到了。” 何家岩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脖颈处,引起丝丝痒意。我别扭地缩了缩肩膀,一手推开他的头:“我靠,你非礼啊!” 何家岩这才慢慢起身,低低笑起来,“你刚才这么损我,我可是拼命配合,我不吃点本回来怎么行。” 这小子眼神不太对劲啊,怎么有点色眯眯的? 我不由打了个冷战,紧了紧领口,脖子处还有点飕飕的凉意,略微不自在地咕哝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生的急智。” 跟明星呆在一起,风险实在太大。一把火燃烧起来,随时都能殃及池鱼。 头上传来一股温厚的暖意,待我回过神来,何家岩已经在我头顶轻轻地摸了几把,“过些时候我在体育中心有个演唱会,过来看吧。” “有座位吗?”我眨眨眼。 “你想坐哪就坐哪,想上舞台都没问题。”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你。” 目送何家岩离开后,我伫立原地几秒,缓了缓神才转身往家走去,何家岩那句“她是回国跟苏墨风订婚”的话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着阵阵沁骨的冷风,钻入我的内心,全身的血液慢慢没了温度一样,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冷,我环抱着双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四十八、齐妮回国 “苏医生。”干净的蓝色走道上,站在两旁的病人们对着迎面大步走来的高大男医生投以热情的微笑,纷纷打起招呼。 一身白大褂的苏墨风脚步生风地往前走,边走边温笑着回应病患们,直到他转入走廊末端的办公室,啪嗒一声关上门,笑容顿减,换上清冷的表情。 “喂,是我。”苏墨风拨了个电话,冷漠道。 “少爷,大爷又离家出走了。”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女声,声音微微颤抖,还能听到那边周围吵杂的人声,可以看得出说话之人正处于慌乱的状态。 “李姨,您冷静点。”苏墨风声音不疾不徐,慢慢抚平李姨焦虑的情绪,但李姨一想到已经失踪了两天一夜的苏震,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少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我已经报了警,警方也在找,但你知道加拿大这边的警察……哎,现在是冬季,外面冷得要命,前几天还刮了大雪,路上到处是厚厚的积雪,湖面也结了冰,你说大爷他会不会出事?”说完,李姨察觉到自己乌鸦嘴,忙呸了三下。 苏墨风失笑道:“李姨,您别担心,我爸那人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这次他有无留下什么话?” “唉。”说到这个,李姨忍不住就叹了口长长的气,“还不是被老爷给气走的,哪留下什么话啊,当晚就找不着人影。” 苏墨风揉揉眉心,“爷爷又给我爸介绍对象了吗?” “可不是,这回是什么州长的千金,年轻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夸得好像仙女一样,只是大爷知道了无动于衷。”李姨语气里带了些自豪,大爷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倔脾气说好也好,至今对亡妻一往情深,说不好也挺令人操心,这不,一言不合就玩起失踪。 “知道了。”果不出他所料,苏墨风心里叹口气,这两父子自妈妈去世后就开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式,让周围的人操碎了心。 “少爷,要不您方便就联系下大爷试试。”李姨知道苏震自小疼苏墨风,说不好苏墨风能把苏震劝回家。都这么大人了,动不动就闹离家出走,传出去委实不太好听。更何况他们是苏家,有名的商界豪门,年轻时的苏尚文可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巨贾,说一不二的大人物,隐退后大儿子苏震对从商毫无兴趣,反而喜欢舞文弄墨,幸好二儿子苏雷遗传了苏尚文的商业天赋,自小就表现出对做生意的兴趣,苏尚文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苏雷身上,因此才对苏震的“不务正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墨风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有同事推门走进来,脱了白褂子挂到衣架上,看到苏墨风还穿着白大褂楞在那,问道:“苏医生,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又突发情况?” 苏墨风笑着摇摇头,“刚打了个电话,这就准备下班。” 同事笑了,“说真的,我挺好奇你平时下了班都去了哪里,看你,黄金单身汉,不烟不酒又不爱玩,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娱乐活动可以打发时间。” 换句话说,这人的日子过得有点像苦行僧。 苏墨风穿回自己的外套,整了整衣领,“我基本就看看书,到处逛逛,在你们眼里确实比较无聊。” “过些日子咱们部门要去爬山,到时候你也参加吧?”医院一年一次的工会活动,苏墨风刚进院不到一年,还未曾参加过公司组织的活动,平日同事们偶尔一起唱烧烤,也没见他参加过。 嗯,确实颇有苦行僧的风格。 “嗯,那活动可以请外人么?”苏墨风忽然问道。 “可以,你不见陈医生张医生都准备带上孩子去锻炼身体么?难道苏医生要带家属?”同事不由好奇地问多一句,他从未见过苏墨风提及过自己的女朋友,倒是很多女病患很喜欢跟苏墨风打交道。 苏墨风看他一眼,淡淡笑道:“没,不算家属。” 同事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人家苏医生最不喜欢聊八卦和家事,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叩叩叩…… 一串清脆高亢的敲击声很有节奏地伴随着这位穿着亮黄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自机场走出,一坐上等在出口处许久的轿车,她不急不慢地从拎包里掏出手机。 “墨风,我回来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勾起一抹诱人的笑,等待那边的回应。不知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她的笑容渐渐消失,眼里本来熠熠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 “那好吧,改天约。” 还是被拒绝了啊……她心里嘲讽地笑笑。 她就不明白了,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她美貌年轻又才华,倒追了那么多年,从国内追到国外,相信只要每天都能让那人见到自己,就能在他心中留下身影。只要是个男人,更何况是个单身男,多多少少也应该妥协了。怎么苏墨风就如同一块顽石一样,她势如涌泉般的攻势也没办法让那个清风月朗般的男人动摇一下,哪怕是一丝也好,没有!从来没有! 齐妮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从小到大她一直顺风顺水,基本没遇上什么坎坷,直到她遇见了苏墨风,那个笑起来让人怦然心动的男孩,却总是有意无意拒她于千里之外。 但没关系,她自小就爱挑战有难度的事物,她已经把征服苏墨风当做人生一大目标。她一定是哪里做得还不够,所以苏墨风没看到她的诚意和她的感情。为了确保订婚宴万无一失,她得再努力点,加把劲,早日抓住那个男人的心。 这么一想,齐妮扬起笑意,抓着手机的手不由慢慢收紧,她抽出一份资料,翻了翻,“亚光……” 资料写了聘请书三个字,封面上的是亚光公司四个烫金字,她来之前已调查过,这亚光的老总高亮是苏墨风的朋友,不然她也不会一口答应亚光的邀请从华尔街来到这地方。 一个念头已经在她脑中慢慢成形,与其总是被动地追着那个人,不如直接把他放到自己身边。 齐妮重重合上聘请书,脸上满满是志在意得的自信。 今日是工程验收日,高亮的心情格外好,这是他接手亚光以来做的第一单大生意,尽管他一向对自己的能力自信有余,但依然持以战战兢兢的态度来对待这次谈来的项目。 项目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不知醉了几场酒,吃了多少顿饭,还因为甲方某位领导喜欢嫩模,他不得不从某中介公司找来几个有点名气的嫩模陪客,也就是前些日子让他被自己老爹骂得狗血淋头的花边新闻,虽然过程辛苦还狼狈了点,但总算成功验收,想到昨晚自己老爹看完自己验收报告时嘴边那引以自豪的笑容,他忍不住心也跟着飘然了一阵。 可他的好心情仅仅维持了半天。 “你不是开玩笑吧?”高亮蹙眉看着坐在他面前交叠长腿正优雅喝着咖啡的齐妮。 齐妮微低着头,抬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只要他肯来,我就答应任职你们的财务总监。” 高亮露出为难的表情,齐妮是他花了重金从华尔街挖来的人,他不心疼那些钱,因为他坚信自己的眼光,相信齐妮能够给自己公司带来更大的财富。 但齐妮的要求,却让他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此举是否走错了棋。 “墨风他一向不爱做生意,你要我请他来,这完全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高亮一点都不赞同齐妮的做法,“而且你为什么要请他来?” 他问这句话存了点八卦的心理,毕竟自家兄弟被个漂亮女人惦记着,怎么也得先探听下情况。而且这个叫齐妮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货色,能有这种想法的,想必也是个为达目的,会做出一些手段的人。 不过作为她以后老板的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很欣赏她这种行为,快准狠,很快就知道要从他这里找出突破点。 只是,他不是个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的人,更何况,这个社会缺什么都不缺人才,一个没了可以再找,兄弟可不是。正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 “因为我知道他在这方面的才华,他的头脑绝不应该只局限在手术台上!” 高亮一时哑口无言,他很想问一句,你这么独断,你问过墨风本人吗?但看到已经陷入执念的齐妮,他又劝不出口。 苏墨风的经济头脑他老早就见识过,在加拿大一同读大学时,苏墨风选的是医科专业,他选的是经济专业,两人因为某次活动而认识,在多次交流中,他就发觉苏墨风不从商实在是太可惜了,估摸苏家人在商业方面都具备天赋,苏墨风也不例外,甚至有比他家老爷子更强劲之势。后来得知苏墨风居然是医科专业的高材生,他还惋惜了一下。他也不是没劝说过苏墨风,更承诺他只要愿意来自己公司,职位让他挑选,结果换来苏墨风轻轻一句,我对从商毫无兴趣。之后他就灭了劝降的想法。 想了想,高亮开启了生意人打太极模式,“要不这样,墨风那边我就不去劝了,既然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何不你去劝说,只要他答应,我这边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四十九、牵红线 “余沉,小沉,我的小沉沉,拜托你了嘛。”苏琼月哈巴着脸,从办公室出来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无视她的请求,视若无睹地来到休息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苏琼月见我无动于衷,好声好气求了半天,最后干脆身子横到我面前来,“余沉!” “干嘛?”我抬也不抬一下眼皮。 苏琼月一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本来板着的脸又耷拉下来,“我真的好命苦啊,自从大学毕业以来,这五年哪个男人看到我不是往上贴,可我偏偏都看不上他们,这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吧,偏偏又条件太优秀,对我爱理不理。我都已经岁了,再不努力争取,以后真的会当老姑婆了。” “你才多岁,就担心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余生那么长,又何必惊慌。”我慢悠悠道。 “哎哟,这是两回事好吗?”苏琼月瞪我一眼,啪地坐到我旁边,倏地抓住我另外一只手,泪目汪汪地看着我,“你就忍心看到你的好同事好朋友被爱情摧残吗,在你明明可以助一臂之力的情况下?” 我脸一抽,心其实已经软下来,但嘴巴仍做垂死挣扎,“万一方大哥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我怕他会气我。” 苏琼月一听我语气,马上知道有戏,忙道:“方大哥这么成熟稳重的男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一个女孩子计较呢?而且以后我要是跟他事成了,他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 我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 “方大哥,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这条短信一发送,我顿时有一种出卖朋友的感觉。 方晨很快回复了:“好,刚好今天比较轻松,约哪里?” “苏眉清吧,如何?”我依照苏琼月的吩咐,约到苏眉,按苏琼月的说法就是,约吃饭太俗气,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谈感情,实在有点两边都顾及不来,而且还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口红吃没了、妆花了、嘴角不小心沾上饭粒这些潜在危险都得通通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干脆约在清吧这种适合谈情说爱朋友聊天的场所,如果没话题冷场,还有音乐救场。 “好。”也许是当律师的关系,方晨的短信一向简洁明了。 苏琼月欢呼一声,急急收拾桌面,“我先跟曹编辑请个假,抓紧时间做美容去,你要不要也来?” 我摆摆手,曹平平还等着我的稿,我怎么敢溜。 临下班时,许志新才将稿件拿到我面前,我翻了翻,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许志新停留在我办公桌旁,并无离开的打算。我疑惑地看过去,他才迟迟开口:“那个,唐雨最近有无联系你?” 我脸色一下冷下来,转回头继续整理文件,“没。” “我挺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面之交而已。”我说完拿起整理好的资料,将刚签完字的稿件放在上方,“没什么事了吧?我还要去曹编辑那里。” “没事没事。”许志新说完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我皱了皱眉,轻轻叹口气,往曹平平办公室走去。 快到约定时间,苏琼月来了电话说还需要等多一个小时,让我先过去跟方晨会面。 我无奈,只好先到苏眉清吧跟方晨见了面再说。 方晨并不知道苏琼月会在场,我跟苏琼月商定个邂逅方案,就是我假装跟方晨单独约见,随后她再出现,这样子既显得自然,又不会让方晨怀疑到我头上。 但当我看到笑得一脸随和,眼神里依旧闪着人心的锐利光芒时,忍不住一阵阵心虚,差点就把苏琼月供出来,以求得坦白从宽。 “怎么了?”方晨察觉到我的异样。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方大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我很受宠若惊。”我了个去,居然结巴了,能不能长点出息啊余沉。 “你难得主动约我,我再忙也得挪出空来。” 难得方晨开了个玩笑,我却笑不出来。他喝了口饮料,环顾下四周,似乎也挺喜欢,“这里气氛挺好,以前不爱酒吧,总觉得酒吧吵闹,听不到人说话,到处都是烟酒味。现在才知道有清吧这存在,我真是落伍了。” “方大哥以后多出来娱乐,慢慢就会跟年轻人接轨了。”想来金爷他们那几个也不是弄潮儿,方晨跟他们混,衣着打扮上都显得老成了点。 方晨笑笑,并不多言语。 “是了,上次你同事不是说家里人碰到一些法律上的困难吗,问题解决了没?” “呃?哦,是是是,没听她提起,应该解决了吧。”我下意识回答道,突然心里灵机一动,忙改口,“啊,不对,前几天才听说她好像还有点手尾不知道怎么处理,我觉得你亲自问下她比较好。” 方晨侧头,似思索,“嗯。” 如果不是看到从包间里走出来那个人,可能我还不至于惊慌失措。 我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苏墨风正一边打电话一边掩上包间的门,就要转向我这个方向时,我做了一个潜意识的动作——立马弯下腰,心里数到十之后才直起腰来。 方晨莫名地看着我,我扯扯嘴角,“鞋带松了。” “你今晚好像有点奇怪。”方晨总算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会有点奇怪呢?明明就是非常奇怪好吗!今天绝对是黑色星期五,诸事不顺!诸事不利!苏琼月到底还来不来,来了我好撤退啊! 我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躲苏墨风,就是潜意识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被他看到。但看到了又会怎么样呢?顶多被他发现我之前因为年老色衰没人要,被老妈逼着去相亲。 ……算了,还是不要被他发现吧,怎么想怎么不爽快。 我却忘了,人走出去打电话,打完电话还会走回来。 于是苏墨风笑眯眯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整个人已经懵掉。心里有个小人在晃啊晃,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简称握草。 “真巧。” 我皮笑肉不笑地冲苏墨风一笑。 五十、缘分 苏墨风点点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着,他有意无意往方晨瞟去,我心咯噔一下,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只好硬着头皮,把不想说的不该说的都避过去。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晨,这位是苏墨风,我的高中同学。” 方晨早已在旁观察多时,他彬彬有礼站起来,伸出手,“方晨,是一名律师,算是余沉的新朋友,你好。” “律师?”苏墨风握着方晨的手一滞,眉毛微妙地一挑,转过头问我,“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方晨呵呵一笑,他太习惯别人这种反应了,准备帮我澄清,“我跟余沉认识是因为……” 我忙出声打断,“哎哎,刚我好像看到有人出来找你。”快回去你的窝。 苏墨风动也不动,反而拉开椅子就着我旁边坐了下来,“不会有人找我,反正我在那边也无聊,不如在这里多认识个朋友。” 方晨似乎看出了点端倪,笑看着我和苏墨风两个人,我冲他飞眼刀:相亲的事千万不准说出来! 方晨是个聪明人,抛却相亲对象的身份不说,倒是个良好的聊天对象。苏墨风才坐下不久,两人就聊得热火朝天,从经济说到民生,说到医疗体系,这些都不是我擅长的,所以大部分时间我干坐在旁边把杯子里的饮料吸得咕咕响。 为毛我有一种自己的存在很多余的挫败感? 就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苏琼月总算粉墨登场,咳,是隆重登场了。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打扮的苏琼月,平日在办公室里,为了工作方便,她穿的衣服虽然不显太过休闲,但也属于偏宽松款,头发也是随意扎起来,偶尔外面套件摄影马甲到处跑。 如今她俨然换了一个人,长发披肩,头发尾端稍稍烫了个卷,平日她最爱的长至大腿大恤换成浅粉色荷叶边小香裙,衬得她肤白肉嫩。 我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向她传递欣赏的秋波,苏琼月暗暗冲我眨眨眼,摆出惊喜的表情,“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是啊,怎么这么巧,这就是缘分呐。”我跟苏琼月一唱一和,“你一个人吗,要不过来一起坐吧。” 苏琼月就顺理成章跟我们组成了一桌子,待她坐定才发现多了一个人,等她看到苏墨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瞅了我一眼,见我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好按下讶异不说,笑笑跟苏墨风打招呼:“这位帅哥好眼熟……” “我们见过一面。”苏墨风好心提醒她。 苏琼月这才想起我们上一次也是在苏眉清吧遇见了苏墨风,恍然道:“原来是你,苏先生!我们是同一个本家哟,我也姓苏。” 苏墨风笑着点点头,“我也是来到这里才碰到余沉跟方先生。” 苏琼月哦了一声,瞄了瞄我又瞄了瞄方晨,方晨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地冲她一笑,“苏小姐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我的脚在桌子底下踢苏琼月几下,拿起杯子挡住嘴巴,压低声音道:“快说没。” 苏琼月正一脸茫然,耳尖地听到我的声音,机智如她,马上心领神会,大声道:“还没,正愁怎么搞呢,这法院那边又没有熟人,想必是成为被打太极的对象了。” 方晨皱起眉,“要不等回去,你再跟我说说情况,我看能不能找熟人帮一下。” “真的?那太好了,多谢方大哥,下次得请你吃饭!”苏琼月顺势就为下一次约会找了个借口。 不赖嘛,果然是情场老手。 “没什么,你是余沉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就在我想找借口拉苏墨风离开,留下方晨和苏琼月二人世界时,一直没说话的苏墨风突然开口道:“因为等于b,b等于,所以等于么?” 方晨和苏琼月一愣,齐齐望向苏墨风,苏琼月首先想起我那时候说的话,不由取笑道,“原来余沉的盗用别人的话呀。” 方晨忍住惊异,多看了苏墨风几眼,“虽然我和余沉是相亲认识,不过都可以算得上朋友。” 相亲?!方大哥,你说漏嘴了…… 苏墨风笑得更深了,“原来是这样。” 我来不及细想,一向心思缜密的方晨怎么可能会说漏嘴,只觉得尴尬二字重重砸过来,久久才对苏墨风咧嘴笑道:“那啥,六人交际理论,认识多点人嘛。” 苏琼月举起酒杯,“来,大家相识便是缘,喝一杯喝一杯。” 我端起酒杯,豪情壮志地吼一句:“r” 说完就要灌下一杯子,旁边一只大手拦过来,抢走我手中的酒杯,苏墨风的声音清清淡淡得好似杯里的液体,“你不能喝酒,我来吧。” 说完就仰头喝完。 五十一、酒这玩意 我太久没碰过酒,若苏墨风没提醒我,我差点忘了自己并不会喝酒。 小时候我的肠胃不好,老爸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土方,把番薯蒸熟倒上少许烫热的米酒,软糯的番薯就着米酒的酒香味,吃下去整个人都暖洋洋,肚子里好似点燃一簇火,感觉特别熨帖。每次我吃完都睡得特别香,我以为是肠胃舒服的原因,后来才知道是酒的原因。 我一直都不晓得一个完全醉倒的人是有多沉,直到高考刚结束的那两天,周宸策划了短途毕业游,想趁着那次毕业旅游向齐妮表白。 我想,周宸梦想中的场景应该是极其浪漫美好的,那是中国南方的一个还未过度开发的海边,一片雾茫茫的大海如同毫无瑕疵的蓝色绸缎,延伸到很遥远很遥远的海角线,到了晚上,海边酒吧开始了青春活力热情四射的宴会,烟花、歌舞、酒水、鲜花,一样都不能少,这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为之心动的恋爱场景。 周宸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把旅游地点定在那里。但他却没有把人心算进去,齐妮梦想中的浪漫之地确实有五彩斑斓的鲜花,有一望无际的蓝海,有像钻石点缀的星空,但她幻想中会站在她面前,有资格站在她面前表白的人,从来都不是周宸。 周宸被拒绝一直都是情理之中预料之中的事,谁也不意外,周宸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清,所以也看得开,没有失魂落魄,面对齐妮冷冰冰的“对不起”三个字,他反而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一样,耸了耸肩,掩过眼下的失落,笑言:“起码这次的表白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你出国后应该还会记住我吧?” 齐妮迟疑几秒,点了点头。 “那我这次表白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周宸洒脱地笑起来,转身便招呼一帮男生喝酒。喝到半宿,周宸醉倒在地,完完全全不省人事。 于天宇想把他扛到酒店去,结果连扶都扶不起来,被一旁的马小薇冷嘲热讽了一番,脸又黑又红。苏墨风主动上前想搭一把手,两个男生居然也抬不动,后来没办法,只好跟酒吧的人求情,让周宸在酒吧沙发上睡了一晚。大晚上的,海风挺大,我和马小薇找来两张被子帮他盖上,几个人才安心离开。 走之前,于天宇看到箱子里还剩下两瓶酒,心疼那酒钱,就顺手捞回宿舍,回去的路上于天宇因为要拎东西,让我帮他拿两瓶酒,回到酒店了再给他。我两手抱着酒瓶,听着酒水撞击瓶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也许酒在勾引我,我心里如是想。 到了酒店,我越来越落在队伍后面,如果我没有接过于天宇手中两瓶酒,如果我没有因为脚酸停留在树后面的石板凳上,或许我不会听到齐妮跟苏墨风说的悄悄话。 “墨风,那边学校联系好了吗?” “嗯。” “我们还是一个学校,以后又可以经常见面了。” “是吧。”我躲在树背后,看不出苏墨风的表情,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我呆呆坐在树下面,双手抱着酒,凉凉的夜风夹杂着夏日的暑气,吹得树哗哗作响,清凉的月色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银色的月光在荡漾在湖面上。接个歇后语。”前不久看完痞子蔡的,我打趣苏墨风道。 他歪着头想了老半天都想不出来。 “啊。”说完我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马小薇在旁用书隔开我,假装不认识我,苏墨风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我说话。 我盯着地上那变幻不定的光,倏然间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冲动。 我学着老爸的样子,用石板边缘撬开酒瓶盖,啵一声,一阵酒气随着水雾冒出来,我晃晃神,心里头涌起一股豁出去的豪气,闭上眼就往嘴里灌酒。苦涩冰凉的液体一下充斥到我身体每一个角落,让我打个冷战。 窝草,这酒也太难喝了吧! 我其实也就喝了一小口,头马上晕沉沉起来,周围的酒店、树木……全部都在我眼前打起旋。 次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扛回酒店房间,马小薇见我醒来,劈头就骂了我一顿:“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喝醉酒的危险性?” “我……” “你知道还以身犯险?如果不是苏墨风看到,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 “你知道还那么任性?还好没有其他人看见,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事了,作为跟你一个房间的我会内疚到死?” “我好渴,我要喝水!!”我打断马小薇的唠叨,咕哝道,“我也没想到那么快就醉了嘛,才那么一小口。” “你还好意思说!昨晚苏墨风扛着你出现在门口时,吓都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于天宇也被我骂了一顿,好好的,还把酒拿回来做什么!” “好啦好啦,我知错了。我头都痛死了,你还在我旁边嗡嗡嗡地叫,好像吹风筒。” “去你的。”马小薇终于噗嗤一声笑了。 酒喝完了,夜也深了,苏琼月今天情绪很好,喝多几杯,喝到后面有些醉,得找个人送她回去,这个任务很理所当然落到了方晨身上。 方晨二话不说扶起苏琼月上了车。目送方晨的车开走后,我和苏墨风两人伫立在门口片刻。 “要不我们走走?” “要不去走走?” 我和苏墨风同时说道,笑了起来。苏墨风喝了酒不能开车,我不想坐车,纯粹想散散步暖暖身。 市的夜景很美,霓虹灯下人影绰绰,很多商店已经关门,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格外寂静冷清。 “所以,那几本法律书籍是因为方晨?”苏墨风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反射弧很长地过了好几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前段时间在购书中心躲雨时的事,“哦,那当然……” 苏墨风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 “不是。”本想逗逗他,怎么突然那么心虚思密达…… “那些书是帮苏琼月买的,她想追方大律师,今天的聚会也是为了她才约了方大哥出来,但是她想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所以去做美容,然后迟到了,结果差点变成我和方晨两个人单独见面。那个相亲什么的,都是我老妈子逼的,你也知道我这岁数了,老人家最最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你男朋友呢,你多大了,” “还有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很肯定道:“没有了。” “嗯,我送你回家吧。”苏墨风手插在衣袋里,宽大的长款卡其色风衣完完全全衬出他的长腿,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不服道:“我难得坦白,居然没有奖励,不公平。” “我并没有问你。”苏墨风笑看着我不满地皱起鼻子,一副小鸡肚肠的模样。 言下之意,就是我自作多情自作主动自以为是地自说自话? “小气包包炒辣椒。”我说不过他,只能腹诽道。 经过河边小吃一条街,还未靠近已经能闻到四溢的香气,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出来宵夜的人们喝酒的喝酒,吃串的吃串,哪哪都是吆喝声和划拳的声音,虽然哗然却不令人厌烦,反倒生活气息十足。 我脚步加快几步,来到烤串摊前,冒着诱人油光的各色烤串齐刷刷排成两排,散发出阵阵令人胃口大开的肉香味,摊主正往肉串上面刷酱料,一层酱料淋上去,肉串的颜值立马提高了几个档次。 我再也按捺不住,转头问走到身旁的苏墨风,“你要不要撸一撸?” 苏墨风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头,“不用。” 好吧,我早就猜到看起来很有洁癖的苏医生是不会碰这些臭名昭著的垃圾路边摊,正好,我可以独食。我嘿嘿一笑,不客气了,“老板,来五串,再要一瓶冰可乐。” “元。”老板把肉串和可乐递给我。 苏墨风很自然地拿出自己的钱包,掏出一百元给老板找零。 我挑了挑眉,还以为他会阻止我吃这些。 他不以为意道:“你不是要奖励吗?” “我还想吃烤牡蛎、螺蛳粉、臭豆腐、炸鸡。” “……” 等我雨露均沾逐个尝了个遍,才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离开。苏墨风却是半点都不沾,只站在旁边看着我把两颊都塞得鼓鼓的。 “这些食物……不怎么卫生。”苏墨风很委婉地提醒我。 “没关系,大菌吃小菌嘛。” “对身体健康一点益处都没,含太多有害物质了。” “偶尔吃这么一次,没事的。而且我这种人,太长命也没用,浪费社会资源。哪像你,一个顶十个我。” 苏墨风瞬间板起脸,“你怎么这么想?任何人都有存在的价值,不要妄自菲薄。” “那你说说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我突然想逗逗他。 苏墨风捕捉到我脸上的戏谑之色,佯装认真思考,“嗯,一时之间确实想不出来。” “……” 我回到家蹑手蹑脚打开门,被摆在玄关的一大束花吸引了注意力。 这谁送给蒋雯雯的花?也太夸张了吧,红艳似火的玫瑰一朵紧挨一朵,满满地跟车轮一样庞大。 难道是张景坤?我马上否认了这个猜想,张景坤要是真有那么浪漫,就不劳烦蒋女神愁眉苦脸一阵子了。 不会又是高亮那个痴情憨子吧? 我好奇地蹲下去,发现花束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嗯……那名字怎么看怎么都只有两个字。 我去,我伸手抽出卡片,细细一看,果然是何家岩送的!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大晚上地送过来,赶到第一个祝福你,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工作太忙没法为你庆祝,望谅解,祝生日快乐。岩。” 我掏出手机看看日历,已经凌晨两点钟,十月初一,还真是自己的生日。 何家岩对女生的体贴我早已有目共睹,上学时就见识到他对女同学们的呵护有加雨露均沾,他似乎天生就把照顾女生当做己任,并习以为常。 所以对于他的这番举动,我并未太放在心上。 五十二、生日快乐 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岁了。 在奔三的路上跌跌撞撞跑了十年,终于就要接近尾声,应该好好珍惜最后几个二十几岁的时光。 我把玫瑰花分拆成好几份,分别插到厅里各个角落。 蒋雯雯睡眼朦胧地走出来,看到桌上红艳艳的玫瑰花,“哟呵,这还显摆上了。” “惦记我逝去的青春岁月。”我拍拍手,见她又躺倒在沙发上,“你今天又休假?” “今天公司工会活动,要去三天两夜游,下午才报到。”蒋雯雯舒服伸个懒腰,“你们公司今年有什么活动?” “还没通知。”我拿起拎包,冲她挥挥手,“我去上班了,玩开心点。” “哦,对了。”蒋雯雯突然叫住我,慢悠悠从房间拿出个小盒子,塞到我手里,“差点给忘了,生日快乐。” 我一向都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生日,尤其是年过岁后,仿佛不去记得生日,就不会老一岁一样。所以,在生日这种日子上,我表现得格外低调。 “你居然记得我生日!”我感动万分,想扑上去拥抱蒋雯雯,结果被她躲开了。 “我妈跟你同一天生日嘛,她老人家一个星期前就提醒我记得送礼物给她了,哪像你,恨不得全世界都忘了你生日。”蒋雯雯嫌弃地推开我嘟起来的嘴唇,八卦地凑上来,“昨晚送花给你的帅哥是哪位呀?把那么一大束花摆在门口,我好心帮你拿进来,怎么也要透信息吧?” “一个老同学。”我并不遂蒋雯雯的意,简单略过,“好了,上班了啊,不然迟到啦。” “今晚有约会吧?把我那礼物带上,你会用到的。”蒋雯雯笑道。 我应了声好,冲下楼穿过小区门口,正打算飞奔到公交站,背后一阵喇叭声叫住了我的脚步,我转过身,看到一辆很熟悉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车窗摇下来,马叔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露了出来,“余小姐,你好。” “咦,马叔?” “要我今天来这里接您上下班。” “为什么?” “今天您生日,给个惊喜。”马叔一板一眼道。 “呃……”果然是何家岩的风格。 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脚步轻快地上了车,马叔微微一笑,“余小姐今天心情不错。” “虽然之前每天都有专人开几百万的名车来等我上下班,但还是马叔的车最舒服。”我打了个马屁。 “有人追余小姐?”马叔难得问多一句。 “公交车司机嘛。” “……”马叔嘴角抽了一抽。 到了公司楼下,马叔停好车,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很精致的礼品盒,“转交给您的,今天他在外地办签售会,无法替余小姐庆祝生日,希望余小姐体谅。”马叔好似复读机一般一字一字读出何家岩让他转达的话。 我哭笑不得接过礼盒,道了声谢,下车往公司走去,走了几步又调转头走回去,“马叔,下班后不用来接我啦,我可能会有活动。” 马叔理解地点点头,“问需要以后每天都接送您上下班吗?” “不用!” 开玩笑,这么高调的风格一点都不符合我低调做人的原则。 马叔似早就猜到我这个答案,点点头。 “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问余小姐。” “嗯?” “您母亲是不是叫李春芳?” “是呀,不过她老人家几年前改名了,叫李香兰。”老妈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好听,人到老年总算是冲动一把,跟了一次潮流,把名字改了。 马叔恍然,“原来如此。” “怎么了吗?”好端端的,突然问候我老妈,总感觉不太对劲。难不成马叔看上我那人老珠黄的老妈?我异样的眼神扫了一眼马叔,嗯,虽然不够高,但也不至于淹没在人群里,长相嘛,都中老年人了,外表老早就被抛之脑后只想找个体贴的人。嗯,论体贴,马叔应该是够格的。就是老妈那边,不知道喜不喜欢像马叔这种老夫子款的。 不对不对,我怎么忘记个最重要的问题,马叔是怎么认识我老妈的? 我的眼神将我的心思表露无遗,猜疑多过不解。 “没,没什么。”马叔自觉自己说漏嘴,神色闪过一丝狼狈,随即恢复正常,“那我不打扰余小姐了。” 马叔肯定是瞒了事情,连轿车开走的轨迹都是七扭八歪的。但我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马叔跟我老妈是怎么联系上的。 想多了也是瞎想,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打开电脑,弹了出来。毕业后,渐渐沦为工作上的沟通工具,尤其微博和微信退出后,更是变成安静的一处港湾。 “小沉姐,在干嘛呢?”俏皮的头像闪了闪,对方发来一句话。 原来是唐雨。 我笑笑,手指敲打键盘,快速回复道:刚到公司,怎么了? 唐雨:今天是你生日哦,生日快乐呀。 我: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今天? 唐雨:有生日提醒嘛。 我:哦,忘了。 唐雨:今天打算怎么庆祝? 我:年纪大了,还庆祝什么呀,我只求别人忘了我老一岁这件事。 唐雨:这么低调呀,反正我今天也无聊,今晚要不要一起出来耍,顺便帮你庆祝生日? 我正想敲个“好”字,心里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手下的动作犹豫起来。 我:不知道今晚有无约,下午五点钟左右答复你好吗? 唐雨:好呀,不过还是想八卦一下,谁的约呢? 我心里笑笑,真是小女生。于是打了两个字过去:保密。 唐雨:好吧,等你通知。 接下来的一天,我做起事来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一下,怕自己漏掉什么信息。苏琼月发现了我的异常,问道:“小沉,你今天怪怪的。” “有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长这个丑样啊。 “看起来特别像在等情郎的欲求不满的寡妇。”苏琼月手支起下巴,煞有介事道。 “去你的!”我噗嗤笑起来,敢情是开我玩笑,“今天晚上有什么节目?”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有节目?”苏琼月睁大眼看着我,“今晚方大哥约我吃饭,我还没来得及通告你,你就未卜先知。说,是不是方大哥跟你通风报信的?”苏琼月说完,就眯起眼睛。 “怎么可能,方大哥这个人无欲无求不近女色不孕不育……个屁!咳,反正他基本不联系我,你别担心。难道你是怕被我抢了方大哥?” 苏琼月哼我一声,“我当然不怕,就算你抢了他,我也照样会抢回来的。” “我对你的方大哥真的毫无兴趣。”我摊摊手。 正谈笑间,曹平平把我招进办公室,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侍弄一盆刚买的盆栽,曹平平有几大爱好,一好清淡食物,二爱古画,三就是摆弄盆栽了。他看到我进门,头也不抬,往我面前丢一份资料,“你啊你,是不是哪里又得罪秦美美了?” 我疑惑地接过资料,“没有啊,最近都没怎么跟她接触。” “你看看吧,这专题本来是她那边的,不知道她跟总编说了什么,总编交代你来跟了。”曹平平叹口气,放下手中的小剪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巾,擦了擦手,眉头微皱,“这个专题有点特殊,是总编的主意,算是为我们社的转型试试水。既然是新的专题,那也说明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开辟,这会给你带来机会,但也会带来一些风险。” 我浏览一遍材料,主题是开个民间各大行业的专栏,第一期的对象就是消防员,说到消防员,我的耳边就响起平日在大马路上听到的紧急又迫切的鸣笛声。 “我们杂志一直都做商业采访,做这个适合吗?” “适合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曹平平手指了指上面,“你的任务就是去执行,用最大努力实现最佳效果,屁股决定脑袋,你如今的位置还没资格去考虑那么宏观的问题。” 曹平平说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他的头脑风暴。就像他说的,有些话他不说自己不爽,说了别人不爽。既然这样,他宁愿选择自己爽,别人爽不爽关他屁事。 我撇撇嘴,这一针扎得也太实在了,好歹我也是个女的,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我拿起材料正欲离去,曹平平在背后轻飘飘地补了句:“这次的专题跟往常不同,注意安全。”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我暗暗笑道,转过身大声应道:“遵命!” “去吧去把。”曹平平挥挥手,拿起小喷壶往盆栽上喷水,那神情,完完全全就像是服侍自己的儿子般。 从曹平平办公室出来,再瞎忙一阵,一抬眼已经差不多五点钟。 我拿出手机,摁了解锁键,一条信息也没有。 是不是没信号? 我往屏幕上方看去,满格的信号似乎在嘲笑我毫无根据的猜测。 满满的失落瞬间充斥我身上每一处。 趁手头上的工作忙完一段落,我拆开蒋雯雯和何家岩送的礼物,蒋雯雯送了一支的口红,想到她今早说的话,今晚是用不上了。我苦笑。 何家岩送的东西倒有点出乎我意料,他送的不是衣服不是鞋子,而是一张,盒上无封面无写字,我耸耸肩,放到一边,他这明星当得太称职了,居然给我一张,可惜我没有机,笔记本的光盘播放又坏了,只能先搁着。 我打开唐雨的,输入:今晚约哪里? 唐雨很快就回复道:巴山夜雨,七点不见不散。 巴山夜雨?我咋舌,不愧是唐董事长的千金,那可是全省最贵的夜总会,但本地人都知道那其实是很有名的牛郎店……我勒个去,牛郎店!!唐雨到底想搞毛啊?! 五十三、牛郎,我来也 出生年,我就只见识过家里附近的小小红灯区。 我高中时候,市场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好几家发廊店,那几家发廊店跟其他发廊店有点不同,正常营业的发廊店白日开店,晚上当然也会营业,但人家是敞开门做生意,而那几家发廊店白日极少营业,虽然门是开着的,但甚少客户,偶然路过能见到里面几个女人随意坐在沙发上休息。但到了晚上却灯火通明,色的窗帘挡住门窗,从外面看上去好似里面亮的是粉色灯,粉色灯光暧昧旖旎,总透出一份不一样的气氛。 它们的店名都统称为七七五。 我本来不懂那些店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觉得进出的女人特别多,而且都是穿得很少的外地女,她们经常踩着恨天高,穿着短短的窄裙在我家门口经过,手里要么拎着菜,要么就三五成群嘻嘻哈哈。 每次看到她们,老妈的脸色都不甚好看,砰一声关上门,低声骂伤风败俗四个字。 所以当我接近传说中全省最出名的牛郎店时,心里头还是忍不住发虚,老妈那抑扬顿挫的伤风败俗好像四个木桩砰砰砰朝我飞来,但血液又按捺不住兴奋。 长这么大,只听闻过天上的牛郎,对地上的牛郎们,只听不闻,更不好意思打听,如今有个机会,让我不但能听能闻,还可以摸……嗯,不知不觉脑海里就浮现了男人在里左拥右抱调笑喝酒的画面,只是那个男人换成了我。 老妈要是知道了,肯定是扛着扫把千里单骑来追杀我。 “小沉姐。” 正当我浮想联翩不能自拔的时候,唐雨挥着手朝我小步跑来,她看出我脸上的犹豫和挣扎,生怕我逃,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店里拖,“小沉姐看起来那么忠厚老实的模样,肯定没试过牛郎,今天是你生日,以后能玩的日子越来越少,我带你去爽一把,让你不枉此生!” 我忍不住笑,这语气是学谁的,满口江湖腔,肯定不是唐董事长教的,要是他知道宝贝女儿来这里玩,肯定会炸了整个巴山夜雨。 巴山夜雨不亏是最大的牛郎……夜总会,金碧辉煌的门口挂了两幅大大的户外灯箱大画,上面跟普通的夜总会宣传没什么区别,重点是人家门口迎宾的两排男士。没错,全部都是穿着黑色西装,长腿身长,动作整齐划一的小鲜肉。如果不是知,看到这场景,估计也就觉得这家店安保应该做得不错,请了那么多保镖。 我当下就倒吸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么大张名目的,不怕工商查吗?” “瞧你那怂样。”唐雨咯咯笑起来,一点都不避讳道,“你以为在市这种地方开这店的人会没点背景?那些人来查也只是走走过场,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那么大,还涉及很多不能说的秘密,谁敢玩真的呀?” “再说了,不就两排帅哥齐齐站门口迎客嘛,人家正规酒店不也是这样,只是人家喜欢用男的站门口,你能说这违法吗?人家也没在脸上写我是牛郎几个字,对不?” 我被唐雨说得哑口无言,她都说到点上了,我无法反驳。 我想象中的牛郎顶一头杀马特发型,眉眼画着浓浓眼妆,腰板从来都挺不直,说话间可能还会拈着莲花指冲你撒娇。结果还没走到门口,一个男子笑容可掬地迎面走来,外表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长得小帅,有点像电视里的小鲜肉演员。 “小雨,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最近很忙吗?” “被老爹抓去学管理,忙得要命。我一姐妹今天生日,高高在不在?”唐雨一来就是熟客的架势,我这个生客躲在她背后当背景板,就怕自己哪一句话没说对,给唐雨丢脸。 那名男子这才留意到我,他冲我笑笑:“高高和景景都在,要不要叫他们两个来?” “好。” 我跟着唐雨走进一个包间,包间装修很富丽堂皇,我和唐雨刚坐下来,就有人敲门而进。 先走进来的男子个头很高,目测有,笑起来眯眯眼,长相很温润,眼神里有点妩媚,整个人有大学生的味道,他后面跟着一个稍微矮一点的男子,虽说矮,但也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外表颇有阳刚气,嘴唇有点厚,高挺的鼻子,眼神很单纯清亮。 个高的男子看到唐雨,笑着坐到她旁边,“小雨,今天什么安排?” 唐雨跟他似乎很熟,“小沉姐今天生日,好好伺候哦。”说着就往后面那个男子看去,那名男子很快心领神会,大步走到我面前,微微颔首,“我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我的小心肝因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牛郎正砰砰砰跳得起劲,看到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在眼前放大,脸顿时涨得通红,“可,可以啊。” 唐雨噗嗤笑起来,“小沉姐,你别那么紧张,把他们当朋友一样对待就行了啊。”说着,她好像给我做示范一样,一跨,侧坐到高高的上,手搂住他的脖子,稍稍使劲,高高漂亮的脸蛋凑向她,她啵一声亲到高高的脸上。 这就是朋友之间的待遇么?我无语。 “小沉,你可以叫我景景。”景景得到我的许可,坐到我身旁,我的身子马上变得紧绷,景景察觉到了,无奈地笑了,“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吗?” 我点点头。 “那你是觉得我们特别,所以才这么排斥?”景景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我连忙否认,“不不不,没有,是我还不够习惯。不关你的事。” 唐雨在旁正跟高高聊得起劲,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打岔,“景景,你得好好招待小沉姐啊,小沉姐高兴了,我助你这个月拿到前三。” 景景转头看我,“我的可要靠你了。” “那我呢?”高高不依了,他直直看着唐雨,有点委屈道。 “那要看你表现了。”唐雨并不受蛊惑,拿起酒单又点了一瓶酒,从高高笑眯眯的表情可以猜出那瓶酒价值不菲。 唐雨凑近我耳朵,“这边的少爷跟其他地方不同,每个月要做考核,所以你啊就好好享受人家的服务吧。” 我呃了一声,问题是要怎么享受。 未等我细想,景景的手突然揽住我的腰,他的手很灵活地碰触到我敏感的腹部,我吓得惊叫一声,他我耳边低声道:“别紧张,只是让你放松一下。” 大哥,你这样我反而更紧张啊。我求助地看向唐雨,唐雨假装没看到,头撇向别处。 “你先把手放下,我们好好聊天,可以吗?”我冲旁边这位过分温柔的男子语带哀求道。 “好。”景景爽快地收回手。 一说到聊天,聊天对象还是我从未接触过的行业,我的职业毛病马上出来了。 “你今年多大?” “岁。”比我还小一岁。 “你是哪里人?” “本地的。” “本地做这行?你不怕亲戚朋友发现吗?”我惊呼道。 景景淡淡说:“这没什么,我小时候我妈就背着家里人从事这个行业,被我爸发现后两人闹离婚,现在我爸重新找了个老婆,也不管我。” “呃……”好像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之处,我默了默。唐雨从旁边抱住我的肩膀,“嗨,说到身世,估计没人比小沉姐更可怜了。当年身患重病,差点失聪,结果搞得家破人亡,亲友背叛,爱人远离。你别看小沉姐如今整张脸都挂满了笑,其实她心里苦啊,这不,已经快三十岁了还孤身一人。”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看,小沉姐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瞒得好辛苦,全部苦与泪都自己吞到肚子里。”唐雨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景景和高高呆住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哎,看来都不容易。” 唐雨扑到我肩膀,咬耳朵道:“这里的少爷很喜欢对客人哭可怜,跟我们打苦情牌,想要多点小费。这个时候你得说得比他们还苦还要可怜。” “……” 果然是身经百战的富家小姐。 玩到一半,外面响起一阵阵喧哗声,唐雨蹭地跳起来,拉起我往外冲,“今天有香槟大战!”景景和高高已经对唐雨的举动习以为常,耸耸肩,笑着跟我们走出去。 走到大厅中央,已经摆满了个香槟塔,现场气氛很热烈,我被满场各色各样的牛郎迷花了眼,还有不少像我这种年纪的女子,她们看起来衣着光鲜,甚至有几个长得很漂亮,有的女的后面跟了几个少爷。我看看她们的少爷,再回头偷瞄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景景,嗯,貌似景景和高高的长相和身高算是这群人之中的中上姿色。 女人果然是最爱比较的动物,我登时觉得脸上有光,心头是相当满足的虚荣感。 中间最大的香槟塔开始了,五颜六色的高脚杯堆叠了一层又一层,最高一层离天花板只剩下一米左右,我略略数数,居然有层。刚我们进门招呼唐雨的男子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酒水从往塔顶往下浇灌,汩汩地向下流淌,一瓶接着一瓶,我心里暗暗数、、、……,居然倒了瓶酒! 一时间,整个大厅酒香四溢,人群里不知谁欢呼了一声,众人跟着起来,音乐声越来越大,有些人开始嗨了,拿起盛满香槟的杯子喝的喝,浇的浇,场面混乱又欢脱。唐雨早就加入真正意义上的香槟大战,我看到她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活蹦乱跳,开心得跟孩子似的,高高在她旁边也跟着她一起玩起来,他把盛满酒的高脚杯递给唐雨,唐雨看了他一眼,唇角一扬,仰头喝光,周围一片喝彩声。 而心态已跟老人一样的我无心加入这场大战,却躲不了殃及的酒水,一个人拿着一瓶香槟突然往我身上浇来,我想躲闪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酒水冲我而来,手肘忽地被一股蛮力拽去,我望过去,景景的眼睛在一片晕黄炫彩的灯光下格外明亮,他将我拉到他身后,躲过酒水的“浩劫”。 “对不起。”惊魂甫定之后,才发现景景替我挡下的酒水已经他的衬衣,露出凹凸有致的肌肉线条,我挺惭愧,出来玩却玩不起,还累及身边人。 “没事,你安全就好。”景景深深看着我。 我总算明白档的少爷跟其他少爷差别在哪里了,除了外表和身高外,对女性心理弱点的捕捉绝对是百分百的准。 五十四、挑事 景景的衣服,又找不到干毛巾,他索性上衣,一具迸发出青春气息的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周围几个女人的吸气声传入耳中,我却满面通红地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哪里。 唐雨那边玩够了,拉着高高朝我们走来,看到光着上身的景景,暧昧的眼神往我身上飘,“小沉姐,想不到你这么,原来刚才在玩矜持呀。” “呃……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虽然我是对腹肌很有兴趣,但真的有那么几块腹肌摆在我面前时,我却无福消受。 我们又回到包间,中途我和唐雨去了一趟洗手间,景景趁这个机会回他专属的休息室换衣服。 从洗手间出来,我一边洗手一边对镜子整理头发,对旁边的唐雨说道:“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牛郎,尤其高高,感觉还像个贵公子。” 唐雨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这很正常,因为他本身就是富二代呀。” “啊?”富二代还需要来做这行?总不会是因为空虚寂寞冷吧,那他可以找女人啊,怎么需要来这里被女人找。 “有些人追求不同,他就纯粹蛋疼,想来体验生活。他跟景景和其他少爷不一样,他们是档的少爷,算是古代女子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吧,我喜欢来这里呢,是因为高高跟我能聊得开,我们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他又会哄女人,我花钱找快乐,不就是要找个哄我开心的人,不像有些人,花了钱还找了一身不痛快。” 听这语气,似是这段时间碰了不少壁受过不少气。“最近工作不顺心?” “有点,不过很快就结束啦。这不,趁你生日好好来放松一下,哎,跟你说,那个景景可是非常受欢迎,那双眼睛电力十足,人又温柔,都不知道多少富豪女花钱在他身上,买名牌包名牌鞋,还有人买车,要不是这里的房价贵的离谱,估计还有人买房送给他,这待遇,跟一条一希有得一拼!” “我擦,这也太好赚了吧?”我生平第一次羡慕一个做少爷的人。 唐雨一眼看穿我心思,马上浇了盆冷水,“人家出来工作就是为了钱,来这地方有一个原则,绝对不能动情,别以为他们对你甜言蜜语嘘寒问暖是因为他们爱上了你,这些想法都太幼稚!只要你肯花钱,花大钱,别说甜言蜜语嘘寒问暖,就是天上的太阳月亮,他们也会赴汤蹈火给你摘来。” “哎,我还想泡了景景,不但能拥有名车名鞋名包,还可能有一座免费房子呢,可惜啊可惜。”我假装叹息道。 “得了吧,小沉姐一看就是那种安分守己,踏实做事的人。”唐雨冲我做个鬼脸,“不然我也不会跟小沉姐做朋友了。” 我笑而不语。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也许我会选择像唐雨这般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年轻无罪,不放肆一些枉费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亏心事总会以各种方式各种渠道泄露出去,让你防不胜防,只能感慨生活的无常。 高高会跳舞,景景会唱歌,景景唱完歌后我们喝一声彩,高高也跟着在我们面前表演一段舞蹈。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早已被遗忘到角落的手机响起来。我心一咯噔,本来已经被现实一拳捶晕的希望又抬起头来,准备当家做主人。 我手忙脚乱从包包里搜出手机,一看屏幕何家岩三个字,肩膀因为二度失望塌下来。 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喂,找我干嘛?” “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何家岩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 我正准备回答,手中一空,回过神来,手机已在景景手中,他对着话筒说:“小沉如今跟我在一起,我们玩得很开心,希望你别再打扰我们。” 说完,他就笑起来,笑得很任性,很调皮,让人生不起气。 离电话那么远,我也能听到何家岩在电话里的怒吼声,“你在哪里?!!!” 景景把手机拿远,等何家岩吼完,他啪一声挂了电话,无辜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事情已经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我无语地瞅了景景一眼,景景颇有意味地瞅回来,“他会来找你的。” “……啥意思?”感觉全世界就我最蠢。 “你今晚不开心,你是在等他找你吧?” 我愣了愣,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你说对了一半,不过我等的人并不是他。”我苦笑道,“但电话里的这个人可能真的会来找我,他就是个讲义气又爱操心的好朋友。” “谁啊?说得我都好奇了。”唐雨也凑上前问道。 “有机会见到再介绍给你。”其实也是认识的,我偷偷瞥她一眼,如果她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偶像,以她这个性,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满城风雨出来。 不知不觉,在巴山夜雨呆到将近凌晨一点钟,我慢慢习惯里面的气氛,其实自己心态放平和点,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一份职业嘛,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不分贵贱。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像景景和高高这种身份的人也许会渐渐被人们认可和接受,就像日本的歌舞伎町,已经形成一种文化,反而成为制度,更加正规安全地服务社会,毕竟存在即合理,在深夜人们寂寞冷清中生存的男公关到底也反映了社会一隅。 “走吧,我们这一场结束了。”唐雨招呼服务员买单,开始收拾拎包。 “我们这一场?”难道还有其他场? “下半夜一般是小姐们的场,你不知道吧,很多小姐努力赚钱就是为了来找少爷,服侍男人,被男人服侍,人啊,就是这么矛盾。”唐雨说完站起身,一个穿着西装的服务员走进来,把账单拿给她,她看也不看一眼,掏出一张卡。 我拿眼偷偷瞄一下,惊出一身冷汗,为了确保自己没看错,又瞄多几眼,老天,这是什么消费水平。随便玩一个晚上,开了几瓶酒,就已经是几万了? 五十五、西门夜市 我忙俯身对唐雨耳语,“他们是不是记错账了?”就聊聊天说说笑,口水喷一喷就花了几万? 唐雨愣了愣,仰头大笑,“这里是最贵的巴山夜雨啊,这消费很正常。” “……”问题是,这么大的开支,我怎么好意思让唐雨一个人出钱。 唐雨看出我的心思,“小沉姐,你可别想着啊,要是我肯定不带你来这种地方,放心,我唐雨做事没那么没分寸的,这次说好我请你这个寿星,你要是跟我,我可跟你翻脸了。而且今晚的消费也比较特殊,刚不是说帮景景拿个前三嘛,既然都答应了,干脆豪气点,不如就。” 我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有钱人的消费观果然是不同,再回想刚才开的几瓶酒,乖乖,居然那么贵,早知道多喝两杯。 景景和高高将我们送出门口,我走出几步,余光瞥见高高和景景两人站在门口,一直保持那抹能溺死人的笑容目送我们, “我估计不会来第二次。” 唐雨嘻嘻笑道:“这地方喜欢的人会上瘾,不喜欢的人就是你这种反应。” 所谓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我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让我不怎么自在的世界。估计因为我不属于那个世界吧。” “嗯,像小沉姐三观这么正的人,确实不太适合。” “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今晚算长了见识,以后可以拍胸口自豪地说,我可是泡过巴山夜雨的档少爷。” 我没发现唐雨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自己说得正起劲,被一个冷到极点的声音打断,“原来刚才那位是少爷。” 我呆了呆,确定自己没听错,唐雨整张脸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又是疑惑,各种情绪聚集在一起,最后让她做出了一个动作,伸出手指指指我的身后,嘴巴一动一动地说道:“……?” 咦?他还真的来了? 我转过身,果然看到何家岩阴沉着脸朝我们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后知后觉道。 “巴山夜雨的背景音乐,懂行人一听就知道哪里了。”唐雨在我后面轻声道,“小沉姐,你,你认识?” 懂行人……我只留意到这三个字,那是不是说明何家岩也经常光顾这地方?但这,这不是牛郎店吗? 我的脸色倏地刷白,老天,不会吧,何家岩不会是基佬吧?虽然这社会同性恋越来越盛行,我也不反对同性恋爱,但并不代表我能接受,理解跟接受完全是两码子事。 我瞪得跟牛一样的眼睛清清楚楚将我内心所想传达给走过来那人,何家岩冷冷打断我的联想,“你别想太多,我并无那方面的爱好。” 我嘿嘿一笑,衣摆被人轻轻扯了扯,侧过头一看,唐雨这个小妮子已经摆出小媳妇样,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那眼神,那动作,都在暗示我:快介绍给我认识。 我哭笑不得,该来的总要来,“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这是唐雨,嗯,这个人是谁我不用多介绍了吧。” 唐雨对我投以感激一笑,羞答答地往前走上两步,我分明从她通红的两颊背后看到她快要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粉丝能跟偶像见面,并且认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我是体会不到。 何家岩扫了唐雨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又看向我,“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叫唐雨,是小沉姐的朋友。”唐雨见何家岩质问我,以为他在生气,忙帮我解释道,“今天是小沉姐生日,我见她今晚没特别安排,所以就拉她来这里玩玩。” “玩玩?” 何家岩这才正眼打量唐雨,语气不虞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活动?还有,我不管你是她什么朋友,你带她来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这地方是余沉能来的吗?” 我见形势不对,挡到唐雨面前,“你对一个小女孩发什么火,我是成年人,我会判断自己的行为对还是错,也会对自己负责,关她什么事。” “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何家岩索性道。 “你凭什么管我!”我气急。 唐雨见形势不对,忙插到我们中间,打断我们之间的争吵,她眼珠子转了转,看看我们两个,终于按捺不住早已经沸腾到一百度的好奇心,“我能不能弱弱地问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和何家岩对视一眼,还未想好怎么回答。何家岩瞅瞅唐雨,“你是谁?” 唐雨顿时气笑了,敢情自己刚才的自我介绍他完全没听入耳。“你记住了,我是唐雨,是你的忠诚粉丝。不过今天这个局面,实在不适合以粉丝的身份跟你交谈,我作为小沉姐的朋友,想问一下,你是小沉姐的谁?” “我问你是谁,是问你算哪根葱,我凭什么回答你?”何家岩双手交叉,高高俯视唐雨,觉得眼前这个个头刚到他下巴的小女孩气势突然飙涨,倒有点意思。 唐雨没预料到在屏幕上一直微笑有加彬彬有礼的偶像说话居然这么直白无礼,不由一愣。 我轻咳一声,替唐雨解围道:“唔,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么说吧,他就是妇女之友,全球女性出门必备良友。” 何家岩:…… 怎么听起来他好像是姨妈巾。 唐雨:…… 我心目中那个又高又帅又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偶像呢? 我们上了何家岩的保姆车,何家岩回头看一眼自动自发跟在我们后面大步跨上车的唐雨,再看一眼停在路边等候她的奔驰轿车,无语两秒,决定不跟这小女生计较这些细节,就任由她了。 唐雨笑嘻嘻地抱住我的胳膊,趁何家岩不注意,低声问我:“我现在不会是在梦里吧?” 我捏捏她粉嫩的小脸蛋,“偶像也是人,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唐雨乖巧地嗯了声,脸轻轻蹭我的衣服,“多亏小沉姐,我才有这个机会。” “我发现在面前,你好像变了个人,变得特别淑女又温柔。”我调侃她。 唐雨一听,马上紧张地跟我对好口径,“刚才在巴山夜雨里发生的事你可别透露出去啊。”她指高高和景景两个人,还有她啵高高一口的事。 “刚发生什么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很上道地配合她装糊涂。 五十六、西门夜市 何家岩不耐烦地出声打断我们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都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我这才想起马叔今早说的话,奇怪地问他:“你不是有节目吗,怎么还过来?”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特地提前放工,打算给你个惊喜,结果某位寿星公跟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勾搭牛郎去了,你说我气不气?”何家岩冷冷地瞥一眼唐雨,眼神里含有浓浓的警告意味。唐雨假装没看见,头撇开。 我心里一阵感动,自昨晚开始,他就开始准备各种小惊喜给我,本以为就在马叔今早的接送后结束,谁知他还预备了更大的惊喜…… 等等,更大的惊喜? “你打算给我什么惊喜?” 何家岩白了我一眼,“现在没了。” “啊?为什么?” “本少没那心情。”他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我和唐雨互看一眼,心里头闪过同一句话,这是个相当记仇的小气男人。 “反正回去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何不继续下半场?”唐雨建议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回到家顶多也就睡个两三个小时,我想了想,支持唐雨的建议。何家岩更无所谓,他的职业本身就昼夜颠倒。 既然三个人都同意,马叔马上调转方向,往唐雨说的一个地点开去。 “西门夜市在本地很出名的,又不长居这边,肯定没去过,小沉姐呢,你去过吗?” “我听舍友说过,但没去过。”蒋雯雯跟张景坤去过几次,曾向我推荐过,但我这个人平日里很少有夜生活,到了晚上基本窝家里,所以也就听听而已。 何家岩忽然道:“去到那边你别叫我,叫我名字吧。”如果被人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好,家岩哥。”唐雨似一直等何家岩开这个口,何家岩语音刚落,她马上改口道。 家岩哥?我被这个称呼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何家岩更是一脸无奈,“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不就一个名字,叫着听着就习惯了。”我挥挥手,表示这个话题过去了。 “小沉姐,你等的那个人联系你了吗?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去西门?” 本来还算愉悦的心情,唐雨这一问好似一盆冰水哗啦一声浇灭了我的热情,笑容瞬间凝滞在唇边。这小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都要忘了这回事了,她还挖出来做什么? 何家岩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他声音一下冷下来道:“估计不会联系了。” “为什么?” 何家岩微微侧过头,看向我,说道:“他家和齐妮家今晚庆祝齐妮回国,最近他父亲离家出走,被人发现在国内,所以他爷爷昨天也跟着回了国,一家子团聚,今晚他家正闹乎着,他是不可能有空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唐雨疑惑道。 何家岩脸上闪过一丝窘色,“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岁了!”唐雨大声道,很不满何家岩这么叫她。 “这是忠诚粉丝对待偶像应有的态度吗?” “……”突然好想换偶像。 我在旁冷不丁冒出一句,“被猪跟多了,自然就知道猪是怎么走路的。” 何家岩:…… 夜色很深,周围一片寂静,路灯寂寞黯淡地照耀着道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月色如水,我们数人挤在小小的空间里,这辆车行驶在宽广的路上,路上没有其他车,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四人,在飞快地沉寂地划破这死寂沉沉的夜幕。 我和唐雨开始犯困,就着座椅睡下,唐雨靠在我身上,我斜靠着座椅,在一路颠簸中,顶不住疲惫,慢慢合上眼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喧哗声渐渐清晰,伴随着锅碗瓢盆碰撞的锵锵声,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不由迷茫几秒,后才想到自己还在车上。车窗不知何时拉下了帘幕,暖气丝丝地发出声音,我和唐雨身上都盖上一张薄薄的毯子,唐雨因为我的动静,也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地问道:“到了吗?” “早就到了,要不是你们睡得跟猪一样,估计我们都吃上几轮了。”何家岩啪嗒一声打开车门,先走下车。我和唐雨回过神来,也跟着下车,发现何家岩早在我们睡着的时候伪装打扮好,压得低低的鸭舌帽,黑框眼镜,风衣的领子被他拉得高高的,这么一眼乍看上去,还真认不出是。 唐雨首先反应过来,快步小跑到何家岩面前,仰头左右打量几眼,“……家岩哥,你这打扮真帅!” “走吧。”何家岩并不理会她,冲我扬扬下巴,往热闹的西门夜市走去。唐雨不以为意,脚步轻盈地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凑上前跟他搭几句话,何家岩很不耐烦,又不好摆冷脸,只能嗯嗯哦哦地敷衍应付她。 何家岩发现我落在后面,站住脚步,回过头等我慢悠悠地跟上他们,才又向前走。 西门夜市属于市四大夜市中的一个,四大夜市各有特色,如同四大美女环肥燕瘦各有自己的优势和特点,来市不逛四大夜市等于白来一趟。东门夜市烧烤居多,一到晚上烟雾缭绕,远远就能闻见浓重的烧烤味,夜市的半空漂浮一层白茫茫的烟雾,远远看去宛若仙境。南门夜市主打大排档,一溜都是敞开门大摆桌椅的大排档,有家乡特产、各色小炒、粥粉面……啤酒妹穿着绿色短衣短裙穿梭在人群中,逐桌兜售自家啤酒,北门夜市跟其他三个夜市不同,开在广场内部,顶部是大大的雨棚,四周的塑料棚能遮挡风雨,所以天气不好时更多人愿意选择来北门夜市。而西门夜市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位处市区中心,周围都是高入云端的写字大楼和五星级酒楼,它有个其他三大夜市都比不上的优点——西门大门口面前就是市有名的一条江河,晚上还能一边吃小吃一边欣赏江景,别具一番特色。 五十七、炒田螺 “臭豆腐!”我和唐雨齐齐喊了一声,两人跑了过去,何家岩嘴角抽了抽,很显然他对那东西不感兴趣。 我和唐雨分别要了一碗,我们端着碗看着何家岩,何家岩摆手,“我不吃这种东西。” 男人是不是都有洁癖? 我耸耸肩,我们在巴山夜雨也就吃了个水果盘,喝了一些酒。唐雨上了几次厕所,肚子早就空荡荡,正饿得慌,于是我们两人都不跟何家岩客气,呼噜几下把碗里的臭豆腐都吃得一干二净。 “元。”站在旁边收钱的小妹笑眯眯道。 唐雨直直看向何家岩,何家岩怔了证,收钱小妹疑惑地看向他,觉得有点眼熟,又多看几眼,何家岩忙压低头,清下喉咙,压低声音道:“我没带钱包。” “我也没带钱包。”唐雨这下傻眼,这可怎么办,东西都吃下肚了,却没带钱,她出门有人跟着,已经习惯自己购物别人在后面买单,或者自己带张卡就出门,但这地方,肯定是没办法刷卡的啊。 何家岩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个堂堂大明星被传出去吃臭豆腐的白食,那他真不用在娱乐圈里混了。 唐雨带着最后希望看向我,我哭笑不得地又有点倨傲地从包里掏出两张十元。 三人行,俩富人一穷人,最后富人还得靠穷人的荷包才能吃上东西,这感觉不要太好。 “还是小沉姐靠谱呀。”唐雨这才放心地继续奋战下一摊。 何家岩怕被人认出,一直保持沉默,偶尔才插上两句话,跟我们走了一圈下来,我和唐雨肚子吃了半饱,何家岩却是只看不吃。 “哎,你喜欢吃什么?”我听到唐雨轻声问他。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资料上写你爱吃日本寿司、法国料理这些,不过我猜这都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发现你还挺喜欢逛这种地方。” 唐雨这点倒没说错,虽然何家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但我们都能感受到他此时心情的轻快。 “喂,走吧,我发现你的最爱了。”我拍拍何家岩的肩膀,手指往后一指,后面一张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姚记小炒”,下面的小字标记着:炒田螺、炒河粉、炒面。 说到何家岩的最爱,事情就得追溯到大二那年,何家岩还假装是我男友的时候。我也是在那时候被他班里的同学撞见了我们俩在一起,从而何家岩有女朋友这个消息被公布于众。 理工旁边是个城中村,村民们都爱做大学生的生意,大学生的钱也好赚,无非就一样——吃。所以一时间村里通往理工那条路上挤满各种各样吃的。何家岩特别喜欢吃炒田螺,如果不是考虑到卫生问题,他肯定每天都吃上那么一顿。 一次他又嘴馋了,把我从宿舍的被窝里叫起来,拖着我就奔往炒田螺店,大学生的夜生活最丰富多彩,那条小吃街即使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何家岩选了角落的位置,桌上摆上两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再来一碟炒田螺、炒河粉和脆花生,就这些,就已经让人有一种人生已经圆满的知足。 田螺曾被小丽她们归入“绝不跟男神共食”的食物之一,它跟麻辣烫殊途同归,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男神吓跑。 我很没形象地撅起嘴使劲吸食田螺里面的肉,吸得滋滋响,坐在我对面的何家岩吃得一手油乎乎,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看到我面前堆得比他那堆还要高的田螺壳,无语几秒,“我本来只是打算叫你出来看我吃田螺,陪我聊聊天。” 结果吃得比他还多。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不然会显得他很小家子气似的。 “我爸在我小时候经常炒田螺给我吃,我早就吃出诀窍来了。”感觉吃得差不多了,我擦擦嘴,喝了一口啤酒,冰爽的感觉强烈刺激我的味蕾,那种吃完辣又被冰到的爽快感让我通体舒畅。 “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叫你出来吃别推脱。”何家岩夹了几筷子青菜到自己碗里,“我最烦跟那些太过注重形象的女生出来吃饭,这不吃那不吃,吃个东西怕弄脏嘴弄脏脸还怕弄脏手,我看她们还是什么都别吃,每天清晨起来吸吸空气得了。” “那是因为她们在乎你,怕在你面前丢了形象,被你扣分。” 何家岩手一滞,瞟我一眼,“看来你是完全不在乎我。” “在乎啊。”我放下酒杯,笑嘻嘻地看着他,“我相当在乎今晚这顿是谁来请。” “咦咦,那不是何家岩吗?”旁边一个女声轻轻叫道,“坐在他对面那个女生是谁?” “不知道,看起来好亲密,难道是女朋友?” “不是吧,何家岩有女朋友了?” “那个女生长得也太一般了吧,想不到何家岩是这种眼光。” 几个女生惋惜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我们耳中,我拿起酒杯掩饰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眼睛不停地瞄向何家岩。 我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滑稽。那啥,从女朋友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品味,估计何家岩受到的伤害值更大吧? 何家岩阴沉着脸,他停住夹菜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霍地站起身,隔壁桌的女生吓一跳,顿时噤了声。 他拉起我的手往外走,路过那桌时,他停住脚步,冷冷地扫视她们一眼,那几个女生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惧色,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恶意中伤他人的女生真是够令人恶心。”他面无表情丢下这句,拖着我的手离去,我一步三回头看那几个女生什么反应,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是八卦,可惜她们一直把头压得低低的,直到我看不见她们头也没抬起来。 何家岩那句话真如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她们心头,估计好一阵她们都会记住那句话。 第二天,何家岩有女朋友这件事传了出去。 经过这件事,让我总结出几个道理来:绝不能做亏心事,绝不能背后议论人,跟个优秀的男人单独出去绝对得具备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五十八、粉丝的追逐 我们三人刚在姚记找了位置坐下,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讨论的对象除了何家岩别无二人。毕竟就算他乔装打扮了一番,站在人群中也是受人瞩目的。 对于那些背后的声音,我早已见惯不怪,唐雨皱起眉,嘀咕道:“长舌妇。” 何家岩想起往事,脸色阴了阴,担心我又受到影响,我摸摸自己的脸:“脸啊脸,你长这么厚原来就是为了抵挡那些流言蜚语啊。” 冲何家岩挤了挤眼,告诉他,这点小话题对我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何家岩脸色微霁,将刚端上桌的炒田螺推到我面前,“奖励你。” ……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唐雨用筷子戳了戳田螺壳,好奇地看着碗里的田螺壳,并无动手的打算。 “你怎么不吃?”我奇怪问道。 唐雨脸色一红,“我没吃过这东西,不会吃。” 居然有人没吃过田螺,我又一次感到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要不你把肉吸出来给唐雨。”我下巴朝何家岩一扬。 何家岩坏笑道:“我是无所谓,就怕人家小姑娘嫌弃。” 何家岩没留意到唐雨潮红的脸颊,说完笑笑,继续低头夹菜。 唐雨瞄了何家岩几眼,小心翼翼问道:“家岩哥,我能不能问个有点隐私的问题啊?” “说。”何家岩头也不抬道。 “媒体报道你和杨葶羽之间的事,是不是真的?” 何家岩一顿,迅速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纸巾擦干净嘴,喝了一口水,眯起眼直视唐雨,“你问这个做什么?说,你是哪家媒体派来的?” 唐雨惊慌地摇头摆手,“绝对不是!” “好啦,别吓她,好好说话。”我用筷子敲敲碗沿,叮叮作响。 “我刚才的行为算不算捕风捉影?”何家岩扬起嘴角,挑挑眉,问唐雨。 唐雨惊愕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就是我的答案。” 唐雨呆住,几秒后一张灿烂的笑颜慢慢绽放,声音不自觉提高道:“我就知道,不是那种人!” 话音未落,周围几个声音高低不同地响起来,“?”“那个人是?”“天啊,!!” 我暗叫一声不妙,等我反应过来,何家岩已经快速站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低声道:“快走!” 唐雨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一起往门口快步走去。 “哎哎哎,还没给钱呢。”唐雨叫道。 我扶额,这小妮子,真是,这时候谁还会想着买单?!但店老板已经注意到我们,我只好匆忙地从钱包里拿出元,拍在桌子上,豪气喝道:“不用找了!”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人朝我们靠过来,“是吗?”“肯定是,身高都差不多!”“但那两个女的是谁啊?” 何家岩把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挡住整张脸,饶是这样,背后的人却跟得紧紧的,而且人数有越来越多的倾向。幸好此时夜市的人流较大,我们东窜西钻,在人潮涌动的掩饰下,总算是甩开了追随的粉丝。 此时马叔急急赶过来,“快走吧,刚发现有几个狗仔。” 何家岩嘴唇紧抿,点点头,转身看我和唐雨两人,吩咐道:“马叔,你护她们离开,我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大家避开人群后,在刚才下车那地方等!” 这剧情简直太刺激了!我两只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在黑夜中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我跟在马叔后面,扭头却发现唐雨垂着脑袋默默地跟在我后面,“怎么了?” “都是我不好……”唐雨抬起脸,两眼通红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挥挥手,“这点小事不用太在意,做明星么,既要享受得了台前的光鲜,也要明白幕后的生活不再是拉上小窗帘就能有自己小天地了。既然享受了权利,就要明白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何家岩那么聪明,他怎么会想不通这点,放心,他不会怪你。” 说完,我揉揉她的脑袋。 “嗯。”唐雨挤出个笑,“难怪家岩哥说我是小女孩,跟小沉姐比起来,我真的挺幼稚。” “不会啊,在巴山夜雨的时候,你可比我老到多了。”我故意取笑她。 唐雨这才释怀地笑起来。 我们跟在马叔背后兜了几圈路,并没看到狗仔,不由好奇问马叔:“马叔,那几个狗仔呢?” 马叔推了推眼镜,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刚已经甩掉了。” “马叔好厉害,做家岩哥的保镖应该很辛苦吧,他那么受欢迎,肯定被不少无良媒体盯上。” 马叔的脸一抽,他不是保镖好么?他只是个司机!好吧,虽然平时做的事不只是司机。 “马叔,家岩哥有什么爱好啊?他除了喜欢炒田螺还喜欢别的吗,譬如比较高雅点的又是我比较在行的东西。” 马叔的眉头又抽抽,鬼知道你在行什么东西啊! “马叔,家岩哥平时除了工作都在做什么呀?” 马叔脚步一顿,我和唐雨跟着停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深吸口气,盯着唐雨一字一句道:“保,密。” 唐雨吐吐粉舌,嘻嘻笑道:“对不起,我错了。” “你是不是双子座?”我问她。 “你怎么知道?”唐雨吃惊道。 “在家岩哥人前人后两个样,还转换得那么浑然天成,也就只有双子座可以做到了。”我哈哈笑起来。 唐雨并不否认,反而点点头,“女人是最会伪装的动物,我相信小沉姐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是吗? 我脑海中忍不住细细回想自己在那个人面前的模样,他是不是觉得我跟平常不一样?好像也没有。 “哈哈,露馅了吧,快说,你的心上人是谁?是不是上次那个帮你抓小偷的帅哥!”唐雨得意地拍手叫道。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脸红地做出要赶她的样子,唐雨嬉笑着躲开。 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何家岩已经倚靠在车头处,仰望微微露白的天空,听到我们的动静,转过头,看向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牢牢落在我身上。他已摘掉鸭舌帽,略微凌乱的刘海被他用手随意梳到脑后,落下来几根搭在他额前,唐雨怔怔地看着他,他冲我们粲然笑道:“看,天都亮了。” 唐雨再次提议去附近的五星级酒楼喝早茶,我捂住自己的钱包大叫道:“这我可请不起了啊。” “瞧你那小气样,我请,行了吧?”何家岩好气又好笑道。 “都别争了,我有卡,我请。”唐雨最后抢到了请客权。 我们一行人热热闹闹抵达酒楼,唐雨先走下车,我跟在后面。唐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我心一跳,难道又是粉丝追来,还是狗仔埋伏?这么一想,忙直起身,砰一声,整辆车晃动几下,剧痛从头顶处传来,我捂住痛处,吃痛地叫道:“我去,痛死我了!” 一只手轻轻覆盖上我的手,何家岩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手轻轻地我的头顶,语带责怪地斥唐雨道:“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唐雨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手,最后落到我脸上,往酒楼大堂处一指,“小沉姐,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朋友。” 我左右摆头,想拍开何家岩的手,何家岩笑眯眯不躲开我的爪也不拿开他的爪,惹得我正欲发火的时候听到唐雨的话,立马扭过头,“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解答我的问题,“余沉?” 苏墨风站在离我们不到米的地方,一向温和的脸此时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们。 那一秒,我内心波浪翻腾掀起一波波大浪,可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的挣扎。 五十九、冷漠 “这么巧,你也来喝早茶?”何家岩瞄见苏墨风身后的人,有点惊讶,随即笑言,“齐妮,终于见到你了,欢迎回国。” 八年的岁月洗礼令齐妮出落得美艳动人,精致可人的脸庞此时散发出成熟的魅力,估摸是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全身除了以前未曾有的野性,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自信。 难道是我自卑了?我心里嘀咕道。 唐雨轻叹声:“那个女的好漂亮!” 齐妮见苏墨风转过身,也跟着望过来,她并没有认出我,反而先认出何家岩。 “好久不见。”齐妮颔首道,走上前,鞋跟敲击地板发出扣扣的清脆响声。 齐妮刚听到苏墨风喊了一声余沉,她看向我和唐雨,唐雨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怎么也不可能是她记忆中那个余沉,所以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盯了半晌总算是找出那么些许她熟悉的痕迹,她冲我笑道:“余沉,你变了好多。” 貌似苏墨风也说过一样的话,我嘲讽地扬起嘴角,果真是有默契。 “你也是。”我按下心中升起的不快,礼貌地回答她。 “你们也来这里喝早茶吗?要不要一起?”齐妮发出邀请道。 “不了,你们家族聚餐,我们这种闲杂人等怎么好意思打扰,各喝各的自在点,对吧,余沉?”何家岩突然点我的名字,我瞥他一眼,这人安的什么心? 齐妮不以为意地笑笑,大红色的唇膏颜色显得她气色很好,估计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现在心情好得很,不介意被何家岩说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你们约这么早一起来吃早茶,看来感情不错。” 唐雨瞅瞅何家岩,刚从他的话就听出他对齐妮的不客气,爱屋及乌,也不管刚才自己被齐妮的气场震慑到,被她的美貌惊艳到,只要是何家岩不喜欢的人,她也跟着不喜欢,她马上将齐妮列入“不宜来往”的行列。听到齐妮这么问,如果是刚才听到,可能还觉得是很普通的问话,待她对齐妮有了感彩后,立马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不由得答道:“是呀,我们感情当然好,小沉姐昨天生日,我们可是彻夜帮她庆祝,这种交情可不是普通人羡慕得来的。” 说完,她就恶狠狠瞪向苏墨风,那么聪颖的唐雨,那么机灵的唐雨,怎么会没想到我一直等的人是谁。 一直沉默的苏墨风淡淡扫视我们一眼,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但却好似锐利的武器一般,狠狠划过我的心,留下一道撕痛的口子。 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而去,齐妮见苏墨风走了,忙跟我们道声别,小碎步赶上他。 齐妮娉娉婷婷地追上苏墨风,就像高中每天放学后她总在背后喊苏墨风的名字,然后一路小跑追上去,笑靥如花,身上的裙子和一头长发自带鼓风机效果,在风中肆意飞扬。 此时看去,她的背影婀娜多姿,淡粉色的连衣裙映得她肤色极白,一头浓黑长发被她甩出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即使她穿了一双细跟高跟鞋,依然矮苏墨风半个头,她微微仰头对苏墨风不知说了什么,苏墨风侧过脸看她。 远远看去,那个画面背景出现了无数漫天漫地的粉色花朵,映衬得中间两人特别梦幻,我脑海中冒出无数个成语: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奸夫淫……呃,金童玉女。 唐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勾住我的尾指,她轻轻唤道:“小沉姐。” 我回过神来,暗暗吸口气,平复沸腾的心情,过几秒,露出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笑容,“走吧,我饿死了,待会别后悔你请客。” 唐雨偷偷瞄了我的脸几眼,见我没太大异常,松了口气,转过脸冲何家岩笑道:“我就说小沉姐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何家岩站在我们身后,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端视我。 “说什么呢,想多了,快走吧。”我打哈哈道,手一扬,率先往前走去, 我怕我再不走,就会被他们看到我逐渐泛红的眼眶。 我拖着疲惫困乏的身子,几乎是爬进家。果然是人老了,不能跟那些年轻人瞎折腾。 喊了几声蒋雯雯,没人应答,再看看时间,已经早上快八点,这个钟点她早已出门上班——别看蒋雯雯平时懒洋洋的样子,工作起来却一点都不马虎。 我躺在沙发上,全身细胞发出舒畅的赞叹,挣扎很久,最后还是抵不过困意,打电话给曹平平请了半天假,洗澡洗漱一番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睡醒,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满血复活。 下午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一脸踟躇的许志新,他似乎等我等了很久,看到我疾步迎上来,“小沉,总算等到你了。” “怎么了?”我径直越过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刚公司发了个通知,我们下个周末要举办个舞会。” “什么?舞会?” 公司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员工活动,去年是全民健身操,前年是全民大竞走,按常理说,今年应该轮到了全民广场舞这类活动,怎么会冒出个舞会? 哦,也许是广场舞会,这才符合我们总编的风格。 于是我耸肩:“我不擅长跳舞,更别说广场舞。” “不是。”许志新有点急了,“说是一场舞会,每个人需带个舞伴参加,还得戴上面具。” 我长长地吹个口哨,“不错的想法嘛,总算革新了,不再走老年人路线。” “那个,小沉,能不能拜托你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邀请唐雨当我的舞伴。”许志新耳根有点红,“我猜她应该喜欢这种活动的。” 嗯,果然是聪明人,唐雨确实会喜欢这种舞会,但是她不会喜欢当你的舞伴。我瞟他一眼,“那你跟唐雨说呗,跟我说做什么?” “我就有点不太确定她会答应,想让你当个说客。” 我心里哈一声,跟许志新相处久了,怎么还会不明白他心中的小九九。不过就像曹平平说的,也没必要一下子对一个人下定论,许志新这种人的存在倒是能很好地磨练我的脾性。于是我破天荒地答应下来。 公司举行舞会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活动瞬间让整个办公室沸腾起来,走到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同事们在讨论邀请哪个舞伴参加,苏琼月悄悄凑上前,笑嘻嘻道:“我打算请方大哥当我的舞伴。” “你已经搞定他了?”我惊讶道。 “上次为了感谢他帮我搞定那件麻烦事,私底下请他吃了顿饭,感觉他也不排斥,反正就慢慢发展咯。” 我笑道:“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行动力和目标性并行。” “如果工作我也这么上心,如今也不会只是个小小摄影了。”苏琼月遗憾地摇摇头,问我,“你这次叫谁当你的舞伴?苏先生?还是最近送你礼物那个神秘男?” 听到苏先生三个字,我的心敏感一颤,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一幕,苦笑,还苏什么先生,也许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这位先生已经是先人了。 我笑而不语,苏琼月不想自讨没趣,耸耸肩,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打开电脑,粗略看了看曹平平刚发来的邮件,是关于消防队工作的资料,上次秦美美把这个专题推给我,自己因为采访那篇稿件大受欢迎,主编顺便在总编面前帮她美言了几句,总编大手一拍,一个想法出来,准备开设个明星专栏,专攻那些平日不怎么接受专题采访的明星,挖掘新话题,吸引用户群,而这个任务,理所当然落到秦美美身上,把她乐得整整三天在办公室五音不全地哼歌儿,一边哼一边在我和苏琼月面前转了好几个圈。 我把资料打印出来,划了几个重点,丢到许志新桌面,让他熟悉一下,明天跟我一起跟队采访。 “跟队?”许志新吓一跳,不明地瞅了我一眼,微微皱起眉,“为什么要跟队?消防员平日出任务很危险。” 我无视他语气中的不满,“要想出好稿子,就要做充分的采访,你不去亲身体验消防员的生活,怎么能知道他们平时任务的危险性和艰巨性?按我说,这不但需要跟队一次任务,理论就应该跟他们同吃同住一个月或者再多时间。” 许志新默了默,“我明白了。” “嗯。” 我没理他明白了几分,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愿不愿意领悟和体会,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晚上回到家,远远便瞧见家中灯火通明。蒋雯雯居然没出去约会? 蒋雯雯很快用实际行动回答我,从未下过厨的她此时正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菜刀,听到我进屋,忙跑出厨房,“小沉,正好你回来,快过来。” “干嘛?”嘴这么说,我已经迈入厨房。 “帮我尝一下这个泡菜肥牛够不够入味?”蒋雯雯从泥煲里舀出一小碗,端到我面前。 “这是新菜色呀。”我尝了口,嘴里细细回味,“还不错,就是还不够咸,辣倒是够辣。” 蒋雯雯闻言,记了下来。又从锅里拿出几块饼,“留给你的南瓜饼,刚弄的,尝尝。” 我咬了一口,味道居然不错,竖起大拇指夸赞了几句,等南瓜饼啃完才觉得不对劲,这蒋雯雯虽然会做菜,但她一向认为厨房的女人最大的天敌,她受不了满身油烟味,平时不轻易下厨,一个月也就一两次的频率。 “你家张景坤要来我们这做客吗?”也只有这个猜测了。 “挺聪明嘛。”蒋雯雯未否认,用干毛巾擦擦手,“他听到我会做饭后,就迫不及待想来我们家尝一下我的手艺,我打算过几天请他来吃个饭,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让他来呗,那天我晚点回来就是。” “你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我得找人打下手呀,你走了谁帮我洗菜洗碗?你知道我最讨厌洗碗了。” 呃,原来我的存在价值等同于个洗碗大妈。 蒋雯雯擦完手,往手上涂护手霜,她是个非常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从脚趾头到天灵盖,只要是有皮肤的地方,她就会抹各种各样护肤品,也因为她的勤奋保养,她的皮肤看起来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太大差别。 上午睡饱觉,此时我并无困意,打开电视看了一会,突然想到她送我的生日礼物,转过头冲在厕所里洗漱的她喊道:“你的礼物我拆开来看啦,很喜欢,谢谢你啊。” 蒋雯雯闻言,冲干净嘴,拿起一条毛巾,说道,“你啊就应该多买一些化妆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才会好。我送你的口红昨晚用了吧?” “没有。”我老老实实道,昨晚又是喝酒又是吃夜宵,哪有空还想抹口红。 “嘿,你昨晚不是跟苏墨风在外面过夜吗?居然没用上口红?浪费我一片心意。” 我一口水喷出来,“谁说我跟苏墨风过夜了?” “但他昨晚在我们楼下等了好久,后来又走了,难道不是去找你?” 六十、消防员 我对消防队员一向怀抱很崇拜的敬意,小时候听到消防车低低高高呜啊呜啊的鸣笛声,就很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好奇地张望,看远处是否冒起浓烟。长大后看了不少电视才明白消防员不仅仅是救火,原来很多鸡毛蒜皮在我们眼中看来特别小的事,只要是遇到困难,都可以让消防员立马整队出动。尤其是每次大灾难之后,抢在一线的、累倒在现场的,大部分都是穿着一身消防服的消防员,这更是让我内生敬佩。 就在我觉得终于有一日能够接近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时,一声咆哮将我和许志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许志新手一抖索,手机啪一声脱落掉地。 “都是蠢材!!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保护社会!!”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们这些消防员做什么!!” 等到里面的人气息平静了,声音安静了,我和许志新目目相觑,互相推搡一番,最后许志新被我成功地推进办公室去,我紧紧跟在他后面,一双眼咕噜噜往里打量,看到一名因为头顶土地过于贫瘠导致歉收的中年男子坐在小小的办公桌后面,气吁吁地扶着桌子,正瞪着他圆溜溜的眼看向我们。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男子大声嚷道,可能他平时说话就这么大声,但我和许志新感觉耳膜震了几下,过几秒才恢复听觉。 这音量,跟大声公于天宇有得一拼。 我忙亮出胸牌,“刚才应该有人跟您通报过了,我们是现代杂志的编辑兼记者……” 男子砰地捶下桌面,霍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 我和许志新身形一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两步,互看对方一眼。 妈呀,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快步走到我和许志新面前,唔一声凑近脸端看我们,过了几秒突然眉开眼笑,“哈哈,原来是杂志社的,来来来,我就说怎么那么迟人还没来,快坐下。” 我和许志新面对这神转折有点摸不着套路,两个人犹豫片刻,都不敢跟着坐下。 男子坐下发现我们两个还傻傻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瞪,“还不坐下?” 我和许志新打个激灵,异口同声应声是,啪地坐下。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从手边的小玻璃柜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两杯茶水放到我们面前,而后掏出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平海区消防中队的中队长,邱涛,你们叫我涛哥就行了,哈哈哈。”说完又是一阵洪亮的笑声。 跟涛哥交换完名片,对涛哥表明来意,因为上级跟他们领导打过招呼,所以涛哥很豪爽地拍胸口答应下来。 “现在已经入夏,可是我们的淡季哪。”涛哥慢悠悠地帮我们续满茶水,“最近居民报警马蜂窝的几率还大一些,估计你们也不想整篇稿就写我们去帮人开个门锁或者捅马蜂窝吧?哈哈哈。你们如果想一起出火警的话,那得看运气,估计运气是没那么好的了,哈哈哈。” 铃——一阵警铃作响,涛哥手一抖索,立马站起身拿起消防服往外冲,走到一半才想到我们还在他办公室,回头吼句:“还不走??” 外面传来各种异响,而后是杂乱的急促的脚步声,我和许志新被涛哥一吼,两个人忙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跑去,约一分钟后,楼下已经有八九个穿着消防服的人排成队,动作迅速地跳上泡沫车。 我和许志新顿时傻眼了,这是要上战场的节奏吗? 带队的涛哥回头看到我和许志新跟在队伍后面想上车,一声大吼:“你们不准上车!” 我和许志新耳膜一震,像被施了定身术定在原地,傻傻地望向涛哥,不给随队,那我们今天来就为了喝那杯茶? “你们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涛哥话音一落,砰一声关上车门,泡沫车驶出消防所。许志新最先反应过来,掏出车钥匙启动车,我随后跳上车,等我们驶出门口,那两辆泡沫车已经驶出几百米远,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许志新咬咬牙,猛踩油门,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追上他们。 “这次是什么情况?” 许志新神情凝重,眼睛紧紧盯住前方,“据说是一个村民家里起了火,有个卧病在床的老人家被困在火里。” 许志新是个很醒目的人,在涛哥紧急组织成员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快速了解了大致情况。 我心中不由也跟着急了,前面两辆消防车震耳的警铃声响彻整条马路,但路上车太多,导致消防车行速度跟着减缓,渐渐的,消防车慢慢被堵在路上,紧迫的鸣笛声由近到远慢慢传播开,跟缓慢的车行速度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那些车不让一让啊!”这种交通路况,前面就是两辆出火警的消防车,居然还有车想插队到消防车前面,我看得火燎火燎的。 “中国人不就这样,反正发生火灾的不是他们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许志新语带嘲讽道,心烦意乱之下他用力按几下喇叭,旁边的司机瞪视他,他依旧直直看着前方。 这个时候,如果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当真很可能会在沉默中爆炸。 “我……我妈生我的时候,也遇上了交通堵塞,我妈在车里疼得不行,我爸又气又急又无奈,按了无数次喇叭,站到车顶上大喊救命,也没有车让出一条路来,最后我妈因为大出血,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许志新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手指端没了血色,青筋微微暴起。 “小沉你平时肯定觉得我这个人特自私,也为了达到目的有点不择手段,对不对?” 他突然转过头看我,我措手不及,平日看着斯文老实偶尔狡猾的许志新,现在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也许这才是褪去洋葱外壳他的真实内心。 见我默认,许志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没关系,我也这么认为,偶尔事后也会看不起自己,但有时候人啊,不为自己多想一点,谁会替你想呢?” 眼前的许志新是陌生的,疏远的,也许是现下的场景触发了他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才有感而发。他冷眼看世态,只看到了消极现实的一面,所以选择用偏激的手段来谋得自己内心一方安全感。 我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挡在前面的车渐渐少起来,消防车重新加速前进,我们的车紧紧跟在消防车后面。 我掏了掏背包,把数码相机找出来握在手中,方便待会拍照用。 许志新瞟一眼,“你这相机拍不了。” “为什么?” “焦段短了,待会涛哥肯定不让进,他们会用警戒线封住不让人进去的。这傻瓜相机顶多就拍个远景,人脸都看不到那种。” 呃,好吧。我悻悻然地把相机塞回背包。 到了现场,果然都被许志新说中了。 发生火情的是一家土屋,因为主人家平日都是烧火做饭,所以屋子后面堆放了很多茅草和废弃木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火突然就引起来,也许是路人丢弃的烟头不小心点绕了易燃的茅草,从而引发了这场火。 我们到达的时候,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但屋子里的人被困住了,房门被堵,外面的人压根撞不开,而土屋本来就破旧,又是自建屋,房梁和门窗这些经历过这场火灾,好似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有掉落下来的危险。人们不敢冒险,只好打求助。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火里的老太太,也就是屋主的老母亲救出来。 未等涛哥一声令下,已经有人熟练地拉起了警戒线,我和许志新被隔到安全地区,见个个消防员都严阵以待的模样,尤其是涛哥,刚刚动不动就喜欢考验人耳膜坚韧度的大叔,变身成为一个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军人。 “你过去那边!”“小张跟着小刘,带上消防斧,准备破门!”“老罗留在外面守着现场!” 几声令下,众人训练有素地各尽其能,我总算明白为何涛哥的嗓门能扯得那么大。 我远远看到涛哥跟着队员们冲进存在安全隐患的土屋里,过不了多久,留在屋外的几个消防员迅速围上前,涛哥和队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人走出来。 我的心一松,“太好了,救出来了!” 许志新明显也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到,点点头,“还活着!” 我瞥见他的眼角微微湿润,心里叹道,人真是多面性动物。 涛哥指挥一辆消防车将老太太尽快送去医院检查,剩下的人留在现场确保火已经完全被扑灭。 基本情况都确定无误后,得到那边的允许,涛哥将现场移交给赶来的警察,而后组织集合。 集结起人员,涛哥一脸严肃吼道:“这次的行动表现不错,灭火行动迅速,也成功抢救出伤员,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小张你他妈头盔给我带紧了,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跑到一半整你头上那玩意信不信我一脚踢烂你屁股?!” 那个叫小张的人被点到名,脸涨红得很,“对不起,绝无下次!” “记得我们出火警第一原则就是救人,救人重于救火!希望大家都牢记这一点!”被熏黑的众人整齐并排地听涛哥总结陈词,涛哥简单说了两句,就准备归队。 我和许志新跟在大步流星的涛哥后面,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涛哥涛哥,刚才你们真的好英勇!”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意,夸赞道。 涛哥仰头大笑,被烟熏得发黑的脸熠熠生辉,一种职业的自豪感毫无掩饰地在他面上显露出,“这只是小火情,不算什么。” 我们一行人快到达消防车时,那个叫小张的小青年抱着灭火器急急忙忙往车上跑去,涛哥见到眉头一皱,一声喝道:“跑什么跑,急急忙忙像什么样!” 小张一抖索,脚步一乱,手中的灭火器往旁边砸去,而许志新好死不死就站在灭火器抛物线的落点处,他正背对着小张,完全察觉不到背后的危险。 我喊一声:“小心!” 整个人往前快走两步,小手伸出去想拉住许志新,啪叽一下,我听到腰部传来清脆的响声。 窝草,我的腰! 六十一、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的病人和医生看到我从消防车上被几个猛男八抬大轿一样抬下车,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错愕惊讶的表情。好事者更是低头小声讨论起来。 我埋着头,胳膊撞了撞扶着我的许志新:“哪里有丝袜,麻烦套一下我的脸。” 许志新失笑:“要不拿一本本子盖一下?” “那本子太小,怎么能盖得住我这天圆地方的圆盘脸。” 我心里猛嘀咕,,真心不想被人看到我这怂样,救人居然闪到腰! 我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腰部传来钻心的痛感,让我忍不住嘶地倒吸口气,吃痛地咬着下唇,只好安分地任由人摆布。 许志新见状一脸焦急:“不会又扭到其他地方了吧?你别动,我去挂号!” 他跟着几个消防员大哥将我扛进医院大厅,那个闯祸的小张同志本来想跟着来,被涛哥怒瞪几眼只好歇了那念头。 许志新帮我挂了号,人家护士姐姐看到高大威猛的消防员早已两眼桃心,听到许志新需要挂号,本来已经没号,护士很热情地帮我们打了几个电话,硬是插了个队,挂了个骨科专家。 “小沉,要不要整个担架给你?”许志新见我痛苦万分的模样,一脸担忧。 我扶着墙慢慢坐到椅子上,屁股左右移移,找个最舒服最不痛的姿势坐下,感觉到坐着舒服了,才松了口气,身子一下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不要担架,我又没什么大事。别浪费医疗资源。”我断然拒绝,见消防员大哥还在旁等候消息,忙让他们回队。 许志新也一脸疲惫地坐在我旁边,在本子上写写记记。 “你也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我待会看完医生会自己打的回家。”我对他说。 许志新本来不愿意,我再三表示晚点可以叫舍友来接,他才勉强答应。许志新虽说是个目的性强的男孩,但目的性强并没有错,偶尔施点小手段不为过,只要不要损害到他人利益,这个社会更愿意给这种人多一些机会。 我闭目休息片刻,顺便捋一捋今天发生的事,脑里打了个大纲。 “余小姐,余小姐?”护士轻轻摇晃我的肩膀,见我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她,笑了,“叫号机已经叫好几次你的名字。” 我忙站起身,腰部传来的钝痛让我忍不住呼一声:“好痛!” 护士忙过来扶住我,我倚在护士身上,本来碰触到女性柔软的肉体,我心里还有些别扭。也不知道是神经痛还是骨痛,那种贯穿骨髓的痛意一阵又一阵袭来,我实在受不住,再也顾不上扭曲,抱着护士姐姐的肩膀,叫道:“痛痛痛,我快不行了,哪里有床?” 护士立马推开诊室的门,医生闻声抬起一张年轻的脸,莫名地看向我们,我已经无暇顾及形象,一眼瞧见医生旁边医用帘后面摆了一张床,好像看到救命稻草,呼一声万岁,身残志坚地忍住痛大步走过去准备躺下。 “你能不能过来扶一下?”我对一脸错愕的护士歉意一笑,“我的腰不敢用力。” 护士走过来协助我躺下床,见我脸色稍微好转才离开。 回过神来的医生瞅了瞅躺得好像僵尸不敢动弹的我,无语几秒,清了清喉咙,朝我走来。“哪里痛?” “腰痛,很痛,非常痛!”我龇牙咧嘴道,希望医生能看到我肉体和心灵的创痛。 医生嘴角一抽,“我帮你看下。”说着就伸手过来。 说真,我挺不愿意看男医生就是这个原因,不是我想歪,也不是我矫情,而是身体自然抗拒机能,只要有陌生男人靠近,身体自动做出一系列动作,譬如此时,我下意识往边上一躲。 医生:…… 我只是从事非常正当光明的诊断而已。 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门被推了开来。 “邱医生,这份报告是不是有点问题?”来人手拿着一份文件夹,大步走了进来。 察觉到里面的异样,他抬起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我和医生两人正僵持着的画面,呆了呆,首先问道:“你怎么了?”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遇到苏墨风,而且还是穿着白大褂的苏墨风。难怪被消防车一路呜呜呜送至医院,看到医院招牌时,总有一种似曾听过的感觉,原来是苏墨风曾提过一次。 自上次他漠然跟齐妮离去后,我们就没说过话。虽然平日里也不经常联系,偶尔微信上来往几句,但这次我明显感觉到我们两个是疏离了。 我有过几次挣扎,是不是要主动联系一下他,但又拉不下脸。别看我这人平日嘻嘻哈哈,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份倨傲在。 我有个师姐长得漂亮又时尚,追求她的男孩子不少,她也有喜欢的人,但她到了岁还单身,问她怎么不去追求喜欢的人。她反问一句,我凭什么要主动追他呀? 如今我就是这心理,凭什么三个字好似一根粗硬的绳索,牢牢拴住我躁动的内心。 所以听到苏墨风问怎么了,我产生错觉,恍如我们刚刚从一场梦醒来,梦里的我们互不认识互为路人,梦醒过后依旧是老同学,起码他还愿意主动关心问一句怎么了。 不过这也只是医患之间普通的问候而已。 这么一想,我又忍不住嘲讽自己想多了。 “没什么,不小心闪到腰。”我轻描淡写道。 “你们认识?”那位邱医生站在我们中间,挡住了苏墨风一半身子。 “嗯。”苏墨风并不多说,放下文件夹,手指点两下封面,“你重新检查一下我里面用红笔圈住的地方。” “好的。”邱医生应一声后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趴下,衣服弄上去,我得确定你痛在哪个位置。” 苏墨风放下文件夹,本来打算抬步离去,脚在半空犹豫半秒,又定住收回。 “这个病患转到我那去吧。” 我一脸疑惑和惊愕地直直望向苏墨风,觉得滑稽极了。 六十二、苏医生 这可是姐活了年第一次被两个男人争夺啊,老腰啊老腰,真是托了你的福。顿时觉得腰不疼腿也不麻了。 本以为苏墨风已经离开的邱医生表情微微惊一跳,他以为自己听错,想再问个清楚时,苏墨风已经大步朝我走来。 “能下地走路么?” “可能不太行。”我好不容易才躺下来,屁股还没睡熟就要我站起来走路?我的腰第一个不答应! 苏墨风嗯了声,突然大手一伸,右手环抱住我的肩膀,左手扶住我的胳膊,“慢慢走过去吧。” 我默然低头看了看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又闻到他身上白大褂散发出来的酒精味和一股熟悉的皂香味,本来只是腰疼,如今头好像也有点晕了。 “其实让护士帮一下就可以了。”我弱弱说了句。 “她在忙,没空。”苏墨风想也不想就帮护士姐姐拒绝了。 好吧,我认命地一点一点挪下床,幸好今天为了方便穿得一身休闲,如果穿了裙子过来,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真说不定不小心走光了。 苏墨风没想到我真的行动不便,我一手支住自己的腰,脚步迟缓地往门口移动,他的脸色不由一沉,“怎么会弄成这样?” “估计年纪大了,腰也不中用了。”我猜测道。 苏墨风一下气乐了,“人家到五十岁腰还硬朗着,你都还没到三十岁就说老。” “我知道了。”我一拍脑袋。 苏墨风挑挑眉看我。 “肯定是肾虚!” “……” 我和苏墨风你一言我一语慢慢走出诊室,留下邱医生一个人郁闷了老半天。明明是他的患者,就这么平白无故半路被抢走了,明明他和苏医生都是医生,他还没靠近我就弹远,苏墨风都那样动手动脚了,我却好像乐在其中。 果然是看颜值的残酷社会啊! 苏墨风的诊室比邱医生稍微大一些,摆在桌面的有机片台卡插着名片:骨科主任医师。 刚才那位邱医生还只是主治医师,虽然我不懂医院里的职称,但这头衔还是能看出点门道的。 “苏主任,我这腰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痛?”我再次躺到床上,这个姿势让我觉得很别扭,尤其是在苏墨风面前。于是没话找话。 据说躺着的女人脸都是变形的,地心引力把脸部肌肉都往下拉。我安抚自己,苏墨风可是专业医生,谁还会关注你躺下去后好看不好看? 苏墨风瞥了我一眼,“平时有没有腰痛?” 我想了想,“以前有过一次,打羽毛球打得太激烈,腰疼了一周,后来贴了虎皮药膏就好了。但那次没这次痛,这次特别疼。” “你这估计是劳损,趴过去。” “啊?” “身体翻过去。”他耐心地重复解释道。 “但我翻不过去,疼。”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伸出援手,像推土机一样帮我翻过去也好。 苏墨风无奈笑了笑,露出白白的两排牙齿。 我好久没看到他的笑,恍惚间,那抹久违的笑撩起我久违的悸动,就像虎皮药膏抚上伤口,一瞬间感觉腰痛好像没那么厉害了。 于是我撑起半身,尝试用力一翻,咔一声,我动作一滞,苏墨风也听到了声音,我们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看到床下面的万向轮咕噜噜弹出来,滚到墙角。 呃……这是体重太重,动作太粗鲁,把医院的病床压坏的意思吗? 苏墨风抿起嘴角,终究憋不住笑意,在脸上肆意发泄出来,耀眼得好像天上的星星。 我不由眯起眼,头转到里侧,许久才闷闷说道:“这床该修了。” 轮子滚出来,非我也,床也。 “嗯。”苏墨风很给面子地赞同我的话,我却听出他语气里浓浓的调侃之意,一时间心堵,虽说我这个人不怎么在乎形象,但跟不要形象是两码事好吗? 正想间,顿觉背部一凉,我惊一跳,本来放在头两侧的手直起来,撑起上半身,我稍稍往后瞧,见苏墨风两只手正慢慢撩起我的衣服。 “你,你干嘛?!!”这么孟浪真的好吗?虽然这是他的诊室,但保不齐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所以,再怎么着也应该找个隐私点的地方啊! 苏墨风瞥我一眼,下一步动作打消我的遐思,他一只手猛地按在我的尾椎处,轻轻揉了揉,“是不是这里?” 我本来怀着喜悦又羞涩又难堪的复杂心情看着他的手慢慢伸向我,没想到他一下就按到我的痛点,这还不算,他居然还带劲地摁上几下。 我再次把形象丢在地上碾压几脚,大声嗷起来,复杂心绪瞬间消散,只剩下一个念头:谁再按那个地方我就跟谁同归于尽! 确定受伤的位置,苏墨风将我的衣服拉回原处,“可以了。” 就这样没了? 我的心很羞耻地有点失落。 “腰肌劳损。”苏墨风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更加低沉厚重,“接下来一个星期你每天过来做一次理疗,理疗包括针灸、推拿和磁疗,一套做完会康复。” “那做完之后我可以做一些运动吗?譬如跳舞。”我并没有忘记这周末公司举办的舞会,得跳舞,虽然本人不会跳舞,但热爱跳舞热爱踩人。 “跳舞?”苏墨风扬起眉,上下打量我,眼底意思再明显不过:就你这蠢样,难不成还想大战舞池? 我清咳一声,一脸认真道:“其实我挺爱跳舞的,而且据说这次可以邀请舞伴一起,多么难得的揩油机会啊,你要不要来当我的舞伴?” 说的时候,我面上认真话里调侃,心里其实是紧张的。我佯装不在意地问他,他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跳跃,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他修长的手指下变成美妙的音符。 外面已经夜深,诊室的灯早已亮起来,饶是这样,电脑屏幕的光微微映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睛下留下浅浅的倒影。 许久,他都没回复。 正当我即将放弃的时候,他才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好。” 六十三、情敌 在我扭伤腰之前,我还是非常讨厌医院的。 毕竟当年生病时,在医院待的时间林林总总也有数月,再加上在徐医生的心理诊所治疗那段时间,我在医院里度过了将近四季的时间。 这经历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喜欢上医院这地方。哦,不是,除了医生护士,就没有人会喜欢医院。 所以当听到苏墨风说要我每天来医院报到时,我内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谁来谁是小狗。 那天晚上苏墨风送我回家,我一再强调我爬也能自己爬上楼,却奈他没办法,坚持搀扶我到家门口,蒋雯雯打开门看到我们,马上反应过来,暧昧的眼神在苏墨风和我相互依偎的手上来回扫了几眼,苏墨风宛若看不见地相当淡定地把我交给她,而后离开。 我好不容易用困了想睡觉借口打发缠着我八卦的蒋雯雯,一晚上痛得在辗转难眠,次日毅然决然决定当小狗,回单位忍着腰疼带来的各种不适,把手头上的工作搞定后乖乖地去医院接受理疗。 护士登记完,把我带到治疗区,治疗区摆了四五张床,每张床之间都用医用帘隔开,只能看到患者的头伸出来,远远看过去颇有些惊悚,那一个个露出来的头或痛苦或忍耐地做出扭曲的表情。 “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苏医生就过来了。”护士异样的眼光瞅了我一眼。 我鞋慢慢躺到,不多会苏墨风就出现在眼前。 “苏医生,今天居然是你亲自施针。”隔壁床的一个大叔惊讶道,他着肩膀坐在一边,肩上插满了细长的针,每根针上面牵引出一条电线,电线末端连接着一个仪器。 我算是长了见识,如今的针灸还通电呀。 苏墨风闻言,浅浅笑着应了句嗯,并不多说。 但大叔明显就是个格外健谈的人,他并未因此识趣地闭嘴,反而问得更带劲:“难得见你帮病人治疗,一直不都是助手做这些理疗嘛?” “她比较特殊。” 大叔长长哦一声,怜悯地往我这边看一眼,他八成误解了苏墨风的话,以为我得了比较特殊的病。 我不满地嘀咕道:“我哪里特殊了?我很正常好不。” 苏墨风无视我的话,按着他的节奏走。 “针去时会有点点痛,不过比戳手指抽血要好一些。” 针肉时,还真有点刺痛,但也没有想象中的痛。 可能那种痛在我的尴尬中被彻底忽略了——苏墨风再次拉开我的衣服,还把裤子往下褪了几公分。 淡定,在他眼中,我只是具躯体而已。 我瞪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人体穴位模型麻醉自己,这次过后,那些什么幻想遐想都不会有了吧,呵呵…… 苏墨风当真只是把我当个普通病人看待,他调好电压后就速速离开治疗区,听护士说,待会他还有个手术要做。 本还期望郎情妾意浪漫情愫萌发的我听到护士的话,顿时失望万分。 隔壁床那位大叔正跟一个阿姨聊得正火热,听到护士的话,看向我的表情立马变得精彩极了,“小姑娘,你的腰怎么了?居然要苏医生亲自上阵。” “是啊,苏医生来这里直接就是副主任级别,像针灸这种简单的事,根本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他实在太忙了,前不久升为主任,这号是越来越难挂了,得提前一周早上六点多起床到医院排队才能挂到他的号。” “可不是,上次我侄子扭伤了韧带,其他医生治疗后还觉得有点痛,带来给苏医生看过一次而已,马上好了。” …… 大叔和阿姨聊着聊着就忘了问我的话,沉醉在自己的话题里不能自拔。我趴在,听得不亦乐乎。 原来工作中的苏墨风这般能干。 “听说这医院一半的单身护士都暗恋苏医生。” “谁让苏医生年轻有为,长得又俊,还是名牌大学毕业。” “年纪轻轻就在这家省三家医院当个主任医师,不可谓前途无量啊。说到这个,我家表妹有个女儿可是小区一枝花,改得问问苏医生有没有兴趣。” “得了吧,你没见那些不少年轻漂亮的护士都主动送秋波吗,苏医生连眼皮都不眨下,人家啊,压根就没那个心。” 阿姨压低声音道:“听说院长女儿也是这里的医生,自从苏医生来了之后就苦苦追求苏医生,据传她还放出话来,非苏医生不嫁。” 大叔一脸不屑道:“这女人就犯蠢了吧,男人最怕这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就算长得像天仙也避之不及。” 苏墨风抬起手表,差不多已过去半小时,来到治疗区看到那个腰部插满几根针的女孩正乖乖地趴在,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摆在头部两边,嘴角一扬,抬步走过去,“时间到了。” ……没反应。 “余沉?”苏墨风低声又叫了一声。 轻微的鼾声一点点从枕头下面传出来,苏墨风一头黑线,这是有多困才会睡着? 当晚我睡得特别舒服,尤其是能随便翻身的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第二天我精神抖擞地掏出医疗卡递给护士,“预约了苏医生,谢谢。” 护士抬起眼皮瞧了我几眼,突然露出异样的笑容,“你先进去等。” 我刚进去就看到昨天跟我一起做治疗的八卦大叔,他也看到我,“小妹,真巧啊,又是约了苏医生?” 我冲他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叔嘿嘿一笑,“小妹妹,有没有听说今天有个贵客?” “什么贵客?” 我脸上的好奇之色很大程度满足了大叔的成就感,他低声道:“我刚才看到院长女儿在苏医生那。”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我心里疑惑。 “昨天医院有传闻说苏医生的绯闻女友出现了,这不,刺激到院长女儿。” “绯闻女友?”我惊讶道,齐妮也来医院了? “嗯。”大叔煞有介事道,四下瞧下见没人,又继续说道,“我听说苏医生的女朋友受了伤,来这家医院治疗,可能怕苏医生担心没有告诉苏医生,找了另外的医生治疗,结果被苏医生知道,当场拦截下来,强制转到自己这边来。” “哇塞,苏医生太霸气了,这真……”等下,怎么这经历听起来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呃,不会是在说我吧? 见我突然没了声音,大叔以为我也跟那些花痴苏医生的护士女病患一样,同情地安慰道:“苏医生人是挺不错,但是竞争太多,叔看你这么年轻,劝你还是踏实点,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就行了啊。” 潜台词就是,我配不上苏医生。 我哭笑不得,难怪刚才那护士笑得那么诡异,人家可是认出我来了,就只有这个八卦又迟钝的大叔没发现。 也许人家觉得我这人怎么可能搭上苏墨风,所以一直没去相信而已。我自嘲地想。 苏墨风走进来时,我努力保持自然的表情跟他打招呼:“,。” 苏墨风脸一抽,看向我,“看来今天状态不错。” “多亏苏医生妙手回春,昨天做完感觉好太多。”我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既然好那么多,今天就不用苏医生亲自上针和按摩了吧?” 昨天苏墨风按摩的手法真的非常舒服,就是每按一下,我身下的床就吱呀响一下,按两下就吱呀两下,按了半小时,整个房间充斥着那张床暧昧的时长时短的吱呀吱呀声。 为了苏医生的清誉着想,总觉得还是需要避讳。 更何况,今天院长女儿也在场。 正想曹操,曹操就到。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从苏墨风身后露出脸,往前走上两步,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格外显眼。 “你就是苏医生昨天接的病患?” 她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很快,优越感取代脸上的不安之色,嘴角划过一丝倨傲的笑容,“要不就安排周护士给她做理疗?这些本来就应该给护士来做。” “治病不分医生护士。”苏墨风淡淡扫了她一眼。 她讪讪然,“也是这个道理。” 苏墨风没再搭话,走到我床前,手拉上医用帘,将院长女儿隔在外面,“你说院长腰骨不利索,该注意的我刚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现在要为病人治疗,就不多奉陪。” 来不及看清院长女儿脸上的表情,蓝色的帘布挡住了眼前。 我斜着头瞅苏墨风,他侧身低头拨弄设备,一身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身段格外英挺,他戴上医用一次性口罩,只露出高高的山根和深如幽潭的双眸,这么看上去,他这一身装束散发出浓厚的禁欲气息。 禁欲? 对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词儿,我为之一愣,细细琢磨暗笑开,这个词语实在是为苏墨风量身定制。 “笑什么?” 苏墨风突然问道。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此刻微微弯着,带一股戏虐之意,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嘴角噙着那淡淡的笑意,明眸柔肠百结,万道流光。 我转过头,侧头枕在手臂上,“没什么,就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许是看不见他,又知道他就站在我身旁,哪也去不了,心中升起一股冲动。 “齐妮她还好吗?” “嗯,在华尔街被高亮高薪挖回来,看她状态应该过得还不错吧。”苏墨风往我腰部的穴位快速扎上针,微痛中带点麻软。 我想起何家岩的话,齐妮回国当真是跟苏墨风订婚吗?我挺想问苏墨风是不是真有这回事,但话都到嘴边却不敢问出口,说到底还是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过就算答案是否定的,我又能怎么样?我还想怎么样?以前痴心妄想的后果还不够痛彻么? 我嘲讽地笑笑,闭上双眼,不再发问。 六十四、舞会 乖乖听医嘱治疗了五天,我的腰好得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张牙舞爪地追赶公交,脱下高跟鞋能跑得比狗还快。 腰,果然好重要! “腰部很关键!”老师严厉地训斥道,手拍在我的腰上,“这位小姐,你这动作是怎么回事,腰间盘突出啊?收回去!” “还有你,说了多少次,盆骨要往前,不是往后退!你在拉屎吗?啊?” 老师教训完后让我和苏琼月两个人多训练几次刚才的动作,其他人可以自行解散。 我哭丧着脸,“小月月,干嘛要来受这个苦?” 过两天就是公司的舞会,苏琼月担心自己跳得不够好看,被方大哥瞧见她的丑态,死活拉着我一起参加这个速成班。 “虽然说跳舞这个环节参加与否由自己决定,但这么难得的揩油和表现机会,怎么能放过呢?绝对要趁这次机会紧紧抓住方大哥的心!然后再抓住他的身!”苏琼月一脸坚毅道。 “你们进展到哪个阶段了?” “比陌生人熟一些,比好朋友淡一些。”苏琼月沮丧道,“方大哥是个聪明人,可能对我感觉还不够,总在我即将猛烈进攻的时候使出化骨绵掌,将我推回到适当的距离。” “不过他愿意过来当你的舞伴,总归是个进步。”我安慰她。 “你的舞伴呢?” 苏墨风那简简单单一个好字让我心里很没底,所以我顾左右而言他,“还不确定,也许到时候我就不参加了。” 公司这次的舞会算是庆祝成立二十周年犒劳员工的活动,所以规模也弄得比较大,参加人数除了自己的员工,加上员工带来的另一半,居然也有一百来人。 赴会前我在家纠结该穿什么衣服好,找蒋雯雯做参谋,她一把丢开我手上抓着比划的衣服,“你是要去跳舞,而不是扫街,你穿这么宽松的裙子过去做什么?” “这才方便跳啊。”我理直气壮道,却换来蒋雯雯一个大白眼。 她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裙子,造型挺括,面料是摸上去非常柔软的雪纺,柔软细腻的褶裥和漂浮的裙摆看起来特别有女人味。 “这可是我的战斗服,拿去。”蒋雯雯很义气道,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只黑色手套,“穿礼服怎么能少手套呢?耳环用这个,然后项链搭这个好了。”蒋雯雯好像机器猫从抽屉里拿出一样又一样东西,弄得我眼花缭乱,末了求饶:“裙子就够了。” “就知道你这不求上进的小妮子!”蒋雯雯像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子说,瞥我一眼,将拿出来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放回去,不过手套她坚持塞到我手里,“你的舞伴呢?” “什么舞伴?” “我天,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找好舞伴!” “呃……”找是找了,但人家不一定会来。 蒋雯雯见我那踟躇的模样就猜到了,“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过去问一下?” “别!”我叫起来,“不过是一场舞会,别弄得那么复杂,随缘就好。” 蒋雯雯被我的怯懦彻底打败,她揉了揉额角,“小沉,女人呢,确实应该矜持,不要太过主动,但是在过程中还是需要耍一些小手段,以退为进是大方向,意识上主动、行动上引诱对方主动,懂吗?” “哦。”反正我是没听懂…… 本来想随便扎个马尾了事,最后还是被蒋雯雯押着去发型屋盘了个发髻。 晚上九点开始舞会,我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现场,现场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礼仪在宴会厅门口招待来客的同时,也要求每一个来客都带上个假面面具,一时间宴会厅到处都是行走的面具,毫无表情,只能根据面具下面的嘴型来判断人的喜怒。 我将面具戴好后,找了个角落坐下,并趁机四下观察,发现现场还是有不少落单的人,心里欣慰,看来我也不算异类嘛。 苏琼月老早就打听到,有些人找不到舞伴,或者想找的那个人没能赴约,就会找自己的好姐妹或者好哥们来参加,顺便提供个挑选对象的机会给对方。 我从手拿包里找出手机,按亮屏幕,只看到何家岩发来的一条微信:在干嘛? 我:参加公司的假面舞会。 何家岩:这种事居然不叫上我。 我:你当我傻吗,叫来参加我的舞会? 何家岩:不是有面具? 我:……反正不想叫你。 何家岩: 我扬嘴一笑,把手机放回包里,继续无聊地托腮发呆。 苏琼月迟到半小时才到大厅,我远远就认出她昨天炫耀给我看的红色礼服,她身后跟了一个身形高她半个头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服,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方大哥果然也来了。 我本来想上前跟苏琼月打招呼,看到方晨后立马打消这念头,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 “小沉?” 我转过头,这声音不是许志新么? 平日很少见他穿西服,如今他身上那套中规中矩的西服倒衬出他的老成。 “约到唐雨了吗?”那天答应他之后,我就找唐雨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她倒是很想来参加假面舞会,但听说是许志新提出的邀请,可能考虑到我替人出的面,于是婉转地说有空再看。 现在见许志新身旁无一人,估计唐雨八成是拒绝了。 果然许志新摇摇头,“她没答应,所以我邀请了我一个大学女同学过来。”许志新实话实说道。 “哦?”我惊讶地挑了挑眉,敢情还有备胎?这许志新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她上洗手间去了,待会出来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 正聊得热乎,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人群惊起一片喧哗,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大厅四个角落的音响清晰无比地传入众人耳中,“接下来就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盲人摸象!现在先请各位按照性别背对背站成两排,男的站在右边,女的站在左边,各成一排。” 等人们站好后,主持人又道:“大家闭上眼睛十秒钟,工作人员会随机调换你们的位置,十、九、八、七……” 我依言闭着眼睛,听到身边有人在窸窸窣窣地走动,十秒过去后,主持人又整幺蛾子了,“待会我喊开始,大家往对面一排抢人,三秒内抢到的人就是你的舞伴!记住,别抢到同性喔!” 这是哪门子玩法?未等人们反应过来,主持人大喊一声“开始!”,众人哄地散开,纷纷往对面抢人,场面乱成一团,有的好不容易抓到个手,一看,我去,抓错同性!忙撒开手,又继续寻找目标。 我听到“开始”二字,整个人蹦弹起来,拼命地往后缩——我可不想被个陌生男碰到我的手,而且还得跳舞! 于是其他人都死命往前涌,就只有我死命往后缩,正当我以为自己脱身时,一只手啪地抓住我的胳膊。 握草,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 我怒不可遏地往那个没眼睛的家伙瞪去,居然是个男子,露出来的下巴和鼻子都陌生得很的男子。 于是我想也不想就甩手挣脱开,结果那厮见我想逃脱,另外一只手又抓了过来。 我正跟男子左右手互博得起劲,主持人的三秒已倒数完毕,抓对异性的人死死拽住对方,生怕被人抢了去,没抓对人的傻傻站着等主持人宣布下场。 “这次没抓到人的等下一轮再来,抓对人的可以邀请自己的舞伴进舞池!” 我和那名男子两人面对面呆了几秒,“好像抓错人了。”男子嘀咕了句让我呕血的话。 “你在做什么?”秦美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她死死盯住男子抓住我的手,冰冷的眼神透过面具直直看向我,很快就认出我来,“原来是余编。”说着她嘴角勾起冷笑,转过身对那名男子道:“看来你是有新舞伴了,恭喜。”语落即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男子忙放开我的手,急急跟在秦美美身后,走了几步又掉转头,语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抓错人,还以为是美美。搞得你没舞伴,真是不好意思。” 我这下明了,原来这个男子就是秦美美的那个银行男友。于是摇摇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跟陌生人跳舞,你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说着我指指门外,秦美美已经气得往外走出好远。 男子忙追了出去。 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一枚人人同情的弃子,幸好脸上有个面具挡着,不然这可真真丢脸丢大了。 我撇撇嘴角,好了,这下不用跳舞,不用被个男人摸手摸腰,皆大欢喜。我很阿精神地自我安慰。 就在我打算回到角落继续当缩头乌龟时,又是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一怒,卧槽,还来? “我来晚了,对不起。” 一股清流自身后慢慢涌过来,耳畔传来苏墨风的声音,有些低哑,给我一种很不真实的但又很踏实的安全感。 我回过神来,转过身,见到戴着白色假面面具的苏墨风真真切切出现在我眼前,身形伟岸的他穿了一套小燕尾服,裁剪合身,很完美地包裹他的腰线,宽阔的肩膀完全撑住了这套燕尾服,微微鼓起的胸肌和肱二头肌使得燕尾服看上去更加饱满。 身材真的很好。我由衷暗赞一句。 意识到自己正猛盯着人家的身材,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掩饰道:“一时没认出你来,还以为你不来了。” “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苏墨风左手搭在腰间,侧过头看我,我领悟地走上前,轻轻勾上他的胳膊。 如果安静下来,他肯定能听到我的小心脏正噗噗噗跳得剧烈,又充满喜悦。 六十五、烟火 我跟苏墨风走入舞池,见到舞池中已经有好几对人跟着节奏慢慢起舞,他们跳的是华尔兹,也幸得这两天有学习,不至于跳得太笨拙。 我脱掉手套,手放在苏墨风的手里,留意到他里面白色衬衣的衣袖稍微长于燕尾服的衣袖,倒是个讲究细节的人。我暗笑。 我隔着面具偷偷瞄苏墨风,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那一双如同清泉般的双眼,虽然平日里总爱淡淡地看人,偶尔还有点目高一切的清高,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澄澈。 “你的腰没事了吧?”他轻轻俯身,贴在我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擦过我的脸颊,惹起我满脸通红,优美的华尔兹舞步一时没控制住,脚踉跄两步,踩到苏墨风铮光瓦亮的皮鞋上。 呃……这就尴尬了。 苏墨风带着笑意扫过鞋面上的脚印一眼,道:“总觉得这双鞋少了点什么,现在明白了。” 我脸更加红了,面具上的羽毛一直晃啊晃。 “苏先生,哈哈,真的是苏先生!”苏琼月不知何时转到我身边,一眼就看到我,而后认出牵着我转圈的苏墨风,细细打量几眼,毫不掩饰欣赏之色,“不愧是国外回来的,订制的燕尾服,完美的舞步,r!” 我听了居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余沉,真认不出是你。”方晨看向我,他刚从意大利回国不久,所以他身上的英式西服跟苏墨风身上订制得相当合身的燕尾服不同,方晨的西服挺括又规矩,双排钮扣,他只扣了上排两个,一如他的职业。 苏墨风扶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将我转到另外一边,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微笑道:“要不休息一下?” 刚好我的脚被高跟鞋挤得也有些疼,就说了声好。 苏琼月见我们歇息,也想跟着来,被方晨一手抓住,“我有点口渴,一起去喝一杯?” 苏琼月闻言哪还不知道方晨的算盘,很快反应过来,脚步轻快地跟方晨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回头冲我偷偷摆了个字。 见苏墨风想回到休息区,我站住了脚步,扯了扯他的胳膊,指指外面,“听说待会会放烟花,要不我们先去霸个位置?”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一走出门,我马上解开面具,长长松口气,“这面具戴久了真够闷的。” 苏墨风同时也松了面具,露出一张光洁白皙的脸,稍稍向上扬起的眉毛泛起柔柔涟漪。“说实话,你会跳挺出乎我意料。” “所以千万别小瞧女人。”我笑眯眯道。 “我一直不敢小瞧你。”就在我准备得意的时候,苏墨风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毕竟你这么大只。” “……”这人会说话么? 女人的娇笑声就这么突然从背后响起,着实吓了我一跳。秦美美拿着一杯红酒,慢慢走过来,刚才苏墨风戴着面具,她没留意他,如今苏墨风已经摘下面具,在灯光处清晰地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脸。 秦美美看到苏墨风,眼皮明显抖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地扬起笑意,看向我,妩媚的眼波一遍又一遍地瞄向苏墨风,“余编,我还以为你落单了,刚都没看到你舞伴,原来藏在这里,怎么不介绍一下?” 我笑笑,轻耸肩,并不想把苏墨风介绍给她。 刚才抓错人的银行男友这时满头大汗地从她身后追过来,“美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差点追不上了。” 他抬眼立即认出我,又是一副谦恭的笑容,“原来是刚才那位小姐,真真对不起。” 秦美美眉头不由微蹙,语带隐忍的嫌弃,几近咬牙低声对银行男友说道:“你好歹也擦一下汗!” 银行男友这才哦了一声,从裤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在脸上随意抹几下了事。秦美美这下连正脸也不想给过去,她嫌弃的眼色转到苏墨风清风月朗一般的脸庞上时,不被人察觉地闪过一丝嫉恨。 等到秦美美和她银行男友离开后,苏墨风才缓缓说了句:“你这个同事不简单。” 他很少评价他人,会这么说也是提醒我平日工作多加注意。我领悟到他的好意,回以一个自认为很坦诚的笑,“对付色狼就得比他更色,对付贱人就比她更贱!” “那对付我呢?”苏墨风突然问道,我当他是开玩笑,但见他满脸期待,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你这么高高在上不可求,自然得比你更不可求。” “我不可求?”苏墨风似乎对这几个字的评价很有意见。 “这不好么?说明你有原则有条件。” “可求不可求,这还得看人。” 苏墨风说完,眉眼弯弯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他好像想传达某种信息给我,而眼里那汪清泉,如同一个强大的磁场,慢慢将我的注意力吸进去…… “余沉,其实我……” 砰! 一声巨响在头顶的上空炸响,一朵灿烂的烟花在顶上绽放,人群的欢呼声和炮声掩盖掉苏墨风后面的话。 “你刚说什么?”我问道。 他脸露无奈,“没什么,下次再说。” 距离上一次看烟花,已经时隔九年。 那一次烟花下的我们青春又肆意,一朵巨型烟花正正在人群上空散开,清晰又惊心动魄,底下的人们被吓得四处逃窜,马小薇被于天宇护在怀里,尤思丽尖叫不已,我正想跑上前将她拉开,她已逃向另外一个方向,就在那时一只手拉住我的手,扯着我往边上躲。我惊讶回头见到苏墨风黑乎乎的脑袋,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周宸被吓得躲到桌子底下,惹得周围人鄙视, 青春就是一场烟火,燃烧得炽烈、彻底,又短暂,空留满目遗憾。 我余光瞄向身旁这人,深邃五官,俊美侧颜,九年前是他站在我身旁,谁能料到九年后还是他。尽管中间发生了很多事,让我不得不止步雷池之外,但是这份缘分始终让人心悸。 “在想什么?”苏墨风倏地转过头,我想收回目光但已经迟了,他察觉到我在看他,笑了。 我脸又红又热,不敢再看他。 “余沉,我很好奇丢失你的那八年,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砰! 又是一声响。 但这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我耳中。我抿起嘴,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终究没说出口。 爸爸的去世虽然跟苏墨风无关,但我事后依然觉得如果我能放下那段执念,也许不会住院,老爸更不会因为我而车祸身亡。 到底是谁成了谁的执念? 我已经理不清。 只知道自那以后,我就决定应该放下,必须放下。而苏墨风已经成了我不敢碰触的一方领域,他可以是天上的星辰月亮,我时不时抬头望望,却不能去碰触,也碰触不到。 我的沉默让苏墨风微微蹙起眉头,他已经下定决心把事情调查清楚,但看到我痛苦绝望的表情,不由一愣,想问的话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苏琼月和方晨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也不知方晨说了什么,苏琼月掩嘴笑起来。 跟苏琼月共事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女人味的一面,也没见过她这么矜持的一面。女人总是擅长伪装,而对于苏琼月来说,也只有值得的人,才会让她露出这么不轻易被人挖掘的样子。 苏墨风送我回到小区时已经深夜十二点,目送苏墨风的车消失在夜幕中后我也转过身,不察路口的另外一边停了一辆保姆车,车内的人紧紧盯着前方,眯起狭长的双目,泛出几许冷意。 “走吧。” 语气里尽是疲倦。 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刚芳姐来电,说已经有徐医生的消息了。” 六十六、苏家 苏家大宅,灯火通明。 苏墨风还未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老爷子的怒吼声:“那逆子不吃就不要给他吃了,这三天都不准送饭!” 苏墨风叹口气,抚抚眉心,终究还是抬步走进门。 李姨好似看到救星一样,见到苏墨风忙迎上去,“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又跟大爷吵架了,唉。” “我知道了,这么晚您先去休息吧。”苏墨风松了松领结,拾级而上,大步朝苏震的房间走去,远远就看到门口的地上摆放一个盘子,上面的饭菜都满满的,完好未动。 李姨还是没忍心饿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苏震。 可苏震的牛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说绝食,还真会绝上一段时间。 苏墨风可不想一个星期后从房间里将自己的爸爸拖出来,于是端起饭盆,敲了几下房门,“是我,爸爸。” 里面沉默片刻,闷闷传出话,“晚了,回去睡吧。” “睡不着,想找您聊聊天。”苏墨风遗传了自己爸爸的性格,也是一头小牛,两头牛隔着一道门互相较劲,看谁坳得过谁。 苏震最终败下阵来,吱呀一声打开门,露出满是胡渣的脸,尽管如此,却掩饰不了他的眼神,苏墨风的长相遗传了妈妈的好基因,唯有眼睛,他的眼睛像苏震,如同黑夜里的珍珠放出光芒,摄人心魂。 只是此时苏震的眼里,少了太多太多的神采。他垂下手,看到苏墨风手中的饭,不悦道:“我不饿,让李姨拿回去。” 苏墨风无奈地耸耸肩,他太了解自己的爸爸,“我已经让李姨回去歇息了。” 苏震心软,只好接过饭盘的同时也让苏墨风进了屋。 “都这么晚了,还聊什么?老爷子知道了肯定又会骂你。”苏尚文一直看好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孙子,期望有朝一日能培养成商业奇才,而苏墨风在很小时候就表现出来的商业天赋更让苏尚文坚定了决心,必须让苏墨风从商!岂料苏墨风最后选择了当医生,这一下可把苏尚文气坏了,苏震不听话也就算了,连一向温和乖巧的苏墨风也忤逆他,他一怒之下就有点不理智地把这些账都算到苏震头上,如果不是苏震做了坏榜样,肯定是苏震的怂恿,不然苏墨风怎么会义无反顾突然选择做医生? 苏震话虽那么说,但并没有阻止自己儿子跟进来。 说到底,他也挺久没见自己的儿子。自从被苏尚文抓回家,他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则想表明自己的立场,二来也是不想跟苏尚文起冲突。 苏震不喜浪费食物,所以把饭盘端进去后就食不言地一口一口吃饭。 苏墨风静静地坐在苏震对面,看着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光,拿起纸巾轻轻擦干净嘴,才开口:“这次打算怎么办?” “继续扛着呗。”苏震不以为意,他自小就踏上就跟苏尚文旨意相反的道路,又不是第一次跟苏尚文作对,尽管作对最后的结果都弄得两败俱伤,但也不是没有效果的。起码,他如今不用被押着去相亲了不是? 苏墨风早就猜到这个答案,爸爸自小喜艺术,心思单纯,跟擅长运筹帷幄的爷爷还有城府深沉的叔叔完全没得比。也就是这样,爸爸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高,甚至有一种被家人保护起来的感觉。 有时候他亦觉得爸爸的简单正是爷爷惯出来的。 妈妈在世的时候,爸爸还是个开朗和蔼的人,经常带自己去游乐园玩,妈妈去世后爸爸就开始一蹶不振,许是自己长得跟妈妈太像,爸爸越来越不爱看到自己,甚至有点躲避自己的意味。 所以念大学时,他有时候整整一年都没回过家,偶尔回家也是被爷爷叫去谈半天的事。等有了空爸爸又躲到自己的画室涂涂画画,闭门不见。 他慢慢习惯了在没有爸爸的环境里长大,以前还偶尔会抱怨自己爸爸的无情和冷漠,但现在,看到爸爸站在窗边孓然一身的佝偻背影,反而慢慢理解爸爸的心情。 “你也老大不小,独身这么多年,该考虑找个人了。”苏震似才想到自己儿子年近,作为父亲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唠叨道,“再拖下去,老爷子那边又准备搞强强联合了。” “你以为这次爷爷回国是为了什么?”苏墨风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不是想抓我回去?”苏震惊讶道。 苏墨风眼里划过嘲讽,嘴边的笑容渐渐消失,“齐家这次也跟着回国,爷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震不由怔住,他万万没想到苏尚文动作这么快,不,其实也不快,他老早就瞄上了齐家,齐家那位千金跟苏墨风年纪差不多,中途突然转学到苏墨风的高中,如今想来,也可能是苏尚文的暗中安排。 苏震想及此,深深叹口气。对于自己家庭这种独裁环境,他感到万般无奈,又觉得对妻儿甚多亏欠。 “你对齐妮有意思的话,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想了半天,苏震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齐妮对我来说,只是爷爷好朋友的孙女。”苏墨风简简单单一句,直接否定了苏震的话。 苏震沉默片刻,“但我见齐妮那娃对你有点心思。” “那是她的事。” “找爷爷好好说说,也、也许他会尊重你意思。”苏震这话说得相当心虚,自己老爸的脾性他再有体会不过,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苏墨风也知道苏震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一番话,并未放在心上,见苏震面露疲色,就收起碗筷离开了。 次日,苏尚文将苏墨风叫到书房。 苏墨风穿过书房排排伫立的书柜,在窗台处找到苏尚文,苏尚文半躺在竹藤躺椅上,腿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爷爷。”苏墨风轻声唤道,而后在旁边拉了一张竹椅坐下。 苏尚文唔了声,过了几分钟才摘下眼镜,合上书本,啜了口茶。 苏墨风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细碎的光芒轻轻投射在他脸上,仿佛时光从未走远, 苏尚文端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孙子,再次为他不从商感到深深可惜。 苏尚文不多废话,直入主题,在他看来,时间相当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花在有价值的事情上,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体现它存在的价值。 “有空好好劝说你爸,总这么颓废下去不是办法,我也不是强迫他一定要跟那位州长千金在一起,只是双方都单身,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不喜欢,再换一个。” 对于苏尚文这种像挑大白菜的语气,苏墨风早已见惯不怪,他淡淡嗯道。苏尚文是个相当大男人主义的男人,奶奶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年愈跟他闹离婚,苏尚文最终妥协,离婚是不可能,但可以分居。奶奶最终搬离了这个大家庭,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反倒快活。 “还有你,二十七八,老大不小,该认真考虑终身大事了。”苏尚文锐利的眼神直视苏墨风,见苏墨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登时舒坦不少,还是孙子有眼色,不像自己那油盐不进的不孝子! “你齐爷爷前阵子跟我提起齐妮那小娃子,我自小看着她长大,是个不错的女娃,横竖你没心仪对象,不如就考虑……” 苏墨风摆出一脸惊讶的神情,“谁说我没心仪对象?” 这下轮到苏尚文呆住了,他本来半眯的眼睛一下瞪大,“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而且据他了解的苏墨风极少近女色,上大学倒是不少女生贴近来,可就没见苏墨风动心过。 “以前的朋友。”苏墨风言简意赅道,他并不打算说太多,他怕苏尚文的雷霆手段会影响到那个傻乎乎的女孩,毕竟这份心仪目前也只有他单方面能确定。 苏尚文半晌才回过神来,显然他没预料会有这个回答。 “年少轻狂,谁没喜欢过几个姑娘……”语气放缓,苏尚文继续劝道,“但男儿志在四方,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你是苏家的子孙,婚姻注定是跟你以后的命运、家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爷爷这么说可能太直白,你别不爱听,你爸就是个例子,你看他如今都成了什么样?整天不务正业,就他那几幅破画能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吗?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吗?要没有苏家这个庇护伞,他都不知道还沦落到哪个街头!” 苏墨风见苏尚文说着说着,又掰扯到苏震那里,忙出声打断道:“齐伯伯那边就麻烦爷爷推辞,这种事确实不能勉强。” 苏尚文深沉的目光在苏墨风脸上打量几眼,眼神闪烁几下,呵呵笑起来,“这事到时再说吧,不急不急。” 苏墨风微微笑道:“那是。” 两爷孙在阳光沐浴的窗边对视笑起来,却各执所想。 六十七、一起吃个饭呗 夏天悄悄来临。毒辣辣的太阳将整座城市烤得像烧透了的砖窑,空气烦闷,让人喘不过气。 “哎哟,哎哟。”这个周末,我和蒋雯雯都难得待在家里,我是怕热,不想出门,她是怕晒,不敢出门。一早醒来,就听到她在房间里大声。 “干嘛呢干嘛呢,一大早叫那么大声干嘛呢?”我不耐烦地敲开她房门。蒋雯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脖子歪到一边,表情吃痛。 “小沉,我落枕了。”蒋雯雯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看我。 “我还以为什么事,不就扭了脖子,我那还有一些狗皮膏药,拿给你贴贴,过几天就好了。” “不要!我才不要贴那种膏药,贴了全身都是老人味,我宁愿痛死也不贴……哎哎,疼死我了!”蒋雯雯激动地转过身,脖子跟着一起扭过来,痛得她倒吸口气。 “那你就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吧。”我表示爱莫能助。 “小沉。”蒋雯雯软绵绵一声叫唤,“陪我去看医生好不好?我明天还要跟张景坤约会呢,难道你忍心看到我这样歪着头出去?” 我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喝一口脉动,随时让你脉动回来。” “……” 幸得是周末,医院里的人没有工作日那么拥挤,主任医师早已挂满,落枕是个常见病,将就挂了个主治医师。 “哎哎。”蒋雯雯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向上看。我仰起头,看到大屏幕上正播放医院的宣传片,而片中正在讲话的人正是苏墨风。 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上次不是找了苏墨风看腰嘛,这次能不能插个队,也挂个他的号,好让我享受一下苏大帅哥的手势。” “如果你能被消防队员抬进来,说不准可以。” “还没怎么样呢,就那么小气不给人碰啦?”蒋雯雯调侃我,她侧着头,不敢太大幅度地动作,看起来很滑稽。 “就你如今这样子,没啥吸引力。”我老老实实道,引来蒋雯雯一顿掐捏。 听到叫号机叫蒋雯雯的名字,蒋雯雯忙站起全身僵硬地走进去,我跟在她后面,远远望见那个埋头写字的头顶格外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正在我苦苦冥思的时候,那颗头颅突然抬起脸,我啊了声,他看到我也啊了声,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叫道:“居然是你!” 好吧,上次的回忆实在不怎么美好,估计我留给他的回忆也不甚美丽,所以我们两个都用到了居然二字。 “你们认识?”蒋雯雯本想左右看看,奈何此时她的脖子不答应,只能梗着脖子转动眼珠子两边看。 “上次我本来是给他看的。” 邱医生脸色不怎么自然,他可不会忘记当初是苏医生当面抢的人,这次苏医生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哦,不会,苏医生今天休假了。 这么一想,邱医生心落了地,紧张的神情一下放松。 “邱医生。”门应声而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长腿,而后是苏墨风错愕的脸,“怎么你又在这里?腰又闪了?” 我还未来得及思考怎么苏墨风出现在这,蒋雯雯倒先抢了话,“哟,苏医生!” 苏墨风这才看到坐在椅子上姿势怪异的蒋雯雯,“你……” “我落枕了,还想挂你的号呢,结果你今天休息了。”蒋雯雯眉头一扬,突然勾起一抹令我不安的笑,“反正你都来医院了,要不友情帮我看一下呗?” 苏墨风难得露出一丝难为,他看向邱医生沮丧万分的脸,“这个得问邱医生的意思,毕竟是他的病人——”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哈。”邱医生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 于是我们又像上次那样转到苏墨风的诊室。我察觉到苏墨风穿的是休闲服,那代表他并没打算留在医院太久。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太过打扰他了? 我不安地跟在蒋雯雯身后,想劝说她还是回邱医生那去,结果她似乎察觉到我意图,索性一个箭步上前跟在苏墨风旁边,并行走着,顺便聊起来。 “苏医生今天休假准备去哪里玩呢?” “待在家。” “像你这么年轻又帅气的男孩子,应该很多女孩子约你啊,你居然选择待在家里?” “是什么给你这种错觉?” “那你怎么不约我们家小沉?”蒋雯雯一点一点挖出个坑,引诱苏墨风跳下去。 我终于忍不住了,“雯雯!” “好,不说,我闭嘴。”蒋雯雯冲我和苏墨风打个秋波,娇笑着走进苏墨风的诊室。 我和苏墨风落在后面,因为蒋雯雯那些孟浪的话,我一时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此时此刻只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大嘴巴。 “她不说我还真忘了。”苏墨风适时解围道,“过两周我们医院准备组织爬山,运动运动,你要不要也来?” “爬山?你约我吗?”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参加他医院的活动?那是以什么身份参加? 这个念头一起,我马上吓到了,忙掐灭那情不自禁燃起的一星希望。 苏墨风唇角微微勾起,扬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上排白牙,“你腰那么容易扭伤,应该多锻炼一下。” “哦。”我条件反射回答道。 苏墨风旋即进了屋,留下我一个人发呆,等等,我还没答应去不去呢,他那句话是替我回答吗? 回来啊,把话说清楚!! 蒋雯雯拿着苏墨风开的治疗单,苏墨风叮嘱她待会缴费后拿着这张单直接去治疗区找护士推拿,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艳光四射的笑容慢慢浮在脸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们走出门后她才啪一下拍我的肩膀,“小沉,看不出来啊,平时见你一副思春样,还以为你单相思。” “此话何解?”我没听明白。 “说你蠢,就是蠢!”蒋雯雯歪着脖子俯视我,那样子看起来特别欠抽,“你当时腰疼,谁给你做的按摩?” “苏墨风啊。” “那我现在脖子扭了,他让谁给我做按摩?” “护士啊。” 我皱起眉看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蒋雯雯差点两个鼻孔喷出火来,“你这脑子长出来是为了显个子吗?啊?你就不会动脑想一下吗?啊?我真是同情苏墨风,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迟钝女,神经比大腿还粗。” “喂,够了啊。” “你好好动动脑子,他自己给你按摩,却让别人给我按摩,这种区别,你身为一个女的,还不懂?” 我不以为然,“他可能觉得我是他老同学,所以才亲自上阵。” 蒋雯雯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算了,我都懒得跟你继续说,都要被你气死。治疗区在哪,带我过去,先把我脖子治好了,再来治你这脑子。” 经过一番推拿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后,蒋雯雯的脖子可算舒服许多,她稍稍挺直脖颈,觉得没那么疼后,又往另外一个方向扭了扭。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别说,我以前还没觉得中医那么见效,现在不得不信了,真没那么疼。” “那走吧。”如今已是饭点,我早已等得饥肠辘辘,恨不得奔到饭馆大快朵颐。 蒋雯雯却在往出口的转角处站住了,忽地拉住我的手,“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得跟苏医生道个谢,顺便道个别。” 我惊讶的啊一声还没啊完,人已被蒋雯雯拉到苏墨风诊室门口。 此时医院的工作人员差不多下班,病人也渐渐少了,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走道上见不到依稀几人。 “他可能早就走了。”我好心提醒,更何况今天他本来应该休息的。 “反正都来到门口,确认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蒋雯雯说着就抬手敲门,响了两下后,我正想说没人就走了,门啪嗒一声,开了。 门刚才是反锁了? 我和蒋雯雯互看一眼,门内闪出个熟悉的人影。 “苏医生呀,刚才真是……你是谁?”蒋雯雯笑意盈盈的脸看到齐妮曼妙的身子挡在前面,一下怔住。 齐妮以为蒋雯雯只是普通病患,虽然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但蒋雯雯那话一说,味道马上变了。 齐妮一如既往,倨傲地微扬起头,并不回答蒋雯雯的问题。她的视线越过蒋雯雯的肩膀,看到矮她们半个头的我,思索几秒,而后扬起淡淡的笑,“余沉,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我朋友来看病,找苏墨……苏医生。” “原来是找墨风,墨风在里面换衣服,等一下才出来。不过待会我们约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一起么?” 齐妮深深地笑道。 我忙摆手,“不,不用了。” 蒋雯雯在一边听了半晌,眼观鼻鼻观心,听到我摇头拒绝时她眉头忍不住动了动,立马出声打断道:“去,为什么不去?” 我和齐妮讶异地望向她,她作出可怜兮兮眼泪汪汪的神情,“小沉,我快饿死了,要不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吃呗,刚你不是说忘了带钱包嘛,好巧不巧,我也忘了带…”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忘了带钱包?我疑惑地想揭开拎包看看是否真的忘了带钱包,蒋雯雯箭步上前止住我的动作,嘴角勾起甜甜的笑,直直望着齐妮,“反正人家也盛情邀请了,拒绝人家的好意多失礼。” 齐妮刚才那话自然只是客套话,她也自认为我们是聪明人,怎么也不会瞎到想当个电灯泡。却不想蒋雯雯偏偏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齐妮此时脸色铁青,眼里迸射出意味不明的火花,她深深吸口气,挤出个笑,“那待会就一起吧。” 六十八、两个女人一部连续剧 苏墨风换好衣服走出门,见我们三个女孩挤在他门口,眉头一挑,直直看向我,眼里尽是问号。 我微微耸肩,做个摊手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直到我们四个人在附近的西餐馆齐齐坐下,我方晃过神来,觉得眼下的四人组合甚是滑稽。 刚才入座时,齐妮先坐到里头,而后直勾勾地望向苏墨风,苏墨风并未坐,等我和蒋雯雯上座了才轻轻坐到齐妮旁边。蒋雯雯抢先我一步坐到卡座里头,于是就变成了齐妮和蒋雯雯面对面,我和苏墨风面对面。 “苏医生,你刚在房间里做什么呀?怎么把门上锁了?”蒋雯雯柔声问道。 齐妮眉头几不可见抖了一下。 “上锁?”苏墨风显然不知道这回事,瞅向齐妮。 “我不是找你聊一些事吗,毕竟是私事,锁门很正常。”说到最后,齐妮似有意地瞟蒋雯雯,蒋雯雯好似没察觉,咯咯笑起来,“孤男寡女反锁在里面,很容易被误会,齐小姐还是注意点好。” 我抚额,今天的蒋雯雯是不是忘了吃药,有事没事招惹齐妮做甚? 齐妮显然快被气疯了,这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一见面就开撕她,她可完全不认识她。 我忙打岔,将手中的餐牌推到苏墨风面前,道:“今天好像很打扰你,要不这餐我来请。” “没事,不用太客气。而且你们三个女的,就我一个男的,怎么说也应该我来请。” “反正今天也说好是他请我的,所以就让他请吧。”齐妮也替苏墨风说道。 “你们经常一起出来吃饭?”不说话没人当她是哑巴的蒋雯雯再次捣乱了。 “我平时比较忙,很少出来跟别人吃饭,跟齐妮就这一次也刚好被你们碰上了。” 很少吗?我随便回忆遍,貌似我跟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就有好几次。 蒋雯雯笑得跟花似的,“我们家小沉厨艺一级棒,你有空可以来我们家做客哦。” 齐妮听到蒋雯雯有意无意把自己排除在邀请行列时,嘴角一抽,她当然不会像蒋雯雯一样,没眼色地说要跟着去。 “好。” 苏墨风一笑,浅浅的酒窝微微陷进去。 “余沉这么优秀,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或者已经有男朋友了?”齐妮用刀叉切开牛扒,小小地吃下一口,语气友善地问道。 “我?”我一怔,她怎么关心起我来了?“我哪有什么追求者。” “诶——”蒋雯雯哐当,勺子碰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小沉她不好意思说实话,前段时间她生日,还有个追求者送了一大束花呢,可是小沉她看不上,第二天就丢垃圾桶了。” 哦,原来是说何家岩。 “他不是追——嘶。” 蒋雯雯高跟鞋用力踩上我的脚背,疼得我整张脸皱到一块。 “怎么了?”苏墨风忙问道。 “没,这,这水果好酸。”我讪笑,手伸到桌底捏一把蒋雯雯的大腿,她才将鞋松开。 吃完饭,把蒋雯雯成功拉上的士后,我可算是重重松口气,劈头盖脸对着她就是一顿训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又是麻烦苏墨风又是针对齐妮,还死皮赖脸蹭饭!” 蒋雯雯一上车,就恢复了那副最喜欢看你讨厌我又打不死我的臭屁脸,“如果不是我,你这傻逼估计被人抢了男人还找不到地儿哭去。” “怎么说话的,那男人又不是我的,哪需要抢。”我的声音渐渐虚了。 “看你这怂样。”蒋雯雯啧一声,“小沉,我真搞不懂你,平日吧,见你这人也挺果断也挺敢说敢做的,怎么在感情这件事上就那么怯懦呢?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敢汪一声,你当初说好的开着你的宝马载着你的帅哥回到你的别墅这个梦想呢?” “咳,人家齐妮那么优秀,跟苏墨风也挺般配的。” “我呸你才对!”蒋雯雯跳起来,一根指头直直戳向我,“般配不般配是你说了算吗?啊?只要苏墨风喜欢你,管她什么齐妮倪妮还是安妮,统统都不是问题。” “好啦好啦。”我举白旗投降,“别再提这件事好吗?”道理我都懂,但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我心中还有一个大大的心结。 “哼,要不是担心我嫁出去你一个人住怪可怜,谁还想理你。” “嫁出去?擦,你们准备登记了?” “可能明年吧,过些日子打算去他家见家长。”蒋雯雯脸上洋溢幸福的光彩。 “你是不是打算搬出去住了,是不是要抛弃我了?”我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假装不肯让她走。 “哪有那么快,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内心和肉体都很保守的。上次你取笑我不是老,我告诉你,除了那个老字跟我不沾边,另外两个字怎么都能挂到我身上去。”蒋雯雯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噗嗤笑出来,“你干嘛那么神秘兮兮的样子?” 蒋雯雯抬眼瞅了瞅出租车司机,见他并未留心听我们说话,而是专注于他的电台广播,才凑上前道:“这年头,成年人还是处的绝对不是一件光荣事。” “但张景坤捡到宝了。”我打趣她。 她自然是扬起鼻子,露出一副那是当然的嘚瑟样。 “传闻跟杨葶羽早已暗中交往,娱记再次拍到他们两人单独逛街,前不久两人还曾被网友目睹在意大利游玩。目前两人都未对外界的传闻做出任何正面回应,今日杨葶羽参加某品牌活动,说对是有特别的感觉,但两人是否能成为男女朋友还得随缘。这是否间接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呢?更多报道,敬请继续收听娱乐电台” 电台里女主持人声色并茂地说完一段话,随后插播广告。蒋雯雯见我听得认真,怪道:“我记得你一向都不爱娱乐新闻,怎么今天听得这么起劲?莫不是你也喜欢那个吧?” “也?” “我们公司那个前台小姐就是的忠诚粉丝,什么台历啊相片啊杯子啊,都能看到那张脸。” 我笑笑,不再提。蒋雯雯也困乏了,将就在的士上补了个短短的午觉。 说到杨葶羽,我一直记不住她的脸,因为才注意到这个女的。她也算是二线女星,演过几部大热剧的女二,最近因为的关系,热度一下子被炒起来,新闻里将两人的关系描述得扑朔迷离,别说外人,我也深深认为和杨葶羽之间极有可能,不因为别的,就凭杨葶羽就是喜欢的那种类型。 原来那人在意大利,难怪那么长时间不见,美人作伴,还得躲狗仔偷偷谈恋爱,也不知道喜自由爱潇洒的何家岩有无那么一丝后悔走上那条路。 就在我们下车时,另外一边—— 齐妮回到家砰地关上门,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恼怒,脸色因为抑制不住的怒火而变得特别通红,她感觉再不想点办法,整个人就会因为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爆炸。 她的手指因为烦闷的心情快速敲击沙发把手,一边敲一边飞速思考。 不多会,她站起身,拿出手机,找到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那一秒,她立马换了表情,声音跟着变得甜腻,“喂,苏爷爷吗?” “对呀,今天就按照您说的办法做,可能我真的太笨了,墨风还是半点都不肯动摇。” “您别生气,要不咱们再试试别的办法。嗯嗯,对,我觉得要不然干脆这样……”齐妮对着话筒说出自己的计划。 不管怎样,她这次都势必孤注一掷。 这么想间,不甘和志在必得的狠厉在她脸上闪过。 六十九、旧人 蒋雯雯从我口中得知齐妮非常极其有可能是苏墨风的未婚妻后,当下就怒火上涨,制定一系列防守御敌计划。 第一步就是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周末约他来家里吃饭。”蒋雯雯托腮一想,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未等我发表意见,她马上拿出她那日从苏墨风处要来的名片,发一条信息过去:苏医生,我的脖子痊愈啦,为了表示我的谢意,这个周末过来吃饭怎么样?小沉下厨哦,她做的水煮肉片绝对是全市最好吃的! 我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做水煮肉片了?” “你没说,但我想吃啊。” “擦,你想吃干嘛要说我会做?”我跳起来,大叫道。 “因为我知道你会去学的。”蒋雯雯回头一笑,眼波流传,妩媚动人。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我满脸无奈地慢慢靠近她,手伸出去,“我要掐死你!!” 蒋雯雯这件事直接把我逼成梁山好汉,下了班我忙收拾东西,打算去购书中心买一本美食指南,毕竟周末总不能只做一盆水煮肉片吧? 苏琼月趁曹平平出公差,早已提前下班。临走前丢给我两张电影票,说是本来跟方晨看的,但方晨临时有事,看不了,就便宜我了。 这段时间她春风得意得很,跟方晨进展神速,两人开始以男女朋友关系来往。恋爱中的苏琼月每天容光焕发,好似换了一个人,知情人自然猜到她是交了男朋友,恭喜之外也八卦她的男朋友到底姓谁名谁,顺便打听职业和财力。 得知方晨居然是个律师,而且还是个吃过洋墨水的,大家由原先的好奇直接变成羡慕嫉妒恨。 我边往购书中心赶,边看着手中的电影票发愁,两张电影票,时间还是今晚这么紧急,能约谁一起看呢? 蒋雯雯肯定没空了,她晚上都跟张景坤出去约会。在市,除了蒋雯雯和苏琼月,我没有其他特别要好的女性朋友。要不就约个男的去看? 我第一个就想到苏墨风。 又有些打退堂鼓,他晚上好像经常值班,也不知道有无空。 傻瓜,有没有空,直接问一下不就行了!心里一个声音冒出来。 我左右思量,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苏墨风今晚是否有空——如果他也没空,那我只好一个屁股坐两个人的位置,左边坐一瓣,右边坐一瓣。 果不其然,发微信过去许久都不见回音。我沮丧地撇嘴扬眉,自嘲一声,看,早说吧。 到了购书中心,找了一本美食方面的书,看看时间,距离看电影还有两小时,不如逛一逛再走,于是就一层又一层地挑书看。 走回到一楼大堂,远处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晃过,我下意识眨几下眼,再定睛看过去,并未看到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女孩。 也许看错了,马小薇不是去了市么,怎么可能出现在市。 我没多想,继续往前走上几步,就听到记忆中伴随我三年时光的清脆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余沉!!余沉?!!是你吗??” 我身子僵住几秒,千万念头闪过,终于转过身来,对马小薇咧开嘴笑:“嗨,小薇。” “你这死丫头,大三后跑哪里去了?谁都找不到你!”马小薇迎面就噼里啪啦一顿骂,“你知道我问了多少人吗?说不见就不见,一个音信都没有,你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上次的同学聚会你也不来,苏墨风说他遇上你了,本来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你真的还留在市。” “马小薇。”我眼眶发热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故人,她还是跟以前那样,热心肠粗神经。 “干嘛?”她没好气道。 “你怎么还跟个吹风筒一样,一点长进都没。” 马小薇噗地笑了,一巴掌就想朝我拍来,被我眼明手快躲开了。 马小薇拿出自己的手机,“先留下你手机号,算你运气好,再等多两个月,我就搬去市了,到时候你想见都难见到我。” “你要搬家了?” 马小薇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我和于天宇明年结婚,他人如今在市那边,希望我过去跟他一起过。” 我吹声口哨,“想不到还是被攻陷了,恭喜呀。” “恭喜什么啊,你呢,你怎么样了?” “我还是老样子。” “你这人高中时候就好像无欲无求,上了大学又低调得很,都不主动出去推销自己,要不要我介绍几个给你?我手头上还有几个优质资源,手快有手慢无。” “你是不是改行当了?” “去你的!” 因为马小薇还得赶回家,所以我们匆匆留下彼此的号码,又匆匆聊多两句才挥手道别。 我呆立在门口,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还有四周耸立云端的高楼大厦,有片刻的失神。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来,我拿出来一看,苏墨风回复简单几个字:好,哪里? 我抱着大大的爆米花桶,跟在苏墨风身后找到座位,幸亏我们的位置处于山顶位,不然以苏墨风的个子,肯定挡住后座的视线。 苏墨风坐定后,瞅了瞅我手上的巨无霸桶,失笑道:“你知不知道,像那种普通小桶,一桶爆米花等于三碗饭。” “正好我不用吃饭了。”我嘻嘻一笑。 苏墨风无奈地从他带来的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吃多了会口渴,多喝水。” “咦,难道你未卜先知,知道我会买爆米花?” “我今天在学校讲课,刚好留了一瓶水。” 我惊讶地叫道:“讲课!”坐在我们前面几个人回过头,眼里尽是谴责。我不好意思对他们说声对不起,然后吐吐舌头,继续当自己的好奇宝宝,“你讲什么课?在哪家学校?我可以去听吗?” “我们院跟医科大学素有来往,偶尔会过去那边讲讲课,不过都是专业相关的课程,你去听了估计听不懂。”苏墨风有条有理地答道。 被说中了,我讪笑,立马转移话题,“其实经过上次之后,觉得有个医生朋友也是件不赖的事。” 苏墨风闻言扬起眉,深以为然。 这时电影开始前的广告刚好播放完,灯光一暗,观众席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慢慢平息。 借着电影屏幕的光,我斜着眼偷偷瞟苏墨风,他正看得专注,是那种完完全全看进去的状态,目不斜视,紧绷的面部线条说明此刻主人的认真,他的眼眸很黑很亮,屏幕光投射其中,他的眼睛深处仿佛在上映了一幕幕动作片,光影变化,生动极了。 “再不看电影,你的爆米花就白买了。” 苏墨风直直看着前方,口中却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的脸滚烫得像个火炉,热气沸腾,好像手一放上去就能烫起几个水泡来。 尴尬之下,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在做什么,拼命往嘴里塞爆米花,一个,两个,三个,一把,两把…… 然后就被噎到了…… 我忙拿起水,啪地旋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上几口,听到堵在喉咙那一团东西咕咚一声下去,才感觉缓过一口气。 罢了,什么帅哥爆米花之类的,都是要人命的东西,我还是专心看电影吧。 我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尿点,手顺势往把手放水瓶的地方捞去,扑了个空。 水呢? 侧头一看,就看到自己刚才大口喝过的那瓶水此时正在苏墨风的手里,他熟练地拧开瓶盖,熟练地微微仰头,熟练地将瓶口搁在嘴唇处。 那瓶水应该就是我刚才喝过的那瓶水吧? 我听到自己喉间又是咕噜一声,落在苏墨风一动一动喉结上的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来。 我擦,怎么有一种焚身的感觉! 我忙转回头,假装很认真地看电影,内心里却像来到前线战场,到处都是机关枪、冲锋枪的啪啪啪声,电影里的对白声变成了—— “怎么办,这是不是间接接吻?” “我刚吃爆米花喝的水啊,那瓶口会不会有爆米花的味道?” “早知道就应该备一盒口气清新糖!” “我现在要不要提醒他喝错水?” 内心纠结完,苏墨风已经把水瓶拧回去放到我原来放的把手位置。 我怔了怔,他是不是知道那是我刚才喝过的水? ……算了,估计太渴了,饥不择食。 虽然这么想,我却再也不敢碰爆米花,因为怕吃多了会口渴,口渴了就会想喝水。那时候我还能那么坦然地拿起那瓶该死的水来喝么? 电影播放完,灯光重新亮起,四周的观众开始陆陆续续站起身走下阶梯,我还傻傻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紧紧盯着那块正在显示幕后工作人员名单的屏幕。 “怎么了?”苏墨风站起身,见我还坐着,奇怪道。 “没,没什么。”我回过神,晃了晃头,站起身。 跟在苏墨风身后走出几步,想了想,还是回头拿起那瓶水,偷偷放进自己的拎包里。 却不想,这一切都被苏墨风尽收眼底。 七十、吃饭 厨房里。 一边放了一本摊开的书,我在另外一边忙着刷锅洗碗洗菜,砧板上堆满了切好的葱花、香菜和辣椒圈,我把洗好的豆芽和娃娃菜用盆装好放到砧板旁,擦擦手,准备开始做水煮肉片。 我对着书本在脑海中仔细梳理一遍全部步骤,然后按照自己的节奏,先把娃娃菜放锅里翻炒几遍,倒入开水煮熟捞起放到大碗底部,而后煮熟黄豆芽,捞起铺到娃娃菜上面,把锅重新洗干净,因为我特别爱在炒菜前放油煸香葱丝和蒜瓣,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姜蒜的香味一出来,我舀一勺子豆瓣酱放进去,貌似不够,又加了两勺,翻炒出香辣味后,倒开水,放盐放酱油,用生粉腌制后的肉片一片一片夹进去,在辣油里涮个两分钟,时间差不多就起锅,香喷喷的肉片铺在红彤彤的辣油里,下层就是豆芽和娃娃菜,看着就让人口水四溢。我撒上葱花和蒜末,末了浇一勺热油倒在上面,顿时蒜末和葱花跟着油跳跃起来,整个厨房香味扑鼻。 蒋雯雯本来在房间里补眠,睡梦中被一股香味诱醒,半眯着眼走到厨房,看到一大盆水煮肉片,那双眼蹭地睁大,“这、这是你做的?” 我正收拾厨房,点点头,“快试试味道如何。” 蒋雯雯大掌一拍,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嘴里,砸吧两口,“整体味道不错,就是肉片少了点味儿。” “什么味?” “我要说得出来,还需要你来做吗?”蒋雯雯又吃了一块,“就是肉的味道还不够。” 我皱起眉,自己也尝一块,确实少点味道,“下次得先用盐腌一下。” 蒋雯雯低眉瞅我半天,露出诡异的笑容,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没啥,就觉得我家小沉啊,真是个单纯的孩子。”蒋雯雯笑道。 “还不是你害的。”我嗔道,脸微微发热。 “我明天也叫张景坤来,四个人才好玩。” “苏墨风是高亮的朋友,你不怕高亮知道?” “第一,我相信苏墨风不是个大嘴巴;第二,迟早都会被发现的事,我像那种怕事儿的人吗?第三,高亮是我的过去式,他无权干涉我的现在,他要是敢为难张景坤,我就跟他绝交!” 蒋雯雯说得倒是有道理,我的担心确实太多余了些,还不如好好研究下,怎么改良这水煮肉片的配方。 晚上,苏墨风问我明天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既然他问出口,那我也老实不客气道:“有,陪我去买菜。” 他很快回复:“好。” 于是一大清早,我们踩着晨光来到菜市场,跟一群大叔大妈拼战斗力。我熟门熟路直往平日买菜的摊位,老板一见到我就招呼道:“今天那么早就来买菜啊?” “要一根茄子、十个蒜瓣、两块姜、一块沙姜……”我张口就来,手飞速地挑选口中念到的菜色,边挑边自言自语,“还有两个娃娃菜。” “买那么多吃得完?”苏墨风应该很少到菜市场来,一进来他好奇地张望几下,见我熟练地挑选菜色,尝试帮忙拿我口中念到的娃娃菜,我瞟一眼,“菜叶蔫了,不要这个。” “那这个呢?” “小了。” “这个?” “根茎都爆开了。” 苏墨风无奈笑道:“好吧,那我不添乱,你自己挑保险一些。” “就是嘛,你这种十指不沾阳的就应该安静站着别说话。。” 我将一大袋菜从老板手上接过来,苏墨风见状伸来一只手,抢走那袋菜,笑眯眯道:“这种苦力活还是我来吧。” “小妹,有男朋友就应该好好利用。”老板笑得很八卦。 “他是我的同学,不是男朋友。” “同学也可以发展成男朋友嘛。”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板很有当媒婆的潜质? 我和苏墨风两人逛了几圈市场把该准备的肉菜买好就直接回家了。 “你休息下,我先煲个汤。”我匆匆拿出个水杯放到桌上,让他自己倒水喝,而后就去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苏墨风没有坐下,而是跟着我来到厨房,“你一个人要做那么多菜怎么忙得过来,我可以帮忙打下手。” 我犹豫下,也没继续推辞,拿个洗菜盆让他帮忙洗菜,又转过身继续切肉切蒜瓣和姜丝。 半晌过去,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稍稍往后看,见到苏墨风对着洗菜盆皱起眉头,“怎么了?” 苏墨风抬起眼,一丝赧然闪过,“这菜要怎么洗?” 我伸过头一看,差点大笑出声,两颗娃娃菜正完整地被泡在水中。他见我努力憋着笑,知道自己做错了,拿起旁边挂着的洗碗布,扬了扬,“是不是用这个洗?” 我去!我忙冲上前夺走洗碗布,确定他是真的不懂做菜,但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帮忙打下手,只好慢慢教他,并示范地将菜叶一片一片掰开,“撕开来洗才洗得干净。” 苏墨风恍悟,“我知道了,你可以去忙你的,这里交给我吧。” “你真的知道了?”我质疑地瞅他一眼。 他点点头,两眼笑意,“这没什么难的。” 也是,不就洗菜嘛,就跟洗澡一样,水哗啦一拨手再搓一搓不就行了。而且我都那样教他了,他要是还不会真的挺对不住他学霸的称号…… “喂喂喂,西红柿不用掰开来洗!” “肉不能放到洗菜盆里洗!” “金针菇也不用一根一根地洗啦……” 老祖宗,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违背了您的旨意,您就是用生命在告诫后人,君子必须远庖厨! 蒋雯雯和张景坤一进门,就见到我差点把刀架到苏墨风脖子上逼他离开厨房。 “小沉。”蒋雯雯长长叫一声,责怪的眼神瞟过来,“你喝醉酒以为自己是鲁智深么,扬着那么大一把刀做什么?快放下。” 我扑上去,抱住蒋雯雯,“你可算回来了,快让张景坤拉走苏墨风,快来救我。” “怎么了?”蒋雯雯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哭丧的脸。 “说来话长。”厨房里的锅正烧着鱼,我懒得跟她解释,直接唤来张景坤,“坤哥,你们两个男人出去耍,厨房交给我们两个女人就行了。” “余沉,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帮一下。”苏墨风诚恳道,脸上是意犹未尽的兴致。 “别!”我情不自禁大喝一声,其余三人都望过来,我知觉自己失态,忙讪讪笑道,“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帮忙。” 好说歹说,把苏墨风劝走后,我拉住蒋雯雯,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帮忙完成剩下的功夫,两个女人在厨房忙乎大半小时,总算成功上菜。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玉米金针菇薏米龙骨汤、水煮肉片、煎茄盒、西红柿炒鸡蛋和煎鱼,这几道也算是我拿得出手的菜,尤其是今天的水煮肉片,在我经历三天的实验后总算能做出爽滑入味的肉片来。 张景坤大赞几声,很给面子地夹了几大筷子。我心疼地看着肉片急剧减少,忙催促苏墨风,“趁热吃,快吃。” “小沉是不是怕被我吃光了?”张景坤嘿嘿笑道。 我瞪他,将整盆水煮肉片端到自己面前,“不准你吃,再吃就没了。吃那么多辣的,小心拉肚子。” 蒋雯雯夹了一块茄盒给张景坤,“你还是别碰那肉片了,小沉为了那盆肉片反复做好多次才做成功。这几天我不知道吃了多少块肉,现在一看到肉就犯恶心。” “正好统统都给我们。”我将盆子推到苏墨风面前,“吃。” 我的样子就像老妈子压迫自己儿子吃饭一样,苏墨风哭笑不得地拿起公筷,夹了几筷子到自己碗里,“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我刚到加拿大读书时遇到的那对老夫妇。” “说来听听?” 蒋雯雯和张景坤也停下筷子,对苏墨风话里的故事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苏墨风见大家都有兴致,也不多废话,“我刚到温哥华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那天心情特别不好,一个人拎着行李出门坐r到处逛,把我带到北边,我也不知道那是那里,只记得坐在brb就下了车,在那附近逛了老半天,逛到天黑,想回去时挂起大风雪,估计好几年没下过那样的大雪了,r也停运,我无处可去,只好打电话给家里人,让家人安排人来接我。” “你是打算离家出走吗?”苏墨风也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我很怀疑。 “当时确实有点那想法,不过更多是想直接回学校去,但时间又还早,就想散散心,做一些冲动的事。” “你家人接到你了没?” 苏墨风摇摇头,“那场雪下得太大了,车走到一半就走不下去。我在原地等了很久没等到家人,只好在附近找餐馆。我的样子很狼狈,头发、衣服和行李箱上都是雪,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冷得我耳朵和鼻子都发红,已经没有了知觉。那家店装修得非常温馨别致,灯光很暖,还有一家四口在用餐,我坐到角落,身上的钱不多,只叫了一些甜点和热饮,我怕等待的时间很久,所以吃得很慢很慢,直到那一家四口人都吃完走人了,我还在慢慢喝那杯咖啡,但其实咖啡已经凉了。” “当时已经晚上七点多,而在加拿大,商铺一般下午五六点就关门了。我厚着脸皮坐在那里等,但咖啡和甜点都被我吃完的时候,我总不好意思继续干坐着,只好准备起身走人,谁知道这个时候一个老妇人从里间走出来,问我吃饭了没,如果没有吃饭可以跟他们家人一起吃。说着又走出来一个老人,应该是她的丈夫。我并未说出我在等人,但他们却猜出了我的窘境,并未赶走我,反而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晚饭。我一直都很感激他们。后来我家人终于来接我回家,而我每年都会找时间到那家小餐厅吃个饭,探望他们。” 苏墨风说完,拿起水杯浅浅喝一口水。 蒋雯雯听了之后,一手拿着水杯怔了半天。她想起高亮刚出国那段时间,他们两人关系尚好,高亮在经常说起异国他乡的寂寞和孤单,她一直鼓励他,也支持他,却没想过过去陪着他。后来他和她分手,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一个人只能隔着屏幕对另外一个人表达思念吧。 张景坤不知情,以为蒋雯雯只是被热心的老夫妇感动,跟着发出感慨:“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是啊,好人,快收拾碗筷洗碗去。”我顺理成章把洗碗这个繁重的任务交给他。平做饭蒋雯雯洗碗,要么就蒋雯雯做饭我洗碗,总归是人人劳动,人人有份。现在张景坤来了,自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既然这样,我也一起吧。”苏墨风出声道。 “反正你们吃饱喝足,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蒋雯雯打开电视,优哉游哉看起电视来。 我有点不放心他们两个大男人,打破碗碟是小事,万一不小心被菜刀什么砸到,那可就麻烦了。 我倚在门口观察一阵,张景坤倒像个熟手的,而十指不沾阳的苏墨风就笨拙多了,也就在旁接个盘子递块布。 我笑起来:“看你们两个男人洗碗,而我们女的却在旁休息,好有罪恶感。” “那你来洗。”张景坤斜睨我一眼。 “我更喜欢负罪感。”我板起脸,认真道。 送苏墨风到小区,我们两人行走在狭长的小道上,两道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老长,互相依靠在一起。 “你那时候一个人很无助吧。”我看着地上的影子,一步一步踩在上面,影子一步一步地躲开。 “刚去到那边确实很不习惯,还好很快就适应了。人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 “确实。”这个我深有体会,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的我不也是好好地站在这里谈笑风生。 “余沉。”苏墨风低低唤道。 “嗯?”我抬起头,看向他,路灯透过他笼在我身上,我看不清他的容颜,却清晰地听到他一字一字地告诉我:“我那时候坐在小餐厅,窗外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特别好看,我却在想,天气这么冷,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七十一、冲动 这天一早,我刚到办公室苏琼月就飞奔而来,一脸喜色地恭喜我:“喜事喜事啊,有没有听说你的晋升文件已经批下来,今天就要正式发文了!” “什么晋升文件?” “这次你得好好感谢曹编辑,据说是他替你争取的!”苏琼月压低声音,“本来秦美美也在候选名单,但没选上,今天她请了病假,我猜她就是眼红你!” 苏琼月未说到最后,我已无心再听,忙打开电脑,果然看到企业邮件有一份未读文件,点开一看,红字标题写着:关于余沉晋升为编辑部高级编辑的任职通知。 我尖叫一声,张手抱起苏琼月连声欢呼。 曹平平走进来,皱起眉不满道:“干什么呢,一大早大吵大闹,收敛点,这可是办公室!” 我听到曹平平熟悉又亲切的声音,正打算扑上去给他来一个很有诚意的熊抱,他察觉到我的意图,唱收一挡,“你是不是疯了,上司呢?” “曹编辑,多谢你!”我叫道。 曹平平瞅到我的电脑屏幕,立马明白过来,嗔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这文件是总编那批的,也是他安排人事下发下来,跟我可没一毛二分钱关系。” 瞧他那傲娇的样子。 越看越顺眼。 “曹编辑,您就别谦虚了,以后继续为您效劳,端茶倒水一样不少。” “少来,说得我平时好像虐待你似的。” “绝对没有,您爱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虐待我。”我很狗腿地凑上前。 曹编辑大爪一挥,“滚远点。” 这个月许志新也转了正,两件喜事加在一起凑成一个囍……啊呸,是喜上加喜!许志新提议中午到外面请大伙搓顿好的,同事们自然是大声叫好。 饭桌上,我和许志新轮番找曹平平敬酒,曹平平本欲推辞下午要上班,不能喝太多酒,结果还是抗拒不了民意,几杯白汤下肚,他白皙的肌肤开始泛起红来。 “不能喝了,再喝就被总编找事了啊。” 我并不会喝酒,曹平平又是个心软的,所以一顿下来我就喝了一杯,曹平平已喝下好几杯。喝到最后曹平平醉眼朦胧地看着我们,手拼命挡住杯口,不给我们倒酒。 我们见他开始醉了,也不好再闹,不然真被总编抓了包,谁也兜不住。 我们齐力半搀扶着曹平平回到办公室,许志新拉开中午休息用的铁架床,扶着曹平平躺下,又给他盖上薄被,有些担忧地问我:“要是他下午都不醒怎么办?” “没事儿,一上班你就把他扇醒。” “……” 还好过不久曹平平就睁开眼,虽然看起来表情有些痛苦,但也不至于神志不清。 把曹平平安置好后,我酒后饭饱,惬意地躺在休息室玩手机,旁边苏琼月正跟方晨在微信上聊得热乎,我本来想八卦瞧一眼他们聊的内容,被苏琼月发觉,以“太肉麻怕影响你发育”为借口将我赶到角落。 这个时候,唐雨发来一条微信。 “小沉姐,在吗?” 我心情正好,所以很快回了一个开心的表情过去。 “这周末有空吗?” “怎么了?” “周末在体育中心有演唱会,要不要一起去?” 唐雨这么一说,我方想起很久之前何家岩曾提起过这么一件事,后来因为事情多,自己也没留意,慢慢就遗忘了。 内心不由有些愧疚,忙回复她:“有空,到时候一起呗。” 于是就这么约上了。 记得何家岩当时说有座位,但之后谁也没提起,不知还是否奏效。 “听说周末某人有演唱会,本人决定百忙之中抽空去支持一下,当年某人说有服务,还记得吗?”我啪啪啪发了微信给何家岩。发完之后才想起他这个时候好像还在意大利,意大利的时间跟这边应该差了好几个小时吧? 我是个地理白痴,对现在意大利那边是什么时间完全没概念,可能是半夜可能是大清早也可能是正午。所以何家岩半天没回复我的微信,我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临下班时,马叔来了一通电话。 “余小姐。” 对这个做事一板一眼格外认真,脾气也特别有趣的马叔,我非常有好感,所以亲切地问候道:“马叔,最近身体可好?” 马叔唔了句,语气有些严肃道:“我刚在手机看到您发来的微信,鉴于他最近无法用手机,所以打电话跟您说一声。” “他为何没法用手机?” “这个说来有点话长,而且也吩咐我不能说。” “……”为何马叔的话里有一种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暗示,我配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叔像一个憋了很久鼓到不行的水管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那话终究是憋不住,“在意大利闯祸了!” 我啊一声,忙问道:“他现在呢?人还好吗?” “我们上周已经回国,他如今也就半残不废吧。”马叔长叹道。 “残废??”我惊叫出声,路人纷纷朝我注目,我已无暇顾及,匆匆找到个人少的角落,急急问道,“马叔,你别吓我啊。能不能让他接个电话?” “他现在在休息,不太方便接电话。等他醒了我再让他打个电话回去。”马叔说到这里,突然停顿几秒,“余小姐前段时间应该也看到新闻了吧。” “什么新闻?” “关于杨葶羽的。”马叔索性直说,“那些新闻余小姐不用过于相信,媒体总爱瞎编这些花边新闻赚人眼球。” “哦,我也只是当娱乐看看而已。”我奇怪,马叔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我就知道余小姐你是与众不同的。” 末了,马叔说了一句深有意味的话。 马叔那边心安理得挂了电话,我这边得知何家岩可能残废的消息后,心有些慌,毕竟是过命之交的朋友,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怎么也得飞过去探望一下。 人越焦急的时候越容易寻求身边人的帮助,我马上想到唐雨认识不少人,说不定有这方面的消息,不如找她打探打探。 考虑到需要靠唐雨的帮忙,我也没打算隐瞒,老老实实把马叔的话转达给唐雨,说完电话那边一片死寂,我喂了几声,正以为电话信号断了的时候,唐雨突然说句:“小沉姐,我要马上过去看他!”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哎哎,唐雨?唐雨?” 我擦,居然把电话挂了! 这死丫头不会当真跑去看何家岩了吧?唐雨做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冲动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只感觉又急又无奈,呆立在原地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要不,干脆问一下苏墨风?他脑子转得快,肯定能想出办法。 但他这周出差在外地,不太方便打扰。 上次他抛出那句暧昧不明的话,扰得我心头乱了好几天,正好他接下来在外出差,在不用见着他的日子里,我也能自我冷静一下。 其实应该主动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这么做的话,就像拿了一根针,会捅破我们关系的那层纸,是或者不是,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最后我还是选择收起那根针。 呃,不对不对,如今是何家岩的关键时刻,我还瞎想什么鬼玩意。 我狠狠呸自己。 手机铃声打断我的自我鄙视,看到屏幕显示何家岩的名字,我忙接起,“你哪只手断了?哪条脚没了?头还在吧?” 电话那边无语几秒,“……能说点吉利的话么?” “刚马叔说你残废了,可别吓我。” “原来是老马传出去的,看我待会不把他整残废我就不姓!” “你本来就不姓。”我提醒道。 “咳,所以唐雨打了那么多个电话来,也是因为你这边传出去的咯?”何家岩兴师问罪的口吻让我不由松口气,看来应该是没大碍。 我不答反问道:“先别说这些,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事?” 何家岩思索片刻,“有点事。” “什么叫有点事?”我有点动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说话就不能干脆利落点吗? “等我过几天去市了再跟你详说。”何家岩并不想多说,“还有,你跟唐雨那小妮子说声,不要再电话轰炸我,不然我就换号码!” 他嘟囔声“脑门夹了才会把号码给她”就挂了电话。 我苦笑,一个两个都来挂我的电话。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听何家岩的语气,应该没什么大事,至少现在已经没大碍。 我本来悬起的心放下大半。 一放松下来,肚子咕咕作响,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当前之急自然是祭自己的五脏庙。 “来来来,新鲜出锅的热汤面。” 老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泛着油光的碱面上面铺洒一层葱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我趁着热气吃上几口,正叹人生美好一碗面的时候,眼角余光瞟到隔壁桌面被客人丢下的一份报纸,而报纸头条的主角名字我再熟悉不过——杨葶羽在意险些被抢,挺身英雄救美。 七十二、演唱会 市体育中心。 一条长长的车龙一直塞到道路末端,不耐烦的司机不停地按喇叭,但依然车行极其缓慢。更多人索性选择下车步行,他们的目的地都在体育中心,一时间,体育中心的正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算了算了,不坐车了,反正也不远,我们走过去!”唐雨说着就跳下车,让她家司机自己在路上慢慢塞,和我两个人跟着人流往体育中心走去。 路上很多年轻女生头上戴着荧光发箍,手持荧光棒,有几个拿着写着的牌子。 “我们是不是太轻装上阵了?”唐雨见自己落于人后,问道。 “那你还想怎样?” “输人不输阵啊,我们要不要也去搞个大招牌什么?” “你可以在胸前写‘,加油’,然后必要时掀起上衣,铁定没人比得过你。”我认真地给出建议道。 “……” 虽然人多,但现场的引流工作做得不错,人多而不乱,我们排着队入了场,何家岩托马叔给了我们两张票,我们直接找到区,一眼望去,整个区已经坐满七八成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脸上都是满满的胶原蛋白,铺了脂粉,打扮入时,香气怡人。相比之下,我一身朴素的连衣长裙和简单的马尾显得土气十足。 “的后宫群真够庞大。”我感叹声,“不知道他平日跟我们出去玩会不会有一种见到老妈子的感觉。” “哼,不过是一群胭脂俗粉,哪配得上的清高脱俗。” 清高脱俗?何家岩也就跟个高字有关系吧? 我并不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也就看过一场演唱会,一场是小野丽莎的小型歌友会,当时我跟苏琼月特别爱小野丽莎慵懒靡靡的巴萨诺瓦唱法,普遍咖啡厅里都爱放小野丽莎的歌,特别适合搭配咖啡馆里悠闲的氛围。 如今的演唱会让我感受到另外一种气氛,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气氛。我不太适应。坐了一会就有点坐立不安。 何家岩发来微信:你们到了没? 我:嗯,到了,被埋没于一群大波美女之中。 何家岩:这次好好看,别走开。 我:你不是受伤了吗?还可以唱那么久? 何家岩:你以为我这边没阻止那谣言传播出去是为了什么?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边唱边休息了嘛。 边唱边休息?我没懂,但也没继续问,因为唐雨在耳边已经拽起我的胳膊,激动叫唤道:“快开始了快开始了!!” 舞台灯光暗下,台下却开始喧哗起来。舞台上灯瞬间一亮,配合烟花齐放,粉丝们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纷纷拉开老母鸡般的尖叫声。 当我看到何家岩出现时,立马明白他那句边唱边休息是什么意思了,他坐在圆椅上,跟着升降台一起出现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到他身上,身后雾气弥漫。 此时的何家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因为是演唱会,打扮比平日夸张一些,厚重的妆容让我一时迷了眼,心里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我:这个是,并不是何家岩。 我从来都未将两个名字放到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千辛万苦做了很多功夫来准备这次演唱会,前些日子却出了点意外,手脚都受了伤,医生嘱咐不能做太大动作,所以不得不取消跳舞。本来经纪人要我干脆取消这场演唱会,但我想你们了,也知道你们期待这场演唱会很久,所以,请允许我任性一回,举办一场坐着的演唱会,舞蹈部分将交给我的舞蹈队。希望你们能体谅。” 说完,对观众深深鞠一躬,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夹杂着加油声。 我愣愣地看着台上的,想跟脑海中那个洒脱不羁的何家岩联系到一起,却怎么也做不到。 一个人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他累不累? 答案肯定是累的。 明星要给世人看到他的光鲜亮丽,而私底下跟凡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吃喝拉撒却得隐藏起来,那是不能给粉丝们发现的一面,他们连放个屁都必须是香的,在这种环境下,那容得他们任性?好在何家岩是个极其通透之人,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把控去承受。 身边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我定了定神,感觉身旁的唐雨似乎有些异样,侧头望去,惊讶地发觉她眼角带泪。 “怎么哭了?”我忙递上一张纸巾。 “真不容易,都差点残废了,还为了大家……”唐雨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我去,还真哭了。 说实在话,还没见到何家岩时,我内心里也着实为他担心了一阵,等见到本人,发现他能蹦能跳能损人,内心里又没那么当回事了。 所以对于唐雨此时的心情,我不太能理解,只能笨拙地安慰道:“粉丝都是明星的爹妈嘛,为爹妈服务,是子女的义务。” “……”唐雨无语地瞅我一眼,哀怨道,“小沉姐肯定没追过星。” “被你说中了。” 唐雨还想说点什么,坐在我们后面的女生突然发出惊呼,过后又低声耳语道:“看到没看到没,第一排坐在中央的就是杨葶羽本人!” “天啊,好像真的是杨葶羽,她来做什么?” “你没听说过和杨葶羽的绯闻吗?” “那不只是绯闻而已吗?难道是真的?” “快快快,赶紧拍下来。” 我正偷听得起劲,却忘了自己身边有个冲动的丫头。唐雨一听她们准备偷拍,心里一急,蹭地站起身,转过身,指着她们道:“不准拍。” 后面的几个女生发现被人偷听了对话,惊慌几秒发现我们不过是两个弱女子,尤其唐雨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像未成年一样,这下她们反而气焰上涨起来,一个个高的女生站起身,比唐雨高出半个头,俯视唐雨,“你是谁,凭什么阻止我们?” 唐雨总不能说是何家岩的朋友,而且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所以她黑着脸,闷声道:“反正不准拍。” “呵,这小女孩说话嗲声嗲气的,还真当是的谁。” 说完,几个女的讥讽地笑起来。 我实在听不下去,“既然这样,不如叫保安来评评理呗。如果他们允许你们拍照,那就是我们多管闲事。” 几个女生一听,本来还得意洋洋的神情马上蔫下来,既害怕我真的把保安叫来,又不想认怂。而此时,周围的人早已不耐烦,叫道:“不听演唱会就出去!” 那几个女生怕惹了事,只好瞪我们一眼,愤愤然闭嘴坐下。 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也不好继续坐在她们面前,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往我们头发抹口水或者吐痰?于是我和唐雨离开观众席,趁机也到场外透透气。 “小沉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搞得你也没得听。” “嗨,没事,我早就不想听了,太吵。”我挥挥手,笑道。 “要不我们去后台找吧?”唐雨建议道,“他不是说要找我们说清楚那件事吗?” 我思索片刻,觉得可行,点点头,就跟唐雨往后台方向走去。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非要我们出示证件才肯通行。 我们哪有什么证件,自然被拦在门口。 “我们是的朋友!”唐雨对保安说道。 保安嗤笑一声,“我还是他爹。” 看吧,说出来就是没人信。 我拉开唐雨,省得她又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行啦,你说破天也没人信你的。不如等结束演唱会后,让他带我们进去。” 背后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保安满面笑容地对一个曼妙的背影说道:“张小姐办完事了?” 从那背影就可以判断出此人肯定是个美人,起码身材就得了高分,加上富有光泽的长发和颇有质感的小香裙套装,确实容易让男人心醉。 只是,这身形怎么越看越有点眼熟? 她稍稍转过身,我瞄见一部分脸,马上记起这个女人正是当初我跟秦美美采访时遇到的那个战斗力爆表的美女! 美女正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跟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一愣,估摸也觉得我脸熟。我趁机走上前,自我介绍:“您好,还记得我吗,现代杂志那次……” 我未说完,她已然认出我来,红唇勾笑道:“余小姐,是吗?” “对对对!”我点头如捣蒜。 这可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带我们进去的人,怎么能不抱一下狗腿子?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采访?”美女扬眉,显然也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是想引出我们真正的答案。 “我们是来找的!”唐雨从我的反应大致猜出一些端倪,很是醒目地抢着答道,“我们是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跟我进去吧。”美女居然不再多问,就这么相信我们了。我和唐雨面面相觑,开心地欢呼一声,紧跟在美女后面越过那道拦住我们的门,唐雨回头冲保安做个鬼脸,保安脸一僵,却奈何不了我们。 “余小姐,我叫张小乐,你可以叫我乐乐。”张小乐在一个房间门口站住,回头冲我笑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余沉。”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口中的认识肯定不是说上次采访的一面之缘。 “我是张小雪的姐姐。” 七十三、英雄救美 认识何家岩这么多年,我一直看不透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只清楚一点,他是个不喜欢按牌理出牌的人,所以他聘用张小雪的表姐当经纪人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就算他聘用老刘当经纪人,我也不觉得奇怪。 张小乐将我们安顿在化妆间里,说帮我们找水喝就出去了。 唐雨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我:“张小雪是谁?” “你家欠下的诸多情债之一。” “哦。”优秀的男人众女求,这很正常。 “她为什么认识你呢?”唐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跟她妹妹见过几次面。”我敷衍道,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毕竟那是一段扯不清的纠葛。 张小乐推门而进,一手拿着一袋一次性纸杯,另一只手拎着大瓶矿泉水。“老马不知道去哪了,只找到这矿泉水,委屈下啊。” 唐雨接过水瓶,甜甜笑道:“谢谢乐乐姐!” 张小乐掐了一把唐雨的脸颊,“这小女孩嘴巴真甜,真是罪过,连这么小的女孩都下手。” 唐雨最忌讳别人说她小,脸一下涨得通红,“我已经岁了!” “那还不小吗?”张小乐咯咯笑起来,摸了摸唐雨的头,“我妹妹还比你大四岁呢。” 唐雨郁闷地低下头,她个子小,脸蛋圆,看起来还未满岁,本来女孩子都喜欢被人说自己年轻,但她非常抗拒,平日里在老爸的公司上班,她都刻意把自己往老气里打扮,生怕那些老员工嘲笑她幼齿,后来遇见了何家岩,他也是以看小女孩的眼光看她,如今张小乐也是……虽然她确实是他们几个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但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被人说自己小! 所以唐雨闷不吭声,低着头生起闷气。张小乐这下反而乐了,这小女生看着甜甜糯糯,脾气还挺大。 “在意大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马叔说半残不废?”以何家岩的性格,铁定会对这件事轻描淡写过去,但这么问张小乐,我担心她有所隐瞒,所以故意提起马叔,希望她能明白,我并不是一个闲杂人等。 其实我的担心有些多余,毕竟她的妹妹张小雪肯定告诉过她,我和何家岩之前的事。我这个前女友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是个闲杂人等。 张小乐在我们对面款款坐下,自然地交叠起她的大长腿,盯着我道:“马叔说得没错,确实差点半残不废。” “究竟怎么了?” “这次去意大利本来不在行程内,之前是有接到时尚杂志社的邀请拍商业片,但听闻合作对象是杨葶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论杂志社那边开多高的价格,也无动于衷。本来以为就这么着,结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答应了杂志社的邀请。如果没有答应,后面就没那么多事,没办法,有些事真的超出预料范围。”张小乐撇撇嘴,喝了一口水。 “拍摄过程中挺顺利,我们足足拍了三天,第三天收队的时候突然出意外了。杨葶羽的行李被抢,本来东西被抢就被抢了,但杨葶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可能那行李有她很重要的东西吧,她一个弱女子居然离队追那个强盗。”张小乐嘲讽一笑,“人家可能只是偷抢东西,结果看到一个大美人自己单枪匹马送上门来,干脆就把人掳走了。” 唐雨听到这里,惊吓道:“杨葶羽被绑架了?” 张小乐摇摇头,“在杨葶羽追出去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不妙,几个男人纷纷跟了上去。从小在这方面经验十足,所以他抄了另外一条小路,比其他人都更快到达出事现场。” 何家岩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混混的头儿,要说被人追和追人这方面,确实经验丰富。我赞同地点点头。我的反应落到张小乐眼里,她嘴角划过笑。 “你们听过西西里黑手党吗?”张小乐突然问我们。 我茫然地摇摇头,黑手党不是只在欧美电影里才出现的吗? 唐雨倒吸口气,“那,那个强盗不会是黑手党的吧?” “嗯,他们一伙人都在车里等着,杨葶羽差点就被人带到车里,在千钧一刻赶到,跟他们打起来了,对方有四五个人,一个人对那么多人,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并报了警,吓跑那群人,但被打成重伤,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不过还好杨葶羽没事,也算是有惊无险吧。” 张小乐语气波澜不惊,但我能想象得到当时场面的惊心动魄。别说黑手党,就算是普通的强盗,以一敌四会有什么下场,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而遇上黑手党……我不敢往下想下去,只暗暗庆幸没有生命危险。 唐雨早已被吓白了脸,连嘴唇都颤抖,“那,那群坏蛋呢?警察没有抓起来?” 张小乐嗤笑一声,眼神里尽是看吧,我说你是小孩子你还不服气。“西西里的黑手党谁敢碰?你想一下,如果你家有一群吵吵闹闹不安生的熊孩子,刚好又有那么几个保姆帮你管着他们,而这些保姆也没心思抢你的地盘,你会动他们吗?更何况,你们可能还有某些不能说的利益输送,在大选的时候那群保姆还会投你的票,估计你连保他们都还来不及吧?” 唐雨气得眼眶红红的,“难道、难道就让这么白打了?幸好他没大事,如果他有事,那、那……” “唉,他要有事,我也会吹西北风去了,所以真的幸好他没事。”张小乐叹口气,眸光忽地转冷,“事后我们也私底下调查了一番。” “结果呢?” 张小乐目光审视我们一番,我们露出我是何家岩的超级朋友,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决心,她估摸也知道就算她说出来,何家岩也不会太责怪她,所以也不打算隐瞒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那黑手党抢谁的不好,偏偏抢杨葶羽的呢?而且以杨葶羽的性格,她怎么敢追上去?加上整个过程,就只有她毫发无伤。所以,根据充分的证据,我们很有理由相信,杨葶羽跟西西里的黑手党有点瓜葛,至少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利益合作关系。” 我和唐雨听到这番话,瞠目结舌,生活高于艺术,这剧情简直比电影里的还要精彩! “杨葶羽是故意要伤害?”我疑惑道,这可能性太小了,跟杨葶羽平白无仇,没有必要结下这个仇恨啊。 “我猜测杨葶羽只是想借来炒新闻而已。你不见最近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那篇报道吗?”张小乐目光冷锐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别人。这种女人实在太恐怖了!” 对张小乐的这种猜测,我并不完全苟同。伤成那样,度稍微没有把握好,那把火完全可能往反方向发展,把她自己烧成灰烬,而杨葶羽混迹娱乐圈这么久,最近也名气大振,有必要冒这个险么? 我们谈得入神,谁都没察觉到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 “怎么了?怎么个个表情都这么严肃?”何家岩身后跟着马叔,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何家岩看起来累极了,头发被汗水浸渍得湿透,整张脸毫无血色,嘴唇上的妆早已脱落,露出苍白的唇色。 张小乐冲我们打个眼色,随后露出个无奈的笑,“都让你不要这么拼命,你的伤刚好,赶紧躺下来休息下。” 何家岩疲惫不堪,也没拒绝张小乐的建议,马叔走上前将他搀扶到椅子上缓缓坐下。 他喘口气,半睁开眼,瞟了我和唐雨一眼:“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唐雨的委屈早已到了嗓子眼,她怕一张开嘴就哭出来,于是扁起嘴看着何家岩,眼底尽是泪光闪闪。 “她怎么了?”何家岩见唐雨哽咽了半天都不说话,干脆转而问我。 “没啥,刚座位被人抢了。”我说谎脸不红耳不赤道。 “这么弱。”何家岩虚弱地笑了笑,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扬起手摸了摸唐雨的头,“别哭,下次哥给你最好的位置,谁也抢不到。” 本来挺温馨挺感人的气氛,我脑子一抽,“你说舞台吗?” 何家岩:…… 唐雨:…… 马叔:…… 张小乐:…… 从体育中心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何家岩早已累得睡着了,马叔载他和张小乐回家休息。这次我和唐雨自然没从何家岩口中问出什么,想知道的张小乐已经如实告知。 谁也没想到实情居然如此惊险,而何家岩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无所谓模样。 就是这样子,反而更令人心疼。 唐雨一路无语,我们在路边找到她家的车,上了车,她闷闷地对我说:“小沉姐,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为什么?” “家岩哥都伤成那样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女孩子,你能做什么呀?而且别说你,马叔当时也在场,不也是束手无策么?所以这件事别钻牛角尖,以后有空多来探望他,买多点补品给他,让他补补身子,譬如猪脑子。” 唐雨呃了声,扯个笑容,点点头。 七十四、羡慕 苏墨风出差回来时已经是周四,他医院这周末组织到附近的帽山徒步。我因为老早就答应了他,为了到那个时候不至于体力不足拖累大家,近段时间我都早早起床绕着小区慢跑一个小时。 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天气依然炎热,我跑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身体跑回小区门口,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角狂流的汗。 这鬼天气,热得让人想裸奔。 我一边缓气一边在原地做起放松运动。 “我记得高中时你最讨厌跑步,没想到如今倒主动跑起来了。” 身后那人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我体内的燥热瞬间降温,我停下动作,转过身,见到苏墨风一身轻装站在我面前。数日未见,他的鬓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本来光洁饱满的额头此时搭下几根细碎的刘海,反而让他的气质平添了些许随意。 “这不就要到你们公司显摆我的孔武有力么,还是得提前做功课,不能给你丢脸。”我开玩笑道。 苏墨风掏了掏裤兜,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次出差主要都在讲课,难得出去游玩了一天,路上见到这么一个玩意儿,觉得挺适合你的。” 我接过盒子,打开发现是个很精致的手链,上面的小黄珠圆润透滑,中间镶嵌几颗类似翡翠玉石的珠子,整条链子拿起来居然还有点沉甸甸的。 “据说这佛珠戴久了会有灵气,对人也好。”苏墨风解释道。 我本来还想客气一番,听他这么说,诚意拳拳,我再假意推脱实在无趣得很,遂大方地收下盒子,“谢谢。” “我一大早赶过来,连早饭也没有吃。”苏墨风展颜笑道。 都收了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还在乎那么一顿早饭么? 我豪气地拍拍胸口,“我请你!” 我却忘了,当初何家岩送我那几份大礼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回礼之意,更甚至打算卖了那批值钱的东西。后来还是没舍得,苏琼月哀求了我好几天,让我卖给她,我也没动摇,最后还是寻了个机会还给何家岩。他似乎早就猜想我会这么做,一句也没说就收回礼物,倒搞得我有些悔意。 我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平日里自己最爱的摊位,他家的豆浆油条相当受欢迎,豆浆浓郁可口,油条香脆酥软,都是我爱的口味。 苏墨风吃东西很规矩,少言少话,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连这接地气的豆浆油条也被他吃出一种琼浆鱼翅的感觉。 这得有怎样严格的家教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孩子? 我托腮想到自己,出身在工人家庭,老爸是一名电工,老妈是毛巾厂的工人,我自小就喜欢在外面野,爸妈也很少管我,他们一直采用放养方式来养育孩子,说好听是放养,说难听点就是没空管教孩子。也幸亏我根正苗红,才能在这种环境下没有走上歪路,而是成为一个立志爱国爱党,长大贡献社会的好青年。爸妈都是粗神经的人,身为他们女儿的我也不例外,虽说是个女孩子,但活得皮粗肉糙的,跟眼前这个精致得跟瓷娃娃似的男人比,我就是个泥娃娃。 “我真好奇,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家里是怎么管教的呢?到底怎样才能教出这么有涵养有气质的孩子?”我不自觉问出口,心里想的是苏墨风、何家岩、齐妮和张小雪这些人,他们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苏墨风优雅温润,何家岩虽说也有粗狂一面,但骨子里贵公子哥的气质依然难以掩饰,而张小雪、唐雨、齐妮这几个人更不用说,肤白肉嫩,就像温室里的小花,说话细声细气,就算怒极也不会像我直接爆粗说出我擦二字。 虽说都是人,但这差距也太天差地别了吧? 我没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自卑和微妙的不屑。 “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苏墨风呆愕道。 “就是挺羡慕你们,一出生就出生在有钱人家里,要啥有啥,多好。不像我们,要啥都得努力争取,可能争取了一辈子都争取不到,对吧?” 苏墨风眼里划过一抹黯然,“不,像我们这种家庭,更多的是你们无法想象的龌龊和压力。” 我没想到苏墨风会这么说,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他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相反,我更羡慕你们这种平平凡凡,每天都在饭桌上讨论油米酱粗盐的家庭。在我们家,别说吃饭时说话,连握筷子的姿势不对,都会被罚站一小时。所以别说什么选择自由,不管是友情亲情和爱情,在利益面前都会成为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一时无话,许久方出声问道,“那以后你是不是会娶高官贵族的女儿?” “不,我应该感谢我爸,因为有他这个先例,我想我反抗起来会更容易一些。”苏墨风唇畔浮起笑意。 “希望你心想事成。”我拿起自己的豆浆杯,轻轻碰下他的,豆浆被晃出几个圈。 周六我起了个大早,把已经长长的头发扎成丸子头,穿上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背了个背包就出门了。 打开手机,看到唐雨昨晚半夜发给我的微信,问我周末有无空,要不要去看一下何家岩。 我想了下,回复道:今天要去爬山,要不明天去吧。 苏墨风早早等在小区门口,他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装,看起来清爽干净,连带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明快。 “今天可能会比较辛苦,据说那座山还是比较原生态的。” 那就意味着没有平坦的水泥大道和人工铺成的阶梯。 我点点头,从包里哗啦哗啦地掏出几大包零食,“不怕,到时候可以吃这些补充能量。” 苏墨风看着我手中捧着的零食,哭笑不得,“我看你是为了吃零食才去的吧。” 我嘿嘿笑着把零食塞回包里,“这让我有一种回到小时候郊游的感觉,如果不是考虑在山里,我都想带个餐桌布去野餐。” 七十五、幼稚 到了出发地,我意外发现院长女儿也在今天的队列里,她正站在队伍前面,跟领队人说话,瞥到苏墨风的身影,脸上一亮,忙快步走过来,“苏医生,真巧,我们都安排到今天。” 苏墨风淡淡嗯了声,抓住正被路边野花吸引开的我,“别乱跑。” “这是……”院长女儿这才发现我的存在,疑惑地望过来,看到我的脸,马上想起我是谁,不就是那传说中苏医生的女朋友。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 我假装未察觉,笑嘻嘻地伸出手,“你好,我叫余沉。” 院长女儿沉默半晌,不情不愿伸出手跟我虚握不到半秒钟时间就撒开,冷冷的声音跟这闷热的天气形成特别鲜明的对比,“穆思琪,多指教。” 我并不以为意,冲她傻笑几声,转过头对苏墨风娇滴滴地说:“墨风,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你不是恶心我吗?我就恶心死你,往死里恶心你! 苏墨风莫名地看向我,我冲他狡黠眨眼,他一下明了,不禁暗暗摇头,又拿我无可奈何,只能配合我道:“估计快了吧。” 穆思琪意图这么明显,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喜欢苏墨风,我追求苏墨风”几个字,苏墨风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他明示暗示无数次,穆思琪依然知难而上,屡败屡战。奈何她到底没做过分的事,而苏墨风天生就是绅士骨子,不乐意做太过分的事,所以这个坏人的角色,还是交由我来吧。 我脚步轻快地跟着苏墨风,无视身后穆思琪阴沉的目光,时不时就凑上前问苏墨风: “墨风,这是什么花?” “墨风,这包包好重哦。” “墨风,好晒啊。” …… 穆思琪一忍再忍,忍不可忍地快步越过我们,一个人远远地走在队伍前面,再也没有留在苏墨风身边的想法。 我扬起手打个响指,“还不快谢谢我。” 原来当个坏女人感觉这么爽,我得意地笑起来。 苏墨风突然伸出手轻轻屈指敲我的脑门,“待会要跟紧我,不要瞎跑,知道没?” 也许是我的错觉,为何会觉得他的语气里含有一丢丢宠溺的情绪。 我嗯了声。 因为刚才说了一句包包好重,苏墨风立马抢走我的背包,所以我全副身家都在他身上,也只能跟紧他。 “还别说,这山看上去还真有点像一顶帽子。”我眺望过去,整座山绝对高度不大,但相对高差大,山坡陡峭,沟谷幽深,有一种莽莽苍苍之感。 我们毕竟都是业余活动,大家志在轻松娱乐,并没有选择特别陡峭的路线,路上会碰上几个全副武装的登山爱好者,看看人家身后背的登山包,再看看自己那个装满零食的包,不好意思笑笑。 “苏医生,这位是谁?怎么不介绍一下?”有几个同行者瞅了瞅我,问苏墨风。 “你上次不是说带家属来,难道这位是你的……”有人八卦道,跟着几个人戏谑地笑起来。 苏墨风无奈笑道:“这个是我高中同学,你们这样会吓到人的。” 那几个人不相信地来回看我们,想从我这边瞧出点端倪,我露出特别无辜的表情,确实是高中同学。 “后面那几个,麻烦不要掉队。”穆思琪的声音嚷起来,不悦的眼神却只落到我身上来,仿佛我怂恿人掉队一样。 我冲她嘻嘻一笑,她脸一黑,撇开头去。 “喂,那个穆思琪暗恋你多久了?哦,不是,是明恋,光明正大的追求你多久了?”我悄悄问苏墨风。 “应该就是从我刚进医院当医生不久吧。”苏墨风思索许久,认真回答道,“她就是太过执着,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人也不坏。” 我听了,心底冒出几个酸溜溜的小泡,“既然这样,你干嘛不答应跟她交往算了?看来我今天是自作多情,凑上脸给人当挡箭牌。” 苏墨风脸上露出笑意来,“不,你做得很对。” 我哼一声,作势傲娇地往前走上两步,他发出低低的笑声,慢慢跟在我身后。 我们绕着小小的山路走了半天,一路上风景不断,绿树成荫,静谧优雅,我们穿过一座小山丘,越过几条沟溪,来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平地上。 穆思琪是副领队,专门负责后勤事项,她组织大家留在平地用午饭,所谓午饭,无非就是面包饼干等干粮。 我把零食分给大家吃,好些人比较热情,又塞给我饮料、八宝粥这些,于是我又捧着好几样东西走回苏墨风身边。 “你这是去化缘么?”苏墨风哭笑不得。 “施主,贫僧见你面露红光,天庭饱满,近日施主必有桃花上身,切忌贪色啊。”我装模作样道。 苏墨风粲然一笑,“多谢方丈指点。” “什么方丈,我明明就是尼姑……” 穆思琪老早就在不远处偷偷观察我们的动静,这下冷言话来,“幼稚。” “墨风,有人说你幼稚诶。”我眨巴着眼,对苏墨风告状道。 “我,我不是说苏医生,我是……”穆思琪不想被我倒打一耙,估摸她这辈子是没碰过我这么赖皮的女的,结结巴巴欲辩解。 “我是电,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话。”我边收拾吃剩的面包,边哼唱道,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抓起地上的零食垃圾袋,拽在手里一甩一甩的,高呼声,“垃圾别挡路咯,把垃圾收拾好咯。” “你!你说谁是垃圾!”穆思琪气急败坏道,两颊显得红彤彤。 “咦,我有说你是垃圾吗?墨风,我刚有那么说吗?”我又把火引到苏墨风那里去。 谁让他好像看戏一样,一脸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斗嘴。明明他才是矛盾的中心。 苏墨风清了清喉咙,站起身,“好了,走吧,大伙都在前面等着。”说着就侧过身,大手朝我伸来。 看着眼前那只悬空的手,宽厚修长,我一下蒙住了。 这是在召唤我的手吗?还是,只是让我把手中拎着的东西交给他?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苏墨风干脆自己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大手握小手地往前追大队伍。 而穆思琪,老早就被我们遗忘在后面。 七十六、意外 接下来走的一段路相对比较险峻,地形陡峭,沟溪蜿蜒潮湿,打湿了泥路。我们得很小心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滑倒,即使这样,仍然有不少人被滑几跤,我也不例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差点屁股着地后,我学了乖,在地上捡了一根粗树枝当拐杖。 “抓住我的手。”苏墨风不由分说,也不理我是否答应,又是一把抓住我的手,他手掌的温热逐渐驱走我指尖的冰冷。 “这路怎么那么不好走。”我找话题转移内心的躁动。 “昨晚下了一场雨,所以这路比较泥泞,你小心点,周围都是一些荆棘,别碰到眼睛。” “哎,早知道就应该戴个摩托车司机大哥的头盔。” “那样你更看不到路。” 穆思琪跟领队两人比较多户外经验,所以一见到有人走得艰难,就上前协助一把。我和苏墨风走在队伍中间,穆思琪逐一过问情况,来到我们旁边,尽管她很不想理我,但却不得不走过来确定一下情况。 “你们这边还好吧?”穆思琪刻意忽略我的存在,对着苏墨风问道。 而后她的视线落在苏墨风牵着我的手上面,脸色一白,嘴唇忍不住抖索起来。 苏墨风却视若无睹,对她的问题仅仅点了个头。 “这种情况下,尽量别拉着手,免得一个摔下去连累另外一个。”看得出来,穆思琪正努力说服自己保持理智。 “咦,有这个说法吗?不过,手拉着手,两个人死也要死在一起倒也挺浪漫的。”我却好死不死挑战她的理智极限。 “说什么死不死,以后别说这个字。”苏墨风反倒比穆思琪反应更大,他淡淡看过来,“有我在,不用怕。” 这句话不知道是回答穆思琪,还是对我说。 总之穆思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自知再停留下去无非是自讨没趣,丢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是”后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去。 我如果没有多瞅那么一眼,也许后面也没那么多事,偏偏命中注定我就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发现她脚下有一段凸起的树根,而她所处位置的侧边是往下微斜的小土坡,土坡上长满野草,布满荆棘的杂树丛。 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路滑,穆思琪并没有发现那一段树根,脚踢了上去,整个人往后滑倒,幸好她也算个反应快的,忙抓住旁边能抓住的树藤,偏偏树藤太长,根本没有一个让她支撑的力,反而因为扑了个空,让她整个人由向后的趋势变成向左边倒。 而她的左边正好就是那个小斜坡。 “小心啊!” 我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扑上去。 要我问当时为何那么勇敢地冲上去救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那完全的不经过大脑的身体自然反应。 我推了她一把,自己却因为丢开了树枝和苏墨风温暖的大手,失去了平衡,往小斜坡倒去。 苏墨风因为没留意穆思琪,所以反应比我迟一秒,他看到我摔向斜坡时,忙大手一捞,堪堪拽住我的衣领。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 真好,活了年能见到冷静如斯的苏墨风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这是我心里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之是一阵刺痛。我往痛处看去,见到几根荆棘正死死缠住我另外一只悬空的手臂,有几根长的刺已经深入我的皮肤,接触的地方正冒出血珠。另外还有好几处地方也被尖尖的树枝划出很长的伤痕。 苏墨风也看到了,他已然冷静下来,见我疼得想挣扎,低声喝道:“别动!” 我回过头看他,被他的怒气吓到,微微扁起嘴,“可是痛……” 擦,真的很疼好嘛!还吼我!还瞪我!再瞪,再瞪我就,好吧,听你的话。 我乖乖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苏墨风二话不说长腿一跨,一只腿搭在旁边的小树干上,另外一只抓住我的手一用力,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现他已经将我的手环保住他的腰,而后他半抱着我帮我一点一点拔出那几根该死的刺。拔完之后再慢慢解开绕着我手臂的荆棘。 我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鼻子和唇瓣呼出来的暖热气息,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回到原地上时,才发现大队伍的队员们不知何时知道我们出了意外,齐齐围着我们,见到我手臂上几道比较长而深的伤口,拿药的拿药,消毒的消毒,包扎的包扎。 我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感动地吸吸鼻子,正想发表一番感谢言论,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下次救人时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再救。” 啧,这穆思琪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我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活该伤成这样,对吗?” “我没那个意思。”穆思琪露出一丝窘意。 “哎,怎么办,就算你再摔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活该地伤成这样去救你。”说完,我戏谑地笑看她。 她惊讶地抬起眼,流露出来的眼神,似乎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你……” “这不过是皮肉伤,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我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时间确实不早,再不继续前进,很可能被困山中。考虑到危险性,领队也不跟我多客气,当下决定加快步伐往山下赶去。 苏墨风担心我又发生意外,一路上紧紧跟在我身旁,时不时观察我伤口的情况。 “下了山还是去医院做下消毒吧。” 我没反对,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有意缓和气氛,“应该不会收我的钱吧?” “这个时候你还想这个。”苏墨风又气又好笑。 “你别那么紧张,我真的没事,不就流点血。”我拍拍胸口,“我这么热血沸腾的青年,出点血有助于血液循环。” “下次不许发生这样的事。”苏墨风难得地板起脸。 “难道就看着穆思琪毁容?” “我只管你。” 苏墨风说完这话,风停树止,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个时刻,我只听见自己因为悸动而疯狂欲冲出身体的心跳声。 七十七、医科大学 下了山虽然时间已晚,但苏墨风仍然坚持送我到医院对伤口进行消毒。 搞完手续回到家,早已经是半夜时分。 苏墨风叮嘱我不能碰水,不能吃口味重的食物,又吩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后才让我下了车。 “我第一次见识到你这么老妈子的一面。”我打开车门,接过他递来的背包。 “谁让这次患者不怎么听话,如果我不说多几遍,我打赌她肯定第二天就跑去吃麻辣烫这些辣口的东西。” 呃,还真被他说中了,我理亏,不再辩驳,冲他虚心笑了笑。 苏墨风摇摇头,无奈道:“想不留下疤痕,就按我说的做。不然到了下一个夏天,怕你连短袖都不敢穿。” “遵命!”我背起书包,冲他敬个礼。 等到苏墨风的车开走,我拿出手机,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回拨回去,听到唐雨有些焦急的声音:“小沉姐,你总算接电话了。” “不好意思,刚到家。”我问道:“怎么了,明天的计划发生变化了吗?” “没变没变。”唐雨怕我改变主意,忙道:“我就想问一下,我们明天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过去,家岩哥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去买。” 我留意到自体育中心回来,唐雨就改口叫家岩哥,而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想了想,“哦,对了,这些年来,他倒是对某样东西挺有感情的。” “什么东西?” “大胸美女。” “……” 按何家岩给的地址,我和唐雨两人来到市区某处高级复式公寓小区,很快大胸美女出来迎接我们。 张小乐穿着修身短裙,笑语盈盈地开了门,把我们迎进屋。 “,她们来了。”张小乐朝里喊了声。 唐雨盯着张小乐胸前的波涛,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落挫败之色。 我忍住笑,凑近她耳边道:“据说喝羊奶可以。” 唐雨又娇又羞地瞪了我一眼。 何家岩貌似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手中拿着一杯热牛奶,冲我们扬了扬眉,“一大早的跑过来就为了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家岩哥,身体好些了吗?”唐雨看到何家岩,忙把手中的水果篮交给站在我们旁边的马叔,“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一些水果。” 何家岩的气色看起来好转不少,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一大筐水果,“以后不用这么拘礼,你看余沉每次跟我见面,可从来没捎带过什么东西。” 唐雨乖巧地嗯了声,偷偷打量何家岩,见他精神状态尚可,心里松了口气。 我们才开始聊没几句,张小乐敲门走进来,走到何家岩旁边耳语几句,何家岩皱起眉,点点头,轻声说句:“我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吧。” 张小乐估计以为何家岩会拒绝,没成想他居然点头答应,脸上微微惊讶,很快恢复正常神色,转身往门口处走去。 何家岩摇了摇手中的牛奶,似思索什么,几秒后对我和唐雨说道:“今天有个贵客来访,不太方便继续招待你们。” 我马上领悟过来,应声好。 我和唐雨正想走向门口,何家岩突然叫停我们,转身唤了马叔,“老马,带她们从后门走吧。” “为什么?”唐雨惊讶问道,她们才到没多久,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走了,这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能从前门光明正大地离开,得溜后门,唐雨有些生气了。 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唐雨,“人家有美女之约,不方便被人看到我们,明白了吗?” 唐雨脸色沉了沉,不再言语,跟在我身后。何家岩朝我投来奇怪的眼神,我挑挑眉,他心中那些小九九,我还不明白吗? 从何家岩和张小乐的神情大概可以猜到访客八成是杨葶羽,这次何家岩受伤是否跟杨葶羽有关系还无从而知,但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何家岩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但这些话肯定不方便直接跟唐雨说得太清楚。 “速速到医科大学来一趟。”我还坐在唐雨家的车上,接到蒋雯雯的一通电话。 “干嘛了?” “哎呀,叫你来就快来。”蒋雯雯不耐烦抛下一句就挂了电话,听起来貌似她那边正忙碌着。 我无奈,只好跟唐雨说了声,让唐雨把我放下车来。 “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做,我送你过去吧。” 于是我坐着唐雨家的车直往医科大学,远远就看到蒋雯雯等在校门口,见我从一辆陌生的车里走出来,嘴巴张了张,又看到我身后的唐雨,表情更疑惑了。 我简单地给她们介绍一下,问蒋雯雯:“什么事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 “赶紧跟我去大教室一趟,有天大的惊喜!”说完蒋雯雯就拽起我的手往前走,唐雨一脸好奇,犹豫一下就快步跟上来,笑嘻嘻道:“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吗?” 蒋雯雯瞟她一眼,并未回答,而是看向我。 “走呗。”我拉起唐雨的手。 我都答应了,蒋雯雯更没意见,我们跟着蒋雯雯来到一家阶梯教室门口,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围成一个圈,而圈里似乎有个人成为他们的焦点。 蒋雯雯惋惜叫道:“还是晚了一步,课讲完了!” “什么课?”我踮起脚尖想看清楚那个焦点人物,却发现视线怎么也越不过那一群乌泱泱的人。 蒋雯雯嘴角勾起来,拉起我的手,“走,我们也去凑热闹。” 蒋雯雯居然把我们往人群里带,我们挤开一层又一层的人,受尽人的白眼,好不容易才慢慢接近焦点人物。 蒋雯雯手突然高举起来,叫道:“苏医生!” 我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忙朝里面那个露出半个头顶的人看去,他听到叫唤,抬起头来,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到一起。 他看到了我,眼里笑得好像盛开一朵花来,我呆呆地望着,不知为何,想到昨天被他拥在怀里那股似有似无的皂香味,耳朵渐渐地发热。 七十八、情人路 苏墨风身边围着几个女学生,本来还在讨论问题,苏墨风见到我们后直直朝我们走来,抛下那几个人怔在原地,跟着他的方向也看向我们。 一时间,焦点从苏墨风转到我们仨身上。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正想实话说是被蒋雯雯叫过来的,蒋雯雯先抢在我面前答道:“我们也是过来找朋友,顺路经过,才发现原来苏医生居然这么有名,开个讲座跟开个演唱会似的,全校学生都要吸引来了。” 这马屁,拍得真是无色无味,无声无响。 苏墨风早就习惯蒋雯雯的说话方式,笑笑不答。 “我刚讲完课,刚好有空,怎么样,要不要带你们逛一下?” 早就听闻医科大学环境优美,很适合谈恋爱,不但有路,还有湖坡,整所学校就像是为了培养情侣而诞生。 我立马赞成苏墨风的建议。 苏墨风经常来这个学校讲课,所以很熟悉周围的环境。 我跟着苏墨风的步伐慢慢走,逛了圈湖后又往路方向走去,本来还是四人行的队伍,走到一半我回头看,已经不见蒋雯雯和唐雨的身影。 “咦,她们两个呢?”我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估计往其他路去了。” “这都能迷路?” 唐雨也就算了,蒋雯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路痴?居然两个人同时走丢,那是不是还得回头寻找她们? “这学校到处是风景,迷了路也不一定是坏事,等到了时间再手机联系也不迟。” “那好吧。” 路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环境倒是美的,因为灌上了二字,走在路上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男子,心里头难免有一些遐想连篇。 蓝天绿道,旁边就是刚才路过的湖,湖边几颗杨柳树迎风飘扬,道上有几对情侣骑着双人单车慢悠悠地路过。 “如今的大学生真会享受。”我叹道。 “可怜我那个时候课业很重,基本没怎么享受过像这种生活。” “学医的是比较辛苦,不过读医不都会读到硕士或者博士这个等级吗?怎么你那么快就回国来了?” “我也是个硕士。”苏墨风笑笑,“不过我是本科的时候提前修完硕士的课程。” “那岂不是很辛苦?”我咋舌,“会不会很难?” “还好,就是课程比较重,基本没有私人时间。” 好吧,在学神的字典里难这个字基本是不会出现。 “难道就没偶尔泡个外国什么的?”我笑道,假装不在意地开玩笑。 而很多心里话都是在开玩笑的时候问出来。 苏墨风认真思索一番,“真的没时间。” “据说齐妮跟你一个学校?” 见鬼,是不是因为走在这路上,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尽是问一些自己平日拼了老命想知道却为了面子和尊严死活不肯问出口的问题。 苏墨风亦觉得今天的我有点奇怪,他看了看我,还是老实地答道:“她有时候会找我见个面之类,不过我真的很难抽出时间。” 我心里愉悦的泡泡一个两个冒出来,我仿佛化身为一个小精灵,扑腾着小翅膀在泡泡间翩翩起舞。 还未跳完舞,看到苏墨风笑得一脸暖柔,“余沉,不如你也说说你大学怎么过来的吧。” 于是那几个泡泡啵啵几声,都碎成水沫,我瞬间掉地。 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 大学大学,又是大学。 我怎么跟他说起大三后我就休学在家养病,又如何说起跟何家岩那段挂名姻缘? 总之,真是打死我都不能说。 这一段黑历史是我生命中永远不敢碰触的疼,而这份疼痛跟他扯上理不清的关系,我怕一旦曝光,我们两个之间连像现在平和地走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很敷衍地回答他:“我大学就是混过来的,跟你这种学神不同,我就每天玩玩玩。” “都玩些什么呢?” 苏墨风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呃,吃饭睡觉打豆豆。” “大学还有跟马小薇她们联系吗?” “很少。” “理工的课不会很难吧?” “还行,保持没挂科的水平。” “我听马小薇说你到了大三就没了消息。” “哦,休……”这一问一答的模式实在是太容易麻痹人心,到了后面我几乎没了防备心,差点脱口而出休学二字,幸得我反应快,忙改口,“休听她胡说!” 苏墨风紧紧盯着我,我们靠得很近,我甚至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是我从来没感受过的,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想着是不是真的要坦白从宽时,他突然撇开脸,淡淡道:“马小薇从来不胡说。” 我感到他隐而不发的愠怒,内心里一阵委屈和难受,低下头不吭声。 他亦直直地看向前方,沉默不语。 我们两个人就像闹别扭的小情侣,各走各的路,各看各的风景,各想各的心事,却没有了言语。 “余沉。”苏墨风叫唤我名字的时候,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却平淡得不见一丝波澜,“你到底藏了多少事?” “我……”我艰难开口,久久只说了个我字。 “我从未想过调查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的事由你亲口告诉我才是真正的尊重你,但你却一直在躲避,我总是在想,你失踪的那么些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才会使得我每次一提起,你就像看到猛虎一样惊恐?” 苏墨风是动了真怒,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完这些话。 见我始终垂着头不说话,他胸口的怒火一下窜起来,他牙根紧了紧,眼眸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也许,是我根本不够资格知道你那些事。” 语落,他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我猛然抬起头,眼露惊慌,头跟手一同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苏墨风静静地看着我,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平日里温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令人害怕的淡漠。 七十九、坦白 一个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特别可怕,因为他发火前已经不知忍了多久。 或许我的沉默和隐瞒早就在苏墨风心中种下的芥蒂,但他一直等着我去,我却一再逃避。 想起苏墨风的温如玉,柔似纱,想起他淡如水的笑意,想起他丝丝扰人心的体贴。而今后这一切都可能跟我无关,心中某个角落轰地一下土崩瓦解。 “不是我故意瞒你。”我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高考后我生病了,医生也不确定是什么病,突然之间就听不到声音,每天只能活在无声世界里。” 苏墨风面露惊讶,想说点什么,我眼前又浮现当年爸妈为了给我治病,到处奔波的身影,鼻子一酸,忙转过身背对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休养一段时间,本来病好了大半,结果大三那年,因为一些事……我又复发了,我爸为了我被车撞到,后来就去世了。我那时精神状态不太好,就休了学,跟我妈去了她家乡,养了一年多的身子才慢慢养回来。” 我隐去了那段时间的黑暗和绝望,隐去了当年的无助和孤单。 这些事已经是好几年前,但有时候又会出现在梦里,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我甚至分不清那是在梦里发生的事还是现实。 我刻意遗忘那些事,就像卫斯理误以为女儿红绫去世时麻醉自己没有过女儿一样,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说我为何失踪那么久,其实我都是养病去了。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因为我爸会去世,都是因为我,我觉得我真是该死,也许我就应该去死,才对得起我妈他们。也许我某天无声无息地死了也好,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越说越是陷入魔怔里。 “余沉……”苏墨风声音嘶哑道,他想阻止我说下去,我背对他,没有看到他脸上满是心疼。 我手一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打面庞,液体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丑陋的泪痕。 我用手背重重擦掉泪痕,深呼口气,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波动。 “不过,我现在没事了,我熬过来了,在那么黑暗的日子里,让我明白过来,什么叫除去生死其他都是等闲事。我要好好活着,我的命是我爸换来的,我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他。”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辛苦的妈妈,和关心我的人。我心里默念道。 “从我走出自我封闭一个星期的小黑屋开始,我就发誓我要跟往事告别,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遇过什么人,我想把那些人和事锁到自己心里那个小房子里,我想从头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这种感觉,这种心情,你们懂吗?” 我倏地转过身,面对苏墨风,他猝不及防,没收回他悲悯的眼神,我尽收眼里,敛下眼皮,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看吧,每次我说出这些事,你们就会露出这种同情的表情。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和可怜,这让我觉得你们真的很令人讨厌。一个一个来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说就是我的错,说了又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来怜悯我,我余沉活了年,还没有那么窝囊。” 我一边说一边无法控制诉说的,尽管我知道说出来的话多么令人生厌,但内心里头那股强烈的冲动使得我一吐为快。 说完,我内心里压着的那块巨石似乎变轻了,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如今反而是一种豁出去的破釜沉舟。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苏墨风手足无措,眼神一片慌乱和内疚,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却显得有点烦躁。“我当时知道跟我通信那个人并不是你本人之后,就发了疯地找你,我几乎找遍了所有认识你的人,但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大学毕业后,也曾经回国几次,就是为了寻找你的踪迹,但我发现我了解你实在太少太少,我去了你家,邻居说你们搬走了,问了老刘,老刘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大家都没了你的消息。我很怕你是不是出了事,直到一年前多,也就是我大概读完硕士时,我终于有了你的一些蛛丝马迹,有人说在市曾经看过你,我立马回国,决心这次回来就算把市翻过来也要找到你。可能真的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我在高亮的同学聚会上居然遇见了你……” 我晃了神,定定地看着他,嗫嚅道:“为什么你要一直找我?” “余沉,有时候真想挖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木头做的。有时候你真的迟钝得令人发疯。”苏墨风目光熠熠地盯着我,让我无处遁形。 这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也令我有些紧张。 我很想逃离而去,但脚步却被死死钉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个自己梦了十几年的男人正逐步靠近自己,张开他的双臂,将我轻轻拢在怀里。 “真的很抱歉,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你说得很对,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责怪你的隐瞒,我更应该反省自己。”苏墨风轻轻叹口气,在我耳边拂过一阵暖风,我的耳朵又热又红,“我本来想等我学成回国,有了资本后再跟你说这些,谁知道等我回了国却不见了你,那感觉真的很糟糕。” 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懊恼和悔恨,手不禁抬起来,想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我并不介意,手即将碰触到他时,转而想到那岂不是变成我很主动? 我心里闪过一秒犹豫。 咬咬牙,不理了,美男在怀,不抱白不抱!反正是他先抱我的! 于是手再也没有任何踟躇,环到他腰间,才发现他的腰出其意料的精壮,手碰触到的地方都是结结实实的肌肉。 我的脸很不争气地一大片。 我感觉到苏墨风的肩膀在我抱上去那个瞬间僵了僵,而后他发出一声轻笑:“余沉,你这是把我当树一样抱吗?” 呃,难道姿势不对?貌似是抱得太紧了。 我的手不由又挫败地放松下来,将将要垂回原位那个瞬间,苏墨风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又将我的手放回到他腰部,“就这样,挺好。” 我的心被他的话撩得丝丝,整个人开始发热,本来只是脸颊有一些发红,如今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只蒸熟的大龙虾。 八十、诬告 “小沉姐,可找到你们了!” 唐雨清脆的声音如同一只小麻雀扑腾扑腾地飞到我耳边,拉响我心中的警铃。 我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我忙放开眼前让我眷恋不已的男性,飞快地跳离两米外,面朝湖一角,眼前春暖花开一片天。 但行动总迟于人类八卦的嗅觉,唐雨和蒋雯雯还是瞥见到我们分开那瞬间。 唐雨歪着头,“我刚好像看到你们抱在一起了。” 说完暧昧地来回打量我和苏墨风。 我老脸一红,忙另外找话题转移她们注意力:“你们刚才跑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 “雯雯姐把我拉到另外一条路去。”唐雨一句话把责任都推到蒋雯雯身上,蒋雯雯白她一眼,刚才在路上跟她叮嘱那么多话敢情都是白说了? “你刚不是说待会还有一堂课要上?”我怕耽误苏墨风的上课时间,想着是不是得拉着另外两个女人赶紧离开才是。 苏墨风眼里含笑地看着我,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故意撇开视线,这样反而显得特别不自在。我的反应都被蒋雯雯看在眼里,她笑得极其谄媚,本来就苏医生苏医生叫得勤快,如今恨不得直接叫小妹夫的媒婆模样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好不容易把苏墨风劝走后,回头就看到唐雨和蒋雯雯笑得相当诡异地打量我。 “雯雯姐,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我又不瞎,但你也太白目了,居然当面说出来,我真是服了你的直脑筋。” “如果我不那样子说,他们不知道会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唐雨和蒋雯雯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双口相声一样,我却一点都笑不出去。 最后还是蒋雯雯歇了火:“好了好了,看余沉都脸红成什么样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嘟囔声。 “哎,以后我要怎么称呼苏医生呢?叫妹夫成不?” “那我是不是要叫姐夫?” 我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两个够了啊!” 目前的状态对我来说相当陌生,一切都恍如做梦,让我无所适从。 苏墨风说我迟钝,那他是不是暗示老早就对我有意思?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怎么我完全没察觉? 抑或是自卑和胆怯让我蒙蔽了自己的内心? 我整夜胡思乱想,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眼前全是苏墨风温暖的笑颜,明朗的俊颜靠近我,靡靡的嗓音低低叫唤我名字,我越想心越浮躁,再不洗个冷水澡,今晚八成会做。 起身随便冲了一把脸,依然是无法遏制身体深处因为多巴胺分泌过剩产生的幸福泡泡。 这感觉真是要疯了。 我挠了挠头发,被子往头上一捂,“啊啊,谁来揍晕我!” 次顶着两个黑黑的大眼圈,曹平平一向注重外表形象,看到我那不羁如同浪子样,不悦地蹙眉道:“说过多少次了,上班要化妆!你看看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在杂志社工作的人!” “哎,年纪大了,失眠啊。”我痛苦地揉了揉额角。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苏琼月从门口处出现,扫视一眼办公室,看到我和曹平平坐在窗边,直直冲过来,一脸愤怒和惊慌,她背后跟着许志新,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 曹平平皱起眉,他最讨厌别人咋咋呼呼,遇事不够冷静,按他的话说就是从气势上就输人三分。 “余沉,你看今天的邮件没?” 我摇摇头。 “有人告发你背着公司,收取保护费!” 我和曹平平一怔,很明显,他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但苏琼月说到保护费几个字,他脸色一凜,严厉道:“快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苏琼月被他吓得一抖索,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知道是谁用外部邮箱给社里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说余沉拿一些小公司的负面报道作为要挟,要求他们给予高额费用,不然就夸大其词报道他们的负面新闻。” 我嘴角一扯,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毕竟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谁那么无聊?诬告也要证据好吧。” “邮件里有你发给那些公司高管的邮件。” 我嗤笑道:“傻子才会用自己的邮箱做坏事。” “还有你亲笔签的合作协议……” “切,笔迹也可以模仿。” 曹平平却不吭声了,他叉起腰来回走动,我们都知道这是他认真思考的习惯,所以都没敢出声打扰他。 突然他站定脚步,转过身面对我们,脸色是从未见过的沉重,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我跟在他后面,见他点开邮件,邮件里附上好几个附件,有合作协议,有我的邮件截图,还有几家公司高管发来的证明书。 虽然我心里并没太当一回事,但还是不爽快,这告发者是铁了心要整垮我,费了那么大心思搞这些虚假证明,但我自问出来工作几年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平白无故被人诬告,就算自己问心无愧,那感觉也很不好受。 所以我和曹平平两个人看完邮件,脸色都格外凝重。 苏琼月和许志新站在我们后面,不敢多说一句。 一串笑声打破我们这边沉闷的气氛,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很刺耳。 “哎呀,出来做事这么多年,虽说听过这种事,却没想到居然发生在自己公司,当事人还是自己的同事,这真是活久见。”秦美美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其他同事早就对这件事在内心里了波浪,听到秦美美肆无忌惮地公开讨论,嘴巴早就犯痒痒,却碍于曹平平在,都不敢太放肆。 曹平平冷冷的眼神扫过去,“秦编辑,事情真相如何还未得知,你这般大肆讨论,一桩就把人钉死不太适合吧?而且你自己身为媒体人,还不清楚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吗?” 秦美美平日挺怕曹平平,换做平时,被曹平平这么一说,她肯定找借口回避不应,今儿却不知怎么了,听了曹平平的话反而冷哼一声,“余编辑一个小小编辑敢做这种事,指不定是另外有人暗中指使。” 秦美美这么一说,其他人立马看向曹平平,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多年同事,遇到事树倒猢狲散就算了,还给这场火浇上一桶油,我心凉飕飕的。 八十一、患难见真情 “秦美美,你一张臭嘴喷什么粪!”苏琼月第一个骂起来,她跟秦美美本来就不合,平日里也跟她撒泼惯了,这下完全不顾及同事情面,直接指着秦美美骂起来。 秦美美自恃是斯文人,过过嘴瘾,冷不丁刺一刺人还行,但被人这样指着用如此粗俗的语言骂,还是第一次。 她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你怎么骂人!” “你都能血口喷人,我骂人怎么了?” “疯了疯了,简直是野蛮人!” “总好过你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狐狸精!” “你才是皮笑肉不笑的狐狸精!” 苏琼月仰头啊哈一声,“小学生都知道重复对方的话就是认输!” “你!” 曹平平手重重捶到桌面上,发出沉沉的砰一声,“都别吵!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是工作场所,要吵就去下面的菜市场吵去!” 苏琼月撇过头,秦美美早已被苏琼月气得够呛,又被曹平平呵斥,内心的愤怒和委屈早就让她的情绪到达崩溃点,她哇一声冲到主编办公室。 我们目目相对,这秦美美还真到主编那告状去了? 苏琼月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怕她是小狗!” 许志新吁口气,“要是能这样把矛盾成功转移就好了。” 说完,我们三个都沉默不语。 该来的总会来。 过不久秦美美从主编办公室走出来,挑衅的眼神落到我脸上,同时又恶狠狠地瞪了苏琼月一眼。 “余编辑,主编叫你进去。”说完这话,秦美美幸灾乐祸一笑,“送你几个字,坦白从宽。” 我淡淡笑道:“也送你几个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秦美美哼一下扭头离开,不再跟我辩下去。 主编叫我进去,无非就是邮件里提及的事公司会郑重公正地调查,没有结果前谁都不会当真,但如果调查出真相公司必会严惩,在此之前同事之间不能互相猜疑互相攻击。又问我私底下有无跟谁结了仇怨,我当然是摇头否认,这种背后陷害人的事我还真做不出来。 尽管主编说得通情达理和颜悦色,但我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偷偷问曹平平该怎么办,曹平平也无可奈何,除了等调查结果,别无他法。 我一整天做起事来心不在焉,虽说我行得正,但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那啥,俗话都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指不定背后那个人还有什么阴损招数等着。 我这才感到有些害怕,这要是坐实了收取保护费的罪名,可是犯法的啊。以后我不用在这一行业呆了! “别害怕,我让方晨帮忙想想办法,他是大律师,肯定有法子的。”苏琼月察觉到我的情绪,安慰道。 对啊,方大哥不是个很厉害的大律师吗? 我的心定下一半。 我紧紧握住苏琼月的手,“我的清白靠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苏琼月将平坦的胸口拍得乓乓响。 “在做什么?”苏墨风发来微信。 我微微笑起来,一阵暖意沁入心头,很想把今日在公司发生的事对他一吐为快,但又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最后决定还是三缄其口。 “准备下班了,你呢?” “今晚得加班,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好啊。” 半小时后,我来到一家餐厅门口,刚走进门就看到苏墨风已经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他手里拿了一本书,正俯首认真翻阅着。 我轻声走近,小心翼翼地坐到他对面,他立马察觉,抬头看到是我,合上书本放到一边,温温笑道:“今天很忙吗?见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我扫一眼那本书皮,一呆,那不是那天在购书中心被他取笑的高木直子的书吗?怎么他也看上了? 我狐疑地将目光从书上转移到他脸上。 “就挺好奇你爱看的书是什么样的。”苏墨风似乎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我无法想象一个家里整个书柜都是外文书的哥大医学硕士生,翻开高木直子的书时是什么感觉。但我很清楚自己此时内心里翻腾的复杂情绪。 “是不是觉得挺幼稚。” “不会,挺有趣。” “不用安慰我。” “我很少说谎来安慰人。” 我立马展开笑颜,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不快一扫而光,“今晚要加班到几点?反正我也没事做,要不我去医院等你。” “可能要好几个小时。” “没事,我坐着玩手机。” “或者你到时候去我诊室,那里有床,困了就睡睡。” 所以说,这就是默许了? 吃完饭后,我眉眼弯弯,两颊红扑扑地跟在苏墨风后面走入他诊室,这种小确幸带来的不真实情绪牢牢占据我整颗心,以至于苏墨风停住脚步也没发觉,整张脸撞到他结实的后背,不由低呼声,“好硬!” 苏墨风耳根刹时红起来,我莫名地望向他,好好的,怎么突然脸红了?不过是撞了一下也没纯情到那个地步吧? 苏墨风清咳声,“里面那个房间就是小卧室,旁边的柜子有被子,有什么事打我手机,不过我可能会调成静音,急事就到三楼的手术室找我。” 我点点头,“你快去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了。” 苏墨风走到门口处又不放心地回头吩咐道:“别乱跑,等我回来。” 我汗颜,难道我在他心中就是个顽皮的小屁孩?上次爬山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扯出个自认为很乖巧的笑容:“好的,苏医生。遵命,苏医生。” 苏墨风无奈笑笑,关门而去。 我好奇地打量他的诊室,第一次是我腰伤,第二次是带蒋雯雯过来,这一次是我以一种暧昧的身份出现,这人生啊,总是以你无法猜测的轨道在前行。 苏墨风的诊室一如他的住所,干净整洁,可能当医生的都有点洁癖,他桌面上除了一台电脑和旁边端放的记事本之外别无他物,我轻轻坐到椅子上,感受他平日看病时的样子,手摸了摸键盘,好似他的手就重叠在我手上,轻声漂亮地敲击键盘。 我走到内室,里面放置了一张简单的床,旁边的挂衣架挂了一件外套,空气中浅浅地弥漫着一股医院特有的酒精味和他身上的清新皂香味。 唔,这是他平日都睡的床。 我手抚在上面,他刚说我困了可以睡一下,我伸头四下扫视室外,没有床,又缩回头,就眼前这张,所以就是我可以睡到他的床咯? 我内心的小人蹭地跳出来:主人家都邀请了,你不睡多吃亏!多令人失望! 好吧,那我就盛情难却……而且今天在公司累了一天,确实有那么一点累。 我厚脸皮地脱下外套和鞋子,小心地躺上去,感觉有些冷,又打开柜门拿出一床薄被盖上。 还别说,这床真的挺舒适,比我那硬床垫好睡多了。 也是,苏墨风用的东西嘛,他那么会享受生活的人,怎么会亏待自己。 本来只是想下苏墨风碰过的地方,结果我在暖暖的被窝里意识慢慢消失,陷入熟睡中。 八十二、抓奸在床 灯光啪一声亮起,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掀开眼皮,看到一张熟悉的俊颜,一抹温暖的笑容在他脸上徐徐展开。 我一下蹦起来,满脸通红道:“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见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我手背擦了擦嘴角,还好,这次没流口水。 瞟眼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多。 妈呀,我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你加完班了吗?”我忙掀起被子,想找外套,苏墨风一手递过来。 “刚加完。” 我接过外套,苏墨风并没有缩回手,而是就势把手放到我头上抚了抚,最后停顿到我脸上。 他的手好似熨斗一般,嗞地烫热我的脸,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亦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眸光渐渐转深。 我的小心肝微微颤抖,感觉要发生什么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微倾。 我的内心在叫嚣,余沉啊余沉,你能不能矜持点!! 苏琼月嗤之以鼻的脸冒出来:矜持?矜持能当饭吃吗? 好吧,这个时候真的不能当饭吃。 苏墨风察觉到我的动作,笑意划过眼底,脸在我视线里慢慢放大,放大…… 就在两人要产生交叉点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自门口清晰地由远而近响起。 苏墨风忍不住皱起眉头,叹息声,轻轻捏了下我的脸颊,“起来吧,有人来了。” 门没有上锁,此时啪嗒一声响起,而后应声打开。 “墨风,爷爷那边想找个时间……你,你们在干嘛?” 错愕失控的女声尖叫起来。 苏墨风诊室的大门口正对内室,内室面积不大,我们刚好坐在床尾的地方,来人稍微走近几步就能看到我们两个正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 齐妮脸色相当精彩,一时红一时绿好像霓虹灯一样来回变幻。 “墨风,这是怎么回事?”她表情呆滞地死死盯着我们,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狠厉。 苏墨风语气淡淡道:“进门要先敲门这种基本礼仪,我以为齐爷爷教育得很好。” “我,我……对不起。”齐妮紧咬下唇,敛了敛眼皮。 苏墨风不再理会她,牵起我的手,站起身,见我还呆滞在床上,失笑道:“还想继续睡吗?” 齐妮闻言,身形一抖,努力控制自己不做出失态的事。 也不愧是齐妮,几秒后脸上马上恢复正常神色,笑容挂在嘴角,对我说:“余沉,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这里?不舒服吗?” 既然苏墨风不是个好说话的主,那就从好说话那个下手。 我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困,睡着了。” “在,在这里睡?”齐妮嘴唇嗫嚅着道,苏墨风素来有洁癖,从来不邀请外人到内室,更别说碰他的床了。 这么一想,齐妮忍住燃烧的嫉妒之火,勉强撑住笑容,“难道,你们……” 苏墨风本来并不打算跟齐妮说太多,但见齐妮的样子,不由有些不快,打断她道:“你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 原话奉还。 够腹黑! 我心里喝了声彩,忍不住同情起齐妮。苏墨风平日里虽然温润如玉的模样,但动起怒来,毒舌的功力可一点都不比苏琼月和蒋雯雯的弱。 “苏爷爷让我找你的。”齐妮露出有些受伤的神情,把苏墨风的爷爷搬出来,苏墨风听了却不为所动,冷冷地哦了声。 看来提起苏爷爷是踢到铁板了。 是个人都能感受到苏墨风对爷爷的情绪,绝非畏惧或者尊敬,而是像说起陌生人一样。 我疑惑地瞅了苏墨风一眼,他给我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这个温馨的小动作令得我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不已。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苏墨风不由分说拽起我的手,齐妮一愣,并没有打算让开路,苏墨风淡淡扫她一眼,她禁不住打个寒蝉,但看到苏墨风牵着我的手,又硬着头皮道:“墨风,你答应过我的。” “我没忘记。” 说完苏墨风拉着我离开诊室。 我回头看看独自留在诊室的齐妮,有些不忍心地问苏墨风:“就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吗?” 苏墨风扬起眉,“难道你还想捎带上她?” 我摆摆头,老实道:“不想。” “放心吧,她待会会回去的了。” “你不用锁门?” “我待会还要回来一趟。” 我啊了一声,“你还要加班?” 他点点头,习以为常道:“今晚要留守。” 我心疼地看着他有点青黑的眼,再次对医院心生不满,“当医生怎么那么辛苦。” “这周末可以连休两天,到时候再带你去玩,乖。” 我听到乖字,头顶仿佛爆发个蘑菇云,整个人云里雾里地冒起蒸汽。 所以,这就是谈恋爱的样子吗? 我突然很不确定地抓住他的手,抬头认真地望进他的眸里,“你、你、我……” 我支支吾吾说不成句,心中的问题实在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如果他一句不是,那眼前一切的美好都将化成美丽的泡沫,说没就没。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完全全被他一个字一句话掌握住,这种失控的感觉我并不陌生,我好不容易逃离了几年,如今还是回到原点。 女人啊女人,你的情劫就是太过认真。 随着心事的转变,我的脸色变了又变,苏墨风等了半天没等到我要说的话,似乎窥伺到我的心事,眸光深邃地凝视进我的眼里,“余沉,这几天我觉得挺不真实。” 嗯啊?怎么把我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我微微瞪大眼,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遗。 苏墨风暗觉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要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找到你,我要怎么怎么做,可当我真的找到你了,我却有点慌。” “慌什么?” “我怕你又一次从我眼前消失。” “上次明明是你先从我眼前消失的。”我不服气地低声反驳道。 苏墨风低低笑起来,“虽然你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模样,但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敏感,我怕我哪句话没说对,或者哪里没做对,你就咻一声又溜走了。所以我这次回国跟你重逢,尽管很想很想拽住你,把你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你,却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因为我怕你并不是跟我一样的感情,到时候我把你吓跑可怎么办?” 如果有个幸福指数显示仪,那我此时此刻的指数绝对爆表。我怔怔地跟苏墨风对望着,旁边马路响起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大家似是被这闷热的夏夜逼得心情烦躁,疯狂地叫嚣着。而苏墨风那温煦的话语反而如同一阵凉风,轻抚过我躁动不已的内心。 八十三、告发者 第二天一到公司就看到曹平平不甚好看的脸色,我才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是嫌疑犯,收保护费的嫌疑还没洗清。 曹平平面色不虞地将我拉到座位旁,见四下没人方压低声音道:“如今的形势不太好。” 我眼皮一跳,连曹平平都这么说了,看来事情棘手程度已超出我想象。 如果涉及到犯法,那我是不是得坐牢? 我惊吓道:“总编那边怎么说?” “不好说,没明确表态,如今庆幸的是被收保护费那几家公司并没有打算报警,而是想私了。如果报了警,事情闹大了,可真不好收场。” “报警就报警,我还怕他不报警。我没做这种亏心事,怕个屁!”我有些愤怒道。 “你没做过你没做过,你以为你口头说说别人就会信吗?你得拿出证据!”曹平平撇我一眼,没好气道,“现在的情况是你这边在明对方在暗,就怕对方还有什么后手,打得你措手不及!” 我哭丧着脸,“曹编辑,您能别吓唬我么?本来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事,被你这么一说,我小心脏都要歇工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但关键还在于总编那怎么想,昨晚我跟他聊了一番,他的意思比较含糊,这种事爆发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对你来说影响都是负面的。” “难道要炒我鱿鱼?”我吓一跳。 曹平平摇摇头,“不会的,这个时候炒你鱿鱼,岂不是有种做亏心事的嫌疑?这对我们杂志社的声誉也不好。” 我迟疑几秒,说出自己心中所猜,“我总感觉这个告发者是我们公司的人。” “你才知道?”曹平平白我一眼,就差没写上你真迟钝几个字了,“能想到用这个法子,并且模仿你笔迹的,八成是同事。所以我平时才提醒你,做事要多留防备心。” “但我自问工作上没得罪人啊。” “如果世界上都是得罪人了才有报复,犯罪率就没那么高了。” 跟曹平平聊了之后,我的心情低落至谷底,垂头丧气回到自己座位上,对着电脑发呆。 呆了半天,拿出手机反反复复翻看那人的号码,终究还是打了电话过去,尽管他昨晚通宵值班,但我此时期冀他能给我慌张的内心带来一些些安定感。 “今天没上班?”苏墨风的声音透出一股疲惫,还有浓浓的鼻音,估摸是在睡梦中被我吵醒。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事,你这客气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我这边发生点事。”我也没多跟苏墨风啰嗦,直截了当地把事情的始末说给他听,“我对天发誓,我绝没做过那种事,但对方不知道为何死咬住我不放,虽然他提供的证据并不是很有力,但公司这边就怕他还有其他的准备。” 苏墨风思索片刻,“你平日工作上有无得罪什么人?” “没有。” “被收保护费的公司你接触过没?” “都是我以前采访过的,但我真的没有收保护费。”我再三强调,“我都是按实情报道,里面确实有一些他们的负面报道,譬如质量监控环节有漏洞、产品成分不透明有隐瞒之类的,但那都是事实,而不是因为没收保护费才那么写。” “你当初报道的时候,之所以敢那么写,应该都是有数据或者实物证据吧?” 被苏墨风一提醒,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虽然是两三年前的事,不过仔细找找应该找得到。” “你把那些报道的根据详细整理成一份报告文件。”苏墨风说完沉默一下,“有一点我想不通,对方这么针对你,仅仅是因为你之前写的报道?但听你说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不应该等到这个时候才报复吧。” “我猜测这次的主谋可能是我们的同事。但真不知道是谁,我平日在公司可低调了,笑脸待人,和蔼可亲。” 苏墨风失笑,“前不久你不是刚晋升为高级编辑么?是不是因为这个惹了某些人嫉恨心?” 我眉心一跳,别说,还真有。我立马想到秦美美,但又不敢确定,毕竟我自问我跟她之间并不算什么仇什么怨,顶多是她嫉妒心稍微强一些,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但也不至于将我逼成这样吧? “还有,这件事发生后,对谁是最有利的?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按他捏造的罪名,收取保护费这个可是违法的,但听你的描述,对方并不想弄得这么严重,这就很可疑了,说明对方想控制影响深度,那他就是想在这件事中谋取想得到的利益,又不想搞大这件事。结合这几点,我猜你心目中应该能有个人选了吧。” 苏墨风清晰无比的分析让我瞠目结舌又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赞道:“我的智商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苏墨风唔了声,“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这样刚刚好,脑力活交给我就是。” 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似乎还藏了一句:体力活就交给你?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算魁梧的小身板,无语几秒。 正当我准备反击回去时,苏琼月不知何时来到我旁边,敲了敲我的桌面,“有事找你,急事,方便吗?” 我忙对苏墨风说:“有事忙,下班后再聊,你好好休息。” 苏琼月见我紧张样子,又听到我关切的语气,本想调侃几句,但考虑到我当下情况的不明朗,终是熄了调戏之意。 “昨儿跟方晨说了这事,他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出面帮忙。他也帮你分析了一下,觉得你可能还是要从内部人下手,然后在那几家小公司入手调查,中间肯定是有利益勾结,就看我们能否查到蛛丝马迹——” “我心中大概猜到是谁设下这个圈套来诬告我了。”我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 曹平平说得对,我无害人之心,别人却有加害之意。 既然对方做得这么决绝,也休怪我不客气了。 八十四、反击 我一个人能做的事太有限,又不想求助公司外的人,毕竟这件事属于公司内部隐私,于是我找到曹平平,把自己梳理出来的想法全数告知,曹平平小眼半眯,瞥我一眼:“你这无凭无据的就调查人,万一冤枉人了,我可不保你。” “放心,冤枉人的话,我立马递交辞职信!隐退江湖!”我拍拍胸口。 “别拍了,再拍就没了。” 曹平平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完立马找人事部开了个秘密小会,利用关系偷偷调出办公室的监控视频——要知道,在我们公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调监控,需要几个领导的签字才允许有这个权利,但如果按正规流程走,难免打草惊蛇,给对方销毁证据的时间。 仅仅只是监控,这个证据还不够,曹平平想了想,决定铤而走险,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知道他是打给那几个有参与这件事的小公司,心里不由感动万分。这种事,谁都躲避不及,谁也不想趟这遭浑水,那个度要是掌握得不好,可能从此就跟那几个小公司交恶,做媒体这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人际的重要性。多一个朋友多几条路。 过了半小时后,曹平平吁口气,表情轻松道:“可以了,他们愿意提供证据。”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那可都是公司的高管啊,凭什么为了你一个杂志社小小编辑出面? “这种事他们只需要动脑子想想,就应该知道利害关系,如果弄得鱼死网破,对双方都不利,而且据我所知,这次的事件也只是他们公司的个别高管的个人行为,他们站在公司的角度来想,自然不愿意为了某些人的一己之仇搭上整个公司的前途。” 我颔首,心知这次那位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逃不掉的了。 “余沉,这次你是想做到哪个程度?”曹平平喝了口茶,眼睛盯着旋转的淡黄色液体,问道。 “就想给那个人一个教训。”我想了想。 曹平平听了忍不住失望地啧一声,“你怎么还是那么心软,你不想想你被人家整成什么样?” “那是我不屑嘛。我可不想我做人的原则因为她而改变,不值得。” 曹平平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几秒后笑着摇摇头,说不出是惋惜还是不认同。 曹平平收集好证据后敲响总编办公室的门,我的心跟着那一声声砰砰砰而奋力跳动,紧张不已。 曹平平进去大半个小时后才走出来,看见我一脸紧张地在门口等候着,笑了笑,招手让我过去。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进展如何了?总编相信我的清白的了吧?” 曹平平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算你傻人有傻福,遇上我这种好心肠的上司,该说我已经跟总编说了,总编也对这件事很慎重,说等调查清楚后会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哦,那岂不是还要继续等?”我失望地垂下头,还以为很快就有结果了呢。 “我们有证据,对方也有证据,就看谁的证据更有力,这都需要时间去证实。”曹平平解释道,“而且我听说对方还有视频在手,说是你跟别人交易的现场。” 我睁大眼睛,一脸不相信,“不可能,我都没做过那种事,怎么可能有视频?” “总编给我看了片段,我认真看过,视频的人头很模糊,压根就看不清面目,对方只要随便找个发型和身形跟你雷同的人,很容易就可以伪造这种视频。” “我跟她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费尽心思对我。”我想不明白。 “我怀疑背后是有人协助她。”曹平平皱起眉,表情凝重道,“不管怎样,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看总编怎么处理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我只能点点头,挤出个笑容道,“多谢你,曹编辑。” “等顺利熬过这关再来谢吧。”曹平平斜睨我一眼,“你也是够倒霉的了,我工作那么多年都没遇上这种事,你年纪轻轻就惹上这大事,只能说明你看起来太好欺负了。” 我深深反省,觉得曹平平这话甚是有道理。 过几日,整个公司被一封邮件炸沸了。 邮件通知将秦美美调到行政部,相当于降级处理,与此同时,开除刚晋升为职工的许志新。 苏琼月不可思议地高声叫道:“天啊,居然是秦美美和许志新吗?” 我苦笑,“我只猜到秦美美,却没想到许志新也参与这件事。” “貌似还是曹平平调查到的,毕竟能模仿你笔迹那么像的也就只有经常帮你打理文件的许志新了。” “其实我应该想到,秦美美那头脑怎么可能想出这一招,也只有许志新能设下这个局了。但我怎么也想不通,秦美美就算了,许志新怎么也变成帮凶了,我平日对他还是可以的吧。”虽然得知他真实为人后,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冷漠他。想起初见他时,他帮我付早餐钱时跟我搭讪的害羞样子,忍不住叹口气。 社会果真是个大染缸。 “我听说秦美美和她的银行男友分手了。”苏琼月凑近低声道,“好像是那次舞会之后的事,你当时不是说她的银行男友误牵了你的手吗?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这不可能。”我立马否认道,“她的银行男友是个老实人,怎么可能就因为碰了一个陌生女孩的手跟秦美美分手?而且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你以为我吸心大法啊?” 苏琼月瞪我,“是秦美美跟她男友提出分手的,又不是那个可怜的银行男友提出来的。” “这……”想到秦美美那天难看的神情,还有她平日里难以理解的嫉妒心,还真说不准是因为这个原因。 “以后可别随便牵错人的手,会引发血案哪。”苏琼月感叹道。别看她平时和秦美美不对付,但秦美美落得如今下场,她却半分都开心不起来。 许志新回公司收拾的那一天,受尽了人的冷眼,他冷着一张脸,本来就白皙的脸此刻显得更加苍白。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惋惜这么一个可塑之才就这样陨落。发生了这种事,怕是同行其他公司都不敢聘请他了吧。 八十五、抱歉 许志新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扬起眉,并不介意地朝他走去。 他扯出苦笑,“小沉,你恨我吧?” 我笑,摇摇头,“没什么好恨的,反正我没被你们怎么样。” 我恶劣露骨的话语激得他眼皮一跳,他张了张嘴,终是无话可辩,“对不起……”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跟我说对不起,会说这三个字的人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在先,你伤害了我,还一想三个字就求得原谅? 门儿都没! “为什么?”我紧紧看着他,“我就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 “其实理由很简单,我需要钱,秦美美答应给我很大一笔钱,我心动了,有了那笔钱我就可以把我爸接到城市里来,我妈去世后,我爸一个人在乡下太孤单,只要有那笔钱我就可以租得起两房,可以借我爸过来一起住,所以我昧着良心答应了秦美美的要求。”许志新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泛红,他快速眨眨眼睛,把欲流出来的眼泪又逼回去,望向我,“小沉对我这么好,我却做出伤害你的事,我真的太坏了,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不,你真正伤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爸。你爸要知道你为了他做出这种事,怕是比你更悔恨。”我冷冷道。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处,如果大家都以此为借口,世界又何来道德规则可言? 所以对于许志新的这番说辞,我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许志新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碰着他到公司近半年来的物件,物件并不多,但他此刻却觉得分外沉重。 解决完这件棘手的事情,我从来未曾觉得身心这么轻松过。 “事情终于完美解决,请你吃饭,今晚如何?” 苏墨风在这件事上给了不小的帮助,也正好寻个理由见见他——才一天不见就开始想了。 我内心里有一丝丝的小别扭,明明就是想对方,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还得借助吃饭来表达。 “今晚有约了,改天可以吗?” “好的。” 尽管心里很失落,但人家有事也是没办法的事么,以后得提前几天约忙碌的苏医生才行。我自我安慰地想。 下了班跟苏琼月走到公司门口,就见到方晨来接苏琼月。 “方大哥,好久不见了,前些日子还真要多谢你给的建议,这下事情轻松解决。”我眯着眼笑,心情特别好。 方晨也感受到我的好心情,跟着笑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就提了一些小建议,事情解决了就好,要不要去庆贺一下?” 苏琼月一听就急了,冲方晨挤眉弄眼使眼色,见方晨不动声色,忍不住暗中扯他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喂,你忘了,你说今天请我去看电影的!电影票都买好了!” 我察觉到苏琼月的小动作,见她对方晨又是龇牙又是咧嘴,心里明白过来,而方晨歉意地冲我一笑,我抿起嘴,憋着笑道:“我另外有约,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人的约会了。” 苏琼月见我这么识时务,有些不自在地瞟了瞟方晨,毕竟她跟我多年交情,比较熟,就不跟我客气道:“那我们下次再替你庆贺。” 我嗯了声,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回头瞧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上了车,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羡慕之情。 “余小姐。”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头果然看到马叔胖胖的身躯横在我面前,我疑惑地看着他,马叔在,何家岩肯定也在附近,我抬高视线四下张望,果不其然,他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仿佛看到何家岩坐在车内,舒服地翘着二郎腿,透过车窗冲我咧嘴笑。 “马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马叔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做了个手势,让我过去他们的车那边,“找您。” “噢。” 我跟在马叔身后,觉得颇有挥之即来的意味。 所以看到何家岩那张果真咧着嘴笑得开心的脸时,我脸色好不到哪里去,没好气地问他:“找我干嘛?” “好久不见你,特来看看你长什么样,免得忘记了。” “你该吃点核桃补脑了。”我讥讽道。 “上班被上司骂了?火气这么大。”何家岩不以为意地笑笑,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我上车。 左右我也没事做,就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大腿一迈跳上车,本来伸长手想拉我一把的何家岩收回闲置的手,讪讪然:“忘了咱家余沉体内住了个男人。” “请我吃饭吧,我还没吃。”我老实不客气道。 “真巧,我也还没吃饭。”何家岩有意巴结我。 “那就去市中心那家米其林饭店吧,你请。”我勾起嘴角。 “没问题,能让余沉开心的事,就算去沙漠吃,我都乐意!” 米其林饭店。 我切了一块牛扒,大口放进嘴里,有些后悔选择了这家自己听过却从来没来过的米其林。这些东西简直连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吃我的路边摊! 何家岩叫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准备喝下,被我一手拦住,我瞪他,“你伤恢复怎么样啊?能不能喝酒?” 何家岩瞟一眼我挡住他杯口的手,眸光转了几转,“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你这段时间都没来探望过我,就唐雨那小妮子有良心,三天两头过来。”说着,流露出一丝受伤之色。 我自知理亏,近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我无暇顾及他,偶尔听唐雨主动提起,知道他无大碍后,更是没想过要探望。 “最近公司发生了一些事,被搞得焦头烂额,确实没时间探望。” “嗯?”何家岩瞅过来,“那现在事情搞定没?” 我微微点点头,并不想多谈,“你那边怎么样?最近看新闻,说你跟杨葶羽闹翻了?” 何家岩默了几秒,嘴边划过一抹冷笑,“可不是,虽然我乐意陪她玩到底,但也得先保住小命。” 我一愣,这话听起来很有玄机啊。 “到底怎么回事?” “她那些脏事还是别说出来脏了你的耳朵,总之以后要是有机会碰上她,躲远一些就是。”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干嘛要听你的?”我对他翻个白眼。 何家岩露出无奈的表情,知道不坦白说出实情,以我这作死的个性,是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她曾经是黑手党的,成了吧?” 我啊地惊呼一声,“那她干嘛要害你挨打?” “制造绯闻呗,英雄救美,多美的故事,读者又怎么能猜到背后的肮脏和恶心。” 我摸摸自己的小心脏,“贵圈真乱。” 何家岩蹙眉,抚了抚眉心,“也怪我,之前她闹那些绯闻的时候我没当回事,她想蹭热度就蹭呗,但没想到她上了瘾,现在一时半刻要她收手估计不太可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怕她往我身边人下手,所以你真的要注意点安全。” 见何家岩说得一脸严肃,我也跟着认真起来,“放心,我不会出现在她方圆十米内。” 何家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呢,她会不会继续动你的主意?毕竟你可是当红的明星,搭上你可是大红大紫呀。”我调侃道。 “吃醋了?”何家岩眼睛充满笑意。 我啐他一口,“我怎么敢吃她的醋,她看上谁我就把谁拱手相让,开玩笑,黑手党啊,我惹不起难道还不能躲吗?” 不知为何,我如今并不太想被何家岩知道我和苏墨风之间的关系。 并不是针对何家岩,而是针对所有人。 我只想低调地谈个恋爱。 也许这跟我的危机意识有关,毕竟苏墨风是我想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就在一起了,这对我来说就像做梦。那感觉好比一个人追偶像追了好久,忽然一天,偶像反过来说喜欢你很久,愿意跟你交往。 也许明天,或者一个月后,这段关系就莫名地断了,那我也不用给太多人交代。 何家岩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担忧道:“怎么突然没反应了?不会被杨葶羽那吓傻了吧?” 我啪地拍开他的手,看看菜单,菜已经上完了,但我只吃了半饱,大声吆喝道:“走,我请你吃路边摊!” 何家岩跟在我身后,无语道:“刚吃完别人请的米其林,却回请别人一顿路边摊,能别嚷得这么大声吗?” 因为时间已晚,加上两人都累了,不想跑太远,所以就近买了两盒章鱼丸子,一人一盒新鲜热辣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何家岩突然盯着我,长叹口气,“唉,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干嘛了?难道你想当个女的?” “……当然不是。” 何家岩还想说点什么,我手机却响起来。 “等等,不好意思,好像有信息进来。” 我打开手机,是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号码,还是一条彩信。 肯定又是垃圾短信,我正想按删除键,手一滑,不小心打开了内容,是一张图片,图片上的女人我再熟悉不过,齐妮侧头对着镜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她身后,苏墨风正端坐着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八十六、怎样才能喜欢我? “谁发来的信息?” 何家岩察觉到我看了短信之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重复两次,我“啊?”地一声看向他,眼底一片茫然。 何家岩却紧紧皱起眉,他没漏过我那瞬间脸上闪过的忧伤,“怎么了?” 我收回目光,淡淡地望向前方,“没,没什么。” 不就一张照片而已,不能说明什么,也许里面存在什么误会。我对自己说,但本来高亢的好心情却因此而落入谷底。 何家岩盯着我的侧颜许久,突然抓住我的手,“走,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哦,啊?”我反应过来,想躲开他的手,却快不过他的速度,他已经把我塞进车里,对马叔一声令下,“去月亮湾。” “喂喂喂,好晚了,还去海边做什么?” 我是很伤心,但也没到想跳海自杀的地步啊喂! “你闭嘴好好休息下。”何家岩无视我的抗议,丢给我一个眼罩。 我看了看手里的眼罩,再看看窗外变幻得飞快的风景,一时没了话语,罢了,人都在车上了,于是套上眼罩,背对他躺下去。 那张照片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看环境应该是家庭聚会,既然是家庭聚会,那应该就不止他们两个人。我想起何家岩之前曾说苏墨风的爷爷很喜欢齐妮,想促成苏墨风和齐妮订婚,那聚会会不会就是一个前奏? 苏墨风就因为这个聚会推掉了我的邀请?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心里不畅快,身体也觉得不妥帖了,我来回翻几次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何家岩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余沉,你梦到坐摩天轮了么?在车里打了好几个滚,累不累啊你?” “你管我,我这叫睡前运动。” 何家岩说不过我,只好继续闭目养神,当我不存在。被他说了一顿,我也就乖乖地躺着不动弹。 车厢里沉寂如水,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到车停了下来,马叔跳下车拉开我们的车门,“到了。” 车门一开,带着腥味的海风扑地灌了一车子,我拿开眼罩,缩了缩脖子,一条暖洋洋的披肩轻飘飘地飞到我身上,“这里风大,披上这个挡一下。” 我接过披肩拢到脖子上,下了车才知道何家岩所言非虚,一阵阵海风夹杂着凉意扑面袭来。 因为已经是晚上,海边上人烟稀少,海水哗哗哗拍打岸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眼望去,满世界都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我将披肩拢紧,对着大海出神。 “以前写歌,我要是没灵感了就会来这里。”何家岩也穿多一件外套,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上,静静地站在我旁边。 “来这里就会想出旋律?大海的声音么?”我取笑道。 何家岩低睨我一眼,“来这寻的是心境。” “每次看到大海,就会觉得人类好渺小。好奇怪,不管大海多么美丽,我看着依然会心生恐惧。” “就如同娱乐圈看着多么光鲜亮丽,依然让我心生退意。” “为什么?钱多事少,名利双收,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 “我当时可不是为了这些才进娱乐圈。” “那是为什么?”我侧转过头,看他。 何家岩的侧颜很完美,如同雕刻版的轮廓线英朗,乌木般的黑色瞳孔,薄薄的唇瓣此时微微上扬。 我愣了愣,收回心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听着大海的声音都快忘记自己的问题,他才缓缓转过头,看着我,“余沉,你当年怎么那么狠心,说消失就消失,说抛弃就抛弃?” 好好的,怎么问题又扯到这里来? 我想起当时我说做回朋友时,他受伤的神情,但之后两人相遇都没再提起大学的事,我以为他已经遗忘掉那段荒谬的事。 “如果我说我之所以选择进娱乐圈,是觉得我变红了,众人周知了,你是不是也会关注我?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一打开电视就能看到我。” 我的心重重一颤,头猛地转向他,他的眸光漆黑如墨,融在这夜色里,令人捉摸不透。 “这,这……”我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来,我等你,你走,我跟着你走。余沉,这次我真不想再放过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你不是很多红颜知己吗?”我头脑一片空白,并没有半分喜悦。何家岩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特殊的朋友,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也很放肆,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手牵手成为一对情侣。那感觉跟苏墨风在一起时不同,我很清楚这点。 但是,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受伤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漂亮没身材,人又笨又粗鲁又霸道……” “……喂,够了啊!” “虽然你一无是处,不过你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是独一无二的。” 不可否认,这话真的很令人悸动,我脸忍不住红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你,你干嘛要突然跟我说这些。” “你喜欢苏墨风吧?”何家岩语气忽地一转。 我吓一跳,“你怎么知道?”说完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了? 何家岩自嘲地笑一声,“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还记得高中时我们讨论高考报考哪所学校么?齐妮一说苏墨风要跟她一起出国,你脸色就变了,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呵呵一笑,没再否认。 “所以,你今晚心情突然低落也是因为他吧。” 何家岩落寞的语气好似细碎的雨,打湿我满目苍夷的心。我心一揪痛,却无力否认他的话。 末了,我叹口气。何家岩上前一步,手轻轻揽上我的肩,将我抱进怀里,我想挣脱开来却被他的双臂紧紧箍住。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如此悬殊。 何家岩在我面前一直都保持绅士幽默的一面,今天的他让我觉得很陌生,我心里头升起恐惧感。 “余沉。”何家岩低低喃语,“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 八十七、蒋雯雯的婚姻观 “小沉,小沉?”蒋雯雯连声呼唤我好几声,我方回过神,脸上闪过的恍惚和困扰并没有躲过她犀利的双眼。 “你最近有点不一样。”她眯起眼,仔细打量我的脸,我有些不自在的躲避她的眼神,却不知道这样子反而显得心虚得很。 “快说,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和苏医生已经……”她怪声怪气地啊哈一声,两个拇指对着曲了曲,快速地挑动她的眉毛,笑得一脸暧昧和八卦。 “说什么啊你!”我将怀里的抱枕抛向她,她眼明手快地躲开,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一手捏住我的脸颊,“那到底和谁有关?” 我扭过脸,对着天花板长长叹口气,“女人啊,太有魅力也是一种困扰呐。” 蒋雯雯打了个冷颤,双手搓了搓胳膊,怀疑的眼神毫不掩饰,“你确定是说你自己?” 我没理会她,继续沉醉在自己感慨的情绪里,“要么无人问津,要么蜂拥而上,哎,苍天啊,这是注定要我做个刽子手,辣手摧花,将一个纯情少男的情感扼杀在发芽阶段么?” 呃,用纯情少男来形容何家岩,似乎有点太大词小用了。 蒋雯雯一屁股蹦起来,“纯情小鸭鸭!你居然连纯情小鸭鸭也不放过!” “去去去,人家估计早已经是老公鸡了。”我挥挥手,仿佛这样就能将满脑海的郁闷挥之而去一样。 “其实有什么好烦的,广撒网,钓肥鱼,在你还没结婚的时候,你都有选择的权利。” “我不是那种人。” “你就是那种人,不然你也不用在这里烦。” “我这不一辈子难得一遇这种事么,多享受一秒这种虚荣的纠结,不行啊?”我瞪她。 “可怜的苏医生,居然出现了情敌,不,应该是那么优秀的苏医生,怎么会有情敌这东西,哪有男人比得上他?” “别说,那个人条件还真可以跟苏墨风媲美,可惜啊可惜。” 可惜这么好一个男人,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蒋雯雯一听,倒是好奇了,“那个人有那么优秀?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还不是怕被你惦记。”我取笑她道。 蒋雯雯不屑地切一声,“虽然说防火防盗防闺蜜,但我呢,是最不会看上闺蜜的男朋友了,我干嘛要捡别人的?我自己不能找个一手的么?” “他长得很像。” “?娘里娘气那个明星?我可不好那一口,我喜欢像苏医生这款,风度翩翩,如玉公子。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喜欢,但也是纯属欣赏那种,过日子的话,还是张景坤这样的适合我。” 我听到何家岩被人说成娘里娘气,差点笑出声。何家岩因为长得好,一开始他的经纪公司给他设计的路线就是偶像,当今的偶像明星基本都是肤白肉嫩,何家岩也不例外,尽管这一年来他有意晒黑自己,但成效不大。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用草编织而成,简陋又滑稽。 蒋雯雯瞅了瞅,两眼一亮,“那个男的送给你的?”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昨晚何家岩从岩石上拔了几根草,在手中拨弄几番就变成一个戒指,轻轻套到我手指上,我想屈回手指,他不允,取笑我道:“不就一个草戒指,你还当真了不成?” 我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我不傻,何家岩当年的心思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得到一些,但那都是当年的事,我以为他浸淫娱乐圈那么多年,在逢场作戏美女在怀的环境下,早就忘了那段“露水姻缘”,他对我的好,我告诉自己不过是他的惯性作风罢了,他话里的暧昧,我也当做是他平日里跟女生说话的坏习性。 现在才知道,我真是错得离谱。 那我有无什么行为让他误会的呢? 应该没有吧? 我很不确定地看着手中的草戒指,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心软收了这枚戒指。 心里头瞬间有一种背叛苏墨风的罪恶感。 但他不也是背着我跟齐妮吃饭?我忿忿地想,罪恶感马上消失殆尽。 蒋雯雯在旁一直观察我,我脸上把内心所想表露得清清楚楚,她猜出个八九,双手攀上我的肩膀,“小沉啊,咱们呢先别理会那些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咱们先想想啊,作为一个成功的女人,无非就几件事,一个是事业成功,一个是婚姻成功。像我们这种人,事业就别想了,女强人不适合我们,那么就剩下婚姻成功了,那什么是成功的婚姻,小沉你说说?” 我想了半天,才憋出个答案,还别说,蒋雯雯说的我从来没认真想过,“就是找个自己爱的人,生个胖娃娃,组建成幸福的家庭。” 蒋雯雯听了,竖起长长的食指在我面前摇来摇去,“,难道你没听说过,往往跟自己结婚的都不是自己爱的人,而是适合自己的人么?”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否适合自己?” “所以你要去了解呀去相处呀,那些什么广撒网听起来好像很不负责,其实就应该这样,只要你还单身,你就把自己当个渔夫。像你吃饭,你也得吃多几家才能发现哪家最好吃吧?所以你要多尝试几个,才能知道哪种人适合自己,所以说,像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女人最麻烦了,稍有差错就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幸福。” “你又不早说,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怎么尝试,万一不适合,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嘿,你才多大啊,什么叫你这个年纪,而且这样才叫负责好不好?万一你们两个不适合却结婚了,那结婚了会吵架吧?会影响你们孩子的身心健康吧?万一其中哪个忍受不下去提出离婚呢?那更耽误另一方。”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你先不用忙着拒绝另外一个,苏墨风固然是个良配对象,但是不代表另外一个就不是呀,在你还没明白心中所要的时候,都给两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多一个机会,双赢,再说像苏墨风那种优秀的人能看上你这种,你心里肯定也不踏实吧?如今保留另外一个的追求权,也借机给苏墨风制造一些危机感,给你自己多一些信心,何乐而不为呢?” 我没说话,许久才想到,“喂,什么叫我这种?我这种怎么了?外观安全功能齐全,哪里不好了啊?” 八十八、亲吻 市某酒吧的包间。 何家岩一个人颓然地坐在角落里,面前已横七竖八地倒了好几瓶,而何家岩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又打开一瓶酒,往手中的酒杯倒满了酒水。 “家岩哥,家岩哥,是你吗?”唐雨焦急的声音跟着她人一起出现在何家岩眼前,何家岩慢慢地抬起眼皮,看见是唐雨,扯扯嘴角,笑道:“怎么又是你。” 他也不知道唐雨是哪来的能耐,总是能找到他的踪迹,幸好她不是狗仔队的。 “怎么喝这么多酒!”唐雨看见满桌的酒瓶,惊呼声,忙急急走到何家岩身前,想夺走他手里那杯酒,却被何家岩躲开。何家岩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别管那么多,小屁孩一边去。” 唐雨咬咬下唇,索性坐到何家岩身旁,“那我陪你喝。” “你?”何家岩对她眯起眼,仰头笑起来,“你是想追我吧?小屁孩,你对我来说,这里太小了,哥喜欢丰满一些的。” 何家岩比划一下胸前。 唐雨的脸一下红起来,又有些恼怒,“你喝醉了!” “我曾经也对她说,别喜欢我,别追我,到最后喜欢她的人原来是我……我跟她表白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但我知道她是不会喜欢我的,只要那个人在,她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何家岩一个人喃喃自语,说完又仰头喝下一杯。 唐雨听了眼眶开始泛泪,“家岩哥,求你别喝了好不好。” “不好。” “那,那我也喝!”唐雨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闭起眼睛正想往嘴里灌,手中一空,睁眼看见何家岩早已将她的酒杯抢在手里。 “你这么小,别喝酒。”何家岩瞅她一眼,将她杯子里的酒倒到自己杯里。 “家岩哥,你喜欢的人是谁?”唐雨眨眨眼睛,将眼泪逼回去。 “想知道吗?” “想。” “哥干嘛要告诉你?万一你回头告诉娱记怎么办?” “我不是那种人!” 何家岩没理会她,而是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他至今都无法相信徐医生所说的话,他一直以为余沉只是转了学,也问过小丽她们,但她们都三缄其口,后来小丽主动找他说是余沉家里出了点事,她们也联系不到她。想来这些都是余沉让她们这般说辞吧。余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而这些事又那么刚好是苏墨风回国那一天,他无法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余沉她在爸爸去世那两个月得了抑郁症,企图自杀过好几次,安眠药、割腕……幸好她妈妈每次都及时发现。后来在我的建议下,她们离开了家乡,算是有个新的开始,余沉的病情也逐渐好转,如今基本稳定。” 想起平日余沉若无其事的笑脸,何家岩的心揪痛不已,恨不得回到她最孤单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旁。 何家岩狠狠地灌下口酒,发现唐雨还坐在身边傻傻地看着自己,突然她嘴里吐出几个字,让他一愣:“是小沉姐吗?” 何家岩没吭声,眸光沉了沉,霍地站起身,抛下一句话后大步离开,“时间不早了,走吧。” 再见苏墨风,已经是两天后的事,因为市中心发生了一起车祸,不少伤者送到他们医院,他连续加了两天两夜的班,熬得眼底发青,本来就不黑的脸显得更加白皙。 我当下就气极:“我要去找你们院长聊聊。” 苏墨风见我当真往电梯处冲去,忙拉住我,“聊是没用的,除非我自己不做这行。” “但你身体迟早会熬坏的!” “唔,借我靠一下就好。”说着,他就往我身上靠过来,脸埋进我脖颈间蹭了蹭,陌生的触感和皮肤的温热瞬时染红了我的肌肤,我感觉全身好像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不由得扭了扭身子。 “别动。” “哦。” 我就这么直挺挺坐着,而苏墨风斜靠在我身上,鼻子轻微的呼吸侵入我脖子深处,激起我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苏墨风个子很高,我怕他靠得不舒服,特意将上身挺得高高的,他的头发细细软软地钻进我的衣领,挠得我有些发痒,我却丝毫不敢动弹。 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微微侧过头,看见他如雕塑般的侧颜近在眼前,不由晃了晃神,他连这种姿势都能睡着,可见是多么的累。 我静静地看着他,在心中偷偷勾勒他的轮廓。 “余沉。”他沉沉地叫唤一声。 我忙收回视线,怕被他发现我在偷看他。 “其实这样一直躺下去也不错。”他轻笑道。 “嗯。”我脸愈发红起来。 “余沉。” “嗯。” “你的肉真软。” “……”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听着是有一行人正往这边来,我正欲离开苏墨风远一些,避免被人看见,腰却被一股力量紧紧箍住,我惊异地看向苏墨风,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你……” 此时门咔嚓一下开了,一群人涌进来,“苏医生,你看看这个病患……” 声音戛然而止,几双眼睛齐齐落在我身上,确定靠在我肩膀上那个人百分百是他们平日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医生后,嘴巴都成圆形,大得可以塞进鸡蛋。穆思琪正好站在后面,见到这一幕,脸一下子黑一下子白。 而始作俑者悠悠然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泰然自若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轻轻摸我的头:“你到里面等我一下。” “哦。”我恍恍惚惚地走近他诊室的内室里,一关上门就听到外面已恢复了说话声。 “呃,苏医生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 “苏医生,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吗?莫不是前阵子传的那个?” “就是她就是她,我之前见过,她来过好几次了!” 就在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说得正欢的时候,穆思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们是来跟苏医生讨论病患的治疗方案,而不是讨论他的女朋友。” 这一声如同一桶冰水浇灭众人的八卦热情,气氛一下冷却下来。 苏墨风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你们等我一下,我跟你们过去看看病患。” 众人没吭声,随后我听到内室的门把咔一声被人旋开,苏墨风走了进来。众人被他挡在门外,有好事者想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碍于穆思琪的瞪视,只好忍住好奇心。 “我先跟他们去看一下,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休息。” “好,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我忙道,作势将他往外推去。 苏墨风嗯了声,突然拉过我的胳膊,我提防不及地往他怀里跌去,他往前俯身,嘴唇轻轻印在我的唇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抬起身,看我一脸错愕的模样,轻笑下,捏捏我的脸,而后转身跟众人一同离去。 穆思琪回过头看见我满面红光一脸傻笑地杵在门口,愤愤然地哼一声,很快也跟着离开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唇,那如同羽毛般碰触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一个可耻的念头一闪而过:怎么不吻久一些呢。 八十九、被偷拍 回到家还未推开门,就听到蒋雯雯在里头大嚷出声:“余沉!!!”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我,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我连鞋都没脱就冲进大厅,见到她站在沙发上,指着电视一脸惊悚:“天啊,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你??!” 我不明所以地望向电视,屏幕上正播放一段模糊的视频,背景是晚上,所以拍得很不清晰,而画面下方写着大大的标题:路人惊爆和某神秘女子深夜私会! 如果不是蒋雯雯提醒,我还真没发现那个糊得跟锅底一样的背影会是我。 “这件风衣是我跟你一起去买的,而且那乱糟糟的丸子头,不就是你的标志吗?”蒋雯雯惊呼道,“天啊天啊天啊,你是怎么跟扯上关系的?” 我不得不由心佩服蒋雯雯的观察力,本还想否认,但余地已经被她封死,只好承认说:“他是我高中同学。” “只是高中同学?我怎么记得你那天晚上说有个优质男长得很像?那其实就是他吧?”蒋雯雯越说越激动,最后跳起来,“我的舍友居然是的暧昧女友!!我是不是要跟你分居了?我可不想一天小时被粉丝追踪被狗仔偷窥!” “你瞎说什么,我和他只是朋友,并不像新闻说的那样。”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被拍到?难道你不知道跟明星出行有风险吗?” “我也挺奇怪,马叔在这方面可以非常谨慎的。”我皱起眉头。 “狗仔无孔不入,人一双眼怎么盯得过来,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吧。要是被拍到正脸,姐也救不了你。” 我闷闷嗯了声。 内心里本来不太当一回事,被蒋雯雯这么一说,还是有些不愉快。本打算问问何家岩对这件事有什么法子,但想到此时的他估计也烦闷得很,这种事爆出来对他的影响更大。 算了,还是不去打扰他。 如今是信息时代,新闻的热度也就那么三两天,持续不了太久,等过上几天,新闻的热度冷却下去,就没人纠结那个女的是谁了。 那是不是需要跟苏墨风解释一下? 我犹豫几秒,还是发了微信给苏墨风。 我:看新闻了吗? 苏墨风:没,怎么了? 我拍了下脑袋,骂自己蠢,像苏墨风这种人怎么可能关注娱乐新闻? 但话我已经自己说出来了,苏墨风这么具备敏锐嗅觉的人,肯定会去搜索今天的新闻,那么我跟何家岩的相片他也迟早会看到,虽然那视频清晰度肯定连我妈也认不出是我,但…… 正想间,电话铃急促地响起。 “喂,老妈?您老人家百忙之中居然还记得有个女儿,我三生有幸啊,哦呵呵。” “死丫头,别给我耍嘴皮子!今天的新闻怎么回事!那个是谁?啊?怎么跟他一起的女子看起来那么像你??” “……您怎么认出来了?” “你是我亲生女儿,我能认不出来吗?这么说你们是真的在谈朋友了?小沉啊,不是妈说你,你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人吗?像什么不,名字听起来就妖里妖气的,不会是个外国人吧?妈跟你说,虽然妈不反对你自由恋爱,但你也别找个外国男友啊,到时候妈怎么跟他沟通,啊?” “妈妈妈,您冷静点,人家是正统中国人……”我心道,当初您老对人家可是相当满意,恨不得直接喊女婿来的,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就是你承认跟他的关系咯?” “不是不是,不是啊妈!!!”擦,居然被绕进去了! “不管怎样,要是结婚的话得先带给妈过目!”妈吼完就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也就老人家会觉得谈了恋爱就奔着结婚去了。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刚刚还在跟苏墨风对话,忙翻出微信,见他刚才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 “我看到新闻了。是那则新闻么?” “所以,那个女的是你?” “嗯?” …… 我狠狠心,“是的”两个字在手指尖周转好几次才发送出去。 但苏墨风迟迟没回复,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都是坑爹货! 我两眼泪汪汪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心里头几个声音冒出来: 是不是得打个电话过去好好解释一下? 解释个屁,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当初跟齐妮一起吃饭有解释过吗? 人和人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恋爱! 但他好像生气了…… 在我心中两个声音争吵得不可开支的时候,电话铃音再次响起,我忙接起来,“喂。” “是我。” 并不是心里以为的那个人,我瞬间失落了,“哦。” “怎么,听到是我很失望?”何家岩不在意地笑起来。 “怎么会,知道是你,我恨不得扛起菜刀,一刀一刀地疼爱你。”我咬牙切齿道。 何家岩爽朗的笑声传来,“这可真是天大的宠幸。” “今天的新闻怎么办?我不管了,是你惹出来的,你负责收拾。” “我就是打电话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被狗仔偷拍,扭曲事实么?你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不就行了。” “你以为这种事澄清了就没事了?你没听过越抹越黑?” “那就任由新闻发酵下去?” “我自有办法。”何家岩沉默几秒,说道,“你知道这次新闻的背后爆料人是谁吗?” “谁?”我心里头闪过几分不妙。 “齐妮。” 我愣住了,“她怎么拍到的?” “最近马叔发现有人暗中跟踪你,顺藤摸瓜往上查到是齐家那边的人,想来想去,齐家会跟你有瓜葛的也就齐妮了吧。当然,这也不否认齐家长辈的默许,毕竟苏墨风是他们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齐妮派人跟踪我?我打了个冷战,赶紧往四周看了看。 “我建议你最好跟苏墨风说一下这件事,毕竟也关系到他。” 我心不在焉嗯了声,何家岩那边也在忙,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九十、约谈 齐妮约我见面时,我并没有想过自己会答应,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答应赴会了。 对于齐妮,自高中开始,我就觉得此人非我族类,不宜深交。如今她镀了一层金回国,每次路面都自带光环,脚步生风,笑容倨傲,更是加深了我对她的定义。 我坐在卡座上,无聊地转着杯子,里面的白开水在阳光照射下放射出流转的光斑。 苏墨风跟我已经两天没联系了,自他知道跟何家岩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之后,突然就消失了。 可能他在忙,可能他生气了,不管是哪种可能,总之我们两个如今都在很默契地冷战中。 谁都知道冷战对感情不好,但谁也没法控制心里的情绪。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仿佛只要说了一句话,自己在感情这场战役里就属于输掉的那方。 我也不知道内心里在别扭什么,就是不肯找他解释清楚这件事,本着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心理,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而把事情的责任推到他的不信任上面。 他不信任我,他还跟齐妮一起吃饭。我心里不满地嘟囔着。 这时,一串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慢慢靠近,我马上挺直腰板。 齐妮来了。 她今天打扮和往常不太一样,穿了一身姜黄色的公主裙,平添几分柔美,衬得她本是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白。 一抹笑意浮现在她鲜艳的红唇上,“余沉,终于能有个机会跟你单独谈话了。” “想找我聊天还不简单,你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嘛。”我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其他事我可以不争不抢,但男人这件事上,我可是相当霸道的。 开玩笑,想跟我抢男人,门儿都没有! 我承认今天对齐妮的态度有一些恼怒的成分在,她将我和何家岩设计到一起,这多多少少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 齐妮坐定下来,我们两个面对面坐了几分钟,她首先打破沉默。 “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和何家岩那件事是我跟媒体爆的料。” 出乎我意料,齐妮居然自己说出了实情。 我本来竖起的警惕心被打得措手不及,这是玩哪个套路?跟套路完全不同啊摔! “说起来,我可是比你早认识墨风十年。”齐妮眼神变得迷离,似是沉醉在往事里,“我们家跟墨风的家都属于大家族,规矩特别多,我很厌烦这种环境,所以从小就特别叛逆,家里人都拿我没辙。” “我虽然调皮,也贪玩,但从来不耽误学习,所以家里人也默许我到处疯。我很不喜欢待在家里,每次在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被囚禁的小鸟一样,那感觉特别憋闷,大部分时间我都选择在外面自己玩自己的。” “那一年我才岁,家人已经让我去上钢琴培训课,你想想,一个岁的小女孩,每天被家人拘着上课,心里该有多抗拒。一次我下了课,突然很想做坏事,就把爷爷最心爱的茶壶偷偷拿出来,爬到树上想藏到树叶里,让他找不到。结果我爬上了树,却发现下不去了。那梯子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地,摔断了。我蹲在树上很害怕,想下去,却不敢下去,就在那里呜呜呜地哭。哭了一阵,听到树下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让我别害怕,他会帮我。” “我抬起眼,见到树下站着一个小男孩,模样好,笑起来也特别温暖,他两眼笑眯眯地看着我,对我伸出手,一边温声安慰我,一边让我跳下树,他可以接住我。我刚开始不敢,我怕摔疼了,但见到那男孩那么温柔地看着我,我心里不知道从哪里鼓起勇气,咬牙跳了下去,而他确实接住了我。他握着我的手,手心微微泌汗,其实他也是很紧张的,但他怕我看出来后就不敢跳了。” “后来我得知他的名字叫苏墨风,是苏爷爷的孙子后,我就每天都喜欢跑苏家做客了。苏爷爷跟我爷爷是战友,关系很好,苏爷爷经常笑说让我做他的孙媳妇,我听了可开心了,做苏家的孙媳妇也成为了我的目标。后来苏家移民到加拿大,墨风也跟着去了加拿大读书,我哀求家里人让我跟着一起去,家里人答应我大学时可以让我去留学,我以为我要跟墨风分开到上大学时,突然得知他回国读书的消息,我当时就兴奋极了,打听到他去了哪所高中,我也要跟着去念。一开始家里人不答应,在我的坚持下,我总算如愿以偿,高二转学到墨风的高中。” 说到这里,齐妮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一直待在墨风身边,他迟早会被我吸引,我长得这么漂亮,成绩又好,男生们都喜欢我,但墨风不同,他对我总是彬彬有礼,却很疏远,他对我就像对其他人一样,客客气气,从不越界。虽然我有些气馁,但起码他没有讨厌我,我乐观地想,这也是一种进步。” “直到,我这次回国,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他也有喜怒哀乐的一面,他对着你的时候,眼神里的温柔跟别人完全不一样!我很惶恐,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所以我策划了你和何家岩的事,发现你们两个之间,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贞。”齐妮突然笑了,她嘴角的笑容让我心里嫉妒不舒服,那是胜利者的微笑,她犹如站在高处俯视我,眼里的不屑直直指着我。 “你知道吗,一个男人一生中会有很多女人,但跟他最后走到一起的才是胜利者。而我,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女人,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永远都适用于任何一对情侣。余沉,你说说你有什么?你能帮助他的事业吗?你能用流利的英语跟他交流吗?你能跟他讨论今年中国的货币政策吗?他家里的外文书估计你一个字都看不懂吧?真的,我很怕墨风跟你待一起久了,智商都会降低。” 我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适合他?”语气里压抑着快要控制不住的讽刺。 九十一、围堵 齐妮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她知道自己此时占了上风,所以也没了顾忌。 “你知道么,墨风一点都不适合当个医生!他的才华不应该只是握一把柳叶刀,他应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搅动乾坤!只要他想,我可以立马让他成为商业大鳄!” “但据我所知,他拒绝了你邀请他去亚光的请求。”我扬了扬眉,笑得讳莫如深。 齐妮脸色不太好看,死死看着我,“不管怎样,只要他点头,我随时都能给他创造出更接近成功的路。而你,余沉,你能给他什么?” 是啊,我能给苏墨风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但问题是,“我不需要给他什么,只要他能给我的比给别人多就可以了。” 我笑得弯弯的眉眼刺得齐妮眼角一抽,她歇斯底里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说的,余沉,你这样子只会耽误他!” “耽误不耽误我不清楚,这个我觉得得问苏墨风本人的意愿吧。如果他更愿意选择事业上金手指全开的你,那我拱手相让,如果他更喜欢接地气的我,那不好意思,他就是我的,你抢也抢不走。”我摊摊手,索性把自己的态度摊开来说。 齐妮闷哼一声,“你不过也只是仗着他如今被你痴迷住而已。假以时日,他肯定知道谁才是更适合他的人!” “嗯,我拭目以待。” 跟齐妮聊完,我的心好像飘落在半空中的风筝,晃晃荡荡没有个落脚点。 虽说我没吃亏,但自己的男人被个美女惦记了二十几年,这实在是一件不怎么令人开心的事。 我闷闷不乐地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往家走去。 在小区门口,远远就望见有一群人提着一条长长的横幅挡在门口,我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刚伸出个头,扫视一眼横幅上的字,吓得忙缩回去。 天啊,我没看错吧! 我又鬼鬼祟祟地抬高头,认认真真再看一遍横幅,没错,写的就是“余沉,你这个死女人快离开!” 就像有人往我头顶上投了个原子弹,轰地把我炸蒙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被人认出来? 何家岩不是说事情可以解决的吗? 我来不及再追究,忙拨通蒋雯雯的电话——她在家里,怕是被人堵住了。 “余沉,可算是来电话了。你看看我打你多少个电话了,你是不是在见男人啊,接都不接!”蒋雯雯在电话里尖声叫道。 我被蒋雯雯高分贝的声音刺得忙将手机拿远一些,待她冷静下来才小心翼翼道:“家里情况如何了?我在小区楼下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微博上有人将你的信息曝光了,简单来说,你很荣幸地被人人肉了。” 我擦咧! 那么模糊的人头,谁能人肉到我,我马上拜他为神! “那我该怎么办?估计我一露面就会被那些脑残粉给撕了。”方才那群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知情者估计以为余沉是他们家的杀父仇人。 “你这段时间别回家了。这样,你在市有无其他朋友,暂时住她那吧。这边我帮你盯着,要是情况没这么严峻了,你再回来吧。” “那你呢,会不会被人误伤?”毕竟跟我住同一个屋檐下,很难不被那些失去理智的粉丝迁怒。 “我晚上搬去张景坤那住。” 我叹口气,看样子两个人都要暂时避一下难了。 何家岩的电话打来时,我正蹲在门口思考得去谁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余沉,对不起,事情没处理好。” “你知道对不起我就好。”我晦气地皱起鼻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你家粉丝太疯狂,都跑我这里堵人来了。” 何家岩难得地叹口气,“事情真的有些失控,主要是有人从中作祟。” “不会又是齐妮吧,不可能,她刚才跟我在一起。而且她也主动坦诚刚开始爆料的人确实是她。人家的态度多好。” “果然是坦白从宽啊。”何家岩嘲笑我道。 “我觉得不可能是她。” “希望你是对的。余沉,你总是太善良,容易被人伤害。”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何家岩的话让我有些不爽,正想继续说点什么,买煎饼的大伯瞧见我,热情地冲我打招呼:“蹲那里做什么?今天来一个煎饼?” 刚巧有个人买完煎饼,听到大伯的话转头看过来,见到我猫着身子拿着手机,皱起眉想了一下,立马大叫起来:“余沉,余沉,她在这里!!!” 就在那短短的一秒钟,我似乎看到了仿佛潮水一样的人群冲我涌来,娱记更是扛着摄像机面目狰狞地奔向我。 我心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而后飞快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我是个非常讨厌跑步的人,而在这个时候,我相信我已经跑出了人生新高度,而导火线,却是我爱了十年的煎饼。 旁边一阵刹车声,我脸露惊慌:我擦,居然来四个轮的!这有违公平竞争好嘛!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接受众人的围殴时,一个浑厚的男声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还不快上车?” 啊咧?我定睛一看,失踪几日的苏墨风恍如救世主一样降临在我眼前,只是表情不似平日的清风朗月,而是特别沉谨。 我在慌乱中跳上车,绑好安全带,背后追逐的人群被瞬间飚起来的车远远甩在后面,我总算松了口气,缓过神后对身边的人咧嘴笑道:“你怎么会出现?” 苏墨风飞快地瞥视我一眼,淡淡道:“猜也猜到某个傻瓜还不知道如今事情的严重性。” 这语气听起来颇有火气。 我缩缩脖子,皱起鼻子,也有些生气道:“是是是,全世界就某人最聪明,智商顶呱呱。” 苏墨风并没有被我的话激到,他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冷冰冰的语气将车内的温度一下带到了冰点。“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你跟何家岩的关系。” 九十二、曝光 “什么什么关系?”怎么好像另有含义一样? 苏墨风没说话,伸手打开车里的收音机,一阵沙沙声之后新闻女主播的声音逐渐清晰:“……据知爆料,那晚跟私会的女子正是大学时期的女朋友,两人分手过一段时间,如今又被路人目击到深夜在海边亲密接触,难道两人是有复合的意向吗?神秘女子被网友人肉出人名和地址,现网友正前往小区围堵神秘女子余沉,根据最新消息,神秘女子余沉被半路出现的车拦截走,而开车的人跟余沉是什么关系呢?整件事究竟是不是按照媒体猜想那样,还是别有隐情?敬请继续收听娱乐你我他。” 听到这里,我只感觉头皮发麻,心里只有一句话:纸果然包不住火。 “擦……”忍不住爆了个粗。 苏墨风一个眼刀咻地飞来,我忙改口:“擦……浪嘿哟,啊呸,我很清白!” “嗯。” “我跟何家岩当真就是朋友而已。” “嗯。” 苏墨风大有不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的架势,他浑身散发出来清清冷冷的气息让我觉得既陌生又害怕,总感觉如果我不说清楚,他很有可能转身离去,学着我当年那样失踪。 但跟何家岩那段感情,确实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内情,我不知道该如何长话短说,索性来个拈轻避重,“至于大学时候发生的事,确实像媒体说的那样,我和何家岩曾经是男女朋友,但那只是挂个名。” 苏墨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他的眸光一再转深,许久淡淡地嗯了一句。 似是在压抑内心蓬勃的怒火。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禁不住哆了个嗦。 我咽了口口水,内心一横,把整件糊涂事的经过一一叙说道:“这件事得从一个叫张小雪的女生说起……” 好不容易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换来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看着苏墨风,苏墨风看着前方,车速一直保持在上下,我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在这种非高速的路上飙车,这是要玩命的节奏! “那个……” “余沉。”终于,苏墨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带了几分沙哑,还有淡淡的颓靡,“你知道吗?我不是生气那件事,我是生气这些有关你的事,我居然要从媒体报道那里得知,而不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 “我……” “我这几天冷静地想过,我们两个最近确实暴露了一些问题。或许……” 我心一凉,按电视里的电视剧剧情走向,这是要分手了么? 我是不是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甩头,尖叫道“我不听我不听”?还是待会潇洒地甩车门离去? 我扯了扯嘴角,屏住呼吸听到苏墨风说的下半句:“或许我们需要增加多一些时间相处,既然你如今也没办法回去那个家了,不如搬来我那里暂时住一段时间吧。” 难怪总觉得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貌似就是他家附近的街景…… 这没经过当事人同意就强制把人押过来,属于绑架啊! 不过如果绑匪是苏墨风的话,我歪头看向嘴角隐藏着一抹得逞的笑意的苏墨风,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内心的声音再清晰不过:我愿意! 这是我第二次来苏墨风的家,第一次来时,他家给我清清冷冷的印象尤深,这次来,依旧是那种感觉,唯一不同的是鞋柜里多了一双女鞋,桌子上也多了一个水杯。 意识到我如今已经是这屋子主人的女朋友身份,而且是来入住这件事后,我的脸由始至终都红扑扑的,手脚也拘束得不知道该摆哪里好。 这刚谈恋爱就,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心里的声音答道:不会! 进展这么快,会不会结局都不太好? 心里的声音继续答道:想那么多干嘛! 在我发呆的时候,苏墨风已经换了一身休闲服,帮我倒上一杯温水,“累了吧,要不要歇一会?”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歇一会?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这,这,这不太好吧? “那是你的房间,衣柜里有睡衣,要是想歇息可以去躺一下,医院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苏墨风的话很恰当地证实了大龄单身女青年心理确实容易出毛病。 苏墨风一走,我来到自己的房间,看得出床单和被单都是刚换上去不久的,打开衣柜,里面挂了好几件女性衣服,都是全新的裙子,风格接近我平日穿的素雅风。 这些都是特别为我准备的吗? 两朵红云飞上两颊,所以,说是为了躲避的粉丝和媒体才来他家避难,但其实是早有预谋? 一波接一波的甜蜜涌上心头,我忍不住轻笑起来,拿起放在的睡衣。 历经了惊险一下午,整个人松弛下来,立马感觉到身体晕晕沉沉的,准备给自己痛痛快快洗个舒服澡之后再睡个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睁开眼醒来时,窗外早已一片漆黑。 我嘤咛一声,忍住全身骨头的酸痛,爬起身来,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了,自己如今躺在苏墨风的家里。 我向门外望去,大厅一片灯火通明——苏墨风已经回来了? 我忙跳下床,穿上拖鞋冲向大厅,见到苏墨风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上,上放置一台,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打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再看看他身上的睡衣,貌似是情侣装……这个发现让我脸上又冒起热气来。 “醒了?”苏墨风看到我呆呆地杵在门口,头顶有一绺头发翘起来,温柔地笑道,“睡得还习惯吗?” 我唔了声,低着头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方完全清醒过来,我真的没有在做梦,我如今确实就在苏墨风家里。 我在厨房呆了很久,久到苏墨风忍不住笑着出声道:“你是准备这大晚上的,待在里面做一桌满汉全席吗?” 我从厨房门口冒出个头,眼珠子一转,说了个很没说服力的借口:“我看你家的锅挺好看的……” 苏墨风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到那边坐,我犹豫几秒,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坐下,他将电脑屏幕转向我这边,指着上面几条报道,说道:“我跟高亮商量了一下,他有几个媒体界的朋友,让他那边帮下忙,这几天是最好的公关时期,看能否将群众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那几篇报道的标题写着《余沉现男友另有他人,两人感情稳定,称跟只是旧友》《余沉已跟男友,和来往不多,望粉丝勿扰平凡生活》 “这,管用吗?”见识过那些粉丝的,我很怀疑这短短几篇报道就能转移舆论导向。 “管用。”苏墨风啪地合上电脑,“群众的主观判断都是跟着媒体报道走的,所以很大程度上,谁掌握了媒体那支笔,谁就有了舆论的方向盘。如今就看何家岩那边够不够聪明,帮我们再加一把火了。” “需要我跟何家岩那边提醒一声吗?” 苏墨风笑微微地转过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不知为何,这大热天的我却情不自禁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 “没,没什么。” 九十三、同居 事实证明,何家岩是个聪明的队友。 次日就见到各大话题圈的头条从《余沉是哪根葱》改为《惊爆杨葶羽系黑手党二把手!》 何家岩总算把锋利的刺儿给露了出来,并狠狠地咬住对方,这一口直击对方的要害。 何家岩的这个反击将真相也曝光出来,把我爆出来的那个人居然是杨葶羽。 这个发现让我惊愕不已,我并未见过杨葶羽,更多的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经过众口相传,杨葶羽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智商和颜值同时在线的女星,凭借她的手段、人脉和野心,一线女星早已不能满足她,估摸很快就能跻身影视小花行列。 但这一切,都随着何家岩一手谋划的反击变成泡沫,甚至能否继续待在娱乐圈也是个问题。 我有些担心何家岩此举会激怒杨葶羽,后来听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心才安定了一些。 见自己的危险已解除,我本来想次日就搬回家住,苏墨风一句“地震都有余波,谁敢肯定会不会再掀起风浪”又成功把我留下来。 在苏墨风家里呆了半天,我忍不住拖着他进超市。这家里,连酱油都没有,灶台都是冰冷冰冷的,怎么带旺家里的灶火! 俗话说得好,灶台可是掌管家里一年的运势,不烧旺它怎么行? 听了我的话,身为哥大研究生的苏墨风只是笑笑,很显然并没有当一回事,但也乖乖地跟着我去超市当苦力。 “酱油、醋、糖……”我一边清点清单上要买的货品,一边念道,“这快要入秋了,不如今晚做个香芋扣肉煲,待会还要去买肉。” “好。”尽管购物车已经塞满了很多东西,但苏墨风毫无疑义。 “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只要是你做的,都爱吃。”苏墨风笑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我们两个好像新婚夫妻一样一起生活一起讨论生活琐事,这种甜蜜的小确幸让我心头醉了几秒,而后想起某样东西,叫起来:“啊,忘了买泥煲!” 见我匆匆忙忙迈着小短腿往回走,苏墨风忍不住提醒:“慢点,泥煲又没长脚。” 我回过头,“但我长脚了啊。” 苏墨风好气又好笑,推着购物车,仗着自己的长腿优势慢慢地跟在我后面。 一回到家,我就埋头进厨房忙乎了,鉴于苏墨风上次的表现,我没让他进厨房帮忙。 “哎,你家的碗放哪了?” “盘子呢?” …… 我踮起脚尖,感觉手指碰触到放在柜子里的盘子,心中一松,想把盘子拉下来,却没看到盘子里面还放了其他东西,在那些东西即将掉下来的那一瞬间,背后伸来一只手,稳住盘子,另外一只手轻轻抽出盘子,放到我面前,温煦的声音在耳边近距离地响起:“还真是不得不随时看着你。” 语气里尽是拿我没办法的宠溺。 我老脸一红,知道苏墨风正站在我身后,佯装自然地低头切菜,菜刀剁得砧板砰砰响。 “唔,看来得买多几个砧板才行。” 面对苏墨风有心的调侃,我不服气地转过身,正想张嘴反驳,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轻覆上我的唇,将我的话尽数堵在舌尖。 我脑子轰地一下炸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又羞又恼,下意识想挣扎,身体却被苏墨风紧紧禁锢在怀里。 苏墨风霸道地抱紧我,力道大得似是想将我揉进身体里。 他渐渐加深这个吻,舌头轻轻撬开我的牙齿,灵活地滑入我的嘴里,在里面肆意探索、索取。 我早已没了力气反抗,整个人软趴趴地依偎在他怀里,听到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一丝刺鼻的味道萦绕鼻尖。 “啊呀,汤溢出来了!”我忙挣脱开苏墨风的怀抱,把火关掉。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情急之下这么容易就挣脱开来,刚才却怎么也挣不掉,莫不是我刚才欲擒故纵…… 一种羞耻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垂着头故意忙碌地擦洗东西。 背后苏墨风一阵低笑声,“我还是出去吧。” 我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转过身看他,他眸光又黑又亮,里面闪着异样晦涩的光,深深看着我,“万一又忍不住,事后你岂不是会帮我把整个厨房都清扫一遍?” “……” 吃完饭后,苏墨风被一通电话叫回医院,他走了之后整个冷色调的屋子马上变得空旷又冷清。 我无聊地打开电视,按了全部的台,不是狗血剧就是养生节目,怎么以前没发现电视是这么无聊的东西? 我关上电视,来到他的书房,苏墨风家里很看重知识的积累,所以不管是高中时候苏墨风的家,还是如今苏墨风的家,都有那么一个令人艳羡的大书柜。 可惜书柜上的书都是我看不懂外文原版书。 咦?等等。 在一堆看不懂的外国字母里,居然出现一排此时特别和蔼可亲的中文书! 我伸手抽出一本,是我高中时特别喜欢看的痞子蔡。 再抽出一本,是我追了好几年的卫斯理。 登时一股热流涌入心头。 我抑制不住嘴角扬得高高的笑意,如果此时苏墨风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会给他一个大拥抱。 随意看了两本书,天渐渐黑了,但苏墨风还没回来了,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难道他平日加班也加得这么厉害? 我心里嘟囔,刷完牙后窝在客房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说心里不乱是假的,如今也不知道现在娱乐圈是怎么样的情况,何家岩会不会有危险,杨葶羽为何要设计我?我跟她无冤无仇的,但世界上很多事都不是有起因才会有结果。 我想来想去,终是想不出个结果,听到客房的门咔嚓一声被人推开,条件反射地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经入睡。 一只手慢慢抚上我的脸,有些粗糙的触感让我心里某处动了动。 医生的手因为长年拿手术刀而长茧,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九十四、绑架 我不动声色继续装睡,内心里却在暗暗地期冀什么。 那只手停留在我脸上许久,最后离去,床也因为来人的离开突然变得冰凉。 我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叹口气,心里失望极了。 这个死木头,我人都躺在这,也睡得那么香,毫无抵抗力,他怎么就不上下其手几下呢?! 莫非我看起来没啥吸引力? 我睁开眼,想下床找面镜子检查一下自身原因。却不想在黑暗中,一双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睛正盯着我,我吓得啊了一声,忙又闭上眼睛。 苏墨风高高地站在床前,双手插在睡衣的衣袋里,笑看着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死命地眯眼,心里知道自己早被人识穿,窘迫得很,但在没想到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前都想继续装死下去。 “嗯,时间不早,早点休息吧,我也准备睡了。”苏墨风在黑暗中似是自言自语,但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话。 正当我犹豫是不是要回应时,旁边的位置突然被一股力量压上,重重沉了下去。 我内心错愕几秒,等感觉到被子里头突然一凉,才瞬间醒悟过来,再也顾不上什么丢脸,跳起来:“你,你怎么睡这里?” 苏墨风大手一捞,把我的脑袋按到他怀里,他的头埋进我的发间,轻轻吻了吻,“我好累。” 这种撒娇的语气直击我的软肋,我本来还觉得这样不太好,听到他的话,什么好不好都抛之脑后,手犹豫几下还是环到他腰间,安抚地拍了拍他,“那赶紧睡吧。” 我感到苏墨风的身体一僵,安静下来。估摸是已经入睡了,于是自己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也不知道苏墨风用了什么沐浴露,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特别诱人。 “余沉。”本来已经睡着的苏墨风突然开口道。 “嗯?”我在他怀里抬起头来。 “你的手能不能不要放在那里?” “为什么?” 苏墨风深吸口气,“如果你不想发生什么事的话。” 这话吓得我忙缩回手,脸上倏地红起来。 苏墨风轻轻笑出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睡吧。” 月亮高高悬挂在头上,银白穿过窗户洒在床上,清晰地见到躺在床上的两人正紧紧依偎在一起。似是月亮也害羞起来,马上躲进飞过来的云朵里,黑暗再次笼罩这浮躁的世界。 第二天上班,面对公司同事异样的眼光,我实在做不到视若无睹,只好假装淡定地把自己关在会议室,等到自己情绪平静点了才整装重新走出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苏琼月满是内容的脸。 “别问我,反正事实不是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那样。”我一句话堵住了她想要问出的问题。 满满好奇心没有被满足的苏琼月岂会善罢甘休,紧紧跟在我身后,“难道你真的是的前女友?怎么上次采访你们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你们如今还有联系吗,跟大明星相处的感觉会不会很不一样?的身高是不是真的?怎么我觉得好像没那么高?” 我站定,吁口气,转过身握住苏琼月的肩膀:“宝贝,其实呢——” 苏琼月屏住呼吸,生怕错过我说的每一个符号。 “其实这个人还不如方大哥好,别来问我了哈,要了解自己百度去。” 说完我疾步走进曹平平办公室。 曹平平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伏案批文件,听见开门声,眼皮也不抬一下,似乎早就知道是我。 “给我倒杯水。”他签完一份文件,放置旁边,又拿起另外一沓一页页地翻起来。 我诶了声,忙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时间过了五分钟,他并没有停下来招呼我的打算,我只好自己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到他对面,“曹编辑,我……” “你那堆破事儿解决了吗?”曹平平总算拿个正眼轻飘飘地瞟了我一眼。 “理论上是解决了。”但实际上呢,谁知道事情的背后是否还有暗涌。 曹平平没跟我纠结字面上的意思,淡淡地嗯了句。 “这几天你请假在家,公司的固话都快被人打爆了。总编每天都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开始了,我擦擦冷汗,低眉顺眼道:“是是是,我处理不当,给公司带来麻烦了。” “身为一个媒体人,新闻发生在自己身上居然不懂得利用。”曹平平鼻子发出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见我似乎憔悴了不少,语气不由缓了缓,“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小事有一点,大事就没有。”我按实情答道。 曹平平不再说话,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又安静下来。 “走的时候再给我倒杯水。” 我忙接过他的空水杯,满上一杯后就悄声掩门离开。 一关上门,心头一松,才感觉到腹中空空,看看钟表,已经是午饭时间,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我忙收拾一下桌面,跟着准备去楼下的快餐店解决午饭。 草草吃完午饭,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周围的人在议论我,我不敢抬头看,只能埋头一直吃,这顿午饭我吃得特别快,还消化不良,胃气顶着肚子非常难受。 平日里吃完饭我直接回办公室午睡,今天因为胃不舒服,就到附近的小公园散散步。 已是午休时间,公园里的人特别少。我一个人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心里也不知道想了啥,目前的生活对我来说总有一种虚幻的错觉。 高中时暗恋的人在多年之后变成了自己的男朋友,而舞台上的大明星居然是自己的好朋友。 生活永远比电视剧情精彩。 我边想边走过一堆灌木丛,丛里传来一声异响,我站住脚步,好奇地往里张望,见到有个人似乎摔倒在地,忙走过去想扶起那人。 还未靠近那个人,眼前突然一黑,一股蛮力将我迅速推搡到另外一个方向。 我心里大慌,这是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下一秒我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身体开始虚软无力,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九十五、杨葶羽的过去 黑暗中,一阵阴冷袭来,我禁不住打个冷战,跟着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摆放着一张简易的桌子和椅子,整个小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桌面上那盏发出微弱光芒的旧式台灯。 我想站起身,但腿上无力。 问题肯定出在那股奇怪的香味上,估摸属于一类。 我有些害怕地打量周围,马上发现一扇小门,忙扑上去敲打起来:“有人吗,有人在吗?快救命啊!绑架啊!” 五分钟后,门丝毫不动。 我一鼓作气,手成拳头状砰砰砰地用力砸在门上,“别躲在外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有本事你绑架我,有本事你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 随着我拳头的落下,门咔地发出破裂声,本来结实完好的门,自我拳头下裂出一道浅浅的缝隙。 呃,居然把门捶烂了…… 我忙收回手,门在此时终于应声而开,两个身材高壮的光头男子阴沉着脸走进来,进门就喝道:“瞎吵吵什么!” 其中一个长得比较矮的光头男瞥见门板的裂缝,扑哧一下笑出声,“哥,她居然把门砸了。” 被叫做哥的光头男扫一眼,冷厉的眼神再落在我身上,我一个哆嗦,忙解释道:“这个,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 光头弟哈一声,解开衣服的扣子,衣角一掀,露出没什么看头的肚子,“妹子,你是怎么跟杨对上的?” 杨? 我疑惑地看着光头弟,他扬了扬眉,未做解释。我心里闪过一个名字,杨葶羽!她不是在调查期么?怎么还出幺蛾子?! 而且怎么老是针对我? 所以对光头弟的问题,我很不客气地回道:“你不如问她,我还想知道。” 光头哥不悦地瞪光头弟一眼,“跟她说那么多干嘛?我们把人绑来,等着收钱就是!杨葶羽什么时候把钱划过来?妈的,老子从意大利千里迢迢被老大叫来就为了绑个弱鸡,她不给多点钱,老子不亏大了!” “哥,要不你打个电话问下杨?上次她在意大利诓骗我们抢劫,擦她娘的差点把我们搞进警察局,要不是老大那边有后台,现在肯定还蹲局子!” 光头哥估计也想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黑着脸扫视过来,我按下心中的讶异,低下头做出一副被俘虏的无助模样。 原来他们也参与了何家岩那次被打事件! 我迅速地打量他们几眼,为何家岩捏把汗,那个傻子当初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跟几个这么壮实的汉子正面对峙。 光头哥拿着手机就走出门,留下光头弟跟我两人独处一室。面对笑得一脸诡异的光头弟,我心里非常不舒服,尽管他看起来比光头哥和蔼多了。 始终都是个绑架犯。 “杨葶羽她为何要绑架我?”我也没指望光头弟会告诉我,只是不想两人在一片沉默中待着,这样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光头弟翘起二郎腿,“谁晓得,听说是因为男人。” 光头弟说完就看我一眼,端详清楚后大笑道:“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疑心病,先不说杨的人品,模样倒是不错,妹子,不错嘛,敢跟杨抢男人,单是看你这外表,哥就必须给你一个赞,有骨气有勇气。” 我嘴角一抽,这是在夸我吧?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她不是你们老大的吗?”我见光头弟人还挺八卦的,说不定还能透露出点什么来。 光头弟斜睨我一眼,“妹子,我劝你别动小心思,哥看你是个小姑娘份上,而且杨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所以才跟你说这么多。你要是敢动哥的心眼——”说着就掏出一把刀,贴到我脸上,刀锋的冰凉锐利刺激得我全身一抖,挤出个笑,“我怎么敢动您的心眼,您威武雄壮,机智过人。” 光头弟闷哼一声,收回刀子。 他确实也无聊了,又或者那些八卦憋在心里头闷得慌,一直想找个人互相讨论一下,奈何光头哥最讨厌男人跟个长舌妇一样,光头弟发泄无门,这么刚好发现我就是个开门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杨以前是老大的啦,她当年只是个歌女,懂什么是歌女不?在夜总会卖艺的歌女,偶尔跳跳钢管舞,跟男人讨点小钱那种。后来遇上了老大,老大人好,见杨一心想闯娱乐圈,就出大钱托人给她在几部大戏里当了几回配角,杨吃了甜头,上瘾了,总是缠着老大帮她找角色,后来老大也有些烦了,但不得不说杨还是有那么一点手段的人,愣是让老大乖乖地给她找资源,把她一点一点捧红起来。” “为什么你要叫她?”嘴问道。 光头弟投来一个“等我说完再插嘴好吗”的眼神,责怪我没有一点八卦精神,幸好他的兴致并没有减少,继续说道:“这人嘛,都那样,有点地位就飘飘然,杨凭借老大的人脉挤入娱乐圈一线后,人就有些飘了,她害怕被人发现她和老大的关系,影响到她的地位,他娘的跟老大闹分手!老大差点找人把她砍了,她后来又跑到老大面前哭可怜,老大心一软,就原谅她。唉,老大这人啊,平日英明神武,偏偏在女人这件事上犯浑,我看老大迟早会栽在女人手上!这不?杨又犯贱了,先是说有人欺负她,要老大替她做主,陪她演一场戏给媒体看,如今——”说完,光头弟瞅我一眼,“你也是不好彩,得罪了杨。为什么叫她?戏子无情无义,我们哥俩被杨不知坑了多少回!要不是看在老大面上,我早就撕了她!” 光头弟露出一副苦仇大恨的模样,虽然他这么说,但依然看在钱的份上,给杨葶羽办事。 看来也不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我心念急转,露出个笑容:“既然这样,你们怎么还听她的话来绑架我?是不是为了钱?要为了钱,我这边可以给你更多的钱,不如你把我放了,我一出去马上给你转账。” 九十六、斗智 光头弟嘿嘿冷笑,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你是当我傻子吗?不过给你个机会,让你亲人汇钱过来,哥会根据心情轻饶你。但放了你,就别想了。” 我暗自欣喜,赶紧点头。 光头弟掏出个手机,想了想,又谨慎地把网络关掉,只剩下运营商信号给我拨打电话。 “老实点,要是出什么幺蛾子,别怪刀不长眼。”说着光头弟掏出刀重重放在面前,警示地看着我。 “怎么敢。”我露出个自认为相当老实的笑容。 接过手机马上拨通苏墨风的电话,光头弟突然抢过我手机,按了免提。 “喂,是我,余沉。” “你现在在哪里?”苏墨风察觉我语气的不对劲,声音一下沉下来。“有人已经调出视频,看到你上了一辆无牌面包车,我已经报了警。” “嗯。” 光头弟听到苏墨风报了警,并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反而冲我扬眉,让我快快说出汇钱的事。 我心里很着急,想告诉苏墨风现在的地址,刚光头哥打电话给杨葶羽时,我耳尖听到医科大学的仓库,虽然不确定是否指绑架地点就是在仓库,但也只能赌一把。 如今我必须告诉苏墨风,但要怎么隐晦地说出来,我还没想好,如今我只好选择拖延时间。 “我如今没什么大事,还挺好的。”我一边跟苏墨风闲聊,脑子里飞速运转,到底要怎样才能告诉苏墨风我的地址。 “你吃饭了没?”苏墨风怎么会没察觉到我的意图,他也跟着找话题聊起来。 “吃了,吃得很饱,在公园附近兜了一圈。”兜了一圈……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急急道,“我兜圈的时候想到上次和蒋雯雯去听你的课,你还被学生围成一圈,那里的建筑蒋雯雯嫌弃说太死板,你还记得不?” 苏墨风沉默许久,我们同时想到了在医科大学湖畔边,两人因误会而吵架,因吵架而坦白。 光头弟在旁早已不耐烦我和苏墨风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用刀柄捅了捅我的手臂,威胁我快说正事。 该传达的我已传达出去,如今就看苏墨风能否领悟得到。 但我有百分百的信心,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随后我把光头弟的意图说出来,苏墨风听了有些为难道:“一时半会要准备这么多钱,我得跟家人说一下,等我一会可以吗?” 我望向光头弟,光头弟还能说什么,他瞪我,我道:“那我等你消息。”随后就挂了电话。 光头弟有些失望,我安慰他道:“我男朋友家很有钱,我估计他就跟家人说一声而已,会成功的。” 光头弟恶狠狠地看向我,“死女人,老子不用你安慰!要不是大哥欠了太多高利贷,我也不用这个法子替他还钱!” 这个时候光头哥已经回到小屋子里,光头弟忙问杨葶羽那边答复如何,光头哥脸色不虞道:“还没办法完全落实,她只答应先给一半的钱,说剩下那一半得看到人再说。” “看到人?”光头弟头脑有些转不过来。这人不是已经绑过来了吗? “她说这女的不过是个诱饵,真正想绑的另有其人。那女人演太多戏,说起话来神神叨叨的,听不懂。”光头哥有些郁闷道。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光头弟有些不祥的感觉,这感觉跟以前他们两兄弟被杨葶羽坑时一模一样,“哥,我心有些慌,要不我们先撤吧?” 光头哥瞪他:“放屁!事都做了一半你还想撤?除非把这女的撕了!” 说着两人齐齐看向我,眼神里属于杀手的冷血顿现无疑,我鸡皮疙瘩一下竖起来,忙嚷道:“别撕别撕,我还有价值!” 说着我就看向光头弟,我的男朋友还没答复过来。 光头弟也有些不舍得那笔钱,就转过身跟光头哥小声嘀咕一阵,光头哥听完,手一扬,给光头弟的脑袋一个爆栗,“你居然私底下做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了行踪怎么办?!” 光头弟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于是委屈道:“我都盯着她讲电话,绝没有泄露半句,我敢保证。” “没错没错,我支持他!”我在旁帮腔。 “你闭嘴!”光头哥冲我吼道。 我们正对峙着,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马上绷紧精神:来了! 门轰地被人踢开,我喜出望外地站起身,却首先看到杨葶羽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一绺卷发零散地垂落,使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你怎么来了?”光头兄弟显然也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愕然地面面相觑。 我心里却是无比的绝望,这下完了,杨葶羽出现在这里,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也许等苏墨风找来警察,我早已经小命呜呼。 杨葶羽美艳的眼底里闪过一丝狠厉,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她整个人往前扑来,踉跄几步,最终跌倒在地。 我们三人同一时间呆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人就在这里?”何家岩冷冷的声音响起,随后露出脸来,他平日里看起来特别不羁的脸此时显得格外冷峻。 跟在何家岩身后的大概有五六名男子,何家岩见到我被光头兄弟挟制在房间里,眸光一沉,手捞起杨葶羽的胳膊,又好似碰了一个脏物一般,面露嫌弃地丢给后面几个男子,“押着她,别让她跑了。” 杨葶羽挣扎几下没成功,狠狠地嚷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这三个字似乎挑到何家岩的神经,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却径直朝我走来,光头兄弟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强大气势,不由吞了口口水,脚步跟着后退几步。 “就凭你敢绑她。”何家岩直直看向我,眼神里顿时褪去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怒意。 “她有什么是我比不上的?”杨葶羽怒吼起来,因为愤怒而破音地叫起来,“我可以让你变成超级巨星,我可以给你无穷无尽的财富和地位,让你受到众人追捧,你为什么就不答应跟我在一起?” 这些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我本想趁乱偷溜出去,才没跑两步就被警觉的光头哥察觉到,他箭步上前拽住我的手臂,我被用力往后扯,随后即被光头哥的粗胳膊勒住脖子,突然而来的禁锢感让我不由得咳嗽几声。 九十七、被救 “草!给我放开!”何家岩见状,大怒道。 光头哥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开我,反而挟持着我往后退几步。 何家岩又紧张又愤怒,他转身对后面的人示意,指着杨葶羽,后面两个男人马上了然,将杨葶羽推上前来,何家岩拽过杨葶羽的手,对光头哥冷冷道:“你再乱来,信不信我把这女的废了?” 光头弟早已掏出匕首,挡在前面,闻言不怒反笑:“废了更好,我老早就看杨不顺眼,最好慢慢废,让她痛苦久一些,哈哈哈!只是可惜了那笔钱,啧。” 何家岩眉头一皱,“你们就为了钱?要多少,我给你。”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如今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光头哥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慢慢地靠近我的脸,冰冷的刀刃贴到我脸上,我忍不住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失声叫出来。 何家岩听到我的叫声,身形一抖,语气有些紧张道:“我们好好谈谈,你先别动她。要不,我跟她对换,我比她值钱。” “你当我们是傻子啊?你是比她值钱,但你也比她难对付。”光头弟在旁怪笑道。 “不用跟他多说,我们行踪已经被泄露,只怕这里不安全,赶紧走。”光头哥马上做个决定,锢着我往门外走,光头弟跟在旁边,手里持刀,护着他哥。 本来何家岩等人堵在门口,但因为我在光头哥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让出一条路给光头哥。 我心里此时愈发绝望,我刚才好不容易把这个地方的定位透露给苏墨风,这下可好,居然转移阵地。 何家岩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用力一扯杨葶羽的头发,杨葶羽吃痛地呼叫起来,何家岩面无表情,“你既然能使唤他们绑架,必定也能让他们放人。” 杨葶羽一愣,仰头大笑几声,已经花掉的妆容糊了她一脸,往日的光鲜不再。 “怎么,这个时候才想到我?” “废话少说!”何家岩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卡住她的脖子,手慢慢收紧,杨葶羽惊一跳,捕捉到何家岩眼底闪过的杀气,骇然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如果她出事,就算是毁了的名声,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何家岩淡淡道。 就在此时,屋子外面一阵杂乱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来人不少,很快,屋子就被围起来。光头弟打开外面的铁门,探出头去,马上又缩回来,表情惊悚,手微微发抖,“哥……哥,外面都是警察。”那声音,居然也抖起来。 光头哥眼睛一瞪,厉色瞪向何家岩,何家岩不动声色,“外面都是警察,你们也逃不出去,不如把她放了,我们再好好谈一下。我知道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门,只要出去后不再让我碰见你们,我保管不告诉警察。” 何家岩的话动摇了光头弟,他瞅了瞅他哥哥,又瞅了瞅我,心里比较一番,也知道杀我不杀我对他们都没什么价值,既然这样,还不如利用一下我。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低声告诉光头哥,光头哥思索几秒,拿眼望向外面的警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闯出去,留在这里也只是等死,不如冒个险。 “行,听你的,但我必须带着这个女的一起走,出去后再放!”光头哥很狡猾,跟何家岩谈起条件。 何家岩见光头哥已经松口,忙点头,立马领着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我本来以为何家岩只是信口胡说,用来忽悠他们两个,没想到还真有那么一个门。 光头弟看到那个暗门,心头一喜,急急奔过去打开门,光头哥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心里顿觉不妙,忙出声想唤住他,却迟了一步,外面早已候着一排特警,在光头弟打开门的瞬间,将光头弟制住的同时鱼贯而入数人,枪口统统对准光头哥。 大势已去,光头哥嘲讽地笑一声,将匕首丢到地上,举起双手投降。 “余沉。” 我循声望去,一道此刻看来再有安全感不过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外面的光线围在他身上,仿佛发出无数光芒。 苏墨风急急走进门,朝我快步走来,伸出手狠狠地抱住我,下巴摩挲我的头发,嘴里喃喃道:“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我贪恋此刻的温暖,回抱着他一会,突然想到何家岩还在现场,忙松开苏墨风的腰,满脸通红地离开他的怀抱。 何家岩站在我们不远处,眼里晦暗不明地看着我们,脸色微沉。 我想到自己跟苏墨风在一起这件事并未告诉他,心里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躲避他的眼神。 苏墨风却紧紧攥住我的手不松开,何家岩扫视一眼他的手,突然扬起调侃的笑来:“幸亏你想到这个方法,果然跟聪明人商量事情轻松很多。” “也幸亏你是个演员,没让人看出破绽。”苏墨风马上摆出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在何家岩耳中听来怎么都觉得别扭得很。 何家岩嘴角抽抽,撇过头去,“少来讽刺人。” 苏墨风语气微微一沉,直视他,“我说过,既然你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就不要陷她于危险之中。今天的事,你脱不了干系。” 何家岩被苏墨风的这番话噎得没话说,只好沉默过后自嘲地耸耸肩,歉意地看向我,“对不起,确实是我没处理好。” 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谁能猜到她会歹毒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也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这已经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今晚媒体又得熬夜写报道了,悲哀。”何家岩见事情都解决完毕,现场的警察正忙着采集证据,杨葶羽早已被捕,而他那帮小伙伴也悄然散去,剩下他——似乎有些多余,于是聊了几句后,他冲我们扬扬手,“走了,晚点还要去警察局录口供,到时候见。” 我看着何家岩的背影,不知为何,似乎看到一抹寂凉。 九十八、苏家宴会 考虑到控制事情的影响范围,我被绑架的事藏得很隐蔽,连蒋雯雯都不知道,只是媒体界却是炸开了,当天晚上,铺天盖地的报道都只有一个主题,当红女明星杨葶羽被警察连夜逮捕,被爆参与多起违法案件。而上次何家岩受伤之事也被挖出来,发现正是杨葶羽一手策划的好戏。引起这一连串轰动新闻背后的始作俑者何家岩却为了躲避风波,飞到了美国,干脆来一个不闻不见,耳根清净。 也不知道唐雨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不知道我被绑的事,却查出爆料人是何家岩,联想到他上次被人打成重伤,马上知道是杨葶羽导的一场好戏。担心他会出事,当下也订了美国的飞机,跟在何家岩的屁股后面。 绯闻风波已过,我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苏墨风家里,加上苏墨风的家离杂志社远了些,每天上下班不方便,我就以这个为借口搬离他家。 我拉着行李刚踏入家门,早已搬回家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看电视的蒋雯雯一愣一愣,转头问我:“跟那杨葶羽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跟他们演的戏一样,相爱相杀几轮回?” “估计是前世的情人,今世的冤家。”我煞有介事道。 “你没事吧?前几天你有些怪怪的,那杨葶羽背后有黑势力,会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 敏锐聪明的蒋雯雯马上联想到我身上,我心一跳,佯装自然道:“我又没跟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她怎么会想到我这里来。” 而事实却是,那多心眼的女人还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串新闻了。 蒋雯雯点点头,“你要小心点。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一个杨葶羽倒下去,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杨葶羽站起来。”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渗人…… 现代杂志社。 苏琼月将报纸拍得刷刷响,感慨万分:“这娱乐圈最近都快变成原子弹了,这接二连三的大新闻,还让不让媒体人休息啊。” “幸好我们不是负责娱乐版块。” “真没想到杨葶羽一副纯情玉女的模样,背地里居然做出这些缺德事。” “如果要挖,估计每个明星都有新闻可以挖。”娱乐圈里充满了牛鬼蛇神,也难为何家岩在那圈子待了,不过何家岩这种人精也适合在圈子里待,不然人家怎么混到如今这个地位? “我就是奇怪,怎么这杨葶羽会突然被人爆出来?都隐藏了那么多年,她平日为人也可以,怎么会突然被捅出来呢?” 我眼皮一抖,呵呵笑道:“反正这些都跟我们无关,还是赶紧干活吧。” “你确定要邀请我去?”我不可置信地问苏墨风。 他笑着颔首,手放在我肩上,“爷爷的生日宴怎么能少了你。” 我不由紧张起来,传言中,苏墨风的爷爷并不是个善良的人。“我应该送什么礼物过去?他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苏墨风沉默片刻,道:“余沉,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我爷爷人比较固执,可能相处起来会有些让人不愉快,但他人是好的。” 我嗯了声。 “这次我本来没打算叫上你,因为我怕你还没做好准备去认识我家里人,但爷爷提出想见你一面,我找不到理由拒绝,正好我也想把你介绍给家人,就是不知你这边意向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把你培育成这么优秀的家庭,肯定有两把刷子。” 苏墨风微微笑起来,但眼底里依然有些担忧,“如果你在过程中要是觉得不舒服或者想离开,跟我说一声,我们直接离席就是。” “嗨,多大点事,没事儿。”我拍着胸脯道。 苏墨风往下看去,“唔,再锤多几下就凹下去了。” “……” 到了约定之日,我来到苏墨风微信里说的酒店楼下,心里到底是紧张的,在楼下转悠几圈,始终不太敢继续往前走,直到距离开场时间只剩下十分钟时,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大宴会厅走去。 苏墨风说往年爷爷的生日宴都搞得比较隆重,会宴请商界各大知名人士参加,但这次估计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喜高调,只是小范围请了一些亲戚朋友过来。 我也不知道他爷爷是哪根筋搭错线,怎么会突然想见我,但人家已经主动提出来,我作为晚辈,怎么也得给这个面子。所以今晚我特地打扮一番。 快到宴会厅门口时,我掏出手机拨打苏墨风的电话,那边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奇怪了,莫非一直在忙? 我没多想,将手机放回包里,犹豫一阵,还是踏出脚步,鼓起勇气独自走进去。跟接待的小姐报了身份,那位小姐了然一笑,让我跟着她走,还未走到宴会厅,我听到齐妮的声音自麦克风传来:“恭贺苏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而后响起一阵掌声。 我脚步一滞,有那么一秒非常想转身离去。但人已经来到这里,而且我只能躲一时,不可能躲一世,只要跟苏墨风在一起多一天,就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 如此一想,我整了整心情,忙追上几步,怕跟不上礼仪小姐。 “余小姐来了。”礼仪小姐打开房门,对里头的人清声道。顿时,里头的声音就像消失了一般,死寂得别说一根针,就是一根羽毛落下去,也能听到那几根毛碰撞的声音。 我有些不自在地扫视那群人一眼,从他们的打扮和首饰,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我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好歹也是商业杂志出身的,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权贵没见过,如果这种排场就想吓跑我,还太嫩了些。 我摆出个自以为非常完美的矜持的笑,对他们点点头。而后用目光寻找苏墨风,我的座位应该就是在他旁边吧? 但我却没看到他。 而且我的座位是安排在齐妮旁边。 齐妮见我走过去,坐在座位上扬起个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没放在心上,径直坐下。 我想找个人问苏墨风的下落,但这张桌上除了齐妮,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又不想问齐妮,就抿着嘴没说话,心里头有些不快,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我此时才觉得整件事情透露出一丝怪异,苏墨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玩失踪,他的电话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一股不安凭空而生。 但我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九十九、难堪 我们这桌是主台,上位坐着一个面容刻板的老年人,想必是苏墨风的爷爷苏尚文,因为长年板着脸,嘴角的线条显得深刻而僵硬,他冷锐的眼光虽然因年迈而显得浑浊,却丝毫不失锋芒,此刻快速地刺了我一眼,又很快收回去。 “这位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笑容可掬,见我在看他,对我点点头,低声问苏尚文。 苏尚文瞅一眼齐妮,齐妮嘴角一扬,对着话筒清声亮彻地对全场人介绍我:“这位是墨风的女朋友,余沉小姐。” 全场人的目光登时变得很不一样,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视线好似一个个陨石,砸到我身上来。 我扬起微笑,站起身对大家点头。 这本应该是苏墨风来介绍我的,却变成是齐妮介绍,而此时苏墨风应该站在我身边的,但他却不在。 大家都觉得有些异样。 “墨风他有些事,晚点再过来。余小姐不用紧张,我们又不是吃人老虎。”苏尚文缓缓开口,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只能笑着点头:“没事没事。” “你是墨风的女朋友?”坐在苏尚文另外一边的中年男子一直盯着我,长相有五六分苏墨风的影子。 苏尚文突然别有意味道,“小震,好好看看你的未来儿媳妇。多了解了解。” 我脸一红,没留意到苏尚文话里的意思。 “余小姐跟墨风同年吧,家中二老也在这边吗?”苏震问道。 我心一抖,沉默许久才答道:“我是墨风的高中同学,我爸爸去世了。” 苏震听到高中同学四个字,眼底划过一丝恍然,待听到我后面的话,忙歉意道:“不好意思。” “没事。”我在内心深深吸口气,这不迟早会面对这些问题么?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齐妮接着苏震的话,好奇地看向:“余沉,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呀?也跟墨风一样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吗?” 我莫名地看向齐妮,她正睁着明媚的眼眸笑看着我,眼底里的讽刺表露无遗。 隐隐的不祥再次袭来。像齐妮这种人,她不可能会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但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没从理工毕业的事情,除非她私底下找人调查。这个猜测飞快地闪过我脑海,有一种被人侵犯隐私的感觉实在不好,于是我的语气冷了几份,“我在理工念过两年书。” “念过两年书?那是什么意思?”苏震有些愕然。 其他人也跟着望过来。 “后来我休学了。” 语落,我喉咙感到干涸,拿起水杯喝两口水,冰凉的液体慢慢滑入体内,却怎么也比不上我渐渐冰凉的心。 在旁一直没说话的苏雷察觉到此时气氛变得尴尬,忙拿起酒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说那么多做什么,来来来,喝一杯,庆祝风儿终于脱单,哈哈!” “墨风呢?”苏震察觉到不正常,举着酒杯问道。 苏尚文不满地斜睨他一眼,闷声道:“风儿有点事,咱们吃饭先。” “哎呀,余沉,你的手腕怎么了?”齐妮突然惊叫道,拉起我的袖子,我来不及遮挡,长年穿着长袖上衣的我,此时上半段手臂裸地露在外面,手腕处横七竖八的伤痕在日光下触目惊心。 众人面上神色各异,无不惊讶、错愕、恐惧、鄙视、看戏……这些神情,让我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跟妈妈回到她娘家那边的时候,在邻居们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那是什么?”苏震震惊地看着我。 我惊慌失措过后,慢慢恢复冷静,扫视在场的众人一眼,“没什么,旧伤。” “余沉。”齐妮呵呵一笑,突然开口道:“墨风的条件你心里一清二楚,他有多优秀你肯定也明白,不然你也不会上赶着惦记他惦记了这么久,想不到啊余沉,当年你居然发生过那些事,难怪中间几年都没了你的消息。害死自己的爸爸?自杀?休学?哎呀,墨风那么信任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这些事?” 我低着眼,却没错过周围人的反应,他们随着齐妮的话倒吸好几口气,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愈发复杂。 苏震一时没法接受齐妮的话,“这,这……” 苏雷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挽回此时僵得快要崩掉的局面,只好暗叹口气。 时间,如果时间能停止,我多么希望立马逃开这里!我的心越跳越快,血压腾腾上涨,脸涨得愈发通红,手脚也跟着抖索起来。 “墨风,墨风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齐妮眼一飘,笑道:“呵呵,那也得看墨风愿不愿意见你。” 我却听不进她说的话,嘴里来来回回只问道:“墨风呢?他不会抛下我的,我要去找他!让他出来见我!” 我尖叫起来,无法遏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我心里知道我确确实实搞砸这次见面,我失态了,但是内心蔓延到全身的痛楚却撕裂我的神经和理智。 “胡闹!”苏尚文砰地一掌砸在桌子上,茶杯震落到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你以为你是谁,想见风儿就能见?本来以为你是风儿选的人,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就算家境贫困,就算单亲家庭,只要人好性格好,也未尝不可接受。没想到你不但害死自己亲生爸爸,还有自杀倾向。我们风儿这么优秀的人,要哪种女子不行,偏偏摊上你这种,你今天想割自己的腕,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伤到风儿?如果你是为了钱,我可以开一张支票给你,你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是为了风儿,劝你,你不适合风儿,我们家族也不认可你,你还是早点歇了那心。” 苏震皱起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还有什么误会?要不是小妮跟余小姐同学一场,意外得知余小姐的一些事,说不定这些事余小姐永远都不会跟风儿说。”苏尚文怒道,瞪向苏震:“你身为风儿的父亲,就应该多多劝导他,真心为他的未来着想,而不是在这里和稀泥。他选的妻子也是你的儿媳妇,这些事本来就应该你来主导,而不应该让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在这里震场。” 苏震被苏尚文说得脸色又青又红,末了垂下头慢慢坐回座位。 苏尚文这时看向一直低着头默不吭声的我,“行了,余小姐,今天你就……” 门突然砰一声被踹开,伴随一个老者叱骂声:“兔崽子,哪有人用脚开门,你的手呢?!” 众人被声音吸引了去,门口站着一个庞眉鹤发,看起来年愈的老人和一个目光冷峻的男子。 “余沉在哪?” 一百、复发 何家岩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视一眼室内,看到坐在齐妮旁边的我,眼睛一眯,大步走来一手握住我的手。我这才缓缓抬起头,没有焦点的双眼看着他,他脸上满是心痛,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苏老头。”这个称呼让苏尚文一愣,随即气得眼睛瞪圆,还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他。 “你们来做什么?”苏尚文面色不善问道。 “接人呗。”何家岩举起我的手,冲苏尚文轻佻地扬眉。 苏尚文狠厉的眼光来回打量我和何家岩,哼笑道:“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女孩,居然背着风儿跟其他男子来往,也不懂她有什么狐媚妖术,幸好今儿发现得早,真应该让风儿亲眼来看看!” 何家岩听了脸色马上沉下来,“人家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来参加你们的鸿门宴,你们呢就把人家当做平日被你们欺压惯的人一样一番,苏老头,我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缺德事,不怕折寿吗?你们凭什么就给她贴标签,凭你们财大气粗仗势欺人?凭你们一大家子欺负一个弱女子?哈哈哈,我总算是见识到苏家的作风,真是够令人恶心!” “你,你,你!”何家岩句句狠毒,气得苏尚文起伏不定,差点就剩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齐妮见状,忙冲到苏尚文面前帮他顺气,边顺气边对何家岩喝道:“何家岩,这件事跟你无关,你瞎搅和什么!” “嘁,我本来不想跟女人计较这种鸡毛小事,但实在看不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的,齐妮,你追苏墨风追那么多年累不累啊,你得不到还不让别人得到,你是不是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相思多年心理出毛病了吧。”何家岩将我紧紧护在身后,替我挡住那一切刀枪弹雨。 齐妮闻言脸色刷白,只恨不得能撕烂何家岩那张嘴。 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笑着看戏的老人突然大笑三声,打破眼下紧张到只需要擦根火柴就能爆炸的气氛,“我说苏老哥,你都已经大寿了,怎么越活越过去。” 苏尚文闷哼一声,看都不看那老人一眼:“何贤,你来做什么,我又没邀请你。” 何贤却径自搬来一张椅子,“麻烦麻烦让个位。”说着就让苏尚文旁边的苏震往边上挪挪,硬是要挤到苏尚文身边坐下。 在场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这两老人是有过什么恩怨,也摸不透那老人是什么身份,只觉得眼前的情况急转直下。 “你啊,就是心胸狭隘,这样子怎么长寿呢?”何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苏尚文的杯子倒上一杯,“以前的恩恩怨怨早就过去了,我都不计较那些事,你看你这样子,摆明就是耿耿于怀。” “你带着宝贝儿子来我生日宴捣乱,还说你不计较?” “嗨,那都不是那些小孩之间的事嘛,你要不借着自己的生日宴搞这鸿门宴,我需要被那兔崽子拉来当挡箭牌吗?啊?还有你,好好地享晚年不行吗?总插手孩子辈的事,越搞越糊涂哟!” “这是我们的家事,外人不需要多插手。”苏尚文很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何家岩拍了拍自己爸爸的肩膀,“老爹,这里交给你了。” “兔崽子,你要哪里?” “你管得着吗?”何家岩挑眉勾笑,扬了扬紧握着我的手,“各位,就不打扰大家吃饭了,这个女的我要了,以后要是被我发现谁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 我怔怔地被何家岩拉出门外,他把我带到车前,拉开车门,见我呆呆的,手一推,将我挤入车中,而后吩咐马叔开车。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嘴唇一张一合。 “你在说什么?” 他眉头一皱,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我惶恐地抓住他的手,几欲发疯地叫道:“你没有说话,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为何我听不到你说话?” 何家岩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对马叔不知说了什么,马叔车头一转,猛踩油门。 何家岩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箍住我的手,担心我伤害到自己。我的头被他按在胸口处,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一层又一层包裹住我,他似乎在呢喃细语,也许是在安慰我,也许是在安慰他自己的话。 我听着他快速又激烈的心跳声,渐渐的,渐渐的失去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何家岩和医生正在讨论事情,察觉到我醒来忙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轻柔地笑了。 他肯定在嘲笑我战斗力太弱了,被那苏家老大爷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 他说过,我不适合跟苏墨风在一起,因为苏墨风背后的家族不是我惹得起的。他告诫过我的,我却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结果那火太太失心疯,我最终还是被灼伤了。 我感到有些累,张了张嘴,他忙递来一杯水,我顿觉这个场景挺有意思,怎么有一种失孤老人被照顾的感觉? 我端着水杯,过了许久抬脸问他:“苏墨风呢?” 他眼皮微敛,拿起放在旁边小桌的纸和笔,写道:“找不到人。” 真是奇了怪了,我心里头有些担忧,脸上将情绪流露出来。 何家岩明显露出愠色,一坐到我床边,打开手机给我看新闻:《商业巨贾苏家和齐家联姻,俊男美女场面不输娱乐圈》。 他在纸上继续写道:你昏迷了两天,都是我鞍前马后地照顾你,而你心心念念的苏墨风却在跟别人订婚,余沉,别再想着他了好么? 我静静地看着何家岩,看入他眼里,分明感受到他眷眷的情意,那是一份我还不起的情意。 如果是他就好了,我该多省事。我在心里嘲讽一笑。 闭上眼睛,缓缓缩子,对他道:“我困了,想睡睡。” 何家岩知道我又想躲避,但无从劝说,只好帮我掖掖被角。 我躲在被子里,却依然能感受到他那落在我身上灼灼燃烧的视线。 如果是梦,我多么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一百零一、一年 一年后。 市某县城。 “余沉,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快了,等着吧啊。” “你每回都说等,我都等了快一年了。” 我无奈地笑了:“这边事情比较多,实在身不由己。” “我看是你自己不想回来吧,我跟张景坤的婚礼你也不来参加!” 听到电话那头的蒋雯雯有些气恼地又扯到她和张景坤的婚宴,我无奈笑了,看来她是真的在意我的缺席,但那时候正好这边发生了地震,我确实是走不开,只好在电话里跟她再三保证,早日回去,回去后必请吃大餐,顺便在这边帮她求个生子符,她才作罢。 挂了电话后,我怔忪半晌,嘴角划过一抹浅笑,回头朝着霞光的方向走去,在霞光映衬下,这座宁静的小山村显得格外温馨安谧,袅袅的炊烟缓缓飘起,融汇在一片蓝天红云中,消失于无影无踪。 来到这里已经快大半年,依旧会为眼前的风景窒息,我深深吸口山里清新的空气,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小沉,还不回家吃饭?” 我回过头,展现个灿烂的笑靥,应了声:“妈,都说不用跑到这里来了,那么远,打个电话多方便的事儿。” 老妈啐我一口:“打了,都不知道打了几个,你一直在通话中。” “哎,今天是比较忙。”我这才看到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看到其中一个名字,我愣了几秒后啪嗒一下关了屏幕。 “老孙问我们今年过年要不要回市,你看……”老妈小心翼翼道,偷偷观察我的脸色。 一阵山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将衣袖拉长盖住手腕,“妈,这里的冬天好像特别冷。” 老妈见我避开话题,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下一秒笑道:“这里偏北,当然冷了。而且如今也快过年,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明天穿多点再过来。” 我嗯了一声,远远看到孙建波的车停在破旧简陋的媒体办公楼面前,好奇地问道:“怎么孙伯伯也来了?” “他说今天有朋友过来,想带我们也去认识一下。”我的围巾松了,老妈伸手整理几下,“老孙难得邀请我们见他的朋友,想必是比较重要的朋友,要不我们就去见见?” “好。”老妈为了照顾我,从娘家又搬到市,这一年里她已经为我付出了足够多,我迁就她一下又有何难? 我坐在孙建波的车上,打趣他们两人:“孙伯伯,你什么时候娶了我妈啊?不然她每天都在我耳边唠叨来唠叨去,肯定是因为太寂寞了。” 老妈一掌拍过来:“死丫头,嫌你妈烦啊,这么着急把你妈卖出去。” 孙建波透过后视镜深深看着老妈,“你妈是无价之宝,我可买不起。” 老妈老脸一红,横孙建波一眼:“孩子还在呢!” 我假装肉麻地摩擦几下皮肤:“哎哟,你们能否尊重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存在?” “小沉啊,实不相瞒,今日去见的那位朋友,他的儿子条件挺不错,平日里没听他少吹牛逼,我也挺好奇他儿子是否真的如他说的那般优秀,所以这次也把他儿子叫上,你不介意吧?” 我一怔,看了一眼老妈,老妈不敢直视我,撇开脸去,我叹口气:“哎,原来是当娘的着急把女儿卖出去,真是恶人先告状呐。” 老妈听出我并没有生气,心一松,露出笑来:“我还不是不想被人嘲笑说我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 “谁?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说我?快告诉我,那个人有没有儿子,我马上去勾搭他,成为他的儿媳!” 又是一掌拍来,老妈瞪我,“看你这德性,一点都没淑女样,难怪都要岁了也没人要。待会见了那人可要矜持点,知道没?” “遵命!” 孙建波带我们来到酒店包间门口,还未敲门,包间里头传来一声大吼:“你这个不肖子,哪有人像你这么跟老爸说话的?” 孙建波露出尴尬之色,解释道:“老何四五十岁才得了这个小儿子,当掌上明珠一样疼,难免养得骄纵些。” 我心里异样的感觉袭来,刚才那声音怎么听起来甚是耳熟? 未等我疑惑完,孙建波已推开门,老妈跟在他身后,我跟在老妈身后,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看到对方的人。待我看清对方的脸时,时间仿佛停滞了般,何家岩穿了一身严肃正式的西装,平日总是随意散落的头发此时被整整齐齐梳到脑后,露出饱满的天庭。 他微眯那双让粉丝尖叫不已的桃花眼,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阿姨好,余沉,好久不见。” 老妈看着何家岩的脸,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拼命回忆,终于,“你,你不就是余沉当年生病时经常来看望她的男同学?” “阿姨记忆力真好,阿姨看起来跟当年一模一样,时间对您也太宽容了。”何家岩不动声色地直拍马屁。 老妈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到一起,“这孩子,跟当年一样幽默风趣,总是能逗我家余沉笑。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孙建波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认识?” 除了孙建波,其余四人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我道:“岂止是认识。” 孙建波这下怎么还会不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当下就瞪何贤:“待会跟你算账!” 何贤耸耸肩,无奈道:“不关我事,都是那不孝子的主意。” 孙建波自然不好找何家岩晦气,依然对何贤没好气道:“敢情整件事你没参与?我不信!” 何家岩出声道:“请孙伯伯原谅,实在是不得已才出了这招,不然怕某人事先得知的话就不肯来了。”说完他把目光投向我身上。 既然何家岩这么说,孙建波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加上老妈已经摆明对何家岩很满意的态度,孙建波也就摆手表示不再介意,何贤在旁大笑几声,“来来来,大家这么有缘,先喝一杯,其他事等会再聊。” 我端起酒杯,何家岩突然手伸过来,抢走我的杯子,把杯里的酒倒到他杯里,“你不能喝酒,让我来吧。” 老妈早就在旁观察许久,此时乐得笑出花来,“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我忍不住翻白眼,瞥向何家岩,这货究竟玩哪出? 他冲我扬扬眉,突然站起身道:“我跟余沉想单独聊点事,剩下的场就交给你们几个旧友叙旧了哈。” 说完就拉起我的手走出门去,也不顾何贤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 而老妈,几乎就是一副热烈欢迎掳走我女儿的架势。 一百零二、一眼万年 跟着何家岩来到酒楼面前的河边,河堤的宽道上华灯初上,不少行人慢悠悠地闲情漫步在河边。 何家岩双手撑在栏杆上,他转过头,笑看着我,夜风掠过他的黑发,凌乱了他的笑颜,一年没见,温暖依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问道。 何家岩并未回答我,眼前河面宽阔,风在呼啸,波浪层层涟漪,延绵不绝。 “余沉,这次是我先找到你,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我了?”何家岩展开笑颜道。 “什么?”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何家岩清了下喉咙,“咳,既然我们两个都相过亲了,按正常程序,下面就应该是互相了解互相增加接触的阶段,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都会留在这边。” 我叫出声,“你疯了?你的演艺事业呢?”我来回张望,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追随在何家岩身边,从来不离开何家岩方圆五米范围的马叔这次并未露过面。 “我退出圈子了。”那掀起波浪的人淡淡道。 “你是说梦话吧?”我上前想摸他的额头,确定他说出这话不是因为烧糊涂了脑子,手却被他抓在手中。 “我是认真的,反正这么些年我也腻了。当初进入这个圈子本身就不是为了名和利,既然已经达到最初的目的,退不退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考虑到以后的情况,最后还是决定退出来。你一个人在这边很孤单吧,我想陪着你。”何家岩深深地看着我,我无法躲避他灼热的目光,怔怔的表情让他忍俊不禁,“余沉,在一个优质单身男对你表白的时候,你能不能露出那么一点陶醉的神情?” 我收回注意力,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撇过脸:“千万不要说你做什么事是为了我,我承担不起那罪名。你做的任何事都应该以自己为出发点,不然我真没法以正常的心态面对你。” “不用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是。”何家岩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穷乡僻壤的。” “这里怎么了?这里山清水秀人和善,比大城市舒服多了。”我撇他一眼。 “是医生建议你到这种环境养病的吧?”何家岩忽地问道。 “嗯。” “真的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我眼光迷茫,“看情况吧。” “小余小余,你有没有听说,我们这地方今天要来一个驻站医生。”同事兴高采烈跑进门,在这个经济落后,医疗资源严重缺乏的小县城,因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导致的悲剧屡屡上演,前阵子我将这半年来收集的素材整合成一篇报道,发到报上,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想必是上面的领导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我内心挺高兴,虽然自己的力量有限,到底也算是做了一点实事。 “邱瑞,你听说过这个医生么?据说是市过来的,你以前不是在市吗?”同事拿着名单好奇地问我。 我摇摇头,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不知道长得帅不帅,高不高。”同事一脸幻想道。 “就我认识的医生……”我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颜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认识的医生怎么了?” “没,没什么。” 门口一声叫唤,“小余,有人找你。” 我走出门,见到何家岩捧着个饭盒出现在眼前。 “你来做什么?” “送饭。” “现在才早上十点。” “正好可以吃点早茶,你看你瘦得跟干煸四季豆似的。今早遇到你妈妈,阿姨也说要让你吃多点,要我多送饭。” 我马上想到老妈昨晚说到何家岩笑得比花娇的表情,不由扶额:“以后你别送了,这边有饭堂。” “不行,你们饭堂那些饭菜跟猪食一样,人怎么能吃?” 背后一直偷听的同事脸上出现几条黑线,他昨天才夸完这边饭堂的伙食不错。 我只好三言两语将何家岩赶出去:“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方便接待你。你乖乖待在家,没事就数数蚂蚁,别瞎折腾这些事。” 何家岩不情不愿地离开后,同事伸长脖子张望他远去的背影,“他是谁?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就一个老朋友。” 据闻邱瑞医生下午会到镇上的医院报道,主任让我下午跟过去,顺便出一篇通讯稿。我吃完午饭收拾好自己的行当就赶到镇医院,眼前这栋外表残破的镇医院此刻在阳台上挂了条大大的横幅,横幅上写了:欢迎邱医生下乡援助我院工作。 我哭笑不得,问站在我旁边神色颇有些局促的赵院长:“估计人还没到就被吓跑了。” “哎,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地方收入低环境差,留不住人啊,都不知道走了多少个驻站医生,希望这次来的邱医生能待久一些。” 正说间,前方驶来一辆面包车,那是医院派去汽车站接人的车,赵院长身体一下挺直,表情肃然,嘴角露出得体的笑容:“人到了。” 我跟在他身后迎上前,车门哗一声打开,赵院长健步上前,握住那人的手:“欢迎欢迎啊!” 正准备下车的人尴尬地摸摸头,指了指身后:“赵院长,你握错人了,医生在后头。” 赵院长笑容僵在嘴边,眼睛瞪过去,甩开手,“挡着人家邱医生做甚?快下去!” 那人忙快步下车走到后方,此时一双长腿迈出来,服帖的西装裤下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人跟着弯腰下了车。 赵院长再次堆起笑容,伸出手去,“邱医生,真是辛苦了,那么远跑过来。” 一个如同夏日和风般温暖的声音响起:“赵院长,您好。” 我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侧头望去,透过前面几个围观的人,视线直直落在说话那人的脸上。 我从未像此刻那样真切地体会到一眼万年的感觉。 一年未见,他似乎瘦削了不少,本来就菱角分明的脸此时更如雕塑般线条硬朗突出。苏墨风突然转过脸,撞上我的视线,我心里一阵慌乱,忙低下头。他却恍若未觉我的异样,照常跟赵院长继续寒暄。 赵院长将苏墨风领到我跟前,介绍道:“来来来,介绍一下我们这里最出色的记者,小余同志。多亏了她那篇报道,才引起上面的注意,不夸张地说,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苏墨风眉眼微弯,彬彬有礼地冲我点点头,态度虽然友好,但透出一股疏离,好似对一个陌生人般的语气道:“你好,余记者。” 一百零三、形同陌路 “你、你好,苏……邱医生。”我尴尬又困惑地瞅他,他这是另立门户,连姓都改了? 苏墨风这才解释道:“原定要过来的邱瑞医生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我代替他来了。” 赵院长有些失望地长长哦一声,并不知道苏墨风的背景,以为邱瑞医生是临时变卦才换了一个资历较浅的医生来代替,毕竟眼前这位苏医生怎么看也太过年轻了点。 我和苏墨风怎么会猜不到赵院长心中所想,我心里憋着笑,故意没多做解释,苏墨风更是一派随你怎么想的模样,浅笑如故。 赵院长把苏墨风领到医院,介绍完基本情况后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留下我和苏墨风两人面面相觑。 我心里别扭得很,不知该跟他聊些什么。自上次跟苏爷爷见完面之后,我就换了手机卡,也没跟他联系过,有意阻断自己跟他之间的瓜葛。 “好久不见。”我踟躇半晌,说了一句老土的开场白。 “余记者不是想采访我吗?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待会我还得去住院部看看。”苏墨风淡淡道。 我心一窒,深处传来一阵揪痛,为他的淡漠不知所措,但内心的倨傲又不允许我露出半点在意。 心乱之下,我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苏墨风仿佛从未察觉到我的失态,有一说一,回答得条理分明。 “就到这里吧,不打扰苏医生。”我合上本子,狼狈的神情连我都不忍直视,只想越快逃离越好。 “等等。”就在我转身离去之际,苏墨风突然拦住我,“稿子写好了麻烦先拿给我看看,辛苦余记者了。” “哦。”我习以为常地答应了。有些采访对象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怕记者写了不该写的,或者写得不对,会要求发表之前过目一遍。只是我没想到苏墨风也会如此在意。 我并未多想,当晚把采访稿整理出来,想了想,还是决意把苏墨风的学历背景添加进去,赵院长看了铁定笑掉大门牙,医院居然招来一尊大神。 我这么想着,嘴也跟着弯起来。 “小沉,这么晚了还不睡。”老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房间,见我心情不错的样子,饶有兴味地坐到我床边,问道,“今日小何有无送饭给你?” “妈!果然是你的馊主意!” 老妈却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这不挺正常的吗?他想追求你,你又单身未嫁娶,小何条件那么优秀,我还怕他看不上你,你倒好,还挑起人来。” “你是我亲妈吗?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闺女的。”我不服气道。 “你妈当年的追求者不知有多少,上山下乡的时候,不少镇上的青年都排队送花给我,不过那么多人之中,我就挑中了你老爸,有时候想想,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啊。” “你们当时是怎么追求对象啊?”我好奇地问道。 “不就先提出要求,到对方房间坐坐,然后再邀请对方到自己房间坐坐。” 到房间坐坐?孤男寡女?我怎么好像有些其他的浮想联翩。 我叫起来,“你们也太不矜持了吧!” “那有什么?改也邀请小何来你房间坐坐,互相多点了解。” “绝不!” 次日早上临出门,我千叮咛万嘱咐老妈道:“今天不要再让你家小何送饭给我了,不然我当面把饭盒甩到他脸上去。” 老妈啧一声,责备地瞪我:“你怎么那么冥顽不灵!难怪一直单身!” 我抬手看看手表,上班时间快到了,忙加快速度,匆匆走出门,“反正不要送饭!” 虽说老妈一脸不情愿,但我的告诫到底还是起了一点效果,到了下午也没看到何家岩的人影,我心中松口气,继续低头工作。 “小余,有人找你。”同事指了指手中的电话,我走过去接起,苏墨风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话筒那边道:“怎么不听手机?” “手机?哦,我开静音了,什么事吗?” “不是说把采访稿先给我看一遍吗?写好了没?”苏墨风顿了顿,继续道,“我明天要跟赵院长巡察下面几个乡村医院,不在这边。” 原来是来催稿子。 我正好整理完手头的事,准备把最近的通讯稿都打印出来给主任审核,所以一口答应待会送过去给苏墨风先看一遍。 站在镇医院的骨科诊室门口,此时已接近傍晚,来看病的人很少,骨科诊室前更是空无一人。我深吸几口气,整理好心情,抬手轻敲门。 “进来。”苏墨风的声音自室内传来。 我推门而进,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褂子的女医生正坐在他的座位上,而他站在她身后俯身伸出手指了指她面前的资料,一副正在指导人的模样。 女医生是当地出了名的美女尹新平医生,平日在镇医院颇受男同事的欢迎,兴许美女向来自视颇高,也没见她瞧上过谁。一个月前就传言尹新平即将上调到市里的三甲医院,那些男医生们背后里不知发出多少叹息,也不知是叹息自己没出息,还是叹息少了个美女同事。 我一愣,发现自己进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说着就准备关门退回诊室外等候。 “进来。”苏墨风又重复了这两字,我本来已经往后退的脚步一顿,尴尬地悬在半空。 尹新平抬起红扑扑的脸,看到是我,对我笑了笑,“余记者。” “那个,你要的通讯稿。”我对苏墨风举起手中的文件。 “放桌上吧。”苏墨风头也不抬。 我将文件轻轻放在桌面的空位上,转过身慢慢走出去,背后那两人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钻进我耳中。 “你看,这里你写错了,应该是韧带受损。” “苏医生真厉害,多亏苏医生,你看我要怎么答谢你,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砰一声关上门,把那扰人心的声音隔断在里面。 狗男女!奸夫!见色忘友! 我在心里臭骂无数遍,依然无法平息内心窜出来酸溜溜的在意,还有伴随而生的怒火。 我在诊室门口来回踱了两圈,终是按捺不住,血冲到脑门,蒙蔽我的理智两秒钟,就在那两秒钟,我做出了件让我事后无比后悔的事。 一百零四、离心 我咔哒一声扭开门把手,大力推开门,里面两人听到声响抬起头朝我看来。 “咳,苏医生,你不是要看通讯稿吗?麻烦快点,我就在这里等你回复,省得你不满意我还得跑回来多一趟。” 说完我心安理得地找了一张空椅子坐定。 尽管我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但心里头却是咚咚咚好似打起爵士鼓一般,刚刚鼓起的勇气撑起我的厚脸皮,让我做出这种无羞无耻的事来,打扰人家你侬我侬,那份勇气正在以非常迅速的速度流逝而去,再等多两分钟,我估计就要做逃兵了。 所以我有些不耐烦地摆起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苏墨风瞟了我的手一眼,却佯装不知我的情绪,“不用看了,稿子没问题。” 我烦躁的神情怔在脸上,心里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诳我。 一时间,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我表情一沉,霍地站起身,看着他:“苏墨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墨风并没有被我的怒气吓到,他微微扬了扬眉,对吓坏的尹新平道:“你先出去。” 尹新平顾不上收拾资料,忙离开诊室,离去前朝我瞥来好奇又疑惑的眼神,我看也不看她一眼,等她离去,嗤笑一声:“真是没发现苏医生也有这么怜香惜玉的一面。” 他没有说话,而是长腿一跨,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直直看向我,眸色流转,深沉得令人看不清他的内心。 “这是毫无理由抛弃自己男朋友,然后自己突然消失一年的人应该有的态度?”他缓缓开口,目光紧紧盯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想躲避开来,脚底却像长了钉子一般,挪不开步伐。 他向前俯身,“余沉,我真想剥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一年来,我一直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为何你总是无法信任我?” “我,我,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回应。 “那天,我被爷爷关在房间里,一直联系不上你,我猜到爷爷也许跟齐妮打算联合对付你,但其实我并不特别担心,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们够坚持,爷爷再怎么也勉强不了我们,他们搞出再多事来,也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结局依然会是完美的。结果我发现我错了,一直以来只有我单方面在努力,我可以信任你,我可以做到让爷爷接受我们,但是我却忘了你这边,爸爸偷偷放我出来,说你出事了,我发了疯找你,却找不到你。所以,你是又一次选择逃避,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苦笑,“对不起,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那天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事后我也认真想过,我确实配不上你,从高中开始,你就是万人之上的佼佼者,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很不真实,我很怕有一天梦醒来,什么都没了。而齐妮跟你爷爷,不过是让我更快看清事实的人而已。” 苏墨风沉默几秒,“你真的是那么想?” “嗯。” “抱歉,我不知道跟我在一起让你压力这么大,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分开既然更自在,对你来说也不失为明智的选择。”苏墨风浑身散发出冷肃的气息,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 我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不会再因为外界的伤害而有触动,但此时此刻,这种痛入骨髓的感觉是什么? 我形如槁木地走出医院,远远看见何家岩倚靠在一辆车前,他看到我,脸上立马展现灿烂的笑容,跑上前来。 “余沉,刚去你公司,你同事说你不在,今晚要不要一起……你怎么了?”何家岩惊讶地看着我,表情一下凝重,“发生什么事?” 我手一摸脸颊,方觉脸上不知何时爬满泪水,风吹过眼泪,产生阵阵凉意。 我双手怀抱在一起,低下头,“这里好冷,能不能到车上再聊?” 车里暖气开得很大,但我依然觉得冷意袭人,不由缩紧肩膀,握着刚才何家岩递过来的热水杯。 何家岩坐在我旁边,伸手摸我的额头:“没发烧,怎么突然这样子?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你的病情……”他的脸色刷白起来。 我摇头,敛下眼皮,“不是。” “那是什么了?”何家岩有些烦躁地问道。 “苏墨风来这里当驻站医生。”我喃喃自语道。 何家岩表情凝住,他静静地看着我,突然扯出个嘲讽的笑,“还记得大三那时候吗?你也是因为苏墨风突然哭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剧情居然再次上演,而站在你对面那个看着你为了别的男人落泪的人,依然是我。” 我听出他语气的落寞,却无力安慰。末了,我叹口气,心里乱得很,终是对他说:“你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你看,那时你也是突然拒绝了我,现在又是。” 我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真的,你随便找个女的都比我好,我哪里都不好,身体差,脾气差……” “是是是,你是我见过最恶劣的女孩,不但恶劣,还总是无情地伤害我。”何家岩将我喝完的空杯子接过去,又倒了半杯开水塞回我手里,“别说这些了,我不爱听。走,送你回家。” 回到家,避开老妈异样的眼光,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回想起跟苏墨风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想到他曾经的温柔体贴变成如今的淡漠疏离,眼泪到底是没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次日,我把通讯稿交给主任,主任一边翻阅一边道:“刚才赵院长来电话,说他们接下来几天要到基层医院巡察下情况,让你有空也跟去看看,顺便了解一下。” “我?”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怎么医院的公事也扯上我? “上次你写的报道引起很大反响,估摸赵院长希望这次你能再挖掘一些素材,再接再厉,帮扶一把。”主任扶了扶老式眼镜,眼睛斜向上看我,“没空?没空我跟他说一声就行了,也不用勉强。” “不会不会,赵院长难得对镇里的医疗一片诚心,我怎好拂了他的好意。”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两小时,我急匆匆回到家收拾行李,跟老妈说了声要去下面基层待几天,老妈尽管心疼怕我身体挨不过,但看我精神十足的模样,也没阻拦。 我拖着个行李箱来到医院门口,已经看到一辆面包车停靠在路边,赵院长正往车里搬一箱矿泉水,抬头看到我,笑道:“你来啦,快进去坐,等我搬完这些水就准备出发。” 我点点头,钻进车里,顿觉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苏墨风那张温煦清冷的脸,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上了车,脸撇向窗外,正专注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我心里呃了一声,怎么忘了他昨天才说要到基层巡察,早就应该知道他肯定也会跟着去。 我扭头看向车外,如今跳车会不会太迟了…… 一百零五、险情 苏墨风很受欢迎,刚到基层就被乡卫生院的领导误以为是镇里来的大官儿,握了半天的手,直到我看不下去,出声好心提醒站在旁边黑着脸杵了半天的赵院长才是领导,对方才难堪又尴尬地又哈腰又道歉,为了弥补赵院长的精神损失,愣是握住他的手握到我们告别才撒开。 赵院长到洗手盆洗干净手,才缓了脸色,对苏墨风语重心长道:“做个领导不容易啊。” 苏墨风一直保持礼貌有加的笑容,但笑不语。 从卫生院走出来,苏墨风和赵院长走在前面谈事情,我手里捧着笔记本,一边写东西一边紧跟他们后面,没留意前面两人已经站住脚步,一头撞上一堵肉墙,被撞到的苏墨风低头看着我不说话,我尴尬地后退几步。 赵院长奇怪地看着我们两个,气氛有些不一样,他也没多想,打个哈哈:“余记者走路可要看着点,万一撞伤苏医生可就麻烦了。” ……赵院长,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当我是推土机么?我肚子里腹诽几句,却露出个笑脸:“院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到乡里的招待所休息一下吧,半个小时后再开个小会。”赵院长跳上车,我和苏墨风也跟着上了车,我坐在最后一排,他坐中间那排,两人无话。 赵院长本能察觉到车里气氛特别怪异,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于是打开收音机,冲散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窒。 收音机刚好介绍这个小县城的生态环境,勾起赵院长一番感慨。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还一片荒芜,这十几年房子屋子和工厂慢慢多了,但环境也越来越差。特别是近两年,泥石流、地震、洪水这些天灾比往年都要多。”赵院长顿了顿,“昨日新闻里还说最近天上的云形状有些特殊,怀疑是地震云,我就说那些专家闲来没事就该多补充专业知识,怀疑怀疑,什么叫怀疑,这叫危言耸听!” 赵院长刚说完,车正好开到一座小山崖上的羊肠小道上,紧接着车身一阵晃动,车里三人跟着颠簸几下。 赵院长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光顾着说话,没看到前面有块石头。” 话音未落,车身又是晃动几下,我忙扶着车窗上方的把手,赵院长察觉到不对劲,用力踩住刹车,整辆车砰地停下来,死寂几秒钟后又开始不停地小幅度地抖动,抖到后面越来越剧烈,我整个人跟着上下左右地颠来颠去。 “地震!”苏墨风喊一声,立马冲上前拉开我侧边的车门,拽住我的手往外逃去。赵院长也急急踢开车门跳下车。 眼前的世界仿佛另外一个空间,声息全无,宛如死一般的安静。尽管天空蔚蓝,一连串的小云朵呈扇形分布在天空上,乍一看去,甚是诡异。 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打破这片令人心慌的死寂,赵院长提醒因为惊惧而呆愣的我:“你手机响了。” 我回过神,快速打开话筒,何家岩焦急的声音在另外一边传来:“余沉,地震来了!你那边有没有事?” “我这边也……”地面突然再次晃动起来,振幅比刚才更强烈,我不由惊叫出声。 何家岩惊慌地大吼道:“你在哪?我去找你!别怕,别怕,等我!” “你别过来,这里很危……”我话还未说完,地板仿佛被人掀起一般,我失去平衡,手重重甩了出去,一时没抓紧手机,手机自手里脱落,往山崖下葱葱茏茏的树林里坠去。 我飞快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整个世界晃得好似钵里的骰子,不停地摇来摆去,那股来自自然界的力量仿佛想撕裂眼前的世界。我呜咽一声,恐惧地蜷缩起身体。 就在此时,两个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我,温暖的躯体覆盖到我背部,我已顾不上其他,牢牢抓住那两只手臂,“我、我们会不会出事?” 苏墨风将身体压在我身上,从山顶上掉落的石头不停地往他背部砸,他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听到我的话,吃力地扬起一抹想安慰我的笑:“不会有事的,你生命力这么顽强,怎么可能有事?别怕,有我在。” 我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打湿他的手,地面震动得愈发剧烈,我稍稍抬起头,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透过眼缝看见前方的道路上好像裂出一条很长的裂缝,吓得全身发抖。 如果今日就是我的死期,能死在苏墨风的怀里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我绝望地想道,我好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那么临死前多看几眼就是几眼,好歹黄泉底下也不会太遗憾。 我调整姿势,想转过头,却被苏墨风一声大喝:“别回头!” 为什么?我疑惑地皱起眉,偏偏就回眸看去,不由愣住,苏墨风双手死死撑在我两旁,为我顶起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而他却被不停掉落的石块和树枝等砸得血迹斑斑,暗红色的血慢慢染红他的衣服,看起来极其吓人。 我惊一大跳,哪里理他什么警告,挣脱他的保护,想看看他的伤口。 偏偏这个时候,山顶传起异响,我抬头看去,我们正上方处一块半径接近一米的山石正往下做垂直落体运动。 卧槽,那是什么鬼… 我抱住苏墨风用力往旁边翻去,再就势死命地继续滚上几轮,不敢睁开眼,心里来来去去念一句话: 神啊!保佑我们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吧! 也不知滚了多远,我感到似乎滚到了什么地方的边缘,身体忽地没了平衡,斜斜向下翻去,紧接着就是不能控制地继续翻滚。 我用力抱着苏墨风,在他耳边抱歉地说了一句在我看来会让他死不瞑目的话:“不好意思,我好像滚过头滚下山了……” 随着赵院长惊恐的叫声,我只听到耳边树枝不断被我们压断的啪叽声,还有苏墨风无力又显得无奈的声音:“余沉,这回估计真的要出事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说这些。我眼角流出两行悔恨的眼泪,看着蓝天白云在眼前不停地打转,跟着失去了意识。 一百零六、独处 痛…… 似乎昏睡过去很久,我睁开眼醒来,背部传来的酸软和刺痛侵袭我的神经,我忍不住一声,干涸的嘴唇上沾满湿润的泥巴,我呸呸呸几下把土吐出来。 我稍微转过头,泥土瞬间扑簌簌地从头发上散落下来铺满一脸,我伸手在脸上胡乱扒拉两把,手慢慢支起上身坐起来,四下张望,被眼前的景象吓住,触眼可及的几米范围里的树木断的断倒的倒,几块体积大的山石粗壮的树干上,两股力量抗拒着,伤及周遭的小树木,现场一片狼藉。 对了,苏墨风呢? 我心咯噔一下,察觉到苏墨风并不在我可视范围内,神经顿时绷紧,心抖了几抖,开始跳动起来。我想站起身,却无法动弹,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疼得我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俯身往前查看,看到自己的腿被一棵倒下的树死下面,压住的部位鲜血横流,此时血迹已经凝固,干掉的血块粘着裤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尝试动了动腿,不动还好,一动那种痛彻心扉的痛立马自传遍全身,我忍不住叫出声:“好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腿居然折了! 我郁闷地仰头大叫。 哗一声,我的声音惊起一滩栖息在树上的鸟,它们扑腾着翅膀,在树上盘旋几下又重新落回树干上。 待周围安静下来,我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叫我的名字:“余沉!” 是苏墨风! 我精神马上为之一振,挺起身大声回应他:“我在这里!”怕他听不到,又重复多两遍。 山不过来,我过去! 我徒手将上半身慢慢挪近不远处的树木,一手抓起地上的粗树枝当拐杖,一手扶住树干,两手抓两手硬,一用力,人慢慢站起身来。 苏墨风的叫唤声越来越靠近,我急忙朝他的声音方向战战巍巍地走去,身残志坚、意志坚定地一步一步挪过去。 还没走出五米距离,就看到苏墨风一脸焦急地朝我快步走来,他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白色的恤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巴,脸上有几道被刮伤的痕迹。 尽管他一身狼狈,但当他绕过倒下的树干和一路荆棘,朝我走来时,我内心涌起千万潮绪,从来未曾像此时这般期待他的出现。 他看到我腿上的伤,脸色一沉,“快坐下。” 我本来还期待来一场许仙和白娘子断桥上相遇的场景,被他一声大喝,吓得身形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扶着我坐下,而后抬高我扭到的脚踝,本着他医生的本能,仔细查看伤情。 “脚踝关节肿胀,皮下有淤血,膝关节外皮受损。”他表情凝重,又探身看我的神情,见我精神气尚可,脸部线条才稍微放松,轻声道,“你这情况建议尽量减少行走,就先坐在这里,我找东西帮你包扎。” 他二话不说,抓起衣服下摆,两手一撕,撕成几条布条,又找来一根干净的粗树枝,折断凸出的小枝丫,用布条将树枝绑到我受伤的小腿上。 “就这样将就一下吧。”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这里没信号,打不出电话。”他扭过头看我,本来想说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但见我一脸无助的模样,就差伸出手抓住他的裤腿让他别丢下我一个人,他心软下来,蹲温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也不想假装深明大义让他去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我害怕一个人待在这里,而且现在天色渐晚,深山老林,谁晓得这黑乎乎的林子里是否藏了什么猛兽? 于是我嗯了一声,赞同他的留下。 就让我自私一会儿。 我坐下的地方并不是很舒适,后无靠背,前无垫脚,下面还有几块坚硬的石子硌在我的骨头上。 难怪老妈总嫌弃我不够有肉,原来是这么用的。 我深深后悔当初没把自己吃胖一些。 我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想调整个舒服的坐姿。 苏墨风在旁边本来默不吭声,此时却突然站起身来到我面前,俯身伸手横抱起我。 “你,你做什么?”我吓一跳,突如而来的悬空感让我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 “抱紧。”他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大步朝前走几步,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轻轻放下我,让我背靠着树干,可以放松身体。 把我安顿好后,苏墨风坐到我旁边,保持半米的距离。 危机感过去后,我们两个之间那份无色无味的尴尬又慢慢溢出来。 “我们会一直困在这里吗?”我有些不安地自言自语。 “不会的。”苏墨风的声音依然安稳如磐石,给我几份安全感,“赵院长如果没事的话,会找人救我们,如果他出事了,也会有人搜救到这里来,毕竟上面那条路是这条村子去镇上必经之路,迟早会有人发现损坏的车子。” 苏墨风这么一分析,我的心放下七七八八。 我们俩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几秒过后,苏墨风不自在地清清喉咙,“你要不要喝水?”说完他掏出一瓶水递给我,是一瓶还未开过的矿泉水,那包装,是当初赵院长正在搬进车里的水。 “幸亏有几瓶水跟着掉下来。”苏墨风解释道。 “你先喝。”我察觉到他的喉咙似乎不太舒服,从刚才到现在就咳了好几声。 “你喝了我再喝。”苏墨风不由分说,帮我拧开瓶盖,瓶口凑近我嘴边。 我确实也口渴,随意喝了几口又推到他面前。 也不知是天色已经很晚,还是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住光线,我们所处的周遭环境越来越暗。 我有些害怕,偷偷瞄几眼苏墨风,见他风清月朗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环境所困扰。 他侧过头,对上我的目光,微微一愣。 “害怕?” “还好。”我逞强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些。 他沉默两秒,缓缓开口:“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为何你总爱逞强。本来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问题,最后却落得杳无音讯的结局。” 一百零七、我不同意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四周一片漆黑。 山里的晚上跟城市里的不同,城市里的夜再黑,也总归有一些光亮,但山里的夜是纯粹的黑,那种黑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掉入了宇宙中,四周没着没落,平生一股恐惧感。 苏墨风已然靠近我,将自己的外套披到我背部,而后微微搂住我,让我贴近他的胸膛,好驱走这林子里的潮湿和寒气。 “那日之后,我虽然说气你,但我更气我自己。我被锁在房间里,明明知道你那边肯定会出事,死命地砸门砸窗,却无济于事,那种无力感让我很恨自己,在这一年里,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居然让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我没有让你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苏墨风的声音在黑夜里如同一曲低调的演奏曲,。 “后来,邱医生要来这边当驻站医生,偶然之间我在他那里看到你的报道,才知道你来了这边。我就找院长申请,代替邱医生来这里。”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向他,在一片漆黑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更不知道此刻他是如何表情,但我清楚知道自己此时内心的感受。 我沉默很久,才道:“那天饭席上,如果你在场,事情也许会不一样。”我不敢回想那天苏尚文和齐妮两人当着苏家的亲朋好友对我的冷嘲热讽,那种被人指责到地底却无人能对我伸出援手,无人能给我依仗的感受真的犹如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有无人将那天现场发生的每一句对话转达给苏墨风,也不知道苏墨风能否体会到我当时候的心情,我只知道,被人裸揭开伤疤顺便再戳上几刀,那种痛永远都无法释怀。 “苏爷爷和齐妮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都在。你是苏家长孙,海外留学,智商超群,前途无量,我是个无名小卒,什么都不是,跟你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八字不合。他们会羞辱我,是因为太过于紧张你,我会离开,同样,也是因为太过于紧张你。” 我顿了顿,干涸的嘴唇起了皮,粗糙的皮轻轻摩擦我的唇部,产生一种感,但却无法抵挡我此刻说的每一个字产生的冷意,“一直帮我治疗的徐医生说过,我想有个健康的身体,就得保持心态平衡,我不能太过于执着一样东西,一旦有了在乎的情绪在,就很容易有心情的波动,所以,你看,我这一年来一直在养病。我躲开你们,也是因为想忘了那些会让我牵挂的人。我是个平凡人,贪生怕死,我不想那么快死,而你,我惹不起,我只能躲。” 苏墨风突然怒道:“什么狗屁徐医生,就是他把你的事泄露给齐家!”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大声说话过,更别提从他嘴里听到狗屁二字。 想来是调查出什么事,才令得他如此失态。 我小声道:“无所谓了,事情迟早会败露。而且那些都是事实。”我抚了抚手腕上的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让我缩回手。 苏墨风语气倏地冷下来:“那你是做好准备躲我一辈子的打算了?” 我沉思片刻,认真道:“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兴许以后我找个庄稼汉结婚,或者你找个白富美结婚,就没那么多事了。” 苏墨风沉默,黑暗中,我们两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平缓而细微,我手心的温度却一降再降。 或许,是时候正式说分手。 我还披着他的外套,我还依偎在他怀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偷偷地直起身子,想离开他的安全感,远离他温暖又包容的胸膛。 突然,黑暗中他的手紧紧箍住我的肩膀,不让我逃离,尽管眼前一片黑,我却捕捉到他眼神里奕奕的神采,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愤怒。 他恢复到往日温煦的语气,我几乎能想象他嘴角挂着常见的笑容,明明应该是温和的,我却感觉到笑里含的更多是诡异,不由生生打了个冷战。 “你是想跟我说分手,嗯?”他笑笑地扬起音调,那一声沉沉扬起的嗯如同一把弓箭,直直指向我。 “……嗯。”我心虚地应道,而后突然想到,我何必心虚,上次明明他也提出了分手,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我成了抛夫弃子的负心女似的? 更何况,努力赚钱,抛夫弃子,指日可待,一直都是我的目标。 但苏墨风明显无视我眼神里的抗议。 “我不同意。” 啥? 我睁大眼,猛地抬起头看他,“凭什么……” 凭什么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这句话才说了三个字,后面几个字被他悉数吞入嘴里,苏墨风突然圈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脸拉近他,狠狠地吻上我的唇,那么霸道那么用力,跟他一贯的温润作风完全不同。 我吓一跳,伸手想推开他,天地良心,我是真的真的想推开他,绝对不是欲擒故纵! 但一直自诩能文能武的我此时却如同一只被老鹰啄住的小鸡一般……就像一只毫无力气的小鸡,正无力地对抗眼前这个突然爆发力量的男人。 他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我反抗的两只手,用他的上半身将我死死背后的树干上,让我毫无退却之路! 他温热的唇在我嘴上来回摩挲,舌头迅速伸入我嘴里,尽管我紧闭着牙齿,想关紧大门,但最终还是失守,他的气息吐在我脸上,我心砰砰跳得剧烈,一横,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就在我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才放开我,我大口地用力呼吸,喘气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暧昧不已。 “你,你,你这个登徒子!”我颤抖着手,指责他。 但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依恋方才那阵。 幸好如今黑灯瞎火的,他看不到我脸上的。 苏墨风握住我的手腕,手指轻轻上面隐约的伤口。我一惊,忙想抽回手,他却不许,紧紧抓住不松手。 他声音低哑道:“你明明就还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样还怎么分手?” 一百零八、失联 天蒙蒙亮,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窝在苏墨风的臂弯里睡着了,苏墨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我醒来,他方露出堪比朝阳灿烂的笑容:“睡得好吗?” 我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再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他怀里,脸微微红起来,急忙弾坐起身,“你昨晚没睡?” “睡了一下。”苏墨风状似无事样抽回手臂,但我眼尖地发现他的手垂下去那一刻,手指微微发抖,于是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展开左右手互搏:“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苏墨风无语地看着我,“本来好一些,如今又酸又痛,你这是往死里打。” 我讪笑着收回手,经过一夜休息,如今我整个人处于满血复活的状态。 苏墨风说得没错,我们在原地等不了多久,就等来了救援队。 我和苏墨风被送到医院,苏墨风受了点皮外伤,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而我不但有皮外伤,脚还扭到,本来是要住院几天,但考虑到地震后医院的病床紧张,我的病情也没到非要住院的地步,在我的坚持下,苏墨风只好把我接回县城。 “幸好赵院长没事,也多亏他没事,我们才能获救。”我笑嘻嘻道,坐在车后座,脚架在座位上。 苏墨风透过后视镜看我,“你别乱动,脚刚扭到,免得加重伤情。” 我乖乖地嗯一声,“我得打电话回家跟老妈报个平安。” 说着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的手机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葬身某村某路某山下,如今车里只有苏墨风那部手机。 苏墨风把手机递给我,我点开屏幕,又递回给他,“要输入密码。” “你的生日。” 我迟疑地输入自己的生日,还真解锁了。 瞟一眼那人,他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因为刚刚地震完,偶尔还有几波余震,他开得很小心,生怕又出意外。 “小沉,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不听电话?你知不知道你老妈差点就心脏病发了,啊?”老妈雷公般的嗓子突然从听筒里扬出来,我吓得忙把手机拿远一些。 “哎哟,妈,你女儿大难不死,你不高兴高兴,反而劈头就是一顿骂,我就是出事了,也会从棺材里被你气活过来。”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妈,我……” 老妈打断我,“对了,何家岩昨天说过去找你,你有没有遇上他?” 我愣住,才想到昨天何家岩确实在电话里说要来找我,我叫他不要过来,也不知道他有无听劝。 绝对没有,如果他听劝,他就不是何家岩。 要不待会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我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跟老妈说多两句才挂电话。 “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伯母。”正在前面专心开车,一直沉默的苏墨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令我惊得差点忘了自己带着病腿,要站起来。 “你、你去拜访我妈做啥?” 万一我妈硬拉着他参观我房间,然后又强制要求他邀请我去他房间闲坐的话……那画面太美,完全不敢想象。 苏墨风笑出声,“我就提个建议,你不用如此惊慌。” 我不满地嘀咕,“能不惊慌吗?每一次主动送上门的男孩都会被我妈罗列为可载入余家家史的候选人。” “何家岩也在这边?”苏墨风刚才听到何家岩的名字,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嗯,昨天地震的时候他说要来这边找我,但这一路上也没他的消息,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奇怪,怎么无人接听。” 打了几次,他那边一直提示无人接通。 一股不安的情绪慢慢滋生出来。 我自我安慰,像他这种人,一直都福大命大,他曾经给我看过他的生命线,又长又直,好似展翅的大鹏在苍穹中划过的一线痕迹,弧度完满饱满。 苏墨风见我一直没说话,从后视镜看到我脸色难看,察觉到不对劲,慢减缓车速,问我:“怎么了?” “何家岩那边一直没人听电话。”我的声音透露出不安。 “可能他那边在忙,或许地震后,通信塔受到损坏,要不晚点再联系看看。别担心。” 希望是像苏墨风说的那样。 我握紧手机,望向窗外一片狼藉的景象,不由惊呆了。眼前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瓦砾和砖石碎了一路,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那已经不能称为房屋,而是废墟,每堆废墟面前蹲着几个正在嚎啕大哭的人,这一切情景都如此令人痛心。 一阵憋闷悲伤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我忙闭眼撇开头,怕再看下去就会情绪崩溃。 昨天的地震影响这么大,摧毁力如此巨大。我没想到,自己昨天经历的是一场当地年一遇的大地震,死伤无数,我能留下一条小命,已经是奇迹,这多亏了苏墨风,如果当时苏墨风不在我身边,我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我们一到医院,苏墨风还来不及休息就匆匆换上白大褂,投入到工作中——伤者实在太多太多,现状不允许他休息,他休息多一秒,很可能就有几个人因此而失去生命。 我晓得他的忙碌,下了车就打了电话给老妈,让她来接我。 苏墨风把他的手机塞到我手里:“反正我就在医院里,你要有事直接来这里找我就可以。手机你留着,要是有什么急事,打我办公室电话。” 我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你赶紧去忙吧。” “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别胡思乱想。” 苏墨风走了之后,我蹲在路边等老妈,路上消防车、救援车不断,来来回回的伤者和消防员往返医院,而在角落安静等人的我,仿佛处在另外一个空间,无助又无能为力。 我掏出手机又一次拨打何家岩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看着面前躺在担架上血流满面,手残脚瘸的伤者们,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堵在心头。我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单腿跳下台阶。 我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不然我怕我会疯掉。 “小沉!” 老妈终于出现了,她一脸焦虑地朝我走来,看到我的腿,先是训斥我几句,而后脸色突然变得我从来未见过的严肃又沉重。 “何家岩出事了!” 一百零九、噩耗 随着车窗外面风景的飞速后退,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谷底。 “昨日他离开后,就失去了联系,今早救援队的队长说在一处泥石流废墟里发现了一些衣物,经过辨认,其中有一只鞋子是何家岩的。他们已经在那边挖了几个小时,依然没看到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老妈说到最后,声音沉了下去。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风景在眼前渐渐模糊,换成何家岩那张笑如夏日的灿烂容颜,他俊美如樱花草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笔直的鼻子,他的一切那么清晰如昨,而今却远在天边。我不由伸出手去,想触摸他的脸,却发现只是碰触到冰冷的玻璃窗。 水雾慢慢蒙上我的双眼,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和害怕,双手捂上脸呜呜哭出声来。而老妈手搭在我的背上,亦红了眼眶,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唉……” 车到达了何家岩出事的地点,我飞快跳下车,奔了出去,见到几个穿着消防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努力挖掘那一堆堆好像山坡一样高的废墟。 这么大这么高的废墟,我不敢去想,如果何家岩被埋在里面会是怎样的结果。我脚步浮虚,踉踉跄跄地找到救援队长,队长黝黑的脸上充满疲惫,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干净地,有几处地方被尖锐的砂石撕破成布条,尽管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十几个小时在抢救死伤,累得不行,但仍在强打精神指挥现场。 我知道我应该理智一些,不应该给他添乱,但是我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等。 “队长,队长,我有个朋友失踪了……”我焦急地拉着救援队长的手,开始语无伦次道。 救援队长转过身,看到惊慌失措的我,皱起眉,再看到跟在我身后的老妈,明白过来,“你就是何家岩的朋友?我们已经挖了十几个小时还没看到人,继续等吧。” 我的脸刷地失去血色,咬咬牙,“十几个小时……队长,人如果埋在里面十几个小时,还有希望吗?他会没事的,对吧?” 队长看着我一脸期冀他能给我希望的神情,失语许久,叹口气,虽然他很想说一些好听的话安慰我,但那只是麻痹一时,他选择说实话:“在这段路,人会失踪一般只有两个可能,一则被埋在里面,一则掉入到旁边的深渊。不管哪个可能,都不乐观。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仿佛失去了灵魂般,怔忪片刻后方松开紧紧抓着队长袖子的手,无力地瘫坐在地。 老妈冲上前抱住我,忍不住哭喊道:“傻孩子!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放弃!就算结果是个不好的,你也要挺住!” 我两眼空空地回望着老妈,哇地哭开了:“都是我害他的,都是我不好,如果他不是来找我,也不会遇上这种事。妈,我是不是个不吉利的人啊,爸爸因为我而死,如今又是何家岩……” 突然,一声清脆的啪声响起,我的左脸热辣辣地红起来,老妈站在我面前,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打了我之后手一直在发抖,她怒喝道:“你给我少钻牛角尖!如果像你这种思维,那我这个老妈才该死!如果我不跟老头子结婚,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发生这些事,谁都不想,但人的生死都是天注定,这些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你是我的闺女,坚强点,想开点,那些有的没的消极想法你一个都不准多想,听懂了没!” 我被老妈说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垂下头,低低道:“听懂了。” 见我老老实实认错的模样,老妈这才放下心来,蹲下身帮我把零乱的刘海慢慢捋整齐,看到我又脏又无神的脸,一阵心疼,慈和道:“我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添乱,不如回家耐心等吧。” 我嗯了声,顺着老妈的搀扶站起身,心情算是平静了少许,于是打电话给苏墨风。 他那边正在忙,接到我的电话时还在跟旁边的人在讨论事情。 “喂,余沉?”苏墨风温醇的声音没来由让我心又是一阵酸楚,我鼻音浓浓地喊了声:“墨风……” 我从来未曾这般叫过他,苏墨风听到我的叫唤,闪了神,察觉到异样,忙问:“怎么了?” 我抽咽着把何家岩的事告诉他,他听了沉默许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想拿起手机确认是否还在通话中的时候,他沉着嗓音说道:“你在那边等我,我这就过去。” “可你不是很忙吗?”我有些内疚。 “没事,我待会把手头的事交接出去。”他顿了顿,突然叫我的名字,“余沉。” “嗯?” “别怕。” “嗯。”我眼眶红起来,不敢开口说话,怕一说出话就哭出来。 苏墨风很快就赶到现场,他急急打开车门走下车,我在远远的地方看到他,奋力跑过去,越跑越快,最后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用力呼吸属于他的独特味道。 苏墨风被我撞得忙稳了稳身子,目光温柔地低头看我,手在我头上抚摸几下,“会没事的。” 我没说话,窝在他怀里,心里头一直盘旋的焦虑和担心暂时消散开去。 “我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目前来说,情况还不清楚,但总留着一丝希望。我虽然跟何家岩接触不多,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愿意轻易认输的人,怎么会这样没交没代地离开我们。” 回去的路上,苏墨风试图安慰我,我知道何家岩对他来说,也是旧识,就算没到朋友的关系,到底也是有过来往,彼此打过不少交道。 如今何家岩出了事,他心里肯定也非常不好受。 既然大家心里都难受,那我也没有资格让其他人隐藏自己的忧伤,独独来安慰我一个人。 于是我挤出一抹微笑:“嗯,我也相信他肯定没事的。” 此时,背后被我遗忘的老妈迟疑地看着我们,虽然这个时候打扰我们有些不太适合,但她早已按捺不住,“小沉,这位是……?” 我忙从苏墨风怀里弹出来,脸直冒热气。 完了,怎么把老妈给忘了! 苏墨风眉眼带着浓浓的笑意,礼节有加地朝老妈道:“伯母,你好,我是苏墨风,是余沉的……” “高中同学!”我急急抢话。 老妈已经完全听不到我的话,眼里只有苏墨风一个人,她上下打量苏墨风,随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果然说出那句让我崩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一百一十零、我最美的时光,你恰好路过 我们等了一天、两天、三天……等了半个月后,何家岩仿佛从世界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我惶惶然地度日如年,一切不祥的预感都被我刻意压制住。坚信他也许就跟当初的我一样,只是躲起来,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而已。苏墨风和老妈每天都陪着我,怕我一个人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直到一日,救援队长捧着几件残破不堪的衣物严肃敲开我家的门,表情沉重道:“今日在废墟下面挖到几件衣物,经确认,是何家岩的,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节哀。” 一直悬着的心,此时砰地直线落了下来,它落到深不见底的山崖,啪叽一下摔成粉末,无声无息,没了踪影。 老妈怜惜何家岩英年早逝,在废墟处给他烧了香。 香烛燃起的袅袅烟雾,如影如魂,它燃烧得剧烈,却失踪得突然,犹如何家岩的一生,本应该挥霍的大好时光却在戛然终止,不是一个圆满的句号,而是个令人惋惜的顿号。 我仿佛看到何家岩回头冲我粲然一笑:“余沉,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 过一秒,他好看的容颜随风而逝。 如果知道你我相遇的结局会是这般,早知当初跟你走上陌路。 我颓靡的情绪不可控地扩散开来,苏墨风知道我难受,并没有打扰我的神伤。 “想哭就哭吧。” 我喉间一紧,抽泣几声后,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趴到自己的膝盖上哭得不可收拾。 我不想靠在苏墨风的身上,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为另外一个男人哭泣,这样对两者都不够尊重。 跟何家岩认识九年有余,从遇见他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的桀骜,他的温柔,他的深情……都化为一声声悲到极点的痛哭声。 苏墨风叹息着,走上前从背后抱住我,我脖子间一阵冰凉,讶异地想回过头看他。 “别回头。”他哑着声音,不易察觉地哽咽声。 我嘴巴抖索,一抿嘴,泪水好似珠子般扑簌簌落下来。 尽管悲伤,但依然要收拾心情完成何家岩的后事。 我用个箱子装好何家岩的衣物和鞋子,跟苏墨风一起飞回市。苏墨风找关系把事情告诉何贤,我不敢去深想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得知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老年得子,手中明珠,最后却被埋成一抔黄土。 很快,不到半天,各大报刊杂志都被意外去世的新闻抢去头条。 一时间,大街小巷,铺天盖地都是的黑白相片,他的生前事迹一遍又一遍被人回忆,他的歌曲一遍又一遍被传播。 人总是要等失去了,才恍然知道珍惜。 我躲在苏墨风的家里,哪里都不敢去,我怕只要一走出家门,就会埋没于何家岩的记忆里。 唐雨发了很多微信给我,她的愤怒、她的绝望、她的悲痛我都懂,我却无法回应她任何情绪。 倒是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让我多少有些惊愕。 张小乐打电话给我,约我到一家咖啡店见面。时隔大半年再见到她,她依然明艳动人,只是再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了她眼里的疲惫和忧伤。 “有些事,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说,但已经出事,我思索几日,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张小乐闭上眼睛,扑闪几下,忍住奔到眼眶的泪。 “当初加入娱乐圈是我极力促成的,他本来并不想进入这一圈,但我知道他天生就属于舞台,他外表佳,又有表现力,迟早会在镁光灯前发光发热。我上门劝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答应,更甚至有一次把我赶出门。后来,他突然答应了,并且拼命地抢机会上电视通告,我很奇怪,再三问他,他才说出一句,如果在电视上,那个女孩应该就能看到我。” 张小乐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向我,“余沉,有一件事你也许至今都不知道,何家岩是我的表弟,也就是说,张小雪其实是何家岩的表妹。” 我脑海一片空白,回忆从深处慢慢钻出来。 “你色眯眯地看我做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治她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余沉,你做我女朋友呗。” 所以,张小雪只是何家岩的一个幌子而已?我想起后来见到张小雪的反应,还有何家岩的表现,脸上的血色渐渐消退。 张小乐淡淡地瞟向我,“余沉,你永远都不知道何家岩为了你,做了多少事。” 而如今,他为了你连命都搭进去了。 张小乐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我却听明白了她语气里的指责。 回到家,我拼命翻自己的行李箱,在一堆衣物中找出当初我生日时何家岩送给我的,因为各种原因,这个我一直没机会听。 苏墨风家里有播放器,我颤抖着手把牒放进去,听到何家岩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来那一刻,泪水刷地流出来:“余沉,你可是第一个我特地写歌作词的人啊,你说你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遇上我这种好男人?赶紧给爷认真听听这首歌,专门为你写的,我最美时光,你恰好路过。生日快乐,我的余沉。” 一串优美悠扬的音符过后,何家岩林籁泉韵般的声音响起: 你坐在我前桌,阳光轻轻投射到你发丝 我魂不守舍,等着光阴流过 看到你对着风景打呵欠 看到你冲同桌笑得好像花朵 我叫出你的名字 你生气的样子掀起内心的浪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说我爱你 却总情不自禁保持沉默 看到你为他笑为他哭 世界在我眼前撕碎成粉末 我最美时光,你恰好路过 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世人谓我恋长安 其实只恋长安某 如同诗人余秀华所说 这异乡的夜晚,只有你的名字砸了我的脚跟 我结结巴巴喊出的你名字 我费尽力气给你一个拥抱 你轻轻推开我说 对不起,你不爱我 我最美时光,你恰好路过 在我世界留下淡淡的寂寞 就这样吧 也许是我应了你的劫 只要你爱我 我愿意给你我 那一丝薄弱的心跳。 一百一十一、还给你 “小沉,我跟孙叔叔刚下飞机,你那边还好吗?” “老妈,现在才凌晨五点……您既然好不容易去一次欧洲,就先跟孙叔叔快活一阵嘛,那么早打扰我休息干嘛?”我闭着眼,困意未消。 “昨晚我跟墨风通了电话,他说今天要送早餐给你,老妈才特地提醒你,别没梳头没刷牙没洗脸就开门!听到没?” “妈……”我真是彻底对老妈无语了,“我服你!” 挂了电话,我重新窝被子里睡了一阵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心里头总有一种事情没做完的烦躁。 算了!反正这辈子已经屈服于老妈无数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我弹起身,洗漱一番,换好衣服就坐在大厅严正以待苏墨风的敲门声。 等了半晌,照一下镜子,觉得自己这样子貌似太郑重了,哪有人早上刚起床就穿戴完整一副等人送上门来的模样? 于是我又钻进房间,想换回睡衣。 叮咚——门铃一声响过,我正在努力把睡衣穿回去,衣服卡在手臂处,听到门铃声,忙大声叫道:“等一下!” 扭几下总算把睡衣穿好,忙打开门,苏墨风果然拎着早餐笑意盈盈地出现在门口。 他一见我,笑意就溢出嘴角,眼神落在我被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上,“你这是刚起床吗?” 说着伸手帮我捋顺头发,径直走进屋把早餐放到桌面上,又熟门熟路从厨房拿出两个碗,把热粥倒入碗里。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我一边啃油条一边问他。 “今天上晚班。”苏墨风帮我递一张纸巾擦手,状似无意地提道,“是了,我爷爷今日中午想跟我们吃顿饭,有空吗?” 我正拿纸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动作停顿下,瞅他一眼,“你到时候不会又被关起来吧?” “不会,我会寸步不离跟着你。”苏墨风难得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情。 自上次我从苏家宴席上离开之后,苏墨风跟苏家的关系处于极度冰点的状态,苏尚文那边找了苏墨风好几次,都被苏墨风以各种借口推掉,苏尚文哪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气急败坏,恨自己孙子的不识时务,又懊恼自己把事情弄得如此僵。他没想到一向平和乖巧的苏墨风会因为一个女子跟整个家族处于对立面。 而齐妮,苏墨风的处理方式更是简单粗暴,他直接找上齐家,对着一家子冷冰冰撩下一句:“我本来一直只当齐妮是妹妹,所以没说过一句狠话。但这次你们已经触及到我底线,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明白,如果你们还不明白,我不介意说直接点,齐家和苏家不会联姻,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被惹怒的苏墨风从一只禁欲系忠犬变成一头毛发倒竖的发怒狮子,果敢地把刚收拾的人都收拾了一遍。 也因此得罪了苏家。 苏墨风和苏尚文冷战了两年,最近,苏尚文身体不佳,许是年纪大了,心也宽了,有主动求和的念头。 到底是自家爷爷,苏墨风终是配合老爷子的求和之道,可以配合的就配合一下,这才跟我说起这事。他心里头也是希望家族能够接纳我。 但我早已经对这些置之度外,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当年苏尚文冷冰冰的鄙视眼神好似刀刻到心里头一般,刺着我,很不舒畅。可见到苏墨风一脸期冀地看着我,我又忍不住心软。 “好吧,但我先说好,我可不会看在他是老人家的份上,就委屈自己,任由他欺负。”我狠狠咬一口馒头,眼里尽是我要报复的狠厉! 臭老头,我会把你当初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一道一道还给你的! 苏墨风知道我不过是嘴硬,笑眯眯地点点头。 “别忘了,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 我斜睨他一眼,“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让我躲到苏墨风身后,受他庇护自然省事,但只会给苏尚文留下懦弱无用的印象。我不是要卖苏尚文的同情,我是要颠覆那老头子的三观! 苏墨风自然不知道我的打算,不然估计他更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他家老爷子。 中午,苏家大宅。 苏墨风牵着我的手走进家,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步入,苏墨风瞅我一眼,笑了,“你好像把苏家当成猛兽园一样,一脸警惕。” 我摸摸脸,咧起嘴:“有吗?”里面确实住了一头猛虎。 一个外表慈祥的老奶奶迎上来,我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墨风,快快快,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那女人一开口,我马上想起苏墨风说过他的奶奶因为受不了苏尚文的脾气,本来想跟苏尚文离婚,但苏尚文不许,后来两人分居,偶尔苏奶奶会回家一趟吃顿饭。 莫不是这个奶奶就是苏奶奶? 我来回看着这祖孙俩,鼻子很像,轮廓也很像,这家子的基因也太强大了吧。 苏奶奶并没有忽略在苏墨风旁边的我,暖暖笑起来,“哎哟,这个女孩就是余沉吧?长得真秀气。” 我心里一抽,苏奶奶文采真好,一般人都找不到词儿形容我外表,见到我的评价要么是能文能武,要么就是文静乖巧,绝不敢在外表上做文章。 苏墨风看到我的耳根子有些红,知道我想什么,憋着笑偷偷捏我的手心,拉着我就往里头走。 苏奶奶拉住我的手,瞥一眼苏墨风,“去去去,一边去,我还没跟余沉聊完呢!” 苏墨风无奈地笑着摇头站到一边。 “余沉,你喜欢吃什么?中午这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好不好吃你要给我评个分。” 此时,一个明显透露出不悦,听起来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哼,作为晚辈,这么迟才来到,让一家子人等着她,成何体统!饭菜好不好吃是一回事,有得吃算不错了!” 我心里哟呵一声,这个老头子还真是跟两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一百一十二、嫁? 苏墨风马上过来紧握住我的手,紧了紧,似要传达一种精神和力量给我。 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奶奶却一个健步走到我们前面,面对苏尚文的冷言冷语,她面色马上沉下来:“尚文,你答应过我的呢?” 苏尚文似乎很怕苏奶奶,马上蔫下来,嘀咕道:“不就说几句话,又没怎么样她,如果这两句话都承受不住,哪还有资格当我家儿媳妇。” “尚文!”苏奶奶眉头一竖,喝道。 苏雷照样扮演他和事佬的身份,忙站起身,转移注意力。 “墨风,还不快带余小姐进来。” 我跟着在苏墨风旁边的座位坐定后,看到苏震也在场,他似乎比上次又瘦了一圈,不过眼神里的神采飞扬,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见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开口温声道:“余小姐好像瘦了一些,得吃多点补一下身子。我妈的手艺可比那些街边小店之流好多了。” 苏奶奶不依了,“那些街边摊哪能跟我比?震儿说错话,罚你不准吃鸡腿!” 苏震哭丧着脸,“自从风儿出生后,鸡腿就不再属于我了。” 我心里讶异,觉得眼前的苏震跟两年前相差太远,都快认不出这人就是那个怯懦颓靡的苏震。 苏墨风猜到我想的是什么,低头凑到我耳边道:“爸爸去年跟个女子结婚了,如今有个人照顾他,让人放心点。” 原来这样,找到第二春。 “原来结个婚可以让人改变这么多。” “唔,确实,我也期盼着。”苏墨风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我脸倏地红了,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苏尚文看到苏墨风跟我在咬耳朵,心里顿时不爽快,重重咳了声,“还不快吃饭,再等,菜都凉了!” “对,快吃。”苏奶奶忙不迭将几盆大菜转到我面前,“余沉,赶紧尝尝,吃多点,不然待会肯定被那几个爷俩给抢光盘。” 我笑笑,夹了几筷子,“谢谢奶奶。” “不客气不客气。”苏奶奶听到我乖乖巧巧的答话,笑眯了眼。她似乎很喜欢女娃,也是,整个苏家香火旺盛,历代基本都是男娃,甚少女娃,阳刚气十足。 苏尚文正准备下筷子,结果被苏奶奶转到我面前,他登时有意见了,重重地闷哼一声。 苏奶奶佯装没听见,继续招呼我吃其他菜。 我的饭碗里堆满了菜,但苏奶奶仍然觉得不够,继续让我加菜。 在旁的苏墨风终于出声解救我,“奶奶,你这样子有点像喂猪的行为。” 我和苏奶奶朝他一瞪。 “谁说我是猪?!” “怎么能说余沉是猪!” 苏震和苏雷哈哈笑起来,“家里果然要有个女娃才热闹啊。” 吃到中途,苏尚文见我很爱吃苏奶奶弄的酿茄子,就拼命地跟我抢酿茄子,苏墨风才把酿茄子转到我面前,我夹了一块,苏尚文马上转到他那里去,夹上好几块。吃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块酿茄子,苏墨风刚想转到我跟前,半途却被苏尚文死死拽住转盘,他怒目圆瞪,跟苏墨风爷孙俩暗中较劲。 我看看苏墨风,又瞅瞅苏尚文。 苏墨风回给我一个“我一定要让你吃到酿茄子”的眼神。 苏尚文也回了个“我一定要吃到酿茄子”的冷笑。 两只命运之手角逐着,暗波汹涌,风声鹤唳。 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苏奶奶二话不说,伸出筷子啪叽一下夹走最后那块酿茄子,放到我碗里,慈祥道:“你喜欢吃就吃多点,茄子老人家吃多了不好。” 苏尚文为之气结,闷声扒了好几口饭。 他眯眼上下打量我的衣着,越看越不满意的样子,道:“哼,看了余小姐的衣着,才觉得秀芬平时的打扮多么有品位。” 苏奶奶无语地瞅向他,对苏尚文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毫无办法,正想为我说点话,我却抢着回道:“那当然了,毕竟苏奶奶是苏爷爷选的人嘛,看一个人的品位就看他选了什么样的伴侣。” 苏尚文没想到我会接他的话,一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总不能拆自己的台,于是板起脸不吭声。 “那看来你的品位还是不错的。”苏墨风笑笑道。 我斜着眼瞪他:“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饭后,我抢着帮苏奶奶收拾碗筷,苏奶奶笑道:“不用我们自己收,让李姨来收就是。” 啊……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像苏家这种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自己做家务呢? “小家小户,没点见识。”苏尚文瞥我一眼,找机会又刺我一下。 “对呀,我出身平民,确实没什么见识,以后要跟你们多学习。这没什么丢人的,人家总统很多都出身贫苦家庭呢。”我悠悠然撂下这句话,留下傻眼的苏尚文,他听到多学习这三个字,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一时气坏了,正想发作,却被苏奶奶瞪了好几眼。 苏奶奶转头就把我拉到厅里,“他们几个男人要商讨事情,咱们女人不参与他们说的无聊事,咱们聊女人的话题。” 我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跟着她坐下。 她打量我几眼,“风儿选的人自然是不错的,我相信风儿的眼光。那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养成很挑剔的目光。我之前还担心他太挑剔,会找不到对象,这下我可放心了。” “苏墨风一向都很受欢迎,找对象不是难事。”我客客气气地谦虚一下。 “风儿从幼儿园开始,班上就有很多女同学偷偷塞情书给他,不过他一直都不搭理。齐妮对风儿的心思我也一早察觉,说来也是我不好,本来想着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一辈的少插手,却没料到后来闹出那些不愉快的事。说到底还是尚文的错!总是那么武断那么霸道,差点就把你们两个给拆散了。不过之后,尚文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也有些悔意,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好。所以,小沉啊,之前苏爷爷做下的错事确实是他老糊涂了,你就看在他年迈的份上,多包容一下。” 苏奶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不么? “苏爷爷是长辈,晚辈哪有跟长辈计较的道理?”见苏奶奶露出满意的笑,我又说道,“我这个人很简单,别人对我好,我就还十倍好回去。苏爷爷这么好,我自然也会好好对待他。” 苏奶奶笑容微微一滞,看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同了,过几秒,她的笑里夹杂几份赏识。“很好,就是有这种魄力,我本来还担心你太过善良软弱,在苏家,这种女子并不受待见,还可能会拖累男方。如果你打算嫁给苏墨风,希望你能有这方面的意识。” 嫁?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阵迷茫。 一张明媚如夏日的俊颜浮现眼前,委屈地看着我:“你拒绝我是因为苏墨风,对不对?” 一百一十三、对不住 意识到自己失神,忙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苏奶奶的动作上。 她熟门熟路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放满精致的盒子,盒子上面写的都是我不认得的文字。 “我爱喝花茶,这是我以前旅游时到其他国家买回来的,尝尝,女人多喝花茶,可以美容。” 苏奶奶皮肤很好,虽然抵挡不住岁月的痕迹,但是不妨碍它焕发出红润的容光,显得特别健康。 我由衷地夸赞她的皮肤。 “哎,老了,还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我这看上去也就外强中干而已。”苏奶奶看着我,“小沉,我们女人真正青春的也就你这么几年,不像男人,保质期久,所以该结婚的就赶紧结,我还等着有生之年抱重孙子。” 到底还是家里的老妇人,希望子孙后代满堂。 我笑而不语。 “你们在聊什么?”苏墨风已经从书房出来,坐到我旁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上一口。 “这是我的杯子,我刚刚才喝过。”我低声抗议。 “唔。”杯子在苏墨风手里显得很小巧,他慢慢把玩着,“上面貌似没写你的名字,反而有我的名字。” 我抢过来,一看,还真的是,杯底上刻了歪七扭八的三个字:苏墨风。 苏奶奶在旁笑起来,“这是风儿幼儿园上劳作课时的作品,到现在还保留着。” “奶奶最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我小学戴过的红领巾她都保存得好好的。” “这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当然要保管起来。”苏奶奶很以这个爱好为豪,她转向我,“下次给你看看当年风儿收过的情书,那可是非常厚一沓。” “奶奶!”苏墨风窘然打断苏奶奶。 苏奶奶乐呵呵地冲我们摆手,“奶奶要睡午觉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 苏墨风带我来到他家的后花园,花园堆砌了一座假山,一线清流自山顶出缓缓流下,叮叮咚咚敲响下面的池水,而旁边是一处人工圈种起来的蔬菜地。 “奶奶平日里喜欢侍弄花草,种点菜什么的,所以爷爷特地做了这个,奶奶每次回来都会到院子里忙乎一阵。” “听起来,苏爷爷对苏奶奶挺好的,为何他们会分居?” “爷爷的脾气大,人又霸道专制,平日里爱大呼小叫,不尊重人……” “咳,他可是你爷爷。”我好心提醒。 这还是在苏家,万一那个变态老头在某个角落装了偷听器,那我又多了一个“唆使他宝贝孙子说长辈坏话”的罪名。 苏墨风笑道:“奶奶搬出去了,爷爷很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求奶奶搬回来,于是每次奶奶回家吃饭的时候,爷爷就会做一些小动作,希望奶奶回心转意。” “后来苏奶奶搬回来了吗?”这话一说完,我就知道白问了,这不明显还没搬回来么。 “奶奶人其实也挺固执,她说爷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等她一搬回来,肯定又回到原样。爷爷听了,恼羞成怒,抛下狠话,让奶奶有本事永远别搬回来。” “啊?”那老头子还真是……靠这种情商,当年是怎么玩转商场的? “爷爷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古怪。最近几年在我爸爸和叔叔的努力下,两人关系才有所缓和。”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末了,脱口而出:“闹成这样,还真不如离婚算了。” “爷爷是锡伯族人,不轻易离婚,离婚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罪过般。” “你也是锡伯族人?”我讶道。 苏墨风低头看我,眸光流转,“我不是,但只要你不离,我必不弃。” 我开玩笑道:“那我若离呢?” “我必追到天涯海角。” 市某商业街口。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站在街角,安静地无聊地玩弄自己的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又一个圈圈。 “小沉!”一个兴奋带欣喜的女声大叫起来。 未等我回过神,柔软的冲力撞个满怀。 “擦,快撒开手,我要喊非礼了。”我挥开蒋雯雯的手,端详她红润的脸色,似乎比以前发福了些许,“怀孕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最近吃多了,看起来是不是特别胖?腰部还有没有曲线?脸上的肉多了很多吗?” “就是感觉的肉都跑到脸上去。” “要死啦你!”蒋雯雯捏我的脸,“不错嘛,爱情的滋润下,看起来比以前漂亮多了。” 我脸红了红,“张景坤对你好不好?” 蒋雯雯露出大方的笑来,“嗯,他敢对我不好?我可是很多人追的,他要是对我不好,马上就有一个连的男人站出来。” “高亮呢?”似乎很久没听过这号人物。 “他又回加拿大去了,我摆酒的时候发了请帖给他,他去到现场才知道张景坤就是我老公,气得不行,又跑来骚扰我一番,被张景坤挡了回去。还别说,张景坤那个时候真的帅呆!不亏是我选的男人。”蒋雯雯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脸上闪着小女人的幸福光芒。 我仰天长叹,“完了完了,连蒋雯雯都变成家庭主妇,未来孩子的妈,我们真的老了。”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苏医生求婚了没?” 我脸上露出一丝窘意。自从从市回来后,苏墨风一直守在我身边,两个人的关系慢慢步入正轨,谈婚论嫁在即,却总差那么一些火候。 更主要的是,我心里还有个坎,我没法越过去。 所以,我宁愿跟苏墨风维持现在的状态。 蒋雯雯一直瞅着我,见我脸上神色变幻,是个人精的她很快猜到我内心的纠结。 “小沉,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没有一点长进?” 我瞅她,“你的嘴巴却一直那么刻薄。” 她没理会我的揶揄,伸出手在我额头弹了一下。 “你这个多情的女人,还忘不了吧?” 我叹气,也就只有在蒋雯雯面前,我才有机会说出闷在心里许久的话。 “就是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一百一十四、执念 街角的咖啡馆。 坐在里面的人儿总摆出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人们喜欢咖啡馆,但从来不在咖啡馆做正事,他们喜欢把日常带到咖啡馆,把这里当做家,或者是装逼的场所。 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男人正噼里啪啦对着电脑打字,时不时接个电话,动辄就轰出几个亿的方案这种话来。 男人边谈生意,边把眼神扫到我们这一桌来。 别有企图的意味那么明显,手段却那么拙劣。 我暗暗冲蒋雯雯挑眉:“又是一个追求者。” 要是以前,蒋雯雯必然会以让男人看得到得不到为目标,搔首弄姿一番,把人家惹得心痒痒准备搭讪的时候,故意甩包走人。 现在,蒋雯雯眼睫毛都不动一根,脸转向窗外,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嘴里低声道:“这种泡妞手法太没质量。” 那人自导自演了半天,也不见蒋雯雯脸转过来一阵,挫败地收起电脑,准备走人。 蒋雯雯这时突然转过脸来,喊了声:“先生。” 男人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充满希望。 “你的东西掉椅子上了。”蒋雯雯淡淡道。 男人转头一看,那几团被他擤过鼻涕后揉得皱巴巴的纸巾七零八散地丢在软椅上,看起来肮脏得很。他涨红脸,飞速收起纸巾,脚步零乱地抱着电脑离开。 我和蒋雯雯笑得东倒西歪,“你没看到他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刚走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电脑差点摔出去,他口中上亿的生意差点跟着化为乌有。” “看吧,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泡妞。”蒋雯雯拿出化妆盒,补补花掉的眼妆,“男人都这德行。相比起这些臭男人,苏医生那种绝世精品好男人真的绝种了,你不好好把握,还因为别的男人心存芥蒂,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那店,就算有那店,店里也已经有个女老板娘了。” “这还用你说,我早八百年看上的男人。” “的去世确实令人惋惜,不过就算他还活着,站到你面前,你会答应跟他在一起吗?” 我一愣,思索几秒,摇摇头,“不会。” “大宝贝,那你还纠结啥?” “人家苏医生都没求婚呢!”我撇嘴。 “有没有可能是他察觉到你一直介意的事,知道你心结未解,所以才迟迟没开口。”蒋雯雯托起下巴,看入我眼底深处,“要知道,求婚可是大事,天时地利人和,差一不可。” 我略微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当初张景坤怎么跟你求婚?” 蒋雯雯啧一声,露出失望之色:“他那个粗神经,一点都不够浪漫,就吃个饭,然后把戒指藏到我酒杯里。我差点就把戒指吞进肚子里,事后被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想想就觉得可笑,“坤哥遇上你,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行了啊,胳膊老往外拐。”蒋雯雯警告地瞥向我,“虽然跟你的苏医生比起来,张景坤哪哪都输了,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平凡的幸福,不用怕其他女人惦记着,不像你,守着一尊国民偶像般的人物,每天得拿着苍蝇拍子才行。” “苍蝇一般都围着什么转?”我瞅她,很不认同,“你怎么能说苏医生是坨啥呢?” 蒋雯雯一口水喷出来。 想到苏墨风医院那堆狂蜂浪蝶,我的头隐隐作痛。 尹新平知道苏墨风回到市,一直想找关系调过来。我跟苏墨风说起这件事,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尹新平是哪个,更加忘了自己当初接近手把手的教学留给人家多么大的幻想空间。 男人的思维跟女人果然大不相同。 我回到家,这套小公寓是我年前用积蓄贷款买的,虽然说苏墨风那里随时欢迎我入住,但作为一名职业女性,手握自己的资产才能给到自己最真实的安全感。 我打开电视,给厅里的植物浇水,把桌面上的杂志整理好,空出个位置,打开手提,输入“男人一般怎么跟女人求婚”,一大串的搜索结果。 我端着水杯,边喝水边看全世界的女人是如何被自己的未婚夫表白。 求婚方式五花八门,过程充满温馨和感动。只是,看到后来,更觉得是一种作秀。 连婚姻都能成为套路! 我愤懑地关掉界面,犹豫片刻,把搜索词改为“何家岩”。 满界面都是当年充满悲痛的悼文,我不敢久停,快速地扫视而过。 等等,这是什么? 一条链接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好奇地点开网址,发现是一个人的博客,再细看下去,满满的错愕和震惊。 也许是怕被粉丝搜索出来,里面的都用个代替。 “家岩哥说要去找小沉姐,我没阻拦,如果他能幸福快乐,我应该祝福他。但是,为何他走的这段时间,我哪里都不想去,颓靡地躲在家里。”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家岩哥?或许我能笑着假装还是他的忠诚粉丝,或许小沉姐并不喜欢他这一型,拒绝他了呢?那我还有机会吧!?” “今日他们跟我说,意外去世了。我绝不相信,绝不相信,家岩哥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绝不可能!” “我好久没睡过觉了,一闭上眼,眼前都是家岩哥的一举一动。家岩哥,你快回来好不好?” “我一个人晃悠到西门夜市,晚上的风好冷,我点了一盘炒田螺,还不如我炒的好吃。本来不爱这种食物,却因为家岩哥喜欢,我回到家缠着厨师教我如何做得好吃,我希望有一天能做饭给家岩哥吃。只是,如今还有机会吗?家岩哥。” “开锁师傅撬开门,爹地和妈咪把我从床上揪起来,臭骂我一顿。我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家岩哥如果困在废墟下面,是不是也还在挨饿?” “爹地妈咪说得对,凡事不相信的事就要去验证它的不可能性,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去找你,家岩哥,等我!” 之后的日志戛然而止,依照唐雨的性格,她此时肯定已经身处市。 我的心跟着那些文字起伏不已,喉间发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百一十五、医闹 离开两年时间再回杂志社,社里的同事跳槽的跳槽,结婚的结婚。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好在苏琼月和曹平平都在,苏琼月已经从社里专属的小摄影到自己在外面开了一家工作室,跟杂志社谈成合作模式。而曹平平已经是杂志社的副总编。 只有我,依然是个普通的小编辑。 他跟往常一样,依旧在细心侍弄他的盆栽,我推门而入,见到他正拿起一把剪刀剪去多余的枝丫。 “曹总编。”我拿着刚编辑好的初稿放到他桌面,“今天看起来貌似心情不错哟。” 曹平平眼皮轻抬,细声道:“待会跟同事们说一声,中午我请客。” “请客?有什么好事吗?”我后知后觉地问道。 “如果说我曹平平结婚十年终于当爹也算是值得恭贺的事的话,那就是好事吧。” 我惊跳起来,“什么?你生了?” 曹平平冷眼瞟过来,我忙改口:“不是不是,你太太生了?” 曹平平唔了声,神色中难掩喜色,“刚出月子,我等了那么多年,总算尝试到当爹的感觉。” “恭喜恭喜,老蚌生珠……啊呸,喜得贵子,福寿安康。” “什么时候可以喝你的喜酒?可不要在今年摆酒,我这刚抱了儿子,不方便出席。”曹平平难得调侃道。 “多亏曹总编提醒,我觉得今年光棍节是个不错的日子,摆个酒应景。” “尽嘴贫。”曹平平横我一眼,“老大不小了,别以为自己还是个花季少女,再拖,真要成为老姑娘。如今的男人都喜欢年轻小美女,趁自己还在青春的尾巴,早点解决人生大事。好歹人家秦美美去年也把自己成功嫁出去,现在你们这一届就剩下你一个未婚的。” 当初我刚回到杂志社,就听说秦美美嫁给自己的银行前男友,结婚后辞去杂志社的工作,跟随老公去上海做生意。 兴许是刚做奶爸,此时的曹平平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家居大妈的既视感。 我从他办公室走出来后,打开自己的电脑,正在闪烁。 是苏墨风。 “在做什么?” “刚从老板办公室出来,你呢?” “奶奶住院了。” 我心里惊讶不已,前几日见面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了?” “老毛病,心脏病又犯了。” 我忆起苏奶奶红润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脏病的人。 “现在情况如何?” “还好抢救及时,算是捡回一条命。” 也是,不然怎么会有心情上。 我对那位慈祥幽默的老奶奶很有好感,此时也不禁松了口气。 “哪家医院,我提早下班过去看看。” “嗯,就在我这家医院。等你。” 我提前一个小时离开公司,急匆匆打一辆车前往医院,下了车又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个水果篮,拎着准备去探望苏奶奶。 医院一向人多,但今日的人特别多,门口人头济济,有几个人估摸家属生了疾病,表情惊慌地奔出医院。 我顾不上躲开拥堵的人群,直直钻进去。 “听说没听说没?今天医院出了大事!” 我隐约听到人群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听到出事二字,神经一崩,忙凑过去想听个清楚。 “你看到现场了?” “没有,但听现场的人说,场面很血腥!” “这么恐怖,我们还是快走吧,今天的病不看了,要不去其他医院看也成。” “对,你看警察都来了。” 我下意识张望过去,果然看到几名穿警服的警察正快步往这边走来,顿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不由减缓脚步。 可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警察走去的方向正是心内科那边,跟我同一个方向,我忙加快脚步跟在他们身后。 在心内科的诊室门口,几名护士正紧紧抱在一起,容颜狼狈,神色慌乱,满脸是泪,中间那位护士的衣领上有星星点点类似血迹的污点。 我正要大步走进去,一个护士忙拦住我:“小姐,别进去,刚才里面有人持刀伤人,警察正在现场调查!” 我一听到刀字,愣在原地,抬头看看科室名字,多么希望自己找错地方,但门口清清楚楚写着:心内科。 我安慰自己,也许苏墨风他们不在里面,就算在里面,人家也不一定会伤及他们。 我忍住不安,努力平静问道:“想问问,你们院的苏墨风医生……” 护士急急应道:“苏医生吗?苏医生刚制服了罪犯,不过自己也被伤到,现在正在急救……” 未等护士说完,我已经飞快跑进去,不顾及旁人的阻拦,打开一间又一间病房的门,寻找哪里是急救室。 跟在我身后的护士见我一脸焦急的模样,猜测我是苏墨风的家属,好心提醒:“他在最里面那间。” 我忙直直往最里面那间跑去,见到苏尚文和苏震两人正坐在门口,他们听到我的脚步声,齐齐看过来。 “余小姐?”苏震首先发现了我,惊讶地叫出我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墨风,墨风人呢?”我急急问道。 “风儿?”苏震一愣,“他……” 苏尚文突然打断他,冷哼一声:“风儿正在抢救!刚医生说情况不妙,你看该怎么办吧!” 我心一抖,全身血液瞬间冷却下来,“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苏尚文重复我的话,冷冷地板起脸,“你就只会问这个?” 在旁的苏震看看自己老爹,又看看我,许是想替我说几句好话,嘴唇哆嗦几下,被苏尚文怒瞪几眼,终是没出声。 急救室的灯还在亮着,里面的人情况不明。我心焦如焚,也只能忍着耐心跟着苏尚文两父子在门外等候。 许是时间的推移,让我想起苏墨风的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今里面的医生还没有出来报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我自我安慰一笑。 “哼,果然是个冷血的女人,都这个时候还笑得出口!”苏尚文看我哪那都不顺眼,存心挑刺儿。 我突然加深笑容,跟苏尚文对视:“因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有事。” 一百一十六、沉睡 苏墨风曾说,我总是不信任他,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战斗。 那么这次,我就信他一回。 我暗暗握紧拳头。 都已经进去这么久,说不担心是骗人的,说不动摇也是骗人的…… 不,他绝对会没事。 苏尚文显然没料到我会这般反应,看着我脸上坚毅的表情,先是一怔,而后撇开脸,闷声道:“如果世界上的事都凭我相信三个字就能成真的话,那还要那么多企业家做什么?” 我缓缓道:“人总需要有信念,才能有意义有生机地活下去。我相信苏爷爷也是吧,你肯定也希望我相信能成真。” “废话!”苏尚文并不看我,而是望向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一直默不吭声的苏震终于忍不下去,“余小姐,爷爷逗你玩呢,风儿早就出急救室了,现在人正躺在病房,现在情况稳定,就等他醒过来。” 卧槽,都这个时候了,还特么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谴责地瞪了苏尚文一眼,他却横着脖子,一副我做坏事我有苦衷的模样,“我当然要考验这个臭丫头,他们人生路那么长,以后难免会遇到一些磕磕绊绊,像这丫头这么不让人省心的性格,不多给她敲敲警钟,多培养她强硬的性格,她怎么配得起苏家?” 苏震歉意地对我笑道:“不好意思啊,我爸他就是这个性格,现在躺在急救室的人是我妈,我爸估计等得焦急又烦躁,才跟你开这种玩笑。” 得,横竖他的错都是有理由的。 我认栽。 我把水果篮塞到苏震手里,急匆匆奔到房。 苏墨风正安谧地躺在病床上,表情安详宁静,如果不是两条氧气管,还以为他只是在睡觉。 我轻轻关上门,走近床边,端详他的模样。 距离我们认识已经十年有余,第一次遇见苏墨风的情景依然如昨,清晰生动,面对恶意的碰瓷阿姨,面如冠玉的少年浅笑淡定,仿佛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失态。 他永远如同一股清澈的泉水,浅浅淡淡,温温软软的,但又内藏属于自己的一番澎湃。 我这么风风火火的女孩,长相那么平凡,跟老妈说的,把我丢到人群里,用放大镜都找不出我来。 这样黯淡无光的我,他是怎么看上我的呢? 至今我都没想明白。 苏墨风飞往加拿大念书那时候开始,我以为我和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瓜葛,再深厚再缠绵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洗礼,更何况我和他之间也不存在缠绵二字。我迟早会遇见我的男朋友,他也会找到他的公主,他于我,是深深刻在心里的青春期情怀。我于他,只是个普通的同班同学。 谁知道呢,命运弄人,时隔那么多年居然还能遇上,甚至成为男女朋友,以后还可能变成家人。 一想到有可能跟苏墨风变成家人,我的脸倏地红起来。 手拍拍脸颊,清醒点! 我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用热水给苏墨风擦手擦脚。 他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肯定无法忍受躺在这里几天不能洗澡。 要是许可,我也不介意给他擦全身。 我猥琐的眼神打量他全身上下。 沉睡中的苏墨风手指微微动了动,我握住他的手,说:“知道啦,我不会趁你睡着的时候玷污你,再怎么也得等你醒过来嘛,对不?” 苏墨风的脸皮抖了抖。 我嘿嘿一笑,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哎,你这样子,我总有一种照顾瘫痪老人的感觉。” “真不懂你怎么想的,人家一个拿刀的,你呢,就两拳头,干嘛要用拳头跟人家拼刀子?自不量力,看吧,把自己伤到了吧,还好没大事,不然我真要找那砍人的拼命!这年头,当医生不容易,治好病吧,就是本职工作,没治好吧,就是医生的错,反正来来去去医生都是理亏那方。”我一边擦一边唠唠叨叨的,当苏墨风是个正常人一般跟他对话。 “要我说,你醒来后还是别当医生了,今天你捡回一条命,下次呢?” “你饿不饿?我开一包泡面,吃了先啊,你要是饿的话就赶紧醒来一起吃。” …… 医生说苏墨风起码还得睡个一两天。 接下来的两天,我请假待在医院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认得我,知道我是苏墨风的女朋友。 苏墨风的英勇事迹老早就传播医院上下,连扫地阿姨每次看到我都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 我关上病房门,长长吁口气。 坐在里头看护的李姨笑道:“余小姐怎么好像一副逃过一劫的模样?” 我跟李姨不到半天时间就混得很熟,见她取笑我,我也不生气,吐吐舌头,苦恼道:“自从女朋友的身份曝光之后,我就得特别顾忌自己的形象,万一被他们看到我不雅的举动,肯定背地里说苏医生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的当女朋友。” 李姨笑得东倒西歪,“余小姐的想法真是有趣,少爷以前很多追求者,大家都巴不得当他的女朋友,你倒好,好像当他女朋友反而是个折磨。” “没办法,谁让你家少爷太过优秀了呢?”我不露痕迹地拍了个马屁,深谙哄上了年纪阿姨的方法。 果然李姨听到苏墨风被夸,笑得跟花儿似的。 “今天我带了花胶炖鸡汤,快来尝尝。”李姨过来都会带一锅炖汤过来,以防苏墨风突然醒来。但苏墨风还未醒,所以我成了有口福的。 我不客气地道声谢,接过汤。 刚喝到一半,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和李姨面面相觑,要是苏家人,早就自个推门进来,这来人会是谁? “谁啊?” “你好,我是苏医生的同事穆医生,过来探望苏医生。” 原来是穆思琪,我呼地喝下最后一口汤,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嘴,把炖盅收拾好,才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穆思琪听到开门声,露出个笑容,“阿姨,你好,苏医生他现在情况……” 看到开门的人是我后,她的笑定格在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又是你?” 一百一十七、斗鸡 “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我笑眯眯地打开门,看到穆思琪僵住的笑容,突然起了戏谑之心,“穆医生,你来的不太是时候。” 穆思琪皱眉,“为什么?” “我正在为苏墨风擦身子呢,他现在光溜溜地躺在床上,你现在进来貌似不太好吧?” “啊……”穆思琪发出惊呼声,脸霎时通红,“这,这……” 我突然侧身让出一条路,“或者你还是想进来观摩一下?” “不用!”穆思琪尖叫起来,脸色尴尬又不自在,“那不打扰了,等苏医生醒了我再过来探望。” “哎哟,没事没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快进来!”我伸出手,拽住她的胳膊,硬拉她进屋。 “别别别,真的不用,现在不太方便。”穆思琪拗不过我的力量,被我一点一点拉进去,她撇开脸,徒劳地用手挡住视线。 “我还是!”穆思琪突然大声叫道,甩开我的手,用双手捂住双眼,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穆思琪果真是太可爱了。 “余小姐,你这玩笑开大了。”李姨无奈地看着我们,正帮苏墨风掖被角。 穆思琪呆呆地看着衣着整齐的苏墨风,眼里闪过的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反正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是绝对饱含愤怒的。 “余小姐,我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她沉下脸。 “对不起,我只是想缓和下气氛。”我真诚地道歉。 她有些不自在,轻轻哼一声,走到苏墨风床边,见他依然处于沉睡状态,拿起他的病例仔细看了许久,又看了看仪表,点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估计很快就会苏醒。” 我托着下巴,直直看着她,“穆医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以为我是问关于苏墨风病情的问题,想也不想就答道:“问。” “你真的还是个吗?” 穆思琪刚接过李姨递过去的一杯水,差点没接稳。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羞辱我吗?” “莫非你没谈过恋爱?” “余小姐。”穆思琪声音沉下去,看样子准备发怒。 我没理会她,继续说道:“像穆医生这么优秀的人,何必总把心思捆在苏医生身上呢?更何况这个苏医生身边有一个在你看来尖酸刻薄又不可理喻的我这种女人在缠着他,现在还缠成了男女朋友。” 穆思琪脸色一白,“我没有。” “没有最好。”这么说虽然过分了点,但我却不得不狠心说狠话,只有这样才能打消穆思琪的那抹执念。 谁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每天被另外一个女人惦记着,虽然仅仅是单方面的。 在旁收拾东西的李姨好似透明人似的,自顾自地整理,好像完全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穆思琪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她嘴唇哆嗦几下,“既然苏医生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嗯了声,“那我不送了。” 穆思琪脚步零乱地走出去,差点撞到门。 李姨看着她的背影,先是叹气摇头,又换了一副表情看我。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恶特别令人讨厌?”我郁闷地撇嘴道。 李姨笑着摇头,“怎么会,余小姐既然是少爷的女朋友,身处苏家这条大船,心确实该狠硬一些,再说,这些话并不算什么。” “当你家少爷的女朋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斗家族斗爷爷,还得斗那些花花草草。 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变成斗鸡中的战斗机。 李姨颇为认可我的话,道:“当年夫人跟老爷在一起时,遇见的坎坷比你们还要多。” 我一听,来了兴致,伸长脖子,等李姨继续往下说道:“那时好像还处于民国时期吧,夫人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才女,家境优渥,能歌善舞,当然,老爷条件也不差,苏家祖祖辈辈经商起家,到了老爷这里,世道动乱,但也因为乱世赚了不少钱,老爷一次应酬在夜总会碰见夫人,一下子就被迷住,据说当时夫人是看不起老爷,老爷锲而不舍追了好久,又是送花又是捧场她的表演,打败差不多一条长龙的追求者才得到夫人的同意。” “真看不出来苏爷爷居然也是个泡妞好手。”我想起苏尚文严肃而刻板的脸,怎么也无法跟李姨描述里风流倜傥的老爷联想到一块。 “老爷和夫人结婚后,夫人越来越低调,在家相夫教子,老爷那时年轻有为,有权有钱,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贴上身,即使结婚后,那些疯狂的女孩依然前仆后继的,老爷毕竟是个男人,偶尔难免会有些其他心思。夫人怀孕时,老爷曾有一次彻夜不归,夫人当下就挺着肚子找到那女的家里,在人家楼下站了足足四个小时,那天晚上的雪很大,夫人穿得很少,站到最后就要晕倒在雪里,老爷看到后终于忍不住跑下楼把夫人送到医院去,夫人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跟老爷离婚。老爷死活不肯,自那以后生怕夫人拿着离婚协议书上法院,天天在家盯着她。”李姨说到这里乐呵呵的,“你看,如今他们也这么过来了。所以说啊,优秀的男人背后的女人,心性必须坚韧。” 我眨巴着眼,“你老爷和夫人的往事你这么说给我听,不怕他们责怪?” “不会,是夫人授意的,她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这段过往,让大家知道老爷曾经多么对不起她,她又为了苏家做了多大的牺牲。” “李姨,你是苏奶奶的人吧?” 李姨呵呵一笑,“我跟在夫人身边几十年了。” 难怪。 “苏奶奶让你把这些事告诉我,是想暗示什么吗?” 李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这个得你自己慢慢体会。” 好吧,高门大户都喜欢玩高深。 我和李姨坐在苏墨风的床尾谈论这些事,突然床头传来一个微弱又干涸的声音。 “唔,原来奶奶和爷爷有过这么一段事,不过奶奶真的多虑了,我不是爷爷。” 我和李姨同时惊喜地叫道:“你醒了?!” 一百一十八、往事 苏墨风已经醒来一个星期,我每天下了班就到医院探望他,医院里上上下下的人看到我都会很热情地打招呼。 我一路微笑到病房门口,脸都要垮掉。 “不容易啊。”我吁口气,抬起手轻轻敲门,尽管苏墨风让我可以不用如此客气,但考虑到苏家人经常派人来看顾他,出于礼貌,我依然会在进门前敲敲门。 礼多人不怪,咱妈教得好。 门应声而开,我意外看到苏尚文那张黑沉的脸。自从苏尚文知道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出现在这里之后,他的探望时间就改为工作时间。 “爷爷,这么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我咧嘴笑道。 苏尚文本不想给我开门,但在苏墨风的注视下终于败下阵来,看到我的笑脸,他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既然有人来照顾你,那我就过去你奶奶那。”未等我们同意,苏尚文头也不回离开病房。 苏墨风好气又好笑,歉意地望向我:“看来爷爷还是心有芥蒂。” “老人家都很固执,这很正常。”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现在看得很开,反正以后跟我过日子的又不是苏爷爷。 “其实爷爷内心已经认可你,但是面子上和自尊心让他开不了那个口,他这辈子除了奶奶,就没对谁低过头。” “我待会也过去看看奶奶。”苏奶奶的心脏搭桥手术很成功,只是毕竟在身体上动刀子,之后身体虚弱了很多,上次我去探望她,她的脸色苍白憔悴,完全没有之前的红润。 “爷爷在那边,明天再去。”苏墨风建议道,毕竟苏尚文那脾气大家都清楚,闹起别扭来比病人还难伺候。 我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饭盒。 “今天煲了虫草花鸡汤,还有炒了个洋葱猪腰,以形补形。”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苏墨风伤到的是腰部,这几天他一直卧在床,对男人来说,腰部是个隐晦的关键,所以苏墨风听明白我的话,脸微红,轻咳一声,“放心,不会影响子嗣的。” 轮到我脸红了,我低头快速地摆好碗筷,递到他面前:“快吃吧,吃完给你洗脸洗手。” “今天医生说可以洗澡。” “再忍一天。”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我也是医生,我看过伤口,确实可以洗澡了。” “反正就晚一天而已,今天还是擦身吧,我可以帮你擦得好像洗过澡一样。”我不以为然,虽然知道他有洁癖,几天不洗澡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折磨,我甚至怀疑他宁愿伤口感染,也要痛快地洗个干净澡。 “全身都擦吗?”他突然弯起嘴角。 “我呸,想得美!”我啐他一口。 最后,我还是拗不过苏墨风的坚持,帮他准备换洗的衣服,允许他洗澡。 “洗澡的时候尽量别让水沾到伤口。” “要是觉得不对劲就马上叫我。” “别洗太久。” 我没意识到自己唠唠叨叨好像个老妈子,苏墨风无奈地笑了,“余沉,我只是洗个澡,别那么紧张。” “你是个病人。” “嗯,我是个病人,过两天就可以出院的病人。”苏墨风伸出手揉揉我的头,“行了,你别再忙活,歇会吧。” 时间很快到晚上,我抬手看看手机,发现已经晚上八点钟,忙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苏尚文估摸担心我留下来会对毫无抵抗力的苏墨风做出什么图谋不轨玷污清白儿童不宜的事,加上苏墨风考虑到我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怕我太劳累,晚上就另外安排个男护工守夜。 “你今晚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打我手机,我没关机。”我俯身帮他整理被子,“明天是周末,我会早点过来看你。” 苏墨风突然抓住我的手,“今晚留下来。” “吓?” “你说的,明天是周末。”他嘴角勾起微微的笑,好像个调皮的孩子,眼底里宛如夜空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但如果爷爷知道了,铁定会恨不得把我种土里,每天往我身上浇粪。” 苏墨风被我逗笑了,他轻轻刮我的鼻子,“有我在,不怕。” 于是我就理所当然地被留下来了。 我躺在他旁边的陪护床上,侧身面对他,他也侧身面对我。 他看着我,眼神温暖如春。我看着他,感慨良多。 “这种气氛很适合谈心。”我打破无言的对视。 “你想谈什么?”他温声问道。 “你怎么会看上我?什么时候看上我的?”我厚着脸皮问道。 苏墨风笑扬起来,好似灯火照亮整个房间,“这么说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高一那年,你被一个阿姨碰瓷,那位阿姨想讹你钱吗?” “记得。”也许到死那天还能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我惊讶地啊了声,“什么时候?”如果见过他,我肯定会记得。 “应该是高一上学期开学那时候,我跟妈妈一起去学校报名,我在教学楼门前等妈妈的时候,听到有个女生躲在树后面说话,我偷偷走前几步,很好奇那个女生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结果我听到她在说:‘这次开学成绩考得不好,保佑我下学期考到班级前二十,不,前三十就行,反正对我这种倒数第一的人来说,那也是一种进步。’我听了差点笑出声,更好奇会说出这番话的女生是怎么样的,于是又往前走几步,看到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傻女生正抓着一个小叮当公仔,好像在许愿。” 呃……被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年初中升高中的考试,我发挥不好,分数堪堪擦过重点班的分数线,后来老爸老妈找了很多关系才把我稳稳当当地留在重点班。 老爸带着我去报名时,我看到自己的分数在班里排到最后一名,心里难受得很,趁老爸缴费,自己躲到树后面,拿着心爱的小叮当钥匙扣,像以前那样许愿。 我自己也知道那样很傻,不然也不会躲到树后,却没想到全过程居然被苏墨风偷瞄了去。 一百一十九、玉镯 “莫非其实我长得天人之姿,你那个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是不是自己平时的审美观出现偏差。 “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唔,那就是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被我的人格魅力吸引住了。” “说反了。”苏墨风无情地打破我自恋的幻想,“本来我以为你只是看起来傻,跟你接触久了,发现你是真的人傻,说不定哪天被人拐卖了都还帮人数钱,你这样子很不令人放心,需要有个人保护你,我不放心别人,只能自己来了。” 我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脸上却不服气地撇嘴,“你这话说得不对,跟你这没有沟壑的大脑比起来,是个人都傻,怎么能只说我。” “但只有你问我。”苏墨风眉眼都在笑。 我说不过他,气滞一刻,责问他:“那既然这样,为何你不早点说出来?” 苏墨风轻轻叹气,“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还准备高考,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我怕说出来影响你成绩。”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令人不舒服? 我眉头一竖,“我像那种心智那么不坚定的人吗?” “你不是像,你就是。”苏墨风瞅我,“而且,我也是情窦初开,不太确定自己的感情,加上平时看你总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一向都不爱做没把握的事。” 我笑道:“你不爱做没把握的事,那你怎么还把自己搞到病床上去?”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说不准那时候也有点小私心,受伤了就能理所当然被人照顾。” 而那个人,自然就是我。 我没好气道:“想当米虫也不需要用这种苦肉计。” “确实,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的脸一红。 内心里也有一丝恼羞成怒,总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实实在在的求婚呢? 脑海里不由闪过网页上各种各样的求婚仪式。 不由浮想联翩,像苏墨风这种人,到底哪种方式才适合他呢? “晚了,睡吧。”苏墨风低低沉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身后是被月光照耀得亮白的窗户。 我盯着他的脸,曾经那么远,如今这么近,近得我只要伸长胳膊就能碰触到,近得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细致的毛孔。 我看得眼前迷迷糊糊,渐渐进入睡乡。 一大清早,窗外几声清脆的鸟叫。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我是被一阵隐隐发怒的咒骂声吵醒的。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苏尚文怒极的脸,还有李姨一闪而过的笑意。 “早,爷爷。”苏墨风一副风清月朗的模样。 “不是有护工吗?怎么是她留在这里?”苏尚文指着我。 “是我让她留下来的。” “这孤男寡女过夜,成何体统!” 李姨及时安抚苏尚文,“老爷,小声点,这是医院呢。” 苏尚文哼声道:“没错,这里是医院,年轻人可不能随便乱来!” “你躺一会,我给你弄水来洗脸洗手。”我没理会苏尚文,我都没说他随便闯入病房,他倒对病人大呼小叫。 我随意扎起头发,叠好被子,正准备去洗手间准备热水,苏墨风拦住我:“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小心拉到伤口。”我不放心道。 苏尚文见我们把他当空气,气滞一刻,没好气道:“你奶奶要你过去,有些话跟你说。”他顿了顿,下巴冲我扬了扬,“还有她。” 我略惊讶地瞅了眼苏墨风,他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苏尚文不想呆在房间里看到我和苏墨风两个人,把事情吩咐完就走了,李姨也回到苏奶奶房间,留下我和苏墨风两人。 我帮苏墨风擦洗完之后,搀扶他下床穿鞋穿衣服,两人吃完李姨准备的热粥后就往苏奶奶的病房走去。 苏奶奶正躺在病床上,让李姨拉上窗帘,好让阳光照射进来。 苏墨风喊了声奶奶,苏奶奶转过头看到我们,笑了:“你们来了,坐,坐吧。” 我们坐定后,苏奶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碧绿流转的玉镯。 “这是苏家祖传的玉镯,如今我就交给你了。”苏奶奶把匣子递到我手上,冲站在院子外面闹别扭的苏尚文扬扬眉,“他吩咐的,但又嘱咐我别说是他说的,我偏不听他的。” 我和苏墨风相视一笑,我踟躇片刻,不知道该不该接,毕竟这一接,意义可就大了。 于是我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苏墨风,苏墨风温尔一笑,手覆到我手背上,“奶奶,你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家传之宝给出去,吓坏余沉了。” 苏奶奶并不搭理苏墨风,而是对着我说道:“奶奶的身体大不如前,你爷爷最近身体也不太好,你妈妈又早早就不在了,所以这玉镯还是早早给出去得好,以防个万一。” 我并不太方便问为何这玉镯没给现在苏震或者苏雷的妻子,反而给我手里,但见苏奶奶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是取得了苏家的认可,才会把这玉镯交给我。 “奶奶出院后打算跟爷爷出国旅游,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也可能会很快回来,这东西说不准,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苏墨风吃惊道:“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反正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不如趁机多出去走走。”苏奶奶向来就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做下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就如她当初跟苏尚文分居。 所以苏墨风也不再劝说,“你们路上要多加注意身体。” 苏奶奶说完话,疲惫之色尽显,我和苏墨风不好打扰她休息,就找了借口离开。 我看着手中的匣子,分量沉甸甸的,苦笑道:“接了个棘手物,这可怎么处理?” 苏墨风目光灼灼,“奶奶给你,自然就是你的了。” 我心一跳,猛地看向他,他眼神柔和,一如六月的风吹动湖边的柳叶。 我心念一转,一个念头冒出来,这个想法在心里头迅猛又不可阻拦地横冲直撞,我禁不住道:“喂,苏墨风,你嫁给我吧!” 一百二十、结婚 对于求婚,我曾幻想过很多方式很多场景,譬如绿草地下彩带飞扬,男方会当着我的面放飞无数个气球,而他就站在五彩斑斓的气球下面,单膝跪地,举着戒指;譬如宽广的广场上,男方组织一群朋友跳起快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向我求婚……不管哪种方式,都应该是男方情意浓浓地向我求婚。 而不是像现在—— “喂,苏墨风,你嫁给我吧!”这句话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后,心里震荡片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一脸错愕的苏墨风大声问道:“苏墨风,你愿意娶我吗?” 苏墨风很明显被我的孟浪吓到了,半晌他回过神后,好气又好笑道:“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我说的是真的。” 又没规定一定要男的向女的求婚,我偏偏就要离经叛道,来个特别点的。 苏墨风早已一脸洋溢着如冬日般的笑意,“我自然愿意。只是被个女的求婚,总有点怪怪的。” 我斜睨他,“谁让你不早求婚?被我抢先了吧?” 他无奈地笑了,“你以为求婚是过家家?之前我见你放不下何家岩那件事,一直不敢提求婚的事。” 苏墨风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知道这件事上我也有不是,所以闷哼两句没再吭声。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干嘛一直看我?” “在想你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子。” 我脸腾地一红,抓起匣子塞进自己的拎包里,“这个我收了,你可别反悔,我不会还的!” 此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我和苏墨风停下动作,目目相觑,这个时候还会是谁找上门来? 我疑惑地打开门,看到来人,双眼睁大。 “老妈,你怎么来了?” 可不是老妈,手里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一看就知道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 老妈摘下墨镜,径直走进病房,看到苏墨风,就叫开了:“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了呢?哎呀,别乱动,快躺好,是不是余沉又让你干活了?阿姨从欧洲带了一些外用药给你。” “妈,你怎么知道苏墨风受伤了?”我并没有跟她说啊。 老妈横我一眼,怪我这个闺女做得一点都不称职。 “那天阿姨打电话过来,我不小心透露了。”苏墨风说得一脸无辜,我眯起眼,真的是不小心透露,而不是施苦肉计骗取岳母的同情心? “这段时间小沉有没有经常过来服侍你?有没有欺负你?现在伤口好一些了吗?”老妈好似关心亲生儿子一般,一连问好几个问题,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苏墨风心生一阵阵暖意。 要知道,苏震都没这么关心他。 “老妈,您怎么出国一趟回来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好歹也让苏墨风休息休息,而且您肯定没歇息就从机场赶过来的吧?快喝口水,歇会儿。”我端上一杯温开水,打断老妈的话。 等老妈缓过来后,苏墨风冲我打眼色,我假装没看到,就是不接他的信号,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开口道:“阿姨,我和余沉准备结婚了。” 噗嗤,一口水自老妈嘴里吐出来,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苏墨风,见我没否认,知道苏墨风说的是真的,顿时喜极而泣,双手合十,道:“老天啊,我总算等到女儿出嫁这一天了,老头子,你看到没,咱们的女儿总算有人要了啊。” ……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 我无语地冲苏墨风尴尬一笑,他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 三天后,苏墨风出院。出院第二天,苏墨风找了个私人师傅帮我量尺寸,不顾我的反对,在加拿大定制一套婚纱回国。 苏尚文听说我极力推崇环保婚礼,想一切从简后,嗤笑道:“难道还怕我们苏家出不起那钱吗?”此话一出后,我再也不出声,任由他们苏家折腾去。 一旦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时间就变得很紧迫,订酒席、邀请人、策划流程……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幸好这些都不需要我去筹备,苏家搞定一切,我只需要安安静静等到婚礼那日做个美娘子就行。 临近婚礼,蒋雯雯每天拖着我去美容院,从头发到脚底全身都照顾了个遍。 “好歹也是嫁入苏家,怎么也不能寒碜人,要从气势上稳定你这个正宫的地位!” “你再怎么折腾我,我也不可能突然变成林志玲啊。”我扯了扯头发上的发卷,有些不耐烦,已经在美容院待了五小时,实在是浪费生命! “别动!后天就是婚礼,你看你!头发又分叉又枯黄,脸上虽说还看得过去,但是你的指甲呢?天啊,这分明就是男人的手!连美甲都没做!” 在我的哀嚎下,蒋雯雯当下命令美容院的人给我做了一套红粉星辰套甲,bb的指甲让我差点以为明天是要嫁入皇宫当皇后。 很快就到了婚礼当天,当初苏尚文想让我们在大酒店举办婚礼,后来苏墨风考虑到我的意愿,加上他自己常年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坚持举办草地婚礼,苏奶奶出面协调后苏尚文才不情不愿地同意。 我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虚心地说,这样装扮的自己还是挺美的,简单粉嫩系的妆容,平日里披散开来的浓密长发被发型师盘到脑后,只留下两绺卷发垂在脸颊两旁,添了小女人的妩媚,而一身款式简洁大方的婚纱裙倒是衬出我的身材。 我怔怔地打量着自己,好似从未像今天这样好好看过自己。 “快快快,新娘子入场!”苏琼月穿着伴娘服冲进来,蒋雯雯跟在后面帮我整理裙摆。 我紧张地拎起裙子,慢慢地往外走去,刚出门,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刺得我眼眯了眯。透过阳光,我看到苏墨风穿着挺括的西服站在红毯尽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是美好的风景,我的心怦然而动,这就是我爱了足足十年的男人,我看过他少年的模样,见证了他的成熟,以后,我还将继续跟他走完下半生的路。 回忆起这十年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有欢喜有心悸有泪水有绝望,幸好,最终的结局是美好的。 我的心潮一阵澎湃,水雾渐渐朦胧我的双眼。 我来到苏墨风身边,端视他,他亦温柔地看着我,眼里仿佛藏着淡雅如雾的星空,闪闪发光。 主持人拿着话筒,说道: “苏墨风先生,你愿意牵着余沉小姐的手走一辈子吗?” “我愿意。” “当年华逝去,当你的妻子青春不在,容颜凋零,你是否还能牵着她的手与子偕老吗?” “我愿意。” “余沉小姐,你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苏墨风先生为夫,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当然愿意。” 欢呼声起,我听到铃声叮叮当当清脆地响起,犹如告示幸福的到来。 -------------------------------正文完,以下番外哦------------------------- ======================================== 本书由TXT之梦(虞城美姬)为您整理制作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http://www.txtzm.com/index.php?u=3559456 本书来源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百二十一、番外篇何家岩(1) “老大老大,出事啦出事啦!!”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惊慌失措地跑进一间教室,教室里两个男生正坐在书桌上打着纸牌。 其中一个长相较矮小的男生听到喊声,不经意地蹙起眉,看向门口,“干嘛了?没事吵吵吵,把老师吵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生表情瑟缩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郭大,我刚听说一件事……” 郭大不耐烦地甩下一张纸牌,“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卧槽!怎么还有一张?你是不是偷牌了?”坐在郭大对面的男生嚷起来,抓住郭大的手。 郭大躲开他的手,就势朝那人的脑袋挥了一巴掌,“说谁偷牌了,你自己眼神不好,输了,快掏钱!” “不对不对,我明明记得这张刚刚已经打出去了。”对面的男生不依不饶道,就是不肯掏钱。 郭大登时怒了,一把扯住男生的头发,瞪眼道:“你记得的是上一轮的,这一轮就在我手上,愿赌服输,快掏钱!” 对面的男生还想说点什么,郭大一巴掌啪地打到他脸上,那人脸顿时肿了半边。 “快给钱!” “我、我给,我给!”那人被郭大一掌打得有点懵,忙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人民币,一张一张数出十元钱。郭大看到一只大手伸过去,把那人手上的钞票都抢到自己手里。 “不是说好一盘十元?” “现在改规矩了!”郭大拿到钱后,放开那人的头发,又嫌弃手脏,在那人的衣服上来回擦几把。 这才想起一直杵在门口的男生。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大。”那男生哭丧着脸,“我要说的事还没说呢……” “那你还不快说!” “我、我刚才看到刘菲菲跟何家岩两个人在后山那里约会!”男生说完,吁口气,这话憋在心里头可真不舒服啊! “妈的,你确定你没看错?”郭大怒目圆瞪,从桌子上站起来,这让他矮小的个子看上去更有气势一些。 站门口的男生点点头,“绝对没看错,我还在他们后面偷偷跟了一段路呢!” “妈的!”郭大又骂一句,从桌子上跳下来,“小石头,老鳖,你们两个跟我来!今日不把何家岩那小子打到跪下喊我爹,我就不姓郭!” ———————— “就在那,看到没?” 郭大三人躲在树丛后,猫腰鬼鬼祟祟地往前张望着。 “就坐在石凳上,何家岩还帮刘菲菲顺头发来着!” 郭大伸长脖子,可算看到石板凳上两个背影看来卿卿我我的少男少女,登时脑子就炸起来,再也顾不上刚才说好的“打他个措手不及”策略,怒吼一声:“何家岩!你就是何家岩?!” 何家岩这三个字老早就在他们这个圈子传得很开,在当地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年纪轻轻,曾经跟着几个老大哥混,混了一年后自己也混出名堂来,在韩屋楼这个帮派中名气很大,手下很多听话的喽啰。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时不时就聚众打个群架,开个群会或者跟兄弟帮派谈个判什么,虽说是中学生的小打小闹,但何家岩跟他们有些不同,他可是真正参与过黑社会群斗的,甚至还拿过枪参加过火拼。 自从郭大和何家岩念到同一所高中,名头就被何家岩盖过去了,这让他相当愤愤不平,一直想找机会跟何家岩单挑一回,奈何总碰不上人。 这次可好,面对面怼上了。 何家岩居然敢跟他抢女人!他郭大念初中时,还是小受欢迎的人物,虽然个子不高,外表一般,但他够义气,有兄弟,小女生都崇拜英雄,他就给自己塑造个英雄的形象。直到上了高中,何家岩一而再再而三抢了他的风头,如今居然连女人跟他抢! 是可忍孰不可忍! 身为男人,除了争口气,就是争女人! 郭大血气一下涨到大脑,感觉自己牛逼哄哄的,趁着这气势还在,冲出去往那的两人大吼,“何家岩,跟我单挑!” 听到声响,坐在石板凳上低声窃语,时不时还发出笑声的两人回过头来。刘菲菲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看到郭大后,表情一愣,随之是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坐在她隔壁的男生转过头,竟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带笑的双眸似两个弯月牙,眼底闪烁着璀璨星光,他薄薄的嘴唇此时微微勾起,似很不屑的笑,却让人生气不起来。 “何家岩,我要跟你单挑!”郭大见何家岩只是带着随性的笑容,一脸轻松地斜看着自己,并没有反应,那眼神怎么看怎么瞧不起人,郭大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猛烈。 何家岩眼里流露出一抹无辜,他看着郭大,“你是谁?” 小石头和老鳖两人本来还想继续躲在草丛中,但见老大已经跳出去,自己再躲下去似乎很不够义气,也跟着老大现了身。 本来两人见何家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有些气滞,再听到他那句话,顿时气坏了,小石头先喊起来:“你居然不认识我老大!说出名字来吓死你!” “那你们好歹说啊,我还等着有人能吓死我呢。”何家岩慢慢站起身,身高比郭大三人高了半个头,一站起来,郭大几人的气势顿时消减不少。 郭大忙挺起胸膛,冲小石头打眼色,小石头胳膊捅捅身旁的老鳖:“喂,轮到你说了!” “说什么?”老鳖还没反应过来。 “快说老大的名号啊,吓死他!” 老鳖哦了一声,冲何家岩大声道:“我老大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谁听谁吓尿的郭大!” 何家岩噗嗤一声笑了,他斜斜靠在凉亭的石柱子上,交叉起双手,“哎,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郭大。” 郭大虽然不满意他的态度,但见他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欣慰。 “不就是那个老被女孩子抛弃的郭大。” 刘菲菲咯咯笑出声,“那我也算上一个吧。” 郭大又震惊又悲伤地看向刘菲菲:“菲菲!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收了我那么多情书,夸我是英雄!” 刘菲菲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窘然,但看到何家岩完美的侧颜,咬咬牙:“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何家岩摊开手:“可怜啊,又被一个女孩抛弃了。” 郭大看看刘菲菲又看看何家岩,终于忍不住再次下了战书:“何家岩,我们单挑!” 一百二十二、番外篇何家岩(2) “好啊,你说怎么单挑?”何家岩耸耸肩,反正他最近空闲得有些无聊,不然也不会答应刘菲菲来这里谈心。 谈心? 呵呵,他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怎么可能还相信这种小学生水平的谎话,常年接受女生的瞩目和秋波的他,老早就积累了各种百花丛中过的经验。 当然,他并不会拒绝刘菲菲的邀请,毕竟刘菲菲也算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女之一。 哪个男生会推掉美女的邀请? 不过如果他知道刘菲菲还有郭大这个麻烦,也许不会答应她来后山。前阵子他刚因为打架被抓到派出所,被家里老头子狠狠打了一顿,差点就被送到国外姑妈家,幸好他再三保证说不会惹事,老头子才作罢。 “就在这里,你和我。刘菲菲,你先躲开!小石头,老鳖,你们不准插手!”郭大这番话不过是说给刘菲菲听,他还想塑造自己英雄的形象,先表现出对刘菲菲的关心,等她因为害怕离开之后,再让小石头和老鳖一起上,他就不信,三挑一还能打不过何家岩这个瘦竹竿! 刘菲菲见事情发展得不太妙,自己继续待着也无趣,忙拿起自己的书包急匆匆离开。 何家岩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笑眯眯看着郭大:“来吧,三个一起上呗。你不也等着这时候吗?” 被戳穿目的的郭大恼羞成怒,再看何家岩一脸蔑视的表情,更是怒不可遏,“小石头,老鳖,上!” 三个人抡起拳头就扑向何家岩,何家岩一手挡住郭大的拳头,往他肚子猛地踹上一脚,郭大吃痛地呼一声,老鳖见老大被打,忙一个勾拳挥向何家岩,何家岩毕竟是一个人,两手抵不过六拳,见拳头砸来,忙弯腰把人缩起来,拳头砰砰砸到他背上。 操,真不应该耍帅,没想到还真的三挑一! 何家岩心里头骂道,幸好他经常参加群殴,知道挨拳头必定是少不了,既然没办法像电视里成龙那样挡回去,那就学会如何让自己受到的伤情降到最低。 譬如现在,拳头虽说也是打得他背上的肉砰砰响,但总比打到他肚子得好。 “让你逞强!让你抢女人!”郭大见何家岩被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里舒畅极了,边打边骂道。 什么何家岩,不过如此! 何家岩瞅个破绽,抱住郭大的双腿猛地一起身,郭大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甩到地上,头重重砸到硬邦邦的地板上,砸得他头晕眼花,眼前黑了几秒钟。 何家岩整个人骑到他身上,左右开弓地打郭大的脸,“自己抢不过别人就应该反省自己,看我不把你揍成猪头!” 郭大被何家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两只手徒劳地挡在脸前:“别,别打了,别打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看我不打残你的脸!”何家岩高高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小石头和老鳖两人被何家岩的举动吓傻了,加上老大已经沦陷,整个团队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等两人反应过来应该把郭大救出来时,何家岩一巴掌啪地已经打到郭大的脸上:“疼不?” “疼……”郭大疼得眼泪都流出来,只盼何家岩别再打下去。 “疼就叫爷爷!” 小石头和老鳖见郭大被打得眼冒金星,两个互相打个眼色,打算从背后把何家岩弄开时,山下突然一声高亢的女生声音:“老师!你怎么跑山上来?哎呀,校长!你也来了啊!” 听到校长和老师的名字,几个人动作一顿,齐齐互看一眼,忙收回拳头,骑在人身上的和躺在地上的都急急站起身来。 郭大狼狈地呸了一口水,把嘴里的泥沙都吐出来,恶狠狠瞪何家岩一眼,冲小石头和老鳖使个眼色,三人从旁边的小路溜走。 何家岩本想跟着一起逃走,但想到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做亏心事,而且一起做亏心事那三人已经不在现场,就算校长和老师来了,看到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联想到打架。 于是何家岩又慢悠悠地坐回石板凳上,假装欣赏眼前的山景,等待身后老师和校长的到来。 结果等了五六分钟,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何家岩纳闷地转过身去,哪有校长和老师的身影,除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瘦不拉几的女生。 她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一张小小的脸上长着这么一双大眼睛,似乎除了眼睛,其他五官都可以忽略一样。 不过这张脸好像有些眼熟? 何家岩蹙眉思索片刻,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班里的同学嘛。 叫什么名字来的? 真有些忘了。 他一向只记得住美女的名字。 “何家岩?”那女生很明显也认出他来了。 何家岩佯装自然地点点头,既然不记得她的名字,那就免去问候了。 “刚才就是你跟人打架?” 何家岩一听,有些不悦地皱起眉,这人什么素质,有这么质问人的吗?而且她谁啊,凭什么这么问他? 女生也皱起眉,“打架就打架,又打不过别人,那你还打什么架?幸好我聪明假装校长和老师,不然这荒山野岭的,谁来救你?” 何家岩差点吐出血来,拜托,他明明就是打人那个,而不是被打那个好吗?麻烦你先弄清楚状况!而且谁让你来救了? “你……知道我和你同班吧?” 女生点点头,“知道啊。” “那……”那她应该听说过他,他何家岩什么时候打架输过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女生咧嘴笑道,“打架打输了,这么丢人的事,我怎么可能说给别人听,对吧。” “没错……个屁!”何家岩终于忍不住了,手撕自己的斯文面具,大声冲那女生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输了?你要是不出现,我早就收拾郭大那厮!” 女生这才意识自己似乎多事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她呃了声,讪笑道:“看来是我多事了,既然你没事,那、那我就走了。” 说完,女生忙往上山的路跑回去,看她背影,似乎有些慌。 何家岩再次不悦了,他有那么吓人吗?他很受女生欢迎的好吗? 一百二十三、番外篇何家岩(3) 很快,何家岩就知道了那位女生叫什么名字。 物理课上,老师刚好点那个女生回答问题:“余沉,上节课老师说过,为何地球上的天空看起来是蓝色的?” 何家岩坐在座位上,撇撇嘴,切,居然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摆明就是闲着没事做。 “因为臭氧是蓝色的?”余沉不确定地回答道,声音小小的,显得很不自信。 何家岩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跟着全班同学都哄堂大笑。 余沉站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难道臭氧不是蓝色的吗?” 物理老师的脸抽了抽,无奈道:“余沉同学,老师见你上课挺认真的,怎么知识点就记不住呢?” 余沉站着傻笑两声,“那答案是什么?” “何家岩,你来回答一下。”物理老师突然点名。 班里的同学齐刷刷朝何家岩望去,何家岩的名声可好可坏,好的是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全级前十,坏的是他贪玩贪色还混黑社会,大家看着他,眼神里情绪各异,有喜欢有欣赏有害怕有畏惧也有不屑…… 何家岩已经习惯这些各色眼神,他懒洋洋的,连站都懒得站,双手插在裤袋上,人靠在椅背上,一副桀骜又洒脱的模样,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是因为太阳光照地球的大气层时,蓝色光最容易从其他颜色中分离出来,扩散到空气在反射出来而其他颜色的光穿透能力很强,透过大气层照地球上,于是我们看天空只能见到日光中的蓝色光,综上所述,就是因为散射。” 本来回答到这里就完了,何家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说多两个字,“笨蛋。” 这两个字意有所指,指的是谁,大家都不言而喻,他们又将目光落到余沉身上。 余沉脸一下涨红,狠狠瞪了何家岩一眼,似在威胁他再欺负她,就把他打架的事曝光出去。 何家岩这下觉得有意思了,这小女生其实是喜欢他吗?欲擒故纵想吸引他注意力吗? 物理老师忙打圆场:“何家岩的回答很精准,很好!余沉这次可以要记住了。好了,同学们翻开下一章,力学。” 下了课,何家岩正想走出课室,被班长周宸叫住:“何家岩,快来帮我分分作业本。” 何家岩跟周宸关系还不错,所以不得不过去帮忙分在他看来非常没有意义的作业本。“班长同学,什么时候才能废除做作业这东西?一点意义都也没有。” 周宸很不认同:“你不做作业,怎么温习知识点?” “要温习知识点,不做作业也可以办到,相反,在我看来,作业这玩意,反而占用了我温习的时间。” “反正你从来不交作业。”周宸白他一眼。 何家岩嘿嘿一笑,伸手勾住周宸的肩膀:“听说昨天有女生塞情书给你?” 周宸脸微微一红,拍掉他的手:“别装纯情,谁不知道你何家岩向来收情书收到手软。”似是想到什么,周宸一顿,“不过我一个朋友,受欢迎程度不亚于你。” 何家岩并不以为意,“小女生的爱慕之心,都是一时一时的,这没什么好比较。” 他刚说完,突然跳起来,“我靠,我的肩膀上怎么这么多墨点?”周宸看过去,何家岩白色的校服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大大小小分布不均匀的墨点,一看就好像是—— “这位同学,你手里那个是什么?”何家岩朝坐在后面的余沉大声道。 “没什么,普通一支笔而已。”余沉表情有些局促,手很不自然地放在书桌底下。 “鬼才信,给我看看!”何家岩说完就抓住余沉的手,把她的手从桌子下拽出来,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果然看到她手里握着一支钢笔,何家岩抢走那支笔,只见余沉满手掌的墨汁展露开来。 何家岩阴测测笑了一声,“余沉,你给我记着!” 余沉不由打了个冷战。 其实何家岩说出那句话也只是习惯性的语言,他在道上混多了,“你给我记着”这种话对他来说就跟我吃饱了一样顺口。 也就是说,他说完之后就忘记了。 “何家岩,刘菲菲找你!”喊人的男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存故意,扯大嗓门在教室门口叫起来,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 男同学看向何家岩的眼神又羡慕又嫉妒,这小子居然又泡上刘菲菲,那可是学校一半男生的女神! 何家岩却微不可察地皱起眉,那天刘菲菲一个人丢下他溜走后,他就对这个女生再也提不起兴趣。 喊话的男生见何家岩半晌都没有走出教室的打算,又喊起来:“刘菲菲说有事找你!”要是别人,估计男生早就催促别让女生等太久了,但对方是何家岩,他不敢,除非他想放学后留下来。 何家岩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去,远远看到刘菲菲穿着及膝水手裙,站在阳台上两眼放秋波地看着他。那眼神,是个男的都抵挡不住。 何家岩心头一软,毕竟刘菲菲也算是校花级人物,长相是挺吸引人的,带出去也有面子,他放低声音问道:“找我什么事?” “怎么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 刘菲菲语带委屈,眼底似乎有泪光在闪,何家岩叹口气:“我妈昨晚盯着我呢,我怎么敢接你的电话?” 刘菲菲见何家岩语气中并没有懈怠自己,本来担心自己昨天提前溜走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如今看来并没有。她心头一喜,甜甜笑起来:“那我今晚再打给你。” 何家岩煞有介事道:“那我要考虑一下是否需要先把固话弄到房间里去。” “你不是有手机吗?” “被我妈收走了呗。”何家岩脸不红耳不赤撒谎道,他不喜欢公开自己的手机,一旦公开那就意味着随时随地都会被人骚扰。 两人正对话着,何家岩眼角余光瞥见教室里一个女生走出来,他眯眼盯了半晌,以前还没发现,那女生迈着魔鬼的步伐,走路一摇一摆好像企鹅。 啧,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气质。 在他眼中,完美的女孩子就应该具备堪比刘菲菲的外表,性格最好温柔文静。 看吧,虽然他在外人眼里属于形骸的浪子,但骨子里还是相当的传统保守。 余沉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齐刘海盖住她一半的脸,他只看到她的嘴唇轻轻翕动,似乎在念叨什么。 他正想收回视线,突然看到一样东西,忍不住大笑出声。 刘菲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手成拳状挡住嘴边抑制不住的笑意,“咳,我待会还要去找老龟他们,也差不多要上课了,你先回教室去吧。” 刘菲菲虽然想跟何家岩呆久一些,好挽回昨天自己丢失的颜面,但何家岩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想了想,还是维持自己矜持的一面比较好,于是很干脆地转身回去了。 何家岩扬扬眉,手裤袋里,直直朝那背影走去,手伸过去,撕掉贴在余沉背后的纸:“喂,你是猪吗?” 余沉闻言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不懂他何出此言。 她细碎的刘海刚好挡住她眉毛,露出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她微微抿着嘴唇,阳光恰恰好照射在她左侧脸,轮廓反射出一线光芒。 何家岩这才发现余沉的皮肤很好,虽然不是特别白皙,但是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两颊处因为太阳的热度显得有些红扑扑。 何家岩突然起了戏谑之心,他扬起头,“喂,矮冬瓜,你不是没发现这张纸吧?”他两根手指轻轻扬了扬贴在她背后的小纸条,余沉看清纸条上写的“此人是猪”四个大字后,脸色慢慢涨红起来,她一把抢过纸条,指着何家岩大声道:“是你贴的吧?” 何家岩登时觉得有点意思了,他俯视她矮小的个子:“矮冬瓜,你没凭没据这样冤枉人,我可以告你诽谤。” 余沉被他这么一说,肯定的语气也变得犹豫了,“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报复你什么?”这下轮到何家岩困惑。 “那天我不小心把钢笔的墨水喷到你身上。”余沉警惕地看着他。 何家岩皱起眉,心里骂了一声槽,原来他的形象这么小家子气,顿时他失去继续她的心情,冲她摆摆手,“就当我好心没好报,就当是我贴的,行了吧?”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他看到平日喜欢踢毽子的同学又聚集在教学楼旁边的空地上,余沉拎着毽球屁颠屁颠跑向那几个男生,正巧老龟他们找他聊天,他倚在阳台上,老龟在讲最近韩屋楼帮派又屡屡受到兄弟帮派的挑衅,刚开始他还能听进去几句,后来看到余沉跟班里几个男生踢起毽子,不由好奇地看了一阵。 啪的一声,余沉那脚尖对着的方向…… 怎么好像有些玄妙? 果然那几个男生忙捂住关键部位,余沉脸色一怒,两只脚踢得啪啪响,何家岩一紧,莫名有种蛋疼的错觉,突然心血来潮也想加入进去。 “老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行了行了,你们说了算。我不跟你们唠嗑,玩去了。”何家岩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等快走到那片空地的时候又放缓脚步,假装慢悠悠地参与踢毽子当中。 而后,又是啪一声,余沉的裤子踢烂了。 何家岩笑得差点破肠子,看着余沉涨得通红的脸,觉得有趣得很,他很想伸出手捏捏那红得好像苹果的脸蛋,她大眼睛怒瞪他,“果然是你,居然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太过分了!” 何家岩本来应该发怒的,这个余沉,口口声声说报复,但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放在心里。但是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又格外有趣,于是他指着旁边的芭蕉树:“快,摘一片叶子遮遮羞。” 虽然余沉最后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但是他们两个却莫名其妙因为这次事件,彼此的关系变得熟络起来。 高中分班,他填报志愿的时候,随口问了余沉会填哪个科目,她说她老爸喜欢化学,也许会选择化学。 反正他也没有特别想选择的,加上家里老头子有点意愿让他以后学医,也不知道是基于哪个原因,他神使鬼差在志愿表上填了化学科。 成绩公布时,他看到化学重点班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整张名单来回找了两三次,都没看到余沉的名字。他纳闷,又跑到其他班去看,结果在物理班看到了余沉的名字。 一百二十四、番外篇何家岩(4) “喂,你怎么突然选择物理科了?” 余沉大眼睛扑闪几下,看着何家岩,“反正我选哪科都一样,不如选个帅哥多的科目,平时还可以养养眼。” 说完她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眼睛也弯弯的。 何家岩不悦地哼一声,“当初你又说想选化学。” 余沉耳尖地听到何家岩的话,惊讶地张大嘴巴:“所以你才选了化学?” 何家岩狼狈地撇开脸,又转回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别想太多,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然你会后悔的!” “怎么突然发火了?更年期到了啊。”余沉莫名其妙地看着何家岩怒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何家岩很快就找到余沉突然选择物理的原因。 他平日里对班级的活动极少感兴趣,但有一项运动他会参加,篮球。他很喜欢打篮球,当然女生的欢呼声和痴迷的眼神也是他的爱好之一。 他刚到场上,就听到女生的尖叫声,他微微勾唇,嘿嘿,这种声音一向都是激愤他夺分的动力。 直到他看到一抹熟悉的瘦弱背影,一愣。 那不是余沉小妮子么?她怎么也来看篮球赛了? 莫非她也是来给自己助兴?何家岩心里莫名雀跃几秒,正想跟她扬手打个招呼,却发现她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身后。 他下意识往后看去,看到一个笑容温煦,面容俊朗的男生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认识这名男生,在学校里挺出名的,叫苏墨风,无非就是学习好长得好,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他自己不也是属于这一类型。 他回头看向余沉,见余沉早已移开目光,跟身边的女生攀谈着。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觉得余沉看向苏墨风的眼神跟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打球休息时,他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余沉的眼神又在不经意间放在苏墨风那个方向,总不会巧合第二回吧。 那眼神里的内容,绝对是跟看其他男生不同的。 他心里一阵烦躁,抓起两瓶水走向余沉,此时场上的女生骚动起来,他却觉得那阵骚动声特别刺耳特别惹人烦。 余沉被骚动声吸引过来,看到是他,表情一呆,嘴唇翕动几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何家岩扬起嘴角,“余沉,你这书呆子居然也跑来看比赛。” “为了一睹传说中两大帅哥相爱相杀,不得不来。” 何家岩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又引得女生们一阵骚动。 他心里顿时产生一股满足感,看吧,他还是挺有魅力的,看吧,余沉,我能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 “那我怎能让你失望?”何家岩手一扬,将水瓶轻轻掷过去,“给你。” 余沉傻傻地接住水瓶,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何家岩心里暗笑,这个呆子。 他跑回场中,打了几轮休息时,眼神忍不住又看向余沉,发现自己给她的水还完好无损地放在地上。 她压根就没动过! 何家岩心里一怒,蹭蹭蹭抢过球,撞开几个人三步上篮。 “哎呀,苏墨风受伤了!” 何家岩回头,看到苏墨风倒在地上,几个人紧张地围上来。 切,弱鸡。 教练吹起哨子,将何家岩罚下场。 何家岩坐在休息区,看见余沉正和一个男生扶起苏墨风往校医室走去。 他心里不由蹿起一股火,狠狠灌下一口水。 “比赛离结束还有多久?”他沉着声音问队友。 “还有一场。” 槽!何家岩心里骂了句,等他想再寻找时,发现余沉早已扶着苏墨风不见了踪影。 “好棒啊家岩,你赢了!要不是你,化学班还拿不了冠军呢!”刘菲菲拍手冲他高声欢呼。 “嗯。” 发现何家岩兴致不高,刘菲菲奇怪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么?” 何家岩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总觉得有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非要发泄发泄一番。 也许是苏墨风输了,自己有点胜之不武的缘故。 何家岩一手跨上刘菲菲的肩膀,冲队友们叫道:“走,庆祝去,我请客!” 大家本来就因为胜利而喜悦地欢呼,听到这句话,欢呼声又高了几个音调。 吃完饭,何家岩喝得有些醉,刘菲菲扶着他踉踉跄跄走了段路,忍不住抱怨道:“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 何家岩不乐意了,“我爱喝多少就喝多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叽叽歪歪?” 刘菲菲委屈跺脚,撅起嘴,“人家就是说几句,你也不给啊!” 平时刘菲菲做这个动作,何家岩都会温柔地哄她,今天不知道怎的,何家岩看着就心烦,索性挥手,“行了,你先回家,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菲菲红着眼睛,微咬下唇地看着他。 何家岩一笑,怎么平时没发现这个女生这般有心机? 他懒洋洋道:“没什么意思,老子看你心烦,以后别来烦我。” “你,你!” 刘菲菲放开扶着何家岩的手,指责地看着何家岩。向来只有她甩别人的份,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甩。 何家岩却是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抛到身后径自离去。 走上一段路,何家岩悄悄回头看,刘菲菲早已经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他吁口气,“女生真是麻烦。”何家岩心里嘀咕道。 刚才几个男生猛灌他酒,虽说他酒量不错,但此时头有些重。 他甩了甩头,意图让自己清醒点。 因为时间晚的关系,校园里只有伶仃几人,校门口此时却拥挤地站着几个人,看起来挺热闹。何家岩眯眼看去,意外发现那几个人还是他认识的。 他躲在暗处静静看了半晌,见到余沉和苏墨风,还有齐妮。 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下可有意思了。 一辆车停下来,把苏墨风和齐妮接走,剩下余沉一人,她默默地推着自己的单车独自离开学校。 看背影,孤单又寂寞。 何家岩本来晚上还有约,但想了想,还是找了一辆单车偷偷跟着余沉。 他心里依然不怎么肯承认,他这么做是因为大晚上的担心余沉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一百二十五、番外篇何家岩(5) 如果不是自己家老头子不经意提起,他们学校有个同学生了病,如今在他们医院住院,他估计还不知道余沉生病了。 他问清楚后,急急跑到医院,找到那个病房,见到一个女生站在窗台前,突然她手伸出去,跟着上半身都探出窗外。 卧槽,这傻子不会想自杀吧! 何家岩二话不说,猛地冲上去抱住余沉,将她拉下来,甩到。 他的脸距离她的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只要他轻轻俯身,就能碰触到她的脸颊。他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他不敢动弹,生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对,轻易引发内心那股快要抑制不住的冲动。 “咳,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动作很暧昧吗?”余沉一句话犹如一桶冰水浇灭他心中蹿起来的火苗。 他讪讪然站起身。 接下来的时间,他时不时就找借口探望余沉,病房里的阿姨们都以为他是余沉的男朋友,他咧嘴笑笑不解释,任由她们揶揄他们两个年轻人。 刚开始余沉还一遍又一遍认真地解释他们只是同学,后来见说得嘴累,阿姨们也没相信她,她干脆来个不闻不问不看。 何家岩在自家老头子那得知余沉的病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松了一口气。 余沉是高考后才发病,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没有耽误她上学。 高考成绩差不多也要出了吧,按照自己的发挥,第一志愿应该稳拿,只是不知道余沉那边…… 老龟在旁边啪啪啪地猛拍桌子,打断何家岩的思考。 “卧槽!槽他娘的!居然跑来我们这里踢馆子!” 何家岩收回思绪,打开一瓶可乐,喝上一口,“怎么了?” “隔壁学校的陈家派又跑来我们场子搞事,该死的,肯定是郭大搞的鬼!之前好好的,大家本来说好各不干涉对方,现在突然这样,绝对是有人搞鬼!” “不确定的事别忘人家头上乱扣屎盆。”何家岩擦擦嘴角,“陈耀明他们老早就看不惯我们,估计很早就寻思找我们茬子,既然这次他们自己送上门来,那我们也奉陪到底。” 老龟大掌攥成拳头,气得发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错!这次绝对要给他们一次彻底的教训!” 何家岩喝完可乐,轻轻一捏,可乐瓶被捏成一团,他手轻扬,可乐瓶准确无误地掷到垃圾桶里。 “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约好一起去唱吗?刘菲菲也去。”为了庆祝大家高考完毕,他们几个人老早就约好一起唱,刘菲菲得知后悄悄找上他,想参与进来。老龟也听说何家岩和刘菲菲分手了,猜到刘菲菲是想借这次机会跟何家岩复合。不过也得看何家岩的意思,毕竟他们两个才是兄弟。那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 “不去。”何家岩简单地抛下两个字,老龟立马领会到他意思,不再说话,为刘菲菲默哀几秒。 何家岩心里想的是,这几天余沉的妈妈有事去不了医院,他得去医院陪护呢!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份在意是因为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余妈妈曾经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家余沉就拜托你了! 看他长得多么有安全感!人家妈妈都这么信任他,他怎么能让长辈失望呢! 此时此刻心里充满使命感的何家岩却忘了他一直都让自己老头子失望。 余沉一出院,何家岩的使命也完成了,他笑嘻嘻地对余沉伸出手:“这几日的陪护费呢?” 余沉看他几眼,啪地打掉他的手,“我没让你陪护,你这属于自愿服务行为。” 何家岩也只是开个玩笑,见余沉精神气十足,心放下一半。 “有没有特别感动?估计以后你有了男朋友也没我这么尽心尽责吧?”何家岩大言不惭往自己脸上贴金。 余沉哭笑不得,“本来还有些感动的,如今完全没有,你这样让我以后男朋友怎么办?” 男朋友三个字让何家岩心里顿生一阵不悦,他压下不快,板起脸,“就你如今这种性子,以后能不能找到男朋友还是个问题。” “为什么?” “女孩子啊要趁年轻时多交几个男朋友,你才能知道自己以后适合哪种男生。”他一直都以这个理由放纵自己交女朋友,如今也反过来教导余沉。 余沉马上反应过来,斜看他,“这是你的交友原则,别强加到我身上。” “那你的交友原则是什么?”何家岩好奇问道。 “三不原则,不不随便不放纵。” 余沉的三不原则给何家岩造成些许心灵上的,他一直在想,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三观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他走在通往学校小路上,心无旁骛地思考人生。 他刚得知高考成绩,他考得不错,拿下大不是问题,但余沉的成绩考得不甚理想,也不知道她能否考上理工,如果考不上那就会被调剂到外省,以后估计连见个面都难了。 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但他心怎么有些灰沉沉的?连带脚步都有些沉甸甸。 “何家岩!”一个高亢的男声携带不善之意直面而来。 但何家岩没听到。 男声再次响起:“你妈的何家岩,站住!” 何家岩脚步这才定住,转头看到几个男生围堵在路口,为首的高大男生狞笑着冲他挑衅道:“何家岩,想不到吧,今儿来个一挑五,你平日里不老吹自己多么行嘛,让哥们开开眼界。” 何家岩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这次是中了对方的围攻,要逃估计是难逃了。 但他是个不怕事也不怕死的人。 索性将书包往旁边一甩,挽起袖子,“陈耀明,你何必呢,本来相安无事的,偏偏喜欢找事,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陈耀明不想拖延下去,他招呼几个兄弟一起扑上去,拳头稀稀落落砸到何家岩背部,何家岩吃痛地闷声几声,他校服外套,罩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往他头部乱锤几拳,找到个突破口后,他暗松口气,抱住另外一个人踹过来的脚,将他掀到在地。 何家岩一下子打翻两个人,剩下的三个人都有些慌了,忙退到一边。陈耀明气红了眼,怒吼一声:“我跟你拼了!”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往何家岩身上刺去。 “卧槽,居然玩家伙!”何家岩忙侧身躲去。 “抱住他!”陈耀明阴下脸,一声令下,另外两个男生猛地扑上去抓住何家岩的胳膊。 何家岩这下动弹不得,对方直直对着他的匕首闪烁着利器的冷光,刺得何家岩心里绝望。 这下不伤也残了。 陈耀明阴笑挥起匕首就要往何家岩身上捅去。 “扑通”一声,紧闭着双眼的何家岩听出声音不对劲,忙睁开眼,见到一个女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往陈耀明身上撞去,她抓起手中的书包拼命砸向陈耀明的头部,书包里的文具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 女生转过头,何家岩不由一怔,“你怎么……” “还说什么屁话,还不快跑!”女生大吼道。 陈耀明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余沉手中的书包,用力抛到旁边,“哪里来的臭?” 何家岩闻言,眼睛一眯。 但余沉下一秒的动作再次让他怔住,余沉鞋子,一手拿一只鞋子就往陈耀明脸上砸,“打死你这个臭!” 陈耀明狼狈地扬起胳膊躲来躲去,还是不小心挨了几下。 何家岩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尽管他的伤口有些疼,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地捧腹大笑。 事后,陈耀明被警察抓走了,余沉拖着何家岩去医院看伤口。 余沉气急败坏地数落何家岩的大意,何家岩一路傻笑地跟在她旁边,高高的个子俯视她,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真是幸福极了。 一百二十六、番外篇何家岩(6) “嘿,何家岩,我宿舍人要你的签名,快签,我要拿去卖钱!”余沉笑眯眯地从兜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本子,递到何家岩面前。 何家岩整个人跳起来:“卧槽,你我相识怎么也有五六年了吧,我怎么没看出你居然有做的潜质?” 余沉瞥何家岩一眼:“如果你愿意做牛郎,我可以考虑做龟公。” 何家岩呸一声,不情不愿接过本子,“上次刚签完一本,这次又是一本,还比上次的要厚!” “没办法,谁让你现在这么出名呢?” 何家岩看着余沉笑得弯弯的眼睛,恍惚几秒。 如今他们都念大三,他在大,市最好的大学,而她在理工,两人的学校相隔不远,所以经常来往。 自从他在一次校园歌手大赛上不小心崭露头角之后,就受到频频的关注,也经常受邀参加各种大小的比赛。 他知道自己如今在校园里相当于是个小明星,但是看到余沉这样子把自己没心没肺贡献给其他女生,他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余沉却毫无知觉,摇头晃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甜筒,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奇怪,上次明明里面还有一层巧克力,怎么这次没有了?” 她嘴唇微微撅起,像个得不到糖果在闹别扭的小孩子,突然她眼前一亮,笑颜好似夏天的暖阳一般夺目,“哈哈,里面真的有巧克力!” 何家岩不自觉地扬起宠溺的笑容,想伸出手摸摸余沉的头,余沉抬起脸,看着他的手,皱起眉,警惕道:“你想干嘛?” 何家岩呃了一声,一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收还是该伸。 “你是不是想偷我的甜筒?没门!”余沉说完一口吞下剩下的甜筒,嘴角高高翘起,“我吃完了!” 何家岩的笑意就这样慢慢扩散,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余沉,什么时候我是这样拿你没法子了? “拜托拜托。”何家岩一脸哀求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女孩很漂亮,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坐在附近的男生都忍不住偷偷注目。 女孩露出好奇的神情,“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你别问,反正你就这么做。” “你不说,我就不按照你说的做。”女孩执拗地说道。 何家岩啧一声,“怎么你们女孩子都这么爱问为什么?我就是想耍点小手段,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 何家岩嘿嘿一笑,女孩瞪大眼睛,“表哥,我没听错吧,难道还有你搞不定的女生,需要我来出马?” 何家岩讪笑一声,“她比较特别么。反正,你到时候就站在那里,然后我自有安排。” 张小雪微微挑眉:“我很好奇她是怎样的女孩,居然能让表哥这么上心。” “别好奇,她就是个很普通的女生,不够你漂亮不够你身材好不够你有性格不够你聪明,反正哪哪都不如你,你别招惹她。” “哎哟。”张小雪酸溜溜道,“我还没怎样她呢,你就这样子威胁我,要以后你们真事成了,还有位置摆我么?” “去去去,表哥表妹,自你成为我表妹那一刻起,你在我心中早就没位置了!” “我不管,反正我要见她,就当我帮你审视一番,行不行?我还可以以她情敌的身份,增加她的危机感,也增加你在她心中的分量呀。” 何家岩听到最后一句,想到余沉平时迟钝跟石头的性格,有些动摇了。 “见是可以见,但不能欺负她。” “知道啦,你当我张小雪是什么人?真是。”张小雪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何家岩护短的模样,突然有些羡慕他口中的那个女生。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她的浪子表哥转了性子? 那天远远见到真人后,张小雪心里是有些失望的,她本来以为何家岩说的话不过是客气之词,结果见了面还真的如同何家岩说的一样,不够漂亮不够身材好不够有性格不够聪明。 她不懂,这样一个女生为何能吸引表哥? “看来表哥当真一点都没客气。”张小雪笑着摇头,看到何家岩小跑一路追上走在前面的余沉,脸上流露出来的宠溺让她闪了闪神。 感情真是不可思议又可怕的东西。 操场上。 张小雪正在指挥现场的音乐,今晚他们在彩排节目,何家岩要上台演唱,需要提前到现场走一遍。 现场的音乐、伴舞、主持都到位,何家岩正跟音响师沟通着,结果接了一通电话后,说也不说一声,人就走了。 张小雪顿时傻了眼,她是学校团委的负责人,全程负责这场晚会,这场晚会她跟了一个月,四下奔波到处拉赞助,好不容易搞定了赞助商,也邀请了各校知名的乐团歌手来参与,如今大家都很配合到彩排现场,就差最后这个环节,结果何家岩居然给她掉链子。 她生气地冲上前拦住何家岩:“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撂摊子就撂摊子?” 何家岩难得板起脸,“我这边有点急事。” “什么事?”张小雪愕然问道,还有什么事比这晚会重要吗?而且这晚会有电视台的人现场观看,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余沉她……发烧了。”何家岩脸上流露一丝窘然和担忧,他急急道,“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不管不顾就越过张小雪离去,留下无奈又气愤的张小雪。 又是余沉! 他真的是疯了! 张小雪脑海里浮现前几日在街上的匆匆一瞥,平平淡淡的脸,丢到人群里没人会发现到她的存在。 不就是个路人,有什么稀罕的! 何家岩却不管张小雪这边怎么想,他听到余沉发烧了,整个人就浮躁得很。 他强硬把余沉送到医院,在路上,余沉烧得有些晕乎乎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开玩笑道:“你可千万别喜欢我。” 他说完这句,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反应。 余沉翻个白眼,大眼睛扑闪几下,突然扬起个笑容来:“你放心,绝对不会。” 一百二十七、番外篇何家岩(7) 大四。 大家都忙碌着跑宣讲会,面试,找工作。 只有何家岩一个人,每天不是待在宿舍睡大觉,就是跑到学校后山顶上睡大觉。 他如今名气大振,走在路上很多人都认识他,时不时就有女生主动要他的签名,见他好说话,继而又跟他要联系电话。 要是以前,对方如果是个身段姣好的美女,他铁定会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乐意调戏对方几句,让对方开心也让自己开心,但他现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懒洋洋地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怔怔地盯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发了半天的呆。 “不滥情不随意不放纵么……”何家岩自言自语道,失神地想起余沉瘦弱的小身板,和脸上格外有神的大眼睛。 他倏地挺起身,眸色转沉,嗫嚅道,“余沉,你到底在哪里?” 距离余沉突然失去音信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他跑了无数次他们的宿舍,她的舍友小丽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余沉一天晚上突然发起高烧,她们把人送到医院后,过几天就得到学院的通知,说余沉休学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家岩一直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他带余沉到自己学校的大礼堂看留学生的演讲会,然后苏墨风出现了,然后余沉突然失态离开,然后她委婉拒绝他的表白,然后……过几天他再联系她,却发现人已经失了踪。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墨风么? 何家岩细细思考,想起高中时的篮球赛余沉看着苏墨风的眼神,想起齐妮说苏墨风会跟着她出国留学,余沉当时的眼神……一个人的话可以骗人,但是眼神绝对骗不了人。 何家岩苦笑,心里钝痛钝痛的。 余沉是喜欢苏墨风的吧。 也难怪她会拒绝自己。 何家岩拳头攥起,他也没有哪点输过苏墨风好吗?他哪里比不上苏墨风了?他潇洒他英俊他聪明,苏墨风有的他都有。 除了两人认识的时间。 他记得余沉曾无意提起她第一次认识苏墨风的时候,是高一刚开学不久,苏墨风帮她解决一次碰瓷事件。 何家岩喉结干涸,他苦涩地扯了笑容,又躺回草地上。 他是输给了缘分吧,如果他能早点让余沉认识自己,也许,也许余沉喜欢上的就是自己了。 何家岩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融入这天地之间。 余沉,你到底在哪里? “表弟,为何你就不答应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都得不到。”张小乐苦苦劝说何家岩,“你的性格你的条件都很适合娱乐圈,相信我,只要你进入娱乐圈,很快就能大红起来!” 大他五岁的张小乐是一名经纪人,自从何家岩在大学的舞台上初露头角后,她就一直劝说他进入娱乐圈。但何家岩不喜欢娱乐圈,虽然他性子爱张扬,但却不爱拘束,更别提每天都被狗仔队和粉丝追逐的生活了。 “姐,我都说了好多次,我不喜欢。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如果让我在娱乐圈待一天,我都会想死。”何家岩掏掏耳朵,不耐烦道。 “娱乐圈是天堂也是地狱,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控怎么看待了。”张小乐缓缓道,循序渐进,“姐相信你能处理得好。” 她顿了顿,“还是你想继承大伯的产业,当个医生?或者做朝九晚五的白领工作?” 何家岩一时没想好自己以后要从事什么工作。 “顺其自然。” 张小乐被这四个字气笑了。“好吧,你好好想想,只要你来,姐这里随时给你准备着。毕竟你的条件摆在这,公司看过你的资料,表示很欢迎你的加入。你想想,以后大街小巷都知道你这个人,会有人追崇你有人喜欢你有人拥护你,这是很多人一辈子的追求。” 何家岩心里闪过一个灵光,一时默不吭声。 张小乐以为他还是不乐意,叹口气,不想太勉强他。 谁知过几天,何家岩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张小乐心头一喜,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忙说:“算数,什么时候都算数。” “那需要我做什么就通知我吧,我随时配合。”何家岩说完这话,心头的压抑顿减。他想了好几日,觉得这个办法就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 只要他站上大舞台,余沉就能看到他。那这样,不管她在哪里,都能知道他的动向,如果她想找他,也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他有些疯狂,但他控制不住这份疯狂。 这种从血液深处迸发出来的思念和担心没日没夜地纠缠他,他再不做些什么,真怕自己真的会疯掉。 他心里无奈地笑了。 为了一个女孩而疯,他真是太有出息了。 也许,进入娱乐圈后面对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能抹淡心里头那个瘦弱的影子。 这样也好。 他真的不喜欢羁绊。 这种羁绊或许可以成为一种幸福,但是只要这个人一天不喜欢自己,这种羁绊就是一种煎熬。 张小乐是个能力很强的经纪人,也许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很了解他的优点和长处,而且张小乐早已经是个资深经纪人,手头上有很好的资源。她短短几年内捧红何家岩。 他已经忘记在人群里出入的自由。只要他对随意一个女性笑一下,第二天就会看到铺天盖地的绯闻。他不能像以前那般穿着家常地出现在街上。墨镜和帽子是他的常备。他说话要选群众们喜欢听的,媒体爱听的话来说。 他的生活和人生瞬间陷入无所不在的羁绊中。 即使这样,他依然找不到余沉的踪影。 直到那日,他在孙叔叔那里看到余沉的相片,脑子里一声惊雷轰炸,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孙叔叔问她是谁的时候,他很大言不惭道:“这是我的女朋友。”还差一步就成为他的女朋友。 他立马通知马叔,让马叔拿着相片找出余妈妈的信息,方知余妈妈早已经不叫他知道的李春芳这个名字,难怪他们徒劳找了五年都没找到人。 何家岩看着手上余沉如今的资料,知道她就在现代杂志社工作,心里头一阵紧张,好似跟心上人分离已久的青涩男孩即将约见心上人。 他稳了稳翻腾的心神。 “帮我联系这家杂志社,说我接受他们的访问。”何家岩吩咐马叔,摸索着余沉的相片。 五年未见,她似乎又变瘦了,昔日的齐耳短发现在长成及腰长发,被她高高绑成丸子头,看起来好像个高中生。 “余沉,我们又要见面了。”何家岩嘴角扬起,突然很期待余沉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百二十八、番外篇何家岩(8) 何家岩坐在车里往外看去,在小区门口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纠缠着一个女孩,女孩板起脸不知道对男子说了什么,男子似乎喝醉了酒,发型和衣服略显凌乱,他哭丧着脸,想拉住女孩的手,女孩飞快地躲开。 “,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马叔就听到后排的拉门哗一声被重重拉开,等他反应过来往后看去,何家岩已经大步跨下车。 呃,发生了什么事吗?马叔一头雾水地看着前方,见何家岩快步走上前,站在女孩前面,脸色阴沉,把那个女孩拉到自己身后,颇有护着她的架势。 这女孩有些眼熟啊。马叔脑海中一张相片闪过,是那对母女,原来是她! 何家岩不知跟那名男子说了什么,两人对话几句,看脸色,谈话气氛估计不会太好,隔着窗户听不到声音也能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后男子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马叔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看着何家岩跟在女孩的身后走进小区,他在门口顿住脚步,往马叔这个方向看来,对马叔张口道:“车开到路边,等我一下。” 马叔了然地笑了,点点头。 何家岩继续屁颠屁颠地跟着女孩,背影透出他此时喜悦的心情,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不少。 马叔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心里想着,他得熟悉附近的地形,方便以后何家岩经常过来做伏击。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个想法那么快就得到印证。 往后的日子里,何家岩只要一有空就跑到这个小区,一个堂堂当红大明星,为了见个女孩,怕被人发现,高高的身子躲在草丛里,时不时就探头看看人回来了没。 何家岩为了方便,直接在市的市区租了一套公寓房,圈子活动也开始往南方发展,对外说是喜欢这边的环境,但马叔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 余沉瞪着大大的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何家岩戴着墨镜,压了压鸭舌帽,生怕被人认出来,压低声音道:“我连夜从美国赶过来,还没吃早餐。” 他两眼闪亮亮地看着余沉,眼里透出可怜又委屈。 余沉无奈地笑着。 自从何家岩找到她后,时不时就以各种借口骚扰她。 她忍不住问道:“当明星的生活是不是很枯燥无聊?” 不然他怎么有空总是来这个破小区找她? 何家岩笑出两排白牙,他就是喜欢余沉这个性格。 她不会因为他如今的身价而高捧他奉承他,她也不会担心他的来访会对她造成的困扰。 她的关注点总是那么新奇那么有趣。 “我没吃早餐。”何家岩重复道。 “走吧,我带你去吃北京煎饼。”余沉拍拍何家岩的肩膀,往门口指,她探头望向保姆车里坐在司机位的老马,“马叔呢?马叔要不要也来一个?” 何家岩有些不悦,她这么说是代表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跟马叔是一样的? 他拽起她的胳膊,“马叔他早吃过了。除了煎饼还有什么好吃的?你出来工作几年,不会就请我这个大明星吃个煎饼而已吧?” 余沉瞥他一眼,“大明星怎么了?大明星也是人,我不觉得你们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何家岩心情莫名大好,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圆乎乎的头,“没错,你记住我如今跟你没什么不同。” 所以千万别因为他是大明星就对他心生怯意。 何家岩现在很心烦,他既然已经找到余沉,那他的明星身份对他来说反而成了一种累赘。他想见余沉,得偷偷摸摸地见;他想带余沉出去玩,又怕被粉丝和媒体发现对她造成困扰。总之,他如今想做什么都不能做。 更何况,还有个女人对他虎视眈眈。 杨葶羽想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她想借他的名头做新闻想赚钱想要名利,这些他都可以理解。只要她别碰触到他的底线,她做什么他都可以视若无睹。 他不会留在娱乐圈,他迟早会离开这个圈子,既然这样,何必多一个敌人。 “家岩。”杨葶羽轻轻叫唤他的名字,看着他俊朗的侧颜,心神微微荡漾,“我听说你最近经常跟个女的在一起,这是不是真的呀?” 何家岩轻佻眉,坦然地看着她:“你这街边小料是谁告诉你的?像这种新闻,每个月必有,你待在圈里这么久,这个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杨葶羽呵呵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拿起酒杯轻碰他的:“上次你受伤的事我很抱歉,没想到意大利的盗贼如此猖獗,幸好有你的保护我才没事。没想到那些媒体居然拿这个做新闻,说我们两个是去度蜜月。” 杨葶羽说到这里,顿了顿,观察何家岩的神色,见他毫无反应,她忍住内心的不快,继续保持妩媚的微笑:“这次戏我们又是演情侣,不知道那些媒体会写成什么样子,呵呵,但赞助商那边也想要我们制造一些绯闻,提高这部戏的曝光率。” 何家岩仰头喝下一口红酒,“嗯,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反正都不是真的。” 杨葶羽笑容有些僵硬,她想征服这个男人,但是他却好像风一样,让她抓不着摸不透。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被他吸引。 所以她很快又恢复笑容:“那是当然,祝我们新戏收视长虹。” 何家岩勾笑,跟她碰杯,仰头喝完红酒。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何家岩上了车,表情立马沉下来,吩咐马叔:“查查是哪家媒体把余沉的事泄露出去的。” 马叔诧异:“难道杨小姐那边说了什么?” “暂时没说什么,但我估计她手头上已经掌握一些资料,就怕她哪天爆给媒体。”何家岩沉下脸色,“杨葶羽那种人,实在信不过。我们如今很被动,还是私下里调查清楚,以防到时候有个意外,我们也能做点防范。” 马叔点点头,深以为是。 一百二十九、番外篇何家岩(9) 何家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地面上飞快穿梭的车辆,内心却是翻腾不已。 马叔已经把余沉失踪几年所经历的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什么都猜到,却没猜到经过是这般惨烈! 他无法想象那段时间余沉是如何熬过去的,也不能理解为何她要以这种方式独自疗伤。 幸好,幸好,幸好她没事…… 何家岩紧紧握拳,心里头却是满满对自己的憎恶和不可原谅。他突然挥拳砸向墙体,发出砰一声。 “,怎么了?”张小乐一进门看到这一幕,愕然问道。 何家岩收回拳头,脸色平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突然转过头,对张小乐笑道:“表姐,我现在退出圈子,怎么样?” 张小乐猛地抬起头,“你在开玩笑吧?” 何家岩手轻轻摩挲着那沓资料,喉结一动一动的,他深吸口气,头转回窗外,“嗯,我就说说而已。” “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张小乐往前走几步,将手上的文件夹放在他面前,“这是一家赞助商的邀请函,得去美国停留一个月时间,我帮你应下了,你看看。” 何家岩并没有接过来,他只是轻轻点点头,“放下吧,我待会看。” 张小乐察觉到何家岩心情不佳,想再问多几句,但见他一直看着窗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能轻叹口气,悄悄关门离开。 “马叔,你刚才说还有人在打听余沉的事?” “是的,好像是姓齐的人。听说已经不止打听一次。” 何家岩一听到齐姓,瞳孔瞬间紧缩,卧槽,不会是齐家人吧? “余沉如今在哪里?” “刚刚还看到她在路上的,怎么突然不见了……”马叔纳闷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喂,祥仔,你说什么?绑架?” 何家岩的手机又打进一个电话,他一看,怔住,把马叔电话挂了再接起。 “苏墨风。” …… 他不得不承认苏墨风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对手,苏墨风在电话里告诉他,如今余沉被绑架,目前掌握的情况不容乐观,既然绑架的原因跟他有关,那他就应该助一份力。 于是苏墨风就把自己所想的办法一句一句地告诉他,让他如何引诱对方走出那个仓库,让他如何胁迫杨葶羽进圈套。 何家岩疑惑了,“你怎么知道余沉在那里?” “刚刚绑匪让她打电话,她告诉我的。” 何家岩苦涩一笑,心里一下什么都明白了,“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一步一步,苏墨风把每一步都算得那么精准,何家岩按苏墨风的方法把余沉解救出来。 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余沉投入苏墨风的怀抱,看着他们好像情侣一样情意绵绵对视。 不,他们就是情侣呵。 何家岩敛下眼,心早已没了知觉,他自嘲笑了几声,是啊,人家余沉之前早就说清楚了,她不会喜欢上自己的。 但为何心这么痛,痛得快停止呼吸。 “何家岩。”背后一声呼唤,何家岩回头,余沉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不想再多停留一秒,转身离去。 何家岩很快就飞往美国,他说不清是因为逃避还是别的原因。 他在美国忙忙碌碌两个星期,拍广告、做宣传……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他又匆匆忙忙飞回国内。 “老马,当初调查余沉的事的人查出来了?” 他步履匆匆地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是的,确实是齐家的人。而且,余沉小姐如今正在参加苏家的宴会,齐家人也在。”马叔在电话那边情绪有些波动,他跟余沉接触不多,但知道何家岩对余沉的感情。余沉和苏墨风的事他最近才得知,才明白何家岩好好的为何突然去了美国。 齐家和苏家的事他略有耳闻,这件事涉及到余沉小姐,他有些犹豫是否要告知何家岩,毕竟也许此时的何家岩可能并不想听到余沉两个字,但是,想到余沉小姐好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他还是决定告诉何家岩。 也许何家岩有办法帮一下余沉小姐呢? 马叔心里叹口气,他这个胳膊怎么就往外拐了啊。 何家岩听到余沉自己参加苏尚文的生日宴,心里马上知道不妙,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人估计还是应付不来苏家,最后马上打电话给自家老头子,自家老头年轻时跟苏尚文有点纠葛,搬出诡计多端的老爹来,也不怕苏尚文那老头子玩花样。 何家岩带着何贤两人大闹苏家宴会现场,何家岩把苏尚文气得差点吐血后,把余沉从现场带走,安顿在自家老头的医院,每天待在医院里陪护。 “这次陪护费省了吧?”何家岩有意打趣道。 余沉失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听不到他的话。何家岩干脆拿着本子,一字一字地写道:就让我一直一直照顾你。 余沉看了,莞尔一笑,嘴巴轻吐四个字:“你想得美。” 何家岩不以为意跟着笑。 何家岩一走出医院,马叔快步迎上前,“苏家少爷那边……” “行了,不用说了。”何家岩目光一凝,“他没资格,也不配。” 马叔低头沉默,半晌后,“小乐那边有个紧急的事,之前你不是答应去美国,出发时间就是明天,你看是不是得提前做一下准备。” 马叔想了想,继续道,“余沉小姐这边,我会做好妥善安排的。” 何家岩紧抿双唇,“表姐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余沉这边,你安排人照顾一下。” 马叔以为何家岩说的照顾一下,就是他去美国这段时间照应好,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何家岩转头就找到张小乐,提出要退出娱乐圈。 张小乐当下跳脚:“你疯了?” “我没疯,我考虑很久,现在我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待在娱乐圈。” 张小乐死死盯着他,确定他并没有开玩笑。 “怎么这么突然?” “对不起,可能之后的手尾要麻烦表姐处理一下。”何家岩由衷地道歉。 张小乐知道他这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哑口无言半晌。想到何家岩前不久跟她商讨续约合同的事,当时他就说合同有些细节他需要再考虑考虑,原来他早有打算。 张小乐又气又无奈,“既然你都已经做好决定,我再说也没意义。”她面带惋惜,“可惜你在当红时期就退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种名和利对我来说,本来就是鸡肋。”何家岩无所谓地笑道。 “是为了那个女孩吧?”张小乐突然看着何家岩。 何家岩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他没否认,“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如果有紧急事件就打我手机。还有,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她把他带到娱乐圈,让他找到余沉。谢谢她包容他的任性。 如此正儿八经的何家岩,张小乐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她对这个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表弟既是心疼又是没办法,只好耸耸肩,释然一笑。 机场。 张小乐送何家岩到候机厅,不无担忧再三跟他确定:“真的要去市?” “嗯,既然找到人了,自然要锲而不舍追过去。”何家岩坦诚。 “何伯伯呢?你不是拜托他陪同你演一场戏吗?其实是顺便带他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吧?”张小乐眨眨眼,打趣道。 何家岩明显很喜欢这个称谓,他露出两排白牙,“那是肯定的,这次必须拿下,不辜负老头子的期望。” “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张小乐是指何家岩退出娱乐圈的事,她依旧想挽留他。 何家岩灿然笑道:“正不正确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绝不后悔。” 事后,张小乐回想起这一段,心里揪痛不已,如果她当时能拦住何家岩,也许之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起码,起码她还能继续看到表弟的身影。 张小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只感觉喉间紧紧的,她呜咽一声,终是忍住泪水,叹口气,转身离去。 身后,冰冷的石碑上刻着“吾儿何家岩之墓”几个字,顶上的相片,何家岩目带柔情浅笑的容颜,在一簇冰清纯洁的白菊花映衬下,显得格外模糊…… -------------------以下是男主番外咯。以为何家岩的就此结束了吗?哈哈------------------- 一百三十、番外篇苏墨风(1) 校门口,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 “风儿,要不你留在车上看你的书,妈妈帮你去报名。”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看书看久也有些累了,我跟你一起去吧。”醇厚略带嘶哑的男声响起,这是男孩子处于变声期特有的声音。 穿着职业浅灰色套裙的女人走下车,头发随意盘在脑勺下方,脸上略施粉黛,嘴角噙着浅浅微笑,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生缓缓跟着下车,一身浅色的休闲运动装衬得他容颜格外俊秀温润。 路过的女同学偷偷回头飞快瞄一眼,男生眉眼弯弯,一副岁月静好的微笑模样好似一块石子轻轻投入女孩子们的心湖里。 女同学们脸偷偷红起来,低声议论。 “那个男生是谁?” “这次入学考试考了全校第一的苏墨风,据说是校长重金从其他学校挖过来的。” “瞎说,我明明听说他是从国外回来的!” “国外?怎么还要回国念书,我们这小地方能容得下他这种大神么?” “我咋知道?” …… 各种窃窃私语好似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钻入苏墨风的耳中,他莞尔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围观,波澜不惊地跟在妈妈后面淡定地往教学楼走去。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他在哪个班!” 人群里一阵骚动,都往教学楼方向而去。 苏妈妈回头看苏墨风,见他面容温和地对自己笑,也跟着笑起来,她这个儿子性子文雅闲淡,整天一副老成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风儿,这学校的同学很活泼,很适合你。” “嗯。我很喜欢这里。”苏墨风环顾四周,一条宽敞的阶梯直通教学楼,校道宽敞明亮,两旁栽满紫荆花树,树冠如盖,此时粉红色的紫荆花盛放得灿烂,交织成一片粉色天空,校道上铺满了零零落落的花瓣,一眼看去,宛如一条粉红色的虹桥。 “妈妈跟你爸以前也念这所学校,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漂亮的风景。时间过得真快,虽然这学校比不上北京四中和黄冈中学这些名校,但师资不错,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国外回来的,就待人倨傲。”苏妈妈谆谆教导自己的儿子。 苏墨风忍不住笑了,“知道了,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儿子了。” 两人来到教学楼下,苏妈妈探头看去,见报名窗口前挤满了人,转头对苏墨风说:“你留在这里等,我自己去就行了。” 苏墨风点头应好,有些好奇地看着教学楼四周的环境,楼有些残旧,看起来颇有岁月感,也是,承载五十年历史的楼,还能新到哪里去? 苏墨风顺着教学楼前的路往前缓缓前行,走到道路尽头,眼前一亮,只见一棵高大的凤凰木华丽地出现在眼前,红得鲜艳的凤凰花一朵接一朵绽放出自己的风华绝貌,整棵凤凰木在蓝天白云下就是一副绝美的风景画。 苏墨风忍不住痴痴地看了许久,正准备往回撤,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树干背后响起:“小叮当啊小叮当,我这次考试考砸了啊!怎么会考到最后一名呢?我余沉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保佑我下学期考到班级前二十,不,前三十就行,反正对我这种倒数第一的人来说,那也是一种进步。” 苏墨风忍俊不禁,原来自己不小心听到人家小女生的愿望。他正想回避,又听到一句:“如果愿望实现了,我就买馅饼祭拜你,如果没实现,那馅饼我就自己吃了啊。” 苏墨风差点笑出声来,他不由好奇这个女生长什么样,于是往回撤的脚步又调转个方向,往前走上几步,他稍稍侧头探去,见到一个齐刘海齐耳短发的女孩子睁着她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上的机器猫公仔,她伸出手指戳戳机器猫的脸蛋,自己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吧,明明就是我自己学术不精,不能施加压力给你。哎,不知道老爸报名会不会看到我的排名,如果看到了,我真不知道他老脸得往哪儿搁,完了完了,今晚是不是得吃素啊。” 苏妈妈报完名走出来,看到苏墨风从远处回来,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笑成这样子?” “没什么。”苏墨风敛下笑意,突然问道,“对了,您刚才报名时,有看到考试排名吗?” 苏妈妈想了想,“没留意,好像没看到。” 她疑惑地看着苏墨风,“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问问。”苏墨风替那个女生舒口气,这下她不用担心了吧。 苏墨风踩着单车从家里出发,李姨担忧半天,老是怕他踩单车有危险,提议好几次让司机接送,他毅然拒绝。 他很享受踩单车,融入同学们单车大群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国外是很难体会到的。尤其是路过河江大桥时,远处江水涟漪,放学时暖红色的霞光四射,映衬得江水波光粼粼。 中午他在家午休完,踩着单车慢悠悠地跟一群赶着上学的同学往学校骑去。 还未骑上桥,就见到前方围了一群人,声音吵闹,其中一个阿姨的声音格外响亮,“你撞到我就得赔钱!” 苏墨风忍不住皱起眉,声音不善,来者不善。 但他不想多管闲事,于是脚步不停目不斜视穿过人群拥堵的地方。 “阿姨,我都没碰到您您就先倒在地上。” 这声音…… 叽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苏墨风猛按手刹,长腿撑在地上,回头望人群中心看去,视线穿越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齐刘海的女生涨红小脸在争辩。 苏墨风定住几秒,他应该少管闲事才是,毕竟这种事掰扯不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把单车停在一边,走进人群里来到事故中心。 果然是那个女生。 他隐藏在人群里观听半晌,听明白大概是什么回事,脑子飞速转起来。 这位阿姨不依不饶地拉扯着女孩,要她赔钱,女孩说没钱,阿姨就要女孩的家长过来,撒泼的模样让人看得忍不住愤懑,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女孩说一句话。 也许是不清楚真实状况,也许是不想惹事。 当日女孩纯真无暇的笑容,此时被恼羞成怒的神色代替,苏墨风心里涌起一股冲动。 他淡定地掏出手机,往前走上一步,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晰地被现场的人听到,“喂,警察吗?河江大桥发生了一件交通事故。是的,一个阿姨说被撞倒,正拦住一名学生让她赔钱。” 果然阿姨脸色立马刷白,她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更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学生。 她愤怒又带着威胁地瞪着苏墨风:“不要多管闲事,省得自己惹上祸端!” “如果警察局局长是我舅舅呢?”苏墨风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只是说如果,又没说是真的。 但现场的人都当真了,看向他的眼神马上不一样了。 难怪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原来是个有背景的牛犊! 阿姨落荒而逃。 苏墨风心里松口气,有些好笑,自己这副好学生的模样撒起谎来还真是管用。他看一眼那个女孩,她感激投来一个眼神,方才泛着泪光的眼睛此时眸光流转。 他脸稍稍一红,他要不要上前跟她打个招呼呢?但他们又不认识。 或许他应该安慰一下她,让她别害怕? 可如今事情都解决了,他也没有邀功的习惯。 苏墨风心里念头转了几个,终究没一个能让他有勇气上前跟女孩说一句话。 他默然退出人群,踩上单车离开现场。 一百三十一、番外篇苏墨风(2) “墨风墨风,拜托你件事。你先答应我。”周宸哀求地跟在苏墨风身后,两个大男孩从开学就因为打球认识,继而很快混成好朋友。 苏墨风初来异地,自然愿意认识多几个朋友,对于周宸的哀求,他心知肚明他求的是什么,揶揄道:“我记得你并不爱看书,怎么会突然找我要书?” “别说了,我就拿它来当枕头……”苏墨风一个眼刀扫过来,周宸立马转口,“枕头边的书籍,睡觉前摸一摸看一看,有助于睡眠。” 苏墨风失笑:“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哎呀,别那么多问题了,一句话,借不借?” “你都开口了,我敢不借么?”苏墨风笑道。 隔几日,他拿着厚重的《史记》来到周宸的课室,此时已经放学许久,教室里基本没几个同学在,周宸和两个女生正在课室后方的黑板上画黑板画。 他站在门口看,一个女生在写字一个女生在画画,只有周宸袖手旁观,悠闲地坐在课桌上跟两个女生聊天。 这家伙。 苏墨风好气又好笑地走进课室,拍拍周宸的肩膀。 “喲,你来啦。等一下,等黑板画画好我就可以走了。”周宸笑嘻嘻收下书,摸了摸书皮,再翻翻里面的内容,语气感慨,“果然是适合睡觉前的读物啊。这下我老爹应该没话说,用一本书换看电视的权利,划算!” 苏墨风眼睛一眯,“原来这书是作为交换用的。” 周宸的目的被揭穿,嘿嘿笑起来。 “班长,我手酸啦。”正在写字的女生突然叫起来,她侧过脸,“快来帮我按摩一下。” 脆滴滴的声音一如喜鹊,叫醒整个春天。 苏墨风诧然看去,女生正好看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一秒,苏墨风很快移开视线,却无法掩饰怦然跳动的心。 又是她。 苏墨风轻轻抿起嘴,这是他紧张的反应。 周宸正在跟女孩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着,苏墨风在旁翻着书,安静的模样让人以为他正在看书。 他的心思却始终无法静下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少女特有的清脆发音中又带一份娇滴滴的软绵。 她的字写得很好看,一横一竖颇有范儿,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 她微微愠怒的模样也很可爱,一点都不矫情做作。 距离自己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是自己救了她呢! 苏墨风心里忍不住有些骄傲又羞涩。 他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留下来跟她认识一下,如今过去一个月再来认识,似乎不太好。 苏墨风一本书在手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页。 “画好了,可以走啦。”周宸的声音立马惊醒苏墨风,他轻轻摇头笑起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是个女孩子,不过因为自己见过她两次,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自己在魔怔什么? 他收好书,站起身,“那走吧。” “哎,你的魔兽玩到第几级了?” 周宸在耳边喋喋不休,苏墨风耐心地应着,他微微撇过头,眼角余光见到那个女孩手稍稍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许是觉得头发撩人,索性拢到耳后,露出她秀气的耳朵轮廓和下颚。 苏墨风脸一红,忙转回头。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你不觉得你的分贝有些扰民吗?” “靠,谁让我说了两遍你都没反应啊!” 下课铃响,苏墨风一手托腮一手翻阅方才老师讲的课本,他在重复记忆刚才讲的重点。 “苏墨风。”两个女同学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习题卷子。 苏墨风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们。 “我们有几道题不懂,你有空帮我们讲解一下吗?”女同学说完,互相看一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苏墨风温然笑道:“当然可以。”他接过卷子,快速扫一眼,很快知道思路,只是他有些奇怪,这题目不难,甚至可以说简单,这两个女同学在班里成绩排在中上游,按理说不应该不懂才是。 他拿起笔,在卷子上飞快地写上解答过程,又拿起课本,对着她们说:“课本上有一道题跟这题的原理一模一样,你们稍微看一下就懂了。” 女同学本来想等着他手把手教她们如何解答,见他这般做法,知道他是要她们自食其力,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门口一个男生大声叫道:“苏墨风!” 是周宸。 苏墨风对他一笑,继而对两个女同学歉意道:“有朋友来找我,要不你们先看看课本里那道题,过程写得挺清楚的。” 女同学脸更加红了,苏墨风这话说得,如果她们还说不懂就显得自己很蠢一样,怎么好意思再来烦扰。于是匆忙道谢走开。 “不错嘛,艳福不浅。”周宸看到全过程,冲苏墨风暧昧打趣。 “说什么呢,找我有什么事?” “呐,你的书还给你。”周宸把厚厚的《史记》塞到苏墨风怀里,“我在班里不小心说漏嘴说这书是你借给我的,结果那群女生一个两个都抢着要看,我可是拼着生命危险保全这本书的完好。” 对于周宸夸张的说辞,苏墨风只是笑笑。 周宸把苏墨风拉到走廊的栏杆上,两个人前倚在栏杆上聊天,“我有时候真是嫉妒你,明明都是高中生,为何你这么受欢迎?我可是个班长啊,怎么好像没什么地位。” 苏墨风思考一番,“我猜应该是你长得还不够努力。” “我去你的!”周宸气笑地轻轻往苏墨风胸口捅上一拳。 周宸目光往下看去,好像发现什么,拉住苏墨风的衣服,“快看,那不是我们班同学嘛,又在踢毽子。” 苏墨风顺着看过去,几个人正围成一个圆圈,几男几女的组合。 但苏墨风的目光此刻正被其中一个女生吸引住。 他安静地远远地注视着她。 “看到那个女生没?”周宸手伸出去指着那个女孩,“她叫余沉,踢毽子可出名了。” 苏墨风心里轻轻念着那两个字,原来她叫余沉。 “怎么出名?” “嗨呀,她的断子绝孙腿都不知道横扫多少个男生。”周宸拍大腿夸张叫起来,眼睛看着下面的动静。 突然下面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哗然声。 周宸捧腹大笑起来,“余沉居然把裤子踢烂了!那个傻子!” 苏墨风嘴角也勾起,觉得甚是有趣。 余沉两边脸颊红彤彤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有点不好意思。 苏墨风心念一动,解下自己的外套,往外抛去。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余沉怔怔地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他骤然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抛出外套,他只是想解她的尴尬。 万一她要是问起他,他要怎么解释?明明就是陌路,他要说出什么理由来? 她认出他吗? 应该不认得吧。 苏墨风有些玩味地看着余沉,她睁得大大的眼睛直视他,撞击他的心灵。 “你行啊,居然英雄救美!”周宸大嚷,“你什么时候认识余沉的?” 苏墨风摇摇头,“我并不认识她。” 一百三十二、番外篇苏墨风(3) 苏墨风照常起得很早,他的作息习惯就跟个老人家似的,每天晚上九点睡觉每天早上六点起床。 六点的闹钟一响,他掀开被子,起床翻开英语书看一阵子。李姨很快就在门口喊吃早餐,他来到饭厅时爸爸妈妈已经坐在饭桌上,爸爸在看电视,妈妈在翻英文报纸,他每天起来看到的场景都如此。 他习以为常地坐下,一家三口食不语地喝粥吃面包。 吃完早餐苏妈妈似想起什么事,“风儿,你的校服呢?” “放在学校忘记拿回来了。”苏墨风喝一口粥。 “你爸爸过几天要回加拿大一趟,你爷爷说齐家有个孙女想顺便跟他一起回国,要你们认识一下。” 苏墨风哦了一声,表示并不关心。 苏妈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墨风的头,苏墨风蹙眉,“妈。” 对于这种对待小孩子的动作,他有点无奈。 “风儿。”苏震关了电视机,转过头,“你上次说想买个篮球,篮球放鞋柜那了。” “谢谢爸,正巧我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爸,妈,我今天晚点回家,上完体育课后想跟同学打打篮球。” 苏墨风拎起篮球塞在车篮子里就出门了,苏妈妈在后头不放心叮嘱几次:“小心球别滚出来。” 苏墨风边骑边很小心护着篮球别蹦出来。这个时间还早,路上的同学不是很多,他转个弯,前方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最近怎么总是碰到那个女生? 余沉。 他心里头轻轻念她的名字,不由减缓车速,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骑着单车。 他在后面端看她的背影,她的头发很细软,长度刚好挡住她的脖子,两颊两边的头发随风而起,划出个很饱满的弧度,几根发丝零乱地飞舞出来。她长得很瘦,宽大的白恤罩在她身上,好像穿在衣杆上,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她似乎很喜欢这双白色运动鞋,看得出鞋洗过好多次,显得有些旧,颜色也有些发黄。 她的脚好小。 余沉在跟旁边的女生聊天,不知道她们聊到什么,两个人都齐齐笑起来,少女的笑声打破清晨宁静的气氛。 余沉侧过脸,嘴角高高扬起,两排贝齿露出来,两只大眼睛此时眯成弯弯的月牙儿,整张脸都散发出朝气。 苏墨风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突然一个巴掌啪地打在他肩膀上,吓得他忙移开视线,怕被人发现自己在窥视别人。 “我靠咧,你什么时候买了篮球?”周宸冒出头,看到篮球两眼放光,他老早就想买个篮球,但是他爸爸说太贵,不肯买。 苏墨风伸手拍拍篮球,“今天放学后一起打球吧?” “那必须的!” 周宸往前看去,发现余沉,正想大声跟她们打招呼,却被苏墨风一个手势拦住。 周宸疑惑地看过去,苏墨风心里窘然,他说不清为何自己不想被前面那个女孩发现自己跟在她身后。 “好好骑车,你这样打招呼,人家往后看,不安全。”苏墨风随口找了借口,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尽量自然。 周宸斜眼看他半晌,没发现异常,有些纳闷,旋即笑道:“不亏是女生嘴里的谦谦公子,你这也太体贴了吧,啧啧,胜在细节!” 苏墨风没吱声。 天知道他刚才多么狼狈,万一被那女孩发现自己一直尾随着她……不对,自己怎么能是尾随呢?这车走在路上本来就有个前后之分,自己也不过是骑得慢一些,跟人家保持一定距离而已。 幸好他们到学校的路上,前面的女孩都没发现身后跟着他们两个,她和身边的女生一路说说笑笑。苏墨风和周宸刚把单车放好,周宸就把篮球抢在手里,笨拙地运几个球,假装内行道:“不错,这篮球不错!” 体育课上,苏墨风班上的体育老师临时有事,就让大家自由活动。苏墨风和几个男同学占据一个篮球场打起球来。 此时外面下起雨,本来在户外活动的学生都转移到篮球馆。一时间篮球馆里塞满了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 一起打球的男同学抱怨道:“这里人这么多,还怎么打球?” “没办法,待会得注意别打到人。”另一个男同学安慰道。 有个班的同学绕着场慢慢跑步,咚咚咚的跑步声搭配篮球打在地板上砰砰砰的声音,好像在进行一场毫无指挥杂乱无章的演奏会。 “草,吵死人了!”男同学有些愤怒。 苏墨风正专心地打着球,并未留意周围嘈杂的环境。 他拿着球快步冲篮筐三步上篮,动作快速不停顿,球被他轻轻托进框里。 分! 队友呼一声,跟他击掌叫好。 “哪个班啊,怎么在这里跑步?” 苏墨风看过去,一个班七八十个人正排队绕场跑八百米。他仅仅是扫视一眼,偏偏就是这一眼,让他错愕几秒,球瞬间被对方抢过去。 他忙跟上去救球,心思却控制不住飞往跑步那群人。 她居然也上体育课。 哦,是了,周宸说过今天跟他一起上体育课来的。周宸和余沉两人同班,自己怎么没想到。 苏墨风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只会拖累队友,找个借口到场边休息。 他直接坐在地板上喝几口水,擦擦身上的汗,目光情不自禁看着越跑越慢的女孩。 一抹淡淡的笑从他嘴角蔓延开来。 她似乎很讨厌跑步呢。 但她依然坚持跑下去。 嗯,加油,快要跑到终点了。 苏墨风看着女孩吃力地冲刺终点,心里跟着她一起松了一口气。 苏墨风调整情绪,准备重新上球场,突然自己场上那位一直抱怨的男同学抛出个球,球直直飞向场外的人群。 而落点似乎是…… 苏墨风目光一凝,飞快健步跑上前,伸手拦住那颗差点撞上人的篮球。 球落入他手里,发出噗的一声。 他忙回头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你没事吧?” 她的脸色因为刚跑完八百米显得毫无血色,正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手中的篮球,眼神有些恍惚,“这球是你打过来的?” 面对她毫无理由的指责,苏墨风并未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不是,我只是路过而已。” 女孩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脸微红,“谢谢你。” 她似乎害羞了呢。 苏墨风飞快地扫她一眼,她被汗打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发型有些凌乱,一双大眼睛正扑闪扑闪着。 “余沉,你没事吧?”旁边的女同学围上来,苏墨风见没自己什么事就转身离去。 一百三十三、番外篇苏墨风(4) 高二要分科,同学们都在讨论该选什么科,人家讨论是基于哪个科目学起来对自己高考有优势,而作为常年考在全级第一名的苏墨风来说,选科关键在于自己喜欢选哪科。 “反正你以后也不会留在国内高考上大学,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想选哪科就哪科吧。”苏妈妈温和地建议。 苏震极力推荐苏墨风选物理,理由无他,就因为他本身是文科生,对数理化一向束手无策,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征服曾经征服自己的学科。 苏墨风倚在教室门外的阳台上,看着背着书包来往的学生,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女孩选什么科目。 不知道她学习成绩如何?是否有擅长的科目呢? 联想到初次遇到她的情景,她说自己考了最后一名,估计成绩普通,既然成绩一般,那应该不会选物理吧,毕竟物理都是成绩拔尖那些同学的大热门。 那会不会选化学呢?很多女生都选化学,或者政治? “苏墨风,你会选什么科目?”周宸放学约他一起回家,在路上好奇问他,“像你这种大学神,应该是选物理吧?” “还不确定,你呢?” 周宸仰天长叹:“我可不敢选物理,物理班向来人才济济,竞争激烈,我还是选化学,在实验室跟化学品打交道。” 苏墨风哦了一声。 要不要问周宸那个女孩会选什么科? 但这样似乎显得企图过于明显。 周宸接着又道:“我们班的女同学都托我来问你选什么科目。我看啊,只要你在的班级,女生肯定爆满!” “你想多了。”苏墨风语气淡淡,他犹豫几秒,问道:“你们班女生一般选什么科?” “我们班女生?”周宸一愣,没明白为何他会如此问,还是认真回忆片刻,“我记得有几个女生选政治,也有几个成绩比较好的选物理,其他的估计要么是生物要么是历史吧。哎,女孩子嘛,一般都选文科的啦,选理科的女生,头脑发达质量堪忧。你问这个干吗?难不成你看上我们班谁了?” 苏墨风脸上闪过一丝被人发现心思的窘意和慌乱,他很快恢复神色,“我就是想选个女生比较少的科,学习环境相对来说安静一些。” “啧啧,有没有这么夸张,你只是成绩好,别真的把自己当成苦行僧,耽误青春期感情生活啊。” “什么鬼。”苏墨风被逗笑了。 “说实话,难道你就没有心仪的女生?”周宸冲他眨眨眼。 苏墨风马上摇头否认,“没有。”为了不让周宸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他忙反问他,“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周宸再次仰天长叹,“你今儿怎么仅踩人痛处来问?我是挺想放肆地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条件不允许啊,你看,虽然我呢是挺受欢迎,但是啊咱得有追求是不?不能送上门的就来者不拒是不?平日里写情书给我的,非胖即丑,我实在下不去手啊。” 苏墨风无语。 不知道是为了避免周宸的猜疑还是为了自己爸爸的期望,苏墨风最后还是选择了物理。 他无法否认内心的失落,还是没办法找机会跟那个女孩同班。 他不是个感性之人,失落几日很快就放下,一个萍水相逢几面之缘的女孩,相遇的时刻无非是刚好在自己雄性荷尔蒙活跃的时期,所以才让自己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只要两人没机会再相见,那份莫名的悸动和在意,很快也会被遗忘的吧。 分班名单公布那日,苏墨风随性扫一眼自己念的物理班名单无意看到余沉的名字时,只觉得先是有一种被雷劈中的错愕感,而后整颗心被一股不可言喻的惊讶和狂喜占据着。 他站在名单前,久久移不开脚步,眼睛直直看着余沉两个字,生怕自己看错了。 他忍不住开始期待高二开学那天,期待跟她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的日子。 而真正到了开学时,他在家里磨蹭了许久才出门。 平日六点钟起床的他,五点半就睁开眼再也睡不着。 他对着镜子反复检查自己头发有无乱,衣领有无摆正,校服有无污点。苏妈妈奇怪地看着在镜子前伫立了半小时的儿子,再看看日历,没错啊,今天是上学的日子,怎么风儿这么反常? 苏墨风刚走进课室,远远就看到那个女孩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跟同桌女生在说话。 苏墨风的心跳不由加快,他一张一张课桌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早已安排好每个人的座位,为了公平起见,他号称是用电脑随机排序的,这样有点类似碰运气的成分,谁跟谁同桌,谁坐谁的附近,一切都成未知数,大家一边怀着期待的心情希望能跟好学生坐到一起,一边寻找自己的座位。 苏墨风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个女孩,脚步在她面前停住。 他的座位恰好就在她前桌。 苏墨风飞速瞥一眼女孩,女孩意识到前桌来了人,正巧也看向他,苏墨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她,她的刘海儿被剪短了,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眉毛,她嘴角微扬,似乎在对他微笑。 苏墨风心砰一声炸开,他神情淡淡,对女孩点点头,算是回她的微笑礼。 他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腰板挺得直直的。 突然很后悔,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冷淡了?这样感觉很失礼,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态度倨傲? 要不,现在转过身跟她打个招呼? 嗨,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开场白好像太随意了。 你好,我叫苏墨风,你呢? 这个似乎太刻板了。 苏墨风轻轻抿起嘴,总感觉后脑勺有视线盯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挪挪坐姿,微微侧过脸。 身后的女孩正在跟同桌低声开小差,见他侧过身,马上闭上嘴,和同桌两个人互看一眼,吐吐舌头无声笑起来。 苏墨风转回头,心情突然轻松起来。 以后他们就是前后桌了呢,日子还长着。 一百三十四、番外篇苏墨风(5) 一大早,苏妈妈叫住准备出门的苏墨风:“今天齐伯伯的孙女回国,据说转到你们学校去,以后你们就是校友,要多关照一下。” 苏墨风点点头,并不是太放在心上。 他隐约记得齐伯伯的孙女好像是叫齐妮,小时候两家经常来往,他也见过齐妮几面,后来齐家搬走,他们两人就很少见面。如今说起齐妮,苏墨风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她小时候很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奶声奶气地喊苏哥哥,他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玩耍,发出吵杂的声音,他弹琴的时候她爱捣乱,故意敲琴键打乱他的节奏。 唔,总之是个好动的孩子。 除此以外,似乎再无印象。 苏墨风坐在课室里看书,身后发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女孩的低笑声丝丝传入他耳中,他心里,他无法专心看书。 干脆,他放下书,转过头,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同班半个学期,他和余沉关系慢慢从陌生人到同学,能聊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这对他来说,感觉很新奇也很陌生。 他是对余沉有好感的吧,他无法否认每次看到她,内心的砰动。但是情窦初开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掌控这份在体内横冲乱撞的情愫。 他只能拼命压抑住,怕吓到她。 他觉得,他们首先得先从同学的友好平和相处开始。 余沉笑意洋溢在脸上,见苏墨风问,脸上闪过一抹窘意,马小薇激动地轻拍桌面:“我跟你说我跟你说,余沉这个色痞子,刚才居然一直盯着于天宇的屁股!” 余沉飞扑过去,想捂住马小薇的嘴,“别乱说!我不过是发呆而已!” “谁发呆会盯着人家屁股发呆啊!”马小薇很不给面子地大声嚷起来,周围几个同学看过来,余沉一本书拍在马小薇头上,“要死啦你!” 马小薇嘿嘿一笑,声音不禁压低,“苏墨风,有时候上课,她还会对着你的后脑勺发呆!” 苏墨风脸略过一朵红云,他不由望向余沉,余沉刚好也看向他,两个人忙错开视线。 苏墨风心里头一片混乱,他默了默,余光偷偷瞄余沉,她看上去脸色如常,继续跟马小薇说话。 他心中有一丝失落。 还以为她驻留的视线里头会蕴含一点不一样的成分。 “苏墨风。”余沉忽然唤他。 他神色已恢复正常。 “我有个朋友很欣赏你,想跟你认识一下。” 苏墨风淡淡哦了一声。 “你没兴趣?” “嗯。”苏墨风心里头窜起一簇火,他说不出自己为何恼怒。他转回身子,看着桌上的书,翻了几页,尽管看不下去,但是他依然佯装在认真看。 许久,椅子背后被叮叮叮敲响。 他又转过去,疑惑地看着拿笔轻轻敲他椅子的余沉。 “你……是不是生气了?”余沉有些不安地问道。 她大眼睛此时观察他的神色,生怕错过他隐藏起来的愠怒般。 那一星小心翼翼似一杯温水,熄灭他那簇火苗,让他内心熨帖得很。 他的笑容轻轻扬起来,“没有。” “你有。”余沉定定地看着他,语气笃定道。 “没有。” “你就有。” 余沉这种执拗得跟孩子一样的语气让苏墨风忍不住莞尔笑,他笑笑看着她,她一绺刘海微微翘起来,露出长长的睫毛。 身后一阵异响。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他旁边。 “墨风。”陌生的女声响起,苏墨风抬头看去,是个长相漂亮的女孩。 但他并不认识她。 “我是齐妮,好久不见。”齐妮咯咯笑起来,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苏墨风这才想起小时候那个好动的小女孩。 “好久不见。”他点点头,想起苏妈妈的叮嘱,又问多一句,“你在哪个班?” “我跟你一个班级呀。”齐妮冲他眨眼睛,“我还没找到班主任呢,就自己先找来这里,想必你肯定就在课室里面,没想到当真找到了。墨风,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呢。” 周围几个男同学低声讨论起来,听到齐妮居然跟自己一个班级,忍不住起了一阵骚动。 也是,毕竟齐妮这个长相,确实很惹男同学的喜欢。 苏墨风笑起来,“嗯,那以后多指教。”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班主任?” 苏墨风正想回答,才发现余沉怎么没了动静,他侧头看去,余沉正俯首做习题,一副全然不知窗外事的认真模样。 他收回视线,站起身,“好。” “我们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齐妮攀谈道。 新脸孔,还是个美女,身边是全校有名的苏墨风,他们一路走来,吸引不少人回头。 如果不是苏妈妈提醒,估计他还想不起齐妮是谁。 苏墨风淡淡笑着,没回应。 “你怎么会选择来这里读书呢?在加拿大不好吗?我还打算去阿尔伯塔省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苏墨风总算听出个重点。 “我上高中好不容易跟爷爷争取来选择权,当然想找你重新认识一番。不然你肯定会忘了我。” 对于这份暧昧不清的话,苏墨风无语几秒,齐妮自来熟的性格跟以前一样,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转移话题,“齐伯伯也搬回国了?” “没有,我跟我爸妈回来。墨风,你不会打算留在国内继续念大学吧?高三读完就跟我一起回加拿大读书,那里的师资环境比国内好太多。” 齐妮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帮苏墨风做决定。 他有些不悦,“到时候再说吧。”语气瞬间转冷。 齐妮却没发现,继续吱吱喳喳聊东扯西。苏墨风在旁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心里想,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把齐妮交给班主任老刘后,苏墨风独自回到教室。 马小薇冲他勾勾手,“刚才那个大美女是谁啊?转学生吗?” 苏墨风点头,瞅瞅余沉,她还在做习题,似乎一直在纠结那道题怎么做,从刚才到现在都停留在那一题上面。 “你们两个认识?”马小薇继续问道。 “嗯,以前认识。”苏墨风随意答道。 那道题很难吗?他看了一眼,似乎只是简单的演算题,就算她头脑再愚钝也不应该被难住这么久啊。 苏墨风忍不住敲敲余沉的桌面,“你在做什么题?” 余沉猛地抬起头,眼里恍惚,似是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什么?” 苏墨风忍俊不禁,“我看你一直在做这道题。” 余沉低头看看,哂笑两声,“嗯。” 她收起习题本。 许久,她抬起脸笑看着他:“刚才那个女孩好漂亮,有艳福啊。” 苏墨风想了一阵,认真道:“应该说有眼福的是全班男同学,不仅仅是我。” 一百三十五、番外篇苏墨风(6) 教室里。 苏墨风安静地看书,身后两个女生怕打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时不时传来闷闷的笑声。 窗外的阳光正好,洋洋洒洒投射在远处连绵的小山丘上,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层层洁白的云朵好似棉花糖一般裹在小山丘上,远远看去,小山丘就像穿了几层白纱裙。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 苏墨风嘴角轻轻扬起。 “你想做什么!” 苏墨风听出这是齐妮的声音,他看过去,见到一个不良少女打扮的女生拿着一部相机站在齐妮面前,齐妮身段瘦高,那女生比齐妮矮了一个头,此时齐妮俯视她,气势上就压着那女生。 苏墨风想起齐妮大概在八九岁的时候,也曾经被几个同龄的女孩子欺负,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性格又泼辣高调,很容易得罪人,几个女孩子在半路上堵着她。她丝毫没有胆怯之意,两个小拳头加上一张嘴专门挑比自己矮小的女孩下手,打得人家嗷嗷叫。路过的大人看到纷纷劝架,齐伯伯闻讯赶到,齐妮反咬人家一口,说自己被人打了。齐伯伯气急败坏,叫来当时还在当地警察局工作的小叔子,也就是齐妮的舅舅,几个大人带着齐妮一起找那几个女孩的家长算账。 谁能料到当时事发之时,他正巧就在朋友家里,站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怕齐妮出事,想跑出去替她解围,结果人还没走出门就听到几个女孩被打哭的声音。 跟别人对峙的局面上,齐妮绝对不会吃亏。 他安心地继续坐在座位上看书。 果然,很快就听到相机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背部被人轻轻戳了两下,苏墨风回过头,余沉凑上前,“刚齐妮被人偷拍,你不担心吗?” 他担心?为何他需要担心? 苏墨风没想明白。 不过还是真实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余沉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她笑得诡异,“哦,好亲密的语气哦。” 苏墨风急于解释,他想了想,想出一个不让她误会的理由。 “她舅舅如今是警政厅厅长。” 余沉和马小薇对视一看,表示这个理由勉强接受。 “我就说齐妮的家庭肯定非富即贵。” 余沉和苏墨风齐齐看向马小薇:“为什么?” “能眼睛都不眨就砸了一部相机,可见平时这种事没少做。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哪有这么多东西给她砸?” “你这什么逻辑。”余沉彻底败给她。 苏墨风却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放学时,余沉突然喊住想出去透透气的苏墨风:“等下。” 苏墨风回头,看到余沉从课桌底下拎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他的校服。 他想起来,是那天她踢破裤子他丢下去的校服。 “这衣服还给你。”余沉瞅他的脸色,“你是不是忘了?高一时踢毽子,你丢下去的。”她避开她踢破裤子这事。 苏墨风接过袋子,“不用还也可以。” “嗯?” “没什么。” “其实我是不想还给你的。”余沉突然道。 苏墨风讶异地看着她,她继续嘿嘿笑着,“还给你,就会提醒你我当年的糗事嘛。但是不还给你,我在家只要看到这校服,就会想起那天自己出的丑,所以决定还是赶紧毁尸灭迹……呃,是物归原主啦。” 原来是这样。 苏墨风笑笑,“知道了,我会尽快忘记那件事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就裤子破了。” 余沉瞪视他。 辩论赛。 高二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这种比赛了。 老刘深受学生的欢迎也不是没理由的。 苏墨风之前在加拿大读书时也参加过辩论赛,他思维逻辑缜密,往往能找到对手话里的漏洞进行提问,把对方问得哑口无言。 但他今天并不想出面参加,所以面对大家期待的眼神,他婉言推脱:“我觉得余沉挺不错的。” 他很好奇她站起来辩论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是平日里的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还是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不管是哪样,他都觉得甚是有趣。 所以他点了她的名字。 余沉吓一跳,低喝他的名字,带着微微的恼怒,“苏墨风!我欠你的!” 苏墨风不以为意地笑出两排白牙。 怎么会是她欠他,明明是他欠她的。 余沉在众人的欢呼中,硬着头皮,缓缓走上讲台,快走到讲台时,她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全班哄笑。 她在笑声中拘束地站在讲台中央,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她的手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放上讲桌又垂下去。 苏墨风单手托腮,静静地微笑地看着她。 余沉突然抬起脸,视线落到他脸上。 他看到她眼里的惊慌和紧张,忍不住传递个鼓励的眼神过去。 加油。 余沉深吸口气,缓缓叙说,从她的语气和神色中可以看出她越说越自信。 苏墨风笑意浓浓,他就知道她肯定行的。 突然,一声大吼响起。 “余沉,你敢不敢嫁给我!” 苏墨风诧然望去,见到对方的于天宇高高站起来,扯着嗓门吼道。 于天宇是班里出名的大声公,这声吼叫之后,地板似乎抖动几下。 “当然不答应!”余沉憋红脸。 “那等你岁时,我再向你求婚,你答应不答应?” 余沉突然笑道:“以后的事谁知道,正如我所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班上一片沉寂过后,是疯狂地欢呼声和叫嚣声,老刘好几次试图安抚人们的情绪都无果,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苏墨风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辩论赛上一场口舌之争,但心里头突然涌来的不快让他抿紧嘴。 余沉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 他本应该回过头,表扬她刚才的表现,给她鼓励。 但他此时此刻却什么都不想说。 求婚?这算哪门子的求婚?这种算求婚吗?他们为何要起哄? 他都不敢想,就被人抢了去。 难不成于天宇喜欢余沉? 这个猜测让苏墨风更加不悦。他沉着脸,一直没说话。 一百三十六、番外篇苏墨风(7) 苏墨风斜挎着书包走在校道上,抬眼看到那棵正在用生命绽放美丽的凤凰木。 又是一年。 他当初初遇余沉时,也是在这棵凤凰木下,这棵凤凰木见证了那一眼惊鸿。 身后响起齐妮的叫唤声,“墨风,等等我。” 她小碎步追上苏墨风,因为跑得急,小小的鹅卵脸泛起红晕。 “今天辩论赛你怎么不上呢?”齐妮娇嗔道,“我还特地点你的名字,结果你居然让余沉上台。你以前一直都是最佳辩手,不应该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风采嘛。” “余沉今日表现也不错。” “那我呢?”齐妮微微撅起嘴,不满意他没提到自己。 苏墨风仔细回忆下,呃,好像齐妮站起来讲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听她在说什么。 “唔,也可以。”他含糊其辞。 齐妮暗暗跺脚,伸出手扯住苏墨风的衣袖,苏墨风疑惑看着她,她面露委屈,“今天有人拿相机偷拍我。” “嗯,我看到了。” “你看到为何不上前保护我?”她的声音带了些许不解和不忿。 苏墨风目不斜视,不着痕迹收回手肘,“你后来不也是顺利解围了。”还摔了人家的相机,完全不用他出手。 “可、可是如果你出面的话,我会更高兴嘛!”齐妮见苏墨风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模样,忙走快两步,跟上他。 苏墨风想了想,“那时候我出面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余沉肯定会误会他。到时候他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为什么?” 苏墨风但笑不语,没有回答她。他知道如果说出实情,她肯定会抓狂,但他又不想说谎。所以选择沉默。 这样的苏墨风让齐妮觉得很陌生。她从来未曾像此时一样,觉得苏墨风距离自己很远,自己快要追不上他,不,自己从来没有追上过他。他永远都站得那么高高在上,让她仰视让她钦慕。 “墨风。” 苏墨风顿时有些不开心,他不喜欢一个人这般缠着自己。 突然,一个冲击力撞向自己。 他错愕几秒。 齐妮双手紧紧抱住苏墨风,紧张得有些结巴道:“墨风,我好怕。” 她怕苏墨风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她再也追不上他。 苏墨风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齐妮说的怕是说被人偷拍的事。 但也没必要抱住他。 她的碰触让他很不自在,潜意识想躲开。 他也这么做了,两只手掰开她的禁锢,又觉得这种举动会不会略显粗暴,于是开口安慰道:“不用怕,你把今天的事跟齐伯伯说一声,齐伯伯那边肯定有办法摆平。” 齐妮脸上闪过一丝窘意,她都这么主动了,墨风居然还领悟到她的意思。 但她很快恢复神色,笑着点点头:“嗯。” 第二天。 苏墨风坐在座位上,看到余沉迈着匆忙的步伐走进课室,再抬眼看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 七点半。 她每天几乎都这个时候到课室,不知道她家住哪里,离学校远不远?不然怎么总是踩着早读迟到的时刻进课室。 今日是于天宇领读,他冲余沉笑道:“你迟到了。” 余沉白他一眼:“你的钟走快了。” “嘿,你这个时候不求求我别记你的名字,还敢顶嘴。”于天宇被气笑,扬扬自己手中的点名本,“迟到超过三次,可是要扣分的。” 余沉撇撇嘴,“那我现在求你还来得及不?” 于天宇假装思考,“你要是喊我一声爷爷,估计……” “马小薇,你看于天宇他……”余沉突然喊起来,于天宇脸色一变,忙扑过去想捂住她的嘴,赔笑道:“哎呀,我就开开玩笑,别动不动就拿家伙。” 见于天宇把马小薇比喻成家伙,可见他是多怕她。 余沉噗嗤一声笑起来。 此时班里的同学都看到这一幕,高声起哄:“哎哟,未婚夫妻一大早就发糖啦。” 于天宇和余沉对视一眼,于天宇脸红起来,余沉则一脸无奈。 目睹全过程的苏墨风脸色沉下来,本来挂在嘴边的笑容一下收起,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盯着手里的书。 余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平日来到学校都会问个好的她,这次也没跟他打招呼。 两个人陷入很有默契的冷战中。 早上第一堂课,老师讲的内容苏墨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如坐针毡,内心里有很多疑问。 余沉好像不开心,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学习进度不顺利? 他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她? 但是想到一大早她跟于天宇的打情骂俏,他心里又不痛快。 “你跟于天宇是有内情吗?”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不够妥当? 要不换个说法,“你心情不好吗?” 嗯,这个关心语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整了整情绪,准备下了课就这么问她,结果看到一张纸条飘飘然然地落在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两个压低的惊叫声。 他疑惑地弯腰拾起纸条,飞速扫一眼,看到内容不由愣住,又看了两眼。 心里头笑了。 纸条上满满都是余沉臭骂他的话,马小薇帮他说话,余沉就让马小薇长点心。 虽然如此,但不知道为何,他看到了就觉得想笑。 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他拿起笔,在纸条后面写了一句话:是应该长点心。 而后将纸条抛到后面。 身后一片死寂,他微微撇过脸,见余沉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又是惭愧又是憋闷。 一抹笑似春风般浮现在他脸上。 苏墨风没想到齐妮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还受到了郭大的欺负。 齐妮找他哭诉时,他只听到在最危急的时刻,余沉出现了,还带着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是谁?”苏墨风突然问道。 正期待苏墨风能出言哄自己的齐妮一愣,不明白苏墨风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情不愿地答道:“好像是化学班的何家岩。” 苏墨风眸光一敛,又是他。 他记得何家岩,之前余沉踢毽子时,就是他在旁边一直起哄。 未分班前,他见过一两次何家岩和余沉并行在校道上走路。 这次又是他。 下课铃声一响,苏墨风立马转过头问余沉:“昨天你没事吧?” 冷战一天没说话,苏墨风再次转过身,居然有一种似乎很久未曾见面的感觉。 余沉眨着眼睛,轻轻笑道:“我没事,不过你昨天怎么留下齐妮一个人?不是应该一起回家吗?” 齐妮家跟苏墨风家距离不远,偶尔齐妮会找他一起回家,齐妮不喜欢骑单车,每天搭乘公交回家,他不骑车搭公交的时候,也会跟齐妮顺路一起回家。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刻意跟齐妮约好一起回家的。 所以苏墨风很慎重地跟余沉解释清楚。 他不希望余沉有任何误会。 在他看来,任何的误会都是因为当事人的扭捏做作,才会产生出来,只要把话一句一句表达清楚,什么误会都不会存在。 一百三十七、番外篇苏墨风(8) “今天的比赛势在必得!”于天宇举着篮球大吼一声。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全班同学没参与项目的都会到现场加油。 苏墨风换上篮球服,原地蹦跳几下热身。 “今年的夺冠热门是化学班,何家岩加入篮球队后他们班最近出了不少风头,我们有幸进入决赛,就算我们是上一届的冠军,大家也不要掉以轻心。” 于天宇伸出手,跟队友击掌打气后跑步上场。 苏墨风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汗,喝两口水跟着走上场。场边的女生纷纷起了骚动,他习惯性环顾一周,看到余沉跟马小薇正挤开人群,顶着别人的大白眼,来到最近的位置。 马小薇看到他们,挥挥手,大喊:“加油啊物理班!” 于天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回个笑:“放心吧,肯定加油的。” 马小薇翻个白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我在跟苏墨风加油呢!” “你!”于天宇憋红脸,面红耳赤看马小薇一眼,又瞪向苏墨风。 苏墨风无辜地摊手笑,他可什么都没做,膝盖躺枪。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貌似于天宇对马小薇的反应特别强烈。 难不成他不是对余沉,而是对马小薇有好感? 他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到场上正在跟身边同学说笑的人儿身上,她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他有一丝失落,周围再多女生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又有何用? 他唯独只需要那个人看着自己。 “哈哈哈,谢谢,谢谢啊。”一串爽朗的笑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何家岩正冲场边为他加油的女生道谢,毫不吝啬他的笑容。 他走到余沉面前,抛了一瓶矿泉水给她,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余沉笑了笑。 苏墨风很想冲上前去听清楚他们在交流什么。 “墨风,累了吧,喝水。”齐妮从旁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苏墨风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不用了,我自己有带水。” 齐妮黯然地收回手,低低哦了一声,退到一边。 旁边的队友用手肘撞了下苏墨风,“喂,美人在前,怎么不接下来?” “你来接不就行了?”苏墨风开玩笑。 “我接跟你接哪能一样。”几个队友暧昧地挤眉弄眼,笑起来。 苏墨风失笑,扭头看向余沉,她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误会他和齐妮? 他上次可是解释清楚了,不晓得她有无听得明白? “苏墨风,下半场开始了,注意力集中。”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马小薇还是怎的,于天宇脸色不虞地唤起苏墨风来。 苏墨风笑笑,走前拍拍于天宇的肩膀,“加油吧。” 于天宇愣在原地,一直高冷的苏墨风居然拍了他?加油?哦,是要加油,刚才马小薇一直在旁边大喊加油,不能让她失望。 于天宇回过神,大吼一声,回到球场上。 下半场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苏墨风一个漂亮的灌篮,拿下三分。 “苏墨风,加油。” 苏墨风惊诧地望向声音来处,余沉手拢在嘴边,跟着马小薇一起喊他的名字。 见他看向自己,余沉不好意思笑起来,又对他做了一个打气的姿势。 苏墨风登时觉得一股清风而过,浑身的热度瞬间降了下来,感觉舒服极了。 “小心!”队友喊一声,他回过神,一阵痛传来,下一秒他被人撞倒在地,脚踝处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屈起身。 “糟糕,苏墨风受伤了。”于天宇喊了暂停,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看到他动弹不得的脚踝,脸色一沉,马上安排人将他送到校医室。 “余沉,你也跟上去吧。” “啊,为什么我也去?”在一旁伸长脖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余沉叫道。 “你不是生活委员吗?”于天宇一句话堵得余沉无话可说。 齐妮着急地拨拉开人群,看到倒在地上的苏墨风,惊呼扑上去,“墨风,你没事吧?” 苏墨风的脚被她撞到,闷哼一声,于天宇忙把齐妮拉开距离,“他的脚估计扭到了,你还是冷静点,别乱碰。” “我哪里有乱碰?”齐妮横起脖子,丝毫不理于天宇的劝说,死活要跟着去校医室。 于天宇被她闹得心烦意乱,本来苏墨风受伤,队里少了个主力已经够他烦的了,现在齐妮还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一烦,干脆甩甩手,“随便你随便你。” 苏墨风被送到校医室,校医做了检查,幸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到筋骨,做了包扎后让苏墨风躺床上等家里人来接。 余沉倒了一杯水过来,“渴不渴,要不要喝一杯水?” 苏墨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点点头。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抢过她手里的水,齐妮笑道:“我来吧。” 余沉没跟她计较,点点头,乖乖地坐到一边。 苏墨风顿时心生不满。 齐妮这是做什么?本来应该是余沉给他喝水的。 他快速接过齐妮递来的水,小心地避免碰触到她的手指,淡淡道:“谢谢。” 如果是余沉,也许还能来个不小心碰触。 这么一想,心里对齐妮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齐妮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苏墨风床边,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他厌烦她裸的眼神,却拿她没办法,干脆闭上眼睛保持沉默,来个视而不见。 “要不你们两个先回去吧,这里我留下来照顾墨风就行了。” 黑暗中,苏墨风听到齐妮说出这话,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看向余沉。 她会答应吗? 她忍心把他丢给齐妮吗? 当然,只要他们两个离开了,他肯定也会用同样的话让齐妮先回去。 他不想跟齐妮两个人呆在一个地方。 尽管苏妈妈一再叮嘱他,要多照顾齐妮,她是爷爷的老战友最心爱的孙女。 “我还是留下来吧。”余沉垂下眼,看着自己一动一动的鞋头。 苏墨风就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他突然想,余沉是不是也喜欢他呢?会吗? 他的心情不自禁地剧烈跳动,这个念头再也控制不住蔓延开去,如果她也喜欢自己的话,那该多好。 他们可以考一样的大学,他们毕业后呆在一个城市,她可以不工作,他完全有能力养活她,会让她过得衣食无忧。 他忽而想到,自己的大学是要去加拿大读的。 余沉应该不会出国。 就这样,他的心情像做山车一般,从高处猛地跌落下来。 一百三十八、番外篇苏墨风(9) 高考很快来临,苏墨风离开的日子也逐渐逼近。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一连串的事打击得苏家措手不及,蒙上灰暗的色调。 苏妈妈因为乳腺癌不治去世后,苏震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月后玩起失踪,苏墨风跟李姨大半夜的冒着雨跑出去满大街地找人,最后在天桥底下找到体力不支晕倒的苏震,两个人又连夜把苏震送到医院。 短短半年,苏墨风瘦了一圈,人也沉默了不少。 有几次,他想找个人诉说家里的事,但看到那人灿烂的笑靥,又不想用自家的烦心事来打扰她。 让她一直笑下去多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苏爷爷打电话说,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好,让他提前准备好行李。他才恍悟过来,他还没跟余沉道别。 他貌似很久没见过余沉了,她好像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他算了算日子,将近一个星期。 高考后她都做了什么? 他有些惭愧,因为近段时间的忙碌,自己居然没有主动联系她。 他找出写在记事本里的号码,首页单独记录一串电话号码,这是他帮班主任老师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偷偷记下来的。 他对着号码拨打过去,听到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喂?”对方接起,但不是余沉的声音。 苏墨风心里失望几秒。 “你好,我是苏墨风,余沉的同学,想问问余沉在家吗?” “余沉啊,她去她亲戚家,最近都不在家。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苏墨风失落地挂了电话。 他过两天就要飞加拿大了,她知道吗? 她知道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她能怎么样? 他最后还是会走。 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少爷,老爷他又不肯吃饭了。”李姨端着饭盘从二楼走下来,饭盘上面的饭菜一点都没动过。 苏墨风点点头,“让爸爸休息一下吧。晚点我再劝劝他。” 两天后。 苏墨风拉着行李走进机场,马小薇、周宸和于天宇等人在后面跟着。 有几个女同学眼眶红红的,不舍地看着苏墨风。 “兄弟,去了那边别忘了我们这群人。”周宸捶捶苏墨风的肩膀,笑道。 马小薇踮起脚尖往机场门口张望,表情焦虑,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还没来啊!” 于天宇奇怪问道:“谁啊?” “余沉啊!”马小薇心焦如焚,跺跺脚。 听到这个名字,苏墨风抿起嘴。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过。 他攥起拳头,心里头闪过失望、疑惑、恼怒。这些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也许人家家里有急事,再说她不是还不知道苏墨风今天去加拿大嘛。”周宸大大咧咧替余沉说话,“不过最近她不知道去哪里,没一个人能联系上她。” 苏墨风嗯道,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走了,以后回国的话就找你们玩。” 苏墨风跟众人道别后,头也不回往登机口走去。 “墨风。” 听到身后的呼唤,苏墨风站定脚步。 他身后是满地金黄的枫叶,依稀有几片枫叶随风掉落,他站在其中,俊颜笑目,身长如木,恍若融入这风景之中。 齐妮抱着课本跟在苏墨风身后,“最近好久没见你,在忙什么?” “课程比较忙,基本都呆在实验室里。找我有事?” 齐妮嗔道:“难道没事不能找你吗?” 苏墨风无奈,“但我待会有点事要赶回宿舍。” “又是有事,什么事啊?”齐妮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她不满地追问道。 自从来了加拿大,本以为跟苏墨风同校的机缘下,能够增加两个人的交流,只要苏墨风在这边,她就有办法让苏墨风发现她的好,然后接纳她。但现实很快就挫败了她,她发现苏墨风上了大学后比高中时还要捉摸不定,每次去课室找他他都不在,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在宿舍,当她去宿舍楼下找他,他又跑到其他地方去。 她甚至有些怀疑苏墨风是不是在躲着她。 “导师要我发一封邮件到附近的医院申请实习。”苏墨风也不隐瞒,实话实说,他太清楚齐妮的性格,如果不说出个可信服的理由,她肯定会追他到宿舍。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空?”齐妮索性拉住苏墨风的胳膊,使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他心头涌起微微不悦,语气瞬间变得冷淡,“不知道。” “你……”齐妮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过分了些,忙补救地扯个甜美的笑颜,“对不起,我有些急了,要不你有空了联系我好吗?好久没跟你吃过一餐饭,我请客,好不好?” 齐妮讨好地看着苏墨风,眼里带着哀求。 苏墨风淡淡地嗯了一声,扭头往自己宿舍方向走去,留下齐妮一人在原地。 放下手中的书本,苏墨风快速打开邮件,想到今天是那人发邮件给自己的日子,坏心情马上雀跃起来。 回想起在哥大第一次收到来自国内的信件,他以为是周宸写来的,后来细看内容,才发现是个女生写来的。寥寥几句,你在哥伦比亚大学开学了吗?课程忙不忙?身体还好吗?却让他欣喜若狂。 信件没有署名,但他已经猜到是余沉。笔迹也那么像。 他很快写了回信,问她是不是余沉。 她说是。 所以她还是主动联系他了! 他对她之前不闻不问的愠怒马上消失殆尽,看,她还是关心他的。 刚开始他们一直保持信件联系,后来他发现信件来往的效率太慢了,一个来回就要在路上耽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等不及,于是就建议用电子邮箱,两人约定每个月的号写信联系。每到号,他都会空出半天时间跟她在邮箱上来往。 他问她为何不申请,她说不会。 他想跟她通电话,她说不方便。 他偶尔会问她高中时的事,她说不太记得。 渐渐的,到了后来,他发现到一些异常。 余沉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本来他以为只是文字表达的原因,但内心的怪异感让他无法忽视。 以前的余沉让他总有一种想去了解想接近她的好奇。 而这个余沉,却让他莫名有一种隔阂。 他开始怀疑这个余沉是否真的余沉。 但他却无法去验证。 她很聪明,堵住了各种他想探知真相的路。 可他认识的余沉绝没有这份谨慎。 终于,他等到了时机,他收到一张回国演讲的邀请函。如果是以往,这种邀请他都不屑一顾,但这次他同意了。 他太渴望找机会回国验证内心的猜疑。 ======================================== 本书由TXT之梦(虞城美姬)为您整理制作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http://www.txtzm.com/index.php?u=3559456 本书来源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百三十九、番外篇苏墨风(10) “你是谁?” 他回国前,告知邮件里的余沉,说他会在大出现,他语气坚定地说,她一定要出现。 还好她这次终于不再推脱,答应了。 但他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这张脸也不能说完全陌生,高中时似乎见过几次,好像是余沉的朋友,但他一向记不住陌生人的脸,尽管这张脸长得很柔美。 “苏墨风,我叫尤思丽,是你高中同学,难道你不认得我?”尤思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羞涩地看着苏墨风愈发俊逸的脸。 苏墨风却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她叫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是那个余沉?”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尤思丽犹豫片刻,点点头,坦诚道:“是我。” 被欺骗的愤怒和羞辱瞬间席卷苏墨风的情绪,他的神色一下沉下来,“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尤思丽从未见过苏墨风生气,她咬住下唇,解释道:“我暗恋你很久,从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所以……” 苏墨风却只关心一个问题,他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余沉呢?她在哪?” “我不知道。” 苏墨风眼睛微眯,“你不知道?” 她不是余沉的好朋友么?她会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被他知道? 尤思丽低下眼眉,“真的不知道,余沉上了大学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据说她有了男朋友,然后就没了联系。” 她偷偷观察苏墨风的表情,苏墨风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脸色霎时变了。他紧抿薄唇,冷漠地看着尤思丽,“这些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她如今的下落。” 尤思丽脸上闪过各种情绪,她略微激动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不去问她?” 问她?如果他能联系上她,还需要问么? 苏墨风苦笑,他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慢慢转过身,准备离去。 “苏墨风。”尤思丽轻轻喊了一声,“你真的一点都不认得我吗?” 苏墨风没回头,他仰头望着天上缓缓飘过的云,明明是那么晴朗的天气,但在他看来却灰暗得很。 苏墨风的沉默给了尤思丽答案,她苦涩笑了两声。 “你喜欢的人其实是余沉吧。” 苏墨风站住脚步,背影显得落寞又孑然。 “你没必要知道。” 尽管猜到这个余沉不会是他认识的余沉,但事实真的证明这点时,他依然无法承受内心的伤痛。 他想不明白,余沉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因为什么突然失去联系。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算得上她的朋友了,现在看来,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回到加拿大后,他取消了自己的邮箱,重新注册一个新邮箱。 他疯狂地把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各种实验上,不让自己有半点空闲时间。他怕自己一空闲下来就忍不住会想回国,去寻找那个人,更怕最后得到的是坏消息。 到了节假日他就撩起背包到处走,他看遍加拿大的风景,也遇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女性。自然有女孩主动示好,其中不乏导师和同学介绍的,但他都以还年轻不想恋爱为借口拒绝了。 还年轻,不想恋爱? 谁知道他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情窦初开了呢,直接心里头那个人的影子都挥之不去。不管他走到哪里,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永远都是她。 她在的地方便是风景。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毕业的日子。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国?” 好朋友高亮勾住他的肩膀,他准备回国接受家族企业,大家都各做打算。但苏墨风并没有想好以后怎么办。 留在加拿大当个医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些不甘心。就像国内有一项未完成的大事情一直在等着他一般。 “还没确定是否回国,再看看吧。你下周就回国了?” “是啊。”高亮叹口气,“我爸一直在催,说他身体不好,等着我回去主持股东大会,那些老股东啊还不一定会认可我这个关系户,回去可有得烦了。” “大家族企业的烦恼,我们平民只能爱莫能助了。”苏墨风打趣道。 高亮瞪视他,“你要是能陪我一起回国,当我的左右手多好!以你这种商业才能,就算你不是科班出身,也秒杀那些b和什么长江管理学院的。” “我还是更情愿安安静静呆手术室里。”苏墨风摆头。 高亮没再勉强他,靠在栏杆上,“这次回国,主要还是想找回我来加拿大时,在国内一直等我的女朋友。” “不是分手了吗?” “我后悔了。”高亮直接道,“后来处了几个,感觉还是她最适合我。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不回去亲自看一眼,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三个字好似一块拨片轻轻拨动苏墨风心里那根弦,他眼底的情绪微微波动,缓缓道:“是啊,不甘心。” 不甘心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他世界里消失了。 不甘心自己被她当成陌路人。 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没说,就退出她的人生。 既然不甘心,那还等什么? 高亮回去后,苏墨风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当机立断登上回国的飞机,在飞机上俯瞰熟悉的祖国,久违的亲切感袭来。 高亮在他回国前已经帮他找好房子,他在国内呆了几日,也联系好医院,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中进行。 亚光大厦。 高亮坐在皮椅子上,转了几圈,对苏墨风张开手,扬眉问道:“怎么样,我这身职业打扮看起来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吧?” 苏墨风失笑,在他对面坐下,“你会问出这句话,说明你对自己自信心还不够。” “昨天刚开完股东大会,那些老股东用鼻子喷出来的气都快要可以发电了,还好我好歹也是当过几年学生会主席,发了几次威,吓得他们不敢再瞎咋呼。” 对于高亮的能力,苏墨风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点点头。 “找到你那个女朋友了吗?” 高亮摇头,“找是找到了,但是她躲着我,我打算明晚开个同学聚会,让她也参加,男人啊就要掌握主动权。明晚你也去吧,你在国外生活这么久,国内没什么朋友,跟我出去认识一些人呗。” 苏墨风下意识就要拒绝,高亮立马拍案道:“就这样决定吧,我一个人过去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太多话聊,还需要你来帮忙撑场。” 苏墨风无奈笑了,“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横竖他这几天没什么事做,也就默认答应了。 富悦酒店。 苏墨风和高亮走下车,在酒店大堂刚巧碰上高亮几个同学,几个人站着聊了一阵。 “哎,那不是蒋雯雯吗?” “不亏是班花,如今都变得这么漂亮了。” 蒋雯雯不就是高亮口中那个前女朋友么?苏墨风带笑看向高亮,高亮果然沉下脸,警惕地盯着说话那两个男人。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苏墨风建议道。 “对对对,快去。”结果几个男人纷纷抢先要抢个头彩,高亮见状,哪能落於下风,忙大跨步走到前面。 苏墨风笑着摇头,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一个女声清亮响起,他脚步一顿,猛地往前看去,奈何前方被几个男人挡住,他压根无法看到人脸。 心急之下,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等到回答,前方的人已经往电梯那边走去。 电梯停在三楼,正好是高亮同学聚会的地方。 他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那声音怎么可能那么像,就是他记忆中余沉的声音,脆脆的,青涩的,又带一丝娇嗔。 到了吃饭的地方,他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那张脸。 但过去那么多年,她会不会有改变?譬如留起了长发,胖了瘦了,导致他认不出她来呢? 他一个一个仔细辨认,他不能再错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找到她。 不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让他错愕几秒。 那个女孩一直背对着他,往自己的盘子里堆了很多食物,一个两个……这个习惯跟余沉的多么相似。 高中有一次老刘组织聚餐,余沉夹了很多菜到自己的碗里,食物堆得高高的,被同学取笑。 苏墨风控制不住心跳,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女孩。 她手中盘子里的食物堆得不能再多,她终于作罢,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桌子。蒋雯雯看到她那堆食物,两只美目都要瞪出来,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她微微撅起嘴。 她变漂亮了,也瘦了不少。今晚似乎刻意打扮过,卷卷的侧发后别着秀致的花,一身白色贴身连衣裙清晰无遗地展露她那双长腿。 苏墨风眸色转浓,他深吸口气,吞了口口水,喉结微动。 他一直看着她,仿佛想看到天荒地老,生怕自己眨一下眼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他这个方向。 两个人在人群里对视,周围的声音宛若消失,天地间只剩下两人。苏墨风并没有收回视线,他裸地传递着自己这几年的思念,他怎么能再错过她,怎么能? 余沉表情明显一怔,她立马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苏墨风跟着起身,跟在她身后。 余沉走得有些慌乱,她急急走到门口站住,左右张望,在等的士车。 苏墨风静静地站定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夜风吹乱她的鬓发,发丝飞扬,她侧过头,眉眼夹杂几丝不安和焦虑。 他轻轻唤道: “余沉,好久不见。” -------------------------------------苏墨风的番外结束,后面再有个婚后小番外------------------------------------- 一百四十、番外篇-婚后(完结)     砰。  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在小区里连续响起。  我耷拉着脸,猫着腰很怂地从驾驶座爬出来,看到零散一地的玻璃渣子,欲哭无泪地掏出手机。  “墨风,车灯被我撞碎了……”  继上次把保险杠撞断之后,这是我开车一个月以来第二起小意外。  苏墨风在电话那头无奈地笑了,他的爱车自从交给我之后,就变得面目全非。  “你人有没有事?”  “还好,鼻子眼睛嘴巴心脏都在,就是脑子不在了。”我调侃道。  “你啊。”苏墨风一时拿我没办法,“我今天会晚一些下班。”  “那我过去接你!”我马上道。  “你不是刚把车撞了么?”  “我打的过去!”我万丈豪情道。  “好,那我等你。”  因为车灯坏了,车后镜也掉了一个,我只好把车又慢悠悠停回车库。  邻居出门看到我,笑眯眯打招呼:“苏太太,刚才没事吧?”  我脸一窘,尴尬笑两声:“不好意思,惊扰你们了。”  “没事没事,习惯了。”  “……”  我打的来到苏墨风的医院,熟门熟路地摸到苏墨风的诊室门前。  门啪嗒一声开了,小邱从里面推门走出来看到我,“苏太太来了,苏医生还在手术中,得等一下。”  我点点头,好奇打量小邱的脸。  小邱被我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脸,“我脸上有饭粒么?不对啊,我中午吃的是面条。”  “小邱,你恋爱了。”我眯起眼暧昧戏他。  小邱的脸马上变得通红得很,他紧张地绷紧脸,“最近是有个对象,但还没拿下。”  “谁啊?医院里的吗?”  小邱支支吾吾两句,“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疑惑思考两秒,这医院里的女医生女护士我倒是见过不少,刚开始她们看我就跟看敌人一样寒冷,但要说熟悉的话……  “不会是穆思琪吧?!”我跳起来。  小邱手指放在嘴唇上,俊俏的脸红得跟血一样,他嘘几下,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穆医生很害羞,不肯对外公布我们的关系。”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果然品位不凡。  “你们交往多久了?看你这青涩模样,估计才开始不久吧?”  “也就上星期她才点头的。”小邱叹气,  我也叹气,小邱这目光啊,不简单啊,什么都不好,偏偏看上一座大山。我回忆起穆思琪每次看到我那能飞出刀子的眼神,打个冷战。 “你们在聊什么?”  我扭头看去,苏墨风双手插在衣袋里,头发齐齐梳到脑后,眉宇宽阔,俊目星眸。  明明只是两天没见而已,我却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他。  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挽住我肩膀,不着痕迹隔开我和小邱。  “聊什么这么开心,嗯?”  小邱摸摸鼻子,接收到苏墨风眼里的不悦,“啊,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失笑地捅捅苏墨风的胸膛,“要不要那么小气,我们只是普通聊天而已,难道以后我都不能跟异性说话了?”  苏墨风没好气道:“你懂什么,之前小邱可是动过你心思。”  所以小邱早已经躺在他黑名单里。  我啊了一声,努力回忆之前跟小邱的见面,怎么都没发现火花之处。  苏墨风摸摸我头发,“今晚去爷爷那吧,顺便把妗妗接回来。”  我点点头,有些不满,“爷爷也真是的,自从妗妗出生后,三番两次就把她接过去,还不肯还给我们。”  说到这个,苏墨风也头痛,妗妗才一岁半,自从出月后,起码有一半时间呆在苏尚文那,每次过去想把妗妗接回来,都必须跟苏尚文斗智斗勇一回。  “没办法,妗妗是他第一个曾孙女,难免疼爱一些。”  -----------------------------------------  我和苏墨风站在大厅里,苏尚文正面对面跟妗妗玩闹,妗妗刚学会走路,说话也不太利索,两爷孙正在吱吱呀呀地对话。  我一头黑线地看着苏尚文学妗妗发出哦哦嗷嗷的声音,问苏墨风:“说真的,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苏墨风噗嗤一下笑出声,苏尚文扭头看到我们,面上流露出一丝窘然,他清清嗓子,倨傲地站起身,露出傲娇的神情,径自坐到沙发上。  李姨把妗妗抱起来,来到我们面前:“少爷,你是来接妗妗的吧,她刚睡醒,精神好着呢。”  我把妗妗接过来,摸摸她粉嫩的小脸蛋,“妗妗这几天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妗妗看到我,开心地咯咯笑起来,指着苏尚文,叫了一声:“爷爷。”  苏尚文立马眉开眼笑,冲她宠溺笑起来。  等见到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又冷下脸,哼一声别开。  我把妗妗抱到房间玩耍,苏墨风留在大厅跟苏尚文谈话。  李姨跟着我到房间里,照常跟我说起这几天妗妗的作息和饮食,顺便聊到苏家的近况。  “大爷两口子又回加拿大那边,我看老爷也有点想回去,不过回去之后见不到妗妗,他舍不得。所以有点想跟你们沟通,能不能把妗妗带过去……”  “不可能。”我断然拒绝,开玩笑,这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给他带去国外。  李姨也理解,但她又看不得苏尚文年老孤单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奶奶呢?”之前苏奶奶心脏做了手术后,身体大不如前,苏尚文借机提出接她回家,她犹豫过一阵,怎么到现在反而又没动静了?  李姨哀愁地叹口气,“前两天老爷又把夫人气走了。” “啊?”我心里很不厚道冒出一句,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估摸老爷如今想让少爷出面调解调解。毕竟老爷这人,拉不下脸。”  我无语几秒。  人真是越活越过去,老了反而像个孩子。  我抱着妗妗跟苏墨风走出苏家,我忍不住问他:“你打算怎么劝奶奶回来?”  “还得看奶奶的态度,再想办法。”  “爷爷的性格啊,来一个气一个,来两个气一双。”  苏墨风笑起来,伸手轻刮我的鼻子,“你看着妗妗,我去跟李姨交代几句。”  我点点头。  待苏墨风走后,我抱着妗妗在附近走了一会,妗妗看到前面有个气球,兴奋地要往那边去,我左右看看,没看到气球的主人,就让妗妗拿着来玩一阵。  “这是我的气球,你不能碰。”脚下一只手扯住我的裤腿,我低头一看,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正瘪起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  那大眼睛泪目汪汪的,看起来似曾相识。 我笑了,蹲下身,“不好意思啊小弟弟,阿姨以为这气球是别人遗弃的呢,现在还给你。”  男孩接过气球,咕噜噜的眼睛盯着妗妗,“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哦。”我摸摸男孩胖嘟嘟的脸,“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你爸妈呢?”  “爸爸忙,出差了,妈妈说忘记拿东西,让我在这里等她。”  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软化我的内心,我忍不住继续逗他,“真乖,要不阿姨陪你一起等妈妈好吗?”  男孩摇摇头,“我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能跟你说话了。”  我笑出声。  男孩头伸出去,“哎呀,我妈妈下楼了,我不跟你说啦,阿姨再见。”  “再见。”  我站起身,往苏家走去,远远就看到苏墨风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而身后传来男孩欢欣鼓舞喊妈妈的声音。  “何木书,你跑哪里去了,吓死妈妈!” 我惊愕地睁大眼,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虽然时隔已久,但唐雨那张可爱的圆脸一点都没变,她朝男孩靠近,把他揽在怀里。  男孩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我看来,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  我已平缓心情,绽开笑容:  “好久不见,唐雨。” 这部小说历经四个月,终于完结了。 关于何家岩的结局,安排他死一回,是因为他这个角色本身就带痴情成分,爱死一回感觉会让他的形象更加饱满一些。但我不舍得真的让他死,所以就在番外篇藏了一条暗线,让他重新活过来。真的很感谢追看这本书和曾经点开这本书看过的读者,小说里也许存在瑕疵和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是在评论上,基本都是积极鼓励的内容,这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再次感谢!作者这个月底准备开新书,欢迎大家继续捧场,感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