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后成为学霸的死对头》 作者:乐木敏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男神反追我了   立意:人人都是学霸 ========================== 第1章   睁开眼、眨巴眼、闭上眼……   这个动作,谢半悔已经重复了四十九次,她的食指用力抠着拇指的手指头肚,用了点劲,是疼痛的感觉,她是真实地活着的。   “医生,你快给看看,不是只是撞到了腿吗?怎么有了挤眼睛的毛病,不会是伤到大脑了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跟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后,焦急地解释着病状。   一只略显冰凉的手,剥开谢半悔的眼皮子,一个手电筒往里照了照。   “有点沙眼,不严重,滴滴眼药水就能好。”医生叮嘱家长,“学习任务重也不能用眼过度,平时要注意劳逸结合。”   女人解释,“孩子今年高中,学习任务是重了点。”   “别最后成绩没有提高,身体反而累垮了。”医生继续说,“这可是赔本的买卖。”   谢半悔认同地点头,她清晰地记得,她就是用脑过度之后,倒地猝死的。   女人对医生千恩万谢,送走了医生,她拉了把凳子坐在病床边上,握住谢半悔的手,哭哭啼啼地诉说,“我的儿,还好你没事儿,如果你出事儿,我也不活了。”   “妈……”谢半悔喉咙干涩,艰难地发音,“今天是几号?”   “五号,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女人絮絮叨叨地念,“如果你有事儿,我们找医生来瞧瞧,如果你好了,就赶快出院回学校吧,明天是文理科分班后第一次上课,要分座位,不能缺席。”   谢半悔再一次确定,她是重生了。   上一世,谢半悔英年早逝于距离高三的前两个月,命丧于题海中,享年十七岁半。卧室学习桌上除了堆成小山的学习资料,就是摆成一长排的各种各样的药瓶,她是个药罐子,挑灯夜读已经让她的身体严重透支。   外界对各种学生均有清晰定位的称呼,谢半悔这样没日没夜地熬油点灯努力学习,奈何天资有限,最后却不堪重负类型的学生,被称为学弱。   资深学弱的谢半悔就是在一个熬夜苦读的晚上,肚子饿想去客厅里找吃的,站起来得着急了,头晕目眩跌倒在地,就这样猝死过去了。   “我的儿,你今年才高一,可不能再熬夜玩游戏了。”女人还在哭哭啼啼地劝,“医生的话你要听,学习和玩要劳逸结合,玩累了要学会儿的……”   得,重生后,谢半悔一个学弱,竟成为了学沫。   茬,还不如上一世呢。   众人问:学弱和学沫一样是差等生,差别是什么呢?   网络云:学弱和学沫虽然同样是智商不够,但学弱好歹知道要勤能补拙怒刷试卷,学沫却完全是在不劳而获,把希望寄托在偶然的好运气上。   一个学弱,怎么带得动学沫呢。   谢半悔感到一丝丝的绝望。   闭着眼睛摊着躺了会儿,谢半悔又想起点别的事情来。   眼前的女人的确是她妈,重生前后都叫姚梦兰,可姚梦兰对她的称呼从来不会是“我的儿”。   难道,她重生为男的了?   谢半悔往□□里抓了抓,又确定了另外一件事情,她现在叫谢半辉,床头卡上性别填写的却是男,他其实仍旧是个妹子身。   目前的状况概括起来就是:谢半悔,重生到她原来的家庭,回到了她高一下学期,文理科分班之后的那段日子。   只是换了性别。   谢半悔花费了一个小时时间,明白了现在的家庭关系。和上一世一样,谢半辉的母亲叫姚梦兰,是一家超市生鲜蔬菜区的理货员,他爸叫谢光荣,是个船员,常年随船出海,一年最多回来两次,少的时候一年回来一次,也有过两年才回来一次的时候。在上一世,谢半悔猝死的时候,谢光荣已经退下来在家休养,不再做船员了。   这些信息是完全一样的,只有性别这点是有偏差的。   是重生失败?   不对啊,没有性别造假的案例啊。   姚梦兰骑着辆果绿色的电瓶车,车把拧到底,车子仍旧是哼哼唧唧地,还没旁边的自行车跑得快。   “妈,我怎么是个男的?”谢半辉看着检查单上自己的名字和性别,辉和悔,是同音字,弄错可以理解,可性别错了,就有点离谱吧,“是上户口的时候,弄错了吗?”   性别这样重要的事情,弄错应该要及时修改过来吧。   “你就是个男的。”姚梦兰回答得掷地有声,一个字落在地上,能砸出一个坑来。   “……”谢半辉默了一下,不屑地撇嘴,“我□□里没东西,我是个女孩子。”   “什么东西?”姚梦兰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东西。”恰好红灯,有个男的骑自行车,停在旁边,鼓出来一个形状。   姚梦兰谎话说起来,面不改色,“你小时候调皮,让老鹰给叼走了。”   “……”您当我三岁小孩啊,不对,是顶多一岁,才会相信这样唬人的话,“我在女扮男装?难道你们偷偷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要男孩才能继承家产吗?”   撸了下头发,是刺手的短发。   谢半辉身高在一米七出头,是对对A小凶,脸小清瘦寡俊、头发剪得精短,声音不娇不媚不脆不俏,反而是沉沉闷闷,不知道是特意练习还是天生就这样,声音偏离女孩更像变声期的男孩,骨架小模样俊秀,就算是个男孩,也是白净偏俊俏秀气类型的。穿上宽大的校服后,站在一群豆芽菜一样的男同学群中,的确看不出明显破绽。   可假的就是假的,再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有什么造假的必要呢。   姚梦兰绝对有做传销的潜质,咬定一个答案反复给人洗脑,“你就是个男孩。”   “您生的,您有道理。”上一世没察觉到姚梦兰竟然这样重男轻女啊,不过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次,又给安排了这样的人设和场景,那就勉强当回男孩吧。   反正,这一世是净赚的呢。   回到家,姚梦兰放下包就准备做饭,她翻找着高大的冰箱,问儿子,“家里没多少菜了,你想吃什么?”   谢半辉把书包堆在鞋柜上,站在门口换鞋,“你看着做吧。”   姚梦兰拿着蔬菜进厨房里,没多久,关了厨房门,开了油烟机。   厨房的推拉门,门滑道内有个地方翘了块金属,每次关上时会被蹭到,刺啦会响一声。   这道声音,谢半悔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听了两三年。   她就好奇,维修一下,能有多麻烦呢。可姚梦兰就是不修,且每次听到声响的时候,要吐槽一两句。   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房子是步梯的两居室,买得早,公摊面积小。两个房间是一样大的面积,谢半辉的房间靠近门口,中间隔着客厅和洗手间,另外一侧是姚梦兰和谢光荣的房间。这个房子的优点是,客厅、阳台在一条线上,显得房子特别通透亮堂。   后来在高三那年,家里卖了这套房子,换了套有电梯的三房,谢半悔就是在新房子里猝死的。   哎,既然重新活过来了,就不想上一世的事情了。   房间内,没有印象中的嫩粉色,墙上更没有大篇幅的刘亦菲的海报。   刚打开门,谢半悔就被呛得后退了一步,屋里肯定有没洗的臭袜子,地上有拆开包装的羽毛球拍,和一瓶喝完倒在地上的可乐瓶子。房间的学习桌上堆着书,却没有熟悉的药瓶子,床单被罩是冷色调,墙壁上贴了一张篮球巨星的单人海报。   这一世,身体素质应该是不错的,至少不用每天吃药了。   这是个男孩在用的房间。   看来姚梦兰说“你是个男孩”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欺骗的并不只是谢半辉,还有她自己。只是让谢半悔不明白的是,以前的谢半辉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吗?还是姚梦兰洗脑太成功,他本人已经相信自己是个男孩了。   还有身边的人呢?就没有发现吗?   现在是信息公开到毫无秘密可言的新世界,要完全欺骗住一个人或许有可能,要瞒住周围所有人,却是没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木兰问:安能别我是雌雄?   众人答:能。   木兰入军营第一天,就会被拆穿的啊。   那么谢半辉呢,他的同班同学知道,他其实是个女孩子吗?   谢半悔目前没去学校,了解到的信息有限。   谢半悔坐在书桌前,心情复杂地抚着桌面。上一世她为了学习恼、为了学习死,最大的遗憾是最后没能参加高考。没想到上天怜悯她年龄小小就丧命,重新给她一次学习的机会。   只是,如果她再晚两个月去世,就能知道当年高考的具体题目了,就可以躺赢享开挂的新人生了。   从学渣到学霸,一步步晋级是很难的啊。   其实上一世在高一上半学期分科前,谢半悔的文科还是不错的,虽然太复杂的题不会做,可背书她却是个中高段位的能手,记忆力还不错,历史和政治在几科成绩中,还算是出色的。可在分科时,父母希望她能报理科,没有主见的谢半悔就听从了父母的建议,报了理科,从此开始了她听不懂、学不会、怒刷题、生不如死的学习历程。   在上一世,谢半悔最好的成绩是级里301名,班里20名。   今天听了姚梦兰话的意思,现在是已经分了文理科,谢半辉再次重蹈覆辙,已经选了理科。   哎,她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谢半悔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随便翻了翻。   从书里面掉出来一张纸。   纸上有两行字,第一行是一个选择题:男or女?   第二行是答案:我是个女孩!!!   谢半悔看着用红色签字笔写下的醒目的三个感叹号,她把手指头放上去,能感觉到写这两行字的人,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一定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才会有了几乎要划破纸张的笔力。   原身的谢半辉,知道自己是个女孩的。   可姚梦兰为什么一再强调她是男孩呢?   这两行字,是谢半辉出车祸前无声的呐喊,被无声地夹在了这本书里,无声地被压制住了,只是无声地发出呼救,他快要窒息了,他希望有人能救救他。   谢半悔几乎要想,出车祸真的单纯是意外呢,还是谢半辉故意为之的呢?   不能正视和承认性别的人,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身为高中在读的学生,晚上除了做题和学习新功课,没有其他的娱乐项目可以选择,谢半悔只能早早的上床睡觉。躺在记忆中的家,床是熟悉的,房间的装饰和床单被罩是陌生的,身体的面貌是熟悉的,声音是陌生的,父母是熟悉的,性别是陌生的。   我是个女孩!!!   红色的字,一个疯魔了一样的人大声地喊叫,他像是被困住了一样,他阴郁地喊叫,“你要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   谢半悔突然惊醒,她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   那么说话的是谁呢? 第2章   听姚梦兰说今天是分班后第一天正式上课,重新分班后会重新调位置,所以要早点去学校。   “白天在学校要少喝点水,尽量不喝,晚上回来再喝水,要不把尿不湿穿上吧。”姚梦兰把书包递给谢半悔,她琐碎地叮嘱,“上课注意听讲,新座位如果太往后,你就和老师说你近视,坐后面看不清楚,让老师再给调调。别闷着嘴巴不说话,要和同学好好相处。”   “知道了。”谢半悔坐在矮凳子上换鞋,鞋柜里摆放着的五六双鞋,全部是男孩才穿的那种运动鞋。   姚梦兰上下打量孩子,又说,“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休息了我带你去理发。你没裹棉布条?”   昨晚上睡觉时候,谢半悔把裹胸的白色棉布条卸下来了,早上起得着急没来得及裹上,“不舒服,太紧。”谢半悔念着,“你在口头上糊弄下我就行了,别人怎么可能会真的相信我是男孩。”   这话自从谢半悔重生以来,已经说了无数遍,姚梦兰愣是一遍没听进去。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姚梦兰回房间拿棉布条,出来,谢半悔已经走了,她站在门口望着楼下,喃喃地念,“一次应该看不出来吧。”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谢半辉觉得自己这样,大概是真的可以以假乱真的。不算太出色的五官长相,刺手的短发,干瘪的单薄身板,毫无起伏的曲线,只能算是个长得清秀文气的小男孩了,最多是娘了一点,并没有明显的女孩特征。   遥想当年,当她是谢半悔时,总是一头清汤挂面的长头发,扎成高马尾,她想过剪成锁骨发,可姚梦兰说影响学习,她就作罢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能剪短发,竟然还是这么短的。   等公交车时,谢半悔忍不住再次欣赏自己的短发酷爽造型。觉得新鲜,左看看右瞧瞧,习惯性地把鬓边的头发往耳朵后面别,她现在是短发,当然没有头发可以别,不过动作却是满分的。   真娘。   有个声音轻蔑地说。   谢半悔往两边看,见别人只顾着低头玩手机,根本没注意到她。是个女孩,见到镜子一样的物件,就没有不臭美往里看两眼的,谢半悔对着堪比镜子的候车亭金属柱子,快速地做了个嘟嘴卖萌的表情。   太娘了。   有个声音继续轻蔑地嘲。   “够了啊。”谢半辉恼怒地直起腰,瞪向已经走到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和谢半悔穿一样的校服,个头比她要高,比她帅,外套拉链拉到心口,里面是件深色的卫衣。这人五官立体、双眼皮微微上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流利的下颚线,虽还带着稚嫩,可已经初见俊朗帅哥的模样,谢半悔见过两年后他这张脸如何的颠倒众生,现在这人一副略显吃惊的表情看着她。   谢半悔认识这个人,八班的学霸,重新分班后成了同班的学霸,名字叫戴瀚漠,听说因为他妈在生他之前一直想去看沙漠,后来有了他便起了个这么不拉轰的名字。   上一世,戴瀚漠是谢半悔的男神。   谢半悔天资一般、愚笨绰绰有余,人不够惊艳漂亮,脑筋又不够灵光,在学习方面更是缺少变通的灵活,在成绩方面更是毫无闪光点,是众多高中学生中寂寂无名的一个。一道类似的题,这样出题她会了,换个出法加点难度,她又要花上双倍的时间。姚梦兰被她气极了,会说,“你脑筋怎么这么死,猪学会了,你都没学会。”   人是有灵性和悟性的,在学习这件事情上,谢半悔是不开窍,戴瀚漠却是天赋型选手。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死拼。   为了努力拉近和男神之间的差距,谢半悔是使了吃奶的劲,头悬梁锥刺股,白天学,晚上熬夜学,她相信勤能补拙,总能稍微追上戴瀚漠的。姚梦兰被谢半悔的学习精神感动,一个劲地夸赞她知耻而后勇,可只有谢半悔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习,为了男神的颜和聪明基因改善下一代。   谢半悔已经为未来设计好了偶像剧般的发展走向:她努力学习且颇有成效,在高考一战成名,先给戴瀚漠留下些惊艳的感觉。然后她悄默默的报考和戴瀚漠同一所学校,等开学后,他乡遇故人,应该是能一举攻破戴瀚漠的心理防线,拿下男神的。   谢半悔选择理科,除了是父母的建议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为了和男神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她已经想好了,就算没考试同一所大学,也有了素材能P结婚证。   可美梦没实现,她就因为透支过度,猝死而亡了。   遗憾的是,谢半悔仍旧是高中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戴瀚漠可能都不知道有她这个同班同学。   “花痴。”轻蔑的声音第三次说话。   谢半悔确定,话不是戴瀚漠说的。   谢半悔往旁边挪两步,给戴瀚漠腾出站在候车亭雨棚下的位置。   这是男神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不到一米,是历史以来最近的距离了。谢半悔双手紧紧地拽着双肩包的背带,含羞带怯地偷偷瞄着眼睛去看旁边的戴瀚漠。重生的福利不错,还能继续见到戴瀚漠。   戴瀚漠,如果只是会死读书的好学生,倒也是平平无奇,不会让谢半悔这样惊为天人、芳心暗许了,关键是该男,不止成绩优秀,能拿得出手的乐器有三种,吉他、钢琴、架子鼓,可高雅可热情可狂放,在运动方面,擅长篮球,皮肤白一件红色的篮球衣,每每在篮球场上三分投球时,往往是一片欢呼声的。   “我没有。”谢半悔嘴上说着,嘴角却是疯狂地上扬。   戴瀚漠痕迹明显地往右边挪了两步,拉开和谢半悔之间的距离。   就算重生了又怎么样,男神还是不喜欢她啊。   谢半悔的嘴角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眼圈有些泛红。   这人真奇怪。   戴瀚漠皱眉看着站在旁边的陌生同学,看校服应该是同一所学校的,可他并不记得认识这个人。这位不认识的同学一直在拿眼睛偷偷地打量他,那个贪婪的眼神,好像他是一块放在烤炉上的肥美鲜肉。   可能是这人长相问题,过于清秀,倒也不至于猥琐,只是他的眼神灼热,看得人心里猛地一惊。戴瀚漠知道自己异性缘不错,可没想到,大早上的,能被一个同性这样盯着看,一个激灵,瞌睡吓没了。   再去观察这个同学,双手紧紧地揪着背包带,双腿紧紧并拢地站着,皮肤白脸红就越发明显。   谢半悔如果知道,她因为过于女性化的行为,被男神关注了,能乐疯。   公交车到了,大家排队上车。   身为青春期人高马大的男孩子,戴瀚漠是一脚抬上去上车的,走在前面的谢半辉,在上车前,快速地倒换了下小碎步,往前又走了一步,才慢腾腾地上车。   这个同学,真的有点奇怪。   “新城高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在后门下车。”公交车广播播报。   谢半悔放开抱着扶杆的手,率先下了车。   短短的十几分钟,她已经走完了从欣喜、到激动、到失望、到死心的完整心路历程,上一世,她是女生从一个迷妹的角度,才会把戴瀚漠当成了男神,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求而不得,郁郁寡欢……   这一世,既然能让她再活一次,那就换个人喜欢吧,不要再做舔狗了。   戴瀚漠的目光却是长久地停留在这个行为有点奇怪的男同学身上,至少是记住他了。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舔狗大家轮着当。   今天是重新分班后的第一节课,一年级学理科的同学全部被打乱顺序,重新分班,组成的新班级,大家大多是不认识的。但有几个面孔,谢半悔却是认识的甚至是熟悉的,“李玲珑,方珊静,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谢半悔热情地和她俩打招呼,上一世,这俩是她的小姐妹好闺蜜,学习之余仨人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戴瀚漠。这两个小姐妹,一样喜欢戴瀚漠。   李玲珑偏瘦偏小,是个长相中等往上的女同学,她颇为诧异地看着谢半辉,“你认识我?”   坐在李玲珑旁边的,稍微胖了一丢丢但好在长了一张小脸的女同学是方珊静,“我们认识吗?”   “呃,认识,说来话长。”谢半悔已经忘记了她现在不是女同学,而是个男同学的事实,“老班来了,待会儿聊。”   方珊静和李玲珑嘀嘀咕咕,“他是叫谢半辉吧?是我们班的吗?他是不是总是木呆呆地自己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同学?他怎么主动和我们说话了?。”   “谁知道呢。”李玲珑低声说,“说不定是喜欢你,分了班才鼓起勇气和你打招呼的。”   方珊静夸张地哈了一声,“他喜欢的肯定是你,他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先看着你的。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说话,满脸阴郁看谁都是一副和人有仇的样子,多半是心理扭曲吧。”   “……”如果谢半悔听到她俩的对话,要一口老血变成喷泉给她们呲个彩虹出来。   分班后的班主任还是熟悉的那个,叫王芳,女老师,教语文,和二七班的英语老师是夫妻,俩人有个上小学的女孩,叫苒苒。   现在是高一的下学期,学习内容没那么繁重。作为新的班主任,王老师没有在第一节课上就长篇大论地强调成绩的重要性和距离高考的紧迫性,而是和大家谈心聊天,问大家擅长什么科目,为什么选理科,这是一节班会。   上一世的王老师,是学校的优秀教师,带出几届优秀班级来,能让她做一七班的班主任,是因为一七班是学校新划分的重点班。王老师个不算高,但讲课时候声音洪亮,对同学们细致、尽心,得到挺多学生的喜欢,谢半辉是挺喜欢王老师的,看到她,倍感亲切。   在班里环视一周,没见到戴瀚漠。   难道重生这一世,戴瀚漠没有学理?没有分到这一班?   没有排座位大家随便坐,谢半悔像是被身体里的某个绳子牵引着一样,自觉地走向最后一排,在靠近墙壁的角落那个位置里坐下。她被这个选择吓呆了,身为努力上进的学弱,谢半悔是从来不会主动坐在最后一排的啊。   她又想起已经听到三次的声音,到底是谁在说话? 第3章   同桌是男孩,姓蔡,大名忘记了,绰号谢半悔倒是记得,叫菜瓜。菜瓜伸出手,和谢半悔打招呼,“你好,我是九班的蔡永强。”   “八班,谢半辉。”谢半悔不想握他的手,把手握成拳头,对了下他的手背。   “兄弟,你刚才那个手势很酷啊,以后咱们就这么打招呼吧。”菜瓜兴奋极了。   谢半悔回想这位同学,成绩不出色,人倒是出了名的色,班里的每个女生他都点评过一遍,身为女同学的谢半悔同样在评选之列。听说是在男生宿舍说的,被好事儿的男同学说给了女同学听,又传遍了全班。   “谢半悔,听名字就晦气,半悔?什么意思,要么全悔要么不悔,这么一半的真别扭。”菜瓜振振有词,“如果叫谢不悔还能好听点。”   谢半悔后来有个绰号,就叫杨不悔。恰好同校有个男同学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长大后有些后遗症,走路有些坡脚,就被菜瓜称为殷大侠。   每次见到这位坡脚的同学,菜瓜总要调侃一下谢半悔,“快看,你的官方CP来了。”   “蔡?菜瓜?”重生为人,谢半悔先发制人,“这么叫你,你不讨厌吧?”   蔡永强愣了一下,无所谓地摇头,“男人嘛,绰号随便叫。”   谢半悔一直想知道,周围的人对她性别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既然菜瓜是接触到的第一个同学,那么就从他开始,“我能看出来我是男同学吗?”   “女同学会把头发剃这么短吗?”菜瓜反问她。   这个倒是真的,谢半悔短发、男款校服、男款运动鞋,从外形来说,无不在对外人传递着“我是个男的”这样的讯息,除非有特别怪异的行为,不然是没人会去追究,你的性别到底是怎么样的。这叫先入为主,和潜在的暗示,时间久了,就会形成刻板印象,提到谢半辉这个名字,出现在别人大脑中的信息列表会是:他是个男的。   “我不像女的吗?”谢半悔似真似假地追问。   菜瓜哈哈笑,他把书包塞进抽屉里,“不像。”   看来,谢半辉的伪装还算成功。   一年级,共有十四个班级,四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两个特开的美术班,体育生等其他特长生,大多散落在文科班里。   在分班前,谢半辉在八班,分班是随机的,可巧得很,重新组合的班级,只有蔡永强一个人是来自原来的九班,所以他极力主动地和人结交。   数了数,谢半辉他们班分过来有十三个,除了李玲珑和方珊静,其他人谢半悔不太熟悉,以前只顾着埋头学习了,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来,大概知道是同班的同学。   班会快结束,门外进来一个人,个高颜好气质冷。王老师看到他,就像看到亲儿子一样,“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戴瀚漠,以后就在我们同班学习了,大家欢迎一下。”   有认识戴瀚漠的,有不认识他的,零零碎碎的掌声。戴瀚漠不在意,背着书包往后排走,和谢半辉隔了一个人,坐在他的左边。   已经死心的谢半悔,很有骨气的,没有往他那边看一眼。   戴瀚漠倒是进班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谢半辉,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接下来会是有趣的两年半。   “现在大家先出教室,我们把座位分一下。”王老师站在讲台上说,“男生站一队,女生站一队,从低到高依次站好,低个子同学先进去选座位。”   只有小学生才会按着身高排座位,大家颇有怨言,这个说我视力不好,那个说我听力不好,还有个说自己腰椎不好的……   谢半悔听得目瞪口呆,她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高帮厚底的运动鞋。不知道要按着身高排座位,她这双鞋底就有好几厘米厚,站在队伍里,无疑是最高的一个。   所以站队的时候,谢半辉主动往后走,站在了最后一位。   “我们女士优先好不好,让女同学先选。”王老师站在队伍的前端,扬着声音和大家商量。   才高一的男同学,只认识绅士两个字,不懂怎么做,抱怨连连,“那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能不能男士优先啊,我们可挤不过她们。”   女同学七嘴八舌地回,“谁让你们男同学总在后面挤,打的饭又多,我们不跑快点,好吃的怎么会轮到我们。”   “小短腿。”男同学发起人身攻击。   女同学回击,“傻大个。”   王老师看战火要起,她拍手止住大家的言语攻击,“这是临时的排位,一个月后会有考试,到时候我们按成绩来选位置,可以吗?”   身为学生,考验的标准,只有成绩这唯一一个硬指标。   大家立刻没了多余的话语,乖乖地站好,自觉地往前走,眼巴巴地望着教室里越来越少的座位。   前面的同学进去选座位了,后面的同学往前挪。   “谢半辉?”王老师站在女生队伍旁边,质疑地问,“你怎么站在女生队里?”   “……”听到按男女性别站队,习惯使然就站在了女生队里,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男的。“不是混着站的吗?我站错了。”谢半悔给自己找台阶,她往旁边的男生队伍里挤。   男生队伍本来站得好好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根萝卜都在盘算着教室里剩下的位置有什么可选的空间。可谢半辉这么一往里塞,就打乱了后面萝卜的计划,自然有人不满,不肯让,往前推,“站后面去吧。”   开玩笑,站后面,那就是最后一个座位了。   谢半悔快速地瞄了一眼,找了最宽裕的缝隙,往里一塞。脚底板用力站稳,任别人推,动也不动。   可耐不住人多,谢半悔还是被挤得晃了几晃,前胸贴着前面同学的后背。还好是春天,这几天倒春寒厚衣服又临时穿上了,还好她有对A……   站在前面的同学,回头,皱眉,一副被女妖精打扰了诵经念佛的唐僧样子,他往前挪了几厘米,距离谢半辉更远些。   是戴瀚漠。   “……”谢半辉觉得男儿命的自己,还没女儿命时混得好。   女同学挑位置大致在前五排,只有极个别在后面几排,但也不算过分,倒数三四排。男生自觉往后座走,理科班本就男生多些,后面几排占了个满当当。   乌拉拉坐满后,像一个泾渭分明的鸳鸯锅。那极个别坐在后排的女同学,就像是从辣锅里溅出来的油星子,落在了清汤锅里,飘在表面上,明显得很。   谢半悔本来打算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可后面同学嫌她高,她又换到了倒数第二排侧面,靠近后门的位置,没有同桌,她一个人占两张课桌。   谢半辉这个原身的人缘,不怎么好。   有个声音在碎碎地念,“这个位置很好,这个位置很好。”   分了座位,认了每科的老师,新的学习开始进入正轨。   因为不适应新换的性别,谢半悔一整天没有喝一滴水,没有去过一次厕所,一直忍到晚上下课能回家,打开门第一件事情是直奔厕所,感觉膀胱要炸了。   “妈,我是双重人格?精神分裂吗?”谢半悔从早上开始,偶尔会听到几道声音,比如在候车亭,她以为那些话是戴瀚漠说的,可戴瀚漠根本没有张嘴,白天在学校分座位后,她又听到了这个声音,且确定不是周围的同学的声音,那么只剩一个可能:这个声音来自于她自己。   谢半辉在自言自语,他有两种声音。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是头疼不舒服吗?”姚梦兰紧张地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温度是有点高,不会真的是发烧了吧。”   “没有,就是有点……头晕。”谢半悔知道姚梦兰是个胆子极小的女人,她不想吓坏妈妈,强忍下满腹的疑惑,吃了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谢半悔把昨天晚上从书里掉出来的纸张摊着放在桌上,她靠着学习椅盯着那两行字。   “我是个女孩。”有个声音在重复字条上的字。   谢半悔被吓了一跳,立刻往两侧看,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她觉得手臂上要起鸡皮疙瘩了,声音颤抖着对着空气问,“你是谁?”   “我是谢半辉。”这个声音回答。   谢半悔摇头,“我才是谢半悔。”   “你是谢半悔,后悔的悔,我是谢半辉,辉煌的辉。”这个声音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浑厚发音清晰,“我也在这个身体里面,可是我被关起来了。”   “你被谁关起来了?”谢半悔问他。   这个声音说,“我不知道,我出不去,你听到我的声音,我只能听从你的话,除非得到你的授权,否则我是无法支配行为的。”   “你的意思是,有两个灵魂在这具身体里?”谢半悔吃惊地问。   这个声音比谢半辉身体发出的声音要轻一些,是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该有的声音,“我遇到了车祸,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我还活着,只是被关起来了,在你到来之前,我动弹不得,只有你到了,我才能睁开眼睛,能用身体发出声音,能行动起来。你是谁?”   谢半悔镇定了几次,才说,“其实我是疲劳过度猝死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活过来,更不知道为什么会重生为你。”   “我们两个重生了。”这个声音说,“我们两个都重生为谢半辉了,不对,我原来就是谢半辉。”   谢半悔捂住自己的脑袋,她哀嚎,“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把我说糊涂了。”   “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现在我知道的就是,你是谢半悔,我是谢半辉,现在我们共同生存在谢半辉的身体里,就是我的原身里。”这个声音说,“你别想把我排挤出去,这是我的身体,我不会走的,现在我们只能共存。”   “说得好像谁稀罕一样。”谢半悔问他,“明明是女孩,为什么对外却说是男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从有记忆力开始,妈就告诉我,我是个男孩,我和你有一样的困惑,明明自己是女孩,为什么要伪装成男孩。”这个声音态度还算好,耐心回答了问题。   谢半悔清秀的脸上愁云密布,信息量过多,她一下子未能完全消化,“你是怎么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的?同学们就真的不知道吗?”今天一天,谢半悔和人打交道,没几个认识她的,更没几个关注她的,谢半辉这个原身,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   “我在学校存在感不高,每次座位在角落里,在班级和学校里几乎是透明人,没有人会关注我,我没有朋友。今天你已经感受到了,很多人并不认识我不在乎我,如果想要瞒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困难。”   “你怎么上厕所的?”才一天,谢半悔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憋炸了。   “忍着,或者去男厕所,或者穿尿不湿,或者戴尿袋。”这个声音详尽地回答。   “戴尿袋?就没有人怀疑吗?”谢半悔是想象不到的。   这个声音说,“我说了我在班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如果我对别人说我患有疾病,别人不会追究的。”   “你是真的有毛病啊。”谢半悔在心里默默地念。   “不要尝试着骂我,不然就是在咒骂你自己。”这个声音说,“今天我试了一天,我走不出去,但你是可以自由的。既然我们已经共存,那么我们该制定守约,你要为我授权一半的自由。” 第4章   “怎么个守约法?”如果声音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谢半悔只能接受,并没有其他选择的办法。   “你擅长什么?”这个声音问。   谢半悔认真地想想了想,“学习吧。”虽然这件事情她做得并不好,可在所有事情中,还算是擅长的吧。   “只有这个?”这个声音不确定地问。   重生前的谢半悔把时间和精力几乎完全放在了学习上,班级里的同学她只是认识并不熟悉,连家里的添了新家电她都是几个月后才发现的。这样一心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的谢半悔,你指望她能擅长什么,谢半悔不服气地问,“你擅长什么?”   “玩游戏、运动,篮球和羽毛球都不错,长跑三千米和一万米,书呆子,看到这些勋章了吗?”这个声音兴奋不已地宣告。   “你有朋友吗?我有。”谢半悔负气地呛声。   这个声音轻蔑地笑,“我不需要朋友。”   “那我不需要合作伙伴。”谢半悔说,“我不会给你任何授权,你只能发出声音,什么都做不到,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你的存在。”   这个声音哀嚎,“不要啊,求求你了。”   “绝对的公平是无法做到的,规则我来制定,你听从就可以。”谢半悔短暂地思考之后,她找了张干净的纸张,用笔在上面写着,“周一到周五是上课时间,这段时间由我来支配,周六和周日,可以由你来支配,但是你必须要做到以下几点:第一,不能让身体受伤;第二,不能做违法违纪的事情;第三,重大事情必须听我的。”   “好吧。”这个声音懒洋洋地回答。   谢半悔想着是否有其他的漏洞,“你说你被关起来了,我怎么才能把你放出来?”   “你把找到那两张纸上的字,用红色的笔抄一遍就可以。”这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蛊惑着,“这个是放我出来的钥匙。”   “那怎么把你关起来呢?”谢半悔又问,既然是规则,就要讲清楚秩序。   “你用黑色的笔,在第一行字上,画上一个叉子,就可以。”这个声音说,“就算我被放出来,你仍旧是占主导地位,可以强行把我驱逐出去的,我只能听从。对谢半辉这个身体来说,你拥有最高的权限和能力。”   “这么麻烦。”谢半悔嘴上抱怨着,还是找了根红色的水笔,把两行字抄了一遍。突然她感到头疼欲裂,身体犹如触电一样,抖了几抖。   另外一个声音越发的清晰,他在舒展着身体,他声音不再温和好商量,伸过懒腰之后,痞痞地靠着铁笼子,“终于从那个旮旯里出来了,我终于是自由的了。”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谢半悔提醒他。   声音说,“既然是重生,自然是要做从未做到的事情。你对学习有遗憾,可以凭着好记忆力,成为学霸一鸣惊人,我的上一世只是在拼命的躲在角落里压抑、阴郁让自己透明化,既然我们重生了,不如就让自己灿烂一些。”   这是个十分诱人的提议。   无论是谢半悔还是谢半辉,都不够光鲜亮丽,他们需要光彩,点亮灰暗的人生。   谢半悔想了半分钟,说,“可以,但周一到周五是我的时间,你不准随便出现,不准打扰,更不能让我自言自语。”   声音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提出了附加条件,“不过你不能喜欢戴瀚漠,更不能对着他的脸犯花痴。”   “……”谢半悔啊了一声,“你和他有过节?”   这个声音说,“戴瀚漠这样的人太招人讨厌了,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我不喜欢他,你不准用我的身体去讨好他,更不准喜欢他。”   “好吧。”反正戴瀚漠也不喜欢她,她没理由继续坚持的。   “你是谢半悔,我是谢半辉,你是女,我已经习惯了女扮男,你在前,我在后。往后,我叫你姐姐,你可以称呼我弟弟。”这个声音说,“晚安,姐姐,明天是周二。”   “晚安。”谢半悔自言自语。   姐姐是谢半悔,擅长记忆力学习法,功能是丧又积极向上,缺点是喜欢戴瀚漠和运动废。   弟弟是谢半辉,擅长是除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功能是持续性颓废和社交能力为零,缺点是事事比不过戴瀚漠。   他们同样是重生,现在在共享谢半辉这一个身体。   谢半悔是独生女,她并没有过其他的兄弟姐们,不知道有兄弟姐们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可现在,她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他们是共同存在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谢半悔死而复生,最初以为重生是上天怜悯她小小年龄就猝死,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可谢半辉呢,他车祸去世同样重生,重生到原身身上。他们像是被一个看不到口的袋子,给装在了同一个麻袋里,非要让他们学会生存、共赢和呼救。   谢半辉说,他知道自己是女孩,但是并不知道为什么姚梦兰要让他女扮男装,他用红色水笔写下这两行字,是准备制造成意外车祸死亡,来解脱这扭曲压抑的一切的,可他没死,他重生了。   谢半悔这边的版本是,她在挑灯夜读后透支身体,体力不支后猝死的,重生后叫谢半辉。   谢半悔在本子上,梳理着关系:不管是谢半悔还是谢半辉,姚梦兰和谢光荣是他们的父母,这点是没有变化的;他们一直是在高一到高三这个阶段;而对于高一之前的事情,大多是记忆不清的。   姚梦兰为什么要让女儿女扮男装呢?谢半悔为什么会和谢半辉共存呢?是谁召唤了他们呢。   谢半悔和谢半辉,其实是一个人,对吗?   还是说,她其实重生了两次?或者是重生了一次,魂穿了一次呢?   书本是新发到手里的,谢半悔把课本翻了几翻,有几道题,看眼选项便能知道答案,用铅笔勾选答案,翻到最后面几页对答案,果然是正确的。   在重生三天之后,谢半悔发现了自己真正擅长的事情,她记忆力很好,能记得曾经做过题的所有答案。这无疑是带着小抄本的重生啊,是作弊的呀。   谢半悔真实有个小抄本,不过是叫摘录本。   在她只是谢半悔时候,没别的特长,只是会死脑筋地死记硬背和刷题做题。课本上的每页正文她不仅知道,连最下面的标注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牺牲了多少睡眠时间才换来的成果啊。   谢半悔摇摇头,这一世是不能再那么拼命学习了,要不最后真的没了命。身体是一,没了一要后面那么多的零有什么用呢。   已经上过一次高一高二的谢半悔,又是自带做题机器的脑袋,这些学过的课程对她来说,相当于复习巩固知识点了。   谢半悔有个很好的学习习惯,她有个摘录本,从高一上学期就开始记录,每次的错题、难题、特殊题都会摘抄记录下来,三年高中几乎上完,摘录本累计起来有四五个本子。在猝死那年,她是高三在读生,老师已经不讲新知识,考试内容全部是过往知识点的复习,所以每个月的最后几天,谢半悔都会把纠错本拿出来看一遍,在每次考试前会看上两遍,争取做错过的题,再出现一模一样的时候,她不能再做错。   长达三年的温故知新下来,没其他特异功能的谢半悔,把四本摘抄本几乎当成了课本,能熟记于心。   所以,第一次摸底考试,谢半悔拿到考试卷,看到犹如老朋友一样的试题时,下笔如有神,匆匆半个小时就解答了整张试卷。   这是头一次,面对试卷,她没有抓耳挠腮,没有咬笔头,没有苦大仇深。   考试成绩出来,谢半辉班里第一,级里第一,比第二名的戴瀚漠高出,整整十分。   “……”谢半辉看着几乎完全满分的单科试卷,几乎接近满分的总分,有了一种头重脚轻的飘忽感受。   这是学弱谢半悔的逆袭啊,这是学沫谢半辉的理想啊。   靠着好记忆,躺赢。   是怎么考出第一名的,谢半悔不能告诉别人,但是她又压制不住这股喜悦,想来想去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谢半辉啊。谢半悔回到家,在纸上用红色的笔,匆匆地写下两行字,一个笼子的门被打开,谢半辉懒散地靠着墙角,一脸的阴郁,“今天没到周六呢吧?”   “我考第一名了。”谢半悔忍不住地炫耀。   “这么牛掰,你怎么考的?”谢半辉来了兴致,扒着铁笼子,问。   谢半悔把考试的情况说了一遍,“就是出的题,我全部做过,全部会,并且记得答案。”   “炫酷。”谢半辉用力地抓着铁笼子,他乐呵呵地笑,“从小到大,我没考过第一名,第一名的感觉已经爽爆了。”   现在谢半悔就是谢半辉,他俩共存在一个身体里,谢半悔很大方地不去计较他的言语细节,“我也没想到,老师出题会一模一样。”   “老师没变,题目怎么可能会变。”谢半辉已经忍不住快点到周六周日,换他出去高调招摇,“只要老师一直不换,题目你就一直会做,学习的事情交给完全没有问题,吃喝玩乐交给我,我们合作愉快,尽享人生。”   “会不会只是这次碰巧了?”谢半悔被突如其来的好运气给砸晕了脑袋,她的理想成绩是进到班级的前十,现在却是年级第一啊,艳压学霸戴瀚漠的啊。   “考试不会只有这一次,下次考试不是就知道了。”谢半辉兴奋不已,“我竟然考第一名了,看谁以后还当我是透明人,总排名什么时候能下来?”   “要后天吧。”   “姐,后天换我出去吧。”   “为什么?”   “我想打球庆祝一下。” 第5章   文理科分班,一次分班,往后两年半几乎就是同班。   王老师提前就知道学霸戴瀚漠会分到了自己班里,在办公室听到同事们的羡慕声,王老师正高兴不已。一次考试,结果却让她震惊不已,除了发挥稳定的戴瀚漠,前三名里,竟然有两个是自己班里的,黑马谢半辉毫无征兆的杀入视野范围内,博了个满堂喝彩,一时之间:谁是谢半辉?是转校生吗?怎么比戴瀚漠考得还好?是本校的?以前怎么不认识。   谢半辉是谁,之前没几个人认识他,现在,大部分人想要认识他。   “钱老师,谢半辉以前是九班的学生吧,他成绩这么好?”王老师问同办公室的钱老师,他是谢半辉分班前的班主任。   钱老师摇头,“没有啊,他成绩很普通,人不爱说话、内向孤僻呆闷,班里没什么玩得好的同学。”钱老师一样是高一的班主任,自然关注了这次的成绩单,“早知道就把他分到我班里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隐藏的高手。这下是一鸣惊人了。”   不管谢半辉之前学习成绩怎么样,这次考试成绩是实打实的优秀。王老师满意地看着前三名里属于自己班里的两个名字,“可能以前没分科,他学习分不出重点,现在分了文理科,反而清楚自己的优缺点,这不就是分科的好处吗?”   到了班里,王老师把语文试卷发下去,先对这次考试做了笼统的评价,“这只是你们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可你们要重视,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扬长避短,着重学习。”王老师边说边往后走,她大声地赞扬,“这次考试,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谢半辉同学,他几乎得了满分。据我所知,谢同学分班前的成绩并没有这么出色,现在请谢半辉给大家讲讲自己的学习经验。”   征求了谢半悔的授权,今天值班的是谢半辉,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是同班三年,同学不知道他是同班,老师记不住他名字的存在,而他习惯了坐在班级的最后一个位置,看着热闹的同学们打闹,看着光彩亮丽的优等生趾高气昂,留给他的只有孤单、阴郁、羡慕和嫉妒。从来没想过,他会在成绩方面,出人头地,鹤立鸡群,突然优秀的人,有了包袱,“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就是……多背书多做题。”   “谢同学请坐下,他说的对,勤能补拙,多学习总能学会的,你们能考上新城高中,就不是榆木疙瘩。”王老师背靠着谢半辉的课桌,她面向另外一张桌子,“我们还要恭喜另外一个同学,戴瀚漠,他是全年级的第二名,戴瀚漠成绩一直很稳定,大家要向他们学习。”   从来都是第一名的戴瀚漠,这次意外考了个第二名,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怕事儿小的谢半辉靠在后面的课桌上,他往戴瀚漠坐着的方向看过去。   敏锐、探究、怀疑和不屑。   就是戴瀚漠回视过来的全部眼神和情绪。   啧,怪自己过分的优秀了,让学霸都眼气了。   谢半辉手里转着笔,望着教室的窗外,上学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啊。   姚梦兰知道了谢半辉的成绩,激动极了,对着刚进门的他,吧唧吧唧在左右脸上各亲了一下,“儿子,你太棒了,一下子就拿了个全级第一名,有出息。”   耀武扬威过后谢半辉就主动申请回笼子里睡觉,把授权还给谢半悔。可能谢半辉已经料到姚梦兰会是这个过度的反应,她抹着脸上的口水,对儿子这个称呼仍旧是不适应,“晚饭吃什么?我饿了。”   “我这就给你盛饭。”姚梦兰拿着成绩单,对折后放进围裙口袋里,兴高采烈地去厨房了,边忙活边说,“吃过饭打电话给你爸,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你爸肯定很高兴,让你学理是选对了。”   重生后,谢半悔还没见过谢光荣,她是想念父亲的,点头,“好啊。”   吃过饭,谢半悔用姚梦兰的手机给谢光荣打视频过去,那边信号不好,总是断断续续的。后来改为电话,“爸,我考第一名了。”在姚梦兰的强烈暗示下,谢半悔公布了这唯一的一件好事儿。   “什么第一名?第一名好啊。”谢光荣那边海风声音很大,他要扯着嗓门说话,“你想要什么,等我上岸了去给你买。”   “我什么都不缺,爸,你照顾好身体。”上一世,谢光荣退下来就是因为在船上腿受伤,“不要受伤。”   “好,听你的。”又听到谢光荣在对旁边的人说,“我儿子,考了第一名,有出息。”   成绩的确是谢半悔考的,却是她脑袋带着小抄的,对这样的称赞,觉得有些受之有愧。谢半悔对着电话说,“爸,我回房间了,你和妈妈说话吧。”   姚梦兰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父子两个打电话,电话递到她手里,她刚问了一句“你那边冷吗?”   谢光荣那边就说,“要忙了,先挂了。”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我爸也太忙了吧,我出车祸给他打电话,他都没说几句话。”谢半悔没看出来姚梦兰双手握着手机时候的失落表情,她往房间走,“能早点退下来就好了。”   姚梦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手机轻轻地放在桌上,扭头看着阳台外面。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谢半悔才知道,暴力不是一定要拳打脚踢,冷暴力一样可怕,只是这时候她没想到。   谢半辉家距离高中,走路要二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公交车的话七站,用时七分钟到十分钟。一般,阴雨天谢半辉会坐第一班公交车,到达学校能勉强赶上早读,如果是晴天,会骑自行车上学。上一世,姚梦兰心疼女儿舍不得让她住校,这一世,姚梦兰担心谢半辉的性别被戳穿,是绝不会让他住校的。   骑自行车还好,能控制时间,遇到阴雨天需要坐公交车,谢半悔就要起个大早,这个时候她就无比的羡慕谢半辉,他就可以周一到周五不出来工作,周六周日又可以睡懒觉。   今天,闹钟刚响过,谢半悔从被窝里伸出手臂,伸懒腰。   姚梦兰敲了下门,推开门板进来,她把屋里的灯打开,把一件布料丢在谢半悔盖着的被子上,“以后上学的日子要穿这个。”   一件工字型的背心,如果有海绵就是运动背心,可这款没有海绵,应该是被姚梦兰给抽出来了,又在里面缝了几层的柔软的棉布,填补了罩杯那里的厚度。   “穿上不舒服。”谢半悔把小背心扔在旁边,“我这对A,穿不穿也没什么区别。”   “我给你改好了尺寸,不会再紧了。”姚梦兰又把小背心放回她被子上,“马上天热了,你不穿会露着点。”   “我干嘛就非要扮成男孩?”谢半悔捏着小背心放在被窝里暖,“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这么重男轻女,前些年怎么过的,就没人发现,我不是男孩吗?”这个问题,谢半悔和声音谢半辉讨论过,谢半辉回答得模模糊糊,说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你就是男孩。”姚梦兰仍是这样说。   算了,姚梦兰中毒太深,只能慢慢纠正了。谢半悔把那件背心穿上了,就算是对A也是有尊严的,怎么能连成防护罩都不给呢。   分班后上课已经过了一个月,关于上厕所,谢半悔和声音谢半辉讨论过这个问题,要诀就是忍和忍。天气冷气温低的时候,穿成人尿不湿勉强能忍受,天热起来,就相当于一周七天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来大姨妈,裤子里一直塞着东西,难受极了。   “以前夏天你是怎么做的?”谢半悔问声音谢半辉。   白天的谢半辉总是萎靡不振的,晚上却是精神得很,他的手指灵活快速地敲着键盘,“不上厕所。”   尿不湿,谢半悔只用了一周时间,后面的一段时间,她白天尽量不喝水,不吃带汤水的食物,等到晚上回到家再补水,可总有失算的时候,人有三急,急起来要人命,谢半悔能感觉到,膀胱是疼痛的。   在课间,谢半悔去过一次男厕,一溜的站立式的小便池,隔间数量少,人员多,她看了一眼,就捂着眼睛退出来了。   硬生生憋到放学,回家才上厕所。“我怎么能一天不上厕所呢?这太折磨人了吧。”谢半悔和姚梦兰抱怨。   “我想了个办法。”姚梦兰拿了个导管式的尿袋,“用这个,就不用憋着了。”   “……我以前也这样?”谢半悔手颤抖着拿着推开了,“同学们会以为我生病了。”   “现在穿着外套,你往腰里一挂能遮挡住,到夏天就不用这个了。”姚梦兰给她出主意,“你不能下课去洗手间,那就上课时间去啊。”   “……”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的。 第6章   在一次语文课上,在王老师让同学们自行熟悉课文的时候,谢半悔再再再一次颤抖着举了手,“老师,我拉肚子,想去厕所。”   “赶快去吧。”王老师看谢半辉已经脸色苍白,想着应该是憋了很久,怕把人给憋坏了,“以后下课时间去厕所,别占用上课时间。”   “谢谢王老师。”谢半悔现在觉得自己座位靠后的优势了,不用经过全班从前门出去,拉开后门就能离开教室。   小便池,她是不会用的,无论是谢半悔还是谢半辉,她没这项特异技能。   哗啦啦,终于解决了腹部疼痛的问题。   谢半悔打开隔间的门,一只脚已经迈出来,被门外抱着双臂的人,吓得倒退了一步。   “你吓死我了。”谢半悔抓着隔间的门板,奇怪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戴瀚漠,“其他间全部坏了?”要不,他一脸不悦地等在这间门外做什么呢?   戴瀚漠上下打量他,“你为什么不用小便池?”   “我大便。”谢半悔不能长时间和他目光对视,她从隔间里出来,错开一步,走下台阶,“你请。”   “你总是在上课时间出来上厕所。”戴瀚漠陈述,很容易就总结出来的规律。   这句话已经不是谢半悔第一次听到,而且在第一次用这样的借口开始,她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我膀胱有问题,不能憋。”   “你总挑在王老师的课来上厕所。”戴瀚漠再次阐述。   “是碰巧吧,有这个规律吗?我不知道啊。”谢半悔洗手,见戴瀚漠仍旧在考究地打量着她,虽然戴瀚漠是她男神,可这么揪住不放的男神,实在是很败好感,想起声音谢半辉的话:戴瀚漠,不过是帅了点,学习好了点,运动好了点,乐器会了点。你现在学习比他还好,我运动比他还好,长相虽然稍弱,但综合分数并不比他差啊,他还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另外一个人呢,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你艳羡的闪光点,而戴瀚漠的闪光点,几乎完全被谢半悔+谢半辉盖住了,他不过就是个长得帅了点的三好学生罢了。   “是够巧的。”戴瀚漠冷眼看着他。   这是戴瀚漠啊,曾经是她的男神啊,以前谢半悔和戴瀚漠说一句话都能犹豫半天,他无意看她一眼,能让她乐上两天,戴瀚漠问她借过一次笔,那支笔就被谢半悔封存起来准备当做传家宝的。   总之一句话,谢半悔喜欢戴瀚漠到毫无底线,可戴瀚漠呢,他根本不知道谢半悔的喜欢,更不会知道谢半悔那么努力学习为的就是和他般配,至少在成绩方面。不对,戴瀚漠可能知道谢半悔喜欢他,可他不关心不在乎。   既然上天重新给了一次机会,谢半悔想,我再做舔狗,就有点暴殄天物了吧。   “学霸,你上课时间出来,不是上厕所的,就是来问我为什么在上课时间出来上厕所吗?”谢半悔不耐烦了,这个人干嘛对她评头评足的,难道只是因为她喜欢过他。   “月考那天,你提前交卷,出了考场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厕所。”戴瀚漠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我尿频、尿急、尿不尽。”谢半悔信口胡诌,“你观察我?”   “你和王老师在分班之前,认识?”戴瀚漠问。   谢半悔肯定会摇头否认,“不认识。”王老师曾经做了她两年半的班主任,她也是到了高三才总结出来王老师出题的规律,当然这话,不能和戴瀚漠说。   “她没有提前把考试题给你看?”戴瀚漠勾着嘴角,轻蔑地笑,“除非提前看了试卷和答案,否则你怎么可能几乎考满分。”   啧啧,原来戴瀚漠气量这么小啊。   全级第一名是他家专供的吗?第一名是刻了戴瀚漠这三个字了吗?   怎么他能得,别人得了,就是依靠了不正当手段呢。   谢半悔的粉丝滤镜,彻底碎了。   “你怀疑我偷题?”谢半悔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凭什么戴瀚漠考好成绩就是理所当然,她考出高分就是使了手段呢,难道她埋头苦读怒刷试题,不该考出这样的高分吗?谢半悔呵笑一声,这段时间和声音谢半辉斗嘴,战斗力上升一些,“你每次第一名,那我是不是可以质疑,校长是不是你爸,班主任是不是你妈,你每次都提前知晓了考试题目,或者老师看到你的名字,看也不看答案就给出一个漂亮的分数,所以你才能稳坐第一。”   “……”戴瀚漠和谢半辉在分班前就是同一个班,都是九班的。谢半辉木讷、孤僻,半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给人的感觉就是阴郁,无论座位怎么变换,他固守在倒数第一排的墙角内,在班里是个透明人。这是记忆里,戴瀚漠和谢半辉的第一次对话,对方比他想象得要高段位,“希望下次,你还能有这份幸运。”   “为了你的瞧不起,我要再考出一个第一名。”谢半悔拱手,做了个承让的手势,“戴兄,长居第一名一定觉得乏味了吧,不如挪到第二名上歇歇吧,等我第一名玩够了,再还给你。”   嚣张,这是谢半辉现在的真实写照。   戴瀚漠冷哼了一声,走了。   下课铃声响起,有跑得快的同学已经踏着铃声,冲进了厕所里。   进男厕所的当然是男生啊,别人没顾忌,站成一排就开始脱裤子……   谢半悔捂着自己的眼睛摸着出来。   因为厕所的事情,一直到放学回到家,谢半悔觉得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让她呼吸不顺畅。晚饭没吃,回到房间里闷头翻着从学校带回来的书本,心烦气躁地翻着。   “看不进去就别看了。”声音谢半辉懒洋洋地瞄眼反正他是看不懂的书本,“就因为戴瀚漠的几句话?”   “他凭什么不相信我能考出高分,凭什么怀疑我偷题!”谢半悔把书本摔在桌上,“我为了成绩付出多少努力,他知道吗?他张口几个字就给我定了罪名。”   “你在乎他的想法,才会在乎他的话。”声音谢半辉等她平静了,他才说,“如果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心眼、善妒的好学生,你就不会这样生气了。”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谢半悔无比清晰这一点事实。   声音谢半辉怂恿她,“那就用成绩证明你自己,把他打趴下,让他相信,你就是凭借着自己考出的好成绩,让他心服口服。”   让戴瀚漠甘愿臣服,这放过去是件极为有难度的事情,放现在却是没那么困难的。   “你以前在班里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你的成绩但凡能比倒数后十名高一点点,他至于这样怀疑我吗?”谢半悔只是对学习这方面脑筋不灵光,但她绝对不是蠢,很快就发现了主要的症结所在,“如果上一世,有个同学从倒数后十,一下子考到全班第一,我一样会怀疑的好不好?”   “得,粉丝滤镜又戴上了。”声音谢半辉无奈地摊手,“你帮着姐夫,鄙视我吧,我就是个学渣。”   姐夫?戴瀚漠!   谢半悔想起另外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戴瀚漠已经发现我总是在上课时间去厕所的规律,如果继续下去,他应该很快会怀疑我是个女生。”   “发现就发现呗。”声音谢半辉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   “如果被拆穿,我就把支配身体的授权全部给你,换我躲起来休息,让你周一到周日全部上班。到时候,你要应对所有人的质疑和怪异眼光,去解释这些年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是不是因为怪癖,还是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想想大家的口水和戳着的脊梁骨……”谢半悔恨恨地说。   声音谢半辉瞬间就精神起来了,重生前他明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和揭穿这一切,把自己躲在角落里化为透明人,为的就是让大家不要关注到他,就算有一天他的身份被拆穿,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到。想想被拆穿之后的混乱场面,声音谢半辉捂住头,“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总在上课时间出来上厕所,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久了难免会露出破绽。   解决办法,谢半悔想了两个:一个是,公布她真实的性别,虽然会造成话题和恐慌,大不了就转校,她怒刷了那么多套试题,掌握了考高分的技能还会担心没有学校肯要她吗?不过这个办法,需要提前和姚梦兰商量,虽然到现在,谢半悔仍旧是没闹明白,姚梦兰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女扮男装。   谢半悔把这个想法和姚梦兰说了,果然得到了严词拒绝。   那只能第二个办法了,谢半悔去了趟权威医院,刚好姚梦兰有个隔了山路十八弯的表兄在泌尿科做医生,姚梦兰不知道怎么和这位表兄说的,反正表兄是一口答应了,给谢半悔开了张化验单,写了检查结果。   返回学校的谢半悔又把结果拿给了班主任王老师看,王老师在震惊之后表示了同情,安慰地拍着谢半辉的肩膀,“原来是这样,我会和其他老师打声招呼,以后你想去厕所就去吧,不用和老师说了。你身体不舒服,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真是不容易。”   “身残志坚”的谢半悔得了免死金牌,合理地解决了上课时间总去厕所的问题。   错峰,能避免不少的麻烦。   虽然牺牲了部分的名誉,可换来的却是膀胱的健康,这是笔值得的买卖。 第7章   就算谢半悔是对对A,可天渐暖,穿的单薄后还是多少会有些隆起。最先关注到的是人是菜瓜,他把手臂压在谢半悔的肩膀上,“你凶快顶上个姑娘了吧。”   谢半悔看看他的,再看看自己的,的确是有稍微的起伏,她哭丧着脸说,“小时候豆奶喝多了,发育得有些大了。”   的确有这方面的传闻,菜瓜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多少都会有点隐疾,放心,我们不会拿你的外形来嘲笑你的。”   “……谢谢你。”菜瓜为了在班里不被孤立,在班里格外的活跃交朋友,而最快速的交朋友的办法,就是用别人的“秘密”作为敲门砖,末了加一句“我只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实际上班里一半多的同学都知道了谢半悔的异常之处,大家心知肚明,反而不去八卦和好奇了。   谢半悔重生之后,别的添加得不明显,泌尿系统和雌激素异于常人的毛病倒是人尽皆知了。   凶的问题解决了,上厕所的问题解决了,可来大姨妈的问题却是无法彻底解决,。   谢半悔重生已经有一个多月,每天上课和在家里,同学老师及姚梦兰,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一个讯息“你是个男孩”,时间久了,谢半悔就差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男的。   根据和声音谢半辉的商量结果,周一到周五,是属于谢半悔来支配的,周六周日,是要归谢半辉来调配,而体育课除外。谢半悔是个跑八百米就喘不过气来的运动废,可谢半辉却是自信满满称自己是运动健将。   可合体后的第一次来大姨妈,谢半辉就临阵脱逃了,摊手道:我当了十几年的男孩子,没有经验,还是你来吧。   “你以前怎么应对的?”谢半悔质问他。   谢半辉无辜地摇头,“那是重生之前的事情了,不记得了。”   谢半悔一口老血要吐出来,合着这是个偷懒耍赖的主,为了逃避麻烦,连最爱的体育课都不上了。   体育课刚开始,谢半悔感觉到一阵热意袭来,根据已经和大姨妈和平共处了五六年的经验来判断,她要么是小便失禁,要么是来大姨妈了。如果一定要二选一,谢半悔倒希望是前者。   “同学,有卫生巾吗?”谢半悔背着手踱步到同班同学旁边,她用手遮挡住嘴巴,轻声问。   女同学怪异地瞪着她,手拉手,跑开了。   摸了摸口袋,没物资没资金,只能感受着滋滋不断的鲜血奔腾。谢半悔不敢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偷偷地用手摸裤子,是不是已经染湿了。   天无绝人之路,谢半悔看到两个熟人。   “你们俩还有多余的钱吗?”谢半悔长手长脚地站在李玲珑和方珊静面前,着急地问。   李玲珑捂住口袋,一副随时准备反抗的样子,“你要抢劫我们吗?我们告诉老师。”   “不是,我借的。”谢半悔问紧紧抱着零食的方珊静,“你手机壳里是不是有二十块钱,快拿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壳里放着钱?”方珊静把零食抱得更紧了,“你是不是观察我很久了?”   上一世的事情怎么讲呢,谢半悔长话短说,“对,快点给我,我有急用。”   方珊静看谢半悔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抢手机的样子,她颤颤抖抖地卸下手机壳,从背面拿出二十块钱,不情不愿地递给谢半辉,“我只有这么多。”   “谢谢。”谢半悔抓住钱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往前走了两步,谢半悔又返回来,把钱塞回给瑟瑟发抖得像小鸡仔一样的方珊静,“我不方便,你进去帮我拿包卫生巾,要加长日用的,不要日夜组合装。”   “……”方珊静和李玲珑震惊地看着她,眼珠子在眼眶里震了几震。   谢半悔觉得湿意越来越明显,这节是体育课,她没穿太多,这样下去肯定是要染在裤子上的,到时候除非她说自己痔疮了,不然性别这个谎话是怎么都圆不过去了。   “看到那个班了吗?是我女朋友她们班,她来大姨妈了,让我来替她买的,日用带翅膀是她特意叮嘱的。拜托你们了。”谢半悔双手合十,“你们别告诉其他人。”方珊静和李玲珑虽然八卦,但是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尤其是嘴巴格外严,以往她们八卦过不少事情,没有一件是走漏风声的。   这节,来上体育课的的确不止是他们一个班,还有一个高二的班,和一个美术班。   方珊静和李玲珑半信半疑,拿着二十块钱进去买了包卫生巾,贴心地提醒小店老板娘帮忙给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上。   “谢谢。”还是小姐们靠谱,谢半悔夺过袋子,一路往卫生间狂奔。   方珊静和李玲珑继续手挽手地吃着干脆面,翻着八卦书,“没想到班里第一个谈恋爱的竟然会是他,仔细看他长得还不错啊。”   李玲珑回,“以前他头发有点长,遮着半边脸看着阴森森怪吓人的,谁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啊,不过他成绩是真的好,竟然会比戴瀚漠更高。”   “他女朋友是谁啊?美术班的女生大多长得很漂亮啊,脸好身材好会化妆。”方珊静羡慕地说,“学艺术的家庭条件都不差,真是各个方面都好。”   “那个应该就是谢半辉的女朋友吧。”方珊静和李玲珑看了小十页的娱乐杂志,八卦了两对明星情侣的分合问题,终于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和谢半辉前后脚从卫生间里出来。   新城高中有新旧两个校区,大部分学生在新校区,操场是新建的,在操场和教学楼之间是食堂和宿舍区,在食堂的北边,教学楼的西边,操场的东边,是片人工湖。现在方珊静和李玲珑就坐在人工湖栏杆旁边的石墩子上,这里有树荫,能纵观全场注意到什么时候集合了,又躲避了老师的视线范围。   方珊静顺着李玲珑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看到了谢半辉,他正从厕所里出来,前面还走着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同学。该女同学身材高挑,瘦却不干扁,在高中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中已经算是起伏有曲线,一头长发颇有文艺女青年的气质。   “陶彦君啊,她可是美术班里的班花啊。”方珊静激动地握着李玲珑的手臂用力地摇,“谢半辉可以啊,不仅成绩一鸣惊人,连谈恋爱都这么出色。爱□□业双得意,戴瀚漠怎么都赢不过了吧。”   戴瀚漠:又拉我出来做陪衬!   谢半辉:……你你们误会了。   浪不浪漫的,谢半悔不知道,但是惊险是有的。   在女厕里,谢半悔把靠着打劫换来的卫生巾垫上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她在隔间里等了很久,等到外面彻底没有了动静才探头出来。   操场位置本就偏僻,除了在这里上课的同学,一般是不会有同学绕过半个学校来这里上厕所的,而现在是体育课,同学们又散在不同的角落里,来这个厕所的人就更少了。   谢半悔从隔间里出来,她猫着的腰来不及直起来,看到在隔间外面站着的人,倒抽一口气,抓着门板才没有立刻关上。在镜子前站着一个女同学,身高、身材、脸蛋全部是高段位的,正对着镜子梳理眼睫毛。   在进和退之间,谢半悔犹豫了三秒钟,强自镇定,把门关上,走下台阶,准备直接出去的。   女同学已经往旁边让了位置,把水龙头的位置让出来,提醒她,“你不洗手?”   “……洗吧。”谢半悔折回来,凑在水龙头下洗手。   女同学拨弄着刘海,她偏头看眼谢半悔,“女孩头发剃这么短,够个性,你是第一个,你哪个班的?”   “十班。”谢半悔随口乱编。   “十班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女同学又问。   其实谢半悔也没注意到,她随意地说,“文科班。”   这个女同学是哪班的?   她会不会和其他同学说这件事情?   第一次做贼的人,总是心虚。   满腹心事的谢半悔从洗手间往树荫下走,她现在觉得浑身无力,脚下发软,只想着找个地方坐一下。   “小心。”   “啊!”   前一道声音是别人发出来的,后面的惊呼是谢半悔发出来的,随着这声,她觉得脑浆要被砸出来了,头晃了几下,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种眩晕后倒地的感觉,谢半悔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就是这样死亡的。她拼命地睁大眼睛,不让自己闭上眼睛,手掌撑着地,要站起来。   “砸到人了。”一群穿着短袖短裤的人,从篮球场的铁网里跑出来,围在谢半悔跟前,“铁网这么高,还能飞出来。”   “要不是你要抢球,我能往上抛吗?”有人问,“现在怎么办?他站都站不起了。”   “送医务室。”一双手臂从腋下和腿弯处使力,把谢半悔公主抱起来。 第8章   谢半悔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起来,手脚挨不到地板,感觉像重生之前一样,意识模糊,身子变得轻盈,这一世这样短暂吗?她又死了吗?   “我不要死,呜呜,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呜呜。”谢半悔闭着眼睛,眼泪哗哗地流。果然她天生不是学习的料,不能沾和学习有关的事情。   抱着她的人,呼吸越来越重和急,他说,“你没有死。”   “那我怎么感觉不到地心引力了?”谢半悔踢蹬腿,手捞了一把。   “我抱着你的。”抱着她的人往后躲了一下,才没被她抓到脸,“看着瘦,竟然这么重。”   上一次去世后,是平缓的,的确没有这样颠簸。   谢半悔眯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脑袋当机了。   抱着她的人,竟然是戴瀚漠。   “我又活过来了吗?”谢半悔想的是,她再再次重生,而且重生到戴瀚漠的怀里了吗?这福利大礼包越来越大了呢。   戴瀚漠低头看眼,被他托着抱着的人,肤白因为刚才的嚎叫,眼皮子略红,湿润着眼眶看着他。戴瀚漠脚上加快脚步,后来跑起来,抱着的好像不是人,而是一枚炸弹。   颠簸感越来越明显,谢半悔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梦想有很多个,能实现一个是一个。   谢半悔的手臂,环抱住戴瀚漠的脖颈,“你跑慢点,我快吐了。”   戴瀚漠一个激灵,跑得更快了。   “你看看,他是不是伤到脑子了?总是说胡话。”终于到了学校的医务室,戴瀚漠把“炸弹”轻轻地放在床上,他手臂在发抖。   “怎么回事儿?”校医是女的,赶紧过来看。   “我们几个打球,抢球时候把球拍飞,可能砸到了他的头。”戴瀚漠脸上是汗,他靠着墙壁站,“他一直在说死和活。”   “同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校医轻声地问。   谢半悔叭一下睁开眼睛,“听得到。”   “……”校医把手电筒收起来,“能正常回答问题,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能下地走路吗?有感觉到哪里疼痛吗?”   “头。”谢半悔捂着脑袋,“晕。”   “能下来走路试试吗?”校医说,“没有明显的外伤,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一下。”   戴瀚漠主动承担,“抱歉让你受伤了,你能联系你家人吗?我们去医院做检查。”   谢半悔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她撑着床下地,“不用了。”   “你刚才晕倒了,现在脸色不太好,还是去医院拍片看一下吧。”戴瀚漠用球衣擦着脸上的汗,俊朗帅气的大男孩脸色竟然发白。   我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被球砸了,而是大姨妈。   谢半悔仍是摇头,“我贫血。”   “平时要注意营养,多吃点红枣、菠菜注意食补,青春期贫血不能忽视,尤其是女孩子……”校医说。   谢半悔扶着床的手臂,软了一下。   戴瀚漠搀扶住她,对校医说,“他是男同学。”   “哦,对不起,我以为是女孩。”校医说着看眼谢半悔并不明显,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凶部。   戴瀚漠主动解释,“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男生怎么可能会有完全一样的特征。”   校医再次道歉。   “没关系,这是很大的苦恼。”谢半悔似真似假地说。   出了医务室,谢半悔推开戴瀚漠搀扶着的手臂,她往旁边走了一步,“谢谢你送我过来,麻烦你了。”   “是我们砸伤你在先,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戴瀚漠指着她的头。   谢半悔摇头,“我想回家了,麻烦你帮我请假一下吧。”   “好。”戴瀚漠满口应下。   体育课还没结束,戴瀚漠转身往操场走,知道今天有体育课,他在校服里面穿了件红白两色的篮球衣,现在在白色的区域内,又有了些暗红色的印记。   用手指蹭,放到鼻端嗅,是血迹。   戴瀚漠止住脚步,扭头看向那个孤单的身影。   谢半辉在班里没有朋友,好像大家有了统一的默契,那就是忽视谢半辉、不和谢半辉玩,就算他考了第一名,在班里仍旧是独来独往。   体育课是下午,太阳很热,那个佝偻着脊背的背影很可怜。   不该以貌取人的。戴瀚漠第一次对自我批评:第一名不是他的专属,有个人竞争,好像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和王老师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被放行后,谢半悔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这个时间点姚梦兰在上班,谢半悔没有打电话给她,她呆愣愣地在床上坐了会儿,才发现裤子已经被染湿,又去换了干净的裤子和睡衣,谢半悔觉得委屈极了,扑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   声音谢半辉一直没敢发出半点声响,他的存在感本来只有谢半悔知道。   “现在知道出现了?”谢半悔擦着眼泪,靠坐在床头抱怨。   声音谢半辉讪讪地笑,“你才经历一次就觉得委屈了,我可是经历了四十多次。”   “他肯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了。”谢半悔说着又哭起来。   声音谢半辉叹口气,“果然更丢脸的不是来大姨妈,不是沾染了裤子,不是被球砸中,只是因为在戴瀚漠面前丢了人。”   “你不懂。”谢半悔嘟囔一声。   声音谢半辉说,“你还喜欢他吗?你们会有结果吗?”   “不喜欢了,以后都不喜欢了。”谢半悔快速地抹了下眼睛,“这一世本来就是赚来的,应该不是让我来谈情说爱的。”   “这就对了。”声音谢半辉拍了下手掌,赞赏地附和,“你对他的喜欢,至少是赚了点利息回来,不是被他公主抱了吗?能被戴瀚漠公主抱的概率可是不大吧!”   想想是有些歪理。   谢半悔置气地说,“今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最近几天是没脸去学校了,你看着办吧。”直接撂桃子了。   没办法,处于生物链下一环的声音谢半辉,只能调班上岗。   姚梦兰在八点左右,回来在家见到谢半辉,有些意外,“怎么回来这么早?”   “学校停电,提前放学了。”声音谢半辉被迫营业,“超市的红枣做活动了?”   姚梦兰把手里提着的将近十斤的大枣扬高,“不是买的,在楼下遇到你同学,说是送给你的。”   “我同学?”声音谢半辉愣了一下,他向来形单影只,在学校根本没有人肯和他做朋友。   “对啊,是个男孩。”姚梦兰说,“应该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了,看到我挺客气的,说今天打球砸到你了。对了,你被篮球砸到了?砸到哪里了?”   “他怎么知道你是我妈?”谢半辉想到,送红枣的大概是戴瀚漠。   “不知道啊,他就问我是不是谢半辉的妈妈。”姚梦兰说,“我上楼时候他还在楼下呢,你现在下去说不定他还没走。”   “我去看看。”谢半辉长手长脚连跑带跳,从台阶上跳下去。   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清瘦的人,推着自行车正准备走。   看背影,谢半辉已经确定,的确是戴瀚漠,“戴瀚漠。”   戴瀚漠已经坐在自行车上,他长腿支地,“嗯?”   谢半辉手插在口袋里,踱步过来,他冷声问,“你送红枣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贫血吗?”清俊的少年不自然地问他,“你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   “你流血了。”戴瀚漠把外套拉链拉开,指着里面球衣上的血迹说。   话赶话,不能怪我哈。   声音谢半辉在心里默默地道歉,嘴上说,“痔疮犯了。”   膀胱有问题、雌激素有问题、痔疮有问题,谢半辉不知道为了隐瞒真实性别,他还要生多少种疾病。   “哦。”戴瀚漠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准备走。   声音谢半辉和戴瀚漠只同班过半年时间,对他来说,戴瀚漠是老师口中的骄傲,是同学们口中的荣耀,是上一世的原身谢半辉永远需要仰望羡慕着的人。因为谢半辉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光彩和幸运,是他对戴瀚漠一直是带着嫉妒的敌意,可这并不是戴瀚漠的错。   “今天,谢谢你。”声音谢半辉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扭头看着路旁边的树,别扭地说。   “什么?”戴瀚漠停下来,转着身子,回头看着他。   “谢谢你今天,让一个小傻子完成了心愿。”   谢半悔暗恋戴瀚漠,暗恋了将近三年,她不会表白不懂男的最怕被女的追,傻呆呆地只一门心思想要在成绩上追赶戴瀚漠,甚至连重生了,可以近距离接触男神了,她都不知道要为自己争取点福利,没有主动亲亲抱抱男神。   能不能成男女朋友另外说,该占的便宜先要占了才算数。   有些人的喜欢,是内敛的是克制的,因为谢半悔真的欣赏戴瀚漠,从来不会沾染他。   可男的,有几个是不看脸只看成绩单决定女朋友人选的呢。   傻。   “谁的心愿?”戴瀚漠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我姐。”声音谢半辉摆手,“以后,你不是我的敌人了。”   “高兴了?”声音谢半辉问。   谢半悔扭扭捏捏,“你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啊。”   “那我说,我姐不喜欢他讨厌他恨死他了……”声音谢半辉作势又要去叫已经离开的戴瀚漠。   谢半悔忍不住笑,“借你的口,我算是告白过了,我和他没有遗憾了。” 第9章   “傻。”声音谢半辉忍不住跟着笑,他没有喜欢的人,更不知道喜欢是这样像吃了蜂蜜一样甜蜜的感觉,“下周的考试,你不会放水吧?”   “会吧,毕竟吃人嘴短,他送了我十斤红枣呢。”谢半悔故意说。   “十斤红枣,他也不怕把你吃血崩了。”声音谢半辉恶狠狠地警告谢半悔,“你要是敢在成绩上放水,我就在篮球场上,拍扁他。”   “你跳起来还没他高呢。”谢半悔乐滋滋地说,“要不你自己去答题,能比他考得好算你厉害。”   “我不是一个人打不过他,才要和你双剑合璧吗?”声音谢半辉讨好地商量,“我还想过第一名的瘾,你得帮我。”   “行吧,这几天来大姨妈,你值班吧。”   “好哒。”声音谢半辉愉快地答应。   谢半辉上楼,有邻居下楼,是熟人,和人打招呼,“孙阿姨好。”   “你好。”走了几步,孙阿姨对女儿说,“这是住三楼那户,爸爸是船员那个,这孩子怎么走路自言自语的。”   “听说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两天,可能是后遗症吧。”   谢半悔&声音谢半悔:病+1。   平时在上课时间去厕所已经够励志艰难了,现在来大姨妈更是难上加难。   去男厕所吧,丢用过的卫生巾和废纸是个难题,你想啊,在男洗手间的垃圾桶里丢着一枚使用过的姨妈巾,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去女洗手间吧,被撞见的风险更大,可能被冠上变态的称号。   声音谢半辉在被迫营业的时间里,买了几个黑色塑料袋子,去厕所时候,拿一个黑色袋子塞在口袋里。把用过的卫生巾收纳起来,等下课时候,找个远点的垃圾桶扔进去。   这样就完美解决了垃圾和厕所的双重难题。   可来大姨妈本就是敏感脆弱的时候,谢半辉虽习惯了男孩的性别,可他货真价实的一样是个女孩,腰疼腿软还要这样斗智斗勇,觉得比学习做题更难了。   有麻烦,就要解决麻烦。   机灵一抖,想出来办法,“我可以请假啊,我现在是学霸,是老师的心头肉啊,有特权。”   和王老师请了假,说感冒发烧要在家休息几天,竟然被准许了。   成绩好,的确可以为所欲为呢。   每个月,谢半辉都要请假休息两天到三天,时间不固定,看大姨妈的时长和来量决定。就算谢半辉上学时间上常有圆缺,可仍是不耽误他轻轻松松地拿下了最近一次考试的第一名。   很遗憾,戴瀚漠,仍旧是第二名。   在成绩面前,没有爱情可言。   听说连续考了两次第二名的戴瀚漠深受打击,已经转变路线,篮球不打了,音乐社不去了,开始怒刷试题了。   谢半辉这边呢,却是懒洋洋的毫无斗志。   不知道是重生后遗症,还是自带小抄的特异功能的副作用,晚上的声音谢半辉常常熬夜打游戏,白天的谢半悔就长睡不醒。几乎上午课,有一半时间,他是伏在案桌上呼呼大睡,老师们本来挺介意他拿自己的讲课内容当催眠音,可耐不住谢半辉每次考试都能满分,老师就不再追究了。   在她是谢半悔时,闷头怒刷题。   在他是谢半辉时,在班里几乎是个透明人。   现在成了上课就睡觉的学痞,反而不耽误次次考第一。   哎,世事难料,又去哪里说这个理字呢。   “你就是谢半辉?”没想到两个月后,陶彦君会来七班找谢半辉。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五一,天热起来,有部分怕热的同学已经换上短袖。陶彦君这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低腰牛仔裤,外面是件明亮黄色的薄外套,她没穿校服。   谢半悔是被从教室里叫出来的,她站在走廊里,“对。”   “你是个男的?”陶彦君上下打量她。   “对。”谢半悔趴在桌上睡得脸上压出了印子,用手擦了下嘴角,“你没看到我是短发吗?”   “你是男的,为什么进女厕所?”陶彦君蹙眉,“你是变态?”   “……不是。”谢半悔吓得立刻清醒了。   “那你为什么会进女厕所?你在假扮男生?”陶彦君审视着他。   说来话长,谢半悔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她只能用陶彦君能接受的方式来解释,“你是学艺术的,应该知道有种不寻常的行为,叫做行为艺术吧。”   “你去女厕所做什么?”陶彦君是没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谢半悔睁眼说瞎话,“我走错了,出来看到你有点慌张,就没解释。”   “真的?”陶彦君像是相信了。   谢半悔用力点头,“真的。”   “你有女朋友吗?”陶彦君又问。   谢半悔懵懵的,摇头。   “那你现在有了。”陶彦君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以后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我们只在厕所见过一次,你不再想想?谈恋爱是大事儿,要慎重。”谢半悔就差说:女侠,请高抬贵手。   陶彦君皱眉,有点不乐意,“我长得不好看,让你和我谈恋爱很丢脸?”   “不是。”谢半悔有苦说不出,她刚否认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现在再澄清,不就是打了自己的脸吗?   陶彦君一锤定音,“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猝不及防的,谢半辉有了女朋友,超级美貌的陶彦君。   重生福利竟然这样好,不止成绩方面大杀四方,连桃花运都含苞待放。   菜瓜等谢半辉回到教室里,他惊羡地拍着谢半辉的肩膀,“这是陶彦君吧?她找你什么事情?”   “有事儿。”谢半悔面如土色。   菜瓜却是越发的兴致勃勃,“这可是陶彦君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学校里多少人追她啊。”   “很多人追她?”以前谢半悔只顾着学习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陶彦君是谁。   菜瓜狠狠地点头,“保守估计,有一半吧。”   谢半悔晃动着浆糊一样的脑袋,一偏头看到在埋头做题的戴瀚漠,“他也喜欢陶彦君?”   “他是另外的一半。”菜瓜撺掇谢半辉,“大美女主动示好,这是个不错的讯息啊,你好好把握住,早日抱得美人归。”   “上课了,你回去吧。”谢半辉苦恼地搓着眉心。   成绩好、异性缘好,这不是戴瀚漠的人设吗?   因为临近高一的期末考试,体育课做为非考试项目,从下周开始停课,把课让给语数外等主课。   每周共有两节体育课,七班和美术班有一节是重叠在一起的。   这节课上,一般是声音谢半辉值班,做为高一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他可劲地撒欢。   一千米、踢足球、打篮球,像一只被困在家里许久终于出来放风的宠物狗。   陶彦君在谢半辉打球的时候,来找他的,“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谢半辉正在篮球场里打球,陶彦君过来了,别人就吹口哨起哄。他抛下球,从铁网里钻出来,甩着头发上脸上的汗水,“我找你做什么?”   “我是你女朋友。”陶彦君强调。   谢半辉提醒她,“这是你单方面确定的事情,我可没同意。”   “你不喜欢我?”陶彦君不可置信,是啊,学校里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呢。   谢半辉从地上捞了一瓶水,仰着头喝水,“嗯,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陶彦君不死心地问。   谢半辉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他喜欢什么样的呢,没有喜欢的人,“学习好,聪明,话少,模样俊,皮肤白,最好是至少会一门乐器的。”这是戴瀚漠的样子,谢半悔喜欢的类型。   陶彦君傻眼了,“你觉得我成绩不好?就不配做你女朋友?”   “不是,和成绩好不好没关系,是我不想谈女朋友。”谢半辉对陶彦君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不然就解释不清楚了。”   “我还会来找你。”陶彦君恨声说,“你一定会成为我男朋友的。”   “何必呢。”谢半辉把瓶子里的水喝完了,他拿着空瓶子丢去垃圾箱。   在篮球场对面有个垃圾桶,垃圾桶旁边有个长凳,长凳上坐着一个人,捧着书的戴瀚漠,听说他感冒又肺炎,请假了好几天。   印象中,戴瀚漠可是不会这样走到哪里都捧着书的啊。   难道是被谢半辉打败,打击到自闭了?   谢半辉勾了勾嘴角,忍不住得意地笑,怎么能放过奚落戴瀚漠的机会呢。   “学霸什么时候也学会死记硬背了。”谢半辉坐在椅子旁边,挑着戴瀚漠的书本看。   戴瀚漠抬头看他,“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是没用的。”谢半辉说。   戴瀚漠懒得搭理他。   谢半辉讨了个没趣,有队友在操场上喊他。丢了空瓶子,钻进铁网里,接过队友丢过来的球,谢半辉站在三分线外,轻轻跳动,弯曲手腕,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准确地入筐。   为什么那么多人来争夺第一名呢,因为第二名就意味着黯淡无光。   戴瀚漠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在运动场上自信飞扬的人,他大声笑着,恣意张扬、嚣张纨绔。戴瀚漠再一次在记忆里搜寻关于谢半辉的印象,仍旧是没什么记忆点。   怎么会有人突然变化这样大,脱胎换骨一样。 第10章   回到班里,谢半悔在学校发的试卷上噌噌地圈了几道题,她送到戴瀚漠手边,“下次考试,这几道题会原样地出现在试卷上,这两道题会有些改良,有障碍,但直接套用公式就能做对。”   “你怎么知道?”戴瀚漠防备地问他。   是啊,她怎么知道呢。关心则乱的谢半悔顿时无措起来,“我每次押题都会中,你爱信不信吧。”   回到座位上,声音谢半辉怒声警告,“你把下次试卷的答案告诉他了,那你还能考第一名吗?”   谢半悔拿出黑色的笔,和一张干净的纸,“只是一次考试,我带着答案考试,本来就不公平。”   “大姐你是重生啊,本来就是有特权,哪里有公平可言。”声音谢半辉恼了,“你花痴可以心软可以,但不能用我的名字去做好事儿,这是今年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题我已经告诉他了,你能怎么办吧。”谢半悔是打定主意要耍赖了。   声音谢半辉说,“我去解决,你不准吭声。”   “你怎么解决?”   谢半辉走到戴瀚漠旁边,把练习册从戴瀚漠手里抽出来,他说,“丢掉也不给你。”   戴瀚漠:???   谢半悔:!!!   戴瀚漠脸涨的通红,唇红齿白的少年,眼圈都红了,“谢半辉,你欺人太甚了。”   是啊,一会儿给他题,一会儿又把题要走,的确是欺人太甚了。   谢半悔回到座位上,她拿出黑色的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第一行字。   声音谢半辉惊讶地发出声音,“我们才是共存的存在,你为了戴瀚漠要把我关起来?”   “我可以做好学生,可以考出好成绩,这是对我过往努力应该得到的补偿,可你不该奚落他,他已经生病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打击他。”谢半悔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我是……”   “谢半悔,你别后悔。”   “我知道错了,别把我关起来……”   “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谢半悔的脑袋里清净了,她快速地摸了下眼角,是湿润的,“穷寇莫追,对每个努力的人,不该让他们心寒。”   那些试题,谢半悔做过、死记硬背过,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除非换个脑袋不然是不可能忘记的。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谢半悔落后戴瀚漠一分,成了班里的第二名。   考试过第二天就开始放假,成绩单是考试五天后去学校领成绩单,谢半悔见到了戴瀚漠,比放假前更瘦一些。李玲珑和戴瀚漠是住同一小区,李玲珑说,戴瀚漠父母对他这一年的成绩很不满意,给他报了补习班,已经开始高二的课程学习,李玲珑感叹,“学霸啊,付出的努力一点不比我们少啊。”   谢半悔走了戴瀚漠的学霸人设,戴瀚漠要开始走谢半悔的学民路线吗?   那样有灵气的人,不该是这样的学习方式。   姚梦兰问要不要给谢半悔报个物理培训班,谢半悔拒绝了,“我自己看书就好了,不用花那个钱了。”   声音谢半辉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暑假,谢半悔安静极了。   两个月,大家以不同的方式打发,谢半悔是整天的吃吃和睡睡,她开始想念热热吵吵的声音谢半辉。   在开学的前一晚,谢半悔用红色的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等着声音谢半辉的出现。   等了很久,没有听到动静。   “你要是不出来,以后都不要出来了。”谢半悔把笔丢在桌面上,恨声说。   呼喇,只有谢半悔能听到的金属的声音。一扇门打开,声音谢半辉靠在铁笼子上,他痞痞地笑,“你不是一直都不需要我吗?”   “不是。”谢半悔道歉,“那天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失落的样子,他那样家庭的人,考好成绩应该和呼吸一样容易,我可以不光明的赢了他,你何必再去给他伤口上撒盐。我可以不喜欢他,但是做不到伤害他。”   声音委屈地说,“我就不委屈吗?明明和他一个班,老师却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还有你,你倒是好好学习了,可戴瀚漠知道你喜欢他吗?你为了他猝死他都不知道吧。”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谢半悔不想和他吵架,“明天要开学,你要回来吗?”   “不回来。”声音傲娇地拒绝。   谢半悔从笔筒里找出黑色的水笔,准备在纸上写字,“再见。”   “别。”声音急声阻止,“让我回来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情。”   “你先说说。”   “第一件,你不能不打招呼就把我关起来,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可以。”谢半悔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件,你对戴瀚漠的喜欢,不能超过我。”   “……嗯。”谢半悔伏在桌面上,敷衍地应着。   “你怎么还在写!”声音惊呼,“我还没说第三件事情。”   “我没写完。”谢半悔把三个感叹号留着,“你要做什么?”   “我要加入篮球队。”   “你?”   声音说,“戴瀚漠的优点有三个,成绩好、体育好、长得好;现在我们已经占了两个,如果加入篮球队,以我的运动天赋,一定能够崭露头角。”   “你要走戴瀚漠的人设?”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我是个运动废。”谢半悔承认。   谢半辉说,“你只管睡觉,这个我擅长我来。”   “你干嘛非和他过不去?”谢半悔已经答应了前两件事情,不能不打招呼就把他关起来。   声音谢半悔说,“你就当我是浮夸吧。”   “好。”谢半悔把最后一个感叹号写上,“欢迎你回来。”   “不客气。”天知道,两个多月被困在狭小的笼子里,已经到了他的忍耐极限。如果谢半悔今天不召唤他,他今天也是要投降的。   学校有个篮球队,队里人知道一年级有个打球不错的学弟,队长极力邀请。谢半辉在开学半个月后,加入了篮球队,队里他加入时间最晚。   周一和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及晚饭时间,篮球队有固定的训练,一个多小时。   和谢半悔不一样,谢半辉对学习一窍不通,且没什么兴趣,上一世他沉浸在性别到底是男还是女的死胡同里,孤立自己、苦苦挣扎,甚至绝望到放弃生命。现在不一样,成绩方面有谢半悔,给了他荣誉和底气,自信足了人就开朗阳光起来。   有训练时,谢半辉让菜瓜帮忙捎点吃的,赶在上课前,快速地吃完,不耽误晚上的课。   校篮球队不只是在校园的篮球场自己玩玩,会和市里的其他学校竞赛,谢半辉进队时间短,没打过比赛,对于细则并不算熟悉。前几场每次有比赛,队长总会叫上他,让他观摩和学习。次数多了,谢半辉对篮球的了解更深,偶尔的小比赛,他会参加。   有学校之间的联谊赛,有时是某某行业举办的商业活动。   表演花式篮球,谢半辉学会了几个动作,表演还行,现场没怎么翻车。   有些商场为了吸纳关注度,每年会举办上百场的暖场活动。到了春夏季节,户外运动会增加,比如美滋味商业百货公司,上一期举办的是户外画风筝大赛,这期改为篮球赛。   场地有限,用半场比赛,奖品是三千块钱的购物卡。   打篮球是兴趣爱好,对谢半辉来说更是强身健体的途径,钱多钱少无所谓,他们并不是职业的选手。   报名时间是一星期,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有个队友说,“听说不少报名的,目前为止有三十多个队,A市能叫上名字的基本都报名了。”   “为了三千块钱的购物卡,值得吗?”篮球赛是两对对峙,三十个队伍,是车轮战,比赛到最后至少是要比上十场的,就算一场只有十分钟,累计起来是相当消耗时间和体力的。   队友解释,“大家报名倒不是为了这三千块钱,是为了美滋味商业公司明年上半年的投资,听说他们老板喜欢篮球,美滋味公司内部就有篮球场和篮球队,这次一定会上场。如果咱们能赢了比赛,在外面露了脸,说不定下一期的赞助就有了着落,咱们还用得着吃了这顿没下顿吗?”   竞技比赛,相比较金钱,名誉更有诱惑性。   “美滋味的篮球队很厉害?”谢半辉加入篮球队的时间不长,正儿八经的比赛打得十个比赛就能够数过来。   “当然了,听说有两个是从专业队里退下来的。”队友极力渲染,“要不你也报名试试?能赢最好,不能赢去见见世面也好,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并不容易。”   “还有谁没组队?”谢半辉跃跃欲试,他对学习没有上进心,对体育运动却是另外一番心思。他想,平时总是在校队里打球,经常打球的就那么几个人,天花板也就那么高,不如参加竞赛试一下自己的水平。   “小高也想要报名,你问问他还差几个人。”队友看着谢半辉,赞赏地比着手指,“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以啊半辉。”   谢半辉笑笑,“就这么点特长了。”   既然商量好了,学习交给谢半悔,她已经实现诺言,考了数次第一名。总是在吹嘘运动天赋的谢半辉,是不是也该露一手呢,为了“谢半辉”这个共同拥有的招牌,添上一笔色彩呢。   谢半辉去找了小高,加上谢半辉共两个人。   篮球半场赛,是3V3的比赛,就是上场的队员要够三个人,还需要一到两个人员做替补。   就是说,在报名的最后一天,谢半辉要至少找到两个人做队友。   一个人倒容易点,同时篮球队的小王,本来没有参赛的准备,被临时拉来当替补队员。   那么就是还缺少一个参赛队员。   这个难度就有点大了。   谢半辉有些后悔平时没有多交些朋友,才会在关键时候,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你做什么呢?”菜瓜刚去过厕所,回座位时候,问正发呆的谢半辉。   谢半辉咬着笔头,“你觉得我和他算朋友吗?”   “不算,你们是死对头。”菜瓜顺着谢半辉下巴指着的方向,看到了戴瀚漠。   “我也觉得。”谢半辉又问,“如果我需要帮忙,求到他门下,你说他能答应吗?” 第11章   “不知道,你问问不是就知道了。”菜瓜打趣他,“你要让戴瀚漠帮你什么忙,这么难以开口。”   随口问问,倒是没什么,只是谢半辉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距离结束只有半天的时间,如果少一个人,他是没办法参加比赛的。   他烦恼的不是怎么开口,而是怎么确保成功率。   这个问题,谢半辉想了一节课,并没有想出答案来。   “看书呢。”下课时间,谢半辉东蹭蹭西挪挪的,坐在戴瀚漠旁边的空座位上。   “……”戴瀚漠连头也没抬。   “你家里缺什么吗?最近需要去商场采买吗?”谢半辉咧着一口白牙,笑嘻嘻地问。   “……”戴瀚漠抬头看他。   谢半辉揉着谄媚着的笑脸,“我这里有张三千块钱的购物卡,你有需要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戴瀚漠皱眉,让他说简单些。   谢半辉双手放在课桌上,他严肃着脸,“是这样的,美滋味商场有场篮球赛,奖品是三千块钱的购物卡,如果赢了比赛,这张卡归你。”   “你让我和你组队?”戴瀚漠听出来他没说出来的话。   谢半辉点头,“我见过你打球,只是稍逊于我,咱们组队至少能杀入前三名。”   “不去。”戴瀚漠果断的拒绝。   “嫌奖品太小?要不我再加五百?”谢半辉说得唾沫直飞,“有几支质量挺高的队伍,你一样是打球的难道就不心动吗?”   “不是奖品的问题。”戴瀚漠说。   谢半辉顺着问,“那是什么的问题?”   “队友的问题。”   “队友?除了你我,还有另外一个队友,也是校篮球队的,业务能力绝对没有问题……”谢半辉说着,品出来点意思,“你不想和我组队?”   “嗯。”戴瀚漠爽快地承认了。   “……”谢半辉愣了一下,“为什么?我没招惹过你吧。”   “只是不想和你组队而已,没有为什么。”戴瀚漠挑眉,示意谢半辉站起来,“我同桌回来了。”   “我就不信还能找不到一个队友。”谢半辉站起来,愤恨地说。   谢半辉把这边的结果和小高说了,小高惋惜地说,“宣传已经打出来半个月,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到现在,该组队的早已经组队,没组队就是不想参加的,小王还是我们硬拽来做替补的。”   “再让我想想。”   小高说,“行不行给我个信,我给那边说一下不报名了。”   “好。”   队员的事情不确定,谢半辉看书更觉得烦躁,合起来,双手抱臂,看着窗户外面呼哧呼哧地喘气。   要不……   谢半辉撕了一张作业本,在上面匆匆写下几个字,对折几次,叫旁边的同学,“帮忙传一下,谢谢。”   这张带着使命感的纸条,传到了戴瀚漠手里。   戴瀚漠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姐夫,请和我我组队吧,求求你了。   戴瀚漠看向写纸条的人:谢半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讨好地看着自己。   把纸条压在书本下面,戴瀚漠继续听课。   谢半辉在心里狠狠地骂戴瀚漠,“老子已经这么求你,你还不肯答应,等着我在谢半悔面前的千字差评吧,等着谢半悔心狠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吧。”   很没出息,谢半辉有了一种,在外面干架输了,回家找姐姐当救兵的感觉。   课间,戴瀚漠走到谢半辉座位旁边。   谢半辉趴在桌上睡觉,被喊醒了,“干什么?”   “你为什么喊我姐夫?”这是谢半辉第二次用这个称呼了。   谢半辉扁着脸,仰望着他,现在有求于戴瀚漠,讨好的话张口就来,“如果我有个姐姐,你这么优秀,一定把你介绍给她。”   “如果赢了比赛,奖品归我,说话算话?”戴瀚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唇红齿白的下半截脸上。   “你要和我组队?”谢半辉蹭一下子站起来,“算数算数。”   谢半辉把戴瀚漠同意组队的消息告诉了小高,小高那边和活动组织方联系,赶在最后一刻前,把名字报上了。   队员确定了,接下来就是球衣、球鞋、短暂的磨合。   谢半辉和小高一起打过球,却没和戴瀚漠一起打过球,不知道他的习惯。   半场比赛相对于全场比赛,因为场地有限人员更有限,协防能力有限,对队员一对一防对抗能力要求更高。   谢半辉、戴瀚漠和小高,三个人中,戴瀚漠身高最高,也不过是一米八多点。三个都是学生,相比较专业球员和社会人士,他们三个显得瘦弱了一些,在防护时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只能尽量的提高队员的配合能力和投球的准确度,保证尽量多拿到投球的机会,才能在有限时间内,多赢分。   球衣、球鞋,对经常打球的人来说,是必备的装备。   谢半辉很少称赞戴瀚漠,今晚上却是连连称赞了二十次,“戴瀚漠太牛逼了,圆弧线外投球命中的概率基本是百分之九十,他的弹跳力也不错,比着专业队员一点不差劲……”   在周一和周五时间,让声音谢半辉值班,完全是在蹉跎岁月,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一点没做。   等到了晚上,谢半悔还要拖着共享的打球打累的疲惫身体赶作业,她已经哈欠连天,“你能不能把彩虹屁保留着,等见了他当面吹。”   “姐,你眼光真好。”声音谢半辉这时候嘴甜极了,“周六和周日两天都有比赛,你提前把作业全部做了吧。”   “……你可以闭嘴了。”谢半悔恨声地骂他。   声音谢半辉乖巧地招手,“你就当是我在帮忙,让你和戴瀚漠约会。姐,晚安。”   谢半悔是安不了了,赶作业到十二点多,才算是写完。   睡觉前,谢半悔有个习惯,一定会去趟厕所。老房子只有一个洗手间,谢半悔出房间去上厕所,客厅里有亮光,走过去看,姚梦兰竟然在客厅里坐着。   “妈,你怎么还没睡?”谢半悔问坐在沙发上的姚梦兰。   姚梦兰快速地摸了下脸,“口渴出来喝点水,你怎么出来了?”   “准备睡了,去厕所。”谢半悔指着厕所。   “快点去吧,晚上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姚梦兰关心地叮嘱。   “你也早点睡。”谢半悔进厕所去了,出来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姚梦兰已经去睡了。   躺在床上的谢半悔昏昏沉沉地想,姚梦兰这么晚坐在客厅里做什么?她是哭了吗?为什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谢半悔一直记着这件事情,要在第二天问姚梦兰。   在洗漱之后准备出门去上学的谢半悔记起了这件事情,“妈,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姚梦兰把雨伞放进谢半悔的书包里,“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你昨晚在哭。”谢半悔陈述昨晚上看到的事实。   “你外婆摔倒了,现在在医院,可能……”姚梦兰说着又开始掉眼泪,“看我,给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快去学校吧,别耽误上课。”   “好。”谢半悔下楼,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在谢半悔的记忆里,在她高二这年,外婆摔倒摔碎了半边的胯骨,几乎是瘫在床上,后来被姚梦兰贴心照顾,才能勉强坐在轮椅上,能自己吃饭,不再需要人喂饭。   算着时间,现在应该就是外婆受伤的那段时间了。   上一世,谢半悔是个脑子里眼睛里只有学习的笨孩子,姚梦兰总是把家里照顾得很好,从来不会告诉她那些家长里短的繁琐事儿,她就真的不关心不去理会。可看到姚梦兰的眼泪,让她有些触动,谢光荣常年不在家,女儿一心在学习上,明明是三个人的家,只剩下姚梦兰一个人在支撑着,她会不会觉得累呢?   既然是重活一次,谢半悔决定不再做那个眼瞎耳聋的巨婴,有些事情是可以帮助姚梦兰避免的,比如极品的亲戚。   戴瀚漠身高有优势,拦截及投球命中率高,篮板附近的位置安排给他,小高个头比谢半辉要矮上几公分,好在灵活度高,谢半辉呢,综合优势明显。   冲出初赛,进入周日的决赛。   谢半辉从地上捞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戴瀚漠,一瓶自己拧开喝,“打球的痛快,比赛和平时还是有区别的。”这就是竞技体育的诱惑力吧,精神高度的亢奋,调动全身的精力去应对可能及正在发生的突发状况。   戴瀚漠大汗淋漓,他头发不是板寸,但也不够长,现在湿漉漉地带着汗水,“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篮球。”   “你打得不错,怎么没进校队?”谢半辉现在对戴瀚漠完全是心服口服了,甚至是带着点迷弟的状态,他和谢半悔两个加起来,才能勉强和戴瀚漠打个平手,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崇拜。   “有人说浪费时间。”戴瀚漠大口饮了一口水。   谢半辉想了想,“你爸妈不同意?只学习有什么意思,适当的运动还能强身健体呢。”   “并不是每个父母,对孩子的期待是完全相同的。”戴瀚漠低笑一声,是自我嘲讽。   “你爸妈对你什么期待?”这么想来,谢半辉觉得自己家家庭氛围算是和谐愉快的吧,谢光荣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基本把赚到的钱全部寄回家里,算是个尽心尽力的一家之主了。姚梦兰呢,她好像从来没说过要求谢半辉考什么名次,好像他健康就好。   戴瀚漠看着仍旧进行中的篮球赛,“至少比他们好。”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谢半辉接着问。   戴瀚漠说,“他们拥有的财富和地位,超越了A市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   “哦,他们是希望你做百分之十里的百分之五?”谢半辉摇头,清晰地自我批评,“还好你是他们的孩子,如果是我,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   “是,要拍马才能赶上。”戴瀚漠捏着手里的塑料瓶子,“如果马累死了呢,是不是要用命来拼。”   拼了命的学习……   谢半辉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另外一个人:谢半悔。   “人生并不是只有学习这一条路可以走。”谢半辉双手撑在身后,他往后仰着身体,肆意飞扬地说,“谁说学习好就一定能有好的未来,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些人就是不适合学习,难道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可。”谢半辉呲着洁白的牙齿笑,“我想去别的树上试试。”   谢半辉的五官长相偏向俊秀,他笑起来的时候,温和有力。   “如果不学习了,你想做什么?”戴瀚漠用自己的处境问他,“你父母会同意吗?”   “我爸妈,他们对我的要求是,我能活着就好。”谢半辉说,“如果不走学习这条路,我想去打球,去搬砖、学电焊、学挖掘机……”   “自由这两个字,本身就是条条框框。”戴瀚漠说,“看似我拥有了很多,其实我缺席的一样很多,人生不该把太多精力放在得到和失去的比对上。”   “咦。”谢半辉扭着头,看着戴瀚漠。   戴瀚漠问他,“有问题?”   “难怪我姐喜欢你,原来是有道理的。”谢半辉说。   “你有姐姐?”戴瀚漠把球衣脱了,塞进双肩包里,他谎称是学校有活动,没对父母说是参加了篮球赛,“明天见。”   “戴瀚漠,你有女朋友吗?”谢半辉懒洋洋地说。   “没有。”戴瀚漠干脆地回答。   谢半辉坐着,弯腰把篮球抱起来,“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我姐。”   “好啊,你带她来和我认识吧。”戴瀚漠玩笑着说。   谢半辉把篮球往地上一抛,边走边运球,“我怕会吓到你。” 第12章   谢半辉参加了学校篮球队,王老师原本是不同意的,她觉得这样太耽误学习,可谢半辉保证不会落下成绩,王老师看他平时就算参加训练,每次的作业是按时完成的,没再阻止,叮嘱他不要受伤。   一个城市,爱打篮球固定打篮球的人就那么多,在室内篮球场、室外篮球场、大大小小的竞赛友谊赛里,基本能见识一遍。这场由美滋味商业公司赞助的篮球赛,加上谢半辉他们,共有四十三个队伍参加了比赛。   可能美滋味广场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响应号召力,要知道,三千块钱的购物卡吸引力可是没这么大的。商场老板姓商,听说有四十多个队伍参加了比赛,兴奋的换了球衣,要亲自参加比赛。   没有设置报名参赛的要求,参赛队伍水平就参差不齐,年龄有大有小,最小的是几个中学生,就跟绿豆芽一样。谢半辉他们是发了芽的花生芽,虽然比着社会人士是体弱了一点,却有自己的优势,他们年轻,身体素质好,反应速度快,体力跟得上。   社会人士参赛组成的队伍,大多个头偏高,会有一个格外的胖和壮,不一定要行动灵敏,却一定要有一定的身高优势,这样抢挡板的时候,才能得天独厚的优势,牢牢往挡板前面一站,像座山一样。可这些人也有弱点,他们惜力懒惰,懒得跑,懒得动,懒得抢。最先淘汰的,除了中学生就是他们这群人,剩下的几个强劲队伍,高中生占了绝大多数。   决赛,在周日下午。新城高中是走读与住宿相结合的高中,住校的学生会在周日下午返校,设置有最晚的返校时间,晚饭和晚上的课程照常要上。   谢半辉和戴瀚漠不确定比赛最后结束的时间,提前和班主任打过报告,比赛结束就返回学校。   最后一场比赛,和谢半辉他们比赛的对手同样是高中生,高新高中的在校生,两家百年老校在教育质量方面一直是battle,两个学校之间的学生较劲是由来已久。谢半辉所在的新城高中和高新高中打过友谊赛,在高新高中赢了个满场喝彩。   有几个面熟的,两方上场热身,互相碰了下肩膀。   有个人打招呼,“谢半辉,又见面了。”   “我们认识?”谢半辉回。   这人笑呵呵,“这次我一定可以让你记住。”   比赛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参赛的队伍好胜心比吊起来。   高新高中这几个人应该是看过谢半辉他们的比赛,对场上三个人的走位和个人技能十分的熟悉。擅长投篮的戴瀚漠,再也摸不到篮球,灵活的小高比防守到三分线外,三分球不是他的特长,而综合实力均衡的谢半辉,竟然成了孤军。   对在圆弧线以内做投篮动作的队员犯规,应判给1次罚球.   对在圆弧线以外做投篮动作的队员犯规,应判给2次罚球。   对在做投篮动作的队员犯规,如果球中篮应计得分,并追加1次罚球。   新高高中靠着这种方式,与谢半辉他们拉开了七分的差距。   技不如人,胜败是兵家常事,可是用这样的方式输了比赛,对谢半辉来说,是心里不舒坦的。   对方传球,谢半辉跳起来去够球,和对方的队员撞在一起。   可能是本能,可能是使坏……   嘎嘣。   很脆的一声。   谢半辉听到来自膝盖的声音。   谢半辉抱着腿蜷缩在地上,他的腿几乎是立刻肿起来,甚至是不受控制地抽搐。比赛中止,所有人围过来查看他的伤势,戴瀚漠冲在最前面,他单膝跪在谢半辉面前,“你怎么样?”   “疼。”谢半辉咬牙,吐出一个字。   “我送你去医院。”已经有裁判打了急救电话,戴瀚漠把他搀扶起来,要背着他去路边,这样能更快的等到急救车。   谢半辉疼得冷汗直冒,他咬紧牙齿,“我去医院,小王替我上场。”   “我送你去医院。”戴瀚漠说。   谢半辉把手臂搭在别人的肩膀上,“说好三千块钱的购物卡归你的。我们第一次合作,不能得分是W-0,我去医院你留下,赢了他们。”   因缺少队友造成人数不够而不得不退赛的不在少数,小王一直在替补席候着,闻言,他把外套脱掉,里面是换好的球衣,“你去医院等着,等我们赢了比赛。”   “嗯。”   到了医院,谢半辉的腿已经肿的犹如一根粗的山药棍。   医生简单的查看,说应该是伤着了,让去拍片子。   检查的结果是,谢半辉在跌落地面时,膝盖受到压力,半月板损伤,韧带撕裂。医生让打了石膏,说21天之后来拆掉,至于半月板,这只能看个人的恢复情况,有些年轻的,半月板可以自我修复再次长出来,有些人是需要做手术换上一个。   戴瀚漠、小高和小王赶来医院的时候,谢半辉这边刚检查完,他的腿被抬高,伤处大家都能看到。   “赢了吗?”见面的第一句话,谢半辉问。   小高红了眼圈,“赢了。为了三千块钱,你值得吗?半月板伤了以后还能打球吗?”   “医生说我年轻,天赋异禀可能就自动修复了。”谢半辉靠在医生办公室的墙壁上,“看不惯他们恃诈嚣张,看不惯。”   “别让我们在球场上再看到他们,不然一定揍死他们。”小高恨恨地说。   谢半辉看着戴瀚漠,“我说到做到了。”   戴瀚漠低头看着他的腿,转身走了。   “我一条腿换来的奖品全部给他了,他什么态度。”谢半辉冲着戴瀚漠的背影,不满地喊。   小高说,“你被送上车,比赛继续后戴瀚漠像是杀红了眼,不止追平了分数,在决胜期比赛中,一个扣篮赢了决胜的两分。队长是今天没来,不然一定会邀请戴瀚漠加入篮球队的。”   像女孩子对公主屋、芭比娃娃的热爱一样,男生对篮球、足球有同样的热爱。   就算是两个平时不对盘的人,可以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成为朋友。   谢半辉觉得,戴瀚漠算是他朋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是打石膏的二十一天,谢半辉被勒令在家休息,对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   “你才多大,十几岁就伤了膝盖,以后怎么办?石膏去掉能恢复正常吗?能下蹲吗?篮球就那么好,你这样有可能会要落残疾的。”这段话,姚梦兰每天要念上一遍。   声音谢半辉知道犯错了,无颜面对谢半悔和姚梦兰,自觉地拉上铁笼子的门,自己蹲在角落里去忏悔了。总要有人出来营业,谢半悔只能硬着头皮来,“拆了石膏坚持做康复,不会有后遗症的。”   “死孩子。”姚梦兰把煮好的排骨汤,往他跟前一放,生气地出去了。   谢半悔困难地坐起来,用抱枕垫在腰后,她捧着碗喝排骨汤,“不去学校也好,省得上厕所不方便,就在家休息一个月吧。”   “你这孩子吓坏了你妈,以后可不能这样冲动了。”外婆受伤后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出院后住在谢家,方便姚梦兰照顾。   “队里以后估计不会再让我打比赛了。”谢半悔想,这样也好,他又不准备做篮球运动员,玩篮球只是个兴趣爱好。   “只是辛苦你妈了,要照顾我们两个。”外婆心疼女儿,连声叹息。   可不是,外婆已经瘫在床上,现在谢半辉又伤了腿,姚梦兰向超市请了假,照顾家里的两个病号。   在家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谢半悔和声音谢半辉默契地划分工作时间,白天谢半悔营业,看小说看电视剧,晚上声音谢半辉营业,打游戏到凌晨,伤了腿,手却是完好的。   姚梦兰看得直犯愁,“今天你们王老师在班级群里说要考试了,你这一个月不上课,怎么考?”   “只要老师出的题是课本上的,我的成绩就不会差。”谢半悔自信满满地打包票。   姚梦兰却以为他是在说大话,“老师不出课本上的,出哪里的。”   王老师知道谢半辉受伤的事情,亲自来家里看望他,并表示会把试卷一张不落地送到谢半辉家里来。   “谢谢王老师。”谢半悔想说,我已经用不着试卷了,可看老师盛情,她就不再推辞。   可谢半悔没想到的是,王老师指派的送题员,竟然是戴瀚漠。   因为是在家里不用出门,尤其是家里只有姚梦兰、外婆和谢半辉三个人。平时谢半悔是随便穿的,这几天降温,又因为腿上的石膏还没拆,谢半悔穿着的是爸爸谢光荣的睡衣,裤腿撩得很高,听到门铃声,她拖着绑着石膏的残腿来开门。   “学霸……霸?”穿堂风一吹,谢半辉冷得缩了下肩膀,“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王老师让我送试卷。”戴瀚漠把一个用大信封装起来的试卷递过来,着重强调,“一张没有少。”   谢半辉靠着门,接过试卷袋,他对少一两张卷子没什么感觉,可戴瀚漠用严肃的表情说这话,就显得谢半辉十分的小家子气,好像他会质疑戴瀚漠一样。   “你既然提醒了,我得一张张数一下。”谢半辉大模大样地把试卷袋打开,一张张地拿出来看。   “……”戴瀚漠皱眉看着他。 第13章   谢半辉大致地扫了一遍,礼貌他还是懂的,“谢谢你。”   “不客气。”戴瀚漠冷静地回,转身准备走。   谢半辉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以前怎么没发现戴瀚漠这么好玩呢,在一副呆板拘谨的学霸外表下,有一颗躁动小别扭的心。   “戴瀚漠。”谢半辉叫住他。   戴瀚漠已经往下走了几个台阶,他抬头仰视着谢半辉,“怎么了?”   “期末考试快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你想说什么?”   “想不想把第一名夺回去?”谢半辉从门里挪出来,他受伤的是左腿,僵硬地搭在门槛上,“你已经连输了好几次,如果这次再输,可就是连输哦。”   “说重点。”戴瀚漠没什么耐心。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赌什么?”   “赌你。”谢半辉指着戴瀚漠。   戴瀚漠的眼神闪了闪,“赌我什么?”   “你如果赢了,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一件事情。”谢半辉接着说,“如果是我赢了,你要唱一首歌。”   “什么歌?”   “《征服》。”   “……”戴瀚漠冷笑着看着他,“你哪里来的自信,认定我会输?”   谢半辉指着自己的脑袋,“凭记忆力,做新题,你绝对秒杀我,可做做过的题,你绝对不可能会赢过我。”   “我赢定了。”戴瀚漠自信满满地说。   谢半辉点头,“我让你一只脚,希望你能如愿。”   “……”楼上的门,啪嗒关上了。   戴瀚漠又站了几秒钟,才继续往下走。   从小到大,戴瀚漠几乎是逢考必第一名,可遇到谢半辉后,他的人生开始遭遇滑铁卢,父母看着成绩单的表情是越来越的不满意。   第二名是什么感受呢,戴瀚漠觉得,不如第一名。   既然谢半辉要提这个赌约,戴瀚漠勾着嘴角笑,这次他绝不会再让谢半辉侥幸如愿。   谢半悔在家吃吃喝喝,水果管够,猪脚汤、排骨汤每天喝,喝得她觉得胸脯那里涨又痒,和姚梦兰说了,姚梦兰用手丈量了一下,把汤汤水水全部端走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前期的工作就白做了。”   二次发育起来,是多少块布料都遮不住的小山丘。   谢半悔在家完完整整地休息了一个月,试卷被戴瀚漠或者其他同学送过来,她扫一遍试卷,匆匆地做一遍,发给老师看,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六以上。   期末考试之前,学校有个小规模的考试,在考试那天,姚梦兰把谢半辉送到学校。   因为打球受伤的谢半辉,坐着轮椅进学校,同学们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有好事儿的吹口哨欢呼。谢半辉挥手和同学们打招呼,在家呆了一个月,他快要发霉了。   王老师说会照顾谢半辉,让姚梦兰先回去,等考试结束让她再来接谢半辉。   是学校组织的考试,考场就在新城高中校园内,打乱了班级顺序。考试虽然是学校组织的,但正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次大考试。   王老师亲自送谢半辉去考场考试。   谢半悔记得,高二上学期的这次模考中,有一道题目本就存在歧义,这是后来考试结束后,老师讲解错题时,有同学提出来才发现的,因为试卷的错误,这次的排名不计入学生全年评分考核中。   考试的第一场,永远是语文。   语文和英语是谢半悔最为擅长的两科,理科中只有这两科是需要死记硬背的了。很不巧,戴瀚漠同样擅长这两科,他不止擅长这两科,剩余几科全部是擅长的范围内。   怎么说呢,谢半悔凭借着记忆小抄本勉强在总分上略胜戴瀚漠,单科摘开来看,是不如戴瀚漠均衡的。   姚梦兰回家,王老师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谢半悔。   进考场之前,谢半悔没有去厕所,考试刚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尿意袭来就格外想去厕所。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现在出场交卷是不是太过分,忍了又忍,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她举手,有监考老师把试卷收走。   “老师,我想去厕所。”谢半悔不得不求助人,她可以滑着轮椅去厕所,想要站起来,却是有些困难的。   同一场有两个监考老师,两人低语几句,一个留在考场,另外一个推谢半辉去厕所。   去厕所要经过别的考场,离得最近考场,有个学生同样在交卷。   谢半辉认出他来,那人是戴瀚漠。   戴瀚漠同样认出了谢半辉,“老师,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可以送他去厕所。”   “行,你们注意点。”老师放心地把轮椅交给了戴瀚漠。   经过楼梯口时,谢半悔格外的紧张,担心戴瀚漠会把自己推下去。   谢半悔是小女子,戴瀚漠却是真君子,安全地把她送到了男厕所。   “……”到了男厕,戴瀚漠搀扶着谢半辉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自己来。”谢半辉谢绝了戴瀚漠要帮忙拉裤子的热情举动。   戴瀚漠站在旁边静候。   谢半悔却身残志坚,扶着隔间的门板,跳了一下,跳上台阶,进隔间。   “你不用小便池?”戴瀚漠问他,“又要大便?”   谢半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它害羞,有人在会不自在。”   “毛病真多。”戴瀚漠目送谢半辉进了隔间,看着他转动了门锁。   戴瀚漠出了洗手间,站在外面等。   谢半悔等到外面没有声音,她才拉开裤子。学校的厕所是蹲便,她腿上的石膏是拆了,可恢复不算好,腿仍旧是僵硬着保持着打石膏的状态,蹲下来时候要一条腿伸直,用一条腿支撑着。谢半辉手抓着厕所隔间内,用来放手机和纸盒的小铁盒,勉力地支撑着。   蹲下来困难,站起来更加的艰难。   一来一回,谢半悔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每动一下,在心里把声音谢半辉给骂一遍。   谢半悔收拾好了,才打开隔间门,叫外面的戴瀚漠,“我好了。”   戴瀚漠把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下。   谢半悔摇头,“我还没洗手。”   “麻烦。”戴瀚漠吐槽他。   谢半悔回他,“你上厕所,不洗手?”   “……”戴瀚漠想用纸塞住谢半辉的嘴巴。   谢半辉换掉轮椅该用拐杖,考试之后两天就能出成绩。   毫无悬念的,谢半辉和戴瀚漠以成绩以一分之差,稍微落后。   重回第一名的戴瀚漠看着成绩排名,“你这次没考好?”   “我腿受伤了。”缺课一个月,还能考得比戴瀚漠高,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谢半辉作弊吗?   戴瀚漠说,“你伤的是腿,不是脑子。”   这话够毒的,谢半辉说,“这次是你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没想好。”戴瀚漠实话实说。   谢半辉无所谓地抛着苹果,“赌约长期有效,你想好了告诉我一下。”   “你没有故意让我?”戴瀚漠想了很久,问。   谢半辉笑着说,“当然不是,如果是故意要让你赢,我就不会只比你低一分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半仙,怎么知道你会考多少分。这次是意外,到期末考试,我未必会比你差。”   “拭目以待。”   每次考试之后,老师会把试卷讲解一遍。   错的题目是在物理试卷上,发现错误的是同学是……戴瀚漠。   在物理老师讲解题目时,戴瀚漠举手提出质疑,“这道题的题目有处含糊不清,不符合常理……”   “我看看你的试卷。”物理老师把戴瀚漠的试卷拿过来,看了下,“你做对了。”   “但这不是最正确的答案。”   “你做对不是就行了。”   “我的被评判是正确的,就有同学被评判是错误的。”   老师商讨,这道题的确是存在错误,说,“这道题另外一个解法的同学把试卷拿过来,我重新加上三分。”   谢半辉坐着没动。   戴瀚漠问他,“你的答案是什么?”   谢半辉说,“我和你做的一样。”   “让我看看你的卷子。”戴瀚漠要求。   谢半辉把团在课桌的卷子拿出来,“卷子已经成这样了。”   声音谢半辉严厉地声讨谢半悔,“你这是在故意放水,让戴瀚漠赢。”   “一次不重要的考试。”谢半悔无所谓地说。   “放水这件事情,只有零次和第一百次,下次你还会这样做。”声音谢半辉愤慨地说。   谢半悔说,“学校有保送生的名额。”   “那又怎么样?”声音谢半辉仍旧愤愤不平。   谢半悔说,“如果那个人不是戴瀚漠的话,更不应该是我。”   “你……”声音谢半辉要骂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谢半悔说,“我才是那个滥竽充数的水货,□□驱逐良币,这是扰乱市场秩序。我们能重生,不会是让我们毁了别人的人生,还有,你不觉得戴瀚漠有点可怜吗?”   “他还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该有的他都有了……”声音谢半辉骂骂咧咧。   “不知道,感觉。”谢半悔的手臂放在课桌上,她的下巴压在手臂上,“我现在不喜欢他,只是欣赏他。”   可是寒假前的期末考试,谢半悔还是重回第一名,把戴瀚漠死死地压在了第二名的位置上。   只是现在,戴瀚漠对第二名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排斥,反应也不像高一时候那样剧烈,只是看眼成绩单,随手丢在一旁,英俊的脸上没什么大的反应。 第14章   寒假一个月,谢光荣仍旧没有回来,说有假期但来回路费太贵,就不回来了。   谢半悔重生后,还一次没见过谢光荣。   要过年,外婆被舅舅接回家,谢家只剩下姚梦兰和谢半悔。   准备年货、拜年、走亲戚,过了正月十七才开学。   谢半悔伤到腿已经有几十天,拆掉石膏后,姚梦兰担心得不行,担心会落下后遗症。每天煮了藏红花和艾草,用热毛巾湿了热水敷在谢半悔的腿上,等感觉到骨头没那么僵硬了,赶快做康复动作,抬腿、打弯、下蹲……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和康复,正常的动作谢半悔能正常做了,只是下蹲不能像以前那样蹲得太彻底,到底是伤过膝盖的。   对于这个结果,姚梦兰已经高兴得不行,听说附近有个很灵验的寺庙,趁着放假,姚梦兰一定要去寺庙里还愿,说在谢半悔受伤后曾去祈祷过,现在谢半悔康复了,就要再去一趟。   谢半悔被要求,只能跟着姚梦兰一起去。   谢半悔没有驾驶证,家里又没有车,姚梦兰和谢半悔起了个大早,坐长途车又转了两次车,才到了据说很灵验的寺庙里。   姚梦兰是诚心诚意来的,跪在铺垫上,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地说话,表情虔诚。   谢半悔抬头看样庄严又慈爱的雕像,鼻子闻着燃烧着香的气味,觉得头晕,从大殿里出来。   在门口,坐着个和尚,旁边放着功德箱,不少人排队抽签解惑。   谢半悔摸了摸口袋,有五十块钱,她抽了一根。   老和尚看看签再看看谢半悔,但笑不语,“有缘。”   谢半悔自然要问,“什么缘?”   老和尚只是笑着摇头,不肯说了。   姚梦兰从大殿里出来,找到谢半悔,“你抽到什么签了?”   “不知道啊。”谢半悔实话实说,“我没看懂。”   姚梦兰问了大师,“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好与坏,是相对来说。”老和尚高深得很,“我有几句话要送给这位小施主,既然有缘能再聚,切莫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没有结果的事物上,不如多看看身边人。”   “走吧。”姚梦兰拽着谢半悔的手,离开了门口。   谢半悔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老和尚说的没有结果的事物是指什么?是她曾经暗恋戴瀚漠却猝死的事情吗?还有“有缘再聚”是指谁?她和谁再聚了?   “我再去问问。”谢半悔转身要回去。   姚梦兰却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母子两个下台阶,“不一定灵。”   从寺庙回来后,姚梦兰变得神经兮兮的,她总是过分的紧张谢半悔。   在寒假过后就开学了,姚梦兰每天要叮嘱几遍,“学习随便学学就行,以后能考上个大学就行,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放学就回家,不要去别处……”   “我知道了。”谢半悔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嫌姚梦兰啰嗦。   上一世,也没觉得姚梦兰这么能絮叨啊。   而且有几个家长能真正做到像姚梦兰这样佛系的呢,不求孩子多出色上进,只求孩子平安活着,这个要求真的不高啊。   有个市里面举办的数学竞赛,学校从各年级选部分学生,参加竞赛。新城高中二年级有参赛名额,其中一个,王老师举荐了谢半辉。   谢半悔听了,吓得连连摆手,她现在能遥遥领先的成绩,是高强度刷题及反复重温才考出来的,意思就是她和现在做的这些题都是老熟人了,考个接近满分是没什么难题的。可数学竞赛,她连题型都不知道。   数学竞赛,在她还是谢半悔的时候,十分有自知之明,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死啃常见题目上,并没有做过一张竞赛题的卷子。能参加数学竞赛的都是什么人啊,那是神仙打架啊,谢半悔不是神仙,她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她心知肚明,可王老师不知道啊。   “谢谢王老师,竞赛就算了吧,我腿伤还没好彻底。”谢半悔心虚地推辞,“您可以推荐戴瀚漠,刁钻题和难题一直是他的长项。”既然要推开这个烫手山芋,那就要找个合适的人接手,能承担此大任的,只能是戴瀚漠了。   王老师露出为难,“我们一直在你和戴瀚漠之间犹豫,戴瀚漠数学和物理这两科格外的优秀,他参加过竞赛并获得不错的名次。但是你没参加过,所以这次学校准备把参赛的名额给你,已经争取过戴瀚漠的意见。”   “他同意?”谢半悔傻眼了。   王老师满意地笑,“对啊,他说最近状态不好,不参加了。”   “呃,我也不适合。”谢半悔搓着手,“我心理素质不行,遇到这样重要的考试就紧张,考不好的,还是让别人去吧。”   “不用紧张,你正常发挥就行。”王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师相信你哦。”   我不相信自己。   谢半悔吓得满身大汗,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想着该怎么拒绝,怎么让王老师放弃她,能让戴瀚漠参加。   谢半悔站在台阶上,看着教学楼里,将近二十个台阶。   咬咬牙,心一横……   “不是吧……”声音谢半辉惊呼。   谢半辉已经从楼梯上滚下去。   疼吗?   肯定疼啊。   不过有用就行。   谢半辉又受伤了。   他万分愧疚地对王老师说,“对不起王老师,让您失望了,我腿伤没好彻底,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谢半辉已经受伤,王老师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做戴瀚漠的工作。   两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人参加的吧。   不过该说的,王老师还是要提醒到,成绩优异的学生不是听到竞赛这两个字,就应该像打了鸡血一样吗?“你真不参加了?要想清楚,如果竞赛得了名次,对高考是有帮益的。”   “我保证,无论戴瀚漠取得什么样的优异成绩,我决不会嫉妒、决不会后悔。”谢半悔再三坚持自己的想法,“王老师,您快去找戴瀚漠吧。”   戴瀚漠和谢半辉,对王老师来说是手心手背一样,可落到班里的名额只有一个,让她二选一实在是心疼。现在好了,谢半辉主动要求退出,那竞赛名额自然就落在了戴瀚漠身上。   说实话,王老师私心觉得戴瀚漠更适合,谢半辉是半路杀出来的黑马,考出几次的好成绩,的确足够惊艳,可后劲不足。可戴瀚漠就不一样了,他初升高时是状元,是实打实的学霸,底子厚,才是优质股。   王老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脚步轻快地来到班级,把埋头看书的戴瀚漠叫出来,“下周的竞赛,你准备一下参加吧。”   戴瀚漠脸上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谢半辉的惊慌,他平静得很,“为什么不是谢半辉?”   “老师觉得你更适合。”王老师没想到戴瀚漠一样会推辞,她极力地鼓动,“这次考试,如果成绩好了,是可以计入保送名单成绩评估的,你好好珍惜机会。”   戴瀚漠低头,略思,“是谢半辉不肯参加?”   “呃……”王老师傻眼了,她没想到拒绝会是双连击的,“谢半辉腿伤刚好,来回奔波不方便。再说了数学不是谢半辉的长项,这可是你擅长的领域,难道你不想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不想。”戴瀚漠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他不要的,我一样不会要。”   “这不是孔融让梨啊。”王老师崩溃了。   原本是二选一的问题,现在却变成了零选一的难题。   这是要让王老师无中生有啊!   王老师频繁往返游说于谢半辉和戴瀚漠之间,两位尊神哪个都不动摇,势必要把文明礼让做到底。   王老师哭丧着脸汇报了校长,校长姓刘,全名是刘长胜,个头不高,却挺着大肚子,“谢半辉和戴瀚漠都不愿参加。”   “为什么?”刘校长责怪地看着王老师,“你没告诉他们这次比赛的重要性?”   “说了,一个不感兴趣,另外一个更不感兴趣。”王老师低头,手放在膝盖上,“要不换其他学生吧,总不能没学生参加吧。”   “谢半辉不参加可以,戴瀚漠要参加。王老师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来办。”刘校长自信满满。   王老师崇拜地望着校长,“您有办法?”   “既然他俩要互相谦让,那就让他们都参加。”校长呵呵一笑,“别慌,稳住,小场面。”   “……”您要是早把底牌亮出来,我不是就不用担心这么几天。   王老师把谢半辉和戴瀚漠一起叫过来,到底是班主任,板着脸时候还是有几分威严的,“你们俩别推来推去的,都给我参加比赛去。”   “都?”谢半辉心肝颤抖,“不是只有一个名额吗?”   “校长为了你俩,又争取到一个,我们是觉得这是展现你们的好机会,你们要珍惜啊。”王老师给谢半辉和戴瀚漠一本书,是网上搜来打印后装订版,“你俩先把题做两套,试试感觉。”   “……”谢半辉心想,现在装腿疼已经太轻,应该直接装残废的。   “……”戴瀚漠镇定自若地接过试卷,已经开始翻开。   谢半悔掐表,做了第一套题,毫无意外的,握着笔竟然无从下手。   已经当了一年学霸的谢半悔,再次体会到了无力和绝望的感觉,又回到了还是谢半悔时候,每次做题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把笔用力地丢在桌面上,谢半悔用力地扒拉短发。   扭头去看往前一排,座位在右前方的戴瀚漠,他心里有算盘,做起来就明镜一样,下笔如有神助,匆匆地翻了一张。   劣币驱逐良币,必遭反噬。   算了,何必为难自己。   谢半悔在干净的本子上,用红色笔,写下两行字。   换谢半辉上岗,她累了,不想做题了。   谢半辉伸着懒腰走出牢笼,左右晃动着僵硬的脖颈,终于从逼仄的狭窄空间里出来了。他弯腰把夹在课桌腿缝隙里的篮球拿出来,放在地上拍了一下,抱在怀里,走出教室,去操场的篮球场了。 第15章   那天从台阶上滚下来,看着是严重,其实是用了技巧的,没有真正碰到受伤过的左腿。只是擦破了点皮,没多大的影响。   上一世,谢半悔就是死心眼非要在不擅长的领域里划水,才会落得小小年龄就殒命的结果,这一世,谢半辉觉得要改变一下观念:人啊,要学会放弃,该怂就要怂,不就是躺平任嘲吗?   她已经躺好了。   谢半辉腿伤刚好几个月,跳是跳不起来了,只能站在原地投篮。   “刚好就又打球?就这么喜欢?”陶彦君穿着统一的校服,从别处过来。   这节没有班级上体育课,陶彦君肯定不是来上体育课的。   学校为了方便对特长生的管理,他们的教学楼和谢半辉他们普通的文理科生,是不在同一个院区里,就是大家都是在同一个校园园区里,可又被划分为具体的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之间是有间隔的,比如文理科和特长生班之间。   谢半辉小幅度的弹跳,球完美地落入筐里。   球落地,他不急着追,慢腾腾地走过去,捡起来拍着走过来,继续站在原地,“说不上喜欢,打发时间发泄压力。”   “学霸还有压力?”陶彦君靠在铁网上,歪着头嘻嘻笑。   谢半辉看她一眼,上次他就发现了,陶彦君身上的校服和别的女同学是一样的,可裤腿和腰身那里是不一样的,应该是改良过的。   “学渣还有压力呢。”谢半辉回声。   陶彦君赞赏地点头,“你为什么没去找我?”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谢半辉又走过去捡球。   陶彦君被呛了一下,“我不是说了么,我在追你啊。”   “这就对了,是你追我,又不是我追你,我干嘛找你。”谢半辉拍着篮球,绕着球场走,他腿伤是好了,因为一个多月的石膏固定,他现在走路觉得用的是假肢,别扭得很。   陶彦君又被呛了一下,脸涨得通红,“谢半辉,这是你在欲擒故纵吗?”   啧,这句话,如果换个场景,性别对调,可能意味就不一样了。   “我没想擒,更不是在故意纵。”谢半辉把篮球夹在胳膊肘和腰之间,他弯腰钻出铁网,“我对你不感兴趣。”   “你有喜欢的人了?”陶彦君紧跟着谢半辉,不死心地问。   谢半辉只想赶快打发了陶彦君,“对。”   “谁?”   “谁第一,我就喜欢谁。”谢半辉随口一说。   戴瀚漠:有被内涵到。   陶彦君在脑中快速地把常听到的几个人名过滤一遍,先剔除男的,剩下的女同学还有……   戴瀚漠:有被嫌弃到。   该来的还是会来,姚梦兰知道谢半辉要参加竞赛,捂着嘴乐了好几次,“从小到大这还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来来,快把早餐吃了。”   谢半悔看着餐桌上,已经摆盘好的食物:一根油条,两颗剥得光溜溜的鸡蛋。   “我吃一个鸡蛋就够了。”谢半悔辉一手拿油条,另外一只手拿鸡蛋。   姚梦兰不依,把另外一个鸡蛋,裹了保鲜袋塞进了谢半辉的口袋里。   有些家长心大,比如姚梦兰,知道儿子要参加考试,也只是在送他出门的时候,握拳给他加油。有些家长心细,比如戴瀚漠的父母,亲自开车来送儿子参加考试。   谢半悔是坐公交车来的,到得早了点,她站在广场上,剥着保鲜袋里的鸡蛋。   戴瀚漠的父母先后下车,嘱咐儿子几句,尤其是戴瀚漠的妈妈,拥抱了下儿子,夫妻俩才开车离开。   谢半悔喜欢戴瀚漠,不只是因为他是做题天才、成绩学霸,他多才多艺,同样羡慕的还有他和睦的家庭氛围,只有父慈母□□关系,才能培养出来戴瀚漠发自骨子里的自信和沉稳。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半悔对父亲的记忆点都不多,只记得几件事情,比如谢光荣很久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会带鱿鱼丝、海带紫菜这些。   谢半辉明明是个女孩儿,却被姚梦兰忽悠洗脑说是男孩,这事儿谢光荣知道吗?   父亲?   说得难听点,谢半悔家,属于丧偶式的教育方式。   对了,现在是高二下学期,外婆是在谢半悔高三那年去世的。   谢半悔盘算着,是不是该去趟外婆家。   上一世外婆去世时,谢半悔没见到她最后一眼,为此后悔了很久。   既然是重生,就该填补所有的遗憾。   那边戴瀚漠已经挥别父母,朝着谢半辉这边走过来。   “有没有古时候赶考的感觉?”谢半悔指着从车上下来的别校同学,还真有种古代从自家马车里下来的考生。   戴瀚漠摇头,“没有。”   谢半悔越来越觉得戴瀚漠除了长得好看了点,脑子好使了点,其他方面真是资质平平,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真的很不团结同学。   有人开始往考场里走,戴瀚漠对摇头晃脑的谢半辉说,“好好考。”   谢半悔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嘴,“你好好考。”   戴瀚漠回头看他两眼,觉得他这语气像是在挑衅,懒得再理会他。   谢半悔参加考试,抱得就是“成绩第二,重在参与”的想法,所以对于成绩她没有特别的期待。   结果就是,对谢半辉来说是正常发挥,可对于别人来说,谢半辉这次的考试却是有失水准了。   油条和鸡蛋要一起吃才有效。   谢半辉塌了新城高中的半边天,还好戴瀚漠顶起来了另外一半,杀入了前三甲。   王老师忧心忡忡地安慰谢半辉,“考不好没关系,只是一次竞赛又不是高考,高考考好就行了。”王老师继续念,“有的人就是不适应竞赛题,这很正常。”   谢半悔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她就没那么纠结和自责,反而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谢谢王老师,我知道了。”   和王老师一样,不能接受谢半辉如此糟糕成绩的,还有一个人,戴瀚漠。   “你不想参加考试?”戴瀚漠问他。   谢半辉摇头,“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有几道的确是刁钻了一点,有几道只是把我们学到的知识点综合起来运用,套公式就能做对。”戴瀚漠一副你糊弄谁的表情。   谢半辉说,“是吗?我怎么没想到。”可他态度散漫,一点没把这次的考试当回事儿。   “你不想参考考试?”戴瀚漠仍旧是这句话,在他看来,谢半辉只应该是消极应对考试,才会考出这样的成绩。   “我是真的不会啊,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天赋异禀吗?”谢半辉靠着墙壁,他痞痞地笑,“要不这样吧,以后新城高中的第一名归我,校外一切考试的第一名归你,我们分区治理,就省得有冲突。”   “……”戴瀚漠嗤笑,“新城高中第一名的位置,你就一定能守得住?”   “只要不换老师,就没有问题。”谢半辉已经把底牌量给戴瀚漠看。   可惜戴瀚漠身为只有一世记忆的普通人来说,他的想象力到底是有限的,“果然是有老师给你泄题?”   “……”谢半辉抽动着一边的嘴角,他拍了拍戴瀚漠的肩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陶彦君多次来班里找谢半辉,又是送水又是送零食,俨然一个女追男的青春伤痛故事。   谢半辉以为像陶彦君这样漂亮家世又好的女孩,自尊心应该十分强烈,喜好会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冷处理一段时间,再狠狠地让她没面子几次,陶彦君会觉得无趣,自然就另寻新目标了。   可陶彦君刷新了谢半辉的认识,她不止没停止,反而更加主动和热情了。   “我说了,不谈恋爱。”谢半辉恼了,把陶彦君拽着,出了教室。   陶彦君靠在墙上,她垫脚去抱谢半辉的脖颈,“你什么时候谈恋爱?”   “永远不谈。”谢半辉说,“我去当尼姑去。”   “男的只能当和尚,女的才能当尼姑。”陶彦君笑嘻嘻地,“你去当和尚了,我就在附近的尼姑庵里出家,当尼姑去。”   “……”谢半辉是彻底被打败了,他无计可施,说了那句最为流行又欠扁的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从头发丝到假指甲盖,我全部喜欢。”陶彦君说,“除非你全身整容,不然我就喜欢你。”   谢半辉起了两条手臂的鸡皮疙瘩,他扯着陶彦君,面朝着自班的教室,现在是下课时间,班里老实坐着的学生不多,可就有一个在安静地埋头看书,“他叫戴瀚漠,比我更聪明,比我更帅气,比我更优秀,你喜欢他吧,好不好?”在谢半悔还是女孩纸的时候,戴瀚漠可是出了名的校草,虽然现在……这个称号被谢半辉给夺走了。   可戴瀚漠怎么也是,上一任校草啊。   陶彦君摇头,嘟嘴,她两条手臂紧紧地抱着戴瀚漠的手臂,整个上半身贴在他身上,娇声地说,“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软硬全部用过一遍的谢半辉,只能继续冷处理陶彦君。   不接受、不主动、要拒绝。   谢半辉被陶彦君缠得头疼欲裂,别人却觉得他是在故意拿乔,尤其是菜瓜,不止一次地对谢半辉疯狂暗示,“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陶大美女,就把她推给我吧,我喜欢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半辉不耐烦地挥开菜瓜搭在肩膀手的手,“要追自己去追。”   第二个对谢半辉艳福不浅表示不满的是戴瀚漠,“你能不能不要把麻烦推给我。”   谢半辉不知道自己的憋闷该找谁说去了。   何以解忧,唯有打球。 第16章   谢半悔只单箭头暗恋过戴瀚漠,她的行动就是闷头做题做题,用成绩征服男神。   陶彦君让谢半悔见识到了一般女生是怎么追男神的,先来一波甜蜜的言语炮弹,紧接着是长矛加□□,最后是一盆面粉呼脸。   陶彦君给谢半悔发短信,让他在晚饭时间到操场上去,谢半悔看了一遍就把短信给删了。   第一,陶彦君不是他女朋友,他甚至和陶彦君并不熟悉;第二,谢半辉是真不知道陶彦君找他能说什么,如果是说喜欢他,那么他已经知道了;第三,外人不知道谢半辉的性别,他自己可是清楚的,他可不想在学校里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用餐时间是三十分钟,陶彦君等了三十三分钟,当然没有等到谢半辉。   如果谢半辉以为冷处理能让陶彦君放弃他,那么他是彻底错了。   陶彦君仍旧是经常给谢半辉发短信,说有事情要和他说,谢半辉偶尔回:在电话里说吧。   陶彦君又不肯了。   谢半辉是烦不胜烦。   这周大休,周日下午返校,谢半辉腿伤之后,姚梦兰让他从篮球队里退出来了,只有周日下午早点到学校,能玩会儿球。   谢半辉下午两点多骑车从家去学校,一路上陶彦君一直打电话,问她什么事情,她不肯说。   “不说,我挂了。”谢半辉对陶彦君,看到这三个字就头疼,他就没见过这么墨迹的女的。   陶彦君期期艾艾地说,“你不要挂电话,我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儿?”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我告诉你。”陶彦君要求。   陶彦君这一套作法,如果她真是谢半辉的女朋友,谢半辉或许能忍忍她,可她对谢半辉来说就是个普通的女同学,“有事儿就电话里说,不说就算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人。”   “你来吧,我真的找你有事儿。”陶彦君反反复复仍旧是这么一句话。   谢半辉直接挂了电话,陶彦君再打,他不肯接了。   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半辉刚到学校,又接到陶彦君的短信,“我找你真的有事情,你见我一次,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   “你在哪里?”谢半辉打电话给陶彦君,他倒是想知道,陶彦君找她,到底能是什么事情。   陶彦君接电话很快,“我在春来。”   那是家酒店的名字。   “你出来,我们找家餐馆,有话在餐馆说。”谢半辉头皮发麻。   “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一个男的怕什么。”陶彦君说,“我昨晚上住在这里,东西掉在这里,我回来找了,还不知道什么时间能找到。”   谢半辉想想,陶彦君说的是对的,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谢半辉一个假男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好,我现在过去。”   谢半辉用腿支着地,稍一使力,调转车头,往春来骑去。   陶彦君把房间号发到谢半辉手机上,谢半辉直接上楼找过去。   陶彦君没穿校服,穿着的是便装,她来开门,站在门后,“你进来吧。”   谢半辉往里看了一眼,跟着她进门,“你家不是市区的吗?怎么住酒店了?”   “嗯。”陶彦君把桌上没开封的瓶装水,递给谢半辉,“你先喝水吧。”   谢半辉接过来,拿在手里,没打开,“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谢半辉蹬自行车过来的,脸上有汗,陶彦君看到了,她跑进浴室里,“你擦擦脸吧。”   “谢谢,不用了。”谢半辉用手把奶黄色的毛巾隔开,“你有事儿就说吧,我们班有签到时间。”   “你先坐下。”房间是大床房,陶彦君坐在床边上。   谢半辉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上,“说吧。”   陶彦君舔了舔嘴唇,她似乎很为难,“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有一个人也在这里吗?”   “……”谢半辉嘴巴里含了一大口水,没能立刻咽下去。   陶彦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方思涛。”   “哦。”谢半辉点了点头,把水咽下去,“然后呢?”学校有部分学生会在外面开房,这不算新鲜的事情。   陶彦君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方思涛是谁?”   “我认识?”谢半辉在脑袋了快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你是理科班,可能不认识他。学美术的却没几个不认识他的,他是美术班的班主任。”陶彦君解释。   师生恋?虽然有点震惊,可还算能接受,再说了这和谢半辉也没半毛钱的关系啊。   “然后呢?”陶彦君千方百计把谢半辉叫过来,应该不只是告诉他这件事情吧。   果然,下一句,陶彦君说,“他结婚了。”   “……”谢半辉立刻站起来,他往外走,“这是你们的私事儿,我不感兴趣。”   陶彦君冲上来拽住谢半辉的手臂,她说,“你不要走,听我说完好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和他来这个酒店是开房?你不是自愿的,他能逼你吗?”谢半辉甩开她的手臂,“陶彦君,我们很熟吗?还是我看起来像是很闲,又八卦的人。”   “不是,我觉得,你可能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陶彦君希冀地看着谢半辉。   “帮你什么?”谢半辉问她,“你手脚都在,需要别人怎么帮?”   陶彦君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让人讨厌极了,如果可以,她一样厌弃这样的自己。“我没有和他开房,昨晚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知道我住酒店来找我。”陶彦君坐在床边上,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你还记得高一我有段时间去找你吗?希望你做我男朋友,是他总给我发短信,任命我做班长,给我安排工作,我不想做,可我们学美术的和你们不一样,如果老师不是真心教,专业能力差别会很大……后来……我和他谈恋爱……可是只有一个月……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他结婚了,我知道就和他分开了,可是他总是给我发短信……我很害怕……”   “你可以告诉学校。”谢半辉站在门口,他不是冷血,而是觉得未必真的能帮到陶彦君。   “我不知道该和谁说。”陶彦君站起来,把运动外套拉开,她把后背对着谢半辉,“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不敢乱说话。”   陶彦君的后背,是被搓澡巾搓出来的血淋淋的痕迹,这是自我厌弃的表现。   谢半辉被眼睛看到的景象震惊了,他帮陶彦君拉好拉链,“你希望我替你去说?”   陶彦君用力地摇头,“不要说。”   “你想忍着?”谢半辉靠着桌子站着,看着陶彦君惊恐的表情,他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   “他是个恶魔。”陶彦君牙齿打颤。   教学队伍里,会有部分像方思涛这样的渣滓,仗着信任权威地位,对涉世未深尤、单纯善良的女学生进行诱哄和欺骗。   “你可以报警。”谢半辉给她出主意,“我一样是个学生,帮不了你。”   陶彦君苦笑,“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走到警察局门口已经五十多次,我没有勇气走进去。我不敢告诉别人,如果他只是被调出教育机构,只是被暂时停职,只是拘留几天,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可别人会知道我和他的事情,我后半生就毁了,我不想给这样的人陪葬垫底。”   “你可以告诉你爸妈。”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离婚,各自组建新的家庭,钱管够却从来不管我。我是和爷爷奶奶家长大的,他们已经很大年龄。”陶彦君脸上是笑着,可是笑着却流着眼泪,漂亮的人,坚强的表情更加让人心疼,“那次体育课上,我收到方思涛发的短信,让我午休时间去他办公室,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时很气愤很害怕。我站在镜子前,希望体育课永远不要结束,可是你出现了。”   谢半辉记得那天,他去女厕换卫生巾,是头一次遇到陶彦君。   “为什么选择告诉我?”既然陶彦君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为什么告诉他呢。   “我希望你能帮我,方思涛一定还会找我的。”陶彦君明明坐着,明明房间里只有她和谢半辉,可陶彦君却惊恐地左右看,好像有个人在扒着门缝。   “为什么是我?”谢半辉又问了一遍。   “听说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是理科重点班的重点学生,学校有意要保送你。”陶彦君仰着头,看着谢半辉,“如果我们谈恋爱,方思涛就不敢太放肆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一个好学生的名额就能震慑住方思涛的禽兽行径吗?”谢半辉摇头,“这不是办法,只是你在安慰自己,和拖延的办法。”   方思涛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事情,他根本不会在乎陶彦君的男朋友是谁。   陶彦君捂着脸,呜呜地哭,“我知道没人能帮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害怕。”   “你高估了我的能力,我能帮你做到的不多。”谢半辉站起来,他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向那个折弯着身体,哭得浑身发抖的年轻女孩。   陶彦君没有做错什么,做错的是方思涛,承担责罚的不应该是陶彦君,可陶彦君这样瞻前顾后的状态,多半是要被方思涛拿捏到软肋,默默忍受的。   陶彦君抬起泪眼,“你只用做我男朋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方思涛说过,只要我有了男朋友,他就不会再纠缠我。”   “!”谢半辉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女卫生间吗?”   “不知道,可我会为你保密。”陶彦君声音虽小,却不像是一时冲动,她说起未来时候,眼睛里仍旧有光,“升入高三,美术生会有三个月的校外集训,我可以申请更长时间的集训,到时候我就能离开学校,集训结束考过专业课基本已经到了寒假。过了寒假,只用回学校学习文化课就可以,到时候我们不会再学习美术方面的专业课程,方思涛就没有机会再给我安排工作,让我去他的住处。我只用忍几个月,到了高三,参加过高考,等我考上大学,新城高中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陶彦君说,“你只用做男朋友,到我集训前就可以。”   树大招风,最近关于谢半辉起起伏伏的成绩,已经在学校掀起不小的话题度。热度持续不下,难保会节外生枝,发展到对他个人行为的探讨上。   如果陶彦君是他女朋友,对谢半辉来说,是不是也会是个极大的帮助。   “我要想一想。”谢半辉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这对陶彦君来说,却是个不错的消息,“我希望你可以同意,不然这件事情,我没有勇气再和第二个人说一遍。”   “无论成不成,等我消息。”谢半辉说完,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第17章   谢半辉到校时间还算早,他是走读生在学校宿舍没有床位,直接去教室签到。   铃声响,是吃饭时间到了。   铃声又响,是吃饭时间结束了。   教室的人越来越多,经过两天的周末,大家在家休息两天,尤其是住校的学生,忍不住地说起两天所见所闻的有趣事情,班里热热吵吵地热闹极了。   谢半辉把书本打开,眼睛看着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陶彦君说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以前只在报纸和新闻推送里看到过,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   心烦气躁,把篮球从桌子腿那里踢出来,用脚踩了一下,篮球弹起来,他顺势抱起来,往教室外面走。   迎面撞见菜瓜,“老班马上来点名了,你先别出去。”   “给老班说一声。”谢半辉已经走到教室外面,“我来过了。”   菜瓜走到自己座位上,他连连叹气,“好学生就是好啊,晚自习都不用上。”   已经在座位上坐着的戴瀚漠,抬头,看着教室门口,眼神复杂。   各班到校时间不一样,晚上又有课,现在外面的同学已经不多。   谢半辉完全是逆行往外走,他经过小铁门的门卫,负责看大门的老师是政教处的,正准备关门,问他,“马上上课了,你做什么去?”   谢半辉说,“给体育老师还体育器材。”他手里抱着篮球呢,轻易被放行了。   往篮球场走,迎面遇到一个人,扎着小辫,浅色的上衣,他是从艺术班教学楼的方向走过来的。如果是搁平时,谢半辉不会多看一眼,可因为陶彦君,他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同样看着谢半辉,年龄在三十岁多点算不上油腻,就是有点艺术家那种高傲劲。   很快有人为谢半辉解疑。   谢半辉遇到了班主任王老师,他心虚地侧身面朝着墙壁,假装蹲下在系鞋带。   王老师和这人打招呼,“方老师晚上有课?”   “没有,过来收作业。”这人回答。   王老师说,“艺术班的孩子多调皮,你没比他们大多少岁,不好管吧。”   “还行,能处得来。”这人继续答。   这个人是谁,谢半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体育课,不是饭点,操场方向人越来越少。   谢半辉在篮球场里,共绕着球场跑了十二圈,投篮五十六次,投篮二十次,三分球十次,他气喘吁吁地坐在铁网下的水泥台子上,汗流浃背,这是他腿受伤之后,运动量最大的一次了。   谢半辉坐的方向是面对着操场,正对着那间没多少人会去的洗手间。   陶彦君说,那天她是准备在这间,没多少人会去的洗手间里结束生命的。陶彦君既厌恶方思涛的纠缠,又惊恐害怕到不知道该如何摆脱。   谢半辉活了两世,他仍旧没活够。   陶彦君和他同岁,不该在这样的年龄结束生命。   做错事情的不是陶彦君,接受惩罚的不应该是陶彦君。   谢半辉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人,曾经在班里,没有人能记住他的存在。可他相信缘分,既然让他重生再活一次,上一世他是不认识陶彦君的,这一世既然遇到了认识了,就不能只是做个路人甲。   “姐。”声音谢半辉踢着脚边的篮球,小声地喊。   谢半悔问他,“你想帮她?”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声音谢半辉靠在篮球场的铁网上,他的声音怔怔地,“我以为自己没什么用,重生过来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再活一次,除了运动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她开口请我帮忙,我不想拒绝她,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对外呼救。”   “你怎么帮她?”谢半悔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无论你成绩怎样,你现在只是个学生,你面对的却是一个权威和有话语权的老师。”   “不知道。”声音谢半辉摇头,他很久没有说话,“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我们可以帮她。”谢半悔又说。   声音谢半辉惊喜地发出声音,“你同意了?”   “我是个女孩,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边。可是陶彦君的事情会十分的棘手,做得不恰当,会伤害到陶彦君或者是伤害自己,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那就帮她吧。”谢半悔说,“不过看在你这么热情的程度上,陶彦君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吧,不要给我添麻烦就行。”   “不会。”灵魂谢半辉紧紧地拥抱住谢半悔,“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放手,腻歪。”   谢半辉拿着手机给陶彦君发信息:下午你说的事情,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伸手拽一个深陷泥潭的人出来吗?   想陶彦君的事情,纠结该不该帮她,又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篮球,谢半辉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已经响起晚上放学的铃声。   得,晚上的两节课直接逃过去了。   这时候是晚上下课时间,住校的学生往住宿区走,走读的学生往校门外走,谢半辉是走读,这个时间他应该回家的。   还好走读卡在口袋里,谢半辉抱着篮球排队等着登记出入。   有个人同样往外走,不过他不用登记,因为他是老师。   这人是方思涛。   声音谢半辉感谢自己的记忆力,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   轻轻地扬手,手里的篮球脱手飞出去,一个利索的抛物线,一个完美的三分球,正中那个人的后脑勺。   方思涛被球打得懵了一下,他捂着后脑勺,看向排着长队的学生,“谁的球?”   这个球很贵的,所以谢半辉举手,“老师,我的。”   “你的球砸到我了,人多的地方不能玩球,你不知道吗?”方思涛训斥,这一下应该是砸的有些狠了,他一直捂着后脑勺。   有老师闻声过来,询问怎么了,这人是政教处的严老师,出了名的严格。   “你哪班的?”严老师严厉地问。   谢半辉在球脱手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躲避,“高二七班,谢半辉。”   严老师说,“是王老师带的班,我打电话把王老师叫过来。”   方思涛倒是大方,“不用不用,天太黑可能是误伤,不用把班主任叫过来,批评教育两句就行了。”   “方老师你太好说话了,这样管不住学生。”方思涛越是这样说,严老师越是不满。   谢半辉指着正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的人,他招手放声喊,“王老师,严老师找你。”   严老师和方思涛一起看着谢半辉,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主动承担错误的学生有,主动找班主任的可是不多。   谢半辉无辜地摊手,“不用打电话了,王老师过来了。”   新城高中对老师安排的有住宿,在教室住宿楼每个人有一间房,像王老师家里有孩子的,基本会在晚上放学后回家住,另外一部分老师,比如方思涛会住在教师住宿楼,周六周日才会回家住。   别的科老师一般会在周一上午才会返校,方思涛因为是班主任,今天就来了学校,现在出去,应该是去购物的。   王老师一脸懵地推着电车过来,看着两个同事和一个学生齐齐地看着她,走近了才认出学生是谢半辉,“这是怎么了?”   严老师解释,“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吧,大家排队等着出校门呢,他玩球脱手砸了方老师。这还好是没受伤,如果是伤到了可不是小事儿,影响太恶劣了,必须下个通报,给你知会一声。”   错是学生的,班主任只能认着,王老师训斥谢半辉,“应该的,该给他个教训张一下记性。”   方思涛这时候倒是没有言语了,也是,学校方面为他出了气,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可能是陶彦君的描述在先,谢半辉越发觉得这人表里不一,是个伪君子。   王老师领着谢半辉从校门里出来,她生气地看着顽劣的学生,“你晚自习没上,是去打球了?”   “嗯。”   “你成绩不错,该上的课还是要上,不能放松,给同学们造成的影响也不好。”王老师教训他,“你是理科班的,不是体育特长生,以后除了体育课,还是少打篮球。”   “嗯。”话,谢半辉是老实应着,只是能听进去的又有多少。   “王老师,你和方……老师熟吗?”谢半辉打听。   王老师以为谢半辉是想让自己当和事老,去向方思涛求情,她笑着说,“现在知道害怕了?被严老师抓了个正着,通报是肯定少不了了。”   “嗯,方老师是个怎么样的人?”谢半辉又问。   “什么样的人?平时和他接触不多,倒是听说他业务水平不错,是学校高金聘请过来教学的,脾气好和学生们能处到一块去,今年是他第二年带班做班主任。”王老师说,“艺术班的学生多难带啊,有几个是能静下心好好学习的,奇装异服、发型发色他们是最特立独行的,为什么把他们格外安排在别的教学楼上,除了学习时间不同外,还有就是分开管理和不让他们影响你们这些文理科班的。”   “只是学科不同,学生没有好坏之分吧。”谢半辉意有所指,“老师倒是有好坏的差别。”   “怎么会没有差别,就拿方老师带的美术班来说吧,听说班上一半多谈恋爱,各个书桌里课本没几本,小镜子、避孕套倒是不少……”王老师又说,“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的车呢?快回家吧,明天就别把篮球带来学校了。”   “王老师,你知道方老师结婚了没有吗?”谢半辉没有往统一停放自行车的方向走,而是跟着王老师走。   王老师已经坐在电车车座上,应该是急着回家看孩子的,“不知道啊,应该是单身吧。他有车如果成家了,应该会回家住吧,怎么会住在住宿楼上呢。别瞎打听,这次的事情你长个教训,赶快回家吧。”   “王老师再见。”谢半辉挥别王老师,去找自行车。 第18章   学校里走读的学生不少,学生的自行车车统一放在校门外,数量众多,找到自己的车是件极为麻烦和耗时的事情。谢半辉不急着走,他抱着球站在一旁,等别人都把车推走了,剩下的车中再找他自己的,就容易多了。   戴瀚漠同样是走读,他一般是父母来接,今天竟然同样是骑车,且自行车和谢半辉的车,只隔了五六辆。   是同班同学,见面总要打招呼的。   谢半辉把篮球夹在后座上,他长腿支地,看着戴瀚漠解锁。   谢半辉这辆自行车是姚梦兰淘汰下来的,女士自行车的稍微改良版。戴瀚漠骑的那辆却是正宗的山地车,看车轮及车座,谢半辉评估,大概至少要上千的。   “今天怎么骑车了?”谢半辉等着戴瀚漠一起走。   戴瀚漠回,“我不能骑?”   谢半辉耸肩膀,“你名字里的漠,是沙漠的漠,还是冷漠的漠?”   戴瀚漠稍微一想,这两个不少同一个字吗?   “什么意思?”   谢半辉嬉皮笑脸的,“不要生气,老得快。”   戴瀚漠懒得搭理他,把车推出来,坐上去,脚一蹬,车子转出去了。   谢半辉跟上。   两个人住在同一条路上,只是一个是老住宅区,一个是高档住宅区。   上一世,谢半悔暗恋戴瀚漠,专属于她的最幸福时刻,就是夜读放学后,这段长长的回家路上,她会偶尔和戴瀚漠同路。   第一次让她兴奋到失眠,是因为戴瀚漠和她说,“同学,你自行车脚蹬子掉了。”   虽然很囧,但这是戴瀚漠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那时候谢半悔自带粉丝滤镜,她发散思维地想:戴瀚漠不止学习好,竟然这样热心,真是个完美的人啊。   现在,谢半辉再次和戴瀚漠同行,他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了。   如果重新活一世,他还没明白,那就白瞎了这一世。   戴瀚漠的世界里可以有很多事情,唯独不会有小草一样单调的谢半悔,现在更不会有谢半辉。   “你骑得太慢了,我们比赛看谁骑得更快吧。”谢半辉追上戴瀚漠,建议。   “……”戴瀚漠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很好斗?”   “那是因为我总胜。”如果是谢半悔,可能没这么好胜,可现在是声音谢半辉值班,“比不比?”   “输赢怎么说?”戴瀚漠问他。   谢半辉想了想,“明天的早餐吧,我赢了的话,明早上你带酸奶来学校。”   “我不喝酸奶。”戴瀚漠说。   谢半辉自然问,“那你要喝什么?”   戴瀚漠已经脚上发力,车子快速地转起来。   谢半辉慢了半拍想到,戴瀚漠的重点不是他要喝什么,而是他一定会赢。   呵,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看来只是把他摁在成绩榜上的第二名还不够。   谢半辉是谁啊,他就算瘸着腿,仍旧能跳得满屋子转。   戴瀚漠的体力怎么能和他比呢,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你应该听过兔子和乌龟的故事吧。   不错,谢半辉输了。   “明早上,你喝什么?”谢半辉拨着车铃铛。   戴瀚漠一言不发,蹬着车子,继续往前了,他家在前面的小区内。   谢半辉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决定:明天就带酸奶了。   谢半辉真的带了两盒酸奶,一盒给戴瀚漠,一盒自己喝。   菜瓜看到了,伸手,“我的呢?”   “奶牛身上呢。”谢半辉把吸管插上,他咬在嘴里。   菜瓜看看谢半辉喝着的那盒,再看看戴瀚漠桌上的盒子,“你怎么给戴瀚漠带酸奶?”   “我输给他了,这是赌约。”谢半辉说,“你什么时候蹬自行车赢了我,我给你带。”   “幼稚不幼稚啊你们俩。”菜瓜受不了,“你俩这算和好了?”   “攘外必先安内。”谢半辉说。   菜瓜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戴瀚漠是内,谁是外?”   谢半辉扬了扬下巴,语文老师正走上讲台。   这节课要提问背诵,菜瓜立刻缩回脑袋,把书本竖起来遮住头。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她喊谢半辉的名字,“你出来。”   谢半辉小跑着过去,知道应该是关于昨晚上他丢球的事情,“王班。”   “别嬉皮笑脸的,你的处罚出来了,扣班分三分,全校通报。”王老师重复着。   谢半辉对个人的影响倒是无所谓,就是对班分这事儿有点不好意思,“三分啊,是不是有点多了,那方老师是纸糊的吗?只是被球砸了一下,他是死了还是瘫了。”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王老师低声训斥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现在后悔也晚了。”   谢半辉摇头,“后悔倒没有,只是昨晚上我手里只有篮球,如果有铅球,我就把铅球扔出去了。”   “你这孩子……”王老师又要训斥他。   恰好上课铃声响,谢半辉双手告饶,“别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这三分我会挣回来的。”   因为在下课时间玩球,伤到人,学校下了通报,贴在报栏内,经过的师生们都能看到。   陶彦君自然同样知道了,她发短信过来,“你用球砸了方思涛?”   “男朋友给你的见面礼。”谢半辉回她,“下节,你们什么课?”   陶彦君回短信过来,“方思涛的课。”   “好。”谢半辉回了一个字。   陶彦君回了个问号,谢半辉那边却没了回应。   上午课,第二节课和第三课间时间有二十分钟之久,是用来做眼保健操或者课间操的,学校对这一块抓得不紧,这就成了继用餐时之后最长的课间休息。   谢半辉盯着教室内的时间,铃声一响,随着老师的一声“下课”,谢半辉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文理科生的教学区和特长生的教学楼之间是隔着能望见,要走过去却是要绕一大圈,经过文理科的校区铁大门,经过老师们的办公大楼,才能到特长生的教学楼区。   班上有人正往外走,谢半辉拦住一人,问,“陶彦君在吗?”   “在。”这人冲教室里喊,“陶彦君,有帅哥找。”   谢半辉站在门口,冲着她招手。   刚结束一节美术课,美术生专用的绘画教室里还有不少人,有的在收拾用具,有的围在一起在玩闹,还有几个在围着老师在探讨学术问题。陶彦君正把绘画笔收进红色的小桶内,她提着小桶出来,“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谢半辉看着她提着的小桶,“是要倒掉吗?”   “嗯,刚洗笔了。”陶彦君往教室看一眼,“你怎么来了?”   谢半辉揽着她的肩膀,感觉到陶彦君的僵硬,“我这会儿戏瘾上来了,别拦着我。”   陶彦君憋着笑,“幼稚。”   “有用就行。”谢半辉回头快速地往绘画室看了一眼,果然方思涛正看过来,“我想了想,只用球砸他一下,不够过瘾。”   “你别乱来,他是老师。”   “是他已经乱来了。”   “你是学生,还是不要主动招惹老师,不然不会有好结果的。”陶彦君提醒谢半辉,“听说方思涛有些背景,你不要惹他。”   “方思涛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谢半辉跟着陶彦君下楼去倒污水,“成绩交给别人就行,成绩以外的事情我都感兴趣。”   课间休息只有二十分钟,谢半辉陪陶彦君下楼去倒过废水,他就回自己的班级了。   美术班和普通的文理科不同,是两节课算一节大课。   下节课还是方思涛的课,只是有时候会换了个教室。陶彦君的座位稍微靠后,班里女生多男生少,大多和别人印象中的差不多,除了部分是因为兴趣爱好,大部分是因为学习不好才选择学美术,班里谈恋爱的占了一大半,穿衣风格最为特别的永远是她们班里的。   班里有个同学叫孙依依,她和陶彦君关系不错,“你谈男朋友了?”   “嗯。”陶彦君看眼在讲台上的方思涛,回答同学问题。   孙依依扛了下陶彦君的肩膀,打趣她,“不是说高中不谈恋爱的吗?怎么悄默默的就谈了个这么好的,他是我们学校的吧,哪个班的?”   “理科班。”   “牛掰。”孙依依说,“这点你比她们几个可是强了一大截,她们谈的都是特长生。”   “嗯。”陶彦君提醒孙依依,“上课了,快听课吧。”   这节课,陶彦君觉得方思涛往她在的方向看了二十八次。   谢半辉谈恋爱了,认识谢半辉的都知道。   谢半辉除了娘了点,可长得还算不错,又有校花陶彦君做女朋友,一时风光无限。   体育课,前二十分钟跑步、有训练内容,剩下时间是自由活动。   谢半悔是运动废,这节课一直是声音谢半辉来出勤。   在周二下午的体育课上,谢半辉会和女朋友陶彦君绕着操场遛弯,或者谢半辉去打球,陶彦君在旁边甜笑着陪着。   男的帅女的美,没人反对这门婚事。   连班主任王老师在知道后,也只是提醒谢半辉,“谈恋爱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不能影响学习,毕竟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小伙子有眼光,女朋友很漂亮。”   谢半辉挠挠头,虚心地接受了来自班主任的“祝福”。   人人都羡慕谢半辉,只有他知道,自己没那个功能。   演戏会上瘾,有时候会沉浸在剧情里,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谢半辉对身为陶彦君男朋友这个身份,越来越入戏。   倒不是说他想占陶彦君的便宜,就是觉得他应该帮助陶彦君,陶彦君应该被他照顾。   他们是一个TEAM,是一体的。 第19章   这节课又是体育课,谢半辉他们班散了,大家自由活动。   谢半辉在足球场球门那里等陶彦君她们班散场,在别人看来就是等待女朋友的,热恋中的二十四孝男朋友。   陶彦君走过来,兴致不太高,她坐在绿草地上。   “怎么了?”谢半辉问她。   陶彦君摇摇头,说,“没事儿。”   谢半辉没瞎没聋,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方思涛又骚扰你了?”   “他问我是不是谈了男朋友。”   “你怎么回的?”   陶彦君说,“我说是谈了。”   “嗯。”谢半辉双手撑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彦君看着他,说,“要不算了吧,他是老师,别把你扯进来。”   “呵,他又不是我的老师。”谢半辉轻蔑地笑。   “你别惹他。”陶彦君提醒他,“你刚被下通报没多长时间,你别乱来,不然你班主任是保不住你的。”   “我心里有数。”   体育课之后,下午还有两节课。   谢半辉脑子里想的全部是陶彦君的这件事情,方思涛应该是没长记性,该怎么让他长点记性呢。   很快,谢半辉就想到了办法,不过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戴瀚漠,帮我个忙吧。”谢半辉一屁股坐在戴瀚漠旁边的座位上,他笑嘻嘻地说话。   戴瀚漠扭头看他一眼,“有事儿说事儿,别对着我傻笑。”   “周六下午,你和我组个队吧。”谢半辉邀请。   “什么队?”   “篮球队。”谢半辉说,“我们去打球吧。”   “你一周打三次球还不够?”戴瀚漠扭头看他。   谢半辉说,“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戴瀚漠去了才真的知道,谢半辉不是来练球的,不是和别人有比赛,学校里有两个篮球场,一个是在操场那里,是学生用来上体育课的,还有一个在老师们的住宿区内,球场没有学校公共区域这个大,在周六下午打球的固定就那么几个人。   “刘校长好。”谢半辉和几个正挥汗如雨的中老年人打招呼。   谢半辉又对另外一个人说,“方老师好。”   校长姓刘叫刘长胜,不爱抽烟不爱喝酒就爱打篮球,在教师的住宿楼里建了这么一块篮球场,就是他的意思。而每个周六下午,以刘校长为首的几个老师,会在这里打球。   谢半辉不学美术,看不出来方思涛的专业能力怎么样,但他看过方思涛打篮球,技术还行就是打球时候不尽心,怎么说呢,有所顾忌就犹豫不定。   谢半辉听王老师说过一次,说方思涛来学校面试时候,因为会打篮球,就被刘校长留下了。   方思涛认出谢半辉,“你们也在这里打球?”   “操场的篮球场满了,不知道老师们在这里打球,我们这就走。”谢半辉收起球,准备走。   刘校长摆手,“刚好我们缺了两个人,你们俩补上吧。”   “好的。”谢半辉对戴瀚漠说,“你和方老师一队吧。”   意思是,他自己和刘校长一队。   这场球赛,谢半辉用了十分的力气,他个人得分七分,戴瀚漠得分稍弱,刘校长被方思涛护着得分三分,方思涛个人却是一个球没进,且被谢半辉打手数次,手背都红肿了。   “还是和年轻人打球有意思,方老师你打球不干脆,打球没意思。”刘校长意犹未尽,拍着谢半辉的肩膀,满意地说,“小伙子打得不错,以后有时间就来这里打,缺人了打电话给我。”   “好的,谢谢刘校长。”谢半辉恭敬地接下了。   方思涛甩着肿成了猪蹄一样的手背,“你在针对我?”   谢半辉肯定摇头啊,“打球时候磕磕碰碰是正常的,方老师不会借题发挥,又要下我的通报吧。”   方思涛看他两眼,“不会。”他笑得阴险,“你是为了陶彦君?”   谢半辉回以笑容,“不是。”   说为了天下苍生,老师您信吗?   就怕您担不起。   戴瀚漠用球衣擦汗,他甩球,正砸中谢半辉的后背,“喊我出来,就是献媚的?”   谢半辉捂着后背,谄媚地笑,“我请你吃饭。”   到了饭馆,谢半辉有心补过,把菜单递给戴瀚漠,让他尽管选。   戴瀚漠挑了四菜一汤,眼睛打量谢半辉心疼的表情,抿了抿嘴,把菜单合上,“先点这些吧,不够再点。”   “够了够了。”谢半辉赶紧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把茶水往戴瀚漠杯子里添加,“多喝点水。”   “你如果想要保送生的名额,靠打球是得不到的。”戴瀚漠享受着谢半辉的殷勤,“而且,我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谢半辉说,“如果我真的想要巴结刘校长,讨好刘校长,今天何必带上你,让他对我一个人有好印象不是更好。”   这个正是戴瀚漠想不明白的地方。   谢半辉把水杯凑到嘴边,他吹了口气才喝,“是不是保送的,我不在乎。我今天针对的目标也不是刘校长。”   “方老师?”在球场上,戴瀚漠看出来了,有几次,谢半辉是在故意地和方思涛发生肢体冲突,可能当时刘校长在场,方思涛没办法和一个学生撕破脸,才数次忍下。   谢半辉挑眉,赞赏戴瀚漠的聪明。   “你和他有过节?”   “过节算不上,就是看他不太顺眼。”谢半辉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个长得贼眉鼠眼?”   戴瀚漠摇头,“至少他的外表比大多数人,更加文质彬彬。”   谢半辉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他点头表示同意,可看表情是并不认可的。   “他的专业技能不足,这是学校方面该考核的内容,如果是他私德人品问题,这不该是你管的事情,你只是个学生。”戴瀚漠提醒他,“刘校长今天赞赏的是你在篮球场的球技,如果你做了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赞赏你。”   “你喜欢被人赞赏吗?”谢半辉问他,“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情,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   “不是吗?”戴瀚漠问他。   谢半辉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说,“以前我可能像你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多操心,可现在我改观了,事情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要管到底。”   谢半辉请客吃饭,但是饭菜上桌,谢半辉和戴瀚漠却没再说一句话。   很默契地,两个人从饭馆里出来,各自走一侧,谁也没说话。   周四晚上第一节课,停电。   谢半悔从王老师办公室领了蜡烛,往教室走。   路上,尿意袭来,虽是上课时间但不少学生在外流窜,谢半悔多走了几步路,往操场的洗手间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谢半悔没去女厕,而是隔壁的男厕。   有缕缕香烟传到鼻子内,谢半悔打了个喷嚏。   她用手机照亮,看到了靠着墙壁站着的戴瀚漠。   好学生竟然抽烟。   谢半悔没和他打招呼,他径直去洗手间。   原路返回时,戴瀚漠仍旧站在那里。   刚才在谢半悔从教室里出来前,戴瀚漠已经离开教室,他请假的理由是什么呢,要去校医处拿药。   “你不舒服还抽烟?”谢半悔问他。   戴瀚漠把烟盒递给他。   谢半悔没接,“我不会告发你。”   戴瀚漠说,“尝尝。”   谢半悔还是摇头,“成年前不抽。”   “嗯。”戴瀚漠应了一声,他问,“你是怎么考那么高的分数?”   “死记硬背。”谢半悔实话实说。   戴瀚漠却觉得他没说实话,“不想说可以不说,不用说谎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谢半悔说,“再告诉你一件实情,现在我们做的题,每一张每一道我都做过,并且知道答案。”   “如果真的知道,你怎么不考满分。”戴瀚漠不屑。   谢半悔理所应当地说,“考满分太显眼,恐怕不只是你,连王老师都会怀疑是不是泄题了,我没必要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戴瀚漠没说话。   谢半悔接着说,“你已经足够聪明,实在没必要和我比较,我不过是比你多做了些题。”   “你买的哪本试题?”戴瀚漠又问。   谢半悔却不能说出某个具体的试题本,“我做的不只是一本上的练习题。”   “不说拉倒,无所谓了。”戴瀚漠说,“你比我多几分也好,让我时刻清醒着,有竞争不可怕,没有竞争的对手,这三年反而难熬了。”   “唔。”这才是真学霸的境界啊,谢半悔想的却是,她现在能考的第一名都是表面上的繁华,该会的题目她会了,没做过的没见识过的,该不会做还是不会。   “你在和陶彦君谈恋爱?”戴瀚漠又问。   谢半悔竟然有了愧疚的感觉,“嗯。”   戴瀚漠笑了一下,“你早恋、旷课打球,我还是考试比不过你。”   谢半悔更愧疚了,“这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我记忆力太好,把答案记得太清楚。   “你准备考哪所学校?”戴瀚漠问谢半辉。   谢半悔摇头,“没想过,考上哪个算哪个吧。”她有些遗憾,如果能晚死些日子,至少参加了高考,揣着□□的重生才是真的开了金手指呢。   戴瀚漠说,“我要考江城。”   “提前对你说恭喜了。”谢半悔真诚地笑,她的男神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戴瀚漠站起来,他伸手,“我希望你能一样考江城的大学。”   “嗯?”谢半悔吃惊地看着他,虽然她现在是谢半辉,是个假男的,可她的心还是谢半悔的。她的终极梦想,就是能和戴瀚漠考上同一所学校,那样才能继续能看到他。   上一世的梦想,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提出来。   接着,戴瀚漠说出了邀约的真正原因,“你应该听说过鳗鱼效应,没有竞争对手,我可能会失去动力,所以,我需要你。”   “嘎。”谢半悔很不礼貌地打了个嗝。   戴瀚漠正经得不得了,“你不想吗?”   想吗?   不想吗? 第20章   到放学,学校都没能来电,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放学。   谢半悔没有等戴瀚漠,她骑着自行车先回家了。进到家里,姚梦兰正在和谢光荣视频,她招手叫谢半辉过来,“你快过来和你爸说说话,我去给你热饭。”   谢半悔手里被塞了手机,她看着手机屏幕里,熟悉又陌生的亲人,“爸。”   “儿子,累不累?”谢光荣笑着说话,他皮肤晒得黝黑。   “……”谢半悔现在对这个称呼已经习惯了,她搓着头发,“还行,今天学校停电,放学早了点。”   “成绩怎么样?准备考哪所学校?”谢光荣在家的时间不多,他能和孩子聊得话题并不多,而谢半辉又是个学生,现在围绕着他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和学习有关的。   “江城吧。”谢半悔想起晚上,戴瀚漠咬着烟说话时的表情,和因为嘴巴里含着烟,沙哑低沉的声音。   “有出息,不愧是我儿子,等爸爸回家给你带好吃的。”谢光荣像无数个在外务工的父亲一样,叮嘱孩子,“平时帮你妈干点活儿,洗洗碗。”   “好的。”又说了会儿,谢光荣就挂了电话。   姚梦兰热好了饭菜,叫谢半辉过来吃,“你爸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学习帮你做家务,每次不是都是这么几句话吗?”谢半悔无所谓地复述,“妈,大学我考江城可以吗?”   “可以啊,江城有几所大学都不错,你不是一直喜欢江城吗?”姚梦兰往儿子的碗里夹菜,“以前还担心你成绩够不上,现在你学习开窍了,能考上江城应该不成问题。”   “我喜欢江城?”谢半悔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那会不会是以前的谢半辉说的呢。   “对啊,你说过很多遍,就是这两年不怎么说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了呢。”姚梦兰说,“你房间里不少江城这个城市的照片,你小时候带你去过那里,你十分喜欢……”   谢半悔回到房间,她翻收纳起来的相册,真的找到两张关于江城的照片。   她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而喜欢江城呢,还是因为什么人才喜欢江城呢?   谢半悔想不明白。   曾经她的理想院校,并不是江城的。   人会因为共同爱好而亲近,会因为一方掌握了另一方的把柄而亲近。   因为知道了戴瀚漠抽烟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出现了奇异般平衡的状态。   不再像两只斗鸡一样,一山不容二虎地见面就要嘶吼一番,抖着鬓毛示威宣示。   可能是谢半辉和戴瀚漠偶尔一起出去打球,甚至能心平气和地比照答案,其他人就以为他俩的关系可能不错。   这个人其他人就包括了李玲珑和方珊静。   谢半悔喜欢戴瀚漠,小姐妹李玲珑一样喜欢戴瀚漠。   这一世,没有了谢半悔,李玲珑就能放心大胆地喜欢戴瀚漠。   在分班前就是同班同学,又帮谢半辉买了卫生巾才助力他成功追到陶彦君的革命情谊,李玲珑自认是功不可没的,她没趁机让谢半辉请客吃饭,但是提出了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戴瀚漠?”   “约他?做什么?”谢半悔现在已经是直男思维,不习惯小女生的想法。   李玲珑一脸的娇羞,“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你喜欢他?想约他,和他告白?”谢半悔猜到了。   李玲珑用力点头,“对的对的。”   “干嘛让我帮你约?”就算她不喜欢戴瀚漠了,可也不会帮着别人去约戴瀚漠吧。   李玲珑往戴瀚漠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我是女生,被他当面拒绝很丢脸的好不好。我想和他当面说,你帮我约一下。”李玲珑抓住谢半辉的手臂,“要不我就把替你买卫生巾,你进女厕给陶彦君送卫生巾的事情说出去。”   虽然李玲珑说得并不是事实,可只是这些不完整的信息,就已经足够的有爆炸性。谢半悔妥协,“你想约他去哪里?”   “操场吧。”   “时间。”   “周三,晚饭时间。”   “我试试。”谢半悔心里没数,“他如果拒绝了,我就没办法了。”   “你别说是我约他的,你说是你有事儿找他,让他在操场那里等着。我偶然路过,再和他表白,这样更自然点。”李玲珑给谢半悔安排剧情。   谢半辉听得嘴角抽动,李玲珑倒是聪明呀,上一世这位小姐妹在知道谢半悔喜欢戴瀚漠的时候,给的建议是让谢半悔死读书,在成绩上追赶男神。   现在她自己倒是机灵,知道要告白。   “我试试。”   李玲珑再次提醒,“卫生巾。”   “……”   趁着下课时间,谢半悔走到戴瀚漠座位旁,她犹豫该怎么开口。   隔了两排位置的李玲珑对她挤眉弄眼,让谢半悔赶快说。   “周三晚饭时间,你在操场的篮球场那里等我一下吧。”谢半悔快速地说。   戴瀚漠头也没抬,“什么事儿?”   “你没时间就算了。”谢半悔正要松一口气,不远处的李玲珑用唇形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谢半悔只能继续撒谎,“别婆婆妈妈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戴瀚漠放下手里的笔,“是谁婆婆妈妈的?”   “是我。”谢半悔认怂,“你没见到我不准走,行不行。”   “行。”戴瀚漠又看谢半悔一眼。   这一眼,看得谢半悔心里麻麻的。   今天是周一,后天才是周三。   本来约戴瀚漠去球场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李玲珑告白。所以周三的晚饭,谢半悔和菜瓜在食堂里吃得满嘴流油,看到李玲珑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吃饭时间我不在食堂在哪里。”李玲珑拿着托盘过来,坐在旁边。   有别人在,谢半悔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球场,呲呲。”   “哦,那事儿啊。”李玲珑失望地摇头,“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去一趟就淋湿了,我才不去呢。”   刚才进食堂时候,雨下得不小,谢半悔竖着耳朵听外面的雨声,“他应该也没去吧。”   下雨尽量减少外出,这是正常人的常识。   吃过饭大家说说笑笑回到教室,因为外面下雨,班里人很快到齐。   谢半悔喝了一大杯热水后,才把视线看向戴瀚漠的位置,是空空如也的。   心里不安,谢半悔问戴瀚漠的同桌,“戴瀚漠吃饭没回来吗?”   “他没去吃饭,说是有事儿,下课拿了伞就出去了。”戴瀚漠的同桌说。   谢半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   戴瀚漠但凡有点眼力见,应该就不会在操场等着,他或许是去厕所了,被老师叫去了,他应该不会傻乎乎地在操场那里等着。   戴瀚漠,你一定不要在操场等着啊。   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谢半悔坐立不安。   拿了伞,跑出教室,经过铁大门时候,被老师例行询问,“快上课了,你去哪里?”   谢半辉找借口,“我的饭卡丢在食堂了,去找一下。”饭卡是重要物品,且没有密码,丢失很可能就被盗刷,老师轻易放行了。   谢半悔穿的是双红色和白色相间的球鞋,很奇怪,普通的男生是不会有那么多双球鞋的,而谢半辉的每双鞋都是运动款的。好像从衣着这些细节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别人:这是个男孩。   用力过猛,反而有了刻意掩饰的痕迹。   只是高中生人数虽多,可大家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学习上,放在老师的态度上,连娱乐明星都比周围和自己差不多的学生更让人感兴趣,这可能就是谢半辉能蒙混过关的重要原因吧。谁会怀疑身边的同学会在性别上造假呢。   动机是什么呢。   谢半悔是跑着去球场的,球鞋里灌了不少水。   远远的,看到那个撑着黑色长柄伞,站在篮球场地的铁网外,穿着同款蓝白色校服的人。   不是我让他在这里等的。   谢半悔走过去,她声音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你一直在这里等?”   戴瀚漠微微扬高雨伞,露出他微微潮湿的脸,“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   谢半悔根本没有事情和他说,“就算有事情说,你也不用在这里等着啊。”   戴瀚漠隔着雨帘,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好玩吗?”   “不是我让你在这里等着的。”谢半悔着急地撇清,她可不想成为戴瀚漠黑名单的第一名。   戴瀚漠看着他,“不是你,是谁让我在这里等的?”   “是李玲珑,她喜欢你,想对你表白,当面和你说担心你会拒绝,她脸上挂不住,请我帮忙,约你出来的。没想到会下雨,她以为你不会来,就没来赴约。”谢半悔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你等不到可以回去。”她伸手去拽戴瀚漠的手臂。   戴瀚漠甩开,“你有什么把握,我就会应你的约?”   谢半悔当然没有把握,她只是尝试着提提的,并不是她要约戴瀚漠,对结果自然是不重视的。   “我的心思很容易猜到?”戴瀚漠问他,“你会不会太自负了一点。”   实际上你的确来赴约了啊。   谢半悔知道是自己错在先,当然不会呛声戴瀚漠,她商量着,“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下次我不会再管这样的事情。李玲珑要不要、要怎么和你表白,是她的事情,我不会再掺和了行了吧,我们快回教室吧。”   “你替别人帮忙约我,让别人表白?”戴瀚漠重复了一遍,几分钟之前谢半辉说的话。   谢半悔愣愣地看着他,淋雨会影响听力和智力吗?   “是。”   “谢半辉,你果然很自负。”戴瀚漠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很奇妙,谢半悔被戴瀚漠这冰冷的声音,和冰凉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   戴瀚漠是生疏冷漠的,可他从来不会这样的眼神看人。   是失望。   是憎恨。   球场的树上有个带着灯罩的灯泡,砰一声炸开。   沉浸在戴瀚漠眼神寓意里的谢半悔,被吓了一跳,她丢开伞,几乎是毫无深思的,抱住戴瀚漠的后背。   两个湿漉漉的身体,触碰在一起。   雷雨天气,谢半悔本就害怕,她缩在戴瀚漠撑着的雨伞下,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考虑不周,帮别人给你添了麻烦,我向你道歉。”   “放开我。”戴瀚漠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又带着些火苗。   “你别生气,好不好?”谢半悔的声音更低,道歉的态度更诚恳。   戴瀚漠仍旧是要挣脱开她的后背拥抱,“放开我。”   可惜谢半悔听不到,她听到的只有雷在头顶炸开的声音,“戴瀚漠,你别这样。”   “才听一声,你就怕成这样,是怕被雷劈吗。”戴瀚漠拿开他的手,他面对面地看着谢半辉,“我在这里,听了二十三声。”   “对不起。”谢半悔再一次道歉。   可戴瀚漠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拿着伞走了。   他的背景坚决。   可能曾经有过温柔和期待,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已经被敲碎,被雨水冲走了。   不回头,是戴瀚漠收回那只纠结后迈出去的脚。   他根本就不该相信谢半辉。   谢半悔淋得浑身彻底湿透,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撑在头顶上。   看着雨中,那个人走得越来越远的人,眼泪混着雨水留下来。   戴瀚漠以为,她愿意做这个媒人吗?   她也是喜欢过他的啊。   她曾经喜欢到为了他,可以通宵熬夜刷题库的啊,可以疲劳过度猝死而亡的。   只是,现在他是谢半辉,是个男的,他已经失去了竞争的参赛资格。   那些喜欢,戴瀚漠永远不会知道。 第21章   谢半悔给王老师打电话,请了晚上的课,她骑自行车回家。   雨太大,伞又遮住了视线,谢半悔从车上摔下来两三次,干脆把伞折叠起来,扔进了车筐里。   谢半悔逆着风雨,弓着脊背,用力蹬着自行车。   那晚上,如果那个时间段在路面上的人,会见到一个大声哭喊着奋力骑车的年轻人。   她的委屈,她的郁闷,她的无人与说的情绪,都化成了泪水,混着雨水流下,就不会显得丢人吧。   女孩可以随便哭泣,男孩连哭泣都要挑时间和地点。   谢半悔身上的衣服往下滴水,她身材单薄,校服完全贴在身上,连那处不明显的小山丘,才稍微显出些轮廓,她的短发、脸颊、脖颈上全部是水。   姚梦兰吃了一惊,“不是带了伞去学校吗?怎么淋成这样?”   “我是个女孩,我不是男的,为什么我要假装,我受够了。”谢半悔大声地喊叫,她像一只小兽。   姚梦兰像是没听到抱怨,她去洗手间拿了毛巾给谢半悔擦头发,擦手臂上的水珠,“冷不冷,快去洗澡,别感冒了。”   谢半悔发狠,把上衣脱了,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你看清楚,你生的孩子,是个女的,不是男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如果是重男轻女,你为什么不把我丢掉,再生个男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姚梦兰像是没听到一样,她去烧热水。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谢半辉第一次问。   姚梦兰的态度却是一样的,每次都是这样,像是没听到一样自动忽视。   “谎话就是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揭穿,你生的是个女孩,不是男孩。”谢半悔浑身发抖,她失望极了,弯腰把男款校服捡起来,“你根本不疼爱你的孩子,你只是用爱的名义,在折磨她。”   姚梦兰把热水杯塞进谢半辉手里,“冻坏了吧,快暖暖。”   谢半悔把挥手把水杯推开,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像性别这个谎话,迟早会被撕得粉碎。   如果姚梦兰能解释,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女扮男装,谢半悔或许可以尝试着理解。   可每次姚梦兰都是这样,不解释、捂着耳朵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真是够了。   砰一声,谢半悔用力摔上门。   “嗨。”等回到房间,声音谢半辉才敢冒出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她会毁了我一辈子的。”成绩不好可以多做题,运动不好可以多训练,可性别要怎么纠正和弥补。   现在谢半悔是个学生,面对戴瀚漠可以压制住喜欢,可以后呢,她要面对着生命中可能出现的其他喜欢的人吗?就因为她性别那一栏写着“男”,她就要止步吗?   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她不肯说,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声音谢半辉说,“小时候,我觉得妈妈很爱我,她看着我笑的时候,对着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妈妈要温柔要爱我。可她一遍遍的告诉我是个男孩时候,我又是畏惧她的,我清楚自己是女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我是男孩,我想,她可能是重男轻女,希望能生个男孩,只是事与愿违我是个女孩,所以她自欺欺人,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我。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是个女孩,对着外人时候,我却要说自己是个男孩。我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所以谢半辉的原身,制造了车祸的假象,这一切让她窒息,让她扭曲和迷茫。   “爸爸不知道吗?”谢半悔抹了下眼泪,“我要告诉爸爸。”   明明生的是个女儿,却说是儿子,这不荒唐吗?   “我希望,你告诉他。”声音谢半辉说,“我没有勇气做这件事情,是男是女已经无所谓了。”   对谢半悔来说,是有区别的。   谢半悔把电话打给谢光荣,响了几声那边才接。   “爸……”谢半悔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和谢光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谢光荣对她很好,她如果和谢光荣坦白,谢光荣一定会理解她的。   “怎么了?儿子,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哭,慢慢说。”谢光荣的声音带着海风声,他大着嗓门说话。   儿子……   谢光荣称呼谢半辉是儿子,如果他知道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孩,谢光荣会失望吗?   已经准备要说出口的话,却因为这个称呼,没办法顺利说出来。   “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谢半悔撒娇着说。   谢光荣哈哈地大声笑,“过几个月我就能回去了,回去就不出来了,往后就能每天陪着你们母子。”又说了几句话,谢光荣问,“你妈呢?她没在家?”   “在,在做饭,你要和她说话吗?”谢半悔抽抽噎噎地说。   谢光荣说,“没什么事情,不说了。有什么话,等回家了咱们慢慢说。”   “好。”   声音谢半辉格外的安静,等挂了电话,他才说,“你也没办法说出口,是吗?”   “在爸爸回来前,我必须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让我们伪装成男孩,如果只是她重男轻女,我一定要给告诉爸爸。”谢半悔用力地说,“我烦死穿球鞋和蓝色校服。”   随着天气转暖,谢半悔身上裹着的布条越来越多,大多时候她觉得憋闷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有爱美的女同学,会改良校服,把裤腿改成小脚裤,收紧腰身,是粉粉的颜色,比谢半悔身上穿着的浅蓝色,好看多了。   因为爽约的事情,谢半悔和戴瀚漠的友情出现了裂痕,不对,应该是鸿沟。   谢半悔主动求和了,她给戴瀚漠带早饭,帮他拿作业,帮他打扫卫生,甚至在最近一次小考中,她刻意没做最后的几道题,把第一名让给了戴瀚漠,都没能挽回戴瀚漠的铁石心肠。   男人真的是太难哄了。   陶彦君对外声称是谢半辉的女朋友,男友是学霸,女友是校花级别的大美女,两个人都算是风云人物。校内外不少知道谢半辉和陶彦君的事情,他们的恋爱谈得一点都不低调。   方思涛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有再给陶彦君发信息,更没有在课上以各种理由留她。   谢半辉以为假扮男女朋友这招已经凑效,他有一个月时间没去找陶彦君。   有天陶彦君又来找谢半辉,她眼睛红肿,应该是刚哭过,把手机的聊天记录给谢半辉。   谢半辉看着手机上的露骨短信及图片,他说,“报警。”   陶彦君把手机要回去,“不能报警。”   “你这样畏手畏脚的,只会越发助长他的嚣张。”谢半辉给陶彦君勇气,“我陪你去,行不行?”   陶彦君仍旧是摇头,“再有一两个月就放暑假,等暑假过后,我们马上就要去集训了,等我去集训就好了。”   “你要忍两个月?”   陶彦君说,“这是最安全的办法,我没有其他选择。”   可能是停了体育课后,精力太过旺盛无处发泄;可能是对陶彦君男朋友这个头衔太过上头,谢半辉气恼陶彦君的畏手畏脚,更气恼方思涛的人面兽心。   陶彦君不想把事情闹大,是害怕别人知道她曾经和方思涛谈过男女朋友,且方思涛那里有她的私密照片。陶彦君想要把自己缩得更小更弱,这样祈祷着方思涛能看在她可怜的份上能放过她。   可谢半辉却不这样认为,你弱,别人只会更加欺负你。   就拿方思涛来说,还是他学生的陶彦君,还是一条能任由他拿捏的活鱼,一旦这条大鱼离开他的掌控范围,到了大海,方思涛还怎么拿捏到她。所以,最后这几个月,对陶彦君来说,可能忍忍就过去了,可对方思涛来说,是他最后享受猫和老鼠的时候。   为什么方思涛一定是猫,陶彦君一定是鼠呢。   就因为陶彦君更在意这份学籍,更胆小,可这不是她可以被欺负的原因。   在晚上下课回家时,谢半悔到家,姚梦兰正在看电视。   自从上次发脾气后,姚梦兰对待谢半辉更加细心和耐心,可能是觉得愧疚吧。   谢半悔对姚梦兰是有怨言的,可作为母亲来说,姚梦兰已经做得十分完美了,谢半悔不想让姚梦兰寒心。   “妈。”谢半悔放书包,和姚梦兰打招呼。   “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盛饭。”姚梦兰站起来,去厨房了。   电视上在播放新闻事件,视频中的女人哭着说,“是他强/奸了我女儿,毁了我女儿”,男人却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知道她会自杀,我很难过”,有人评价这个事件:强/奸可以入刑定罪,可关系是男女朋友或者是诱/奸,却是难以评定的,大多会不了了之,而这个审理的过程,对受害者女孩来说,会是一次次的剥皮、一次次的开膛破肚,直到她疼得再也受不了,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原谅那个罪魁祸首,因为她只有这样做,才能活下去。   视频里的女孩是一个背影,她说:我不恨他了,我恨的只有我自己,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要正义了,我只想活着。   很奇怪,看到的明明是一个陌生的新闻,谢半悔的眼前,出现的却是陶彦君的样子。   继续忍耐,这是陶彦君的选择,谢半辉不理解,可是会尊重她。   可能陶彦君的顾忌是对的,如果她在学校出了事情,她的父母一定会更加厌弃她,会认为她不够乖巧听话才添了麻烦。   “那么多学生,为什么只招惹你,肯定是你哪里给了他不好的讯息。”只是这一句冷漠的话,对受害者来说就会是十万伏的暴击伤害。   说的人多了,听到的次数多了,受害者可能会产生不该有的自我怀疑:真的是我的错吗?是我的裙子太短吗?是我不该笑吗?是我不该和他说话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别人会说是我做错了呢。   如果忍耐两个月,能换来陶彦君往后的平安和喜乐,谢半辉愿意成全她。   可他必须要提醒方思涛,不要把别人的软弱当成了懦弱,不要把可怜人的最后的一层保护膜也要狠狠地拆掉。   身为人,应该善良。 第22章   听说,方思涛的妻子是其他学校的老师,他的老丈人是教育队伍里,一位十分有头有脸的人物。谢半辉用两部手机,伪造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内容却大部分是真实的,其中一个人的头像是方思涛的,谢半辉把截图发给了方思涛的妻子。   谢半辉单纯地以为,如果方思涛的妻子知道了方思涛的真面目,方思涛就会有所忌惮和收敛,就能起到打压方思涛的目的。   可等了两天,方思涛妻子那边没有一点反应,方思涛照常上课,照常给陶彦君发信息。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等到方思涛的妻子,等到的反而是方思涛。   方思涛来七班找谢半辉,这节课是语文,刚下课,王老师在讲台上收拾书本和用具。   “王老师,我找一下你们班的谢半辉。”方思涛站在教室门口,对王老师打招呼。   “谢半辉,方老师找你。”王老师叫谢半辉的名字,她有些吃惊,谢半辉和方思涛竟然有除了通报之外的交集。   在看到方思涛的那个瞬间,谢半辉有些震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能理解得通。   夫妻两个过日子,方思涛家明明在A市,却在周日到周四住在学校里,方太太对方思涛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未必是全然不知的。只是证据没有闹到她眼前,她装作了不知道。   蛇鼠一窝,以前谢半辉不理解这个成语,现在他知道了。   “方老师,你找我?”已经猜到了方思涛来找自己的目的,谢半辉反而不担心了。   方思涛上下打量他,他们打过几次交道,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学生,“陶彦君把什么事情都和你说了,看来她很信任你。我原本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个人在糊弄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谈了个男朋友。”   “一般。”谢半辉毫不畏惧方思涛的打量,“肯定是比相信你多一些。”   “呵,陶彦君以为找你能怎么样,能保护她?”方思涛说,“她这样的小女生想法太简单了,以为找个男朋友,就能让我打了退堂鼓,让我知难而退了,她不知道男的是越难越要追到手。”   就算活了两世,谢半辉仍旧是年轻,他捏着拳头,脸上却是笑吟吟的,“方老师的太太没有因为短信的事情和您闹吧?如果这次没闹,下次可就说不一定了呢。”谢半辉说,“方老师,你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我不收敛呢?”方思涛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只是个学生,顶多算是个学习还不错的学生。你以为刘校长会站在你这一边,你先问问陶彦君敢站出来指认我吗?就算她不在乎前途了,肯来指认我,我没被处罚,她倒是被口水淹着,在新城高中学习不下去了。她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转学仍旧会被人认出来,你呢,还会和这样糟糕的她谈恋爱吗?”   “会。”谢半辉肯定地说,“做错事情的不是她,接受惩罚的不应该是她。”   “天真。”方思涛轻蔑地笑,“没走出校门的学生,就算再大都像个孩子,你以为正义只会站在你们这边,不对,正义是少数服从多数,而多数人会权衡利弊,舍弃少数人的利益。”   “正义不该是你这样的渣滓来评判。”谢半辉说,“当我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会被你这三言两语给恐吓到?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今天也要把说清楚给你听,陶彦君或者别人,你不能骚扰一次,否则后果就不只是让您太太知道了。”   “那我们走着瞧。”   “那就瞧瞧吧。”   有同学从教室里出来,好奇地打量他俩。   方思涛把手拍在谢半辉的肩膀上,“你既然能找到我太太的联系方式,应该是知道我岳父是谁的,有些事情,还是学会自保比较好,毕竟你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方思涛往谢半辉旁边走了一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不如先问问陶彦君的想法,别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最后反而惹得陶彦君憎恨你。”   下课又上课,一节课重新开始。   老师在讲台上板书,黑板上的内容越来越多,谢半辉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糊成一片。   拿出手机,放在腿上,悄悄地给陶彦君发短信,“我好像做错事情了。”   “什么事情?”   谢半辉把事情俭省文字,大概地说给陶彦君听。   以为陶彦君会生气,没想到陶彦君却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做的漂亮。”   “你不生气?”前些天,陶彦君还说不要去招惹方思涛的。   “方思涛是在你跟前面前装淡定了,他脸上好几道血痕你没看到吗?听说他太太还让他罚跪了。最近他会稍微收敛一些吧。”陶彦君下一条写,“谢谢你保护了我,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你替我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你是个勇敢的人。”   谢半辉看着勇敢两个字,良久,把手机摁灭,放进课桌里。   他其实一点都不勇敢,而且是懦弱的。   如果他足够勇敢,就会坚决地对姚梦兰说:我不要做男的,我是个女孩,我要穿裙子,要穿短裤,要留长头发……   勇敢,是因为没有顾忌。   姚梦兰是兄弟姐妹四个,姚梦兰排行第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弟弟,也就是说姚家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谢半辉的大舅和小舅舅各自成家养有孩子,表弟表妹比谢半辉还要大两岁,二姨夫家庭条件一般,二姨夫前些年生病花了不少钱。在几个兄弟姐妹中,二姨一直是受其他家庭接济的,尤其是大舅家。   大舅常年做生意,在四家中,家底算是最厚的。   赚钱是各凭本事,大舅多赚了钱,其他家只有羡慕的份,没有嫉妒的份,更不该要求大舅要救济其他家,或者是在照顾老人这件事情上,多出一份力。   可同样没有少出一份力的道理。   谢半辉的外公和外婆为了不连累儿女,平时是自己住的,前些年外公生病去世,家里只剩下外婆一个人住。姚梦兰担心老母亲独居会不方便,一周过去两次,送些瓜果蔬菜和日用品过去。   可外婆年龄大了,上了年龄的人就容易生病,去年独居的外婆在洗手间里摔倒,摔碎了胯骨,送去医院看过,说年龄大了不能做手术,只能躺在床上养着,最好的结果是能坐轮椅生活能自理。   老人家受伤,身边不能缺人,兄弟姐妹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当时,大舅说生意刚有起色,走不开,二姨说要照顾女儿做饭走不开,小舅舅倒是有时间,可他说了,他想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老母亲的身边,可他有一大家子要养,小舅妈又不会做饭照顾不了老人。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综合下来,儿子在上高中,家里没有生意要照顾、没有瘫痪的老人要照料,最好说话的姚梦兰,成了最理想的人选。   外婆在谢半辉家,一住就是一年。   最初,谢家兄弟姐妹三个,商量好每人每个月给姚梦兰五百块钱,加在一起是一千五,没能照顾老人算是给老人家的生活费。姚梦兰是个好说话的,她拿了这一千五,每个月再贴一千块钱给老母亲买补品买药品。   照顾老母亲是孝心,姚梦兰毫无怨言。   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家里只有谢光荣工资稍微高点,姚梦兰在一家超市里帮忙卖蔬菜,拿的是固定工资,平时谢光荣那份工资会存起来,花销是用姚梦兰的工资。时间长了,姚梦兰感觉到吃力,和哥哥姐姐们商量,“要不我们一人轮替三个月吧,我也出钱。半辉已经高二,马上要高三了,照顾他要花些心思了。”   在这之前,姚梦兰是想着大家是亲的兄弟姐妹,她多做点也无所谓,可时间久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兄弟姐妹们两个月才来一次,来家里还指指点点,“怎么给妈吃这个?不好消化,我们给了钱,给妈买点好的……”说得好像姚梦兰贪了那一千五,虐待了老母亲。   她又是个嘴巴笨拙的,常常被堵得无话反驳,反而要老母亲替女儿辩驳,“我就喜欢吃这个,看不惯就回你们自己家里,眼不见心不烦吧。”   儿女们见老母亲这样说了,脸上挂不住,偏要嘴上过过瘾,“娘,你还是心疼老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她。我倒是想把你接去我家住,你愿意跟我去吗?”   “我还想多活两年,才不去你家受气。”老母亲对这些只在口头上尽孝的儿女们,是颇有意见的。   二姨见老母亲这样说了,自然地接话,“看看,这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我家的,可不是我不接你过去住的。”   父母是四个人的,孝心应该四个人一起尽。   现在全部压在了姚梦兰身上,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前些年,姚梦兰时间、精力和金钱都充足,多做些无所谓,可现在她感觉到吃力了。   刚提出来建议,其他人就有怨言了,“一年换四个地方,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吗?”   姚梦兰想想也是,商量着说,“要不半年轮一次,或者一年轮一次。”   大舅妈有话说了,“娘年龄大了,四年轮完一轮。说句不吉利的话,在谁家去世了,这事儿可没办法说清楚。”   姚梦兰听出来点别的意思,“你们想怎么办?”   “半辉现在才高中,你们现在住的是两房,以后肯定要买新房子和结婚,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小舅妈劝导姚梦兰,“三姐你是不是嫌钱少,我们就吃点亏,一个月给你两千,这不少了吧。娘可不是我们的娘,也是你的,你也要尽孝的。你这样多好,尽孝了,得了美名,钱了得了,还能攒钱给半辉。”   姚梦兰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她不想因为赡养老人的事情,和最亲近的几个人闹翻。满腹的抱怨还是把这件事情认下了,可心里又多多少少有点不畅快,觉得哥哥嫂嫂们是在逃避责任,又拿了点钱堵住她的嘴。   家长里短的事情,姚梦兰一般是不和谢半辉说的,尤其现在老人家在家里住着,怕老人家听到伤心。心里有再大的不满,都悄悄地忍下了。   上一世,谢半悔还真的没注意过姚梦兰和兄弟姐妹的相处模式,她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像以前姚梦兰说过几次,每次被谢半悔不耐烦地打断,“这些事儿不要和我说了,我不想听。”   这一世,成绩不用花费太多心思,谢半悔的精力就能放在其他地方,比如姚梦兰到底吃了多少哑巴亏。   这帮极品亲戚,还要用亲情的名义,欺负姚梦兰到什么时候。   声音谢半辉咂舌,“又来了,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招,卖惨、亲情绑架,奈何妈妈每次都会上当,觉得自己吃点亏是帮了其他人的忙,可别人却觉得她是理所当然,而且是占了大便宜的。”   “一直都是这样?”谢半悔问声音谢半辉。   声音谢半辉摇头,“不知道,我哪会管这些事情,再说妈妈也不让我管啊。”   看来他俩都不是合格的孩子。 第23章   “要吃这个哑巴亏?”谢半悔看着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忙碌的姚梦兰,先给外婆做饭,要煮的烂一点,送到外婆的专用餐桌旁,再去做她和谢半辉的晚饭。还要时不时地去看看外婆,有没有把饭菜弄洒出来,来来回回地跑。   声音谢半辉问,“你有好办法?妈妈已经被亲情道德绑架到至高的位置,让她和兄弟姐妹们撕破脸,估计是做不到了。再说,爸爸不在家,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舅舅他们可是五个人,一比五,妈妈又不擅长辩论,往往是被堵得无话可说的。”   “我们帮她谈判。”谢半悔说。   声音谢半辉连连摆手,“我们?这个我可不擅长,你别指望我。”   “那你自闭去吧,我自己来。”谢半悔说。   “有体力活儿叫我。”声音谢半辉把铁门拉上,“我怕自己会动手,到时候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谢半悔踱步到厨房门口,问正在择菜的姚梦兰,“和舅舅们商量得怎么样?”   “声音小点,别让你外婆听到。”姚梦兰紧张地往外婆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谢半悔本来就没有大嗓门说话,她进到厨房,把门关上,“舅舅们和二姨有两个月没来看过外婆了,外婆心里未必会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应该是清楚,上了年龄是不被儿女们待见的。”   “说养儿防老,孩子再多有什么用,有一个孝顺的就够了,再多就是累赘是添堵。”姚梦兰应该是一肚子的气,被谢半悔打开了发泄口,她唉声叹气地抱怨,“能和他们商量出来什么结果,我一张嘴,他们四五张嘴,我说一句,他们就有七八句在等着我。算了,反正是自己的妈,我照顾也是应该的。”   “你是外婆的女儿,照顾外婆是应该的,赡养老人是应尽的义务。”谢半悔站在水池前,帮忙洗菜,“但是两位舅舅和二姨一样是外婆的孩子们,他们为什么就可以逃脱,把责任只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来。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干嘛要你出全力。”   “都是兄弟姐妹,分得太清楚,反而伤了情分。”姚梦兰说,“他们各有各的难处。”   “你又被他们说动了是不是。”以前谢半悔怎么没发现,姚梦兰遇到事情这样没有主见呢,“这已经多少次了,你心里明明有意见却什么都不说,只自己生闷气,别人还以为你捡了大便宜,他们未必会领情。我的意见是,你和舅舅们要重新谈,要让外婆在四家轮替住,外婆不轮替也可以,但舅舅们的钱我们是不会再收,看他们会不会良心上过得去。”   “这样和他们的关系不是就闹崩了?”姚梦兰犹豫,“不值当。”   姚梦兰就是这样的软性子,上一世,谢半悔是个只顾着闷头学习的书呆子,家里的事情她不用管,就不知道姚梦兰这样的事情,吃过多少亏。   谢半悔咬咬牙,说,“既然我是个男孩,以后少不了要买新房子和结婚,你的工资全部贴补在家用和照顾外婆上,只靠着爸爸的一份工资,怎么会够,我马上要升入大学,开销会更大。”   姚梦兰被说中,“这就是我不满意的地方,他们既然要堵住我的嘴,一个月只给两千块钱,这不是打发人的嘛。”   “对啊,他们就是看你好说话,才一直欺负你。”谢半悔看到火苗,趁势继续扇风,“我们的诉求并不过分,并不是说以后不管外婆了,只是要让两位舅舅和二姨担起他们该承担的那份。你也该为自己家的日子多些盘算,不能只顾着给他们解压,压力却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今天刚说过,要不过一两个月再提提吧。”姚梦兰说。   谢半悔见火苗要灭,她立刻说,“你给舅舅们打电话,我来和他们谈。”   “你谈?这不合适。”姚梦兰又打退堂鼓。   谢半悔说,“丑话说在前面,总要比后面强得多。他们用钱来糊弄你的时候,考虑过你的难处没有。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你着想,让你赚一笔钱,可外婆一个月的衣食住行是两千块钱可以解决的吗?还有,我们现在住的是两房,下一年爸爸就回来了,到时候外婆该怎么住?是让爸爸出去住?还是外婆住在客厅里。”   “这个……”姚梦兰显然是没想到。   谢半悔却是真实经历过一次的,上一世她是女孩,在谢光荣回来之后,外婆被挪去了谢半悔的房间里,她很喜欢外婆觉得和外婆住在一起没什么,可到了高三挑灯夜读的时候,亮着灯,总会打扰到浅眠的外婆,且外婆胯骨受伤,晚上睡觉翻身是需要人帮忙的。   难道这一世,谢半悔要再和外婆挤在一个房间吗?   这对老人来说,未必是最好的。   电话是姚梦兰打的,没有约在家里,通知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家附近的饭馆里见面。   大舅舅一家先到,他说,“白天不是说清楚了吗?怎么晚上又要说。”   小舅舅一家最后到,抱怨连连,“这么点事儿颠来倒去的说,烦不烦啊。”   姚梦兰给这个倒水,给那个倒水,闭着嘴巴不说话,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既然是要替姚梦兰出头,谢半悔就没指望姚梦兰能以一敌五,她拉住姚梦兰让姚梦兰坐下,她说,“大舅舅、小舅舅、二姨,不是我妈找你们,是我找你们。白天你们和我妈商量的事情我妈告诉我了,我有些不同的意见,觉得还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比较好。”   “半辉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家长里短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谢半悔给大舅舅添水,“我妈心软耳根子软,别人哭诉难处,她都能伤心得跟着掉眼泪,偏偏嘴巴不是厉害的人,有些话可能说得不明白,就让我代我妈转达一下。”谢半悔说,“大舅舅,你是他们四个中年龄最大的,我就先和你说。我觉得,外婆养大你们四个十分辛苦,现在外婆年龄大了,长寿不过十年光景,该让她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欢乐,不该是一个子女或者两个子女的责任。”   “哟,半辉这是为你妈打抱不平了。”大舅妈阴阳怪气地说,“一个上高中的孩子都知道这么多,三妹说不定在家怎么编排着骂我们的吧,看来是早就有抱怨了,既然要说,那就好好论论吧。”   “大舅妈你这可冤枉我妈了,我妈只会念着你们的好,怎么会说你们的坏。”谢半悔没有急脾气,知道家长里短的事情,是件十分消耗时间和精力的辩论赛,这才刚开始,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外婆糖尿病和高血压,上个月外婆生病住院一次,发烧一次,百儿八十的小钱,我妈就悄悄的拿了,没说出来省得让亲情生分了。可既然外婆是大家的母亲,就没有我妈一个人独享孝顺的美名,该让两位舅舅和大姨一起表现表现,不然外人只以为是我妈给外婆养老送终,不知道你们的孝心。”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嫌钱少吗?”二姨抱怨,“两千块钱不少了,我一个月才赚多少钱,更何况这是照顾自己的亲妈,这么计较就过分了。”   从把亲人们叫来,谢半悔在等的就是这句话,“二姨这个说法我认可,我妈工资不高,加上这两千块钱的赡养费一个月能拿五千多,在她这个年龄算是高薪了。”谢半悔看着二姨,“二姨,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要不这个赚钱的机会,给你吧。”   “我怎么行,我还要给遥遥做饭。”二姨口中的遥遥,是谢半辉的表姐,已经大学毕业,却要二姨每天三顿饭去做饭、袜子内衣要母亲帮忙洗的巨婴。   谢半悔把视线看向大舅舅,大舅舅借着低头喝水,错开了对视。   谢半悔不急不慢,她徐徐道来,“孝心大家都有,千儿八百的小钱大家都有,既然都有孝心又都想要给钱,那么大家一样。兄弟姐妹四个人,一个人三个月,如果嫌麻烦,可以一个人六个月,两年一个轮回。”   “要不送养老院,两千五能找家不错的地方。”小舅妈气哼哼地说。   “是,送养老院,只是可怜了老太太爱干净,就是现在瘫在床上仍要每天洗澡,早晚用水擦脸洗手,不知道去了养老院有没有这样的条件。”大舅妈说,“到时候我们趁着老人活着,多去看几趟吧。”   大舅舅沉声训斥大舅妈,“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话是故意说给姚梦兰听的,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知道姚梦兰是没那么心狠,见不得外婆受苦的。   姚梦兰正要张口说话,谢半悔压住她的手背,“好的,找好地方后每个月费用是多少,四家平分吧,你们记得通知我妈,绝不让大舅出大头吃这个亏。”   大舅妈被堵了个哑炮。   二姨抱着手臂冷哼哼,“四个儿女,却没人赡养,要送去养老院,这话传出去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你这是故意寒碜我们的。”   谢半悔再一次阐述从一开始就在说的话,“赡养老人是每个子女应尽的义务,我妈是外婆的子女之一,尽的应该是四分之一的力气,而不是百分之百。出钱还是出力,我们随大流,该自己承担的部分绝不推辞,现在听大舅的安排,是轮替还是送养老院。”   小舅妈嘴硬,养老院是根据老人的身体状况来收费的,能生活自理年龄又没那么大年龄的老人,可能会收费少一些,两千多或许真的可以,可外婆瘫痪在床,是需要专人照顾的,收费标准绝对不会低。   小舅妈之所以这样说,是吃准了姚梦兰是个软心肠的,一定舍不得老太太去受这份罪。   动动嘴皮子,拼狠嘛,谁不会。 第24章   大舅是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人,虽没去打听过养老院的价格,却是知道两千块钱肯定是不行的,心里敲打起来小算盘,指望着大舅妈照顾老人是不可能的,雇个保姆专门照顾又是不划算。大舅为难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焦头烂额,“梦兰,咱们是亲兄妹,值得为了这一两千块钱生分了关系吗?”   姚梦兰听了谢半悔的话,觉得有道理,妈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她累心累体的还落不到好,“大哥,你有难处我知道,可我也有难处。半辉现在才高中,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我能趁着下班时间去卖点废品赚点钱,现在妈住在家里,我每天要正常上下班,中午还要赶回来给她做饭,我实在走不开了。”   小舅舅说,“要不就送养老院吧,一个月费用多少,大家平分下来就没多少。”小舅舅刚说完,就被小舅妈拧了大腿。   二姨这时候冷呵呵地笑,“半辉这孩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遇到事情心里却这么有主意。既然他把我们大家叫到一起来,应该是想到了办法,不如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既然被点名了,谢半悔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的确有几个办法,我们是亲人也可以当成合伙人来相处,亲兄弟明算账,谁都不占便宜,反而容易相处。第一个办法,外婆在四家轮替,时间可以是三个月、六个月、一年,考虑到外婆的年龄,不建议时间过长;第二个办法,送外婆去养老院,费用开销四家平摊,往后外婆的生病、去世,均平摊。”   “既然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就不怕更难听的。今天你把我们叫来,你真正打的主意,是不是老太太的那套房?”   人常说,不怎么说话的人,心里才是存着大主意的,比如谢半辉的这位二姨。   大舅和小舅舅均看着谢半辉,大舅妈和小舅妈激动极了,“儿子在,哪有外甥分家产的道理。”   姚梦兰同样看着谢半辉,她赶紧解释,“我们没这个意思,我没惦记爹娘的房子……”   “我妈是外婆的四个孩子之一,按说外婆的房子有四分之一是我妈的,她不要是情分,却不是本分。”话题已经到了高/潮,谢半悔的声音高扬,语速变得快起来,“这就是我是说的第三个办法,外婆继续住在我家,我妈给外婆养老送终。外婆能活十年还是八年,我们家来养,花销我们来出,但是这个房子,和你们没有关系。”   外婆住的是老院老房子,面积只有六七十平方,上下两层的小院子,是谢半辉的外婆和已经去世的外公住着的老房子。房子的地板和墙壁早已经斑驳,如果要住进去是要彻头彻尾重新装修的,卖也是卖不上价格的,楼上楼下面积加一块,才一百多点。   数字,大家都会算。   倒不如用一套对他们来说是鸡翅膀尖的老房子,来换往后数年的清闲。   “如果这套房子给了你们,你们就能给老太太养老,不会再让我们出钱?”大舅妈再次确认。   谢半悔点头,“是这样。”   大舅、大舅妈、二姨、小舅舅和小舅妈五个人目光交流,很快给了答案,“可以。”   “那麻烦各位长辈抽个时间一起去做个公证,省得往后的麻烦。”谢半悔继续说。   二姨不乐意了,“说了给你们了,还怕我们反悔?”   谢半悔看着二姨,好脾气地笑,“就当我们是多想了,可既然你们不打算要了,还是算清楚比较好。大舅你说呢?”   大舅不想再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想的是,三妹照顾母亲肯定是比养老院要尽心,更何况他是做生意的,手里不缺这套破房子,反倒是把母亲送去养老院的事情,会让熟人笑话,在外不好做人。   大舅点头,“你们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其他人满意散去,各自回家了。   谢半悔送了客人,她回来找姚梦兰,“我们也回去吧。”   “把亲情做成了买卖,以后还怎么相处。”姚梦兰推开谢半辉伸过来的手,她生气了。   谢半悔不在乎,她跟在姚梦兰旁边,“你们现在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就是看你好说话心肠软,才把你当软柿子来捏。你可以给外婆养老,这个我不反对,可这太便宜舅舅他们了,等外婆去世了,他们反而会来说落你苛待老人,倒不如落点什么物质的东西,反正骂名是一定会有的。”   谢半悔可是记得上一世,外婆去世后,大舅妈们和二姨大闹灵堂的场面,人一旦因为利益而产生纠葛,怎么可能是亲情两个字能说的清楚的。   “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可这件事情会不会太无情了?”姚梦兰心里直犯嘀咕,“让你外婆知道了,得多心寒啊,因为一套房子就推给了我。”   “就算外婆去了舅舅家或者大姨家,你会真的放心吗?还不是要一周跑去两三趟,倒不如这样把外婆留在我们家,你能尽心照顾又省了来回跑路。”谢半悔故意问姚梦兰,“难道你会因为一套房子,就对外婆不好吗?”   “那套房子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分家产算怎么回事儿。”姚梦兰说,“就算他们真的不管你外婆了,我也要养着她,怎么能让老人寒心,这是要遭报应的。”   “嗯。”谢半悔抱着姚梦兰的手臂,“你对外婆是真的有孝心,所以你应该得到奖励。”   “什么奖励?”   “那套房子啊。”谢半悔说,“那套房子是老了点,面积小了点,但位置还不错,万一要拆呢?万一被划入重点学校的学区房区域呢,那就不是破房子了,是好房子。”   “怎么可能。”姚梦兰点着谢半辉的脑袋,“尽想美事儿,不过那套房子真归了咱们也不会闲置着,如果以后有钱换了新房子就不说了,如果没钱换新房子,等你要结婚了,我和你爸住到老房子里去,现在的房子给你当婚房当嫁妆……”   谢半悔故意问姚梦兰,“当嫁妆啊,这么大方。”   “是婚房。”姚梦兰看着儿子,她像是头一次真的了解到自己的孩子,“你今天真是吓了我一跳,能有条理地说出那么些话,连我都没想到。如果是我来说,估计又被他们给堵回来了,还好有你在,想想他们的表情,还是挺解气的,他们从小就欺负我好说话,没少让我吃哑巴亏。”   “嗯,以后不会再让你吃亏了。”谢半悔揽住姚梦兰的肩膀,“有儿子在,儿子罩着你。”   上一世,外婆是在谢半悔升入高三那年去世的,如果这世还是一样,那就是明年的事情。   老房子被划入了学区房又被拆迁,测量面积不要一比一的房子的话能赔付一笔还算可观的钱,再把现在住的两房卖掉,可以换套还算不错的大三房。   上一世,是外婆口头遗嘱把房子留给唯一真心赡养她的女儿,可她的其他儿女们却因为一套即将拆迁的房子大打出手,姚梦兰被指责辱骂是狼子野心,被大舅妈、小舅妈和大姨一起揪着,摁在外婆的灵堂出手暴打。   上一世,谢半悔是个没用的书呆子,那时候谢光荣还没回来,谢半悔眼睁睁看着姚梦兰被打被骂。她没用,吓得只知道哭,连回嘴骂回去都不知道。   既然重新活一世,如果外婆生老病死是既定的事情,那么谢半悔就不会再让姚梦兰重复上一世的伤悲。   “你为什么总让他们欺负你?”这点是谢半悔想不明白的,姚梦兰在哥哥姐姐面前,像是总是直不起腰一样。   “你外公重男轻女,家里有你二姨之后,又添了我还是个女孩,你外公不想留,说多张嘴吃饭就多笔开销,要把我丢掉,是你大舅和二姨把我抱回来的,从他们口里匀出来点吃的给我。再大点,他们上学,我不上学就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可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对我反而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总是指使我干活儿。”是过去的事情,姚梦兰说着却忍不住笑,“我小时候,兜里有块儿八角的,就会十分的神气。”   “外婆不管你吗?”现在看来,外婆对姚梦兰还是不错的啊。   姚梦兰说,“管,真靠你舅舅和二姨怎么可能真的养活我,还是你外婆趁着你外公出门去了,就喂我口吃的,后来有了你小舅舅,才不得不断奶,开始吃饭。”姚梦兰身体不好,大概是和小时候营养不良有关系。   “原来你重男轻女,是和外公学的。”谢半悔哼了一声。   “不是。”母女两个手挽手往家里走,“就算你舅舅和二姨真的不管你外婆,我也一定不会让她去住养老院,我自己的娘我自己养。”   “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妹吗?”一家长大的,对外婆的感情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姚梦兰说,“你外婆年轻时候没少吃苦,怀孕六次,孩子活下来的四个。年轻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带孩子,你外公脾气坏,喝了酒脾气更差,孩子哭了,两个孩子打架了,他都会打上一顿。”   “打谁?打你们?”谢半悔问。   姚梦兰却不再说,“买包盐带回去吧。”   话题断了,就没再继续说起。   替姚梦兰讨回她该有的,且避开可能会存在的风险,谢半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可说到底,谢半悔觉得还是愧疚于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外婆,她明知道外婆会在明年去世,才会和舅舅们讨价还价,要来了一套房子。   谢半悔心虚,她加倍地对外婆好,可心头的不安仍旧难以去除。 第25章   外婆是活了八十多岁的老神仙,总是乐呵呵的,心态比年轻人还要好,“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   谢半悔叮嘱外婆,“您需要什么东西和我们说,没人的时候不要自己站起来去拿。”上一世,外婆是去够桌上的水杯,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   外婆咧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又说胡话,我坐轮椅已经这么困难,怎么会站得起来。”外婆偷偷问谢半悔,“他们几个是不是又欺负你妈好说话了?”   “没有,我替我妈出气了。”谢半悔眼睛泛酸,老人越活越看透一些事情。   外婆说,“你妈脾气软性格好,总是被他们几个伶牙俐齿的呛住,你这孩子和以前不一样,脑子聪明人也机灵,以后一定能帮到你妈。”外婆叹口气,“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啊。”   “外婆,你知道我是女孩吗?”谢半悔今天听了舅舅们的语气,应该是不知道谢半辉是女孩的事情,姚梦兰是怎么做到,能瞒得过兄弟姐们的呢。   外婆竟然点头,“这个家里,只有我和你妈知道,这个主意是我给你妈出的。”   “为为什么?”谢半悔下巴要惊掉了,她从姚梦兰那里问不出来的答案,竟然从外婆口中无意地知道了。   外婆老神在在地说,“你是个儿子好啊,能保护你妈,不让她受委屈。”   “女儿也可以啊。”谢半悔不满地说,“重男轻女的观念原来是您灌输给我妈的。”谢半悔还想说养儿子养儿子,您养了两个儿子可到头来却没一个愿意为你养老的,养儿子有什么用呢。不过考虑到老人的情绪,她没把这些伤人的话说出来。   “你以后会懂的,你要体谅你妈,她心里的苦。”外婆说。   谢半悔听得稀里糊涂,“我妈能有什么苦?不就是没真的生个儿子吗?”   “以前你有个哥哥,可惜没存活下来,后来才有了你。”外婆上了年龄说话语速很慢,像一部年代久远老电影里的片段,“你要孝敬你妈,要保护她,她这辈子投成我的孩子,从小就没少吃亏,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谢半悔想起来姚梦兰说的过去的事情,“外婆,外公年轻时候会打你吗?”   “打啊,怎么不打,嫌做家务慢了,要打,孩子恼人了,要打,喝多了,要打,吵着他睡觉了,要打……打着打着他打不动了,就不打了。”外婆握住谢半悔的手,“嫁人娶人,不能光看外表是不是好看,坏脾气的人可不能嫁,这不是过日子的人。”   这和谢半悔记忆中的场景似乎是不一样的,在她记忆力中,外婆才是急脾气那个,总是在劈头盖脸地骂外公磨叽和添乱,而外公呢,则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慈善的笑。   打着打着他就打不动了……   多么可悲又无奈的几个字。   既然说起过去的事情,外婆使唤谢半辉,“你找张纸,我说你来记,完了用印泥让我摁个手印。”   “您要写什么?”谢半悔不解地问。   外婆说,“他们几个不管我,只有你妈一个人管我。我现在是给你妈添累赘了,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一副金耳环、一个金手镯是你妈买的,玉手镯是你大舅买的,其他首饰还有什么我不记得了,在首饰盒子里,让他们看看顺眼的,就拿去分了吧。房子,只留给你妈,等我去世了,把房子卖了,换大房子也行,换了钱给你妈留着傍身也可以。我活着他们三个没尽孝,我死了,最值钱的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点和谢半悔晚上说得是一样的,她说,“口述的遗嘱没有法律作用,公证过的才有用。”   谢半悔把晚上和舅舅们商量的结果说了,“我已经和舅舅们商量过,从今往后您不会在几家之间轮替着住,只有我妈来照顾你。房子舅舅他们自愿放弃继承,公证过的更有法律效用。”   “这个办法好,好,好。”外婆连说了几个好字。   姚梦兰心里一直愧疚,又被谢半辉安抚了很久,才算是想开了,“不要把照顾外婆和房子划上等号,你不是为了房子才孝敬外婆的,是孝敬了外婆之后应得的奖励,这是先后顺序的问题。”   姚梦兰被说得坚定一些,才在后来被舅妈们围攻时候,没有自乱阵脚。   不过外婆的话,让谢半悔一直心里存疑,“妈,你心里有苦吗?”   “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外婆一直说让我体谅你的苦,我都不知道你的苦到底是什么,怎么体谅。”谢半悔挠着头,“要不你说出来,我尽量体谅。”   “只要你好好学习,照顾好身体,妈妈就不苦。”姚梦兰感动不已,“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现在我要重新认识你了,你已经长大了。”   “那我能不女扮男装了吗?”谢半悔趁机商量。   姚梦兰坚决地摇头,“不行。”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是什么了。”谢半辉说。   姚梦兰一愣,略微紧张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你的苦是没真的生个男孩。”谢半悔哼了一声,“我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有千万的家产要继承,您这重男轻女的想法太搞笑了。”   “无论你怎么说,你就是男孩。”别的事情,姚梦兰格外的好说话,可唯独在谢半辉性别这件事情上,姚梦兰异常的坚持,错上加错,知错不改。   算了,他也习惯当个男的了,就这样吧。   谢半辉领了他的第二份通报,敲诈勒索老师。   当然通报里没这样写,只说谢半辉严重违反学校纪律,做开除处理,从今天开始,谢半辉就不用来学校上课了。   这个消息在七班,如同一枚投下的□□。   谢半辉犯错了?可通报里为什么不说具体犯了什么错?能停学开除,这得是多大的错啊。   谢半辉心里却是多少有点清楚的,大概是和陶彦君和方思涛有关系。   前段时间,谢半辉把聊天信息发给了方思涛的妻子,现在是方思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对谢半辉的反击。   王老师不知道其中缘故,她把谢半辉叫去办公室,“你做什么事情了?怎么会下这么严重的通报?我去办公室问了,说这是刘校长亲自下的通报,你惹着刘校长了?”   “没有。”谢半辉干净利索地回答。   王老师不明白了,“你就是一个学生,就算惹祸能惹多大的祸事儿,干嘛下这么大的处罚,你等着,我再去问问。”   “王老师,不用问了,他们不会告诉你真正原因的。”谢半辉说,“你只当我是用球砸烂了学校的玻璃,是踹坏了学校的铁大门,是□□出去上网,是在被窝里抽烟点了被褥……”   “这些你做了吗?”王老师问。   谢半辉摇头。   “那他们就不能给你这样的处罚,你被新城高中开除,别的重点学校哪个敢要你,你只能去非重点的民办学校,再有一年你就高考了,这不是把你毁了吗?”王老师不听从劝,她执意去政教大楼去询问真正的原因。   大概一个小时,班主任王老师回来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半辉,“你敲诈方老师了?”   “敲诈?”谢半辉这才知道被下通报的真正原因,他以为方思涛会直接把事情真相说给刘校长听,刘校长会为了保住新城高中的声誉,为了他个人的前途,而想要尽快地结束这个麻烦精,用这么不清不楚的一个通报,把他开除掉。   原来他们是爱面子的,是讲究规矩的,就算开除学生,就一定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   “你敲诈方老师什么东西了?钱还是手机?”王老师拽着谢半辉的手,“你把东西还给他,我再和他好好说说,把这个处罚给撤回去,做留校察看,你表现好一点不会把你开除的。”   谢半辉的手从王老师的手里挣脱出来,“我没敲诈他。”   “那别人为什么这么说,方老师向刘校长举报,说你敲诈他。”王老师头快炸了,“到底是为什么,你得罪他了,你这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他老丈人是谁?你惹他干什么。”   “我知道啊,不就是闫谷章嘛。”谢半辉把方思涛老丈人的名字清晰地说出来,“说什么刘校长喜欢打篮球才留下方思涛,说什么方思涛业务能力过硬,狗屁,都是他妈的狗屁话。方思涛留在新城高中,只有一个原因,他是闫谷章的女婿。”   “你知道?”王老师用力地拍了下谢半辉的手臂,“你这熊孩子,你知道还去惹他干什么?”   “我惹的就是他。”谢半辉如同斗牛一样,他睁大眼睛,“我要看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这傻孩子,你会毁了自己的。”王老师惊呼,她拉住谢半辉的手臂,“你别乱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真有误会,解开就好了。”   “没有误会。”谢半辉说,“只有深仇大恨。”   “这么做值得吗?”谢半悔问声音谢半辉,“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一时冲动。”   “不是。”声音谢半辉可能知道犯错了,所以声音很低。   “那是为什么?为了陶彦君?”谢半悔简单地推测,“你喜欢她?怎么可能,你虽然当男孩子养大的,可到底你还是个女孩啊。”   “乱说什么呢,我没有喜欢她。”   “那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她吗?”   “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她。”   谢半悔盯着他,“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我同情她,也同情我自己。”声音谢半辉说,“姐,你不觉得陶彦君很可怜吗?”   “她是挺可怜的……”   谢半悔没说完,被声音谢半辉打断了,“我在她身上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可怜、无助、绝望、痛苦。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偏偏要她承受糟糕的惩罚,就像从出生就痛苦的我,我明明是个女孩却要装成是男孩,这不是我的错,可我又不知道该怪谁。扭曲、挣扎和痛苦,一点点地把自己逼死了。” 第26章   “你想怎么帮她?你能为她做的不多。”谢半悔问他。   “至少在新城高中,我想护着她,不让方思涛伤害她。”声音谢半辉说,“姐,对不起,让你被开除了。”   “无所谓啊,反正高一高二学的,我已经全部会了,考第一第二前几次觉得有趣,次数多了就没了新鲜劲儿。”谢半悔摊手,“我希望你快乐,谢半辉这个名字不只是我的,他也是你的,我们是共有的。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就该共同承担。”   “我不会让我们所有人受这个委屈。”   上一世的谢半辉,是憋屈的,是压抑的,因为性别、因为过分的看重别人的眼光,扭曲了性格。重生后的谢半辉,想让自己是鲜活的,是光彩的,是能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的。   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而不是一个影子,一个鬼魅。   呵,方思涛没这么快快把底牌、必杀技亮出来的时候,谢半辉还有心思陪他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既然已经被开除了,那最后的顾忌也没有了,他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退学的事情,谢半辉没有和姚梦兰说,省得她担心。   每天谢半辉仍旧从家出发去学校,晚上在如常的时间点回到家里,姚梦兰如常会问一两句关于学校的事情,并没有起疑。   上课时间,谢半辉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就去网吧。   被开除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电视剧看了十几部,游戏也学会打了。   这家网吧在小巷子里,不显眼,来上网的都是熟人,有几个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是附近学校的。   今天,谢半辉和这人坐了邻桌,俩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数。   “看到你好几次了,逃课出来的?”隔壁位置的学生和谢半辉打招呼。   谢半辉没理。   这人又问,“你是什么课逃出来的?怎么逃的?”   “不是逃,我被开除。”谢半辉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人吃惊地睁大眼睛,“兄弟看不出来啊,你比我还狠。说说,是怎么被开除的?”   “敲诈老师。”谢半辉又说。   这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佩服,你敲诈的哪个老师敲诈了什么东西?”   “方思涛。”谢半辉从嘴里吐出这个名字。   “美术班的老师?”这人说,“我是曹孔业,三六班的。”   谢半辉说,“我是谢半辉。”   “你哪班的?”   “二七班。”   “好班啊,你为什么敲诈方思涛?”曹孔业回想了一下方思涛的形象,“他一个搞艺术的能有多少钱。”   “我不为钱。”   “那你为什么?”   “看他不顺眼。”   曹孔业双手抱拳,“兄弟是个狠人。”   因为网吧情谊,谢半辉和曹孔业熟悉一些,有天,曹孔业拿了烟,请谢半辉尝尝。   谢半辉最初摆手拒绝,后来他又想想,接了一根,“你说认识个人叫快手李?他能有多快?”   “这么说吧,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曹孔业说,“他祖上就是干这个生意的,只是到了他这一辈,家里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改了祖上的生意。他也是我们学校的,三年级。”   “我能见见他吗?”谢半辉问。   曹孔业肯定地点头,“可以啊,一个电话的事儿。”   晚上下课时间,谢半辉和曹孔业在校门外等快手李,谢半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往常这个时间点他应该随着大部队一起从学校里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站在校门外看着别人放学。   快手李很快出来,他个子不高,瘦瘦的,跑到曹孔业跟前,“曹哥。”   “这是谢半辉,一个学校的,他想认识认识你。”曹孔业和快手李介绍,“这是李有荣,我们叫他快手李。”   “曹哥说没有你偷不到的东西?”在彼此认识之后,谢半辉没有多耽搁。   快手李看看曹孔业,再看看谢半辉,“曹哥把我的底细抖搂给你了,怎么,你东西丢了?”   “不是。”谢半辉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偷一个人的手机。”   “谁的?”   “方思涛,新城高中的老师。”   不止快手李吃惊了,连曹孔业跟着震惊,“你和这个方思涛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因为他被开除了还不算完,还要去偷他的手机。”   “我没敲诈他,他诬陷我,我被开除,我咽不下这口气。”谢半辉说,“我不想被开除,你把他的手机偷出来,我和他做个交换,我回到学校就把手机还给他。”   “这个可以。”快手李爽快地应承下来。   谢半辉和曹孔业分开,他如常一样骑自行车回家,被开除这一周以来,谢半辉为了不让姚梦兰发现异常,他是在放学时间从新城高中回家的,这样到家的时间和平时就是一样的。这段时间以来,谢半辉没见过戴瀚漠。   很奇怪,今天他却见了戴瀚漠。   戴瀚漠骑自行车,他的车被围在中间,谢半辉是站在马路对面等的,所以他听到放学铃声,等了三五分钟有学生从校园里出来,他便蹬着自行车回家。   戴瀚漠猛蹬了几圈,赶上他,“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曹孔业?”   “看来他没吹牛,在学校的确是没人不认识他的。”谢半辉没有否认。   戴瀚漠问他,“他找你什么事情?”   “不要乱打听,这和你没关系。”谢半辉脚下加快蹬。   戴瀚漠费力地赶上,“你没有做的事情,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谢半辉看戴瀚漠已经弓着脊背,体力应该是快到上限了,他挑眉,“上次打赌我输了,咱们再比一次怎么样。”   “赌什么?”真是难为戴瀚漠了,明明已经气喘吁吁,仍旧在尽力地回答问题。   谢半辉说,“这样吧,看到前面的红绿灯了吗?如果你先到那里,你问什么问题我都回答你,怎么样?”   “好。”现在的距离到红绿灯有大概四五百米的距离,不算太长不算太短,但是需要爆发力的体力,戴瀚漠刚才用力过猛,现在已经是在咬牙坚持。   “开始吧。”谢半辉率先脚下发力,他体力充沛又是攒着劲,和戴瀚漠的距离,瞬间拉开五六米。   戴瀚漠拼力赶上,可最接近的时候,只是和谢半辉并排,并没有赶超过他。   绿灯倒数十秒。   谢半辉看到了,戴瀚漠同样看到了。   他们的赌约是谁先骑到红绿灯出,点到为止。   可谢半辉仍旧在发力,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三、二、一……   “你……”戴瀚漠精疲力尽地站在斑马线的这端。   谢半辉已经赶着最后三秒冲到了对面,他长腿支地,笑嘻嘻地摆手,“我不想拉你下水,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打听,再见。”   “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我现在要说让你做的这件事情了。”戴瀚漠隔着路,扯着嗓子喊,这在认识他的这些年中,是他最不顾及形象的一次了。   谢半辉痞痞地笑着,“你现在要求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这次算我说话不算话。”   “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他?”戴瀚漠又问。   谢半辉却不想回答,挥挥手,脚放在脚踏板上,用力一蹬,车子继续转起来。   戴瀚漠看着那个年轻张扬的背影,他用力地捶了下车把。   说什么赌约,谢半辉从最初就打算毁约,他根本就是不想回答问题,又想要甩掉他的伎俩,可惜他上当了。   快手李名不虚传,他的确拿到了方思涛的手机。   个人生日、妻子生日、结婚纪念日……   密码,谢半辉试了三个就打开了,用尝试的数字密码打开手机那瞬间,谢半辉觉得嘲讽极了,方思涛用结婚纪念日这样甜蜜的数字,掩护的却是世界上最最肮脏的内容。   翻到聊天页面,方思涛十分的谨慎,和女性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干干净净的,只保留着几个很平常的对话,比如学术交流等等。   谢半辉真以为自己多此一举时,他翻到了备忘录,备忘录是列表格式,最上面那条是最新创建或者编辑过的,时间定格在两个小时之前,是关于日常开销的备注,往下翻有各种特殊日子的记录,还有上课时间的记录,每一条都有被编辑的痕迹,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前。   所有的备忘录,全部在几乎同一时间修改过,这不奇怪吗?   谢半辉继续往下翻,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内容。   这页的备忘录,记录的是字母和一些数字,打开后往下拨,是两个或者三个字母的缩写,后面紧跟着一串数字,谢半辉在心里默念陶彦君的名字缩写,果然在这页备忘录中找到了TYJ的那列,后面的那串数字很自然被解开,是陶彦君的出生年月日,例假日期、身高体重、三围……   恶心。   谢半辉同时明白了上面几条正常的备忘录,全部在两个小时前被编辑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方思涛编辑了这条关于重要信息的备忘录,又刻意编辑另外几条备忘录,让那几条的时间稍晚一些,出现在最上面,起到了掩盖的作用。   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方思涛绝对不是初犯。且有陶彦君名字的那页备忘录,竟然有数十个名字,谢半辉不能判断,这些有着字母缩写的名字是不是和陶彦君一样,是不是一样,不堪忍受方思涛骚扰的人呢。 第27章   快手李不知道谢半辉在看什么,他探头过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半辉用自己的手机拍照,又翻了下相册,找到几张图片全部复制过来。   “把手机给方老师还回去吧。”谢半辉把手机还给快手李,他叮嘱“不用刻意还给他本人,随便丢在学校的某个显眼的地方就行,方老师一定会努力找到的。”   “要还回去?你不是要用手机和方老师谈判?”快手李不明白了,“那我们干嘛要偷他的手机啊。”   “就是让他着急一下,恶作剧作弄一下。”谢半辉笑着说,“如果我拿着手机去找他谈判,不是更加做实了敲诈的罪名吗,那我还怎么回到学校上学。”   “有道理。”快手李拿了手机回学校了。   曹孔业却是没那么容易好打发的,他拍着谢半辉的肩膀,“兄弟,你不只是想吓唬下方思涛吧,是有其他的目的吧?”   “很明显?”谢半辉无所谓地耸肩膀。   曹孔业暗骂了一声,“你刚才翻手机在找什么?你让快手李偷方老师的手机是假的,拍他手机里的内容才是真的吧。”   “你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品。”谢半辉笑着说。   曹孔业震惊了,“你发现了什么?”   “不多不少,够用了。”谢半辉问曹孔业,“你是回学校还是去网吧?我得走了。”   “你去哪里?”曹孔业问着,脚却不自觉地,已经跟着谢半辉往前走。   谢半辉说,“先找个地方坐着吧,等到放学时间再回家。”   “你还没对家里人说啊,被开除不是大事儿,我已经被开除两次了,换个学校重新开始就是了。”曹孔业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谢半辉,“你想去哪个学校?我家老头有关系,帮你走走。”   “新城高中,除了这个,我哪里也不去。”谢半辉谢绝了曹孔业的好意。   “你是要死扛了啊。方思涛如果知道你让人偷了他的手机,他还会让你回学校吗?”曹孔业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你这不是和解的的态度,要真想回学校,那就和方思涛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是诚心诚意想回学校的,也是诚心诚意想搞死方思涛。”谢半辉语速不快,却透着股狠劲,“我从没想主动和他和解,该求饶的是他。”   “如果方思涛找你道歉和解,你就能罢手?”   谢半辉肯定地摇头,“不能,他必须走人。”   “你和他到底什么过节?不只是他诬陷你敲诈吧?”曹孔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半辉应该是没有实话实说的。   谢半辉说,“我没有敲诈他,他却说我敲诈,这是诬陷;他仗着老丈人是大佬,威逼利诱刘校长给我下通报把我开除,这是恃强凌弱;他……衣冠禽兽畜生不如……罪该万死。”谢半辉说,“他怎么死,我管不着,也做不到。但我要做的是,我要回新城高中上学,方思涛必须离开新城高中,嫌他恶心。”   “有志气。”曹孔业竖了个大拇指,“等你扳倒方思涛那天,我请你去喝一顿。”   “好。”谢半辉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时间距离放学时间还早,至少还有一堂课。   谢半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已经有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等在门口,他听着校园里传来的欢笑和热闹声音。以前身处热闹时候不觉得,现在隔着一面墙壁,二三十米的距离,谢半辉才发现,墙壁里的世界,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下课了吗?”谢半辉给陶彦君打电话。   陶彦君很快就接了,“你回学校了?”在谢半辉被开除之后,他们有些天没有联系过了。   “嗯。”谢半辉用脚尖点着地,“我在校门口。”   “我现在出去找你。”陶彦君说着,有跑动的风声,她的呼吸声就在话筒里,是新鲜的声音。   要出校园,门卫自然拦着不让出来。   陶彦君隔着铁门,对看大门的大叔,指着谢半辉站着的位置,语气焦急地说着什么,门卫大叔就放行了。   “咦,这老头平时最铁面无私了。”谢半辉笑着打趣。   陶彦君跑得气喘吁吁,“我说我哥找我有急事儿,他就让我出来了。你怎么来了?是可以回学校了吗?”   “路过,过来看看你。”谢半辉没有把被开除以来,他是怎么打发上课时间的事情说给陶彦君听,省得小姑娘伤心自责,“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过了暑假我们就能去集训了,大家正商量着要不要报名呢。”陶彦君说,“班里大部分学生都报名了,虽然集训地点还是在A市市区了,可这是光明正大地离开学校学习,又是和全市区、县区的所有学美术的同学一起学习,大家还是挺兴奋的。”   “嗯,你去集训了,我能去看你吗?”谢半辉问她。   陶彦君歪着头看着他,她长得十分漂亮,有颗可爱的虎牙,笑起来能甜到人心坎儿里去,“当然可以啊,我们是去集训又不是去集中营.听上届的学姐们说,一周是有一天休息的,你去找我玩儿了,提前给我说,我可以请假。”   “别了,听说你们集训费用挺高的,一节课算下来好几百。”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加上纸张、染料和学费,也差不多了。”铃声响,陶彦君问谢半辉,“你要回家了吗?”   “你该回去上课了。”谢半辉提醒她。   陶彦君说,“没关系,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不去也没人知道。”   谢半辉搓着额头,他笑着说,“难怪学校要把特长生和文理科的教学区划分开,上课时间在校区里跑着玩的,大多是你们美术两班的。”   “学校升学率不靠我们,管得就没那么严。”陶彦君又问了一遍,“你要回家了吗?”   “嗯。”   陶彦君的手相互绞着,她明亮的大眼睛里噙着眼泪,“谢半辉,对不起。”   “哭什么,举报我的不是你,要开除我的也不是你,错的更不是你。”谢半辉伸着手指头,用背面,轻轻地蹭掉她的眼泪,“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些糟糕的大人,和畸形的规则。”   “你要去新学校吗?你的学习费用我可以问我爸妈要,他们虽然不管我学习和生活,但生活费是要多少都给的。”陶彦君紧紧地抿着嘴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来,抱一下,别哭了。”谢半辉张开双手。   他身高在男生中算是一般,比着别的男生身板显得更加的羸弱,模样清秀得如果留了长发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漂亮的姑娘。可这样的谢半辉,是陶彦君挑选的,觉得能拯救她的人,如果一年前,她知道把谢半辉拖下水,会是这样的后果,她还会一个劲的找谢半辉吗?   “干嘛呀,这么肉麻。”陶彦君嘴上抱怨着,她还是飞扑过来,投进谢半辉的怀里。   清秀的少年和漂亮的少女,两个人抱在一起。   周围的其他家长看过来,嘀嘀咕咕地讨论,“不是说新城高中校风很严吗,怎么这些小孩子一点不注意形象,在校门口就抱上了。”   谢半辉笑不可仰,“抱过了,回去吧。”   陶彦君的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是得到官方认可的,我抱我男朋友,怎么了?”   “哟,想占我便宜很久了吧。”谢半辉和陶彦君,对外声称是男女朋友已经有半年多时间,可两个人连手都没有拉过。   “谢半辉,你是第一个,没想占我便宜又不嘴贱的男的。”陶彦君认真地说,“要不你真的做我男朋友吧?不是可以假戏真做的吗?”   “别,我更想和你做姐弟。”   “怎么是姐弟,不是兄妹?”陶彦君嘟着嘴,不乐意了。   “你是六月生,我是十一月,当然是姐弟。”谢半辉的手盖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回学校吧,我准备回家了。”   “好。”陶彦君往校园走,三步一回头,快到校门口时候,她又咚咚跑过来,“谢半辉,你是我这十几年来,除了我爷爷奶奶以外,最关心我、最温暖又不嫌我烦的人,谢谢你。”   “不客气。”   我从黑暗里走过,我曾在黑暗里丢失,现在我看到了光亮,那么我要坚定方向,朝着光明处一步步地走过去,那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第28章   敲山震虎。   上一次,谢半辉把方思涛的丑恶行径揭露给他妻子看,方太太无动于衷,且通过闫部长施压,让刘校长把谢半辉给开除了。这说明什么,方太太就算不是完全知晓方思涛的行为,但至少是在知道之后,选择包庇,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弄过去。   可谢半辉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他不想做牺牲者,更不想让陶彦君做那个牺牲者,他们没做错事情,承受后果的不该是他们。   不能因为他们弱,就活该被欺负吧。   这次谢半辉学聪明了,他申请了另外一个账号,以陶彦君的名义,申请添加方思涛,“方老师,我是陶彦君”。   很快,方思涛那边就通过了。   “方老师,以前那个号被我爸妈发现了,不用了。我们以后用这个账号联系吧。”在通过之后,谢半辉发过去一条信息。   “好的,那我把那个账号删了,一个人留两个账号,我太太会起疑。”方思涛快速地回。   “好哒。”谢半辉忍着恶心,回复了两个字。   这应该是“陶彦君”第一次主动给方思涛发信息,可把方思涛给高兴坏了,从早到晚,除了上课时间,一个劲地发信息过来,内容让人极其不适感。   “方老师,我是谢半辉。”在第三天,谢半辉再忍就要吐了的时候,他坦白了身份。   方思涛那边安静了许久,“你登陆陶彦君的账号?窥探她的隐私,不怕她生气吗?”   谢半辉看着这句话中的两个字,他回,“不怕,因为这不是陶彦君的账号,而是我的。”   这次,谢半辉没把聊天的截图发给方太太,而是直接发给方思涛,不多,一天发一条,但信息内容绝对真实有效。   常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谢半辉现在已经被学校开除,他一个辍学者有什么可害怕呢,而且,他笃定,方思涛敢横行霸道也就是在教育圈里,吃定了刘校长的弱点,但谢半辉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方思涛就不能拿他怎么办了,总不能报警吧。   当然,谢半辉是欢迎方思涛报警的。   可方思涛人渣却不傻,他捂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投罗网呢。   在连发三天之后,方思涛坐不住了,他回复了第一条信息,“你从哪里得到的照片?”   “路上捡的,方老师你信吗?”   “你想怎么样?”   “恢复我的学籍,你辞职。”   “不可能。”   “那你等着明天的信息吧。”谢半辉回了个吐舌作怪的表情包过去。   发到第五天,谢半辉手机里的存粮已经不多,还好方思涛更加沉不住气,他第二次回复信息过来,“除了发给我,你还把图片发给了谁?”   “方太太,好像还有闫部长?方老师你等等,我看下聊天记录。”谢半辉过了两分钟才回复,“刘校长那里也收到了,哎呀不小心,把发到了教职工群里。”   “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别以为你年龄小就能平安无事,我可以告你。”方思涛估计是怒火攻心了,才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谢半辉回复他,“在你偷拍女同学的照片的时候,想过她们的隐私吗?只有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时候才是疼的,方老师你该疼一下了。”   “我可以向学校递交辞职,但是要找到新的老师交接之后才能离职。”方思涛妥协,“我会向刘校长澄清,说是我搞错了,撤回对你的通报,恢复你的学籍。你不要再对外宣传,我们给各自保留些脸面,陶彦君是女生,你知道事情闹大公开之后,对她的影响吧,你不会不考虑吧。”   陶彦君的感受,是谢半辉投鼠忌器的顾忌所在,如果论鱼死网破的手段,他有一百种搞死方思涛,让方思涛声名狼藉的办法,可陶彦君能承受得住后果吗?   既然陶彦君最想要的,是高中生活最后一年的安稳度过,那么谢半辉愿意成全她,帮她做到。   “那就等方老师辞职之后,我再回学校吧。我实在不想看到您这张脸,担心自己会吐。”   这是谢半辉和方思涛的最近一次的聊天记录。   实锤成这样,谢半辉不相信,还能捶不死方思涛。   赶上暑假,方思涛的辞职没有通过,被压到了开学之后。   谢半辉在暑假的前一个月,回到了学校,在姚梦兰发觉他的异常之前。   陶彦君所在的班级会在十月一之后有为期两到三个月的专业课程集训,费用在一万以上,以找到的集训地点不同,价格不同,略有起伏。集训到十二月份结束,会在一月前有美术联考,春节后及三月前是校考时间,到此专业考试才算是彻底完成。之后学生会返回学校,参加文化课学习,把精力放在六月份的高考上。   理科和美术班本就在不同的校园分区内,又因为课程内容的不同,能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尤其是在陶彦君十月份参加统一集训之后,谢半辉几乎没见过陶彦君。集训是由学生统一到集训地点去参加封闭式的专业培训,可以由学校老师带队,也可以没有。   谢半辉打听过,陶彦君她们班的集训地点在市区,带队老师是女老师,没有方思涛的名字。   只要和方思涛没有接触,陶彦君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等参加完联考和校考,只用回学校参加两三个月的文化课程学习,陶彦君的噩梦就能结束了吧。   谢半辉是这样认为的。   可过了几天,这个天真的认为,被啪啪打了脸。   陶彦君她们虽然是集中封闭训练,但周六周日是可以休息一天的。   谢半辉咨询过,这周会在周日休息,他是在周六下午去集训地点找陶彦君的。   集训的画室和新城高中在同一个城市,谢半辉坐公交车去,他在等着放学的时间去买了些零食。虽然这些陶彦君的家里应该是并不缺少的,可很奇怪,谢半辉就是买了。   谢半辉没有在集训的画室外等到陶彦君,在放学前,给她发了信息,陶彦君却是支支吾吾的。   “你提前放学出来了?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陶彦君却说,“我没在画室,也没在宿舍内,我出来买东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你先回家吧。”   “你先买东西,我等你。”谢半辉说。   陶彦君语气更加犹豫起来,“你不用等我,我们集训管得很严,不让在外面呆太久。”   “你不想见到我?”谢半辉问出显而易见的问题。   陶彦君说,“你先回去吧,再过半个月,我们就集训结束了。回学校,我和你解释。”   “好。”谢半辉那次没有见到陶彦君,但他清楚,陶彦君有事情瞒着他,所以挂电话之后,他对陶彦君说,“不要让我做的事情,像个傻子。”   十二月中,陶彦君结束集训且参加完联考,按着学校的要求,他们可以在家休息一天,第三天回学校报到。   谢半辉算着时间,在周三这天去找了陶彦君。   很可惜,陶彦君没有在班里,让她班里的同学捎了话,“晚饭时间,我在操场的篮球场旁边等她。”   陶彦君这次不是故意避开谢半辉的,她是恰好去厕所了,回来后她脸色苍白,坐着久久地发呆。   同学推了推呆坐着的陶彦君,“你男朋友刚才来班里找你了,让你晚饭时间去操场找他,他在那里等你。”同学揶揄,“你们这感情够稳定的啊,集训这么长时间都没散,真爱无疑了。”   陶彦君觉得手脚冰凉,她浑身发抖。   比被方思涛短信纠缠时,感觉更加的糟糕和可怕。   谢半辉没有去食堂吃晚饭,让菜瓜帮忙捎两个包子带到教室,他去操场等陶彦君。   吃饭时间是三十分钟,从食堂到教室需要五分钟,谢半辉在吃饭铃声响过大概十五分钟才见到陶彦君。   陶彦君没穿校服,她像抹幽魂一样慢腾腾地飘过来,她的声音很轻,“我同学说你找我?”   “对。”谢半辉看她的脸色,“你生病了?”   “没有。”陶彦君后退一步,和谢半辉隔开长长的一段距离,她语气生疏,“你找我什么事情?”   “集训怎么样?联考怎么样?”谢半辉问她。   陶彦君点头,含糊地说,“还行。”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专业院校考试?”谢半辉又问。   陶彦君兴趣寥寥,“嗯。”   “你报了哪几个学校?”   陶彦君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这样绕来绕去。”   “这些就是我想说的话。”谢半辉没笑。   陶彦君笑得越发厉害,“你别装了,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你不是已经都得到了吗?现在装得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我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谢半辉问她。   陶彦君盯着他看,她目光锐利甚至是带着怨怼,“在新城高中两进一出,你现在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气盖过了戴瀚漠,保送生的名额应该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   “如果我想出名,有的是办法。保送生的名额?你以为我做这些,是用来和学校谈判,换名额的吗?”谢半辉说,“吃你的人血馒头,是最蠢的一种方式。”   “因为我的事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就算你得了保送生的名额,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了。谢半辉,让你做我男朋友本来就是假的,现在我马上要毕业了,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当做不认识吧,以后我的事情用不到你管了。”陶彦君说。   谢半辉点头,“可以,但我有一点要弄明白,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大转变?”   陶彦君咬着嘴唇,不说话。 第29章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   上次去找陶彦君,她避而不见,谢半辉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今天又找陶彦君,是想知道真相,让自己死心而已。   “上次我去找你,你不是一个人在购物,旁边有人,你不想让那个人见到我,对吗?”谢半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用了很大的力气,“那个人是……方思涛。”   陶彦君低着头。   “为什么啊,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谢半辉不明白地看着她,“你让我假扮你男朋友,为的不就是要甩开方思涛的骚扰吗?”   “他虽然做人很渣,但是在美术方面,他是有才华和资源的,我马上要参加校考,那里有他的校友和熟人……”陶彦君小声说。   “去他妈的才华,这是老男人逗弄小姑娘的伎俩而已。”谢半辉恨不得狠狠地揍陶彦君一顿,“你被他骗了,他用这个拙劣的办法骗了的人,不止你一个。他就是看中你们胜利一半、期待一半和迷茫一半,才挑在这个时间段下手,这是他卑劣惯用的伎俩。”   “来不及了。”   谢半辉说的这些,陶彦君未必是完全不知晓的,可她还是上当了。   陶彦君摇着头,她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再也没有退路,“他说是真的喜欢我,说能帮助我考学。我想着再忍一忍,只剩下不到六个月了,六月份之后,我就能离开新城高中,方思涛再也不能拿捏到我了。”   谢半辉看着陶彦君,他觉得陶彦君就是个傻子,他自己更是个傻子。   可能,他从头就是个傻子。   热血、中二、圣母、瞎操心……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条追着尾巴的傻狗,自己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谢半辉靠在铁网上,他呵呵地冷笑,笑话方思涛的高手段,笑话自己的愚笨痴蠢。   陶彦君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傻到自己以为再退一步,再忍耐一点,就能获得自由,“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被开除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可是,我还是不喜欢你。”   呵,多么可笑。   陶彦君以为谢半辉做这些是喜欢她?   可谢半辉清楚,自己并不喜欢她啊。   那么他这么费心费力的做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谢半辉陷入自我怀疑中,会不会是他真的误以为自己是个男的,真的喜欢上了陶彦君?不是,他不想和陶彦君在一起,他关心的只是,方思涛有没有再次骚扰她。   谢半辉不喜欢陶彦君,他是自我膨胀过了头,以为能行侠仗义。   谢半悔在学习成绩方面的一骑绝尘,让他产生了羡慕的感觉,以为自己同样可以大放异彩。陶彦君在他看来,是需要保护的弱者,就是他向谢半悔表现的机会。   陶彦君可能的确是弱者,可谢半辉他自己呢,却是个弱智。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谢半辉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儿,到头来却是给你添了麻烦,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并没有关系的啊。”   陶彦君愧疚地看着谢半辉,“对不起。”她咬了咬牙,“你对我的帮助到此为止吧,以后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   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费力不讨好,明明已经尽力在做了,就算不奢望会有掌声赞美,至少会有认可吧,可谢半辉得到的,是大巴掌扇在脸上。   谢半辉知道了什么叫做多余,冬天的蒲扇,夏天的羽绒被。   现在的他对陶彦君来说,就是蒲扇是羽绒被,可能陶彦君心里还在责怪谢半辉的多事儿,她只是请谢半辉假扮下男朋友,让方思涛知难而退,没想到谢半辉却假戏真做,真以为自己是陶彦君的男朋友了,甚至是想为她出头,这多么可笑啊。   既然当事人要打碎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以为一忍再忍会有平安无事的善终,那么,谢半辉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呢。   “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了。”谢半辉往教学楼方向走。   陶彦君着急地拉住谢半辉的手臂,她语气着急地哀求,“你能帮我保密吗?”   “你以为我还愿意再管你的破事儿吗?”谢半辉看着陶彦君,“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是你请我帮忙的,现在说不需要我帮忙的,同样是你。”   “对,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陶彦君紧紧地拽着谢半辉,她犹豫几次才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方思涛的麻烦?他现在可能真的会被开除,以后就不能当老师了。”   “……”   说脏话是不对的,可谢半辉还是狠狠地连声骂了数句脏话,“他妈的方思涛这个禽兽是给你下降头了,还是喂你吃迷魂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有脑子没有?对好歹有辨别能力吗?”   陶彦君的手臂被谢半辉狠狠地甩开,她看着暴怒中走来走去狂躁的谢半辉,“他说他是真的喜欢我,他可以帮我考学,他不能失业,不然他妻子……”   谢半辉像是这才认识陶彦君,“渣滓杂碎。陶彦君,你忘记你是怎么哭哭啼啼地求我帮忙了吗?你明知道他结婚了,还能和他谈恋爱,现在又信了他骗人的话,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我狗拿耗子多操心。你可以告诉方思涛,我不会再给他‘添麻烦’,请他放心。”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陶彦君哭哭啼啼地说。   “你不是没有办法,你是让自己走入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这是重生以来,除了篮球以外,谢半辉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伸张正义并且为之努力,“你以为方思涛真的会帮你吗?他在哪里说的会帮你,是在床上吗?这是他骗人的手段之一。你真是蠢,竟然相信这样的蠢话。是死是活,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从此以后,再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陶彦君哭着蹲在地上,她喃喃地念,“对不起。”   她没有对不起别人,对不起的只是她自己。   谢半辉“失恋”了,三七班都知道了这个情况。   因为美术班的大美女陶彦君没再来找谢半辉,谢半辉意志消沉了几天,球不再打了,每天只闷头做题,或者趴在桌上睡觉。   谢半悔劝过声音谢半辉,“平安无事地度过最后几个月,可能这对陶彦君来说,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能是她从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大最困难的事情,她只是太害怕了,才会被方思涛钻了空子,她没有想耍你的意思。”   “我知道。”声音谢半辉已经消极怠工几天了,轮到他值班,他也是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来。   “那你怎么还怪她?”谢半悔问他。   声音谢半辉说,“如果她没有和方思涛发生实质的关系,陶彦君或许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可现在,她彻底退不出来了。方思涛是个禽兽,他不会轻易放过陶彦君的。”   “你是担心……”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   声音谢半辉说,“希望只是我的担心,不会真的发生。”   消极怠工之后,谢半悔体谅声音谢半辉遭受打击,信念崩塌,帮忙值班了几天。   今天,声音谢半辉过意不去,主动走出笼子,说要主动值班。   课间谢半辉趴在课桌上睡觉,有个同学从外面跑进来,她兴奋地说,“你们听说了吗?学校有个女同学自杀了。”   “谁啊,在哪里?”平静枯燥的学习,让学生们更加的八卦。   “不知道,说不是文理科班的,在操场的厕所里,血流了一地……”   一个人站起来,朝着教室门跑出去。   菜瓜冲着门口喊,“谢半辉,马上上课了。”   谢半辉充耳不闻,他跑下楼,和其他准备回教室的同学们逆行,他直奔操场。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或者只是他的呼吸声,谢半辉跑得太快,脑袋里嗡嗡地,已经供氧不足。   厕所四周拉了隔离带出来,有七八个老师在厕所门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谢半辉突然腿软,几乎站不住,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同学,厕所暂时停用,你去其他厕所吧。”有个老师拦住谢半辉。   谢半辉不听劝,他继续往前走。   又有一个老师叫他,“喂同学,这是女厕所,这里出事儿了。你如果着急,可以暂时用男厕所。”   谢半辉不言不语,继续往女厕所走。   有个老师,过来拦住这两个老师,“他是不是认识出事儿的这个女同学,让他进去看看。”   厕所根本没人,只有地上的一滩血,在镜子前面的地板上。   谢半辉盯着地上的血,突然,他觉得呼吸不过来。   谢半悔和声音谢半辉互相看到对方的世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谢半辉用力地揪着校服的领口,他难受地伏低身体,撑在台子上。   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更鲜艳的血迹,那是从楼上跳下来摔破脑袋的血迹。   谢半辉并没有见过人自杀,更别说是跳楼自杀,可他眼前就是出现了这样清晰的场景:一个女人从楼上跳下来,有人在呼喊她,让她下来,让她冷静,可她就是决绝地跳了下来。   跳楼自杀的人,会在跳下来之前回头看一眼,看眼挽留她的人,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让她眷恋的人。可出现在谢半辉眼前的女人,她不曾回头看一眼,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值得她留念的了。   她是谁?   肯定不是陶彦君。   “呕。”谢半辉扶着洗手台,他压低身体,对着池子呕吐不止。   有老师过来安抚,“这位同学,说了不让你进来,你怎么偏要进来看。”   “她呢?”谢半辉止住了涌上来的恶心,他眼神避开地上的血迹,“死了吗?”   “送去医院抢救了。”老师问,“同学你认识她?是你们班的学生?”   “不是。”谢半辉埋头往外走。   下午的课,谢半辉是没法再上了。   请了假,回家休息。   姚梦兰看到谢半辉回来,惊讶极了,“你怎么回来了?脸色这么难看,外套也没穿?”   “我很累。”谢半辉敷衍地回答着,他回到房间,反锁了门,躺在床上,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   模模糊糊听到姚梦兰在敲门,问他感觉怎么样,后来敲门声没有了,世界安静了,后来敲门声又响,还是姚梦兰在说话,“做好晚饭了,你出来吃饭吧,别只顾着睡觉。”   “她是谁?”谢半悔问。   声音谢半辉双眼无神,“你也看到她了?”   “我觉得她很熟悉,可是我看不到她的脸。她一定是我认识的人,我叫她不要跳下去,可她还是……”谢半悔的声音发抖,“她从楼上跳下去了,摔破了脑袋,她死了吗?”   “我不知道。”声音谢半辉的牙齿打颤,“她让我感到害怕和想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陶彦君。”   “她不是陶彦君。”谢半悔肯定地说。   “那她是谁?”   “我不知道。” 第30章   确定身份根本不用太久的时间,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在操场女厕所自杀的女同学是美术班的陶彦君。   后来又有个人说:陶彦君不是自杀,她怀孕了,是在流产。   陶彦君是谁?或许之前有部分不认识她,这下她是人尽皆知了:陶彦君、自杀、怀孕、流产。   而陶彦君的男朋友,是谢半辉。   谢半辉再次被推到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相比较被退学,这次的热度更高。   曹孔业和快手李已经毕业半年,他们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来找谢半辉,“你可以啊,女朋友竟然是陶彦君,竟然还把她弄怀孕了。”   “孩子不是我的。”   曹孔业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陶彦君不是你女朋友吗?她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这事儿本来可大可小,但是现在是没法收场了,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了,学校应该很快就会找你谈话。”   “谈吧。”   曹孔业拍着谢半辉的肩膀,劝导他,“老师们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保持低头,态度要温和谦卑,做出知道错了的悔过样子,他们就会念在你年龄小的份上,放过你。反正又不是你让陶彦君自杀的,她那么大人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反正又不是你让陶彦君自杀的……   她那么大人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些话,谢半辉从曹孔业口中听到过,第二个说这话的人是方思涛。   感觉却是千差万别。   曹孔业是在安慰,方思涛却是在嘲讽。   谢半辉的确被叫去谈话,以为会是劝导和处分。   在刘校长的办公室内,他以为会至少有四五个老师在场,各个凶神恶煞地指责他训斥他,可实际是,除了谢半辉,只有刘校长和方思涛。   这是什么架势,谢半辉在一只脚迈进校长办公室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他勾着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   在桌子的两端,谢半辉站在办公桌的这端,刘校长和方思涛在那端。   刘校长看到谢半辉站在门口,向他招手,“谢半辉,你过来坐。”   谢半辉站在原地没动,他双手背在身后,保持着尽可能长的距离,“谢谢刘校长,我站在这里就行。”   刘校长没有强求,他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内坐下,“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说说陶彦君的事情。她父母已经为她办了休学,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不参加了。”刘校长顿了一下说,“她父母希望事情能到此为止,你和她是同学,是她最信任的人,为了她好,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我给她添麻烦?是陶彦君亲口说的吗?”谢半辉始终站着,态度不卑不亢。   “这倒没有,她父母只是来给陶彦君办理学校的事情。”刘校长自然地说,“这应该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事情了吧。”   谢半辉呵笑一声,他竟不知道人能颠倒是非到这样的程度。谢半辉看向安静地坐着的另外一个人,“方老师,您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吗?”   “陶彦君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能说什么。”方思涛靠在椅子里,老神在在,厚颜无耻,“作为班主任,我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深表同情,她啊,还是太年轻,遇事儿太冲动。”   谢半辉眯着眼睛,“既然刘校长找我是说陶彦君的事情,那方老师为什么在场呢?我希望你能出去。”   刘校长和方思涛均是一愣,刘校长虎着脸,“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只是陶彦君父母的意思,更是学校出于维护学生的想法,你继续追究下去,受伤害的只会是陶彦君。”   “到此为止?真的能到此就为止吗?”谢半辉走到方思涛面前,他弯腰低声说,“方老师你做梦了吗?梦到陶彦君了吗?看到她的血了吗?那是一片血海,她就躺在血里,她眼睛睁得很大……”   方思涛站起来,他往后退几步,隔开和谢半辉的距离,“你想怎么样?”   “你辞职,离开新城高中,公开这些年你的人面兽心。”   “你这是要毁了他啊。”刘校长说,“陶彦君是你女朋友,的确是让你受了委屈,这样吧,你今年要参加高考,成绩如果保持稳定,会有个报送生的名额,优先考虑你怎么样?”   这个世界上最无理取闹的话,应该就是恶人犯了错,该接受惩罚的时候,有人跳出来说:你这是要毁了他啊。   可这人毁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跳脚出来维护,或者扇这人几个巴掌呢,难道他们不是在毁了更多的人吗?   “大学我可以自己考,名额我不要,吃人血馒头的事情我不会做。”谢半辉捏着拳头,他在想自己年龄为什么是十四岁以上呢,不然可以狠狠地揍这些人一顿,至少能立刻为陶彦君讨回点公道,“不是我们得理不饶人,是我们求饶过退让过,可你们放过我们吗?是你们把我们逼入现在的困境,那我们只能放手一搏。”   “你想再次被退学吗?新城高中有几千名学生和近两百的教师职工,你知道这件事情传出去,会给学校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吗?”   “你担心的到底是这件事情会让新城高中被抹黑,还是自己监察不严,失职而受到处罚。”谢半辉半步不让,拒绝这样的甩锅行为,“给新城高中抹黑的人,不是我,不是陶彦君,不是那些受害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方思涛,是你刘校长。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你因为不想得罪闫部长,一再的包容和包庇,现在事情闹得更大了,你反而把错误推到我们头上来,说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毁了新城高中的百年名誉。”谢半辉咬紧牙关,“当初,你但凡尽到一丁点的职责,保护学生,维护学生,斥责处罚了方思涛,陶彦君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做坏事儿的不是我们,罪名不该我们承担,你们也别想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反了你了,你一个学生竟然敢这样和我叫板。”刘校长勃然大怒,口口声声说,“把王主任叫过来,看看她带的什么学生,我还管不住一个学生了么。”   谢半辉在别人赶他之前,他打开门自己走出去。   刘校长摔杯子的声音,方思涛的安抚声,两个人的争执声音……谢半辉统统抛在脑后,他从政教处大楼走下来,经过楼前广场的升旗台,经过学校的主干道,他往操场去。   因为陶彦君的事情,在操场的那间厕所,已经被封闭停止使用,听说会被拆除,原本就是一间没太多用途的厕所。   再过些时间,陶彦君这个名字,和这间厕所发生过的充满传奇色彩传闻的厕所,会消失在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生口中,而别人提起方思涛,只会是“一位优秀的美术老师”。   谢半辉站在篮球场外的铁网旁,前段时间,也就是几天前吧,他还在这里和陶彦君争执过,那天他说了很多言重的话,他当时明明知道陶彦君的身不由己,和方思涛产生纠葛,一定是陶彦君不自愿的,可能是方思涛用升学威胁利诱她……   如果那天,他好好和陶彦君说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谢半辉记得,也就是两年前吧,他慌慌张张地从女厕的隔间里出来,陶彦君站在镜子面前,那天陶彦君说“头发这么短,够酷啊”,后来陶彦君主动找到他,让他做男朋友,说需要他的帮助……   陶彦君说过,她怕疼,害怕血。   可是她却用刀,在手腕上割出一道道的血口。   她不害怕疼了,更害怕的是被折磨的活着。   谢半辉在铁网外的水泥台子上坐下,他弯着脊背,手肘撑在膝盖上,维持这个动作,已经有十几分钟,他在想:我在做什么?我接下来该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地上有宝藏吗?”一瓶水递过来,说话的是戴瀚漠。   谢半辉接过水,他没拧开,放在旁边,“你不上课,来这里做什么?”   “逃课又不是你的专利。”戴瀚漠说,“你缺课那么多节,成绩仍旧能压我一头,我要是每天按时上课,岂不是更没面子。”   谢半辉笑了一下,“学霸都会自我嘲讽了。”   “拧不开?”戴瀚漠突然问。   “嗯?”谢半辉没反应过来。   戴瀚漠指着自己手里同样的瓶装水,“你为什么不喝?”   谢半辉把旁边的水递过去,他玩笑着说,“还真的拧不开,要不你帮我拧开吧。”   戴瀚漠把自己的手放在地上,把谢半辉的水接过来,拧开,再还回去。   水瓶已经拧开,谢半辉半口都不喝,有些过分了,他抿了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帮忙拧水瓶好像是男朋友的专项特权,他低头,笑话自己。   “你在责怪自己?”戴瀚漠却没想那么多。   谢半辉往后扬,他靠在铁网上,“她那么信任我,是我没把事情办好。”   “听说她怀孕了,孩子是你的?”戴瀚漠又问。   谢半辉扭头,看着严肃的学霸,严谨地问他。   “算是吧。”谢半辉故意似的,偏要把话说得稀里糊涂。   戴瀚漠皱眉,“什么叫算是?”   “你们不是已经认为是我的吗?”谢半辉说,“那就是吧。”   “她是你的女朋友。”戴瀚漠说。   谢半辉笑了一下,“我们是同学,这里只有我和你,如果我摔倒在地,是不是就能推断是你推了我?”   戴瀚漠没立刻回答。   谢半辉往地上一坐,他趴在地上,伸手拽戴瀚漠的衣服,“你推了我,你得负责。”   戴瀚漠赶紧护着裤子,才没被他拽掉。   谢半辉又爬起来坐着,他说,“这不叫合理推测,这叫碰瓷。”   戴瀚漠问他,“既然你和陶彦君不是情侣,为什么不澄清?”   “怎么澄清?”谢半辉继续坐回台子上,他说,“如果我在这里摔倒,你恰好经过,有人看到了误传是你推了我,可只有你知道我抽搐是因为羊癫疯发作,会口吐白沫浑身发抖模样很难看,你会和别人解释说,不是推了我而是我在发病吗?”   “……”戴瀚漠知道这是谢半辉在以此类推,“事情的严重程度不一样,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陶彦君只是摔倒了,是我恰好经过,我看到了她发羊癫疯的糟糕样子。就算别人误传是我推了她,我也不会对外解释,解释说陶彦君有病。”谢半辉说,“误传我推人是不伤皮毛的小事儿,可传出去陶彦君的病情却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儿。她生病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再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你在替陶彦君掩盖她的‘病情’?”戴瀚漠听懂了,“和方老师有关?”   谢半辉把剩下的半瓶水,咕咚咕咚喝得干净,他拿着空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我本来打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可是你今天过来找我,我很感动,和你说了这些。这已经足够了,再多的我不会说。”谢半辉对仍旧坐着的戴瀚漠说,“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操蛋,但我不想成为那样糟糕的人。”   “你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戴瀚漠提醒他。   谢半辉歪头看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31章   谢半辉赶着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回到教室,这节课是数学。   刚开始上课没多久,班主任王老师对数学老师打了招呼,“李老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叫个学生出来。谢半辉,你出来一下。”   谢半辉离开座位,对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点头,他离开教室。   班里不少知道谢半辉和陶彦君事情的人,见班主任把谢半辉叫走,大家嘀嘀咕咕地讨论,一定是要给谢半辉下处罚了。   王老师把谢半辉叫去自己办公室,一向亲善的老师,竟然严肃着脸,“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杠着呗。”谢半辉手插在口袋里,他无所谓地说。   王老师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你再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知道这次被开除,就真的不会有学校再收留你,这一年你就白费了,只能再等一年才能高考。”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样做。”王老师气急了,“听老师的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你为陶彦君做的已经够多了,再多的事情不是你该做的。”   “那是谁该做的?”谢半辉眼睛通红地看着王老师,   “学校会处理的,你是个学生,你的职责只是学习。”   “学校?在陶彦君之前,美术班里默默转学的人不止一个,突然休学的不止一个,听说有个在学校厕所突然产子的,这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更不是个例……要让学校为她们出头吗?太难了,学校早已经把她们当成了耻辱,当成了毁坏学校名誉的烂人,刘校长更不会帮她们,他为了保住官职,只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摁下去,等着我们这届学生毕业,离开学校,对他们来说事情已经算结束了。可下一届进学校的学生呢,他们会讨论:听说上一届有个女生在厕所自杀未遂……”谢半辉看着王老师,“王老师,你有个女儿,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苒苒身上?你还会劝我放弃吗?你见过陶彦君的血吗?很大一滩,她当时躺在血里的时候该多绝望,她不该有这样的结果。”   “可你只是个学生啊。”王老师语重心长地劝说,“我有女儿所以我更痛恨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以和这样的人在同一个队伍为耻辱,可我需要这份工作,你需要学籍,我们不得不妥协。不去看、不去听,就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事情。”   “不是。”谢半辉说,“我们可以让更多的人避开这场噩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真不要学籍了?”   “他们不会让我退学的。”   “为什么?”   “他们更怕我出去乱说话,想要捂住我的嘴。”上一次开除,并没有让谢半辉有所收敛,刘校长等人已经知道了谢半辉的态度,他就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主,拿开除这件事情处罚他,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威胁作用的。   可到底要怎么做呢?   谢半辉一点想法都没有。   在陶彦君出事以后,谢半悔没有再出现过,可现在她不得不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声音谢半辉靠在墙角里,他的头用力地抵着墙壁,他又把自己逼入了死角里,“却不是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对吗?”   “你想怎么办?”这句话很多人问过谢半辉。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知道。”   “那就做你知道的事情,听说陶彦君醒了,你去看看她吧。”谢半悔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她一定也很想见你。”   “我不想见她,我没脸见她。”声音谢半辉蜷缩成一团,他用力地往墙角里挤,好像这样就能真的挤进墙角一样,“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是帮凶,包括我。”   “不是,至少你不是。”谢半悔笑着,她笑声很轻很柔,“你忘记了,陶彦君说过,你是她一路走来,遇到的最温暖的人。”   谢半辉在隔了两天时间才去看的陶彦君,买了些水果和零食。   陶彦君的父母陪在病房内,看到谢半辉来,两个人走出去,腾出空间让他们说话。   “傻不傻啊你。”陶彦君脸色不太好,“放着报送名额不要,非要鸡蛋碰石头。”   “万一遇到石头是纸糊的呢。”谢半辉的椅子,放在离床有一米远的距离。   陶彦君对他招手,“你坐近一点吧,我看不清你了。”   “哦。”谢半辉拖着凳子往前挪了半米。   “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作为朋友,你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陶彦君眼睛里有点点的泪光,她想笑着说话的,可勉强的笑容更让人心碎,“是我不配做你朋友,让你失望了。”   “没有。”谢半辉低头,他低声说,“对不起,那天在操场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   “没关系,那已经是我听过最温和的指责。”陶彦君双手放在被子上,她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这几天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会导致现在的困境,是因为我的懦弱和怕事儿,方思涛是看中了我这些弱点,料定我不敢和他鱼死网破,不敢告发他,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这不是你的错。”谢半辉安慰她。   陶彦君虚弱地笑,“我能握你的手吗?”   谢半辉把手伸过去。   陶彦君握住,这次她的笑,带着初春的温度,虽然还是凉,可是让人看到希望,“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感觉真好。这两年来谢谢你的陪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来,现在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爸妈想让我出国,他们会一直陪着我,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对不起。”   陶彦君摇头,“像你说的,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你的错。听说你被刘校长和方思涛威胁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做证明,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更糟糕点也无所谓了。”   “不用,我能应付得来。”谢半辉肯定地摇头。   “这些事情原本和你没有关系的,是我把你拉下水的,如果你需要,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陶彦君说,“这样我对你的愧疚会减轻一些。”   “如果别人欠我的,我一定讨回来,可是你欠的,我就不讨要了。”谢半辉说,“我不吃人血馒头,更不会吃你的。”   “谢谢。”陶彦君小声地问,“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愿意。”谢半辉肯定地说。   陶彦君歪着头笑,这是认识以来,谢半辉第二次,见她笑得明媚。   从病房里出来,陶彦君的父母站在房间门口,他们看到谢半辉,对他鞠躬致谢,“我们不知道她竟然发生这样不好的事情,她实在太傻了,竟然从来不曾和我们说过。君君把你为她做的事情告诉我们了,谢谢你为我们女儿做的事情,如果新城高中真的把你开除,如果你想要换个环境,你出国学习的所有费用,可以由我们支付。”   谢半辉立刻上前去搀扶他们,“谢谢叔叔阿姨,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可是新城高中……”陶彦君长得像妈妈多一点,她举止优雅是个有气质的女人,捂住嘴呜呜地哭。   陶彦君的父亲揽住陶彦君妈妈的肩膀,“如果你想要转学,我们可以帮你安排。”   “不用,谢谢。”谢半辉手插在口袋里,他看着病房门口的医生护士资料卡,“我挺喜欢这所高中的,再说,我舍不得离开我妈妈。”   对戴瀚漠、对王老师、对陶彦君和她的父母,谢半辉均能自信满满地说,“不用你们的帮忙,谢谢。”可他心里仍旧是没底的,如果刘校长真的要把他开除,他不确定姚梦兰是否能承受得住这个结果,毕竟谢家并没有教育方面的过硬资源。   谢半辉回到家,姚梦兰已经做好了饭菜,外婆坐在轮椅上,老年人的饭菜要煮的更久一些。   “半辉回来了。”外婆看到谢半辉,笑呵呵地对在厨房里的姚梦兰说话。   姚梦兰从厨房出来,“今天周末没见你在家,怎么现在才回来,赶快去洗手吃饭吧。”   谢半辉去洗了手,坐在餐桌旁。   “我去看同学了。”谢半辉说。   姚梦兰忙活着盛饭,“怎么了?你同学生病了?”   “她自杀了,没成功。”   姚梦兰惊了一下,“这么小年龄怎么就想不开,这么闹不是要把家里人给吓死了。”   “嗯,她遇到些不太好的事情……”谢半辉犹豫地说,“妈,如果我被学校开除,你会不会很生气?”   “好好的学校为什么要开除你啊?”姚梦兰放下碗,狐疑地盯着谢半辉,“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误?”   “没有啊。”谢半辉顿时没有了开口承认的勇气。   谢半辉不说,姚梦兰却早晚是会知道的,学校叫了家长。   谢半辉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跑到政教楼处,姚梦兰正从大楼里面出来,和她在说话的正是刘校长。姚梦兰态度谦和,一直在微微地弯腰,刘校长倒是居高临下的样子。   “妈。”谢半辉站在台阶下面,等着姚梦兰走近。   姚梦兰收起面对着刘校长时候的微笑,她冷声地训斥,“回家再说。” 第32章   谢半辉的自行车没骑走,他坐姚梦兰的小电车。   姚梦兰这台电车实在是低,谢半辉的腿放上去,要蜷缩着才能蹬着脚踏。   一路上姚梦兰一句话不说,进了门,把电车钥匙丢在鞋柜上,冷声说,“刘校长说有个保送生的名额,你不肯要?为什么?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我不能要。”谢半辉站着。   外婆听到动静,她转着轮椅过来,看看姚梦兰再看看谢半辉,“这是怎么了?老师把你叫去是不是半辉犯错了?”   “这是多少人争取不来的,落到你头上就是好事儿,你怎么要把好事儿往外推。”姚梦兰说,“这所学校多少人把它当成目标,你保送上就不用参加高考,往后几个月就没那么大压力,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现在你把路堵死了。”   “大学我能考,就算考上的没这所好,也行。”谢半辉说,“我不会用这种方式,上这所学校。”   “什么方式?你成绩好,才会落到你头上。”姚梦兰说。   谢半辉笑了下,“我们班有个同学叫戴瀚漠,他才是正经的学霸,没有一次考差过,我不过是比他多做了几遍题,顺便死记硬背地记住了答案,才会比他成绩高了那么几分,如果要说保送,他比我更有资格,可学校没有选他,却选了我。妈,你不觉得这是有原因吗?”   “你一个学生,能有什么原因?”姚梦兰不解地看着儿子。   谢半辉说,“我前两天给你们说过,我有个女同学自杀未遂,我恰好知道她自杀的原因,所以保送的名额才会是我的。如果我用了这个名额,我就是那群恶人中的一个。”   “那天就问你,那个女同学为什么要自杀?”姚梦兰问。   外婆跟着着急,“你把实情告诉我们,如果是不对的,就算是好事儿我们也不能要。”   “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添乱。”姚梦兰问谢半辉,“她自杀你怎么会知道原因?”   “她是我女朋友。”   “什么?”姚梦兰瞪大眼睛,“你……你是……”   “假的,她让我假扮她的男朋友,因为有人骚扰她,那个人是她的老师,新城高中的老师。”谢半辉没有说太多,只是说了方思涛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如果我要了这个保送名额,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连我自己都会鄙视我自己。”   “竟然是因为这样,那我们不要也是对的,帮不了人也不能做帮凶。”姚梦兰责怪谢半辉,“以你现在的成绩,高考正常发挥,就算考不上这所学校,也能考个差不多的。不保送就不保送了,咱们参加考试一样能有个好大学上。”   “刘校长给我名额,是希望我能闭嘴,不再提起这件事情。”谢半辉说,“可我并不打算听话。”   “他们会怎么对你?扣着你学籍?下通报?还是开除?”   “可能会被开除吧。”谢半辉把最坏的结果说给姚梦兰听,“如果被开除,我今年就不能参加考试了。”   “那你就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你不是说那个女同学没死吗?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姚梦兰心软怕事儿,“他们是掌握着你命运的人,咱们和他们硬碰不起啊。”   外婆却是用力地拍了下轮椅,“半辉做得对,是他们做错在前,怎么能让半辉做哑巴呢。”   “妈您别怂恿他,他今年高三,今年不参加高考就是耽误了一年,明年再考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外婆说,“不高考就不考吧,你不是也没上高中,现在不是一样生活。”   “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能一样吗?我如果上过大学,现在会在超市卖菜吗?我的孩子不能和我一样,他要越来越好。”姚梦兰拉着谢半辉要求,“你明天去学校就向你们校长道歉,以后这件事情你不准再提,听到没有。”   “我做不到。”谢半辉说,“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很早之前,两年前吧,就知道新城高中会有个同学会在厕所自杀,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陶彦君,如果我知道,我可以拦住她的。”   上一世,闷头学习的谢半悔从好姐妹李玲珑和方珊静口中知道了有个同学自杀的消息,是在食堂里听她们八卦,关于陶彦君自杀的原因说法很多,一个比一个传得精彩,当时谢半悔跟着参与了其中几个可能性的讨论,得出的结论是:苍蝇不叮无缝蛋,陶彦君能自杀肯定是自身也有问题的。   如果谢半悔多问一句那个女同学的名字,知道灾难会落在陶彦君身上,她有两年时间可以阻止的。她可以更坚决地攻击方思涛,不会给方思涛两年时间,让他试探出陶彦君的脆弱和周围人的态度。   “如果她好好上学,那么多学生怎么会就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姚梦兰劝说,“这是她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能因为她影响了你自己的前途。”   “如果这样的事情落到我身上,你也会这样认为,认为是因为我的不洁身自好吗?”谢半辉问姚梦兰。   “你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   “我们一样,我们都是女孩,都有被灾难选中的可能性,只是陶彦君更漂亮些,所以她更倒霉。”谢半辉说,“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她就活该受罪,这是畸形的观念。”   “那你准备怎么办?真要等着被开除?”   谢半辉说,“他们不会开除我。”   就算谢半辉被缠得无奈答应了姚梦兰,会在上学时和刘校长道歉,可姚梦兰仍旧不放心,她亲自去向刘校长道歉,不知道刘校长是怎么承诺的,反正姚梦兰对结果十分的满意。   陶彦君伤好之后没有再来过学校,退学手续是她父亲来学校办理的。   新城高中有几千名学生,陶彦君只是其中一个,她高挑漂亮,可也只是这几千中的一个。   陶彦君消失后,关于她的传闻越来越少,只有偶尔几个同学扎堆时候,会提起“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叫陶彦君……”   可谢半辉认识陶彦君,他没办法把这个人名从记忆里清除彻底。   有个更困扰他的问题,他看到的血是谁的?   从楼上跳下来的人是谁?   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人吗?   他该做些什么来挽救吗?   可他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谢半辉甚至有些期待,学校什么时候会把他开除。   开除了,反而能证明他在做的事情是对的。   随着陶彦君的离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提到陶彦君这个名字,好像这件肮脏的事情已经过去。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可以治愈人的好奇心,可以掩盖住丑陋。   可在谢半辉这里,别人越是忘记,他越是记忆深刻。   就算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一个旁观者用眼睛用记忆力,记录着这段过往,谢半辉愿意做那个人。   即将寒假,如果没有复读,这会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寒假。   新城高中抓学习,一直到农历二十三才放假,正月初十又开学,教室内黑板上距离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班级里笼罩着一种时间的紧迫感,每个人都在伏在桌面上埋头苦读。   两周小休一次,四周大休一次,体育课从一周两次,改为一周一次后来是直接取消,同学们一致认为体育课耽误了时间,反正他们又不是特长生。   声音谢半辉越来越沉默,他不再竞争上岗,十天半个月才出来溜达一次。   谢半悔不得不连轴转营业。   时间越来越接近高考,谢半悔的焦虑不安感越来越明显。   上一世,外婆是在过完年的上半年去世的,谢光荣因为裁员而失业,家里的经济压力增大,谢半悔猝死。   记忆中那个自杀未遂的女同学,这一世被证实,是陶彦君。   那是不是说明,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这一世是再次真实发生。   那么外婆还是会在今年去世,谢光荣还是会失业,谢半悔自己呢,她这次会怎么死。   还有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是谢半悔认识的人吗?   进入高三下学期,考试越来越频繁,谢半悔记忆中的摘错本越来越薄,她的考试功能只是深深地记得那些怒刷过的试题,那么没做过的题呢?   她还会做吗?   每星期会有一次模拟考,这周是大休,在周四周五两天考试,周五下午开始学校放假两天。这只是一次小的模拟考,成绩在无数次的考试中,是最为不显眼的一次,可谢半悔却感觉到了不一样,记忆中的摘错本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理科科目中,最为脆弱的物理考试,谢半悔有一半的题目要绞尽脑汁才能做出来,且不能确定答案的正确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D。   已经做了将近两年的学霸,那些称赞声、掌声正在渐渐地远离她。   谢半悔,回到了真正的谢半悔该有的样子。   普普通通、寂寂无名,是众多高中学生中最为不起眼的一个。   就算她猝死了,消失了,最伤心的应该只有李玲珑和方珊静了吧,因为她俩是谢半悔的小姐妹。   可是这一世呢,谢半悔消失了,又有谁会惦记着她呢?   她甚至连塑料花的小姐妹也没有了。 第33章   因为是模拟考,没有打乱座位顺序,是直接在班里考试,会安排部分学生把凳子搬出去,在操场上做题。   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谢半悔是第一个拿着试卷去交的,她一刻不想呆在教室里,拿着书包走出教室,找到自行车,骑着车回家。   她弓着背,用力地蹬车,风声越来越大,谢半悔觉得有水珠在被甩飞。   是下雨了吗?   抬头,夕阳西下,今天是晴天。   “妈,如果我成绩下滑很多,你会不会批评我?”在吃晚饭的时间,谢半悔给姚梦兰打预防针。   姚梦兰边照顾着外婆,边说,“为什么会成绩下滑得很严重?”   “不知道,我说万一。我不能保证,每次考试都能考的很好。”谢半悔笑嘻嘻地问,“如果我考的很差劲,你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吧。”姚梦兰十分淡然,“你高一时候成绩也没多好,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成绩突然好起来了,再差总不能比那个时候成绩更差劲吧。”姚梦兰又说,“对我来说,你身体健康就行。可你得想想怎么对你爸交代,他对你期望值是很高的。”   “爸爸打电话回来了?”谢半悔问。   姚梦兰说,“本来打算等你高考,到六月份回来,现在可能要到七月份,能在家待段时间,等你去上大学,他要去送你去学校。”   “爸爸要到七月份回来?”谢半悔有点意外,上一世不是这样的啊。   姚梦兰点头,“怎么?不高兴了?要不晚上和你爸打电话,你和他说说,让他早点回来,陪你高考。”   “还是不要了。”   因为谢半悔大休,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姚梦兰还是拨了谢光荣的电话,接通之后就把手机递给谢半悔,“你和你爸说话吧。”她端着碗筷送去厨房,又推着外婆去洗手间,帮外婆洗漱去了。   “怎么样?现在学的会不会?”谢光荣憨厚地问孩子。   谢半悔想说现在已经不学新知识了,“还行。”   “你考了那么多次的第一名,高考只要发挥正常,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学。好小子,比我和你妈都有出息,说说想要什么,等你考试完,我买给你。”   “爸,如果我考试,没有考好,你会不会很失望?”谢半悔把问过姚梦兰的话题,再次问了一遍父亲。   谢光荣以为谢半悔是在试探自己,“考不好就考不好吧,谁说只有学习这一条出路的。”   “谢谢爸。”谢半悔心头上的压力小了一半,她轻松地笑。   可谢光荣接下来的一句话是,“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你怎么可能考不好,你可是考了好几次第一名的。”   “……”谢半悔刚高涨一些的情绪,又低落了几分,“我会尽力的。”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   比如成绩,比如数学,比如物理……   不会就是不会。   谢半悔把誊写的摘错本从书本里拿出来,她把练习题上,做错的试题全部抄写一遍。   难道,还有下一次的重生,让她继续记得更多的试题吗?   谢半悔突然感到绝望,上一世,她为了学习累垮了身体,最后更是得了个年纪轻轻就猝死的结局,难道这一世,她还要熬灯苦读,再一次透支身体消耗精神,那会不会再一次重复历史,在高考之前,累死了呢。   难道,重新活一世,她能做的,还在执著做的事情,只有学习吗?   “男or女?”   “我是个女孩!!!”   谢半悔用红色的笔,把这两行字写下来。   声音谢半辉懒洋洋地用脚踢着铁笼子的门,门因为惯性回荡回来,他继续用脚尖点着门,踢远了……   “我们两个加起来,最高的名次也就是你的单人个人成绩,学习不是我擅长的事情。”声音谢半辉百无聊赖地说。   谢半悔手里夹着笔,一下下地点着桌面,“爸爸很快会回来,他会发现我成绩下滑得很严重,一定会调查原因的。谢半辉不只是我,他也是你,你不能置身事外。”   “你想让我做什么?”声音谢半辉,抬起眼皮,懒散地问。   谢半悔问他,“你是不是得过比赛的名次?”   “你问这个做什么?”声音谢半辉支撑起来,靠着牢笼。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体育特长生。”谢半悔认真地问他。   声音谢半辉却觉得像是听到了笑话,“你知道体育特长生被保送的要求吗?必须是全国体育比赛前三名,亚洲体育比赛前六名,世界体育比赛前八名或者是退役运动员。我得的名次算什么,三千米第一名?一百米第一名?再说现在想走体育生也来不及了,体育生考试马上要进行了,没有我的名字。”   “那怎么办?”谢半悔问他,也是问自己。   “尽力考呗,你以前最好的成绩是多少?二十多名?正常发挥,应该不会考的太差劲吧。”声音谢半辉安慰她,“就算考得差劲又怎么样,谁说人生路只有学习这一条路。如果担心爸妈会失望,等成绩单下来,你就说考试压力太大,失常发挥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不是你在乎的事情,你当然能随口说说。”谢半悔皱眉,不满地指责声音谢半悔的不负责任,他但凡把打篮球的精力放一点在学习上,两个人至少是会超常发挥的。   “我能怎么办?做题我又不会。”声音谢半辉的声音冷下来,“你后悔拒绝接受学校的保送名额了?如果真的后悔了,应该对刘校长是长期有效的,他们估计正在头疼你会揭穿他们,不如就去和他们做交易吧。”   “我没有这么想。”谢半悔反驳。   “你可以骗所有人,唯独骗不了我。”声音谢半辉轻蔑地笑,“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保送是最容易的一条路,如果你想要走,还是有机会的,只是我不会去开这个口,我不会吃陶彦君的人血馒头,更不会做牺牲她的事情。”   声音谢半辉说完,啪一声,用力地关上了牢笼的铁门。   谢半悔把笔扔在桌上,抓过黑色的笔,把这两行字狠狠地画花。   周日下午回学校,周一下午,上周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戴瀚漠重回第一。   谢半辉班级十五名,全年级大概在一百名靠后一点。   这是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在所有人已经适应了谢半辉学霸的身份,她再次回到了学民。   班主任王老师拿着试卷,把谢半悔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和她谈话,“这次的成绩,数学和物理两科都不算特别好,我问了这两科的老师,说有几道题是你粗心大意才做错的。半辉,你和老师说说,为什么这次成绩会考得这么不理想。”   谢半悔心想,这已经是我正常实力的超常发挥了。   不过面对的是王老师,她却要说,“下次考试,我会注意的。”   “好几个老师向我反映,说你上课状态不好。距离高考没有太长时间,你要积极调整状态,这样才不辜负你这三年的努力。”王老师是个十分合格的老师,做班主任这两年以来,她是看着谢半辉一次次的刷新成绩,所以看到谢半辉现在考出这样让人大跌眼镜的分数,她觉得事情一定是很严重的。   谢半悔仍旧是温吞吞的,“好的,我会的,谢谢老师。”   “是不是因为陶彦君的事情?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在国外上学,听说还是学艺术,你看,她已经开始新生活,你也该重新生活了。”   “重新生活……”谢半悔愣愣地看着王老师,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   王老师以为他说的是陶彦君的新生活,王老师继续劝说,“对啊,人不可能在同一处跌倒两次,就算跌倒过还是要继续生活。既然过去无法改变,那么现在和未来,才是更重要的。”   压在心头上的乌云散去,晴空万里。   谢半悔露出笑容,“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看到谢半辉笑,以为他是想明白了,跟着高兴,“老师相信你调整好状态,一定能把成绩追上来的,你的基础在那里放着呢。”   成绩的基础,谢半悔从来没有。   那些第一名的名次,是昙花一现,是上天对她上一世的怨念的补偿。   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什么要两次同样执着于成绩。   除了成绩,生命中有其他有趣的事情。   来不及回到教室找到笔,谢半悔在地上找了个树杈,直接在地上写下两行字。   声音谢半悔撑在牢笼门口,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又叫我出来做什么?今天可不是我值班的日子。”   “如果不学习,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谢半悔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狂喜。   声音谢半辉放下揉着脑袋的手,“现在?”   “对。”   “不上课。”   “那就不上课吧。”谢半悔问他,“你想打篮球吗?”   “现在?”声音谢半辉又重复了一遍,显得傻呆呆的。   谢半悔用力点头,“从这一刻开始,往后的时间全部是我们净赚来的。我不想再做赔本生意,不想把赚来的时间,赔付在根本不擅长的学习上,我要开始重新生活。”   “没有篮球。”声音谢半辉提醒她。   谢半悔说,“我来解决。” 第34章   有很多学生在上学期间,会刻意的模仿班主任的签名,谢半悔就是其中的一个,而模仿得更像的,是李玲珑。   谢半悔找到李玲珑,提出了这个请求,吓坏了李玲珑,“你胡说,我才没有模仿过王老师的签名。”   “难道你要让我说出来,你都帮谁写过请假条吗?”谢半悔催促她,“你帮我写一张,我就不会告诉王老师。”   “……”李玲珑不情不愿地写了一张。   谢半悔有走读证,可那是晚上才能用的,白天要出校园,必须有班主任的请假条。   而李玲珑写的这张,是生病的请假条。   谢半悔骑自行车回家,把搁置了一段时间的篮球拿出来,“走吧。”   外婆听到声响,转着轮椅过来,“半辉回来了啊,怎么拿着篮球。”   “要上篮球课,我的忘在家里,回来拿球。”谢半悔对外婆撒谎,“外婆我回学校了,你别告诉我妈我回来过,省得她又该念叨我丢三落四。”   “好好,我不告诉她,你骑车慢点。”外婆不放心地叮嘱。   谢半悔已经抱着球出门,“我知道了。”   谢半辉酣畅淋漓地打了两节课时间的篮球,爽快极了。   可爽的另一个结果是,他因为逃课,被抓了个正着。   政教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部分学生会模仿班主任的签字,写假的请假条,在校门口处,把所有的请假条收回去,一张张的比对与班主任的真正签名。   假的就是假的,李玲珑模仿的再像,也只是个轮廓,细节还是能看得出来是赝品。   王老师被叫去政教处,挨了一顿批评,回到班里,又把同学们批评了一顿。   李玲珑做贼心虚,觉得王老师已经察觉到是她在作假,就把连累了她的谢半辉给批评了一顿。   不知道学校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反正没有通报,没有扣班分,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谢半辉却品出来点规律来。   “姐,你真的放心让我看着办?”声音谢半辉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是陶彦君事情之后,他很久没有的高涨情绪。   谢半悔烦躁地挥挥手,“你看着办吧,不要烦我就行。”   “好的。”声音谢半辉乖巧地不再打扰她。   声音谢半辉可不像谢半悔那样,他从来不是好学生,从来是擅长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既然谢半悔把授权对他完全开放,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一次呢。   通宵上网,往男同学宿舍塞小卡片,在操场上烧烤,蹭别的班的体育课……   很奇怪,谢半辉做这些的时候,不算低调,可学校愣是一次没管他。   谢半辉像是在学校的规矩之外,奇怪地存在的一个人,没有人在乎他做了什么。   有人说谢半辉是受了陶彦君的刺激,才变得这样意志消沉,有人说“真奇怪,政教处的老师们为什么偏偏不管他了呢?”有人说,“谢半辉也太爽了吧,提前开始过暑假了。”   不管多少人冷嘲热讽,不管多少人真切的关心,谢半辉仍旧我行我素,把所有出格的事情,做了一遍。   别人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不管谢半辉,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估计刘校长已经给主抓纪律的几个老师打过招呼,“三七班的谢半辉,只要他不放火把学校烧了,他要做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他,随他疯随他闹,他也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折腾了。”   别的老师可能会问,“不能一视同仁,让别的同学看到了,还怎么管他们。”   刘校长可能会说,“谁让他现在捏着我们的把柄。”   “就一直让他这样闹?上了大学不是更没了约束。”别的老师不放心地问。   刘校长可能会说,“说到底是陶彦君的事情,只要陶彦君不出头追究,谢半辉现在只是一时的愤慨,等他离开新城高中上了大学,离熟悉的人远一些,自然就淡忘了。没有好不了的伤疤,和忘不了的疼痛。”   可刘校长说错了,谢半悔最擅长的就是记忆力,声音谢半辉最擅长的就是执行力。   谢半辉一直没闲着,他很有规律地给方思涛发信息,次数不多,一周两次,周三或周五,周一或周日,时间在晚上八点之后,这个时间点方思涛应该是在家里。在陶彦君事件之后,方思涛收敛很多,在外面演起来二十四孝好老公,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基本在家,洗手做饭陪伴老婆。   听说,方思涛和妻子总是因为家庭小事儿吵架了,甚至在家里大打出手。   谢半辉再次见到方思涛时候,他果然脸上带着抓痕。   听说,方思涛被辞退了。   谢半辉果然没再学校再见到方思涛。   听说,方思涛在外面办了补习班。   又听说,方思涛因为私德问题,说是有骚扰女学生的毛病,补习班刚开没有生源,班开不下去了。   听说,方思涛和老婆离婚了。   听说,方思涛骑车时候好好的大路上,竟然摔倒了,磕掉了两颗牙,说话直跑风。   听说,闫谷章闫部长因为贪污问题被查了。   听说,刘校长因为收取部分家长的贿赂,买卖录取名额被查了。   这是最近发生在一个半月间的事情,此时距离高考不到三个月时间。   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谢半辉大摆宴席,请曹孔业和快手李等人去饭馆里痛快地吃了一顿。饭局正中,曹孔业兴奋极了,“收拾了一窝的豺狼,痛快。”   “谢谢。”谢半辉认真地道谢,白天他已经把消息用文字的形式告知了陶彦君,陶彦君回了这样两个字,谢半辉删了陶彦君的联系方式,此后他们不会再联系了。陶彦君该享受崭新的生活,谢半辉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曹孔业满不在乎地笑,“大家是朋友,说谢谢就太客气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好事儿,爽的很啊。”   快手李一样笑,“没想到我这祖传的手艺,竟然能起到正面的用途。”   大家吃得喝得兴起,用筷子敲着桌面,唱了一首《海阔天空》。   结束时候,曹孔业兴致不减,他的手臂沉甸甸地压在谢半辉肩膀上,“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一定追你。不过还好你不是女的,我们才能做兄弟。”   谢半辉笑呵呵地说,“那就做兄弟吧。”   “好,以后有麻烦事情找我。”曹孔业高考只考了三百出头,没有去上大学,家里出钱租了个店面,做点小生意,他说,“我准备把店铺关了,去更大的城市看看,如果以后混不下去了,你去找我,我一定照顾你。”   “后会无期。”   谢半辉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   这是最近以来,他最高兴的一天。   走到熟悉的路上,远远看到有个人穿着大短裤大背心,在跑步。   谢半辉觉得这人熟悉,他停下来等着那人跑近,果然是戴瀚漠,“你不冷吗?”   戴瀚漠摇头,打量他,“喝酒了?”   谢半辉闻了闻自己的手臂,“没有,别人喝了点,我染着气味儿了。你出来跑步?”   “嗯。”戴瀚漠继续往前。   谢半辉骑着自行车跟着他,“你还要跑多久?”   “五公里,还差点。”戴瀚漠说,“你回家吧。”   “我消消食。”谢半辉蹬着自行车,放慢速度,跟着戴瀚漠。   戴瀚漠查看手机里程,够五公里了,他就停下来,在原地拉伸。   谢半辉支着腿,看着戴瀚漠长手长脚地活动。   “戴瀚漠,你长得挺帅的。”   戴瀚漠看他一眼,“你长得也不错。”   “是吗?”谢半辉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你真觉得我挺好看的?”   “还行吧。”戴瀚漠往回走。   谢半辉推着车子跟上,“你每天都出来跑步吗?”   “有时候出来跑步。”   “那你一般什么时间出来跑?”   “……”戴瀚漠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和你一起出来跑步啊。”谢半辉自然地说。   戴瀚漠回他,“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跑步?”   谢半辉自然地反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跑步?”   好像是没有确切的不可以。   戴瀚漠丢下一句,“我习惯一个人跑步。”   “那你当我不存在。”谢半辉发现了身为男生的第一个好处,接触男神时候,不用担心脸皮薄被拒绝脸上会挂不住,现在完全是一种,大家都是兄弟嘛,不要害羞了。   王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要做个手术,不能继续带课,新班主任姓陈,耳东陈,第一天他是这样介绍的。新老师年龄不大,三十出头说是从别的学校过来的,已经带了三届毕业班,且升学率不错,新城高中才会把他请过来,带最有可能拉动全校升学率的三七班。   陈老师年轻有活力,教学方式不枯燥,增加学生的趣味性,比如最近他提出的一帮一活动,就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所谓的一帮一,就是以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为准,低名次的学生可以向高名次的学生提出邀约,组成互帮互助小组,这个小组不固定,以每次考试成绩为准,每次调换,根据小组成员的意见,同样可以不调换。   只是有个前提条件是,小组内成员,不能出现超过一个人成绩下滑的状况,不然老师会插手,拆散小组重新组合。   怎么说呢,有点拉郎配的意思。 第35章   陈老师组织几个老师出试卷题,没有用成套试卷上的题目,而是自己出题。   谢半悔小心应对,考了个全班二十。   这已经是她连续几次,成绩稳定保持在二十名左右,同学们好像又适应了她学民的身份,不会再表现出来惊讶的表情,只是偶尔会同情地看着她:原来学霸也会考低分,一定是这次的试题太难了。   陈老师单独找谢半辉谈话,安慰他,“王老师休假之前特意叮嘱我,说你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受了影响,要我特别注意到你的学习和成绩。”   “……”谢半辉只能低着头,对老师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调整的。”   是啊,除了谢谢他还能说什么呢。   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了。   在考试之前,陈老师就放过话,小组是以这次的成绩为标准的。   中等成绩的同学们早已经互帮互助选好了搭档,班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就跟挑剩下的酸黄瓜一样。   菜瓜拍着谢半辉的肩膀,“本来想找你组队的,可你这次考砸了,我还是找别人吧。”   “你和谁组队?”谢半辉看同学们已经着急地搬书本,换位置。   菜瓜比了个手指头,“我和我爸说好了,只要下次考试我能提高十个名次,我爸就给我买那双球鞋。我得找个成绩好点的,提高十个名次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怎么不和戴瀚漠组队?”其他人在忙活,静坐的几个人越发明显,谢半辉看着无视周围的戴瀚漠。   菜瓜说,“他可是全年级第一名啊,谁敢和他组队,不是浪费他的时间,就是被学霸嘲讽死。和他组队的人,心理压力得多大啊。”   谢半辉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他问,“如果不组队会怎么样?”他不相信全班同学会全部组队,总会有极个别不赞成组队,想要单枪匹马过独木桥的吧。   “喏,角落的位置是为他们准备的。”菜瓜说,“陈老师拿我们班当试验品,学校把我们当案例,如果有效果准备全校推广的,大家一定要给新班主任面子。谁还没个朋友,组队不一定是学习啊。”   “……”落单的谢半辉发现,他好像就没有朋友。   以前他还能和李玲珑、方珊静抱团取暖,现在碍于性别局限,他只能做个孤家寡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   “班里还有谁没队友的?”不就是找个人组队吗?谢半辉不想当典型,他得找个剩下的人一起组队。   菜瓜手指头往一个方向,一指。   “……”谢半辉看到了戴瀚漠的后脑勺,“你是在逗我吗?”   “男同学就剩下你和戴瀚漠了,女同学倒是还有两个没有组队的,可人家不一定好意思和你组。”菜瓜说,“虽然你这次是考砸了,可前几次,你可是距离学霸最近的男人啊,加油。”   我要做海贼王的男人!   谢半辉踹菜瓜一脚,“你才是离学霸最近的男人呢。”   菜瓜捂住屁股,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半辉,“你不就是个男的么?”   对哦,他是个男的。   谢半辉经过激烈的内心激战,抱着顾全大局牺牲小我的精神,最终还是走到戴瀚漠的座位旁边,他一屁股坐下,“看什么呢?哦,小说啊。”   戴瀚漠继续翻下一页。   谢半辉从桌上拿了一支笔,摁下又摁下,他在想怎么开口。   “我不和人组队。”戴瀚漠说。   谢半辉问他,“为什么?别人都组了啊。”   “那是别人的事情。”戴瀚漠看谢半辉一眼,“你找别人组队吧。”   “男的只剩下我们两个,剩下的两个女同学不会和我组队。”谢半辉说,“我们现在明明剩下四个人,却要有四个单数,这不合理吧。”   “有什么不合理?”   谢半辉说,“这是陈老师在教学事业中的第一个实验,我们不配合让他多为难啊,还有学校里一大帮的老师盯着看成效,我们要配合。”   “你为什么要和我组队?”戴瀚漠似乎被说动了,放下手里捧着的书。   谢半辉理所应当地说,“没其他人了啊。”   “有其他人选,你就不会来找我?”戴瀚漠把书合上,又问。   谢半辉歪着头,看着他,“有其他人选,你也不会和我组队啊。”   “不一定。”戴瀚漠说了一句。   谢半辉不知道戴瀚漠到底是不和人组队呢,还是不想和自己组队,他说,“我们这完全是为了配合老师的无奈之举,组队之后,我们两个人还是各学各的,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学习,怎么样?”   “和我做队友,我有要求。”戴瀚漠说。   “你提。”谢半辉做了个摆手“您请”的动作。   “不能缺课,不能再在操场烧烤,我不想在你的名字后面,跟着我的名字。”戴瀚漠说,“现在想到的就这些。”   “可以。”谢半辉问他,“你搬过去还是我搬过来?”   “……”戴瀚漠看看谢半辉靠墙靠门的位置,“我搬过去。”   怎么那么像分居和好的夫妻俩呢,谢半辉产生了不合适的联想。   自发结成队伍组成小组的同学们,大多是成绩本就相近,现在又有是因为爱的结合,两个人越发的努力起来,又心知肚明是被当成了典型班级的荣誉感,让他们倍加的努力。在接下来一次的考试中,名次有改变,分数是普遍的升高。   谢半辉没什么改变,仍旧是维持在二十名的成绩。   陈老师:……   戴瀚漠:……   陈老师找戴瀚漠聊过,“瀚漠,你成绩十分稳定这是十分好的事情,可既然你和谢半辉自愿结成了学习小组,他在学习这方面有困难,你要帮助他一下。”   意思就是:戴瀚漠你一枝独秀,不团结友爱同学了。   戴瀚漠回到教室,旁边的位置大多时候是空的。   赶在上课铃声前,谢半辉终于进教室了。   “真痛快。”谢半辉把篮球塞进课桌腿那里,上节课是自习课,但是别的班级是体育课,谢半辉混在体育课队伍里,去打篮球了。   “这么喜欢打篮球,怎么不转班呢?”戴瀚漠问他。   “嗯?”谢半辉不解地看着莫名其妙发火的同桌。   戴瀚漠却不再说话。   过了半节课,谢半辉用手肘碰了碰戴瀚漠的胳膊。   戴瀚漠往里收了收。   谢半辉又去碰。   戴瀚漠皱眉看向他。   “我去打球,你不高兴了吗?”谢半辉压低声音,凑近同桌小声说。   俊朗的脸突然放大,戴瀚漠往后闪躲。   “可是我没有打扰你学习啊。”谢半辉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明白女朋友为什么突然生气的郁闷表情。   戴瀚漠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俊脸,白皙的皮肤、长睫毛,他心跳乱了几分。   谢半辉无辜地撤回脸,他摊手,“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去打了。”   戴瀚漠摁着自己的心口,让心跳慢一点。   谢半辉说到做到,篮球场很少去了,球队里的人来叫他,他看眼戴瀚漠,然后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辞过去。   篮球场是不去了,可他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下课铃声都吵不醒那种。   戴瀚漠翻卷子时候,总是看到谢半辉俊秀的半张脸,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起来。   混沌又清楚,模糊又明确。   沉默的少年看着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同桌那张妖孽的脸上,他一时心烦气躁,掀了张试卷,盖在同桌脸上。   试卷被谢半辉的呼吸,吹得上下扇动。   戴瀚漠捏着手里的笔杆,低下的头嘴角挂着沉溺的笑容。   “学霸笑了,笑得还挺好看。”周围同学小声嘀咕。   谢半辉不知道他不经意间在戴瀚漠的传奇中起到了工具人的作用,他拿下脸上的报纸,脸换了一面,面朝里,“饿了。”   谢半辉对自己的成绩有清晰的认识,他根本不是学习那块料。   当他是谢半悔的时候,累死累活也只是个班级二十名的中等成绩,所以啊,人要勇于承认自己的普通。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顺势躺下。   谢半辉仍旧在上课时间去厕所,他刚从隔间里出来,看到站在外面一脸复杂脸色的戴瀚漠,他吓了一跳。   “你也上厕所?”   戴瀚漠看着他,问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你为什么总在上课时间上厕所?”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谢半辉习惯了在上课时间上厕所,以为同学们应该也见怪不怪了吧。   “你是女的?”戴瀚漠视线往下半米,穿的是运动裤,看不出来什么,又往上落在谢半辉脸上。   如果是谢半悔,可能就露馅了,他不擅长说谎。可巧的是,今天值班的是谢半辉,他吧唧了下薄唇,挑眉怪笑,“不是。”   “你怎么不用小便池?”戴瀚漠问。   这个也要管?   谢半辉说,“站着我尿不出来,这也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   “这不就行了。”谢半辉越过戴瀚漠往外走,“你想女人,可不该来男厕所里找。”   戴瀚漠眼神阴狠,他被谢半辉挑衅得生气了,因为谢半辉的态度。   掌住谢半辉略显瘦弱的肩膀,猛力一推,把他推到厕所门上。戴瀚漠单手撑在门上,“你没变声,没有喉结,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女的?”   “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信我不是女的?”谢半辉觉得可笑极了,“我是不是女的和你没有关系吧。”   “有。”戴瀚漠用力说。   “什么关系?”谢半辉问他。   戴瀚漠说,“你是我同桌,现在是我队友,我不能连队友的性别都搞不清楚。”   “只是队友,又不是对象,性别没那么重要吧。”既然戴瀚漠挡着路不让走,那么谢半辉就不着急回教室,他上下打量戴瀚漠,语气轻佻,“揪着我不放,你不会是喜欢我了吧?”   戴瀚漠眉头紧皱,年轻人不懂把控情绪。   谢半辉觉得有趣,他用大腿蹭戴瀚漠的腿,流里流气地朝着他的脸,吹了口气,“你希望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调戏学霸刺激吗?   有一点。   戴瀚漠浑身僵硬,被谢半辉蹭过的地方,像是被蚂蚁咬过,被蜜蜂蛰过,他俊脸通红。   谢半辉就是想逗逗他而已,省得戴瀚漠三五不时地揪着性别来说事儿。   “你说的对。”   可谢半辉却不知道他说对了什么。   “草。”谢半辉惊声咒骂了一句,他蹭过戴瀚漠的右腿,被戴瀚漠单手握住、抬高、架在了肩膀上。   戴瀚漠,可是一米八几的身高。   毫无舞蹈功底的谢半辉,被迫地腿咚了戴瀚漠。   “疼啊。”谢半辉捂住腿,又盖住腿,脸皱成了一团纸。   戴瀚漠偏身子往前倾,架在他肩膀上的属于谢半辉的腿,被迫地压向自己的肩膀,他呈现向上劈叉的怪异姿势。   “我擅长的,不只是学习。”戴瀚漠贴在谢半辉耳边,冷静地说。   戴瀚漠困难地合着腿,揉了揉几乎拉伤撕裂的韧带,骂骂咧咧地回教室了。   这笔仇,他记下了。 第36章   四月底五月初,是往年学校举办春季运动会的时间,学校提前通知下来。   三七班作为毕业班,陈老师的意思是看大家的个人意愿,以个人名义报名,愿意参加的就参加,重在参与就行,还是以学习为主。   体育课,在大多数学生心目中,这是个可以自由活动、遛弯、吃零食、谈恋爱、聊八卦的一节课,可升入高三之后,这门课程基本就停了,同学们每天面对的只有学习学习和学习。   大部分积极向上的同学是乐于不上体育课的,他们觉得距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又不是体育特长生,和体育有关的就是玩耍,是在浪费时间。   但有小部分,已经被学海无涯苦作舟的苦行僧日子压抑得想要发泄一下情绪和体力,对运动会就格外的向往。   这小部分的学生,包括了谢半辉和菜瓜。   他们主张,要健康身体、快乐学习,鼓动大家积极参加这高中时期最后的一次运动会。同学们想想是这个道理,两三天时间耽误不了多少学习,可运动会这两三天时间却是高中的最后一个运动会呢。   陈老师看大家想要积极参与,就放权给谢半辉,“你和学校对接名单和报名的事情,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好嘞。”谢半辉从来没当过班长,这下倒是当了体育委员。   从学生会那里要了一份报名项目的列表,在班里和大家说了。   50米、100米、200米、800米、1000米、3000米、跳高、跳远、铅球、接力……   谢半辉虽然擅长运动,可他的腿到底受过运动伤,如果不是担心受不住,他是想包圆的,最后报了100米和3000米。   女同学对仰卧起坐、跳绳、两人三足等项目感兴趣,谢半辉也不和她们抢。   不那么消耗体力的项目是香饽饽,太消耗体力的项目却是无人理。   “200米、800米、跳远、跳高……”谢半辉对着表格念,“这几项还缺人,大家积极报名啊,报名截止就不能报名了。”   “800米,体育课上都不想跑,还要报名比赛啊,多累啊。”女生不怎么感兴趣,报名当后勤和啦啦队的倒是不少。   “李玲珑,你不是很擅长跑步吗?800米就你了。”谢半辉在班里扫视了一圈,看向那个靠近窗户的女同学。   李玲珑不满地嘟嘴,“好大的官威啊,不是自愿参加的吗?怎么成了听从组织调配了。”   “别废话,你中招体育考试全校第一。”谢半辉用小本本记下了李玲珑的名字,“800米还有人报名吗?800米一次,800米两次,800米三次,800米报名截止。”   “跳远……”谢半辉又在没报名的同学里搜罗了一圈,还真的没找到合适人选,“跳远真的没人报名吗?随便跳跳就行,重在参与不求名次。”   谢半辉喜欢运动,就见不得提交上去的表格,就数自己班里报名的人数最少,把表格收回来,再次在班里积极动员。   有同学嫌他吵,“谢半辉,你洗脑呢?一个劲的念,最后一届运动会了,留点美好回忆就好了,干嘛非要每项都要报名啊。”   “竞技体育,没有争强好胜,竞技体育的魅力怎么能体会得到。”谢半辉这次不在集体面前聒噪了,他重点找了几个目标,各个击破,比如菜瓜,不容他拒绝的,谢半辉给他加了一项跳高。   菜瓜的脸皱巴成了苦瓜,“大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跳远给我行不行,跳高我真不行。”   “跳远我有其他人选。”谢半辉拍着菜瓜的肩膀,安慰他,“我们又不是职业的运动员,每年运动会跳高跳不过杆的人多了去,你就当为母校贡献的最后一次笑料。再说我们这届学生,明年就不在学校参加了,谁还记得你的出丑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菜瓜话没说完,谢半辉已经站起来走了,去攻克下一个目标了。   跳远,说难也难,说不难,也没那么难。   谢半辉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对着表格自言自语,“100米的够了,800米的有了,跳高有了,跳远还没有……”他声音不大,但是确保同桌能准确听得到。   可是他同桌像耳背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谢半辉碰了碰戴瀚漠的手肘,“你不报一项吗?”   “不报。”戴瀚漠冷漠地拒绝。   被拒绝是常态,谢半辉一点不受打击,反而打了鸡血一样地积极地,把已经说了四十九遍的话,说上第五十遍,“这是我们在新城高中的最后一届运动会了,不报名参加不觉得可惜吗?以后想起美好的高中时光,对最后一届运动会竟然是空白的,这多遗憾啊……”   戴瀚漠皱眉看着他,一副被打扰的样子,“你如果把对运动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成绩不至于下滑得那么严重。”   谢半辉呵呵傻笑,“学霸,报一个吗?”   谢半辉呲着白牙,眼睛笑眯眯的,一副厚脸皮的样子。   戴瀚漠可能是被纠缠得实在头疼,他放下笔,问,“还有什么没报的?”   “跳远。”专门为你留的,谢半辉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要不显得像是在邀功。   “还有什么?”戴瀚漠又问。   谢半辉把表格递过去,让他看,“其他基本硬塞也够人数了,3000米没有强制要求。”   “你报3000米了?”戴瀚漠看着这项后面的名字,只有谢半辉三个字。   “对啊,要不只有这栏空着,多不完美。”谢半辉把戴瀚漠的名字,写在跳远那栏里,他满意地看着报名表,“完美。”   “3000米,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吧。”戴瀚漠又说。   “什么?你知道学校操场一圈多少米吗?才400米,3000米要跑7.5圈,是1000米的三倍。”   “我数学不比你差。”戴瀚漠说,“不能报3000米,跳远我也不报了。”   “……好吧。”谢半辉把长跑栏目,自己名字后面又加上戴瀚漠的名字,他低头写字,叮嘱戴瀚漠,“跑下来能累死,到时候你跟着我跑,就算得不到名次,也不会太差。”   最后上交前的名单,谢半辉满意地看了又看,甚至拍了照片发到班级群里。   好像这是他多么成功的一项事情一样。   “你这么喜欢体育,为什么不当体育委员?”戴瀚漠问一脸洋洋得意的谢半辉。   谢半辉摇头晃脑的振振有词,“这不一样,体育委员就是体育老师的打杂的,每次上课要帮忙布置器械、收纳器械,哪有现在这么清闲,权利还大。”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官迷。”戴瀚漠吐槽。   谢半辉把纸放在桌上,他双手抱胸,靠着后面的课桌,看着其他埋头学习的同学,好像是看自己打下的江山一样,“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小什么都是能轻易得到的,所以多一样和少一样没什么区别。这是我第一次发挥自己的擅长,荣誉感不一样。”   3000米,方框里写着:谢半辉、戴瀚漠。   戴瀚漠看着并排的两个名字,他抬头看眼窗户外面,很轻很浅地笑了一下,“是有点不太一样。”   学校运动会,规模可大可小,看学校的重视程度了。   新城高中作为重点高中主抓学习,对运动会并不算重视,只是每年的一个必有活动而已。根据活动流程,在运动会之前会有方队走过操场,介于谢半辉的积极和主动,大家不愿露脸,一直推荐把这个领队的名额留给他。   谢半辉以往是不爱出风头的,这次却欣然接下了,“想不想搞点不一样的?”   “怎么个搞法?”有人好奇地问。   有人提醒,“太过分的,学校肯定不通过,别到时候成绩作废,再全班下个通报。”   “这事儿我来沟通,你们想想怎么搞点特别的吧。”   和同学们打了保票,但是和班主任却是没那么好沟通,毕竟他是第一责任人。好在陈老师不是守旧的老学派,他是新派的教师队伍血液,主张的一直是快乐学习劳逸结合,虽然谢半辉还不能给他详细讲述到底哪里特别,不过陈老师表示了大力支持,“最后一次运动会,你们可以按着创意想法来,需要什么我来调节。”   “谢谢陈老师。”谢半辉乐滋滋地应下了。   不过陈老师还是叫住准备跑开的谢半辉,“玩,我可以百分之百的支持你们,但是学习,你们是不是也该百分之百的支持我。自从小组组成之后,全班百分之八十的同学成绩有所提高,第二十名的位置是有黄金吗?你就是稳步不前。”   “嘻嘻嘻嘻。”谢半辉咧着嘴傻笑。   陈老师说,“别说玩的时候门清,说起学习就打马虎眼。”   “陈老师,说起组队学习,大家多年之后一定会感谢你的。”谢半辉突然正经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老师以为是自己的新意教学方式得到了认可,“是吗?同学们怎么说?”   “现在是学习小组,以后就是夫妻店,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顺便帮同学们解决了单身的问题。”谢半辉比了个大拇指,“陈老师,高。”   “赶紧走。”陈老师作势要踹他。   谢半辉拱手,赶紧跑下楼了。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班里的确成了好多对,菜瓜和李玲珑,方珊静和眼镜,谢半辉和戴瀚漠……只是这已经是后话了。   “咱们扮成复仇者联盟吧,出场肯定很轰动。”   “要不扮成奥特曼吧,这是童年的记忆啊。”   “扮成皮卡丘吧,多可爱啊。”   “公主系列……”   “咱们领队是谢半辉,是个男的,你见过男公主吗?”   谢半辉把同学们召集起来是各抒己见的,他听了几个,说,“我可以扮女生……”   “谢体委,你为了这次运动会付出太多了吧。”其他人哄笑成一团。   谢半辉晃了晃手指头,“我扮女装可以,但你们也得扮。”   “我们本来就是女生,不用扮演啊。”女同学捂住嘴咯咯笑。   谢半辉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也要扮成女装。”   “我们五大三粗的,穿裙子也不好看啊。”男同学抱怨,“别到时没成惊喜,成惊吓了。”   “又不是让你们去找女朋友的,好看做什么,有趣就行。”谢半辉用力拍了下桌子,他俯身,“就这么定了,女同学负责服装,男同学该锻炼的锻炼。”   既然谢半辉亲口说了,不求好看,但求特别,所以女同学开发创意无极限,把自己漂亮的裙子全部拿来了,有几个喜欢汉服的,有几个喜欢LOL的,有几个喜欢学生装,有几个喜欢女仆装的,长度有长有短,风格从保守到风情。   “我让你们找女装给我,不是让你们给我找Cosplay的服装。”谢半辉拎着一件复仇者联盟黑寡妇同款紧身皮衣。   女同学说了,“你不是说服道化交给我们吗?这件多好看啊。”   “随便吧。”谢半辉放弃了,挑了三件去试款式和尺寸,萝莉装他身高太高,长裙变短裙,御姐装,衣服倒是合适了,就是大家觉得太过平庸,不够惊艳。   班里有个同学喜欢漫画喜欢漫展,喜欢Cosplay各种各样的人物,见衣服都不算满意,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一件酒红色一侧长袖一侧无袖的长款,高开叉的旗袍。   该同学得意洋洋地介绍,“这可是一线小花的成名战袍。”   谢半辉皮肤白,虽然打球但是四肢并不算粗壮,因为本质是女孩,是有女孩的纤细的。从临时搭建的试衣间里出来,谢半辉清晰地听到了等着观看结果的人,均是发出了倒抽气的声音。   难道不好看?   没有镜子,谢半辉不知道丑到什么程度。   谢半辉不自然地扯着裙子下摆,“要不就扮成皮卡丘吧。”   “别啊,皮卡丘哪有这个好看。”女同学第一个冲过来,围着谢半辉正三圈,倒三圈地查看他,“谢半辉,你竟然这么美。”   “什么?”   美,似乎成了女性的专属词语,谢半辉常听到的,大多是清秀、长得不错之类的形容词,男的好像被形容美,会让他显得有些弱和娘,所以大家默契地把这个字排除在形容男性之外。   男同学发现了重点,“谢半辉,你竟然没有腿毛。”说着要过来撩他的裙子。   谢半辉提着裙摆,抬腿踹男同学,“别毛手毛脚的,离我远点。”   “提裙子的动作就知道,还是个男的。”其他人笑成一团。   像谢半辉说的,这是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不求多么好看,只求惊艳。   至少是对现在还在校的高一生和高二生,不能被他们那么快的忘记。   他要留点证据,哪怕是毫无重量的回忆片段。   他叫谢半辉,他存在过,曾惊艳过短暂的时光。   谢半悔问正对着镜子摆弄姿势拍照的声音谢半辉,“你真要穿女装从学校操场走过?”   “对啊,衣服不是已经确定了吗?”声音谢半辉做了个提裙摆的动作,“女生是这样提裙子的吗?”   “没你提的这么高,没你提的这么做作。”谢半悔穿过裙子,所以她受不了地看着声音谢半辉。   “是吗?”声音谢半辉低垂着脑袋,情绪低落,“我从来没穿过裙子。”   “你可以在私底下穿的,现在漫展上有很多角色反串……”谢半悔建议。   声音谢半辉摇头,“不一样,漫展上的人是因为兴趣爱好走在一起,大多是二次元的相处模式。我想在熟悉、认识我的人面前,穿一次女装,以女孩的身份出现一次。”声音谢半辉看着谢半悔,“姐,我是不是变态?”   声音谢半辉他本就是女孩,可他从来没穿过裙子,他在自己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之间迷失。他的笑容是脆弱的,只是勾了勾嘴角,嘲讽地笑,“我是个女孩,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我真的是个女孩。”   我想光明正大地走过阳光,站在太阳下,不想藏在阴暗逼仄的角落里。   “那就穿吧。”谢半悔心疼地拥抱他,轻声安抚他,“反正是最后一次运动会了。”   “是啊,是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声音谢半辉乐呵呵地笑,“姐,这是我最后的遗憾了。”   “话不要说太满哟。”   声音谢半辉抚着肩膀处的布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说自话,“我觉得很累,真的太累了。”   累到,他想好好地睡一觉。   方队里的其他同学各自找了合适的衣服,皮卡丘、黑寡妇、浩克、美队、钢铁侠、奥特曼……大家站在一起的时候,自嘲说这是一锅炖的大杂烩。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要告别了。 第37章   谢半辉让姚梦兰在运动会开幕式这天请假,请她去学校参加运动会。   “我不去了吧,你外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有这个时间,我能把家里打扫一下,你换下来的衣服该洗了。”姚梦兰忙活着把沙发上的抱枕归位,又顺手拿起了笤帚,准备扫地。   “开幕式在上午,不会很久,很快就结束了。”谢半辉跟着姚梦兰团团转,“这些事情你回来不耽误做,最多半天时间。”   “你想让我参加?”姚梦兰好笑地看着他,“你们运动会有什么好看的啊,我又不懂。”   “很简单的,等我们班出来,你鼓掌就可以了。”谢半辉继续鼓动,“很有趣的。”   “那好吧,我向商场请一天假。”姚梦兰摇头无奈地笑,“你这孩子,头一次这么执着,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看。”   “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开幕式在上午,三七班做为三年级的第七个班出场。   谢半辉提前被女同学指挥着坐下,还是高中年龄段的孩子们,对化妆擅长的没几个,从美术班请来了美妆指导,贴眼皮、涂粉底液、描眉、画眼线、打腮红、涂口红……   谢半辉觉得围在周围的空气要稀薄了,他脑袋晕乎乎的,“差不多就行了。”   “对美这件事情,怎么能凑合呢。”美妆指导绕到谢半辉前面,托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一遍,“完美。”   女同学对小刷子、瓶瓶罐罐的十分好奇,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用。看到定妆后的谢半辉,夸张地捂着嘴,发出夸张的“哇”一声赞美。   被这么多人围着称赞,谢半辉不自然地眼睛往左右看,“很奇怪?”   “不奇怪,超级美。谢半辉,你还好是个男的,如果是女孩子,一定美死了。”女同学赞美,连美妆指导也说,“你皮肤真好,又细又白。”   对于别人的称赞,谢半辉心里是有些数的,他本身是女孩子,现在的颜值是已经到达顶峰了。而别人的称赞,只是因为他一直是以男孩子的形象示众,现在换了女孩子的衣服和妆容,才让别人有了宽容、过分的称赞。   化好妆,距离开幕式还有一段时间,尤其他们班准备得这样特别,是不能和别的班一样,早早的对外公开的,是一定要压轴出场的。   协调出场顺序这件事情,陈老师说他会搞定。   谢半辉刚才被不少人要求着合照,终于被放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同桌戴瀚漠冷冷清清地坐着,谢半辉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谢半辉穿着的这件旗袍,无袖的在右边肩膀,他皮肤又白。对戴瀚漠来说,无论怎么的视而不见,旁边就是白得跟个发光体一样。   “穿着旗袍,别叉腿坐。”戴瀚漠提醒他。   “哦。”谢半辉合并好腿,挺直腰背坐着,他揉着腰抱怨,“当女孩太累了,当漂亮的女人更累。”   “你可以换其他的服装。”戴瀚漠又低头。   谢半辉说,“别了,再来回折腾一次太难受了,就这样吧。”谢半辉面对着戴瀚漠坐着,他认真地问,“别人一直夸我好看,我不相信他们的审美,大概是担心我会改变主意撺掇着哄我的,你说说,我这样,好看吗?”   戴瀚漠没抬头看他,嘴上敷衍地回答,“还行吧。”   谢半辉撇嘴,“果然是不好看。”   兴趣缺缺,谢半辉把装腔作势的书放下,站起来去找其他人要求补妆,“换个发型吧,学生头和这身衣服不搭配,有长卷发吗?”   戴瀚漠抬头,看着热闹的同学,校园广播已经开始播报运动会的开幕式进度。   一直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微笑。   那就笑吧。   他戴瀚漠又不是标本,为什么不能有喜怒哀乐,不能有个人爱好厌恶呢。   喜欢,是一种本能。   他,不该排斥。   陈老师在楼下喊,“三七班集合。”   大家这才从教室里出来,整齐有素地站好方队的位置。   谢半辉走在最前面,陈老师把班级的牌子递给他,“谢谢你们,让我见识到最有趣的一次运动会。”   谢半辉双手接过,“谢谢陈老师的支持。”谢半辉转过身,面对着同学们,“三七班,现在是我们的主场了,show。”   藏着掖着准备了一个星期,现在终于到展示成果了,大家没有不紧张的。   谢半辉把牌子举得半高,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板子的长柄,走在前面,带着三七班走过教学楼前的广场,经过宿舍区和食堂区,经过谢半辉最爱的篮球场,从操场右边进入场地。   班级的一句话口号傻极了,可大家就是用力地喊出来,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做为集体参加的校活动了。   “接下来,走来的是高三年级七班的同学们,他们的参赛口号是‘跑步、跳跃、透支,样样夺冠’,这次三七班几乎每个项目都有参加,这是七班在运动会中参赛人数最多的一次。”方珊静在校广播站,是开幕式的讲解员,她把话筒凑到最近,让声音传遍操场,传遍新城高中的每个角落,“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谢半辉,是他让我们大家凝聚起来,重视和积极参加这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运动会。我想对三七班说,虽然我不在方队里,但我一直是三七班的一份子。”   “珊静,提到七班你激动了。”旁边的男搭档小声地提醒方珊静。   方珊静置之不理,她没有用播音腔,而是大声地呼喊,“三七班,加油。”   声音都喊劈了。   高中,相比较初中的懵懂,大学的成熟,这是留给成年人最后的纯粹的,用汗水就能有所回报的单纯的纯粹的阶段。这三年,有过压抑、痛苦和想要放弃,可还是咬牙走到了现在,那么我就是已经赢了。   “他就是谢半辉?谢半辉不是个男的吗?”   “男同学?怎么穿旗袍?”   “反串吧,挺好看的。”   “他们班主任不管吗?这也太嚣张放肆了吧。”有同学嘀嘀咕咕地说,“这是男扮女装了吧。”   “人家不是说了吗?这是最后一次高中运动会了,想留点与众不同的回忆,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位同学遗憾,“我们班怎么没想到呢,穿着校服就走过了全场,和新城高中这几千学生有什么区别呢。”   “也是,反正要离开了。”   绕到指定位置,领队站在头一排,退后几步是方队其他成员站成一排,正面对着主讲台,接下来会有校长发言。   领队的大部分是女生,谢半辉旁边站的是六班和八班,是班花,台上说着话,她俩小声地叫谢半辉,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有创意,牛掰。”   谢半辉低头笑笑,他把注意力放在观众席上的一个人,位置是他协调来的,是特意留给姚梦兰的。谢半辉站在操场的橡胶跑道上,他需要仰头看向观众席,他看不清姚梦兰的表情,可他知道,姚梦兰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校长刚讲到体育精神,观众席上,有个人站起身。   她弓着腰压低身子,从席位上走出来,绕过步梯,从台子上下来,从侧面离开了操场。   这个世界上,有个人永远不肯接受,他是个女孩的事实。   谢半辉努力了大半个月,他积极地鼓动同学们参赛,他不是为了班级荣誉感,他没那么大无畏。他穿成这样,不是为了引起轰动引起话题,不是想出这个风头。   他只是想让姚梦兰看看他可以做成一件事情的,还有他穿裙子的样子,姚梦兰会不会后悔强迫他做男孩子了呢?   眼前凝聚起更多的水雾,谢半辉低着头,头上的假发垂下来。   假的就是假的,怎么都成不了真。   有个穿着玩偶服的人走过来,他很圆很大,是白色的,他有着长长的手臂,他的脸是两个黑点和一条线,看不出他的表情,可他站在谢半辉旁边。   戴瀚漠穿着的是大白的玩偶服,他不想出丑又因为方队缺人,才被迫参加的。   大白接过他手里的牌子,他手臂短短的,“处理好事情,我们等你。”   “不用了。”谢半辉没有去追赶姚梦兰。   如果只能享受这短暂的身为女孩子的时间,谢半辉想要把每分每秒都能记住。   讲话结束,方队退场,比赛开始。   能散队自由活动,有几个女孩子拿着手机过来,小声地商量,“我们可以和你们合影吗?我们也是毕业班的。”   又叫站在旁边默默不语的大白,“给你们俩拍一个吧。”   一个臃肿的大白,身边站在明艳的女孩。   女孩比着剪刀手,脸上挂着欢快的笑。   大白很安静,他没有表情。   可是他一直都在。   三七班,成了赛场上的吉祥物,拍照胜地。   上午和下午的比赛,都有谢半辉报名的,成绩还可以,两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   运动会开幕式上的美艳,和运动场的干净利索和强有力的爆发力,这样强烈的反差萌,让谢半辉在学校的名号越来越响亮。   除了曾经的第一名,他穿女装很好看、打篮球很厉害、短跑很棒……   谢半辉,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白天,是属于荣誉的,晚上,是属于伤痛的。   该来的还是会来。   白天运动会,晚上还是会有两节课,是晚自习。   谢半辉还是在固定的时间回到家,客厅里只有姚梦兰,姚梦兰看到谢半辉进门,还是习惯性地把电视声音调小,她站起来去厨房,“饿了吗?快去洗手吃饭吧。”   “好。”谢半辉满腹心事地去洗手,姚梦兰是什么意思呢?她生气了吗?他以为进门,姚梦兰的第一句话,会是骂他的。   这个晚上,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   第二天还是一样。   谢半辉白天参加运动会比赛,晚上回到家,姚梦兰已经准备好晚饭,问几句学校的情况,就各自睡去了。   “明天上午有你报名的比赛吗?”今天洗漱之后,姚梦兰问谢半辉。   谢半辉摇头,“有一个三千米。”   “那我们明天下午去。”姚梦兰说,“你给你们老师请假,下午不去学校了。”   “去哪里?”   “去商场,给你买几件衣服。”姚梦兰说,“马上要夏天了,你还没什么换季的衣服。”   “等高考之后吧。”谢半辉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姚梦兰笑着说,“我已经请了假,明天去购物。”   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的。 第38章   “好累好累,我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声音谢半辉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没什么重量,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我没有遗憾了。”   运动会的第三天上午,比赛项目已经基本进行完,下午就是收拾场地,准备正常的上课。   三千米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上午,因为参加的人数少,耗时长,没有太大的看点。   谢半辉活动着手腕和脚腕,他提醒戴瀚漠,“长跑是个体力活,注意呼吸,跟着我,不要硬扛。”   戴瀚漠看他一眼,“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别不信……窝草,你不要跑这么快……你等等我……”谢半辉忘记了,戴瀚漠一样是运动健将,他一样是打篮球很厉害,而且他一直在坚持跑步,所以……   谢半辉喘成了狗,冲过了终点,他慢走着缓冲,“你体育这么好,怎么不去做体育特长生。”   戴瀚漠轻描淡写地说,“给别人留点活路。”   而这个别人,就是说的谢半辉。   谢半辉比了个大拇指,“你强,难道就没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我不会穿女装。”戴瀚漠说。   谢半辉低头,他笑着说,“的确,你穿女装肯定没有我,更像女生。”   “怎么想到要穿裙子?”戴瀚漠喝着瓶装水,问他。   谢半辉撑着栏杆,靠着,“留点记忆呀,不能让别人忘了我。”   “往后三届,你肯定还是被会提起。”戴瀚漠笑着说。   谢半辉附和着点头,“那我的目的达到了。”他又问,“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戴瀚漠一样靠在栏杆上,“你很特别。”   “特别好,还是特别糟糕?”谢半辉追问。   戴瀚漠摇头,“就是很特别。”   “特别就行,怕的就是没有记忆点。”谢半辉又说了一遍相似的话。   “你很希望被人记住?”戴瀚漠问他。   谢半辉点头,“死亡不是结束,被遗忘才是。”他又说,“《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的精髓。”   “总会有个人,始终记得你的。”戴瀚漠偏头看他,他低声说。不知道别人怎么样,至少他戴瀚漠在十年八年之间,会记得有个人,叫谢半辉,他真的很特别。   谢半辉看着他,他很认真地说,“戴瀚漠,我真的很想把我姐介绍给你。”   “首先,你要有个姐姐。”戴瀚漠揶揄他。   谢半辉说,“我真的有个姐姐,她很喜欢你。希望你以后,能对她一点。她比我要好,要懂事,要努力,要上进,不像我,什么都做不好,还总是添乱。”   “你有姐姐?”戴瀚漠听到谢半辉说过几次姐姐,但他知道的,谢半辉是独生子,根本没有姐姐,就算是表亲,年龄相仿的姐姐也很少。   “有,不过你看不到她。”谢半辉笑着说,“你很快就能看到她了,她一直都在,以后也会在。”   “我不明白。”戴瀚漠实话实说。   谢半辉却不肯再解释,他把属于自己的那瓶水喝完,空瓶子拎在手里,“学霸,三千米第一名和第二名,是不是可以拥抱一下。”   “有汗味。”戴瀚漠拒绝。   已经到最后了,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吧。   谢半辉不管不顾地飞扑过去,抱住戴瀚漠。   男人和男人的拥抱,与男人和女人的拥抱方式是不同的,谢半辉抱住戴瀚漠的腰,他的脸扁在戴瀚漠怀里,戴瀚漠浑身僵硬。   是啊,被男同学这样抱着,真的很奇怪。   十秒钟,值得了。   谢半辉松开手,退出来,他笑着用空瓶子去丢戴瀚漠,“看你的小气样子,我又不想把我姐介绍给你了。”他又说,“算了,还是把我姐介绍给你吧。”   我有个姐姐,她叫谢半悔,她真的很喜欢你。   连带着,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戴瀚漠看着谢半辉一会煽情一会疯癫的行为,他用没喝完的水瓶砸他,“你姐如果和你长得一样,我宁愿孤独终老。”   谢半悔:……你不要后悔哈。   午饭,谢半辉没有在学校吃,他回到家的时候,姚梦兰已经做好了饭,“赶快吃,吃完我们去逛街。”   “一定要今天去吗?”谢半辉跑步,觉得腿软了。   外婆已经开始吃饭,她含糊不清地说,“去吧去吧,出去多买点东西,好好逛逛。”   走在路上,姚梦兰一直挽着谢半辉的手臂,以往他们出来采买,是前后走路的。谢半辉有点不自然,他错开几次,可姚梦兰像是没发现一样,她继续抱着谢半辉的手臂,亲昵地问他,“这个喜欢吗?那个怎么样?”   谢半辉的衣服,全部是运动装、休闲装。   买衣服,习惯性地来运动品牌店,站在男款前面,挑选着颜色和款式。   姚梦兰站在女装分区选,选好了叫谢半辉,“你过来看看这个。”   是一件明亮黄色的半长款的风衣,姚梦兰把衣服推到谢半辉手上,“去试试。”   导购为难地说,“这个款式是女款,男款在这边。有个相似的款式,我拿给你,可以试试。”   “这个好看,去试试这个。”姚梦兰还是说,她推着谢半辉进试衣间。   导购更加为难了。   谢半辉进到里面换衣服,听到外面的姚梦兰和导购说,“我们就是女孩,买女装怎么了。”   谢半辉脱衣服的手一顿,很快恢复,继续换衣服。   姚梦兰很满意谢半辉的试穿效果,爽快地买了。   浅蓝色、粉色、白色、淡紫色,长袖、短袖都有,裤子不再是黑色灰色的男款运动裤,有波点短裙、有百褶裙、有蓬蓬裙、连体长裙……   谢半辉不自然地扯着裙子,觉得底下呼呼有风,“我还是穿裤子吧。”   “别啊,这个多好看,让我拍个照片。”姚梦兰忍不住地笑,“你还是适合穿女装,裙子漂亮。”   逛了几家店,从运动装这种男女主混合卖的店铺,到甜美的女装店,姚梦兰觉得谢半辉穿哪件都好看,哪件都适合。   买了五六件,花了姚梦兰半个多月的工资。   “别买了,这些平时也不能穿。”谢半辉劝姚梦兰,“就算你想把我打扮成一个女孩,也不能全部买裙子吧,分在秋装和冬装上啊。”   “等秋装和冬装上新了,我们再来买,买最新的款式。”姚梦兰买了两大杯的奶茶,一杯插上吸管,递给谢半辉,“我看小姑娘们都喜欢喝这个,咱们也尝尝。”   “没什么好喝的。”谢半辉说着,吨吨吨地喝了几口。   姚梦兰尝了一小口,“好喝啊,难怪那么多人买。”   买了衣服、逛了街、喝了奶茶、吃了甜品、看了电影……   路人对谢半辉和姚梦兰的评价是:这对母子关系真好,这个妈妈一定很想要个女儿,才会把儿子当成女儿来打扮。   “以后把头发留长吧,长头发好看。”回去,他们是坐公交车,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谢半辉拨弄了一下刺手的短发,“这样挺好的,习惯了。”   “你们学校应该不要求你们穿校服了吧?这些衣服你平时穿,不够了我们再去买。”姚梦兰说,“以后咱们不穿运动鞋了,换其他鞋穿穿。”   “不要了,反串一下还行,天天穿成这样,同学们会以为我变态。”谢半辉想想就摇头,“一定会笑话我的。”   “那我们就到大学了再穿,别人说什么你别管。”姚梦兰鼓励他,“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就好。   我喜欢堂堂正正做个女孩子,像今天这样,和妈妈手挽着手地逛街,可以为对方挑选漂亮的衣服,可以凑在一起聊娱乐明星说家长里短的八卦,可以对别人身上漂亮的衣服表示羡慕和喜欢……   今天,这些谢半辉都感受到了。   真的很好。   声音飘得更高,谢半辉觉得腿变得没有力气,他说,“今天好累啊,我们快回去吧。”   “好,今天走了不少路,是该累了。”姚梦兰握住谢半辉的手,她双手紧紧地握住,“对不起,我的孩子。”   谢半辉的头靠在公交车靠背上,他侧脸看着车窗外,左边眼睛里,流出一串眼泪。   映在玻璃上的人脸,在笑,“没关系,你永远是我妈妈。”   晚饭,谢半辉是勉强吃完的,吃着就快要睡着的样子。   姚梦兰赶快让他回屋去睡觉,“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没有,我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谢半辉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他拉开被子,躺下。   觉得浑身的力气在飘得更加高,他挨不到地板了。   “你喜欢戴瀚漠?”谢半悔看着无力地靠着牢笼的声音谢半辉,竟然是这样,他不是讨厌戴瀚漠的吗?   “是,我也喜欢他。”   “你从来没说过。”谢半悔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是几乎半透明的人,如果不是重活一次,我们不会有这些说话的机会,我对他来说,只是脸熟却记不起名字的同班同学。你喜欢他,知道要努力学习,在成绩上追赶他,万一有一天追到了,可以表白可以有圆满的结局,可是我呢,我能做什么?他以为我是男的,表白会把他吓死的,还是不要了吧。在阴暗的角落里,羡慕地看着他,就挺好的。”   谢半悔蹲在地上,握住声音谢半辉冰凉的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怪你,是我瞒着你的。”声音谢半辉想要伸手,去触碰谢半悔,他的声音更轻了,像羽毛,“姐,我要走了。我已经抱了戴瀚漠,在妈妈面前穿了女装,做了一天的女生,我没有遗憾了。以后,谢半辉只是你了。”   “你怎么了?”谢半悔想要拽住他的手。   可穿过的,能看到的,只有她自己的手。   她在渐渐看不到声音谢半辉。   或者说,声音谢半辉在离开。   “只是一次,他可能还是会忘记你,你不要走,他一定会更深的记得你。”谢半悔跪在他面前,她哭声哀求,“弟弟,你不要走。”   声音谢半辉的手垂下来,“重活这一世,行侠仗义的大侠,我做过了;篮球梦,我尽力了;喜欢的人,我触碰过了。这一世,我很幸福,我太累了,我要离开选择另外一种方式生活了,可以不这么累的活着。”   “不要不要……”谢半悔用力地挥手,要抓住声音谢半辉的手。   可他们只是在一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能看到对方,却是独立的存在,他们是触碰不到对方的。   “姐,我最舍不得的是你。妈妈为什么要让我们假扮男孩纸,我还不知道答案,可她已经动摇了,你一定会知道的,你可以不用穿男生的衣服,你可以是自由的。”声音谢半辉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笑容变得脆弱,可他仍旧在笑着,轻松地笑,“我真的很高兴,终于能离开这个束缚着我的牢笼。”   “不要走……”谢半悔伸手想要抓住他,想要挽留住他。   声音谢半辉摇头,“谢谢你的成全,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   一阵烟,散在空气里,什么都没有了。   谢半悔看着空荡荡的牢笼,只剩下她一个人,再没有那个懒洋洋痞痞的大男孩,他说,“你是姐姐。”   姚梦兰听到门里的哭声,她尝试着打开门,门被从里面反锁着,她怎么都拧不开,着急地喊,“半辉,半辉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门里只有谢半辉的恸哭声,声音歇斯底里,姚梦兰更着急了,尝试着撞门。   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   姚梦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你找谁?”   “我是谢半辉的同班同学,我有件事情要问他,请问,他在家吗?”戴瀚漠站在门口,他礼貌地问,脚已经抬起落在谢家的门槛上,他在用行动表示,他有很着急的事情要问谢半辉。   姚梦兰擦着眼睛里的泪,“他在房间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喊都不开,急坏我了。”   戴瀚漠已经甩着手臂跑进了门,他四处看,并不熟悉谢家的房子格局。   姚梦兰指着紧闭的房门,“半辉的房间是这个,他在里面。”   戴瀚漠举起手,不用敲门,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门里的哭声,的确如姚梦兰说的一样,谢半辉哭得凄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谢半辉,我是戴瀚漠,你把门打开。”   门仍旧是没人来开。   戴瀚漠等不及,不去问姚梦兰的意见,抬起腿,用力地踹门板,用力太猛,腿有种要折断的感觉,他连踹了三脚,门板才被踹开。   谢半辉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姚梦兰捂住嘴巴,她站在门口,不敢走进来。   戴瀚漠走进来,他压低腰,伸出手把地上的谢半辉搀扶起来。看到他抽动的鼻子,和不断流出的眼泪,戴瀚漠僵硬着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你怎么了?”   谢半辉睁开眼睛,看着戴瀚漠好看的眉眼,她笑着说,“我没有弟弟了。”   “什么?”戴瀚漠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谢半辉知道戴瀚漠听到了,她低垂着视线,眼泪孜孜不倦地流着,“我弟弟叫谢半辉。”   “你就是谢半辉。”戴瀚漠提醒他。   谢半悔摇头,“我是谢半悔。”   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这两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39章   那天,戴瀚漠急匆匆地来谢半辉家,是要问谢半辉什么问题,最后,他始终没有问出来。   姚梦兰可能是被谢半辉悲痛的样子吓到了,她紧紧地揪着领口的衣服,后退两步靠在门上,听着谢半辉说“我没有弟弟了”,眼泪顺着姚梦兰睁大的眼眶里流出来,她骇然又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像,她真的有个孩子,永远地离开了。   外婆年龄大了,最近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有人来,有人走,活着才是最重要。”   来的是谢半悔。   走的是声音谢半辉。   可现在的一切,本来是该属于声音谢半辉的,可是他走了,只留下谢半悔。   她怎么撑得起来完整的谢半辉呢!   沉默了几天之后,姚梦兰安抚谢半悔,“半辉,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再干涉,不会再逼你了。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只要你能活着,这样就很好。”   “谢谢妈妈。”谢半悔坐在桌子前,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一个飞机模型。   声音谢半辉对学习不感兴趣,只是在聊到报考志愿时,向往过成为空军。   可他很快放弃,“算了吧。”   “我是个女孩。”谢半悔用红色的笔,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   她希冀地转头,在房间里寻找,希望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阴暗的铁笼子里找寻着,她多希望那个顽劣不堪的人,只是顽皮做了个恶作剧,他会痞痞地说,“想我了?发现没我不行吧。”   是的。   没你不行。   姚梦兰对谢半辉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活着。   活着。   谢半悔必须好好的活着啊,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声音谢半辉。   谢半悔谢绝了姚梦兰的建议,“男生的衣服?挺好的,我已经习惯了。”   她发现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谢半悔从头到尾,清晰地认为自己只是谢半悔,只是一半的谢半辉,她从始至终认为自己是个女孩,不阴不阳奇怪的只有声音谢半辉一个人。   谢半辉,不会被人忘记的。   至少,她要记住声音谢半辉。   戴家有个关系不错的老熟人是位医生,戴瀚漠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头疼脑热都经过这位医生的诊治,手段十分的高明。每天来看病的队伍,要排起长龙。   戴瀚漠在周末时间,拜访了这位颇有声望的医生长辈,“张伯伯,您好。”   “瀚漠?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是身体不舒服?”张伯伯让他进来,关切地打量着他的面色,“怎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还好我没出去办事儿,要不你就白跑一趟了。”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戴瀚漠在病人坐的位置坐下,他紧张地双手互相握着,“是我有个朋友,他有一些特别的症状,我想要帮忙咨询一下。”   “哦?什么症状,说说看。”张伯伯倒了杯热水,递给戴瀚漠,“如果是朋友不舒服,最好是来医院检查一下,口头诊断不好判断,可能会误判。”   “他……我说一下他的症状,您听下是否有来检查的必要。”戴瀚漠慢慢地说,“他说有个姐姐,可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是独生子,并没有姐姐,没有人见过他的姐姐。”   “妄想症?”张伯伯问。   戴瀚漠双手捧着一次性杯子,杯子里的热水荡出一圈圈的细纹。戴瀚漠盯着看,才发现,是他的手在抖。   “前天,他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说……他弟弟没有了。”戴瀚漠说着,抬头看着张伯伯,“这是精神分裂症吗?或者多重人格吗?”   “你这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张伯伯皱眉,似乎是听糊涂了。   戴瀚漠犹豫了一下,手里的杯子被捏紧,他说,“男的。”   说出口,像是被宣判了一样。   “那么他日常的生活呢,有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清晰区别吗?比如行为,如果是多重人格,又是不同的性别,一定会有差异。”张伯伯帮着分析。   戴瀚漠摇头,“没有,除了成绩起伏较大,平时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他想了想,又补充,“有时候,他会坐着发呆,像是心情不好,有时候又过分的活泼好动。”   不得不承认,戴瀚漠观察谢半辉太多次。   最初,他只是好奇,谢半辉为什么性格会差别那样大。他盯着谢半辉看,像是在注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吞噬,消耗了太长时间。   可他,仍旧看不懂谢半辉。   “是你的同学?”张伯伯说,“不能排除是双重人格,或者是精神分裂,或者是妄想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这位朋友应该是多少已经表现出来异常。如果是多重人格,有过这样的案例,就是其中一个人格过度的强势,就会吞掉其他的人格,导致主人格的转移。如果可以,让他尽快来医院检查一下,早发现早治疗。”   “我知道了。”谢半辉到底是不是有精神疾病,他并没有影响到戴瀚漠,戴瀚漠不该把他的隐私这样告诉外人,“张伯伯,希望你不要告诉我爸妈。”   “没问题。”张伯伯问他,“你今年该高考了吧?准备报考哪所学校?依着你的成绩,名校绝对没有问题。”   “还没想好。”   江城,戴瀚漠很喜欢的一个地方。   谢半悔把姚梦兰帮忙买的女装和女士裤装全部收纳起来,她仍旧是穿男款的衣服和运动鞋。   声音谢半辉的离开是安静的,安静到只有谢半悔一个人会为他祭奠。   她一直是安静的,安静地接受,她现在就是谢半辉。   一个有点奇奇怪怪的人。   再没有人可以帮她。   因为运动会上的惊艳亮相和比赛成绩的一骑绝尘,谢半辉以遗世独立的反差萌,博得了满校喝彩,在新城高中,没有人不认识三七班的谢半辉。   至少,三五年时间内,谢半辉会是新城高中的传奇。   提起谢半辉,总有两三件熟悉或者道听途说来的事情可八卦:谢半辉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叫陶彦君;谢半辉是篮球队长亲自挖过去的,如果不是谢半辉半月板受伤,是准备让他做下一任队长的;谢半辉在新城高中两进两出;谢半辉是唯一一个敢在政教楼前吃烧烤却没被开除的学生;谢半辉穿裙子超级漂亮;谢半辉很擅长体育……   无论如何,谢半辉这三个字,在同届毕业生中,成了最耀眼的存在。风头盖过了,他曾经蝉联数届的大大小小考试第一名,盖过了学霸男神戴瀚漠。   有人记得谢半辉,这样就很好。   有人称赞,就有人不满。   有人说,“你不觉得谢半辉太娘了吗?细细白白的,腿毛没几根,连喉结都没有。穿女装好看,是因为他本身长得就像个女的好嘛。”   有人说,“陶彦君为什么休学出国,还不是被谢半辉害得吗?我可是听说谢半辉不时的找方老师的麻烦,不知道为什么。”   有人说,“谢半辉是不是个gay啊,我那天在操场,看到谢半辉抱戴瀚漠了。戴瀚漠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估计被吓傻了。”   有人说,“真的啊,如果我被个男的突然抱了,也会吓坏的好吧。”   声音谢半辉,看吧,大家都想你了。   时间进入五月,距离高考几乎只有一个月时间。   互帮互助学习小组,已经没有太明显的作用。   陈老师的意思是,大家可以继续搭班子学习,也可以原地解散,自助学习。   谢半悔主动找到陈老师,申请调位置,她的理由是,“我更熟悉自己的短板,我更适应自己学习。”   经过频繁的考试,谢半辉的成绩几乎稳定在二十名左右,陈老师尝试过多种方式,仍旧没什么明显的成效,他不得不承认,谢半辉的高考成绩,很可能只是这样了。   “你想换位置到哪里去?”班里有几个同学提前退学了,位置腾出来几个。   “倒数第一排,右边角落吧。”那是班里的最后一个位置。   一直是空着的。   “那个位置可不好。”陈老师见谢半悔态度坚决,他叮嘱,“你想好了就搬过去吧,和戴瀚漠解释一下,别让他误会,快考试了,可别因为同学关系受到影响。”   “好的,谢谢陈老师。”谢半悔回到教室,整理书本,先搬了一部分到最后一张课桌上,又回来搬其他的书。   “你不想和我坐同桌?”戴瀚漠的手压在一摞书的最上面,俊雅的脸上,是薄怒。   谢半悔摇头,“我的成绩很稳定,互帮互助小组对我没有效果。”   “你可以不用搬,我们不组小组就是了。”戴瀚漠挽留。   谢半悔仍旧摇头,她看着戴瀚漠修长的手指,如果是以前的谢半悔,估计已经忙不迭地点头了吧,她那样喜欢戴瀚漠。   “我不想和你做同桌。”   “为什么?”戴瀚漠不解地看着他,“我做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谢半悔摇头,她看着戴瀚漠轻轻地笑,“我们坐同桌,本来就是为了响应陈老师的号召,配合他的工作。既然实验结束了,就没有做同桌的必要了吧”   她执意要走,戴瀚漠根本没理由能留下他。   谢半悔重回最后一排,感觉却是和文理分科后第一天上课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那天,谢半悔以为谢半辉总是选在最后一排,是因为这个位置距离讲台最远,是班级里最为安全的位置,很符合谢半辉努力把自己半透明化的要求。   可是现在,谢半悔再次环视全班,发现这个位置的其他优点。比如,可以博览全班同学的后脑勺,却不被发现;比如,这个位置,和左边靠门的戴瀚漠是直线的视觉……   谢半悔,喜欢戴瀚漠。   谢半辉,也喜欢戴瀚漠。   谢半辉就是谢半悔,她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同一个人的重生。   无论怎么改变,这一点竟然是没变的。   谢半悔喜欢戴瀚漠,喜欢到命都不要,他却不知道。   想想就辛酸。 第40章   外婆还是去世了。   不是摔倒而是晚上心脏病突发,没来得及送去医院就已经去世。   外婆的灵堂布置在老房子里,因为这里才算是外婆真正的家。   到了第二天,其他子女才从外地回来。   两位舅舅和二姨在外婆的遗像前,哭得悲痛极了,转过头来责怪姚梦兰照顾不周,“妈把最值钱的家当留给了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你这是谋财害命,好狠的心。”   姚梦兰被亲姐亲哥指责,她忍着泪意,着急地解释,“我没有,我晚上和妈一直睡在一张床上,我没有睡太沉,没听到娘叫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大舅妈说,“你就是故意的,老太太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会心脏病突发去世,肯定是你平时苛刻对待她。”   小舅妈说,“对啊,把老太太接去你家的时候,说得什么漂亮话,说会照顾老太太到安享晚年,这才一年。一年就换了一套拆迁房,你算盘打得真好。”   在外婆的遗像前,因为葬礼谁家该出多少钱,谁家能分得多少东西,再次争吵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各个面红耳赤得恨不得打起来。   姚梦兰哭得伏在垫子上,她连连地磕头,哭得满脸泪,“我没有害死妈,我没有拖死她。”   大舅妈连声质问,“那就把拆迁款拿出来,我们平分了,就能证明你没有歪心眼,不是为了房子。”   姚梦兰本来就没什么心机心眼,嘴巴又是个笨拙的人,现在被一群至亲的人七嘴八舌的指责,除了哀声地哭什么都做不了。   上一世就是这样,争吵之后就是动手了。   谢半悔和一群表弟表妹跪在后面,她冷眼看着前面的闹剧。   “外婆还没下葬,一天时间都等不及了吗?”谢半悔冷声说。   小舅舅怒声训斥,“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招手叫了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外甥和外甥女,“你们把他带出去,我们兄妹几个商量点事情。”   谢半悔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怎么可能会走,怎么可能会再一次让姚梦兰吃这个哑巴亏。   谢半悔感谢这一世的好体质,不像上一世那样弱不禁风,更没有瑟瑟发抖着没出息地缩在一旁,她挥开表哥表姐的手,大步往前走几步,挡在姚梦兰面前,护着姚梦兰,“我年龄虽小,却是比你们一群长辈懂事,至少我不会在老人家活着时候不管不顾,在她去世后却哭天抢地地诉说孝心。”   “是我们不想孝顺吗?老太太被霸占在你家里,我们想见一面都难,怎么进孝心。”大舅妈说,“你这孩子跟你妈真是一模一样,以前看着乖顺听话的,现在越发的没大没小,心里是存着算计的。”   谢半悔笑了,“我妈如果像我一样有算计,能默不作声被你们欺负这么多年。”   “我们欺负她?问问大家是不是她欺负我们?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却得了老太太的房产,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合理吗?”小舅妈把表舅几个请来,“你们评评理,有这样霸占的吗?”   这些人在上一世,同样的话、同样在外婆的灵堂里说过。   上一世,姚梦兰丝毫没有准备,被最亲的亲人攻击得毫无反击的能力,而谢半悔又呆头呆脑的不过问家里的事情,完全应付不了眼前发生的纠纷。   可是这一世,谢半悔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且她绝不会让这些人再欺负姚梦兰。   “大舅妈恐怕是伤心过度了,是你们自愿放弃继承外婆的房子,作为条件是我妈照顾外婆到去世,我妈做到了,房子理所当然是归我妈所有,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谢半悔说,“外婆的葬礼收回的份子钱,和外婆留下的首饰等,我们不会再要,你们需要就拿去分了吧。该我妈出的,一分不会少,如果想要她一个人承担起四个儿女的责任,却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能因为我爸不在家,家里没有当家的男人,就欺负她吧。”   “是啊,你们把最贵重的已经拿走,现在反而来装大方起来。”大舅妈揪着姚梦兰的手臂,要把她从谢半悔身后撤出来,虽然谢半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一米七几的身高,虎视眈眈地站着,舅妈还是有些心怵的,“别光让你儿子说话,你倒是说句话啊。”   姚梦兰闭着眼睛,两串眼泪留下来,她求饶,“妈刚去世,你们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争吵。”   小舅妈和二姨互相使了眼色,凑过来围着姚梦兰,轮番的训斥,“有什么事情当着妈的面说清楚,看到底是不是你亏待了妈。年前我看她身体还好得很,饭能吃满满一碗,这才小半年时间,怎么就过世了。”   多的是口水之争。   有亲戚在外面打招呼,说该去墓园了,时间晚了担心路上会堵车,误了时间。   谢半悔搀扶住姚梦兰,往门外走,“我们走。”   小舅妈张着手臂,拦在跟前,“遗产没说清楚,不能走。”   “我偏要走呢?”谢半悔冷声问。   小舅舅往前站,“你一个小辈,怎么说话的。”   只有需要尊老的时候,别人才会念到你是小辈,爱幼时候,怎么没见这些人谦让呢。   谢半悔冷嘲热讽地看着这些亲人,“那小舅舅叫我该怎么说话,不如先教教我赡养怎么写,仁至义尽怎么写,没皮没脸怎么写。”   姚梦兰抓住谢半悔的手臂,不让他说更多的话,她对哥哥姐姐们说,“这些年来,是我在照顾妈,得到这套房子是我问心无愧,你们要告我要走法律程序,都随便吧,房子我不会还回去,这是我应该得的。”   “你……”大舅妈看着姚梦兰的背影,她大声地喊,“现在把话说得这么绝,以后有困难别回来找娘家人,你娘家没人了。”   谢半悔狠狠地瞪着大舅妈,被姚梦兰拉住了。   姚梦兰站在屋门口,她回头看客厅的桌子上,放着的外婆的遗像,“妈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娘家人了,没有人再护着我了。”   大舅从外面进来,看哭哭啼啼的几个人,把所有人冷声呵斥了一通,“不怕人看了笑话,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能说。”   去墓园,舅舅们和二姨没一个好脸色。   谢半悔和姚梦兰没有再回老房子,没去查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他们根本就没指望能分得多少。   回家的路上,是谢半悔骑电车,载着姚梦兰。   下了雨,丝丝凉风。   谢半悔温声问母亲,“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情了?”   姚梦兰坐在后座看不到表情,她声音沙哑,自从外婆去世后,她哭得太多了,“你怎么知道房子要做公证?你从哪里听说的,我都不知道。”   谢半悔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亲眼见过。”见过姚梦兰被舅妈摁在地上,揪着头发的狼狈样子,看到过姚梦兰失声痛哭的绝望样子。   谢半悔不想再看到那样伤心的姚梦兰,而且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遗产给姚梦兰,是外婆的想法,她只是换了种更有保证的兑现方式。   不能因为她们善良,就活该被欺负吧。   “我没想到,他们会因为一套房子这样想我,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啊。我平时遇到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吃的用的,我没少给他们送。”姚梦兰闭着眼睛,轻轻地摇头,“我看得,竟然不如一个孩子清楚。”   谢半悔说,“有些情,本该温暖的,可更让人感到心寒。”   姚梦兰想了想,想明白了一样,“既然他们这样想我,就当是我黑心霸占了父母的房子吧。”   姚梦兰看着骑着电车的半大孩子的背影,平时她总以为谢半辉还小,还需要她的庇护,没想到,现在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还好今天你在,要不我嘴笨,可能又要被他们说得没话反击。”   谢半悔拧动车把,加快往家里赶,她说,“你是我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算你没有了娘家人,可你还有儿子,我永远是你的保护盾。”   姚梦兰拍着谢半辉还瘦弱的后背,她笑着打趣,“你这保护盾弱了点。”   谢半辉想想也是,他忍不住笑了。   总有一天,他一定可以长到足够的坚固,能够保护住姚梦兰。   谢光荣在五月十号回来,在谢半辉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上一世,谢光荣归家是因为裁员,这一世是因为在船上作业时候,腿受伤,给了一大笔补偿金。   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一家三口团聚,谢半辉感受到了父母共同陪伴的幸福与喜悦。   在经过三五天的难得的团聚时光后,度过了最初的甜蜜后,这个家漏洞百出的画面开始展现出来。   谢光荣在船上,可能是个优秀员工,可是下了船回到地面上生活,他开始表现得并不适应。耳边不再有海浪声音,面对的不再是枯燥重复的工作内容。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学会怎么和妻子孩子不再隔着视频软件聊天,他该怎么在这个家里体现价值,怎么表现关心孩子疼爱妻子,怎么提起话题,融入姚梦兰和谢半辉已经存在的交际圈里,又不显得呆头呆脑的,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   成年人的适应能力应该远比未成年人更轻松,因为他们是成年人了,谢半辉是这样浅薄的认为的。他以为姚梦兰偶尔表现出来的凄苦表情,是因为和丈夫的长期分居,只要谢光荣回来了,这个三口之家的成员到齐了,这个家就完整了,姚梦兰不再会表现出来闷闷不乐。   可相反的,谢半辉发现,姚梦兰的情绪更加不对劲,比着谢光荣回来之前,她更加的抑郁和闷闷不乐。甚至有几次,谢半辉会听到父母房间里传出来的争吵声音,可等他询问,父亲摇头说没事儿,问姚梦兰,姚梦兰一样说没事儿。   近距离才会有摩擦,是不是夫妻总会吵架?谢半辉没留意过别人家的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好像这从来不是他这个年龄段特意去关心的话题。   父母的关系怎么样,需要他的关注吗?   需要。 第41章   谢半悔放弃保送的事情,还是被谢光荣知道了。   这是谢光荣回家后第一次发脾气,“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和我说,我是死了吗?这还是我的家吗?”   这件事情是谢半悔不让姚梦兰和谢光荣说的,他主动坦白,“名额是我不肯要的,也是我不让我妈告诉你的,不是想特意瞒着你,是觉得既然不打算要,就不让你因为这件事情烦闷。”   “为什么不要,这是学校给你的,就是你的。”谢光荣要去学校理论,“我去找你们校长,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换校长了,以前的校长你找不到他了。”谢半悔没有说太多关于陶彦君的事情,“答应给我保送,不是因为我的成绩,只是因为我知道一些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想用名额来封住我的口。”   姚梦兰看谢光荣生气了,她唯唯诺诺地解释,“半辉成绩好,就算考不上保送的学校,也能考个差不多的。不义之财,咱们不能要,亏良心。”   “良心?良心才值多少钱?”姚梦兰不说话还好,她张口说话,谢光荣似乎有了情绪发泄的目标,“这个家就不该交给你,你看看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你迟早要把我这个家给毁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姚梦兰的操劳劳累,谢半悔是知道的,他不同意父亲的评语,“爸,你这样说妈妈很过分。你不在家这些年,是妈妈照顾生病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走之后照顾我,家里家外照顾得妥帖,谁见了我妈不说一句她持家有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和你说这个。”谢光荣不耐烦地挥手,不愿意沟通的样子。   谢半悔还要说话,被姚梦兰拦住了。   姚梦兰说,“放弃保送是大事儿,我们应该和你爸商量一下的,这次是我们错了,别再说话惹你爸生气。”姚梦兰好言好语地和谢光荣说,“你回来了,这个家以后就由你当家,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错了。”   这次争吵,好像因为姚梦兰的退一步,平静的结束了。   最后一个月的冲刺,再多的试卷考试似乎没有了良药苦口的功效,学校不再安排密集的考试,让学生们自主学习,排查弊端和弱处。   写着DHM三个字母的纠错本,被放在谢半悔的桌面上。   谢半悔翻开看,是她最近几次考试中,出错的所有题所有科目的汇总,每道错题后面,会有详尽的解题过程。   谢半悔从头看到尾,努力记住戴瀚漠写下的每一个字。   谢谢,她在心里说。   “什么,让我住校?”谢半悔接到姚梦兰的电话,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更摸不着头脑,“我再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为什么现在让我住校?”   “家里水管爆裂,装修工要三两天才能上门来修,墙壁潮湿也要修,来回折腾至少要一周时间,这一周你先住在学校里。”姚梦兰说,“我已经给你们陈老师打过电话,他会给你安排床位。”   “就算让我住校,总要带衣服和生活用品吧。”谢半悔对父母的想一出是一出,感到十分的无语。   姚梦兰说,“衣服和生活用品,我已经放在校门卫室,你放学了记得去拿,钱转到你手机上,缺什么就买。”   谢半悔彻底傻眼了,“今天就让我住在学校?”   “家里现在到处是水,你回来也没住落脚,还是住在学校吧。”姚梦兰急匆匆地说,“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盆子里的水是不是又满了。”   今天才周一,到周日下午才有休息天,而且这周是小休,只有半天时间。   也就是说,谢半悔要在学校住至少六个晚上。   晚上最后一节课是陈老师的课,结束之后他叫住谢半悔,“你妈给我打过电话,这一周你住在学校,我看看哪个宿舍还有空缺,把你安排进去。”   谢半悔要住校,肯定是住男生宿舍啊。   她真是不知道姚梦兰是怎么想的,就算她扮演的再像一个男的,可到底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啊,住男生宿舍,多么荒唐的事情啊。如果姚梦兰不知情,倒还好说,可现在,姚梦兰明明是知情的。   满腹心事的,抱着生活用品,跟着陈老师去了男生宿舍,被分了床位。   临近考试,有同学搬出去住,有同学退学,床位空出来三张。   谢半悔挑了个上铺,她没住过宿舍,爬上去费了点力气。   菜瓜对于在宿舍见到谢半悔激动极了,像只大型犬一样地凑到她床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你来住宿舍了?”   “我妈说家里装修,会很乱很吵,让我临时住宿舍。”谢半悔铺了张凉席,“只住几个晚上,我就回家住了。”   “一看就是没有宿舍生活经验,你怎么连个蚊帐都没买?要不去我的隔间里凑合一个晚上?”   谢半悔的问题显得很没有生活常识,“宿舍里有蚊子?”   “有。”   的确有,谢半悔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得着。   热、吵、床板硬、时刻担心着会不会掉床、不能随便踢被子、早上要比别的同学起得更早……   谢半悔觉得自己不算娇气的人,可一个晚上后,她还是矫情地给姚梦兰打了个电话,“家里就算被水淹了,我也愿意回家睡,我不想住宿舍了。”   姚梦兰还是说,“再忍几天,马上就好了。”   忍,忍,忍着吧。   戴瀚漠也住宿舍了。   “这是大家集体体验宿舍生活来了吗?怎么突然都开始住宿舍了?”菜瓜在上下铺之间巡视,“是家里蚊子太少,空调太凉,床太宽太舒服了吗?”   戴瀚漠竟然幽默地回,“对,所以来体验下硬床板的生活。”   谢半悔坐在上铺,头一下没往下看,但戴瀚漠的每个举动,她都知道。   因为,床晃了。   真是长夜漫漫啊。   飞在耳朵边上的蚊子很吵,男生宿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谢半悔控制着翻身次数,听着下铺安静了,她慢慢地坐起来,悄悄地顺着栏杆爬下来。   脚刚挨着下铺的床板,有个人突然坐起来。   谢半悔一样被吓了一跳,蜷缩着脚趾头去够地上的拖鞋,“我去厕所,你接着睡。”   戴瀚漠把身上搭着的薄毯打开,他穿着条四角短裤,“我也去。”   谢半悔仅剩的那点瞌睡给吓没了,她怎么可能会和戴瀚漠一起去厕所呢。谢半悔揉着眼睛,坐在下铺的床边上,“哦,那你先去吧,我不是很急。”   戴瀚漠热烘烘的手臂搭在谢半悔的肩膀上,就这样夹着她,把她提起来,往厕所去,“你是不是怕黑?我们一起去。”   “不不不用了。”谢半悔被吓得结巴了。   新城高中的住宿条件还不错,但卫生间却是共用的,在宿舍走廊里。   有隔间,有小便池。   谢半悔被戴瀚漠夹着,带到了小便池前。   要保住狗头!   谢半悔抓住隔间的门板,“我要上大的,我用这个。”   戴瀚漠打量一下谢半悔吓得苍白的脸,他轻笑一下,放开手臂,自顾地解开了裤子……   谢半悔灵敏地闪身,钻进了隔间里。   除了哗啦啦的水声,没其他动静。   戴瀚漠解决完了,拍着隔间的门板,问里面的谢半悔,“你好了吗?”   “没有,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等很久。”谢半悔根本没上厕所,她站着呢。   戴瀚漠似乎很失望,哦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样下去,会吓出心梗来的。   磨磨唧唧,谢半悔洗干净手,准备往宿舍里走。   厕所门口站着个人,他抱着手臂,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没有很久,才五分钟。”   “你不是……”走了吗?   戴瀚漠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开始讨厌我了?”   “我没有吧。”谢半悔不想在晚上,衣着不多的情况下,和戴瀚漠谈论任何话题,学习这样让人败火的话题也不行。   她着急往宿舍方向走。   戴瀚漠走在他身后,“你收到我送给你的纠错本了吗?”   “收到了。”   “你不该说声谢谢吗?”   “谢谢。”谢半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吧。”   “我是。”戴瀚漠爽快地承认了。   谢半悔说,“要不还给你吧,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纠错本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就是把知识点掰碎了喂给我,我也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你成绩为什么突然下滑了?”戴瀚漠又问她,“别说是因为陶彦君,我知道不是。”   “没有为什么,就是学不会了。”谢半悔是实话实说。   显然,戴瀚漠并不相信,“为什么以前就能学会?”   “我不想学了,这个答案可以了吧!”谢半悔对戴瀚漠的追问,烦不胜烦,“没有人和你竞争还不好吗?你这人就是欠虐,你是M体质吧。”   “你是S吗?”戴瀚漠接话。   “……”可是谢半悔却不想搭理他。   俩人已经走到宿舍门口,谢半悔先进去,戴瀚漠关门。   谢半悔睡在上铺,她需要蹬着戴瀚漠的床边,爬上去。   刚把鞋脱掉,一条腿翘着准备往上抬,像撒尿的小狗一样,有个人从背后抱住她。   谢半悔的魂魄吓掉一半。   “你是不是喜欢我?”戴瀚漠的脸闷在谢半悔薄瘦的后背上。   谢半悔用力地摇头,她挣扎着要推开戴瀚漠,“你先放开我。”   戴瀚漠掌住她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运动会之后,你为什么要抱我?”   这是声音谢半辉的烂帐,但是需要谢半悔来平。   谢半悔强装着镇定,“三千米你得了第一,革命友谊,对你表示敬佩。”   “你在装傻。”戴瀚漠拆穿她,“需要我向你解释,男生之间的拥抱,和男女生之间的拥抱,有什么区别吗?”   “不用了。”谢半悔拒绝,戴瀚漠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她觉得自己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可戴瀚漠执着得很,他先是一只手绕过谢半悔左边的肩膀,一只手绕过右边的臂膀,短暂的拥抱后,快速地分开。   “……”谢半悔抖了一下。   有男同学做梦说梦话,“好吃,老板再来两斤。”说完还吧唧嘴。   趁着谢半悔怔楞吓傻,戴瀚漠又两只手环过她的腰,甚至微微用力,把谢半悔往怀里捞了一把,“这是男人抱女人的方式,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都是拥抱。”谢半悔的镇定快要崩盘了。   戴瀚漠笑了一下,“第二种更有保护欲和占有欲,拥抱的时间更长,上一次,你拥抱了十秒钟。或者,你想赖账,说那是其他人拥抱了我,其实不是你。”   “……”谢半悔咯噔一下,遇到个人精,“上次拥抱你的当然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斤斤计较,早知道就不拥抱你了。还是你见多识广,拥抱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涨知识了。”   戴瀚漠看着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对我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固执得像是没能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们只是同学,是你想多了。”谢半悔转过身,继续准备上床去睡觉。   “可能吧。”戴瀚漠坐在床边上,他仰头看着已经爬到一半的谢半悔,“你还是少喝点豆浆吧。”   “什么?”谢半悔从上往下看,戴瀚漠已经躺下了。   回到床上躺下,这个晚上是彻底无眠了。   戴瀚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豆浆?   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叮了一口,谢半悔用右手去挠左边的胳膊,压到了心口。   往下压了压,有轻微的弹性。   谢半悔好像知道了戴瀚漠什么意思,他是调侃她凶越来越大了。   真不该住宿舍。   想回家,谢半悔从来没这么想念过。 第42章   睡得最晚,起得却要最早。   等别的同学急匆匆地起来穿衣服,慌慌张张地洗脸刷牙时候,谢半悔已经进展到穿鞋那一步,她怎么可能会赶在高峰期和男同学争抢厕所。   是宁愿早点起床,也要错开的。   早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戴瀚漠。   戴瀚漠咧着一口白牙,薄荷味的牙膏,“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谢半悔回,“你呢?”   戴瀚漠摇头,“不好,你一直在翻身,床一直在晃。”   “哦。”谢半悔没再接这个危险的话题。   戴瀚漠说,“既然你不想现在提,那等高考之后,我希望你能给我正确的答案。”   “什么答案?”谢半悔总要知道问题是什么吧。   戴瀚漠说,“你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   “我没有吧。”谢半悔不敢正面回答问题。   戴瀚漠肯定地回,“你有。”他又突然说,“闭上眼睛。”   “怎么了?”谢半悔被他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立刻闭上眼睛。   戴瀚漠用手指头肚儿,蹭着她的眼角,动作亲昵,过了两秒钟,轻描淡写地说,“有眼屎。”   “没有吧。”早上谢半悔洗过脸的,不可能有眼屎的,可心虚,她又抬手揉眼睛。   戴瀚漠笑啊笑,大手压了压她的后脑勺,赞美道,“真聪明。”   “……”   谢半悔愣愣地看着他,学霸会调戏人了?!   戴瀚漠比谢半悔高,他立在谢半悔面前,微微地弯腰,和她目光对视,“我想要往前迈一步,不希望,你退得更远。”   这……算是戴瀚漠的表白?   在宿舍住,是可以洗澡的,可谢半悔不敢。   她用盆子接了水,等熄灯之后,偷偷地躲出去,擦擦汗湿的身体就行了,哪敢真的洗澡。   终于熬过周四晚上,谢半悔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出幻觉来了。   在宿舍看了男同学太多辣眼睛的画面,白天却不能正视他们了,还有戴瀚漠,他变得越来越奇怪。   虽然男同学勾肩搭背得也有,但……没这么频繁吧。   亲昵到什么程度呢,戴瀚漠会自然地把手臂搭在谢半悔的肩膀上,顺势摸着她的耳垂,第一次,谢半悔觉得痒,浑身颤了一下,不自然地躲,被戴瀚漠揽了一下,拢在怀里,没能躲开。   第二次、第三次……就习惯了。   可菜瓜不习惯啊,他用怪异的眼神,在戴瀚漠和谢半悔直接来回地看,“你们是在搅基吗?”   “是。”   “不是。”   戴瀚漠和谢半悔同时回答。   菜瓜拍掌大笑,“看来你俩是没达成共识,等统一意见了,请吃饭啊。”他又说,“我这属于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啊?”   “……”谢半悔推开戴瀚漠的手臂,坐得远远的,冷眉冷眼地瞪着戴瀚漠,“你里外不是人。”   菜瓜单方面宣布,“我做娘家人吧。”   平时大家关系不错,用性别开玩笑,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在人多的时候,菜瓜还是十分护着谢半悔的,拿她当兄弟,谁要是说一句谢半悔性别的猜忌,菜瓜是要和人吵起来的。   哎。   戴瀚漠有点太不注意影响了。   就像菜瓜说的,戴瀚漠现在有点放飞的感觉。   周日下午,按着校规,能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谢半悔家离得近,来回坐车时间是够了。   她想回家看看,家里装修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接近尾声,她是不是可以回家住了呢。   再继续在男生宿舍住下去,她会真的男性化的。   还有戴瀚漠,他缠着自己腻歪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谢半悔现在见到戴瀚漠,差点就要溜着墙边走了,就怕他会说些自己承受不住的话。   谢半悔没有提前给姚梦兰打电话,更没有让姚梦兰来接她,她坐公交车回家。   周日下午,家里安静极了,姚梦兰和谢光荣都没在家。   谢半悔先去翻冰箱,找吃的,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并不多。   拿了个苹果去厨房洗,谢半悔发现碗筷大部分是新的,难道姚梦兰终于舍得换掉那些有裂纹的瓷碗了吗?   想起家里在装修,谢半悔顺着管道往上看,瓷砖还是以前的颜色,并没有更换。   难道是厕所?   谢半悔咬着苹果,又去厕所。   厕所还是以前的配色,家里根本没有装修啊。   那为什么姚梦兰说家里在装修呢?   主卧有咳嗽的声音。   家里有人?   谢半悔推开父母房间的门,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站在门口问,“妈,你在家啊,我喊你你怎么没有回应呀。”   姚梦兰背对着身子,“睡着了没听到。”   “家里装修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区别?”谢半悔咔吧咔吧地咬着苹果,“既然家里装修好了,我是不是可以搬回来住了。”   “买的一样颜色的瓷砖,你没看出来。再住几天吧,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房间的布置,等装修好了,你再回来。”   “高考之后我就上大学了,还能回来住几次,不用花钱装修了,我已经习惯了。”谢半悔看姚梦兰一直背对着自己,心想姚梦兰是不是还要继续睡,她说,“那我再去学校住两天,家里收拾好了,你告诉我一声,我真的不想住校了。”   “好。”姚梦兰应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谢半悔关上门,往外走。   走到家门口时候,谢半悔终于想起来,今天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的姚梦兰,没有追出来给她塞食物和水果,更没有站在门口等谢半悔走远才关上门,这不是姚梦兰的风格。   姚梦兰是真的很想睡觉吗?   谢半悔再次回到父母的卧室门口,“我爸没在家吗?”   姚梦兰抖了一下,准备折坐起来的身子,又躺下了,仍旧背对着门口,“可能出去下棋了。”   谢半悔站在姚梦兰的床边,她问,“妈,你手臂怎么青了?是受伤了吗?”   姚梦兰用被子盖住手臂。   谢半悔掀开被子,她看到了姚梦兰的脸,“谁打你了?我爸?”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我自己摔倒磕着了。”姚梦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狼狈地躲闪着谢半悔的目光,“你不是要回学校吗?赶快回去吧,别耽误晚上的课。”   谢半悔不肯走,“让我住校,是不是因为他打你?”   “说了不是。”姚梦兰推着谢半悔往外走,她头发乱糟糟地遮住半边脸,谢半悔终于知道姚梦兰说话为什么会含糊不清,因为姚梦兰的半边脸肿得很高,“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事情不要管。”   “你是我妈,打你的是我爸,我怎么可能不管。这是他第一次打你,还是一直都打过你?”谢半悔用力想,上一世,谢光荣有家庭暴力吗?   她不知道。   上一世,她只知道喜欢戴瀚漠,只知道闷在房间里学习,其他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回学校吧,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其他事情不要管。”姚梦兰推着谢半悔往门外走。   谢半悔轴得很,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当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给他打电话。”谢半悔要给谢光荣打电话。   姚梦兰拦着不让,“你回学校,家里的事情你别管。”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   母子两个正在争执,谢光荣用钥匙从外面回来,他喝得醉醺醺。   谢光荣伤了腿,虽然已经好了伤,却落了后遗症,走路坡脚。他先把左腿迈进门里,又抬着右腿进门,把门关上,脸色泛红,眯着眼睛,满身酒气地看着谢半悔,“不是想要住校吗?怎么回来了?”   谢半悔自己想要住校,大概姚梦兰是这样对谢光荣说的。   “他回来拿东西,正要走。”姚梦兰推着谢半悔让她赶紧出门。   谢半悔脚底板像是生了根,“我妈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你说的?”谢光荣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姚梦兰。   姚梦兰仍旧是推着谢半悔,让她出门,“他什么都不知道,正要回学校。”   “他已经高三,说是孩子,论年龄也是个大人了。”谢光荣挪到沙发上坐下,他把家门钥匙扔在桌上,“儿子,你过来我给你讲。”   谢半悔要走过去。   姚梦兰拉着她,她可怜地哀求地看着孩子,“不要过去,不要听。”   谢半悔握了下姚梦兰的手臂,她的声音让三口都能听得到,“无论是因为什么,你都是我妈妈,这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姚梦兰眼睛里噙着泪,她站在鞋柜处,看着谢半悔走到沙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要和你妈离婚,家里的钱是我赚的,房子是我买的,你是我儿子,你跟着我,让你妈走。”谢光荣轻描淡写地说。   谢半悔今年不足十八岁,父母结婚大概二十年,谢光荣的语气和态度,像是开除了一个包吃包住的保姆,不得不说是让人恼火的。   可这个人是谢半悔的父亲,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能压抑着不满,问,“为什么?”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赚钱,她整天在家好吃懒做,还拿着我的钱,贴补娘家。”谢光荣估计是真的把谢半悔当成个大人了,才会对她和盘托出,“你妈朝三暮四,趁着我不在家,和人勾搭,邻居间传得沸沸扬扬。她如果要点脸,就收拾东西自己走。”   钱,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一个字贯穿始终。 第43章   “我没有,我和你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姚梦兰紧张地看着谢半悔,没有一个母亲,希望在孩子面前的形象是声名狼藉的,尤其是姚梦兰这样以孩子为命的母亲。   谢半悔沉稳地问,“爸,你说邻居在传我妈行为不端?是哪位邻居?四楼的刘姨还是六楼的王婆?”   “你别管是谁,是事实,人家就是看我老实,不愿我被蒙在鼓里,才告诉我。”谢光荣不耐烦地说。   谢半悔看着皱着眉头,明显拒绝沟通的谢光荣,她的一股火突地冒出来,“你常年不在家,我妈照顾家里,每天给我做饭,晚上比我睡得还晚,白天还要上班,她哪里有时间找别人。如果这位热心的邻居说的是实话,那么她该知道,和我妈好的那个男人是谁?要不把这位邻居叫来,我们让她和我妈当面对质一下。”   “家里的破事儿,恶心我自己还不够,非要让我出门也没法做人!”谢光荣瞪着眼睛,他喝了酒,呼吸呼哧呼哧地响,像老旧的抽风箱。   谢半悔说,“其实是你心里存疑,别人又随口一说,你就当成了事实。”谢半悔看谢光荣越来越涨得通红的脸色,她不急不缓地说,“还有,你说我妈用你赚的钱贴补外婆家,据我所知,你寄回来的钱我妈全部存在存折里放了定期,平时的开销是我妈上班和卖废品的钱。”   “我不想听这些。”谢光荣站起来,拖着落了残疾的腿,往房间走,“她用我的钱哄着你团着你,你当然替着她说话,她就是个贱人。”   这是多么严重的侮辱。   谢半悔的眼角跳了一下,她跟着站起来,恰好站在谢光荣面前,像是故意拦住他的去路,“无论如何,你不该动手打我妈,你这是犯法。”   “犯法,她现在还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谢光荣伸手推谢半悔,他是常年做体力劳动的人,一巴掌像是铁耙子一样,把谢半悔推了几步,“你问问你妈结婚之前做过什么事情?跟人私奔,又被人甩了,大着肚子要跳河,是我肯娶她,才救了她一条命。要不是我,她早该死了。”   姚梦兰瑟瑟发抖,她嘴唇抖着,小声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谢光荣冷呵呵地看着姚梦兰,语气嘲讽,“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怕他对你失望,以后不再和你亲近了?他是我儿子,这辈子都和我断不了。”   “你娶她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是我妈还是外婆一家都没有故意隐瞒你,既然你同意娶她,就不该在多年之后,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一遍遍的伤她、□□她。”谢半悔无惧地看着谢光荣要喷火的眼睛,“你当初肯娶我妈,是因为外公能给你安排工作,对吗?既然你得了我妈娘家的好处,不能等知晓你娶我妈真正缘由的人去世了,才开始嫌弃她。”   “你告诉他的?”谢光荣怒目等着姚梦兰,“好啊,你不嫌丢人把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我打死你个贱人。”   谢光荣说着,又要冲上来打姚梦兰。   姚梦兰直愣愣地站着,她下意识,抬手护住头护住脸,“我没告诉他,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一个要打,一个只知道躲。   下意识的动作,刺疼了谢半悔的眼睛。   这个看起来平和的家,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还敢说谎,我不在家,你说不定怎么编排我,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你以为这样,儿子就能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就能护着你了,我告诉你,做梦。”谢光荣骂骂咧咧地,扬手一大巴掌要扇在姚梦兰头上。   谢半悔快走几步,挡在姚梦兰跟前,谢光荣的大巴掌落在谢半悔的脖颈上,她瞬间觉得火辣辣的。   姚梦兰的脸,估计就是被谢光荣的手扇出来的。   “半辉,你怎么样?”姚梦兰拿开谢半悔捂着脖颈的手,她急的哭出来,“让妈看看。”   谢光荣担忧地看着谢半悔脖颈上明显的巴掌印,他转头把怒气撒在姚梦兰身上,“要不是你,我能打他,都怪你,扫把星。”   姚梦兰顾不得躲闪,顾不得保护自己,她把反击的力气全部用在推谢半悔,打开门,把谢半悔推出门,“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家里的事情你别管。”   还是这一句话。   “妈。”谢半悔大声地喊叫,关门的瞬间,她看到谢光荣朝着姚梦兰过来了。   姚梦兰笑着对他摇摇头,把门关上,反锁了门。   谢半悔出来得急,没有拿手机,没有拿钥匙,她用力地拍门板,手掌拍到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妈,你把门打开。”   门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两个人撕打在一起的声音,有谢光荣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姚梦兰如同母狮子一样的吼声,“谢光荣我和你拼了,你凭什么打我的孩子,你不让我活,我也要让你死。”   打不开门,踹不开门。   谢半悔抹了把眼睛,她转身跑下楼,冲出小区,她必须找到人借电话,必须报警。   谢光荣虽然腿跛了,可他到底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真的耍狠动手,姚梦兰真的可能会被打死的。   现在是午后,路上人不多,谢半悔拦了两个人,对方看她慌张的表情,立刻躲得很远。   “谢半悔?”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唤她的名字。   谢半悔转过身,看着一身清爽短袖运动短裤的戴瀚漠,他手里牵着条狗,应该是出来遛狗的。   “你带手机了吗?”谢半悔跑到他跟前,她举着双手,语气不稳,声音颤抖,“借给我用一下,我要打电话,求求你。”   戴瀚漠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你怎么了?”   谢半悔没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拿到手机,是有屏幕密码。   戴瀚漠输入几个数字,重新递给她。   谢半悔颤抖着手指头,输入数字。   戴瀚漠看到了,惊讶地看着她,两个人站得近,他自然看到了谢半悔脖颈上的巴掌印,目光变得阴鹜起来,“谁打你了?”   “你好,我要报警,我爸家暴我妈,求求你们赶快来救救她……”谢半悔说着泣不成声,她害怕了,所有的力气和精力只足够支撑着她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借到一部手机,说出这些话。   “这里的地址是梧桐路……”戴瀚漠把手机拿过来,他详细地说了谢半悔家的地址,包括单元号和门牌号。   挂了电话,戴瀚漠问他,“你爸打你了?”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到?我妈打不过他的。”谢半悔拽着戴瀚漠的手臂,“我妈会被打死的。”   戴瀚漠握住他的手,他往小区里走,“他们说会尽快出警,我和你一起回家。”   “我妈把门反锁了,我没有钥匙。”谢半悔用力地咬着牙齿,才止住颤抖,可她的身子仍旧在抖。   戴瀚漠握住她的手,“我们踹门试试。”   在路上戴瀚漠又打了个电话,“请问是开锁公司吗?请你五分钟之内到幸福苑小区,价钱你可以随便要。”   上门开锁,价格不等,根据难易程度和时间紧迫性。   比警察先来的,是开锁公司,师傅背着工具包,麻利地跑上楼,“车在楼下没熄火我就跑上来了,刚好五分钟。”   “钱我转给你,现在开锁吧。”戴瀚漠护着谢半悔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口的位置让给开锁师傅。   谢家的小区是老旧小区,门里外两层,外面是层铁门,里面是木板门。   师傅用了最短的时间打开门,他好奇地往门里看,“怎么是反锁?家里有人?让家里的人开门不是就行了。”   谢半悔已经冲进门里。   戴瀚漠叫住往里张望的开锁师傅,“多少钱?”   准备给狗买狗粮的钱,瞬间就花出去了。   想起狗,戴瀚漠下楼,把拴在楼下的狗牵上来,挂在铁门上。   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碎渣满地。   姚梦兰坐在沙发上在哭,她头发乱糟糟,被扯得乱,衣领被扯开。   谢光荣坐在地上,靠着电视柜,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上,一个炸开的碎痕,一定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砸过去的。   “是谁报的警?”两个民警站在门口问。   “我。”谢半悔从客厅里出来,她眼睛通红,声音却已经不那么激动,“我报警请你们抓我爸,他家暴我妈妈,殴打我妈和我。”   戴瀚漠从门里出来,解开狗的绳子,他站在门外往屋里看。   谢半悔正看过来,两个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视了几秒钟,谢半悔先错开,她走去客厅。   戴瀚漠把门关上。   家丑不可外扬。   就算戴瀚漠很担心谢半悔,可他一样知道,谢半悔现在一定不希望戴瀚漠这个外人在场,听着两个人成年人的互相揭露伤疤。   这周是小休,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半,只有几个小时。   是让本地学生回家洗澡换衣服,方便住校生出校门采购,其实不能算是休息,只是放风的时间。   一直到第二节课,谢半悔才返校,她还穿着中午放学时候的那套衣服。   谢半悔的座位在倒数第一排的角落里,她现在已经不是学霸,没有人会关注到她是否有什么不同。   可戴瀚漠知道。   晚上的课结束,到晚上熄灯,差不多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住校生会抓紧这个时间洗漱、洗衣服,也有学生趁着睡觉前最后的空闲时间,偷偷去谈恋爱。   操场旁边的湖边,有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在稍微光亮处,谢半悔和戴瀚漠坐在篮球场场地铁网下面的水泥高台上。   谢半悔低着头,嗤嗤笑,问同样沉默不语的戴瀚漠,“你带烟了吗?”   戴瀚漠没吭声。   谢半悔推了推他的手臂,“别装了,我知道你随身带着的。”   戴瀚漠把烟盒从口袋里拿出来,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他问谢半悔,“会抽吗?”   “这有什么难的?”谢半悔抽了一支烟,像咬着一根棒棒糖一样,“不就是和学游泳一个道理,喝几口就会了?”   戴瀚漠笑笑没说话,他自己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熟练地点燃,咬在嘴上。   谢半悔学他的动作,可他不是咬在嘴角点燃,而是捏在手上,似乎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抽。   “吸一口,别咽,慢慢吐出来。”戴瀚漠教她。   谢半悔吸了一口,没憋住气,从鼻子里跑出来,呛得自己直咳。   “看吧,还是有点难。”戴瀚漠挑眉。   谢半悔不服输,她又紧着吸了一口烟,这次成功了。   只是感觉并不明显。 第44章   “为什么要抽烟呢?”谢半悔问。   戴瀚漠说,“为了有不能对别人说的苦恼的时候,能通过烟雾发泄出去。”   “你能有什么苦恼?”谢半悔说,“你家的经济条件不用你靠学习发家致富,你没有提高成绩的苦恼,长得吧……”谢半悔笑笑,不再说。   戴瀚漠扭头看他,“我长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半悔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她弓着腰,扭着头乐呵呵地笑,“我以前挺吃你的颜。”   戴瀚漠隔着烟雾看着她。   谢半悔说,“我说真的,你脑筋够聪明,长得又帅家庭还好,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你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出生点就是别人的终点,你小时候一定被很多小朋友列入最讨厌的人名单里。”   “不是,我在最喜欢的人列表里。”戴瀚漠醇厚地笑,可能是因为光亮不够亮,可能是这里太安静,他的声音带着股魔力,诱着谢半悔要让她疯魔,重新跌入。   可她,害怕了。   谢半悔转正头,她盯着对面的长凳子,“我们回去吧,快熄灯了。”   “还有十五分钟,来得及。”其实戴瀚漠也不怎么抽烟,只是觉得抽烟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叛逆的,不会被父母发现的事情,所以他总是在口袋里放着烟和打火机,害怕父母会发现,又希望父母可以发现,那么他就不用再伪装了。   抽烟是这样,感情是这样。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谢半悔自嘲地笑,“我真是蠢极了,怎么没想到去邻居家借手机,偏偏要跑到大路上去借,还好是遇到了你,要是没遇到你……”她说着,低头不再说了。   既然谢半悔主动提了,戴瀚漠才问,“事情解决了?”   “解决?无解。”谢半悔回想下午发生在家里黑色幽默一样的一幕,警察站在家里。谢光荣突然跪在地上,自扇耳光发的毒誓听着情真意切,保证以后不会再喝酒更不会再动姚梦兰一根手指头。   “大人可能有更多的顾忌和担忧。”戴瀚漠大概猜到了结果。   谢半悔手肘撑在腿上,“我爸变脸一样的反差,我没什么意外,可我没想到我妈会……”   “只是夫妻斗嘴,怒气头上就动了手,不是家暴是互殴,孩子没见过父母打架被吓到了就报了警。”   谢半悔当时听到这些话,她吃惊地看着姚梦兰,“明明是他动手打了你,他这是家暴,你可以离婚,离开他……”   “你这傻孩子,怎么劝着父母离婚的。”姚梦兰对警察再一次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警察可能真的见过太多夫妻俩打架耍狠的,在口头上教育几句,就走了。   谢半悔站在乱糟糟的家里,她不知道是该气恼谢光荣的好演技,还是生气姚梦兰的心软和不坚定,她只能说,“希望你的心软和退让有用,他不会再动手打你。”   没有孩子会希望父母离婚,除非他们希望父母能各自安好。   “可能是我们把离婚想得太简单,他们把离婚想得太复杂。”戴瀚漠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递给谢半悔,“试试,可能有用。”   谢半悔捏着金属管的药膏,“谢谢你,让你看笑话了。”   “你刚才说很吃我的颜?现在还吃吗?”戴瀚漠像是反射弧太长,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样。   谢半悔把药膏塞进口袋里,她站起来,至少今天,她十分感谢戴瀚漠,无论是下午戴瀚漠的帮忙,还是现在的陪伴和药膏,“不吃了。”   真是浪费,燃着的香烟,两个都没抽几口。   戴瀚漠站起来得晚,他把烟摁灭坐着的水泥台子上,留了一抹黑色的痕迹,他用手指头肚儿蹭那道黑,没能把水泥台子上的烟灰痕迹擦干净,手指头倒是脏了。   “谢半悔。”戴瀚漠站起来,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可能就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苹果的毒蛇一样,“我等不及现在就想知道答案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说话,不说问题,却问我要答案。”谢半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她说她不知道……   她怎么能不知道。   戴瀚漠抓住谢半悔的手腕,轻轻地使力,把她拉回来,只是一推,把谢半悔压在篮球场的铁网上,他比谢半悔要高一点,需要低头看着她白净的脸。   “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戴瀚漠的声音更蛊惑了。   谢半悔震惊地看着他,她往下缩,想要钻出去,摆脱戴瀚漠的禁锢。   戴瀚漠这样的表情和举动,太吓人了吧。   “你为什么没有胡子。”戴瀚漠的手指划着谢半悔的人中。   谢半悔偏头,“戴瀚漠,你是不是思/春了?”   “你的唇为什么是红色的?”戴瀚漠眼神不再温和,不再矜持,他变得狼性和掠夺性,他的唇更是霸道和蛮横,“是。”   轰。   如果现在有一枚雷,一定会劈死他俩。   谢半悔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很大,眼珠子要跑出来一样。   戴瀚漠闭着眼睛,他轻轻地咬了下谢半悔的下唇,恋恋不舍地吸了一下。戴瀚漠的手撑在谢半悔头的右边,他抓着铁网,“你就当我发疯了吧。”   你的确是发疯了啊,你知道我是男的吗?   谢半悔失语了好一阵,“你什么意思?”   戴瀚漠说,“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直想这么做,就做了。”   “你……”谢半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戴瀚漠看着他,“我怎么了?”   谢半悔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左边的心口,“你有什么感觉吗?”   戴瀚漠看着她,“你心跳很快。”   谢半悔放开他的手,她靠在铁网上嗤嗤笑,“被学霸强吻了,能不激动吗?这放在十年八年后,我能吹牛很多年。”她想说,我是女的,你知道吗?   戴瀚漠说,“要不要再吻一次?”   谢半悔捂住自己的嘴,“不要了。”   戴瀚漠笑啊笑,问她,“疼吗?”   谢半悔实话实说,“现在不疼了。”   戴瀚漠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亲昵地把她拥在怀里,两个人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有麻烦告诉我。”   “你能做什么?做道题替我出气?”谢半悔嗤嗤笑,“众生皆苦,只可自渡。”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能做什么呢。”   戴瀚漠画了一个看不到的饼,可谢半悔并不是一定要吃到这张饼的,只是想起那样糟糕的一天时候,会想起戴瀚漠,想起他这张热腾腾的饼,想起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戴瀚漠曾给了她最大的温暖。   他的吻,像他这个人一样。   让人恋恋不忘。   谢光荣和姚梦兰的相处模式,谢半悔早有预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不愿往深处想。   做海员的人很多,可没有一个像谢光荣这样可以两年不回家一次,谢半悔想过问问姚梦兰,是不是谢光荣不想回来的,可姚梦兰从来不提,她就不好主动问。   还有谢光荣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和姚梦兰的相处更是怪异,三口之家,除了谢半悔在场,夫妻两个竟然没有多少话可以说,行为也不见有多亲密。   谢半悔想起外婆说的姚梦兰心里的苦,她现在才知道,大概婚姻就是姚梦兰心里真正的苦。   因为操场莫名其妙的一吻,谢半悔不能在光亮的地方直视戴瀚漠,他却是自然得很。   晚上熄灯后,躺在下铺的戴瀚漠用脚踢了踢床板,谢半悔探头下来。   戴瀚漠指了指手机。   很快,谢半悔的手机里进入了一条短信,“别想太多。”   谢半悔揣摩着四个字,戴瀚漠的意思,是别让她想太多家里的事情呢,还是被他亲吻这件事情呢。   爱情,总是让人心痒、难耐。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句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终于知道了父母相处的真实情况,回家,似乎变成了一件折磨的事情。   进家门之前,谢半悔要反复深呼吸,竖起耳朵听家里的动静,有没有摔东西的声音,有没有争吵的声音。其实这是谢半悔的幻觉,在经过热吵之后,姚梦兰和谢光荣的关系反而看着缓和不少,谢光荣不再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没有打过姚梦兰,甚至是冷暴力都没有了。   床头吵架床位和,每对夫妻都会吵架,这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是谢半悔小题大做了,闹到了报警的地步。   可能是因为上次谢光荣和姚梦兰撕扯的画面太过印象深刻,像是刻在了谢半悔的脑袋里。   就算眼睛看不到,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来激烈的场景。   厌恶、恐惧和担忧,谢半悔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她会用眼神在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搜寻一遍,墙壁上有没有泥灰掉落、碗筷有没有换新、沙发有没有挪位……   谢半悔怕了,怕她的父母会再次你死我活。 第45章   “妈,你没想过离婚吗?”谢半悔问过姚梦兰,这样聚少离多、貌合神离的婚姻,存在的必要是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劝着我们离婚,有爸妈同时陪着你,不好吗?”姚梦兰无语地看着谢半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动手打架了。”   “你相信他?”谢半悔问姚梦兰,是不是家暴真的只有一次的。   姚梦兰忙活着布置碗筷碟子,“家里的钱大部分是他赚的,你马上要上大学,以后要结婚买房子,要花很多钱……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那就让他把你打死吗?用命去换那些钱吗?那我不要了。”谢半悔求姚梦兰,“我可以不上大学,房子不用他买,我赚钱可以自己买。”   姚梦兰敷衍,“以后再说吧。”   容忍,仍抱有希望,是家暴一再发生的原因之一。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柔软的脾气、宽宏大量的包容去柔化,去化解,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恶人呢,还需要法律来制裁呢。   在距离高考的前半个月,五月中,距离上一次谢光荣上次打姚梦兰过去一周多的时间,谢光荣再次动手,打了姚梦兰。   这次是因为谢半悔。   在谢半悔将满十八岁时,亲生父亲终于发现了,谢半悔是个女儿,并不是儿子。   “你敢骗老子,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为什么你能给别人生儿子,给我生的却是女儿。”   “你是不是把我的孩子送人了,又养了别人的孩子来糊弄我。”   “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是儿子。”   这天,谢半悔本来可以不在家的。   快要高考,考试过后有些同学已经预定要去毕业旅行,大家考的学校又是天南海北,再想要凑一块没那么容易,赶在高考之前大家聚一下。   因为是自发性,大家需要对钱AA制,费用是人均一百,陈老师等几个老师出五百或者三百作为赞助。谢半悔回家,只是想问姚梦兰要餐费,可就是又让她见到了家暴现场。   谢光荣揪着姚梦兰的头发,往墙上撞,嘴巴在骂骂咧咧地说着脏话,大概是要让姚梦兰死。   姚梦兰护着头,去踹谢光荣,去掰他的手。姚梦兰一米六三四的身高,将近一百三的体重,却轻易地被谢光荣像拖着一袋大米一样,轻易地甩来甩去。   哭声、骂声、疼痛的哀嚎声……   谢半悔傻了一样地站着,她眼前又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比陶彦君在厕所割腕的血迹更多,那天谢半悔就曾看到过血,是一个女人从楼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摔碎了脑袋的血迹。   红色,一点点的蔓延,刺激着视线……   口鼻好像能闻到血腥味儿……   谢半悔扶着墙,弯腰干呕起来。   自从有过那个幻象之后,谢半悔避开一切高楼的楼底下,她躲避着任何可能会遇到跳楼的情况。可有一种情况,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如果那个死亡的女人,是他妈妈呢。   对,跳楼的人,就是姚梦兰。   “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这话,姚梦兰说过不止一次。   大概很多父母都会这样说,谢半悔只是把它当成了父母表达对孩子的疼爱的夸张说法。   婚姻不幸福,可能支撑着姚梦兰继续走下去的,只是因为孩子。   上一世,谢半悔猝死之后,姚梦兰怎么样了呢?   上一世,谢半辉出车祸之后,姚梦兰怎么样了呢?   谢半悔和声音谢半辉是同一个人,他们为什么会重生到同一个身体里面呢。   难道只是上天怜悯她们年少命薄,给她们一个重新体验的机会吗?   “你回来的正好,我要亲自看看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谢光荣看到了站在门口,还在干呕的谢半悔,他猩红着眼睛,怒冲冲地过来,“你们要是敢合伙骗老子,看我不弄死你们。”   “不要,你别碰她。”姚梦兰发疯一样地扑过来,她揪着谢光荣的肩膀打。   谢光荣挥挥手,像甩开一块抹布一样,姚梦兰已经像一张轻又薄的纸片一样,飘出去两三米,倒在地上。   谢半悔眼睁睁地看着谢光荣走过来,她俱血,腿软到手脚无力。   谢光荣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抓着谢半悔的衣领把她提起来,拽着她的上衣脱掉……   谢半悔内里,穿着一件紧身背心……   “你放开她。”姚梦兰扑过去,挡在谢半悔身前,她捡了衣服盖在谢半悔身上,严实地护着谢半悔,“别怕,妈妈在。”   “为什么是女孩,你生的是男孩,为什么是个女的……”谢光荣真实验证了,他看着姚梦兰,不可思议、愤怒和恼恨,全部发泄在姚梦兰身上。   一巴掌挥开,拳头抡起,砸在姚梦兰肩上、背上……   只能这样无能地看着姚梦兰被打吗?   上一世,亲戚们揪着姚梦兰欺负的时候,谢半悔恼恨自己无能。   现在呢,只是换了个人,更有力气的,他一样在欺负姚梦兰。   “你没资格打她。”谢半悔像头小犀牛崽,她用全身最有攻击力的地方,狠狠撞在谢光荣身上,“你除了一味的指责她,你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你赚钱,她也没有游手好闲,比你更省钱积攒了更多的钱。”   “反了你,你敢打你老爹。”谢光荣没防备谢半悔,或者他从来没想过,谢半悔会攻击他。被谢半悔撞得趔趄了几步,他扶住鞋柜角站稳,“你吃我的花我的,现在反过来指责我,以后别想花我一分钱……”   “如果可以选择,我没有你这样的爸。”谢半悔庆幸这辈子,她习惯了当男孩,又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她抬腿踹在谢光荣的腹部,“被踹什么感觉,疼吗?你知道每次打我妈的时候,她疼不疼吗?”   “臭小子……”谢光荣被连着踹了几脚,频频往后退着闪躲。   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谢半悔意识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了半空中,在俯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被制服住被拳打脚踢的谢半悔、扑在谢半悔身上的姚梦兰,狂躁地用脚踹着谢半悔和姚梦兰的谢光荣……   她是不是又要死了。   “我是死了吗?”谢半悔动弹不得,她微微地睁开眼睛。   姚梦兰哭得满脸泪水,她用力地抱住谢半悔,“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屋子里很安静,或者是谢半悔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他呢?”   “出去喝酒了。”姚梦兰紧张地问谢半悔,“你是不是疼?你告诉妈妈哪里疼。”   哪里都很疼。   谢半悔睁着眼睛,她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你对他还有期待吗?”   “我对他早就失望了,早就对他心死了。”姚梦兰泣不成声,“结婚没到一年,他动手打过我一次,我想过要离婚,可你外公外婆说他跪下保证过肯定能改,让我给他一次机会。当时我已经有了你,我想着为了你,我忍忍,后来他找了份海上的工作……”   “离婚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谢半悔抓着姚梦兰的手,“忍耐是不会换来同情的,只有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辱。”   “你马上要高考,等考完再说。”姚梦兰要把谢半悔搀扶起来。   可能等几天,谢光荣苦求求饶,姚梦兰会再次心软。   这是一个死循环,想要解开这个结,就是手起刀落,从这一刻就开始剪断连接。   姚梦兰对谢光荣没有任何的眷恋,她唯一的顾忌就是谢半悔。谢光荣可以用大学学费、为了的房子这样的物质来吊着姚梦兰,谢半悔为什么不能威胁用自己威胁姚梦兰呢。   “今天你看到他打我了,他是真的会打死我的,难道你想看着他打死我吗?”谢半悔痛苦地质问姚梦兰,“还是让他把我们母子一起打死算了。”   “不会,只要我活着,我不会再让他打你。”姚梦兰用力地保证。   “那就离婚,让我彻底离开他。”谢半悔必须让姚梦兰狠下心来做决定,“我害怕他,我不想看到他,如果你不想让我死,那就离开他。”   离婚,这个词,被姚梦兰在心里念了无数年无数遍,却从未张口说出来过。   离婚了,收入不高的她可能得不到谢半悔的抚养权,谢半悔没有外表看起来完整的家庭,会不会被冷嘲热讽……   婚姻,让她心如死水,离婚,让她既期待又恐惧。   “可以离婚吗?”姚梦兰喃喃自语,是问谢半悔也是问自己,“你外婆就是这么过一生的,你二姨夫活着的时候在外面养女人给你二姨气受,现在不是……”   谢半悔握住姚梦兰的手,她红着眼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有我,你不需要再忍了。”   谢半悔带姚梦兰去医院验伤,找律师起诉离婚。   他们没有再回梧桐路的房子住,而是搬到了外婆留下的老房子里,谢半悔找人换了门锁,加固了门窗,白天谢半悔回学校上课,晚上回到外婆家住,她骑自行车,要走一个小时。   “你昨天为什么没去?”今天上课,谢半悔戴了顶帽子,刚到学校,就被戴瀚漠堵着了。   谢半悔压低帽檐,“有事儿忘记去了,怎么了,昨晚玩得开心吗?”   戴瀚漠抬手,掀开谢半悔头上的棒球帽,“谁打的?”   “还能有谁。”谢半悔自嘲地笑笑,第二次了,就不像第一次那样尴尬,谢半悔把帽子从戴瀚漠手里夺过来,戴在头上,“你就当没看到吧。”   “跟我来。”戴瀚漠往班级门外走。   谢半悔站在原地,“快上课了。”   “跟我来。”戴瀚漠还是这三个字。   谢半悔把帽檐压得更低,避开同学们的视线,从班里出去了。   还是篮球场,还是水泥台阶,最近没下雨,上次摁灭烟时留下的黑色痕迹还在。   是啊,事情才过去几天啊。   “你需要帮助吗?”戴瀚漠问他。   谢半悔和戴瀚漠,隔了四五步的距离,“暂时用不着。”   戴瀚漠的右手捏着裤子口袋,那里放着烟盒,软盒的包装,是戴瀚漠顺走他爸的软中华,“你准备考哪所学校?”   “没想好,考完再说吧。”谢半悔兴趣缺缺。   “我会报考江城的学校。”戴瀚漠陈述。   谢半悔看着操场洗手间的方向,“哦,江城有几所学校挺好的,恭喜。”   “你想不想报考江城的学校?”戴瀚漠犹豫着问。   现在压在谢半悔心上的事情太多,学校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江城的几所名校,不是985就是211,以我现在的成绩怎么可能考得上,不如往远处点考,说不定录取分数能低一点。”   “江城理工和江城财经,不只有一本专业,还有二本、三本、专科的专业。”戴瀚漠又说。   谢半悔有点吃惊地看着戴瀚漠,“你想让我和你报考同一所学校?”   “是同在江城的学校。”戴瀚漠说得更准确一些。   谢半悔转开头,“当了三年的同班同学还不腻啊,大学自然是要报喜欢的学校,你喜欢江城,我又不喜欢,我干嘛要去江城上学。”   江城,谢半悔梦寐以求的大学就是在那里。   难怪桌上有江城的照片,大概是谢半悔知道戴瀚漠喜欢,才跟着喜欢吧。   戴瀚漠想也没想问她,“你想去哪里上大学?我报那里。”   山不来,他可以就山。   谢半悔看他一副要誓死追寻的表情,心猛地跳了几下,她嗤嗤地笑,“最北、最南、最东、最西,你爸妈会同意吗?”   “这个是我的事情。”戴瀚漠说,“填报志愿,你把报考的学校告诉我一下。”   填报志愿是分批次,戴瀚漠一定是最前面的,谢半悔却不知道会是哪一批。   “为什么?”   上一世,谢半悔垂悬梁锥刺骨,为的就是要发奋读书,能追赶上戴瀚漠的成绩,如愿和他报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她设想的偶像剧剧情才有可能发生。   可是这一世,谢半悔没有拼死的追赶戴瀚漠,她严格地控制着和戴瀚漠的距离,不崇拜他,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成全班同学的七十三分之一来看待。   可是,戴瀚漠却主动要求,和他报考同一所学校。   可能因为什么,谢半悔有想象力,却不够丰富。   “不知道,可能是只和你做三年同学,没够。”戴瀚漠笑着说,“想要再做四年校友。”   “大可不必。”谢半悔抖着肩膀,夸张地呲牙咧嘴,“戴瀚漠,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你看清楚,我是个男的,你这语气和内容太暧昧了吧,我们最多算是同桌,这是小孩子的游戏吗?要幼儿园同校,小学也要同校。你不会……喜欢我吧……”   戴瀚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他的眼神渐冷,“你什么意思?”   “你喜欢的专业,我一定不会喜欢,我不会和你报考同一所学校。”谢半悔说,“你可能误会对我的感觉了,那不是喜欢,只是……怎么说呢,好奇?怜悯?惺惺相惜?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喜欢,而且我不喜欢你的这种喜欢。”   “不喜欢我的这种喜欢……”戴瀚漠重复了一遍。   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谢半悔说,“我喜欢异性恋。”   能提出这个要求,要走出这一步,戴瀚漠要有多大的勇气,现在就有多么的失望。   摇旗呐喊的只有他一个,上阵杀敌的只有他一个,收拾败局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场喜欢,只是他一个人的空欢喜。 第46章   谢半悔想好了,她必须让姚梦兰和谢光荣离婚,必须帮助姚梦兰从婚姻的绝望里走出来,因为医生说,姚梦兰患有抑郁症,她需要换个环境调整心情。   晚上从学校放学回家,谢半悔没有立刻赶去外公外婆的老房子,而是去了大舅家。   来开门的是大舅妈,看到站在门外的是谢半悔,怪笑一声,“厉害人儿怎么来了?”   “大舅舅在家吗?”谢半悔站在门口,问。   大舅妈冷哼一声,“争家产的时候不是嘴巴挺能说,现在怎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了,别是有事儿求到我们门口了,才有这好态度。”   既然是来来找人办事儿的,听两句难听话,对谢半悔来说无所谓,“你想骂就骂,想训就训,今天我不会反驳一句。大舅舅在家吗?”   “不在……”大舅妈说着准备关门。   大舅舅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到门口来看,“谁啊,哦,半辉。”   “大舅舅。”谢半悔礼貌地打招呼,这是在外婆去世后,第一次见到他。   大舅舅经常做生意,家底雄厚为人又活络,是看不上那处拆迁的破房子的,只是大舅妈一直心里不平衡在中间抱怨挑事儿。   “别站在门口,有话进来说。”   “好。”谢半悔从门口进来。   大舅妈用力甩上门,抱着手臂盯着谢半悔。   大舅舅看眼妻子冷眉冷眼的表情,不满地皱眉,“半辉再怎么说,是我妹妹的孩子是我的外甥,又是个半大的孩子。对着你侄子外甥,你是这个脸色吗?”   一句话臊得大舅妈生气又发火不出来,“他是孩子吗?算计着让我们放弃遗产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是孩子了。”   “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喝的,给半辉拿过来一点,他这个时间点过来,应该是刚放学。”大舅舅指着沙发,“有事儿坐下说。”   “我爸动手打我妈,我想让他们离婚。”谢半悔没有绕来绕去,她在大舅舅家昂贵的沙发上坐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大舅舅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意外,“你妈什么态度?”   “她很犹豫,下不了决心。”谢半悔实话实说。   这个时候大舅妈端了水果过来,大舅舅指着果盘,“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大舅妈竖着耳朵,防备地听。   “帮我劝劝我妈。”谢半悔握着被塞在手里的苹果,“伤已经在医院验过,下一步准备对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但是我妈有顾忌,想等我高考之后再提。”   “快高考了吧?”   “嗯。”   “好好考,别辜负你妈,她这辈子不容易。”大舅舅说。   谢半悔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他能坐在沙发上说话已经远比预料得要好。谢半悔没有去找同为女性的二姨,没有去找更年轻的小舅舅,而是来找大舅舅,是觉得他或许会对姚梦兰更有保护欲。   “舅舅,我希望你可以帮忙劝劝我妈,让她同意离婚,外婆的房子,我们可以拿出来赠予你们。”姚梦兰如果是火爆脾气、坚强的性格或许还好说,偏偏她是个耳根子软心软的人,谢光荣可能就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会一而再地欺负她。   大舅妈嘀咕一句,“房子本来就是我们的。”   大舅舅瞪大舅妈一眼,他低头拨着手边的保温杯,“和房子没有关系,我这边经济好一点,不指望这套房子能卖多少钱,你二姨和小舅舅可能会生气些。我不帮忙不是因为房子,是离婚到底是两口子的事情,你妈如果拿不定主意,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婚,总有一天,她还会和你爸复婚,到时候,他们还是两口子是一家人,我就是那个作恶的坏人,不止你爸怪我,连你妈都可能会埋怨我没有拦一下。”   大舅舅的话在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家务事外人不愿帮忙。   情,变数太大。   “我妈已经生病,如果她不离婚,她会被我爸折磨死,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谢半悔说,“我不想没有妈妈,我想让她活着。”   大舅舅是个宽厚的人,从他让谢半悔进屋就能看出来,“他们过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大舅舅说,“你无论多大都是个孩子,这些事情本不该告诉你,可你是他们的孩子,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我妈在和我爸结婚前,曾未婚先孕?被迫无奈嫁给我爸?”谢半悔替舅舅说了。   大舅舅有些惊讶,“你看来比我们想的要坚强得多。你妈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年轻时候长得漂亮,她勤快心肠好人缘好,主动追求的人不少,后来就谈恋爱,没办婚礼先有了孩子,是她该受这个苦,逃也逃不掉。那个人年纪轻轻就意外去世了,留下你妈和怀了六个月的孩子。”   那些事情,已经落了尘,该被带入棺材里的。   怀了孕的姚梦兰让父母颜面扫地,成了父母的心病,他们急于给姚梦兰找到个男人结婚,希望能终结流言蜚语对姚梦兰的伤害。谢光荣家的家庭条件不如姚梦兰家,家里哥哥弟弟多,他比姚梦兰大几岁却结不起婚,又希望通过和姚梦兰结婚,能从姚家得到些实质性的帮助。   刚结婚的时候,谢光荣和姚梦兰有过甜蜜的时光,俩人是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可姚梦兰越来越大的肚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谢光荣,他是喜当爹是个接盘侠。   孩子生下来,是个健康的男婴,姚家父母做主说服了舍不得的姚梦兰,找了个好人家把孩子送养。谢半悔是姚梦兰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   “如果你第一个生的一样是个女孩,就没什么问题,可你第一个生的是个男孩……”   “就说生的是个男孩……”   “难道你不想把日子过得更好吗?”   “我为什么娶你,是因为那个男人死了,你没人要了。如果不是我要了你,你会被人骂死,口水淹死。”   “那个男的是谁?你是不是勾三搭四又想和人私奔,私奔一次还不够?”   “怎么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啊。”   “我娶你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在你一岁的时候,谢光荣动手打过你妈一次,那次我和你小舅舅很生气,把你妈接回娘家要让他们离婚。可是谢光荣不肯放你的抚养权,他一次次用你来要挟你妈,你妈心软,舍不得你,后来又过了这么些年。”大舅舅说,“谢光荣有错,你妈该离开他,可你妈能下定决心离开他吗?”   家庭暴力离婚率却很低,是因为大多数女性舍不得的是孩子,这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们的软肋,她们才会一再的容忍。   而谢光荣这样的男人,则会通过拳头的恐吓、言语的侮辱和压迫,一点点的剥夺掉姚梦兰作为独立人的坚强和独立,她会陷入恐慌和自责中,“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是不是真的是他救了我,我就该对他听之任之”。   通过贬低一个人,来控制一个人。   而今天,谢半悔才真实的知道,她生活在怎样一个扭曲的家里里。   她的父亲是个暴力狂,擅长冷暴力和拳打脚踢,她的妈妈擅长隐忍和忍气吞声。   可这些,谢半悔竟然从来不知道。   “外公在年轻时候,是不是总是打外婆?”谢半悔突然问。   大舅舅问,“你怎么知道?”   “外婆不堪忍受暴打,有次趁着外公午睡时候,从厨房拿了刀,想要杀死睡梦中的外公。但是她听到了我妈的哭声,才放下刀,去换了尿片。”谢半悔的语速很慢,“外公是从那次之后,才停止对外婆的拳打脚踢,变成好老公的,对吗?”   大舅舅看着谢半悔。   谢半悔看着大舅舅,“如果外婆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呢?不是所有家暴受害者,都会有外婆的‘运气’,真的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家暴就是家暴,伤害就是伤害,无论往后做多少弥补,都无法填平曾经的伤害。我不想做那个躲在卧室里掐妹妹的小男孩,更不会让我妈拿起菜刀差一点犯法。”   那个掐妹妹的小男孩,就是大舅舅。   “你想让我做什么?”大舅舅又问了一遍。   大舅妈紧跟着大舅舅说,“忙可以帮,但是我们家不会出钱。”   “不用你们出钱,只要你们出力就行,劝劝我妈答应离婚,告诉她不是所有女性都应该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外婆不是正确的榜样,她可以选择其他的路走。”谢半悔站起来,对着大舅舅和大舅妈,深深地鞠躬,“只要你们能帮忙救我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她是你妈妈,也是我的亲妹子。我怎么可能真的看着她受苦不管,我会积极做你妈的工作,让她早点脱离苦海。”   “谢谢舅舅。”谢半悔又蹬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才到外婆的老房子。   抬头看眼清亮的月,谢半悔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等姚梦兰离婚就好了。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迫切想要父母分开。 第47章   “你快走吧,半辉快放学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外婆家是独院的房子,谢半悔进了大门,把自行车停放在院内,听到房里有争执声音,她放开车把,跑进屋里,“你怎么来了,请你出去。”   “看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爸,你和你妈在这里,我怎么不能来。”谢光荣像是能变脸一样,前两天还是凶神恶煞的修罗,现在却是满脸和善的笑容。   谢半悔不是听两句好话就能被哄住的孩子,“你是我爸,永远都是,但我妈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以后不要再联系她,打扰她。”谢半悔虽干瘦,却像棵小树苗一样地站在姚梦兰身前。   “说什么胡话,有几个孩子让爸妈离婚的,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谢光荣笑呵呵地打趣。   可姚梦兰和谢半悔都不觉得好笑,“可又有几个丈夫父亲会拳打脚踢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我管不着,我能管得住的,只是自己的行为。”   “你还是个学生,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清楚。”谢光荣伸手拨弄了一下谢半悔的脑袋,逗弄孩子一样的语气,“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你进屋去早点休息吧,我和你妈有点事儿说。”   姚梦兰和谢光荣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呢,无非是关于离婚的。   谢半悔站着没动,一副要杠到底的样子,“要说什么,我也听听吧。”谢半悔换鞋,“妈,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姚梦兰立刻进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去了。   谢光荣瞪谢半悔一眼,“没良心。”   谢半悔在家,谢光荣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墨迹又墨迹才不甘心地走了。   等大门关上,谢半悔搅拌着碗里的汤面,“以后我不在家,你不要给他开门。”   “我出去买东西,他跟着就进门了,我没拦住。”姚梦兰看碗里剩了很多面没吃,问她,“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是不是住的太远了。”   “不是,和同学说了会儿话。”谢半悔再一次和姚梦兰说,“这一次你绝对不能心软,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他。”   “好,你说过好几遍了。”姚梦兰无奈地笑,“快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点起床。”   谢半悔进浴室洗漱,捧了凉水洒在脸上,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短发、俊秀的五官、干净的脸颊,想起戴瀚漠说要报考同一所学校的事情。   如果是上一世,谢半悔一定会高兴得彻夜失眠,现在她却没有一丁点的高兴,反而是满腹心事。   戴瀚漠,他没那么重要。   谢半悔你不能把戴瀚漠放在第一位。   “妈,你今天去哪里了?”谢半悔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地上放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些祭拜的用品。   姚梦兰说,“你马上要考试了,我去给你求福,遇到好几个一样是高三的学生家长。在庙里我抽了个签,上上签,你考试一定能考好。”   “你给自己许什么愿望了吗?”谢半悔又问。   姚梦兰摇头,“我自己有什么好求的,你健康平安就好,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一些一直以来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似乎有了蛛丝痕迹,“我高一分班那年,你是不是也去许愿了?”   “两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姚梦兰催促谢半悔赶快去睡觉。   谢半悔详尽地陈述,“文理科分班时候,我出过一次车祸,你是不是许过什么愿望?”   “过去两年的事情了,怎么提起这个。”姚梦兰说想不起来了,看谢半悔不肯罢休的样子,她认真地回想,“是有过一次,你那段时间看着闷闷不乐的,我就去庙里求过一次,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别的什么都不强求了。”   到此为止,谢半悔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重生到高一分班之后那段时间,谢半辉的原身为什么会同样留在身体里,会出现一具身体两个灵魂的怪异情况。   上一世,在谢半悔因为透支身体学习猝死之后,姚梦兰失去精神依托,跳了楼,这是谢半悔看到的画面。上一世,在谢半辉郁郁寡欢出车祸之后,姚梦兰伤心过度,跳了楼,这是声音谢半辉看到的画面。   他们两个,一个沉浸在学习中,一个迷茫在性别中,从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过家庭,父母的怪异相处模式上。   上天让他们重活一次,不是怜悯他们英年早逝,这是姚梦兰的祈求。   一个两次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的请求。   第三次,谢半悔不会再让姚梦兰失望。   “妈,晚安。”谢半悔用力地抱住姚梦兰的肩膀,“我一定好好考试,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快去睡吧。”姚梦兰感动得两眼泪,为了谢半悔,吃的那些苦,以后总会变成糖。   第二天晚上,相同的时间,谢光荣又来了。   这次姚梦兰听了谢半悔的叮嘱,没有给谢光荣开门,谢光荣一直在门口敲门。   谢半悔开门时候,谢光荣推开他,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院子里放了一把实木凳子,应该是姚梦兰白天在那里坐过。   谢光荣从旁边走过,觉得碍眼,一脚给踢飞了。   谢光荣喝酒了。   这样状态的谢光荣,谢半悔已经见识过两次,两次谢光荣都像头猛兽一样,疯癫得四处发狂。   谢半悔被谢光荣打过两次,要面对谢光荣,她心里不是没有恐惧的。可谢半悔捏紧拳头拼命压制住,如果她无法克服恐惧,怎么保护姚梦兰呢。   不就是再被打一顿吗?除了疼点,还有什么。   谢半悔快走几步,挡在正门门口,“我们已经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光荣要把谢半悔推开,“我不和你说,让你妈出来,我有事儿和她说。”   “我妈要和你离婚,你不用见她,就算见她也不会改变什么。”谢半悔张开手臂,手掌撑在门框上,不让谢光荣进门。   谢光荣什么力气啊,一提一放就把谢半悔放到了一步之后,“真是白养你了,一点用没有,净添乱了。”   谢光荣快身闪进门内,利索里反琐了门,谢半悔被关在了门外。   姚梦兰站在客厅内,她看到谢光荣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你出去,我要和你离婚了,不想看到你。”   谢光荣站在门口晃了晃,打了个酒嗝,“我不同意你就离不了婚。这辈子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你离不了。”   “我去告你,告你就能离,我爹娘都去世了,我以后不怕你用他们威胁我了。”姚梦兰嘴上说着狠话,腿却不受控制地往后退,这是长期在低压下形成的,已经渗透到习惯里的不可控制的小动作。   “你还有儿子,不对,他是个姑娘。”谢光荣卑鄙地说,“她再有十几天就要高考了,如果现在别人知道她性别弄错了,她不是男孩而是女孩,她今年可就不能考试了,最快考试也要到明年。”   “咚”一声,谢半悔踹开了门,还好外婆家的房子旧,几脚就踹开了。   谢半悔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她鄙夷地看着谢光荣,“除了用我妈在乎的人威胁她,你还能做到什么?公开我性别的秘密,可以啊,我现在在新城高中,高三七班,你是不是不认识新城高中在哪里,我告诉你路怎么走,坐公交车……”   姚梦兰出声阻止谢半悔,“别说了。”   威胁,不过是比狠。   谢光荣一次次用上了年龄的外公外婆威胁姚梦兰,用年幼的谢半悔来威胁姚梦兰,是因为知道姚梦兰在乎这几个人,比在乎她自己的生命更重,为了这几个人,别说是忍受谢光荣的冷暴力和拳打脚踢,就是要姚梦兰的命去交换,姚梦兰也会换的。   可是这招对谢半悔没有用。   不就是丢人嘛,被人说三道四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前途嘛,不能高考,以前的证件失效,要开无数次证明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半悔什么都不怕,谢光荣就威胁不到谢半悔。   谢光荣果然愣了一下,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说到底都是谢光荣的孩子,他不会真的毁了谢半悔的前途的,说出来只是吓唬下没主见的姚梦兰和没经历过事儿的谢半悔,没想到谢半悔竟然毫不在乎,底牌亮出来,对方却是藏了王炸。   “我不能离婚,半辉快成年了,她肯定不会跟着我,我打过她,她以后记仇不会管我。我腿瘸了以后都上不了班,以后老了没人给我养老。”一招不成,谢光荣又换了一招,噗通双膝着地,他跪着走到姚梦兰面前,拽着姚梦兰的手臂求饶,“是我混账,我不该打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这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谢半悔冷冷地提醒谢光荣。   谢光荣举着手发誓,“如果我再动手打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天爷很忙,根本没时间鉴别你是不是在说谎。”谢半悔指着门口,“请你立刻走,不要让我第二次报警。”   谢光荣死皮赖脸,他紧紧地拽着姚梦兰的手臂,最初还指望谢半悔能顾忌父子情,会和他站在一边,现在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姚梦兰身上,姚梦兰会是唯一的突破口,“让我走,就是要让我路死街头,梦兰,我们是快二十年的夫妻,你真要看着我死在外面?”   姚梦兰用力地握紧手,咬紧牙,就是不吐口。 第48章   谢光荣心狠,站起来,冲到厨房,拿了一把刀出来。   谢半悔挡在姚梦兰身前,姚梦兰护着谢半悔。   谢光荣站在厨房门口,他举着刀,“如果以后我再动手打你一次,就剁一根手指头。”   狠人是什么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谢光荣剁了自己一根手指头,他疼得满地打滚,地上几滴血。   姚梦兰几乎是立刻,要过去查看,被谢半悔拦住了。   “他到底是你爸。”姚梦兰吃惊地看着谢半悔。   谢半悔说,“你在家,我送他去医院。”   谢半悔从地上捡起半截手指头,她搀扶住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谢光荣,“失血过多会死的,你最好立刻去医院,还可能把手指接上。”   谢光荣疼得满脸冷汗,他冷笑着看着谢半悔,抬起断了一根手指的手,他手上有血,谢半悔脸上就落了一片模糊的手印,“不愧是我的种,比我还狠。”   谢半悔搀扶住谢光荣往外走,他的声音波澜不惊,“我敢和你拼命,你敢吗?”   谢光荣龇牙咧嘴地看着他。   谢半悔继续说,“我看过别人自杀,从楼上跳下来,头摔破了,血流的比你还多。我想,她当时应该比你现在更疼,但是她从来没说过,可不能因为她不说,就忽视她是会疼的。”   “你还是我的孩子吗?”谢光荣问他,“你怎么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两个人已经走到门外的路边,谢半悔说,“我死过,可为了我妈,我又活过来了,因为她太可怜了。”   这话,听起来很疯狂,没有逻辑。   可这是事实。   谢半悔很晚才到家,站在大门外的路上,就能看到屋里亮着灯,她没到家,姚梦兰是不会安心睡下的。   刚打开门,姚梦兰就迎上来,“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谢半悔摇头,“没事儿,你早点睡吧。”   姚梦兰跟在谢半悔身后,站在门口,看谢半悔洗手上的血迹,“他怎么样?”   “可以接上,他舍不得花钱,不肯接了。”谢半悔说,“我回来的时候,在医院输液。”   “他一个人在医院……”姚梦兰犹豫着问。   心软、脾气好是好事儿,可过分的慈善就是坏事儿,一日夫妻百日恩,要让姚梦兰对谢光荣彻底的不管不顾可能也会有些困难。   谢半悔解释,“医院有医生护士,他喝了酒回家反而没人照顾,出点事儿都没人知道。”   “哦,你早点睡。”姚梦兰满腹心事地准备回屋。   谢半悔叫住她,“妈,你是不是心软了?”   姚梦兰摇头,“受伤的是他,疼的也是他,我反而有了解恨的感觉。”姚梦兰说,“他这个人有天大的错误,可说到底是你爸,他今天有句话提醒了我,你有赡养他的义务。”   “如果有一天,他生病了住院了,我一定倾尽所能地照顾他,这是为人子该尽的职责,除了这些,我不会再做其他的。”谢半悔说。   “可是别人会说你是……”   “说我忘恩负义是白眼狼?”谢半悔说,“他们想说就说去吧。今天你看到了,他今天发狠能把刀落在自己手上,如果明天我们惹他生气,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们。他不是在感动我们,而是在把我们吓得离得他更远,他是个危险的人。”   不要对任何人,有无底线的同情,因为有些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为了防备谢光荣再次找上门来,更是为了不让姚梦兰有动摇的可能性,谢半悔以方便学习为理由,从外婆的老房子里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这些天,谢半悔来回要花上两个小时,姚梦兰早就心疼了,所以谢半悔说的时候,姚梦兰没往别处想,立刻就同意了。   离婚申请提交上去,按着流程,是调解。   这天距离谢半悔高考,只剩下不足一周的时间。   谢半悔提前告诉过姚梦兰,要一口咬定,婚姻已经破裂,不接受调解,只接受离婚。   谢半悔给姚梦兰换了手机号码,以最快的时间找好新住处,和大舅舅打过招呼,如果谢光荣去家里找人,就说不知道妹妹的去向,隔断谢光荣所有能找到姚梦兰的途径。   除了离婚,没有其他的选项。   谢光荣腿受伤,拖着残腿每天在小区里进进出出,熟悉的邻居见面了,和他打招呼,“怎么好几天没见你媳妇了?是去走亲戚了?”   左邻右舍平时只见到姚梦兰和谢半悔,大概知道谢光荣是在外面上班不怎么回家,平时会八卦下这家的家务事,无外乎“就算在外上班也该一年回来几次,是不是离婚了没对外说?”社区是个马蜂窝,整天都是嗡嗡嗡,就算不叮你,在你耳边念,烦也要烦死了。   谢光荣看眼不太熟悉的邻居,“回娘家办点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邻居八卦地打量着谢光荣愁苦的表情,继续试探着问,“你儿子今年高考吧,最近怎么也不见他回家了,平时跑上跑下的很有活力。”   “快考试了怎么能经常在外面跑。”谢光荣往家里走,走了两步,想起件事情,问这个邻居,“你上次说看到我媳妇总和个小摊小贩有说有笑,那人是卖什么的?我怎么没见到。”   邻居这时候倒是严谨起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我随口说说那人是不是你家亲戚,你怎么就相信了,那是开玩笑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说话时候不负责任,追究责任时候,推得干干净净。   “长舌妇,再在背后乱嚼我家的舌根子,把你的舌头拔了。”谢光荣阴狠地警告。   邻居瑟缩了一下,没敢反驳,等谢光荣走远了,才敢嘀嘀咕咕地抱怨,“自己不相信媳妇,怪我多说话,真是搞笑。”   搞笑吗?黑色幽默。   谢光荣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娶了姚梦兰,为了工作为了姚家的关系网,喜当爹替姚家解决了大麻烦,却把这个烫手山芋抱在了自己怀里。谢光荣想过和姚梦兰好好过日子的,可心里始终过不了那道坎,只要看到姚梦兰,就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姚梦兰差点嫁给别人,她是走投无路没有其他选择,才嫁给自己的。   嫉妒、自卑、怨恨,让他一点点的扭曲,他开始看姚梦兰不顺眼,一点点的不满就要发泄到她身上,他不是最初就动手打姚梦兰,而是通过指责和怒气,让姚梦兰自责愧疚,越发地容忍他的坏脾气。   渐渐的谢光荣发现了姚梦兰的弱处,那就是他越强悍姚梦兰会更弱,他像是个施虐者一样,在无外人在场时,肆无忌惮地用言语用冷暴力一点点地折磨着姚梦兰,断绝她所有异性的来往,每次看着姚梦兰唯唯诺诺的表情,他的不满好像就得到了纾解和痛快。   这是不对的,谢光荣心里清楚,可剥削和伤害一个人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发现,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姚梦兰反抗过,她提过离婚,可谢光荣只要去岳父母家,态度诚恳地道歉求饶,他们就会帮着劝说姚梦兰回来继续过日子,谢光荣还拿姚家父母和谢半悔的性命威胁过姚梦兰,只要她敢离婚,他就杀了他们。   现在,姚家两位老人已经过世,谢半悔长成了壮实的小牛,姚梦兰没有后顾之忧,这次怕是铁了心要离婚的。   环视着屋子,谢光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这辈子他做过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姚梦兰。姚梦兰勤快、善良、好脾气,谢光荣自己就觉得父母刻薄不招人待见,可姚梦兰就是给两位老人养老送终,和哥哥嫂嫂们处得也不错,是结婚之后来往才频繁一些。   姚梦兰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她找工作、照顾谢半悔、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   这个房子,是姚家父母给了首付买的,谢光荣从来没想过,他能在大城里买得起房。   现在他把事情搞砸了,姚梦兰不和他过日子了,这个家就散了。   做船员随船出海假期是短,可一年至少是有一次的。谢光荣这几年是刻意没回来,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只是那女人看他受伤了以后没了收入就和他分了,他没有办法才回家的。   如果姚梦兰也走了,以后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的招人嫌了。   不能这样。   谢光荣越想越慌张,他必须要让姚梦兰回来继续和自己过日子,不管是用什么手段。谢光荣着急地想现在的情况,姚梦兰的主心骨是谢半悔,现在她能坚决要离婚,也是谢半悔在背后撺掇着支持。   如果谢半悔不支持了,那姚梦兰的坚持就散了,他再旧戏重演,卖惨求饶实在不行再断一根手指头,不相信姚梦兰会一点不动摇。   女人的心,比孩子的心要软得多。 第49章   谢光荣找不到姚梦兰,可是却能轻易找到谢半悔。   新城高中在哪里?   这是谢光荣第一次来,他站在门口张望很久,说要进去找儿子,又说不清楚谢半悔到底在哪一班,和门卫扯皮许久。   他闷头往里挤,被人拦住了。   磨磨蹭蹭想起来姚梦兰好像说过是七班,才对人说,“我儿子是三七班的。”   这才被放行。   谢光荣叫住个学生问了三七班在哪里,那孩子着急跑着玩,随手一指就跑开了。   继续往前走,经过升旗广场和政教大楼,旁边有宽敞的路,再往前走是教学楼。左边是住宿楼和食堂,更往里是操场。   谢光荣腿有伤,走不快,慢腾腾地往里面挪。   在特长生和文理科教学区有个二道铁门,门卫室有两个人在门口看着,防止学生上课时间乱跑。看大门的职工看到谢光荣,摆手让他止步,大声提醒他,“学生上课了,现在不能进了。”   “我找我孩子,他在三年级。”谢光荣陪着笑给人递烟。   门卫推开了,“上课时间不让家长进,你在外面等着。”   “这刚上课,一等就要等四十分钟。”谢光荣又从口袋里掏了盒完整的烟盒,“我就进去和他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出来,不会耽误他上课。”   “不行,你不能进去。”门卫坚决不肯放人。   谢光荣等啊等,等了四十分钟,终于下课了,他才被允许往里面走。   找到谢半悔的班级,问了他同学,说谢半悔今天根本没来上学。   “上课时间他怎么可能不来上学,是不是看到我来了,躲着我的?”谢光荣眉毛一横,语气蛮横起来,“哪个是他的座位?”   有同学指了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谢光荣往位置上一坐,“我不信上课了,他还能不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这位叔叔,谢半悔今天真的没来上课。”有同学解释。   谢光荣不听不信,偏要在教室等着。   戴瀚漠本来趴在桌上在睡觉,听到闹哄哄的说话声,他扭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谢光荣坐在谢半悔的座位上,正翻着她书桌里的书本,翘着二郎腿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   前排有同学小声地嘀咕,“这是谢半悔的什么人啊,也太厚脸皮了吧。”   “看年龄应该是谢半悔他爸吧。”其他同学小声地回。   “谢半悔他爸怎么这样啊,怎么找人找到学校来了。”有人问。   其他人答,“谁知道呢,他爸看着就很不好惹。”   戴瀚漠站起来,走出教室,顺着楼梯下楼。   过了几分钟,有两个保安从外面进来,一人架住谢光荣的手臂,把他拖起来,“刚才在门口就觉得你这个人可疑,自己孩子在哪班都说不清楚。闹事儿也不看看地方,这是新城高中是学校。”   谢光荣挣扎着推搡,“我来找我孩子,他避着我不见。我不是来闹事儿,是找他说点事儿。”   “有事儿出了校门说,在学校就不能耽误正常上课。”保安把谢光荣架出教室,在走廊里挡着他,不让他进教室。   “谢半悔是我女儿,我怎么不能找她,我偏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他。”谢光荣耍无赖,和保安推搡着互相咒骂。   这是新城高中,是保安工作的地方,几个保安懒得再废话,直接行动,有人抓手、有人抬腿,一起合力把谢光荣给抬下楼,扔到大门外去了。   谢光荣被制服住,他骂骂咧咧地喊,“谢半悔你这个兔崽子,你躲着老子,老子一定找到你。世界上没有你这样的孩子,撺掇着你妈和我离婚,真离婚了给你找后爹吗?我真是白养你了……你是个女孩整天穿男孩衣服,你有毛病……以为考上大学就能摆脱我,我告诉你,没门……”   动静不小,上下几层楼的同学们都站在走廊里围观。   谢光荣和保安们消失在二道门外,同学们还在议论,“谢半悔不是男的吗?他爸怎么说他是女生。”   “应该是说错了吧,谢半悔的前女友是陶彦君啊,当时闹得多大动静啊。”有同学反驳,“这个咱们都知道的。”   另一个同学说,“会不会是女扮男装……”   “你以为拍电影呢。”   “也是哦,咱们都同班三年了。”   下节课的老师们已经到了班级,站在走廊里大声训斥,“别看热闹了,赶快进教室上课。”   这节课,戴瀚漠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像睡落枕了一样,脸的弧度对着最后一排,谢半悔的座位。   谢半悔始终没有回来上课。   “我真的挺想把我姐介绍给你……”   “我姐很喜欢你……”   戴瀚漠一动不敢动,唯恐脑袋里漏掉了什么重要讯息。   谢半悔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是男的,但是是多重人格?   他其实是女的,只是在女扮男装?   谢半悔没有去学校,但是发生在学校的事情,不耽误她会知道。   谢光荣大概是真的狗急跳墙了,才会想出这样的拙劣的办法,来逼迫谢半悔现身。   我是个女孩!!!   这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没有通过谢半悔的嘴说出来,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反而被谢光荣公开了。   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公开了。   是死是活,是变得更烂,都随便吧。   “我们是女孩,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女孩了。”谢半悔对自己说,再也不会有个痞痞的声音回应她。   这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战争。   而且,她必须赢。   赢了,她和姚梦兰才能活下去。   谢半悔可以不回学校上课,但是高考准考证她必须回学校拿,考场信息、考试用品和前段时间临时住在宿舍的个人物品,她需要带走。   菜瓜熟络地和谢半悔打招呼,眼神仍旧是忍不住的好奇和上下打量,欲言又止后,拍了拍谢半悔的肩膀,最后什么都没说。   其他同学更甚,越发临近考试,班里的学习气氛已经没那么浓烈,大家似乎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八卦别人。   还好,谢半悔坐在最后一排。   还是上课时间去洗手间,现在没有以前坐在后门那么方便,要经过几个同学。   戴瀚漠成了鸠占鹊巢,后门的位置成了他的阵营。   谢半悔从班里出去后,戴瀚漠在老师巡视全班走到最后几排的时候,他说,“老师,我要去厕所。”   “去吧。”老师嘴上抱怨,“教了那么多年的学生,你们班是上课时间去厕所人数最多的,就不能忍一忍。”   理所当然的,谢半悔要去男厕所。   可是,有个人从后方窜出来,抓住她的手腕,要把他往女厕所的方向拽。   谢半悔用力地挣脱手,她回头看那个人,惊恐万分,压低声音地叫,“戴瀚漠,你是不是疯了。”   戴瀚漠手上用劲,把谢半悔拽到了女厕所门口,“你是女的,你应该去女厕所。”   “我不是,我不去。”谢半悔扒着门口不松手。   如果戴瀚漠态度再强硬点,他可以掰开谢半悔的手,把她硬拉入女厕所的门。可谢半悔拒绝的样子太过可怜兮兮,她拼命地摇头,好像要去的不是女厕所,而是战场。   戴瀚漠眯了下眼睛,改变方向,攥住谢半悔的手,带她去男厕所。   只要不是去女厕所,谢半悔的反应就没那么强烈,虽然排斥,但还是跟着戴瀚漠进去了。   到了男厕所,戴瀚漠查看隔间门板的提示,确定厕所没有其他人。   他随手推开一间,把谢半悔推搡进去,他跟着进去,落锁。   “戴瀚漠,你疯了么!”逼仄狭窄的空间里,谢半悔的紧张感和窒息感再次袭来,两个人离得太近了。   “我快被你折磨疯了。”戴瀚漠站得离她很近,“你为什么不肯去女厕所?”   “我为什么要去女厕所?”谢半悔仰着头,想要和他眼神对峙,却败下阵来。   戴瀚漠恨死她这个无所畏惧的样子,“你是女的。”   “我不是。”谢半悔打死不承认。   “你是。”   “我不是。”   两个人大人,像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没营养的争论。   戴瀚漠眼睛里的光亮越来越暗,凝聚起足以掀翻天地的狠戾。   这样的戴瀚漠,让谢半悔感到害怕。   “莫名其妙。”谢半悔嘴上逞强,她转身,手搭在隔间的旋转钮上,想要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今天就不该回学校。   谢半辉类似自言自语的四个字,钻进戴瀚漠的耳朵里,弄疼了他的心。   是谢半悔主动提出来要做他同桌的。   是谢半悔穿了女装,问他好不好看。   是谢半悔在三千米之后,满身汗湿时,紧紧地拥抱了他。   是谢半悔问他有没有烟,又肯定地说“别装了,你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吗?”   ……   谢半悔明明主动做了很多事情,她在以“性别男”的身份,撩拨着戴瀚漠这颗沉稳枯燥的心,他没尝试过喜欢是什么感觉,他从没想过要在压抑的高中时代,谈一场恋爱。   更何况,谢半悔是“男的”。   在谢半悔在他怀里哭诉“我弟弟走了”时,戴瀚漠发现他不只是想做谢半悔的同桌。他去找医生咨询谢半悔的情况,他甚至去看心理医生,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某些不正常的情况,比如幻想症。   严苛的家规、传统的教育,戴瀚漠未来要走的是一条宽阔又狭窄的路,他必须谨慎。可他走上了岔路口,他发现他喜欢上了谢半悔,一个男同桌。   要迈过心理这道坎,对戴瀚漠来说有多难。   他的叛逆期一向是安静的,在父母看不到的时候,逃课去打球,顺了父亲的香烟藏在口袋里,可喜欢谢半悔,让他攒够了叛逆的勇气。   离开这里,去江城上大学,离开父母长辈的看守范围,和谢半悔在一起。   除此之外,他一定恪守规矩。   可谢光荣来学校闹事儿,他说谢半悔是女孩。   哈?   戴瀚漠无人语说的,他听到这个消息,联系之前谢半悔的异常行为时,他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谢半悔是女孩,他们能圆满大结局的概率会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戴瀚漠能想到三五十年后的故事,他想要团圆的结局。   可谢半悔不承认她是女孩。   她自言自语:莫名其妙。   谢半悔不知道戴瀚漠为什么会变得“莫名其妙”。   可实际上,是她把戴瀚漠变得“莫名其妙”。   戴瀚漠原本可以被保送,继续做别人家的孩子,喜欢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孩,将来做一份让人称羡的工作,有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光鲜亮丽、一路高歌。   戴瀚漠不能有那样的未来了。   因为他喜欢过谢半悔。   可谢半悔说他“莫名其妙”。   委屈、不甘、痛恨……   她怎么能用旁观者的语气,冷静地评判他这段时间七上八下的挣扎呢。 第50章   戴瀚漠握住谢半悔单薄的肩膀,手上使力迫使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   他猩红着眼睛,阴森森地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谢半悔看戴瀚漠难看的脸色,她怂了也慌了,撅着屁股想要离得他远远的,“戴瀚漠你放开我,快下课了,会有人看到的。”   谢半悔每次上厕所是掐着时间点的,在距离下课的五分钟到十分钟之间,这样她就不用在上课时间再次回到教室,省得被老师和同学们眼神问候两遍。   “你说我莫名其妙。”戴瀚漠陈述一遍,“你最没资格这样评价我,是你把我变得莫名其妙。”戴瀚漠的手顺着谢半悔的肩膀,到她白皙的脖颈。   轻微的,谢半辉浑身抖了一下。   谢半悔的眼神变得惶恐,她偏头躲开,“戴瀚漠,你冷静一点。”   拒绝。   戴瀚漠往前进一步,他看起来不算强壮,手劲儿却不小,把谢半悔摁在隔间门板上。他低头,目光巡视着谢半悔闪躲的眼神,只和她隔着四五厘米的距离,“我冷静不了呢?”   “滚开……”谢半悔小声地喊。   戴瀚漠眼神往下落几分,落在谢半悔红润的唇上。   当以为谢半悔是个男孩时,戴瀚漠就注意过谢半悔的唇,过分的红润饱满了。   唇形很好看,微微上翘,笑着时候更明显。   她的唇,很软。   软这个字眼,传递到戴瀚漠的大脑里,他已经敏锐地扑捉到。   戴瀚漠手撑在谢半悔头侧的木板上,他弓着脊背,唇精准地贴在谢半悔唇上。   他不擅长接吻,没有经验。   可对谢半悔来说,只是轻轻的触碰,已经足以把她的神经炸得四分五裂。   和操场上戴瀚漠对她的亲吻不同,那次,他只碰了一下就离开。   可这次,戴瀚漠似乎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他侵略性地攻城略地,开疆扩土,啃着谢半悔的嘴唇,疼得她不得不张口。狡猾的他,立刻趁虚而入,舌尖扫过她每一颗牙齿,亲吻变得缠绵又亲昵。   谢半悔靠着门板,她瘫软了手脚,细声地哀求,“戴瀚漠,不要。”   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绕着呼吸,他们如同一对痴缠的情侣一样。   可谢半悔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戴瀚漠拢着她的腰,轻轻地掐着她的腰侧的软肉,“为什么不肯承认,其实你是女孩?”   为什么不肯选择相信我。   谢半悔熬过那阵神思混沌,思维渐渐归位,她疑惑地看着距离极近的戴瀚漠。   他质问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女孩。   谢半悔想,我该怎么承认呢。   是说自己扭曲变态,还是说她是被姚梦兰逼得,或者说“我妈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假扮成男孩”。无论是哪个理由,听起来都滑稽得像是笑话。   谢半悔偏头,她盯着门后的旋转扭,视线低落,情绪跟着一块跌落,“和你没有关系。”   戴瀚漠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谢半悔推他一把,竟然真的把戴瀚漠推开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做了我几个月的同桌。哈,同桌?你知道人这一辈子要有多少个有关联的人吗?亲情、友情、爱情,少数有千百人,同桌排第几位,出了校园,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谢半悔用力擦了下嘴巴,她不让自己后悔,同样不给戴瀚漠留余地,他们原本就是没有关联的两个人啊,“高考结束后,除非老同学聚会,谁还会记得你是谁?戴瀚漠?戴瀚漠是谁。”   她语气嘲讽,表情轻蔑,似乎是在说起一个急于攀关系的穷亲戚一样地嫌弃。   “你说我是谁?”戴瀚漠表情沉痛地看着她,“谢半悔,你他妈的好好说话。”   谢半悔觉得自己累了,要帮姚梦兰坚定离婚的信念,她累了;要时刻警惕谢光荣的添乱,她累了;现在她还要分出心神来应付戴瀚漠。   “什么都不是。”谢半悔咬牙,话往狠了说,“亲过两次的关系?这算什么关系。”   亲吻,在她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半悔打开旋转钮,她一条腿已经迈出去,“戴瀚漠,你别再缠着我不放了,好吗?我已经够烦得了。”她着急想要出去,想要摆脱戴瀚漠的纠缠,想要好好冷静一下。   “谢半悔。”戴瀚漠在原地站着,他稳稳地叫她的名字,“你说毕业之后就会忘记我?”   谢半悔没有回头,她用力说,“是。”   上一世,当她只是谢半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闷在学习中,怀抱着对戴瀚漠的美好憧憬时,如果她没有英年早逝没有猝死,她或许能考上江城的一所还算不错的学校,和戴瀚漠成为异地求学的同乡人。   他们或许会在同城会上见面,或许会在放寒暑假时,乘坐同一辆列车,她能佯装无意地出现在他面前,雀跃着打招呼,“戴瀚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同班同学。”   戴瀚漠或许不认识她,她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可是没关系,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多见几次面,他总会记住她的名字和她这张脸的,总会刷些存在感的。   如果是那时,谢半悔或许可以奢望,她会和戴瀚漠有一个结局。   可现在,他们不该有任何的故事发展。   往前走一步,实在太难了。   谢半悔现在的愿望,只是帮助姚梦兰离婚,远离谢光荣,她们母女可以平安地过完下半生。她必须十分谨慎小心,才能完成这个目标,她分不出精力去喜欢戴瀚漠。   那么,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甚至想,变得更糟糕吧,这样戴瀚漠多年后想起同班同学时,关于谢半悔,他的印象或许会是“有一个同学姓谢,不男不女的”,会嫌恶地不再提起她。   她想要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那我做点出格的事情,你总会记得我吧。”   戴瀚漠往前跨走两步,他揪住准备下台阶的谢半悔的衣领,拦腰把她拖回隔间。   谢半悔挣扎,她用手去掰戴瀚漠的手。   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近身地搏斗。   戴瀚漠几乎压制不住谢半悔,他咬牙发狠,手上失控了力量,握住谢半悔的双手手腕,别在身后。他借着身高的优势,把谢半悔压在隔间门板上,像一面结实的墙壁。   “戴瀚漠,你放开我。”谢半悔的脸被迫地贴在门板上,她痛得兹兹地叫。   戴瀚漠压在她后背上,他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后颈,他掰着谢半辉的头,让她仰着头,去亲吻谢半悔的唇,手上发狠,去拽她的衣服……   短袖、紧身的背心,手上失了分寸,撕扯得她浑身疼痛。   “呜呜……”谢半悔含糊不清地挣扎。   短袖被扯下衣领,落在肩膀上,戴瀚漠手上用劲,拽了谢半悔内里紧身的背心,手指挑着肩带,拨到肩膀上。   一对蝴蝶骨扇动,戴瀚漠低头,轻吻仰着的后颈。   黑色的运动裤被褪下,手指放着白色的棉布内/裤的边缘。   谢半悔羞愤地回头瞪他。   她的眼睛是双眼皮,内双,薄溜溜的眼皮,盈着眼泪,泫然欲泣地凶狠地瞪着他。被捂住的嘴巴恨声地说着话,她腿往后蹬,要去踢戴瀚漠的腿。   戴瀚漠的腿压制住她不安分的腿脚,他呼吸急促,贴着谢半悔发烫的脸颊,“你还会忘记我吗?”   谢半悔点头。   他要成魔了。   手抚上平坦的小山丘,如果不知道她是女的,只以为是胸肌发达的男人。   前不久,戴瀚漠说“你豆浆喝得有点多”。   戴瀚漠轻碰谢半悔的耳垂,他的声音像诱人堕落的魔鬼,“谢半悔,是你逼我的。”   谢半悔感到害怕,她更用力地挣扎。   可是没用。   身子被转过来,被戴瀚漠拢在怀里,他低头,去亲吻那处微微隆起……   铃铃铃铃铃铃……   有同学跑得快,下课铃声没结束,已经有人跑进了洗手间。   男同学毛躁得很,狂乱地拍着门板。   声音由远到近,最后一间里,戴瀚漠和谢半悔站在里面。   如果有同学着急,从隔间门板里看过来,就会看到有四只脚。   里面站着两个人。   嘘嘘声、说话声、打闹声……   还有男同学讨论女同学,女老师的声音,笑嘻嘻地意味不明。   谢半悔一动不敢动,她颓然地垮下肩膀,后背贴着门板,沉寂地闭上眼睛,只有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只有离得极近的戴瀚漠,听得到。   乱糟糟的周围,兴奋、刺激,一节节地侵袭着戴瀚漠的大脑。   他想,会不会有人拍这间门板,会不会有人大声问“兄弟你好了没有?”如果有人发现这里面站着两个人,会引发怎样的热议。   戴瀚漠无声地亲吻谢半悔的唇,这次她乖很多,不再挣扎反抗,甚至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亲吻,从唇到鼻尖到下巴。   谢半悔睁开眼睛看着堕落的他,唇继续落在脖颈上、心口上……   铃铃铃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洗手间隔间外的声音渐渐稀疏起来,最后只剩下戴瀚漠和谢半悔慌乱的呼吸声。   最后一丝声音消失的时候,谢半悔再也忍不住,她张口,狠狠地咬在戴瀚漠的肩膀上。   戴瀚漠没有掰开她的下巴,更没有推开她,而是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戴瀚漠一声声地说。   谢半悔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辩和责怪,她的额头抵着戴瀚漠的肩膀,无力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戴瀚漠弯腰,捡起地上被兜头脱下的短袖,及落在脚边的运动裤。   谢半悔站着,由着戴瀚漠为她提上裤子,细心地系上腰带。   眼泪顺着谢半悔的眼角流出来,她闭着的眼睛,眼皮颤抖。   最后一件衣服被完整地穿好,谢半悔的自控力彻底崩塌。   “跟我走。”   戴瀚漠牵着谢半悔的手,俩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洗手间,沿着楼梯往下走。在二道门那里遇到门卫,照例询问他们在上课时间为什么要出来走动。   “她不舒服,我送她去校医那里。”   门卫看了看谢半悔红肿的眼睛及难看的脸色,爽快地放行了,“早去早回。”   戴瀚漠没有带谢半悔去看校医,而是去篮球场,这里像是他和谢半悔的秘密基地。 第51章   到了篮球场边上的水泥台子那里,谢半悔甩开戴瀚漠的手,她坐在台子上。   戴瀚漠想抽烟,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家里的烟盒消失得越来越多,父母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戴瀚漠根本不是好孩子,他烟龄已经有三年多。   很多事情都瞒不住的,他突然失了耐心,不想再隐瞒。   比如,他抽烟。   比如,他没那么良善。   比如,他和谢半悔。   盒子里只剩下两根。   穷途末路的感觉,什么都到了尽头。   戴瀚漠咬在嘴上,点燃了一根,点着后递给谢半悔。   谢半悔犹豫了一下,接了,却没放在嘴上,那里被戴瀚漠噙过。   戴瀚漠点了第二根,他靠在铁网上,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谢半悔把烟放在水泥台子上,燃烧着的那端朝外。   她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谢半悔,我喜欢你。”戴瀚漠说,“在分不清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的时候。”   “……”谢半悔止步,却没回头看他。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她还肯听他说话,戴瀚漠觉得谢半悔这姑娘真是傻里傻气的。   “我很可笑是不是,你想笑就笑吧。”戴瀚漠继续说,“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可能是别的事情我都太顺了,才会在喜欢人这件事情上,第一次就栽这样的大跟头。”   “你别喜欢我。”谢半悔走回来,捏着那根燃烧了一半的香烟。   戴瀚漠嗤嗤地笑,“你能控制住,别讨厌我吗?”他嘴上咬着烟,颓废又野性。   谢半悔用手指去碰火红的一点,烫得她指尖是疼的。   戴瀚漠站累了,坐在谢半悔旁边。   谢半悔紧张,屁股挪着,离他远点。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本意不是这样……我不知道……”现在说再多都于事无补,戴瀚漠说,“你去告诉老师、同学或者报警都行,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他又说,“我一直想这么做。”   做什么?   撕烂谢半悔的衣服,压制着她强吻吗?   谢半悔呸了一声,恨声骂他,“流氓。”   戴瀚漠乐得直笑,他把夹在手上的烟咬在嘴上,腾出手,拍了拍谢半悔的后脑勺,“认清我的真面目了?”   谢半悔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好,说话。”戴瀚漠挺直腰板,坐得端正,“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过了会儿,谢半悔小声地说,“戴瀚漠,我麻烦事儿已经一大堆,你别逗我了行吗?就当行行好,放过我这个死对头行不行。”   “……”她说话不好听,真不如动手动脚的,把她折腾温顺了,那时候的她是最顺眼的。   谢半悔又说,“你喜欢我什么呢?忽男忽女?还是阴晴不定?你喜欢的可能根本不是我,只是捉摸不定的刺激感。或者是你发现了,比偷偷抽烟,更能表现你反叛的事情。”   “你很了解我?”戴瀚漠抬手,在谢半悔的后脑勺,忽闪了一下。   谢半悔的短发,乱飞。   “我不想了解你。”谢半悔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别对外人说,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给彼此留条活路。”   “你不相信我?”鸡同鸭讲了几句,戴瀚漠发现了问题的症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能帮我解决什么问题。”谢半悔轻声嘲笑,“你连你爸妈都不敢反抗,要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才能表现出来反叛。我又指望你能做到什么?是带我抽烟,还是对老师说谎话?高三结束了,不会再有中规中矩的课堂,你什么都解决不了。”   “我不反叛父母,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小事儿给自己添麻烦,与其让他们头疼,我更怕的是被他们念叨得头疼。”戴瀚漠说,“你问我能解决什么麻烦,可你却连麻烦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   戴瀚漠一向是疏阔、冷漠,和人相处带着点距离感,可他脾气还是不错的,到底是家庭环境影响下有教养的孩子。可现在他手上夹着烟,颓败地靠着生锈的铁网,愁眉不展地说话,没了往常的精气神,颓废极了。   谢半悔不想看到他这样,看了一眼就转开头,“我的麻烦,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只用逐渐强大,让姚梦兰能依靠她就可以了。   戴瀚漠自嘲地笑,“是啊,你和我划清界限了,不愿意和我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现在连同桌都不愿意和我做。可是谢半悔,我是恶魔是毒蛇吗?你要这么躲避着我。”   “谢谢你喜欢我,被学霸喜欢,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荣誉。”谢半悔必须圆润地打消戴瀚漠的念头,劝他回头,“可是我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不要被我身上的腌臜事儿沾染上一丁点的腥味儿。”   “戴瀚漠,你就应该带着光环站在光亮处,阴暗处不适合你。”谢半悔又说,“而我身处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角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戴瀚漠就算再喜欢她,自尊心和面子都会让他知难而退了吧。   不是不难过的,谢半悔难过得想放声哭。   她是喜欢戴瀚漠的,曾经喜欢到拼了命地读书刷题。   她喜欢的人,就坐在旁边,主动向她表白了。   谢半悔高兴得想哭。   可现在她不能喜欢戴瀚漠,多喜欢他一分,她的自责就会加深一分。   以前的谢半悔都在做些什么啊,因为戴瀚漠的一张手稿而激动得大半夜睡不着觉,兴奋得全心全意世界只剩下戴瀚漠的喜怒哀乐。可姚梦兰呢,谢半悔安享的这份安宁和无忧无虑,是姚梦兰为她辛苦撑起来的。   谢半悔见识过谢光荣打姚梦兰时候的凶狠模样,她忍不住想,在她没心没肺地吃过饭,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专属的小房间里,戴上耳机,听着戴瀚漠喜欢的音乐,心里想着戴瀚漠,为了和戴瀚漠考同一所学校而奋力刷题的时候,姚梦兰是不是在家里疼得死去活来。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还能喜欢戴瀚漠。   “戴瀚漠,祝你前程似锦、美满团圆。”谢半悔真诚地说,“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对你说了。”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她抓不到、捞不起来,那就当个旁观者,好好地观赏一下吧,然后离开。   戴瀚漠问她,“你呢?”   谢半悔笑着说,“平安喜乐。”这是姚梦兰对谢半悔的要求,只要她健康,只要她好好地活着,这是身为母亲多么低标准的要求。   现在,这四个字,成了谢半悔的追求。   “我们呢?”戴瀚漠又问。   学霸之所以能成为学霸,是因为他遇到难题时候,有死磕的精神。   但是谢半悔是个学渣,所以她知道适时放弃,懂得有些题注定是她这个脑袋瓜做不出来的。   “悬崖勒马、一拍两散。”谢半悔说,“说好聚好散就不合适了,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不过将来你功成名就时,身为老同学,我会与你同荣,多少还是会沾点光的。”   “你如果成了我的……家人。”戴瀚漠嗤嗤笑,“勋章分你的一半。”   俩人很久没见了,过几天就要高考,考试完,可能就再也不会见了。   谢半悔开玩笑说,“你爸年龄可是有点大了,我有点挑嘴。你有弟弟吗?”   她下意识的另一半,仍旧是男性,本质上,她仍旧认定自己是女性。   戴瀚漠听出来差异,心里劝慰自己不要太心急,现在的确不是问谢半悔要承诺的时候。高考加上家务事,谢半悔已经够烦够累的了。那就等高考之后,等她有时间了,他再追她。   纵观全班,谢半悔只是对自己死缠烂打的。   这份特殊性,让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亲弟弟没有,表弟有一个,身高还没你高。”戴瀚漠又用手呼喇了一下谢半悔的后脑勺。   谢半悔捂着头,恼恨地瞪着他,“过几天要用的,你别给我拍坏了。”   “你这榆木脑袋,哪里还有下降的空间。”戴瀚漠看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后脑勺,他一时心动,弯腰,把头递过去,“实在生气,你拍我一下吧。”   这是学霸的脑袋!   谢半悔想要狠狠敲一下的,同样是脑袋,为什么智商差别那样大。   不过,她用双手呼喇着戴瀚漠的头发,从后撸到前面,又从前面顺到后面,像揉一只温顺的大型犬一样。   “……”戴瀚漠捏着她的手腕,嫌弃的把她的手丢开,“你撸狗呢。”   谢半悔笑得止不住,眼睛里有点点的泪意。   戴瀚漠伸出手,帮她揩掉眼角的水珠,指尖湿漉漉的。   “我没带纸。”谢半悔摸着口袋,想要帮戴瀚漠把手指头擦干净。   “没关系。”戴瀚漠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谢半悔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学霸撩起人来,这么欲。   是在下输了。   戴瀚漠正要张口说什么,看到谢半悔缩着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   “谢半悔,我……”戴瀚漠想自己是不是像个变态,吓到她了。   谢半悔却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老师我没抽烟,是他在抽,我想阻止他来着。”   “……”戴瀚漠顺着谢半悔跑的反方向看过去,有一个中年男教师正往这边走,边走边问,“你是哪班的?班主任是谁?怎么上课时间在这里抽烟。”   戴瀚漠手里捏着烟盒,脚边扔了两个烟头,一个是他的,一个是谢半悔的。   犯罪现场,只剩下他一个人。 第52章   临近毕业,戴瀚漠对母校的倒数第二份贺礼,是一份通报批评。   白纸黑字的一张巨幅纸,贴在报栏里,来往的同学都能看到。   最近谢半悔总是飘忽不定,上课时间不稳定,菜瓜无人聊天,和戴瀚漠来往频繁一些。他敬佩地比了个大拇指,“学霸就是学霸,临走了,给母校留个纪念。想你这三年,只给新城高中添光加彩了,最后这个结局好棒,三五年内,是没人能超越你了。”   戴瀚漠的父母自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把他叫到书房训斥了一个小时,从质问他为什么抽烟、跟谁学的、有多长时间的烟龄、今天是和谁一起抽烟被抓到的……   最后,戴瀚漠他妈莫红叶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怪我们管教你比较多,我们是为你好,你没有是非的准则,需要我们帮你把控,这样你才不会走歪路。马上要高考了,这当是你解压的放松,我们不会再说你,可你不要再犯。”   “知道了。”戴瀚漠是温顺的,他鲜少和父母正面杠。   可不代表,他真的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因为父母知道他抽烟的事情,戴瀚漠抽烟更加不受控制,就像和谁对着来一样。   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不在学校,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抽烟。   叛逆、新鲜、刺激,他急切地想要快些上大学,快些成熟,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   这样他才能有担当,能保护想守护的人。   谢半悔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把戴瀚漠当成一个曾经做过同桌的学霸来看待。   高三的学生,大部分都有智能机。   戴瀚漠给谢半辉一天发一条信息,问她睡了没?问她吃了没?有时拍一张照片发过去,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自己的唇……   谢半悔从来不回。   可只要每条信息发出去,前面没有红色的圆点,戴瀚漠知道谢半悔没有把他拉黑,他就会一直发。   单方面地想,他发了就相当于,谢半悔看到了。   他第一次撩人,就碰到一个硬茬。   “好好考,我在江城等你。”高考前一晚,戴瀚漠给谢半悔发信息。   那边没回复。   戴瀚漠斟酌一下,又发一次,“是别的城市也行,你告诉我城市名字。”   过了五分钟,谢半悔第一次回复,“加油。”   戴瀚漠看着敷衍的两个字,乐不可支。谢半悔回他了,那就是以前他发的那些图片,谢半悔都看到了。   “我说的,你认真考虑一下。”戴瀚漠下一条写:我不想异地恋。   揣摩了下这几个字,态度过于强硬了。   又觉得把本就狭窄的路,堵得更艰难了,他说:一千公里以内的范围可以。   戴瀚漠给自己画了一个香喷喷的大饼。   谢半悔没有再回复,她看着一千公里,想象着戴瀚漠敲下这几个字时皱眉咬牙的退让模样,她忍不住吐槽,“幼稚。”   租的房子是标准间,简单的家具,只有一张床。   姚梦兰从浴室里出来,她把准备好的,给谢半悔的衣服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床边,“别玩手机了,赶快睡吧,明天要考试。”   “好。”谢半悔手指灵活,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我不。   唯恐戴瀚漠发神经打电话过来,谢半悔把手机关机。   熄了灯,母女两个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姚梦兰爬起来,说要泡豆子,明天要给谢半悔打豆浆,又说家里没鸡蛋了,明天要出去买早饭。   “妈,你别忙活了。”谢半悔跟着坐起来,她盘腿坐在床上,“成绩又不是吃几个鸡蛋就能补回来的。”   姚梦兰摇头笑着说,“总觉得距离你高考还有段时间,可明天就要考试了。”她又说,“我看人家说要穿旗袍,叫旗开得胜。”   谢半悔笑得不行,“那你有旗袍吗?”   姚梦兰翻着行李箱找,找出一件斜襟的连衣裙,不开叉,但是是旗袍的样式,她乐滋滋地说,“真有一件,我明天就穿这件,颜色也喜庆,你肯定能考出好成绩。”   旗开得胜,要开叉越高越好。   谢半悔没有打击姚梦兰的积极性,她沉浸在姚梦兰给予的母爱里。   她是最近才发现,她的妈妈真的很好很好,真的很爱很爱她。   “好,我一定考得好一点。”谢半悔躺下,把脸藏在薄毯里,“以后你就有福气了。”   姚梦兰忍不住乐出声,“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高考,对学生来说,可能是人生分水岭。   对谢半悔来说,尤其是这样。   她拿出鲤鱼跃龙门的全部勇气和力量,认真对待这场考试。   她想要逆风翻盘。   六月七号、八号是全国高考的统一时间。   姚梦兰早上起个大早,做上饭菜,盛好放凉,安静地等谢半悔起床就能吃。   “妈,早。”谢半悔揉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   姚梦兰立刻把碗筷摆好,“现在吃饭时间刚好。”   “我定的有闹钟,不会起晚,你不用等着我。”谢半悔心疼姚梦兰,又有点无奈。   姚梦兰看着孩子,满脸的温柔慈爱,“你考试我帮不上忙,早上睡不着就早点起床了。”   “准考证带了吗?笔带了吗?备用笔芯带了吗?”等谢半悔出门时候,是姚梦兰最为忙碌的时刻,“手机要记得关机,不然会以为你作弊。带个保温杯吧,还是别了,喝热水容易上厕所,我给你买瓶瓶装水……”   “好的,我知道了。”谢半悔摇头苦笑,孩子无论长多大,在妈妈面前,都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骑车小心点,过马路看着点车……算了,我骑车送你过去吧。”姚梦兰说着要换鞋跟着出门。   第一场的语文,是姚梦兰骑电车送谢半悔去考试的,他进考场,姚梦兰就在外面等着。   等了一整场。   高中三年,谢半悔上了两遍,她学习了六年,才真正高考一次。   压力感和紧张感并没有预料中那么重,反而是解脱感更明显。   这是临门一脚,只要高考完,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场是英语,在八号下午。   谢半悔考试的考场是一个中学的老校区,教室内没有空调,头顶的风扇在咯吱咯吱地转,让人担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削了人的脑袋。   那天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考试中,有两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和监考老师在说着什么,四个人往教室的某个位置上看。   后来有一个老师,走到一个同学的位置旁,用手压住她的卷子,“你先出来一下。”   谢半悔吃惊地看着监考老师,再看看门外并不认识的人。   跟着监考老师走出教室。   一间宽敞又安静的办公室里,谢半辉坐在这边,对面做了四个陌生人,一脸严肃。   其中一个人问,“你是谢半悔?”   “是。”   “你的准考证号是什么?”   谢半悔把数字背了一遍。   “你的证件号码说一下。”   谢半悔又把十八位数字背了一遍。   “这位同学,你存在替考的嫌疑,现在我们要请你配合调查。”   “……好的。”谢半悔手指尖发颤。   “你真名叫什么?”   “谢半悔。”   “同名?”   “不是,我就是谢半悔。”   “你性别是男?”有人问。   “……”谢半悔没有立刻回答。   后来又进来一个女士,她带着谢半悔去厕所,回来后和其他人汇报,“她是个女孩。”   “你身份证上是男,实际上你是女,你可能存在替考行为。”   “我没有,我就是谢半悔。”   “你真实性别和身份证及信息统计表上不符合。”这人语重心长地劝,“你是谢半悔的亲属?还是培训班找来的专业替考人?你们长得是挺像。”   “都不是,我就是谢半悔。”   “你性别不符合,你在女扮男装?”   “……是。”   “为什么?”   “……”   “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妈知道。”   “你怎么能证明,你就是谢半悔?”   “……”我就是谢半悔,可除了身份证,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就是谢半悔。   我是个女生,我一样没办法解释得通。   谢半悔身份不符、造假、取消高考成绩……   这是新城高中,这一届高考,最大的一个新闻。   风头盖过了,全市高考状元戴瀚漠的高分摘冠。   除了女装、擅长运动、数次全校第一外,谢半悔为学校奉献了另外一个话题度。   谢半辉不是谢半辉。   那么她是谁?   她不知道。   “谢半悔就是男的啊,怎么会是女的。”   “是不是弄错了?”   “听说是被验身过的,就是女的。”   “谢半悔是我们同班的,我们都认识他,考试的就是他本人,怎么可能是替考。”   “真的假的,你这是第几手的消息了?谢半悔住过男宿舍,怎么可能是女的。”   “可是外人不知道。”   “我们去找陈老师,找校长,这是冤假错案。”   “谢半悔性别不符是板上钉钉的,这是货不对板,只能怪谢半悔倒霉。”   “听说是有人举报的,这人也太坏了吧,到最后一科考试才举报。”   “可是他为什么要性别造假……”   “谢半悔竟然是个女的……”   是啊,谢半悔替考没有那么轰动,真正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谢半悔,性别女。   新城高中的同学和老师们,再也没有见过谢半悔,包括戴瀚漠。   戴瀚漠给谢半悔发短信、打电话,谢半悔从来没有回应过,而谢半悔的家,戴瀚漠只知道梧桐路的房子,谢半悔和姚梦兰早已经搬出去了。   谢半悔就像是投入七班的一枚石子,泛起过涟漪,可终究是恢复了平静。   这枚石子,被吞没了。   除了看到过掉入水潭的那个人,没有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枚石子。   对于被取消成绩的事情,谢半悔没有告诉姚梦兰。   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姚梦兰自责愧疚而已。   姚梦兰和谢光荣离婚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   申请的人身安全令,有效期是六个月,如果到期可以再次申请,法院会延期或者撤回,视情况而定。可谢半悔和姚梦兰的生活却被切割成无数个六个月的保护期,她们要时刻担心着这个保护令对谢光荣到底有没有约束的作用,谢光荣会发癫到什么程度。   把对生活的希望,安放在一个不安稳的人身上,这是一场磨难。 第53章   “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   好像所有认识的人都成了婚姻专家,能给姚梦兰和谢半悔指点几句迷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这个说“夫妻哪有不吵架,吵架时候动手是正常的,他打你的时候,你也可以打他啊”;那个说,“可不能离婚,以后半辉要娶媳妇,是个单亲家庭的让人瞧不起,怎么能没爸爸”;还有的会说教谢半悔,“说到底他是你爸,你妈可以不理他,你却不能不理他,以后还是要孝敬他”   ……   似乎每个人都坚强又博爱,周到又守礼。   可姚梦兰要离的是她自己的婚,谢半悔要离开的是她的原生家庭,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轮到这些妖魔鬼怪来说三道四。   可她们拦不住,捂不住别人的嘴巴,就要生活在别人的“热心肠”里。   谢光荣一次次去大舅舅家闹,哭闹撒泼打滚,扰乱了一家的正常生活,惹恼了大舅舅要动手打人,被大舅妈拦着了,为了摆脱麻烦,不肯让大舅舅再管姚梦兰的事情。   谢光荣把天生演技派的天赋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外人面前表现出:他已经知错悔改、是谢半悔嫌贫爱富嫌弃有残疾的亲爹、姚梦兰是被孩子撺掇得才有离婚念头、姚梦兰被谢半悔禁锢失去了自由、姚梦兰曾经未婚生子不守妇道、现在她要离婚是有了相好的……   家丑,被添油加醋一次次地被扩大,恨不得每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能知道几句片段的实情。   在别人知道的剧情里,谢半悔和姚梦兰就是一对心狠毒辣的母女,她们榨干了谢光荣的利用价值,准备卷钱跑路。   感情尚未破裂。   调解,反复的调解。   这不是治疗姚梦兰伤口的药,而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要她忍耐,要她屈服,要她低头,要她绝望,要她再也不提离婚。   捂住姚梦兰和谢半悔的嘴巴,把她们塞回阴暗的家里。   好像这样,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连自己都顾不得,凭什么要顾着别人的感受。   压抑、痛苦,每一天,都在撕扯着谢半悔的神经。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同学她不敢见,亲戚朋友她不想见。   姚梦兰的手机是关机的,可为了方便律师联系,谢半悔留的是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不能关机。   许久不联系的小舅舅给谢半悔打电话,“你们到底在哪里?你爸到处找你们,已经找到我公司来了,哭着求着让我交出我姐。你们家的事情,别给别人添乱行不行,烦死了。”   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这已经不是谢半悔接到的第一次电话,同样不是最后一次。   大舅舅、大舅妈、二姨、小舅舅、小舅妈、有着体面工作的表哥、正谈婚论嫁的表姐……谢光荣把姚梦兰能伸手求助的娘家人全部骚扰了一遍,让他们烦不胜烦,让他们远离姚梦兰的家务事,一步步的瓦解姚梦兰的庇护。   谢光荣真的是太了解姚梦兰了,才会把她欺辱这么些年。如果是以前,谢光荣做到这个份上,周围又有一圈人劝着姚梦兰心软,她可能就真的回头了。   然后呢,谢光荣下一次的家暴殴打。   日复一日,就看谁能活的更长久一点。   谢半悔是个就算碎了牙齿,也要吐一口血水的人,她不肯忍了这个憋屈。   “妈,我们去打工吧。”   高考已经过去几天,谢半悔对姚梦兰提,她已经精疲力尽。   姚梦兰手里折叠着衣物,“你别担心学费,我手里有钱,够了。”   谢半悔说,“以后开销大,我们提前多准备一点吧。”   “等你分数下来了,报过志愿,看看能考上哪所学校。到时候你去上大学,我就在那个城市找份工作,离你近点。”说起未来,姚梦兰一脸笑意,她的想法简单,只要谢半悔能考上大学,好像就有大把光辉的将来。   不会有大学录取她了。   谢半悔说,“大学开学晚,一般到九月中了,现在还有两个月,我不想在家呆着了,想去打暑假工。”   “可以是可以,就是你报考的事情怎么办?”姚梦兰说,“要不在市里给你找个超市卖东西的工作,你先做着,当锻炼了。”   “让同学帮忙填了就行。”谢半悔敷衍着说,“我想去南滨市,我有个同学在那里,说工厂里急招员工做流水线,一个月能赚三千,两个月我就能赚六千块钱。”   “我跟你一起去,两个月就能赚一万二,你的学费就有了。”姚梦兰简单地算了算,“这个方法好,等你开学了,我们再回来,不会耽误上学。”   “好。”   退了租住的房子,回到外婆的老房子,那里有刚从家里搬出来时候的物品。   有熟悉的邻居看到他们回来,着急地说,“你们去哪里了?半辉他爸爸一天来两次,喝得醉醺醺的,找你们呢,找不到人就堵在路口破口大骂,闹得邻居没法住。有什么事情回家说说吧,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   “下次他再来,麻烦您报警吧。”   只要姚梦兰和谢半悔还在A市,无论她们搬几次家,总会被谢光荣找到。   谢半悔不想过这种猫捉老鼠的日子了,她想过安稳、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日子。   所以,她们必须离开A市。   举报谢半悔考试作假的人,谢半悔很容易就猜到了,正是谢光荣。   谢光荣的动机也十分的容易想到。   谢半悔态度坚决,要姚梦兰离婚,彻底寒了谢光荣这颗老父亲的心。恼羞成怒下,谢光荣同样要毁了谢半悔的路,他想得很清楚,把谢半悔留下,折断她的翅膀。   怎么折呢?   硬掰断。   现在在A市,谢半悔还能带着姚梦兰躲避得找不到人,如果真等她上了大学,远走高飞,以后毕业工作定居别的城市。那时候再找上门,要让谢半悔给自己养老,更是难上加难。   谢光荣是个目光浅薄的人,他要把谢半悔留在A市,至少能让他找得到,纠缠得了。   可这,正是谢半悔不想要的。   谢半悔没有行李箱,和姚梦兰凑合用一个箱子。   姚梦兰收拾了物品,“只是去两个月,那边是夏天,带几身夏天换的衣服就行了。等我们回来,你就该上大学了,缺什么到大学里再买。”   “嗯。”两个人的物品,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准备好行李,姚梦兰催促着谢半悔去找同学,“你找了哪个同学帮你填报志愿?可要找个心细负责任的,别粗心大意给你填错了,这是大事儿。”   “找好了,很靠谱的同学。”谢半悔嘴上敷衍。   姚梦兰问,“小戴?”   “……嗯,就是他。”谢半悔继续敷衍。   姚梦兰说,“他准备考哪个学校?这孩子挺有礼貌的,很招人喜欢。”   “改天我问问他。”改天的意思是,再说吧,意思是,我不会问。   “我们要去南滨市,你是不是要和他说声再见。”姚梦兰说,“上了大学就是天南海北的,以后想见一面都是不容易,高中时候的朋友,比一生中其他阶段认识的朋友更珍贵。”   “他可能去毕业旅行了吧,不一定在家。”谢半悔找借口。   “那就可惜了。”过了会儿,姚梦兰又发现了她话里的漏洞,“他去毕业旅行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是拜托了他帮忙填报志愿吗?可别耽误了。”   “……”谢半悔不擅长说谎,所以谎话说得漏洞百出,“我们说好了,在填报志愿前,他已经回来了。”   “填报志愿可是大事儿,不能粗心大意。”姚梦兰一再地叮嘱,“他家是不是在梧桐路前面的小区住,要不你去和他告别一下,这孩子挺好的。”   谢半悔不知道姚梦兰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当面和戴瀚漠说再见,或许姚梦兰已经察觉到,谢半悔根本不是去打暑假工,而是想永远地离开A市,断绝和A市所有人的联系。   可她不明说,只是一遍遍地絮絮叨叨地念,让谢半悔珍惜同学,珍惜朋友,珍惜喜欢她的人。   喜欢她的人?   除了姚梦兰,还有谁。   现在谁看她,不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谢半悔,我喜欢你。”   这句话,戴瀚漠说过,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谢半悔的皮肤上,她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的谢半悔,没有一丁点的浪漫,可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温暖。   除了姚梦兰,戴瀚漠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   而且是明知道,她是个奇怪的人,仍旧说喜欢她的人。   戴瀚漠发过来的照片,谢半悔很少回,可她每次都会看,看他骨感的大手、宽阔的肩膀,甚至是他故意拍的只有嘴唇和刚冒头的胡茬……   他在表达:他是一个成熟中的男人。   既然打算离开A市,不再回来,不再和这里有关的任何人联系。   当然,戴瀚漠被划分在谢半悔准备舍弃掉的过往里的一部分。   既然已经准备离开,那就好好的说声再见吧。   那就走得利索一点,不带一点眷恋。   谢谢你喜欢过我。   姚梦兰买的西瓜,谢半悔挑了最大的一个。   她蹬着自行车,跨了半个城市,从西边到东边,太阳正热躁的时候,她大汗淋漓赶去戴瀚漠家。   见面要说什么话,她已经打好腹稿。   谢半悔想好了,她还是不会告诉戴瀚漠,她准备离开这件事情。她会渐渐地疏远、慢慢的消失,只有逐渐透明化的人,才会被彻底的忘记。   上了大学,学业、新的事物、新同学、女朋友,围绕着戴瀚漠的人和事情多了,他自然就会忘记谢半悔。   就这么做吧。   放假时间,过早或者过晚,戴瀚漠都可能会不在家,但是中午是肯定会在的。   谢半悔十点半从家出发,她穿了件白色的短袖,汗染湿了短袖,车把烫手,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车把上悬挂着的西瓜,沉甸甸地晃晃悠悠。   等红绿灯时,谢半悔会看着西瓜笑,觉得自己真是学了姚梦兰的实心眼,现在是夏天,西瓜哪里不能买,为什么非要从家里带,又这么远的折腾过来。   觉得自己傻,又觉得自己挺可爱的。   为什么可爱,因为她很少犯傻了。 第54章   谢半悔没有来过戴瀚漠家,只知道他家,是在自家小区往前一段路,高档的小区里。   戴瀚漠家小区和谢半悔他们家的不一样。   谢半悔家在梧桐路的小区是个老旧的小区,出入□□口看大门的是俩老大爷,基本不管不问。可戴瀚漠家住的小区,是高端品质楼盘,单看保安亭和绿化,就能显出档次和品位。   能在这里买房子的业主大多非富即贵,保安尽职尽责地对每个面生的人盘查询问。   一分价钱一分货,钱还是要花在哪里哪里通畅。   “你找哪户?”保安问。   谢半悔一时回答不上来,“我找戴瀚漠,他家住在这里。”   “小区里姓戴的好几户,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保安说,“你要是不知道,我们就不能放你进去。不止领导看到会处罚我们,连业主看到了都不乐意,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   “我给他打电话了,他关机。”谢半悔把手机通话记录给保安看。   保安无奈地摇头,“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在这里等着。现在是饭点,要不你在门口等一下,说不定他家里人会出来买个菜什么的。”   “好。”   除了守株待兔,好像也没其他办法。   西瓜挂在车把上,担心会摔碎,谢半悔拿下来,放在门边的角落里,省得被来往的高档车给碾碎了。   等了二十分钟,谢半悔没守到戴瀚漠,见到了戴瀚漠的妈妈,莫红叶。   戴瀚漠的父母偶尔会去学校接送儿子,在那次全市竞赛中,谢半悔见过戴瀚漠的父母,所以她认识,同样认得戴家的车牌号。   黑色的车,好几个圈,只是戴家的其中一辆车。   “阿姨。”谢半悔站在小区出入口处,车停在升降杆那里,她快跑几步,追着车往里走。   保安在后面拦,“你别进去,你还没说去哪一户。”   谢半悔指着前面行驶着的小轿车,“我找这辆车的那一户,她家的儿子叫戴瀚漠,我们是同学,我是来找她儿子的。”   保安拽着谢半悔的手臂,把他往门外扯,“那是天莫公司的戴总家,你站门外等着,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谢半悔重新站回小区门外。   保安防备地盯着她看,眼神狐疑,“一个男孩子,说是您儿子的同学,对的……好的……我知道了……”   好像她多么不配和戴家联系在一起。   挂了电话,保安刷卡开了门,他做了请进的手势,语气客气很多,“你顺着路往里面走,第二栋别墅就是戴家,戴太太说她会在那里等着你。”   “谢谢。”谢半辉把西瓜重新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她推着自行车,往里面走。   高档小区之所以价格高,不只是地理位置极佳、周边配套完善,更是小区自身的绿化率、容积率等各方面出色集合的结果。   戴瀚漠家所在的这个小区,绿化率大概在百分之六七十,有高树有低丛、有花圃有绿叶,人车分流,在小区内地面上,看不到车辆。不像谢半悔家住的那个小区,稀少的停车位,业主又随便停车,能把行车道占去一半。   绕过正中央的水系,往右拐、偏南,有一片别墅区,数量不多,大概二十幢。   谢半悔对楼建筑不感兴趣,平时没注意过,可今天她格外留意了。无师自通地竟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戴家的别墅洋房会在偏南的位置,而这个小区的高层住宅却是在北。大概是因为洋房楼层较低,在向南的方位,不会遮挡住位置在北的高层建筑。   坐北朝南,这是北方建筑群里,很常见的一个规律。   如果他能自由选择大学专业,他应该会学建筑类别。   过了几分钟,谢半悔见到了戴瀚漠的妈妈,莫红叶。   莫红叶身着一字领的连衣裙,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她站在自家楼下,礼貌地问谢半悔,“瀚漠不在家,你要进去坐坐吗?”   戴家是三层的小楼,一层带院,院里种着缤纷的花种,一座自建的凉亭,清新雅致,窗帘是拉开的,靠近窗户是摆放着一架钢琴。   谢半悔想,戴家一家三口的日常大概是,莫红叶夫妇在亭子里品茶闲聊,多才多艺的戴瀚漠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练琴。   有钱人的生活,平平淡淡。   “不用了。”谢半悔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这个西瓜太重,勒得她手指头要断掉一样,“我是戴瀚漠的同学,我有些话想和他说一下,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他去找朋友了。”莫红叶礼貌又客气,“要不你进家里等吧。”   “不用了,我再给他打电话吧。”谢半悔把手里提着的西瓜递过去,可莫红叶双手叠着放在身前,手指上戴了好几个戒指,保养得不见褶皱的高贵的手,没有伸出来接。   是啊,戴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在乎一个西瓜。   莫红叶精贵的手,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一整个大西瓜的重量。   谢半悔送出去的手,尴尬地收回来,她解释,“很抱歉,我是路过想要找他问点事情,没有带礼物来。”   莫红叶微笑着摇头,又问她,“你是瀚漠的同学,应该知道你们班里,有个同学叫谢半辉吧。”   “认识,但是不熟。”谢半悔觉得沉甸甸的西瓜,真的要把她手指头勒断了,已经乌青没有血色。   莫红叶仍旧是那副带着点骄傲自豪的语气,“有几次他比瀚漠考得成绩还好,不知道高考考得怎么样?”   “不清楚。”   夏天,本就多雨,雷阵雨更是常见。   谢半悔有幸遇到了一次,明明前一秒钟还是夏日炎炎的大太阳,下一秒钟却是倾盆大雨,她的自行车被风雨掀翻扰乱,骑得歪歪扭扭。不敌强风摔了一跤,她人磕在了马路上,滑出去五六米,西瓜摔得七零八落。   两个膝盖均破皮,血顺着腿往下流。   谢半悔推着自行车,淋得湿透走回家,狼狈不堪。   出租屋已经退掉,谢半悔和姚梦兰准备三天后乘车去南滨市。   她们要把出租屋的物品搬过来,这三天,临时住在外婆的老房子里。   大门,晃晃悠悠的,要掉下来。   院子里的花盆,碎成渣。   姚梦兰撑着伞,在院子里清理瓷片,弓着腰,直接用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谢半悔想到了戴瀚漠他妈妈莫红叶的手,干净、皮肤细腻。   不像姚梦兰的手,粗糙,到了冬天会干裂,不用手霜的话,会冻出血口子。   可姚梦兰和莫红叶,她们是同龄人。   “他又来了?”戴瀚漠把自行车靠着在门框上,她走进来。   不用猜测,制造这一地狼藉的,只会是谢光荣。   可她们是昨天半夜住进来的,到现在,才几个小时,谢光荣就找到她们了。   “被我用棍子赶走了。”姚梦兰把碎片扔进垃圾桶里,又把被踢翻的矮凳子扶起来,她这才看到谢半悔腿上的伤,伞顾不得撑,赶紧过来扶住谢半悔让她坐下,“这是怎么了?摔倒了?身上还有没有伤?”   “没有,不疼。”谢半悔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仍旧在犯迷糊,“就是摔了一跤。”   “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姚梦兰把门口的自行车推进来,车筐歪歪扭扭的变了形,能看出来摔得多么严重。   “见到你同学了吗?”姚梦兰拿了碘酒和棉签过来给谢半悔擦拭伤口。   谢半悔摇头,“半路上西瓜摔烂了,我就回来了。”   “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瓜摔碎了你再买一个就好了。”姚梦兰看着袋子里已经乱七八糟的西瓜,“摔碎就摔碎了,你捡回来做什么。”   “摔碎了,也是我们的瓜啊。”谢半悔较真地说。   姚梦兰先用清水给她擦干净受伤的腿周围,这才给她消毒,“伤得这么深,可别留下疤,要不以后穿裙子就不好看了。”姚梦兰手上忙活着,嘴上不停地念叨,“这过几天就要去厂里上班,要不不去吧,等好了再说。”   谢半悔突然说,“妈,我们提前去南滨市吧。”   “不是买了三天后的车票吗?”姚梦兰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谢半悔手掌擦破了,她摊着手让姚梦兰给她擦,“我那个朋友今天突然说的,说厂里急招人,这几天入职的工资能多五百。”   “这么急,票能买得到吗?”   “可以。”   谢半悔改签了火车票,两张硬座。   下午的火车,第二天一大早就能到陌生的南滨市。   姚梦兰舍不得家,把被褥全部折叠起来,用袋子装起来,说是这样能防潮。   锅碗瓢盆洗干净,放进柜子里。   垃圾拿出去丢了。   家里干净得,就像她们只是出趟远门,过几天就能回来。   一个行李箱,两个双肩包,一兜泡面等火车上吃的零食。   锁门时候,姚梦兰伤感地掉了眼泪,“这门不结实,可别被人踹坏了。”   谢半悔说,“我们还会回来的,回来了就修修,换个结实的。”   姚梦兰这才擦干眼泪,笑呵呵地说,“对,坏了就修修,房子不重要,人最重要。”   可是,从此以后,她们再也没回过A市。   暑假是旺季,车票改签并不容易,车厢里坐得满当当。   和谢半悔坐对面的是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女生,欢呼雀跃地看着车窗外,俩人互相拍照互相说笑。枯坐了三四个小时后,几个人才熟悉起来,俩女孩说,“我们父母在外地打工,我们是今年高考完的,趁着还没上大学,去找父母过暑假。”   姚梦兰高兴地说,“我家孩子也是今年高考。”   俩女孩星星眼地看着清瘦白俊的谢半悔,“你考得怎么样?报哪个学校的?”   “还行。”谢半悔敷衍,她闷头吃泡面。   姚梦兰却接话,“她成绩好,肯定能上好大学。我们去南滨市打工,等她开学我们就回来了。”   女孩说,“说不定我们回来时,还能坐同一辆车。”   “妈,吃东西吧。”谢半悔低声提醒姚梦兰,让她不要对陌生人说太多。   姚梦兰掩饰不住的高兴,“我没读过太多书,看到大学生就高兴,以后都是有本事的人。”   硬座,白天倒还好,晚上却是分分秒秒的煎熬。   趴在手臂上,浑身僵硬、脖颈疼痛。   谢半悔的睡眠被切割成十分钟、二十分钟的短暂片段,梦里有爽快的笑、有痛苦的哭,有陶彦君、菜瓜、李玲珑、方珊静、戴瀚漠……他们在招手,说“谢半悔,我们一起去上大学吧”。   醒来后,更觉得难受。   姚梦兰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谢半悔夹在三人座的中间,她轻声对挨着走廊的人说,“麻烦让一下。”那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侧身让她过去了。   深夜的厕所终于不用排起长队,谢半悔先去了趟厕所,远远地看着自己座位上,有个陌生的妇女坐在自己位置上,她一时不想回去。   火车不是无烟车厢,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可以抽烟。   可这个位置是车厢摇晃最严重的地方,如果不扶着点什么,人就摇来晃去的。   晃得人想吐。   那里站着个中年男人,其实不能说是中年男人,年龄可能三十五往上一点,看着显老一点。   那人递了根香烟给谢半悔,“会抽吗?”   这有什么难的?   其实谢半悔只抽过一次,只试了几口,味道实在不好。   是戴瀚漠教会她的。   “会。”谢半悔接了烟。   那人上下打量谢半悔,“你还是个学生吧。”   “不上了。”谢半悔同样打量他,“你不是个学生吧。”   这人被逗乐了一样,爽朗地笑,“上学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怎么不上了,你看着年龄不大。”又语重心长地劝,“还是要多读点书,往后赚钱就轻松了……”巴拉巴拉的,念叨得像家里的长辈。   “家里穷,上不起了。”谢半悔随便编了个理由,“你是做什么的?”这人一件花衬衣,手指头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肤色偏黑,面色显老,应该是做体力活儿的。   “工地上的。”这人问谢半悔,“你不上学了准备做什么?进工厂?”   “嗯。”谢半悔目前了解的,只有这一条路。   “进工厂能干几年。”这人说,“没想学个一技之长?”   “学什么?”不都是打工嘛。   可能是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太过响亮,哐当哐当的火车太过吵闹,清醒的人更觉得难熬。   这人话多了一些,“修车、开锁、开塔吊、支壳子……”   “赚钱多吗?”   “多啊。”   年轻人,不问累吗?而是问钱多吗?   谢半悔从离开校园,知道这辈子与无忧无虑再没有关系时,就选择认命了。   不就是妥协吗?   不就是不读书吗?   不就是碌碌无为吗?   不就是比别人过得更艰难点吗?   手机蜂鸣声严重,震得人手发麻。   谢光荣不知道怎么问到的谢半悔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发信息……   除了谢光荣,打电话的还有戴瀚漠。   戴瀚漠打了三通,他更多的是在聊天软件上发信息:   “你今天来我家了?找我有事儿?”   “什么事儿?”   “上不上学无所谓,今年不行,明年再考。”   戴瀚漠发了二十多条。   最后一条是:谢半悔,你他妈的……理我一下,行吗?   悲愤又气恼,无奈又卑微。   谢半悔点进戴瀚漠的头像,找到右上角,点了删除……   最终,谢半辉还是让戴瀚漠深深记住了她。 第55章   十年,不过是十个春天和十个冬天。   南滨市比A市气候养人,所以十年,没那么难熬。   谢半悔把二手的桑塔纳停在停车场里,他大步往大楼的三楼走。   这栋楼曾经是一家公司的集团办公地,后来该公司扩大规模,自建了集团办公楼,这栋楼就闲置了几年。是去年才被拿出来租赁,而谢半悔要去的那家公司,就在这栋大楼的三楼,租了三个办公室。   谢半悔问过这位朋友,“怎么不在高档点的写字楼租间办公室。”   这朋友神叨叨地说,“这是福地。”   看来不管多有钱的人,在沾光碰运气这回事儿上,奇迹般地一致。   没乘电梯,走楼梯上三楼。   来的次数多了,在这栋楼办公的公司,大大小小都知道。   二楼走廊里,坐着不少老头老太太,几个带头的是年轻人,堵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在和人理论什么。嗓门极大,声嘶力竭地喊,“你们这是诈骗,要逼死我们呐……”   谢半悔没停留,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跑着快走。   到了三楼,先去最近的办公室,敲了敲隔间的玻璃门,“晓艳姐,杨经理在吗?”   “出去办事儿了,你找他?有急事儿你给杨经理打电话吧。”晓燕是公司的行政、人事、财务……一人兼了公司一大半的职位。   “没急事儿,杨经理打电话叫我过来的。”谢半悔走进办公室,看刘晓燕在做手工,熟络地问,“睿睿上幼儿园了?”   “中班,老师天天让做亲子作业。孩子那么小,能做出来什么,这不是给家长布置作业嘛。”刘晓燕嘴上抱怨,手上灵活地使唤着剪刀,折叠、剪切、展开,是一个心形。   “手真巧。”谢半悔是恭维,也是真诚地夸。她反方正正地比划一下,没折叠成功,叹口气,“我不是做这细致活儿的人。”   “等结婚后,你老婆会就行了。”刘晓燕说,“我老公就指望不上,你们男的做这个不行。”   谢半悔笑着打哈哈。   刘晓燕继续说,“上次给你介绍的女孩怎么样?后来又聊天见面了吗?”   “聊过几次。”谢半悔翻着桌上的杂志,“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是吗?我问过她妈妈,说见面当天回去挺高兴的啊。”刘晓燕斜眼看谢半悔,“是你没看上人家吧。”   谢半悔呵呵地傻笑。   刘晓燕大概知道谢半悔的毛病在哪里了,“你这颜控的毛病,要改改。”   “改,以后再改。”   谢半悔二十七,将近二十八,没见谈过女朋友,熟悉他的人自然着急着帮忙张罗,可哪一个都能被谢半悔挑出来点不顺眼,次数多了,刘晓燕就总结出来:谢半悔大概是喜欢长得漂亮、身材好的。   想想也是,男的有几个不喜欢凶大蜂腰,搂在怀里凹凸有致的。   从楼下传来几声痛哭声,是扯着嗓子在哭。   谢半悔说,“怎么还没谈拢?”   刘晓燕说,“且等些日子闹的,人都走了……”又叹,“这家公司够缺德的,明知道对方有疾病,还推荐自家药,这不是谋财害命嘛……”   “杨经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搬新地址?”谢半悔和人闲唠嗑。   刘晓燕撇嘴巴,“杨经理嫌别处贵,图这里租价便宜。恨不得闹大点,租金能更低点。”   “啧。”谢半悔吧唧嘴,没再继续往下说。   和人聊天,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尺寸,刘晓燕可以背后随意议论杨经理,谢半悔却不行,谁知道刘晓燕会不会转头就把他卖掉。   正说着话,从走廊拐弯处,走过来一男的,四十多岁,头发剃得极短,花衬衫,手上戴着两个金戒指,腋下夹着公文包。   “杨总。”刘晓燕站起来和来人打招呼。   “帮我泡壶茶。”杨宏伟兜了下手,示意谢半悔,“我们办公室说。”   谢半悔放下翻了一半的杂志,跟在杨宏伟后面,屁颠屁颠地进了办公室。   刘晓燕的办公室,是隔出来的,只有十平方左右。   杨宏伟的办公室稍微大点,有三十平左右,一张实木办公桌,两张真皮沙发,一张茶几,装模作样地竖立两个玻璃推门的书柜。   在寸土寸金的南滨市,能有这么一间办公室,已经算是混得不错的。   十年前,谢半悔高考成绩作废,她下学打工。   十年过去,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   杨宏伟就是十年前,谢半悔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人。听杨宏伟说做工程赚钱,谢半悔就转了主意,没去工厂做流水线,而是跟着杨宏伟做了工程。   其实所谓的做工程,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只是在工地上打工,下力气的体力活儿。   工地上的工种,大工小工,他基本做过来一遍。   谢半悔刚下工地那会儿,杨宏伟只是个包工头,手底下有二三十个工人,现在杨宏伟开了家皮包公司,对外声称是建筑公司,其实公司员工一共就五六个。   昨天杨宏伟给谢半悔打电话,让他今天一早过来一趟,说是有好事儿。   谢半悔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了,没想到等了快两个小时。   大概是有活儿了,谢半悔心里有点盘算。   刚进了杨宏伟的办公室,谢半悔把半开的门关上,悄声问,“有好事儿?”   “狗鼻子真灵。”杨经理笑着打趣,“是不是老远就闻着味儿了。”   “那可不,你给我打电话,一准是有好事儿。”见多了人,场面话就学会了怎么说。   谢半悔算是下了学就跟着杨宏伟讨生活的,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时间。杨宏伟这个人,怎么说呢,对他有用的人,他就能亲近平和地对待,好说话得很,对待没用处的人,横眉冷对得冷着张脸,怎么着都不行,现实得不行。   谢半悔刚跟着杨宏伟做工时候,杨宏伟就是把他当成个刚长成的大孩子,什么脏事儿琐碎事儿都交给他去办。谢半悔什么都不懂,把杨宏伟当师傅,见他各个关系混得开,敬佩得不得了,有心跟着杨宏伟学习赚钱之道,嘴甜、腿勤快,吃过几次哑巴亏之后,才知晓事情怎么办才够圆润。   既要把事情办的漂亮,还不能让杨宏伟出钱,最后还要把利润分大头给杨宏伟。   如果是在校园时候的谢半悔,他可能会梗着脖子问:凭什么啊。   可十年间,社会教会了他怎么做事儿。   有时候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得吃亏,必须得弯腰,因为你还不够格摆架子。   前些年,杨宏伟不做工程这一块,去跟着人做钢材生意,听说是赔了不少钱,这两年才回来又接触工程。只是爱面子,说什么不肯再下工地,就开了个挂名的建筑公司,认识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接些大大小小的项目,再分包出去。   杨宏伟是总包,谢半悔是被分包的其中一个。   谢半悔没关系没熟人,想混饭吃,就要跟着有关系的人走。这几年,他烟酒、卡、现金没少送,杨宏伟一直不吞不吐地吊着他,只是分些苍蝇腿似的散活儿给他。这次还是头一次主动打电话给谢半悔,大概是有急活儿了。   杨宏伟小舅子就是包工头,是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刚开始带了二十个人出来干工地,后来又把几个乡的青壮年都撺掇出来跟着他混工地,手底下的农民工有千百人。   杨宏伟没找他小舅子,却找谢半悔,说明这次的活儿:不够大,又不够小,还是杨宏伟推不掉的项目。   要不杨宏伟这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利润分给谢半悔这个外人。   看透不说透,该装傻的时候要装傻。   “有眼力见,上道,可是好几个人夸你夸到我跟前了。”刘晓燕送了洗干净的水杯过来,等刘晓燕出去了,杨宏伟捏茶叶、添热水,“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谢半悔坐在桌子跟前,看着杨宏伟不伦不类地泡茶,他嘴上说,“还那样。”   杨宏伟说,“有个朋友可是相中你的口才了,想让你去他那儿帮忙跑业务,底薪提成给得都不少。”   “我那是糊弄下别人还行,遇到懂行的就歇菜了。”谢半悔见过杨宏伟嘴上提的那位朋友,吹牛乱侃,十句话里挑挑拣拣能有两句半真话就不错了。如果谢半悔耳朵听了心跟着信了,改行去跟着跑业务做销售,那才是真的傻呢。   又说了几句市场行情不好、材料越发贵之类不疼不痒的话题后,杨宏伟终于说到了重点,“我这边接触了个新项目,还不错,想着推给你做,你看看行不行。”   “建什么的?”这些年,谢半悔把工地上的工种差不多干了一遍,后来带人混工地,大大小小的工程都做过,大的参与过体育馆的建设,小的城郊的自建房也盖过。   能赚钱就行,他不挑嘴。   “学校食堂。”杨宏伟给谢半悔杯子里添热水。   “哦。”谢半悔拨弄着办公桌上的绿叶子,心里清楚杨宏伟为什么把项目让给他做了,学校食堂面积一般不会太大,不值得杨宏伟小舅子那样的大包工头下手。   杨宏伟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笑着问,“怎么,嫌小?”   谢半悔问详细点,“重建?”   杨宏伟老神在在地靠后一靠,翘着二郎腿,“我把联系人的电话发给你,你和他联系。”   “好的。”谢半悔拿了电话号码。   杨宏伟可能知道这次活儿小,没开口要分成,谢半悔不是不懂事儿,说给他送两箱白酒。   “您好,我是谢半悔,是杨宏伟杨经理把你电话号码给我的,说让我和您联系。”下了楼,谢半悔就拨了电话号码,对方接的还算快。   “嗯……我知道……”   “好的……了解……”   “行……没问题……”   挂了电话,谢半悔在太阳底下站着,七八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 第56章   谢半悔拿着手机往路边的树荫下走,捋着电话里人说的信息。   难怪杨宏伟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太多,大概是心里明白的,知道说太多,谢半悔会推辞。   项目的确是学校食堂,而且还是个大学的学校食堂。   南滨工业大学共有三个食堂,谢半悔要服务的是第一个食堂,是建校那年就有的,屋顶有些毛病,时常漏雨,修修补补十多次,这次趁着学生放暑假,学校想要把屋顶掀了,整个修一下。   塞牙缝是够了,可又够不上剔牙的功夫。   钱少、事儿多、后续维修麻烦。   可杨宏伟能推到这里,谢半悔又和人打了电话,只能咬牙接下。   接下来打电话联系人,大工小工,谁有空,工期不会太长,半个月左右,工资按天给。   有人嫌时间短,直接拒绝了,有几个在出租屋里等工作,爽快地答应了。   打了六通电话,联系到十一二个人,还有三四个不确定,大概是不会过来了,只是嘴上敷衍下谢半悔。毕竟,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谁就求着谁。   不急着走,谢半悔在路边找了个树杈,蹲在路边算人数。高空的几个人,地上留几个人做杂工,工时多少钱,需要垫付多少钱,他手头流动资金还有多少钱……   算来算去,长叹一口气,只当做人情、混口碑了吧。   人,谢半悔这边找好了。   学校那边却说要等等。   等什么,学校那边又不给谢半悔说,只说让等着。   有几个心急的工人追问谢半悔,“这一天天等着可不是个事儿,不工作,房租水电还是要交的,我们可不能空等着。”   “我知道,我再问问。”谢半悔打电话给杨宏伟,打了三次,杨宏伟才接。   “哥,是不是有变?要是不做了,我就让手底下的人散了。”谢半悔同样等不起,这个做不成,他趁着空闲赶紧找下家。   “我给你问问。”这一问,又是两天没信儿。   杨宏伟就是这样不靠谱。   没人通知谢半悔,谢半悔得给别人答案,他说,“再等今天一天,还不确定开工时间,咱们就不等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几天耽误的工钱,我赔给你们。”   “谢工还是厚道。”   包工头,一个不被法律承认的身份,受几方的夹板气。   谢半悔着急得直上火,捧着大水缸,里面泡着四五朵菊花,还是压不住谢半悔嘴巴冒水泡。   肿成了欧阳锋同款香肠嘴。   到了下午,杨宏伟给谢半悔回了电话,“你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馅饼,刚好砸你头上。”   “……”两个名字加在一起,谢半悔听着很没有食欲,“是不是黄了?”他想着,黄了也好,当止损了。   “不止没黄,红得发紫了……”   谢半悔听了杨宏伟颠三倒四的话,总结出来几个重点:年代久远、墙壁斑驳、危险建筑,工业大学的食堂还是要修,不过不是只修屋顶,是推倒重建,规模要赶三食堂超二食堂,建面好几千平方米。   谢半悔嘴上的水泡第二天就消下去了,只是还要涂抹一层红霉素软膏,看着油乎乎的。   “什么时候动工?”谢半悔着急地问。   杨宏伟慢悠悠地说,“工业大学这次是花费了大心思的,准备找个大师画图,现在正等图纸呢,就这几天的事儿。”   几天,是几天?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谢半悔身为一个不知道过了几道手的包工头,不敢问不能催,还要提前联系工人,以免突然通知开工了,他这边没人干活儿。   难,怎么会不难。   谢半悔打电话给杨宏伟试探着问了几次,烟酒送了两千块钱的。   “第一版图纸出来了。”   “学校这边没相中,在改……”   “换了一家设计公司,可能要耽误点时间……”   到底能不能行了!   谢半悔着急得恨不得亲自拿笔去帮忙呼噜几下。   杨宏伟知道谢半悔心急,他安抚着说,“孙校长有个朋友是设计院的泰斗,这次的设计图就是由这位泰斗执笔,再等等,有消息我和你说。”   这一等,又是一星期。   时间紧、任务重。   在正常上课的校园里施工,必定会工期赶得很紧,可还得注重质量。   在假期能早点开工,后期施工压力会小一点。   还好杨宏伟把图纸拿到手了,打电话叫谢半悔过来。   前期就听说了关于食堂的设计要求,作为大学食堂,外形不求多么花哨独特,但求稳固耐用,既能容纳不断扩招的新生和在读生,又能节省用餐时间,楼层数是有限制的。   “看看,怎么样?”杨宏伟展开,平摊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谢半悔凑过来看,看了两眼,“还行。”   杨宏伟打趣他,“全国排名前十的设计院里前十名的设计师,你说还行?”   “什么时候能动工?”图纸怎么样,谢半悔不感兴趣,这不是他一个工地人能左右的事情,他感兴趣的是,什么时候能动工,多久能交付使用,什么时候能结算费用。   “人你都找好了?”   “嗯。”谢半悔说,“再不开工,他们要把我吃穷了。”   听说是重建的大工程,谢半悔又找了些农民工,部分是第一次来外地打工,没处落脚,吃喝拉撒都是谢半悔管着,开工后的工钱适当地少给点。   “估计就这几天的事儿。”杨宏伟又观赏了几秒钟图纸,仍旧问谢半悔,“你看着怎么样?”   “挺好的啊。”谢半悔敷衍。   杨宏伟呲他一声,“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说说。”   “一般。”谢半悔实话实说。   杨宏伟来兴趣了,“怎么说?”   “你看看,像不像梅菜扣肉里的五花肉。”谢半悔指着图纸外形上一条条的造型。   杨宏伟把图纸换个角度,“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谢半悔把图纸卷成筒,“建的是食堂,也算应景,看着就有胃口。”   “你知道这是谁画的图吗?”杨宏伟品茶,咂舌。   “老泰斗?”上次杨宏伟提过一次。   杨宏伟摇头,“说是老泰斗手底下最有前途的一个设计师,老泰斗十分喜欢这个学生,这些年的项目基本都会带着这个学生做,江城前两年新出的新地标你知道吗?就是这位设计师的手笔,年轻有为啊,听说还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   “吃惯了汉堡牛排,不一定吃得惯梅菜扣肉。”谢半悔说。   杨宏伟呲笑他,“你别在我耳边一直提这个菜,让我又有胃口了。”   “建成那天,我请您搓一顿,就点这一道菜,来十份八份的。”谢半悔复印了图纸,带走一份。   他的工作,偏向体力活儿,没那么多技术含量,别人说怎么建,他带人怎么建就行了。   建房子,说起来是三个字,其中弯弯绕绕多得很。钢筋水泥、泥土车、脚手架……大小是个工程项目,安全通道、冲洗车辆的池子……都少不了。   夏天天亮得早,七点半开工,下午六点半歇工。   一天三顿饭,顿顿有肉。   为了避免工人天热中暑,饮用水备足、紧急药品准备着。   真正开工后,谢半悔的事儿就没那么多,多的是需要上下协调关系,钻进空调房里,和人聊天胡侃瞎咧咧,口香糖嚼得腮帮子疼。   曹国华是建筑方面为数不多把各项建筑大奖拿到大满贯的人,他的建筑风格大气沉稳,作品一般是较为端正的场合形象展示,公共建筑、文教建筑为主,所以提到曹国华的名字,大家耳熟能详说出来的就是博物馆、图书馆等知名地标建筑。有喜欢曹国华建筑风格的人,会把他奉为神明,觉得他把中式建筑的厚重奢华发挥到了极致,不喜欢曹国华建筑风格的人也有不少,说他风格呆板守旧,不够现代主义,不够流行风尚。   曹国华带过的学生不少,有继承衣钵的,有另类创新的,有十多位成了业界翘楚。   可以说,在圈内,曹国华就是活招牌,只要是曹国华门下的学生,就是铁打的品质保证。   曹国华这两年的设计风格,有了极大的改变,有人说他是老骥伏枥,有人说他是丢掉规则做最后的狂欢,有知道内情的人,笑着摇头,淡淡地说,“这是曹老和他带着的一帮年轻人打成一片,互相学习。”   就比如设计食堂图纸的这位设计师,他是曹国华近十年来,最喜欢的学生。有人私底下评论,曹老尽心教这位小徒弟,该人将来的声望必定赶超曹老。   只是这位小徒弟,到底年轻,设计理念新颖、跳脱,又在某些细节处,传统别致。   还是能看得出来曹国华的设计风格痕迹的。   比如这次的食堂图纸,在中国人审美中,方方正正、端庄大气的风格外,运用大量的玻璃钢材,利用玻璃的透明和反射作用,不至于遮挡减损原建筑物的立面,且光透过玻璃材料倾泻到室内,给室内的一切带来温暖和灵动的感觉。混凝土是建筑的主题,更是建筑师水平高低的分界线,用得好的是美感,用得不好就是粗拙笨重。   要做到力与美的结合。   “老师,你找我?”   过了十点,戴瀚漠才进设计院,有人转述说曹老找他。屁股没在凳子上坐下,又去楼上找曹国华。   曹国华年龄已过八十,是退休后返聘回设计院坐镇的,按着曹国华的本意,他觉得自己热爱建筑是希望能在建筑设计方面,发挥最后的余热,可精力和体力到底有限,是应该退出给年轻人机会。江城建筑设计研究院是他工作了五十多年的地方,所以当院长主动找到他,请求他帮忙培养一两个有些才赋的年轻人时,曹国华一口答应了。   挑来拣去,只有两个人最合眼缘。 第57章   曹国华现在带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魏平金,一个是戴瀚漠。   这两个学生,年龄差别了三十岁。   魏平金是年少得意,很早就进了设计院,在曹国华未退休时,就和曹国华共事过。为人沉稳、做事严谨,在成为曹国华的学生前,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有过几个代表作,大大小小的奖杯得过好几个。难能可贵的是,他肯舍弃荣誉,跟着曹国华静心学习。   业内说魏平金是最像曹国华的人,把曹国华的设计风格学了七八成。   曹国华对魏平金是满意的,却又有些遗憾,看魏平金的作品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设计稿,满意却没有惊喜。   在创意这方面,曹国华更欣赏的是另外一个学生,戴瀚漠。   戴瀚漠在大学时参加过专业竞赛,得过比赛第一名。   当时主办方是曹国华的一个学生,把作品带到曹国华面前,让他做评委点评一下。曹国华初见便觉得惊艳,问这是谁的作品,推荐人说,“戴瀚漠,还没毕业的一个在校生,他的创意是不错,美观和新意都有,可就是太过天马行空了,建筑成本和后期维护成本都高,土地利用率也有些问题……”   曹国华听得直摇头,“你说了他是在校生,没真正建过房子,怎么知道怎么充分利用土地。比着你们,也就是差了点经验,我瞧着挺好。”又说,“等他毕业了,让他跟着我,我教他。”   推荐人听得直呼意外,曹国华很少这样称赞一个人。   可惜当时戴瀚漠毕业就出国了,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没混出来名气,灰溜溜地回国了。代表作没有,但戴瀚漠的设计风格变得更加张狂、犀利。   曹国华第二次抛橄榄枝,戴瀚漠当时没更好的选择,就进了设计院,成了曹国华的学生,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曹国华第一次见戴瀚漠时,他慈祥得像个老爷爷一样,耐心地问戴瀚漠,“你的设计为什么总是不走寻常路?”   戴瀚漠当时可能知道曹国华是谁,或许只是他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曹国华中规中矩了一辈子,到老了,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成了忘年交。   是啊,谁说设计就一定要走寻常路,那这栋楼和那栋楼有什么差别。   戴瀚漠刚成为曹国华的学生时,桀骜、轻狂,就算他才华横溢也挡不住的招人厌烦。他像是个叛逆期迟到的中二青年,坐不住、闲不住,看什么都不顺眼又毫无成就。   曹国华却从管教这个年轻人中,发现了乐趣,同样,他找到了戴瀚漠的问题症结,“你的作品,外形是能多张扬就多张扬,偏偏要和大众审美不一样,但细节处,却是收敛、精细的。”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曹国华帮戴瀚漠,下了病情评断书。   此后,戴瀚漠收敛起脾性,耐心学习、认真工作,回归正常人的行列。   “我听小赵说你上午没来上班,怎么了?”曹国华对戴瀚漠,严厉不够,偏向慈爱。   戴瀚漠说,“感冒,睡过头了。”   “少熬夜、多运动,又喝酒了?”曹国华看眼他眼皮下的暗色。   戴瀚漠在沙发上坐下,“睡不着,喝了一点。”   “年纪轻轻的,心思不要太重,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少觉。”曹国华问他,“南滨工业大学食堂的图纸你赶出来的?”   戴瀚漠点了点头。   曹国华把手里写着的毛笔,搁置在一旁,“明明早点能做出来,怎么总要拖到最后。怎么,不乐意接?”   戴瀚漠摇头。   “体育馆新馆的事情,没让你接,不乐意了?”曹国华撑着桌面,看纸上的笔迹。   “没有。”戴瀚漠言简意赅,表情没太大起伏。   曹国华招手,让戴瀚漠过来,“看看这字写得怎么样。”   戴瀚漠这才站起来,立在桌旁,“好。”   其实曹国华练字,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哪个派系都不属于,随手一写。   “送你了,我瞧着正和你现在的心境。”曹国华去洗手,看戴瀚漠还在看那副字,纸上只有两个字:静、净。   “……”戴瀚漠等字迹干了,当真卷起来准备带走。   曹国华看他这默不作声的样子,忍不住朗声笑,“真不乐意了?”   戴瀚漠抬头,他把曹国华当敬重的长辈,“真没有。”   手心手背都是肉,曹国华安抚他,“食堂这个项目是不大,南滨工大在名校里却是名声响当当。食堂是没有礼堂、体育馆这些场馆听着好听,大多建的中规中矩跟工厂的大通间一样,你设计得好了,也算是别具一格。”   这就跟拿着棒棒糖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我知道。”戴瀚漠知道曹国华这是不想让自己和魏平金争抢,拿个别的项目来安抚他。   曹国华想要绷着脸训斥他,声音却是带着笑,“那你还画块五花肉。”   戴瀚漠搓着眉头,无辜地挑眉,“像五花肉吗?没注意。”   “算了,建筑和文学一样,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见解。”曹国华问他,“图纸送过去了?”   “前天发过去了。”   曹国华问,“你现在手头还有什么工作?”   “两份报告没写。”   曹国华吩咐,“带着电脑在路上写。”   “去哪里?”   曹国华说,“闭门造车能造出来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复制粘贴。你自己画的五花肉,你不得去看看装在什么样的盘子里。图纸发过去了,你抽时间去现场工地看看,总结利弊,为下次提供经验。”   “好的。”戴瀚漠嘴上敷衍地应了。   曹国华又问,“小姑娘你见了没有?”   “没有。”戴瀚漠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掌,“我不是在忙你安排给我的工作。”   “人家小姑娘可是说了,给你发信息你总是不回,这样可不行。”曹国华教训他,“食堂是多少天前的事情了,你这两天感冒好了,赶紧理理发收拾好自己,约人出来吃饭看电影,别总死气沉沉的,像个小老头一样。”   “好的。”戴瀚漠的回答无懈可击。   曹国华最恼他这样,魏平金有不满会来找自己哭闹,唯独戴瀚漠的态度总是这样温顺平和,可实际上却是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工作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感情问题要赶紧解决。”这个话题,不止曹国华说,戴瀚漠的父母一样地念叨着,什么你不结婚,就会给人不够成熟稳重的形象,会影响晋升这样的话,都被拿出来说。   “嗯。”戴瀚漠仍旧是点头应下。   至于到底做不做,就是另当别论了。   不过被介绍的相亲对象,戴瀚漠还是约人出来吃了顿饭。   女孩叫褚晓初,和曹国华有弯弯绕绕的亲属关系,闹得太僵不好。   每个人都在变,戴瀚漠一样变了,变得开始懂变通,不再死脑筋。   女孩瞧着挺高兴的,妆容衣物是精心打扮过的,“你终于有时间请我吃饭了。”家境优渥、性格开朗、品貌上乘、工作稳定,美好得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戴瀚漠回答,“抱歉,前段时间有点忙。”   “我听舅姥爷说了,你在给一个大学食堂画图纸。”女孩乖巧甜美,“所以我没打扰你啊。”   在外人看来,他们门当户对,大概是天作之合。   戴瀚漠在认识褚晓初后,曾经动过妥协、就这样的念头,恋爱、订婚、结婚,他应该随大流,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做他该做的事情。   可念头只是念头,戴瀚漠尊重褚晓初,就不想伤害这个美好的女孩,“我工作会很忙,人呆板无趣,除了图纸什么都不会,和我在一起会是件枯燥的事情。”   褚晓初大概知道戴瀚漠要说什么,她愣了一下,静等着戴瀚漠继续说。   “我们不合适。”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这辈子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戴瀚漠不想让褚晓初在自己身上消耗过多的热量和精力,以免浪费。   “哦。”褚晓初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她平顺地接受了,只是好奇地问,“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   褚晓初看戴瀚漠迷茫的眼神,她乐得大笑,“我以为你是因为知道我爸是谁,才对我若即若离的,不知道就好。”她接着说,“我今天来,是想当面问你一件事情的。”   “你说。”好合好散,这对戴瀚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和褚晓初闹僵,在曹国华跟前,难免会觉得尴尬。   褚晓初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这样问?”戴瀚漠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女孩。   褚晓初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没看上我啊。”   她有自信的资本。   戴瀚漠说,“不是。”   “肯定有。”褚晓初指着戴瀚漠脸上的表情,“舅姥爷说你人际关系简单,是你大学同学?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他们的位置在二楼,旁边是整张的玻璃幕墙,能清晰地看到楼下的行人和车辆。   戴瀚漠盯着对面的招牌看了大概十秒钟,他正视褚晓初探究的表情,“她不喜欢我。”   褚晓初八卦的眼神,换成同情,端起咖啡杯,当酒杯,碰了下戴瀚漠手边的杯子,“我们扯平了。” 第58章   设计院里没太紧急的事情,戴瀚漠请了两天假,在家吃吃睡睡。   距离高考过去十年,这十年他大多数在江城,在江城工作,在江城生活。   他曾经很喜欢这个繁华的城市,现在,好像又没那么喜欢。   父母催了几次,让他在江城购置房产,戴瀚漠敷衍过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租房还是自己的房,没什么区别。   心空了,怎么都没归属感。   戴瀚漠的感冒反反复复拖了一周时间,每天昏昏沉沉得没什么精神。   褚晓初火上浇油给他发信息,态度又帅又酷,“你后悔去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戴瀚漠看着这一串文字,尝试着发一个点赞的表情,提示已经被对方删掉好友。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戴瀚漠严重的拖延症,不止表现在工作上,还表现在他的感情中,这已经是第六次或者第七次。可能下一次,就不会再有人热情地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戴瀚漠,是一个难搞的人。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工作,忙吗?忙啊。   可是忙到脚不离地,拿着手机撩妹的时间都没有吗?   那倒不是,只是戴瀚漠不想。   为什么不想,他没深究。   过了半个月,曹老又提了一次,让戴瀚漠去南滨项目上看看,说有些问题需要他现场沟通。   戴瀚漠带着两份还没开始写的报告,坐上了去南滨的高铁。   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谢半悔每天快忙死了,杨宏伟还给他添乱。   动工一段时间,杨宏伟主动打电话给谢半悔,“画图的建筑设计师明天过来,你和我一起去接风,以后就是你们对接的事情了,别再找我了。”   杨宏伟是施工总承包方,他又把食堂这个项目转包给了谢半悔。   “好。”   接风当天,谢半悔起了个大早,为了显得正式,又特意换上了西装。   在高铁站里,出口处等人。   杨宏伟是靠资源吃饭的,资源就是他的财富,他一般很少说关系网上的人物,“食堂这项目本来是曹老准备做的,不巧生病住了几天医院,听说连笔都拿不起来,就让他手底下最有潜力的一个建筑设计师代劳了。听说这人十分被曹老看重,未来是一片光明。”   杨宏伟说着看眼旁边的谢半悔,他饱含深意地提醒,“等食堂建起来,你也是单独带人做过大工程的,以后还不是工作不断。有好事儿,我还是记挂着你的,你可不能忘了哥哥。”   肉还没到嘴里,就要先分给别人一大半。   如果要在这一行长久混下去,什么样的资源都要多多少少有一些。   像谢半悔,他现在年轻、有劲儿能在工地上干,可不能一直做这份工作。   他必须想想以后的路,想得更长远点。   谢半悔是想以后开建筑咨询公司的,他想好了:还要继续恭维着杨宏伟,得指望他介绍承建的大订单;他这人厚道,手底下有些工人是跟了好些年的;如果再认识个设计师,会画图纸,以后遇到专业问题,或者请这人在公司里挂名做兼职,就更靠谱了。   谢半悔问杨经理,“说得这人这么牛气,年龄应该挺大了吧?”听说那位泰斗已经八十多岁的高龄了,他的徒弟,年轻也要有四五十岁了吧。   “不大吧,听说挺年轻的啊。”杨经理说,“等人到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好勒。”谢半悔看眼旁边的人举着牌子,他看看同样两手空空的杨经理,“我们来接人,不知道人叫什么,怎么接?”   “这个时间段,从江城过来的车,就那么一趟。”杨宏伟拿出手机,上下划着,“你等等,我看看。”   “提前给他发过信息,他有我的手机号码,出来了会给我打电话。”杨经理说,“他好像回复我了,我看看他叫什么名字……戴瀚漠……设计师叫戴瀚漠……”   戴瀚漠……   “哪个戴?哪个瀚?哪个漠?”谢半悔听到自己声音有点颤抖。   “这几个字有点复杂。”杨宏伟把手机拿近,“张冠李戴的戴,瀚是三点水那个瀚,漠……这是沙漠的漠吧,你看看……”   谢半悔耳朵里嗡嗡地响。   戴瀚漠,这三个字,同音的可能有,同名同姓的概率却是太低了。   会是那个,他认识的戴瀚漠吗?   高铁是从江城到南滨的,就是说那人是从江城出发的。   谢半悔记得,戴瀚漠的确是准备去江城上大学的,而且他提过,想要报考的专业是经管类,他家有公司有产业,他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   怎么又去学的建筑?   有可能就是这么巧,真的只是同名同姓。   不是同一个人。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谢半悔在心里默念:老天鹅啊,放过我吧。   有个穿着白色短袖、黑色运动休闲裤的年轻人,单侧肩膀上挂着个黑色的双肩包,正大步从车站里往外走。   杨宏伟扛了扛谢半悔的手臂,“会不会是他?他拿手机在低头看,估计就算他了。”不管谢半悔有没有看到那个人,杨宏伟已经招手,给那人打招呼,叫那人,“戴工。”   谢半悔把挂在衣服上的墨镜拿下来,戴在脸上。   墨镜超大,能遮住半张脸。   年轻男子看到摆手,主动走过来。   的确是谢半悔他们要接的人。   杨经理热情地询问,“路上累不累?这样吧,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晚上给你接风。”   戴瀚漠说,“还行。”他看着戴着墨镜的人。   杨经理点了点谢半悔,“这是戴工,快打招呼。”   “你好。”谢半悔冷清地回。   高考已经过去十年,他们有十年未见。   谢半悔现在整天混在粗糙的男人堆里,比着过去,脱去稚嫩,又是在故意模仿男人的说话和行为风格。   他有信心,戴瀚漠至少在他拿掉墨镜之前,认不出他来。   戴瀚漠应该只是过来几天,没有带太多行李,只是一个双肩包。   这对谢半悔来说,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人接到了,接下来就是回酒店。   戴瀚漠和杨宏伟走在后面,谢半悔快走几步去开车。   走远的后背,仍旧觉得有两道炙热的眼光在盯着他看。   天要亡我。   谢半悔开车,杨宏伟坐副驾驶,戴瀚漠坐后排。   杨宏伟是个人精,看到戴瀚漠年轻、有才华、又是曹老的学生,有心攀关系,话就格外的密。   “你怎么戴墨镜了?”杨宏伟似乎是这才注意到谢半悔。   谢半悔指了指遮阳板,“太阳晒,晃眼。”   “先去酒店吧。”杨经理催促。   在路上,杨经理和戴瀚漠攀谈,说起名字,杨经理问,“戴工的名字很特别,叫翰墨的不少,瀚漠的倒是不多。”   “嗯,我妈说想去沙漠看看,后来有了我才没去成,就给我起了这两个字。”戴瀚漠看着前面专心开车的人,“这名字算不上最特别,以前上学有个同学的名字更特别。”   “叫什么?”杨经理问。   戴瀚漠看着车窗外,“忘记了。”   杨经理笑呵呵地说,“那还是不够特别。”   酒店是杨经理订的,谢半悔自然知道是哪一家,他把车开到酒店楼下,没立刻下车。   杨经理问谢半悔,“你不下来?”   “等你们下了,我去把车子停好。”   杨经理下车,带着戴瀚漠去办入住手续,“你停好车上来。”   “嗯。”谢半悔闷声地应了一下,开着车从酒店门口离开,去远点的地方,找停车位了。   杨经理把戴瀚漠送进房间里,安排好戴瀚漠,才下楼,给谢半悔,“你在哪里?”   “车里。”   杨经理不悦,“把车开过来。”   谢半悔把车开过来,杨经理说他,“你平时挺会来事儿了,这次办事却不怎么有眼力见。”   “杨哥,这活儿我接不了。”谢半悔把车子开到稍微开阔点的地方,和杨宏伟打商量。   杨经理肯定要问他,“怎么回事儿?”   谢半悔想以后还要和杨经理打交道,承认自己办事不利总是不好的,可他还是这样说,“我没接过这么大的单,怕做不好。”   “平时没见你认生啊,把这活儿说给你听的时候,你不是还嫌小吗?怎么现在倒谦虚起来了。”杨宏伟烦躁地扯着领口,“现在我腾不出手,你可别给我撂挑子。”   “……”谢半悔有点后悔开口说这个话。一路上看杨宏伟对戴瀚漠的态度,就能猜到,杨宏伟是想尽快尽好地完成这一项目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和戴瀚漠打好关系。   杨宏伟皱眉时候,面露凶相,“这个项目你要是做不成,以后也别从我这里接活儿了。”   “那我必须要接了。”谢半悔笑嘻嘻地打哈哈。   杨宏伟这才语气好一点,“就知道你不会不懂事儿。”   就算被戴瀚漠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觉得丢人、寒酸?   哪有填饱肚子更重要。   更何况事情已经过了十年,戴瀚漠总不会记得每个高中同学吧。   车是谢半悔借的,送杨经理回公司。   想起戴瀚漠那么个神人,杨宏伟笑得呲牙咧嘴,“刚到了酒店楼上,戴工说了件有趣的事情,他说想起那个高中同学的名字了。你说巧不巧,只是和你姓氏不一样,那人叫谢半悔,你叫姚半辉,父母给孩子起名字寓意一直是美好的,像这样有一半的寓意的,可是很少见。”   谢半悔觉得呼吸要止住了,半边脸要僵住了,“真是太巧了呢。”   “所以这单必须你来做,这说明你和戴工有缘分。”杨经理拍着谢半悔的肩膀,“晚上接风宴上,你一定要多喝几杯。”   “一定。” 第59章   现在时间还早,接风宴在晚上,谢半悔有大半天的时间准备。   频频跑神,和人说话言不由衷的,口香糖也不想嚼了。   想要晚上要面对戴瀚漠,谢半悔就想深深地叹口气。   晚上,谢半悔借车,先去接了杨经理,又去酒店接戴瀚漠。戴瀚漠换了身衣服,戴了副黑框眼镜,另外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深色的裤子,看着极其简单。   从外形来看,戴瀚漠俊秀又挺拔。   谢半悔特别注意到,戴瀚漠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简单的款式,应该是枚对戒。   有这个发现,让谢半悔紧绷着的情绪,瞬间熨平了表情,看向戴瀚漠的眼神,真诚又热烈。   和杨宏伟一样。   第一站是吃饭。   除了谢半悔和杨经理,又叫了别的岗位上的人作陪,饭桌上吃吃喝喝玩玩笑笑,一派和谐融洽。   第二站安排是娱乐。   这是备选项,话题由杨经理提出来,“现在这个时间回去休息有点早,戴工今天忙了一天,应该找个地方按一下,晚上会睡得更好。”   这些人是老油条了,在做安排前,没想到来对接的戴瀚漠会这样年轻。   “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戴瀚漠说。   杨经理客套地劝说,“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这才是夜晚的刚开始吧。戴工你和半辉是同年吧,刚来南滨市,就让半辉带你好好放松放松,吃的喝的玩的,在场的没有比他更擅长的。”   被点名的谢半悔,只能双手合十地谦让,“还行,承蒙各位哥哥们赏脸。”   洗浴中心是连锁店,根据人数,订了五个房间。   一个房间里两张床,两个人一个房间。   杨宏伟多精明啊,他可能看出来戴瀚漠把眼神一直停留在谢半悔身上,分房间时候,让戴瀚漠和谢半悔一个房间。   “戴工,请。”   房间有巨幕电影,为了缓解尴尬,谢半悔开了投影,选了部喜剧片。   有服务人员进进出出,第一趟是送果盘和饮料,第二趟是两名技师,都是女的,穿着紧身的超短裙。   服务项目,中规中矩,就是洗脚。   室内关了大灯,只有电影投影仪上的光亮。   戴瀚漠一声不吭地躺着,女技师和他搭话,问他做什么的工作的、平时爱好是什么,他也不理,一点不给人面子。   先洗脚,后按摩。   女技师大大方方地,跨坐在戴瀚漠腿上,给他按腿、捏肩膀,把他吓得差点惊起来,磕磕巴巴地说,“不用了,谢谢。”   谢半悔看得直笑。   笑着又没了声音,这有什么好笑的。   洁身自好,这不是应该正常的表现吗?   反倒是他,跟着杨宏伟混了几年,习惯了声色场合,才会觉得大惊小怪。   上学时候,大家在同一个大教室里坐着,本性、性格差别不大,走向社会之后,清浊才能分得清楚。   遇到老熟人就是这点不好,总会想起过去。   女技师柔嫩的手,在足浴盆里摸到谢半悔的脚底板,“哥,你这里有个鸡眼。”说着用指甲抠了一下。   过电一样,谢半悔哼唧了一声,娇酥入骨。   女技师笑,“哥,你真敏感。”   中规中矩的足浴项目,闹得戴瀚漠和谢半悔俩人都是大红脸。   伪装老练失败后,谁也不敢和谁说话。   杨宏伟那边结束了,过来敲门,看他俩板板正正地盘腿坐着看电影,“可以走了。”   下楼时候,杨宏伟提醒谢半悔,“我看出来了,一群人中戴工只愿意和你多说两句。这是机会,你就多和他聊聊,至少混个脸熟,以后找他帮忙,就好开口了。”   “嗯。”谢半悔低头认下。   戴瀚漠应该已经认出他了,可戴瀚漠一直没有问,谢半悔也不好自报家门。   尴尬,真特么的尴尬。   谢半悔能用脚趾头,抠出来个三室两厅来。   到了第三场,时间已经将近凌晨。   皇宫是家新型的娱乐场所,开业时间只有四五年,名声却是十分大的。让它名声大噪的,不只是奢华的建筑外形及装修风格,昂贵的最低消费标准,还有多种多样的消费项目。   谢半悔大概来过四次,这次是第五次。   杨经理经常在这里招待人,算是常客,他对皇宫内部熟悉得很。   刚进门,有经理模样的人迎接出来,“杨先生晚上好,请问您几位?”   “六个。”杨经理点了下人数。   经理客气地笑,“预留的房间在楼上,您这边请。”站在电梯前,帮忙摁了向上的电梯。   电梯向上。   杨经理扭头对戴瀚漠说,“戴工是大城市来的人,不知道这个小地方能不能入你的眼。”第三场,有点意料之外,当时杨宏伟只是客套地问问,谁知道戴瀚漠还真的来了。   戴瀚漠看着电梯上悬挂着的广告,“我不常来,瞧着新鲜。”   “新鲜就好。”杨经理对谢半悔使眼色,“今天肯定要让戴工满意而归。”   谢半悔站在电梯角落里,他低头轻声笑。   杨经理问他,“小姚你笑什么?”   谢半悔说,“金钱窟逍遥洞,美人软腰磨瘦了英雄骨。”   杨经理笑道,“不就这么回事儿。”   包间面积不小,有六七十平方左右,在一家娱乐场所里来说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包间内灯光昏暗,一长排的沙发,有两张圆桌,上面摆着果盘和零食。   杨经理安排所有人坐下,谢半悔把显示屏全部打开,调了灯光,他打开门出去找服务员。   戴瀚漠坐在最中间,他脊背挺直,双手放在叠着的腿上,看着闲散淡定,其实已经局促不安。眼睛一直看着门口,确定谢半悔回来了,他小白兔落了狼窝的怯怯的眼神,才恢复成淡然。   谢半悔刚才出去,是找负责这层的员工,“叫几个人过来,模样……漂亮点就行。”   员工准备往下走,又被谢半悔叫住,“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其中有一个,是短头发吧。”谢半悔补充。   员工问,“短发的可不多,戴假发可以吗?”   “可以。”谢半悔说,“这几个客人对我很重要,你让人来房间之前叮嘱好,不会来事儿的就别过来,省得让他们坏了兴致。”   “明白。”员工匆匆下楼去安排了。   谢半悔呼出一口浊气,这个操蛋的世界,他变成了一个操蛋的人。   回到房间内,杨经理正看过来,谢半悔对他点点头,杨经理笑意更浓了。   一个圈子混得时间久了,就行成了不成文的规则,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要遵守这个规则。谢半悔没多牛逼,没资格跳出来指责别人三观不正,他要做的,就是老实本分地遵守规矩,投其所好地谋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大家都点了歌,小姚你也去点一首。”有人提醒刚落座的谢半悔。   谢半悔摇头,他开了瓶啤酒,“算了吧,我唱歌跟狼嚎的一样,别待会儿让人报警了。”   “唱歌就是助兴嘛,又不是参加唱歌比赛,大家伙图个乐事儿。”这人走到点歌台前,“我替你点一首。”   戴瀚漠是客人,今天的安排主要是为了他,既然他是服务的中心,那么一切就要以他为主,歌让他先唱,等管事儿的带着五六个漂亮姑娘站在门口时,他同样是要第一个先挑。   杨经理大方得很,他指着左手边那个长发及腰,格外高挑艳丽的漂亮女孩说,“来,你坐戴工旁边。”   女孩娇笑着过来,“好的,哥哥。”   谢半悔正把啤酒倒进杯子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不适合戴工。”   其他人看着他。   谢半悔讪讪地解释,“戴工应该喜欢这个。”他手指着短发俊俏一些的女孩说。   杨经理看向戴瀚漠,“戴工,这个可以吗?”   “可以。”戴瀚漠沉声应。   戴瀚漠的女伴确定了,其他人就随便搭配。   谢半悔指着最高挑漂亮那个说,“你坐我旁边吧。”   杨经理不乐意了,笑着打趣他,“我说呢你怎么这么积极给戴工安排,原来是自己看上这个最漂亮的了。”   谢半悔笑呵呵地应,“弟弟没见过世面,就好这个,让哥哥们笑话了。”   其他人说,“还是小姚诚实,出来玩的,大家就别藏着掖着了,要不玩也玩得不痛快。”   应该是管事儿的特别提醒过这几个姑娘,有人劝酒,有人陪说话,有人陪玩游戏,原本是六个男人边喝酒边说话,很快就变成了六组搭配,各玩起各的。   戴瀚漠应该的确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目不斜视,眼睛盯着屏幕。   旁边的姑娘搭话,“哥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建筑方面的。”   “哇,哥哥好厉害。”女孩夸张地称赞。   戴瀚漠拘谨地回,“还行。”   “哥哥,喝酒吗?”女孩倒了一杯酒,递给戴瀚漠。   戴瀚漠接过了,放回桌上,“谢谢。”   别人已经开始肢体切磋,戴瀚漠这边只进展到知晓对方的名字和上班时间及业余爱好。   怎么说呢,他不像是出来找姑娘的,像是被安排相亲的。   而且还是不怎么乐意出来相亲的,浑身充满了排斥。   像是掉入蜘蛛洞的唐僧。 第60章   谢半悔招手过来的这个高挑的姑娘,应该是个老手,话语挑逗,行为更为惹火,“小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呀?”   谢半悔笑呵呵地回,“工地上干活儿的。”   “哦,那小哥哥身体应该挺好的。”女生依偎在谢半悔身边,半边身体压在他肩膀上,深V领的衣服,肩带蹭掉了一条,亲昵地用腿蹭着他的腿,“小哥哥,我喂你喝酒好不好?”   谢半悔差点被她压得断了气,他想要推开这人,眼睛余光看到戴瀚漠正看向这边。   谢半悔推开的手,改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摁在自己心口上,语气轻佻,“用嘴喂吗?”   “讨厌。”女孩娇嗔地骂,动作上却利索地端了一杯酒,噙了半口,对着谢半悔的嘴,渡过去。   谢半悔咕咚一声,咽了,他的手摁着女孩的后背,把她压在身上,追着她的唇,用力点了一下。   女孩软了骨头一样,倒在他身上,手往下探,“小哥哥,好大啊。”   眼看着同事已经快要拿下谢半悔,在戴瀚漠旁边坐着的这个,有点干着急,她一样喝了口酒,往戴瀚漠旁边挪了挪,“我喂你喝酒吧。”   戴瀚漠看她一眼,他靠在沙发上,“不用了,谢谢。”   女孩委屈地把酒咽下了,羡慕地看着其他几位同事。   最后愤愤地玩起手机,不再搭理戴瀚漠。   谢半悔是个假的男的,还是被高挑女孩缠得差点失控,不知道如果客户是真的男的,会不会早已经化身豺狼虎豹狠狠□□了。   谢半悔站在厕所里,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饮了一口,咕噜咕噜地漱口,又吐掉。   重复了五次。   又用水用力地搓着嘴唇。   “如果真的很享受,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厌恶地洗?如果不是真的享受,为什么要做出配合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戴瀚漠站在了洗手间门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戴瀚漠还是喜欢在洗手间门口打招呼的方式。   谢半悔低头,水龙头没关,哗啦啦地流水。   “出来混口饭吃。”谢半悔抽了纸巾擦手,擦脸,“今晚的安排,戴工还满意吗?”   “如果我说不满意呢?”   谢半悔回,“那今晚的钱算是白花了。”   戴瀚漠往前大迈步,“你们今晚上的目的,不就是让我满意吗?”   谢半悔靠着洗手台看着戴瀚漠,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那就没办法了。”谢半悔装楞充傻地笑,“只能说戴工的眼界太高,我们这些小虾米,实在是难以入您的贵眼。”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戴瀚漠似乎是舔了舔嘴唇。   谢半悔后腰靠着洗手台子,有点愣神。   总觉得那里,似曾相识了。   戴瀚漠往前又走了两步,已经站在谢半悔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短头发的?”   “猜的。”谢半悔皱眉,他往后倾着,“戴工,你别离我这么近,两个男的,又是在洗手间,让人看到不好。”   经典电视剧《士兵突击》里高连长曾经有句红遍网络的热门台词:你暧昧你。   谢半悔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就是戴瀚漠看向他的眼神,根本不是异乡他地偶遇老同学的惊喜情绪,他是愤怒又掠夺性地瞪着谢半悔。   他干嘛瞪我啊。   谢半悔站直,让开水龙头的位置,同样偏离了戴瀚漠直行的位置。   戴瀚漠眼神闪了闪,想起十年前,他把谢半悔拽进洗手间那次,自然想到了,后来谢半悔避他如瘟神的眼神。   压了口气,稳住神,戴瀚漠慢条斯理地问,“听杨经理说,食堂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   谢半悔皱眉问,“你要搅黄它?”   “我只是个建筑设计师,拿钱画图纸,拿钱来对接施工,我没道理和钱过不去。”戴瀚漠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和杨宏伟是一个公司的吗?还是他分包出去的散工?”   还是过去的面貌,只是卑鄙了点。   “怎么,看出来我对杨宏伟趋炎附势了?”   谢半悔和戴瀚漠做过三年的同班同学,做过几个月的同桌,最亲密的时候,他近乎不着丝线地被戴瀚漠拥在怀里过。他们是熟人了,就该敞开了说话。   “戴瀚漠,砸人饭碗,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谢半悔现在的社会地位、社会贡献值不如戴瀚漠,所以他认怂了,“请你给我留一条活路。”   “认出我了?不叫我戴工了?”戴瀚漠盯着谢半悔湿润的嘴巴,谢半悔刚用力擦嘴唇,现在显得格外红润。   软,是戴瀚漠轻触两次后的感觉。   一时,心猿意马起来,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勾着嘴角在笑。   “怎么敢高攀。”戴瀚漠的表情,落在谢半悔眼中,更觉得惊悚,没头没脑的,他干嘛突然笑得这样YD,明明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呢。   戴瀚漠就是个小孩心性,前一秒还在莫名其妙地笑,就因为谢半悔斜着眼睛看他,他又瞬间变了脸,冷漠高冷得很。   想起在房间里的一幕,戴瀚漠冷声嘲讽地说,“你的嘴巴,让我觉得恶心。”   “???”你可以不看啊。   “我可以不搅黄你的好事儿。”   “然后呢?”   “前提是你要让我满意。”   谢半悔想这人怎么变得这么鸡贼,闹来闹去还是还要好处了。   他忍痛说,“短头发那个你不满意吗?我让人再给你安排一个,不对,两个。”   “我说了不用这么麻烦。”   “嗯?”谢半悔不明白地看着他。   戴瀚漠的手指,描摹着他柔软的唇,“你就可以让我满意。”   “戴瀚漠,你他妈的……啊……”咚的一声,谢半悔的后背被狠狠地撞在洗手间的隔间挡板上,被拖着后退着走了几步的他捂着后脑勺,“你要死啊。”   “对,我是快要死了。”戴瀚漠双手撑在他头两侧的隔间上,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被圈在身前的谢半悔,“快被你气死了。”   “别给我安罪名,我们刚重逢,我气你什么。”谢半悔推他的肩膀,“厕所人来人往的,别让人看到了。”   “你要回去?继续和别人接吻?”戴瀚漠问他。   谢半悔轻笑,“你也可以啊。”   我不。   真特么的邪门。   遇到他,就像中毒了一样。   戴瀚漠的双手捧住谢半悔的脸,在谢半悔先是疑惑、后是震惊的眼神里,他渐渐地低头。   终于再次吻上了朝思暮想的唇,柔软的,因为刚才用水洗过,嘴巴是冰凉的,吸一口,是清甜的。   谢半悔惊呆了,他反应过来,用力地推搡戴瀚漠的头。   戴瀚漠是好不容易得了块糖果的小孩子,他固执得发狂,发疯了一样,把谢半悔揉在怀里,抱在怀里,唇追着他不放。   这几年,戴瀚漠肯定没少混健身房。   谢半悔被强吻得大脑缺氧,几乎站不住脚。   “和女人接吻,和男人接吻,哪个更好?”戴瀚漠气息不稳,手指擦着谢半辉湿亮的嘴唇问。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这是朴树《生如夏花》里的歌词。   怎么能总被戴瀚漠占便宜呢!   谢半悔逃不过,他放松身体,靠着门板痞痞地笑,“各有千秋。”   戴瀚漠冷声笑呵呵,“做假样子和真的接吻,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一个是全情投入,一个是被迫加入,当然是有差别。”   谢半悔告诉自己,不能慌。包间里光线昏暗,音乐声、说话声和暧昧声,又隔着段距离,戴瀚漠肯定看不清楚的。   戴瀚漠说,“我接吻次数不多,可没瞎,能看得见。”   被人当场拆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可戴瀚漠似乎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过去他执着于追问“谢半悔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甚至在学校洗手间里拽掉了谢半悔身上的衣服,要亲自验证。现在他又用高傲的、肯定的语气,评价谢半悔刚才自编自演的故事情节,将他这十年堆积起来的假象,狠狠地敲碎:谢半悔你表现得像个男的有什么用,你根本不是。   谢半悔最讨厌戴瀚漠哪点呢,就是戴瀚漠总是让他觉得没面子、伤尊严。   “对啊,你多厉害啊。学霸,能放开我吗?”   戴瀚漠往后退半步,不是他不想离得远远的,是隔间内实在空间有限,“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负气委屈得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以为这样,别人就会心疼他。   可戴瀚漠不是谢半悔的孩子,他没必要惯着一个外人的毛病。   谢半悔说,“我们注定是要走不同路的人,何必非要捆绑在一起。我们共同走过的路,只有高中那一段,过了那段时间,就该桥归桥,路归路。”   “为什么只能有三年?”戴瀚漠问他。   谢半悔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什么吗?”   戴瀚漠手掌下,抓了抓,并不柔软。   谢半悔握着他的手,又往下,隔着裤子上的文明窗,摁在上面。   “感觉到了吗?”   戴瀚漠手挣脱着往外缩,他到底是传统教育教出来的好孩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应该就是在卫生间里强吻人了吧。   谢半悔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意外和未知。   戴瀚漠脱手时,他手上的戒指狠狠地划到了谢半悔手心内的皮肤。   火辣辣地疼。   “我做变性手术了,现在我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了。”谢半悔想,如果十年前没让戴瀚漠清醒,是他的错的话,那么现在,他应该让戴瀚漠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吗?”   戴瀚漠视线低落,落在他的手刚摁过的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男的?”   “我本来就是个男的。”谢半悔说,“我以男人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的所有证件中的性别是男,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戴瀚漠愤怒地瞪着他,“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撩拨我?”   谢半悔低着头,自嘲地笑,“所以,我知错就改,请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不将错就错呢?”戴瀚漠问他,也是问自己。   谢半悔使了点力气,打开隔间的门,他走下台阶,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我只听过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知错能改、亡羊补牢。戴瀚漠,你执着的问题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人这一辈子满打满算只有十个十年,我们中间已经隔着一个十年了,不要让剩下的几个十年还在纠缠这件无所谓的事情。”   “无所谓的事情,你是这样认定的?”戴瀚漠问他。   让一个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告诉他实情,然后让他知道不可能。   这样,他是不是才会死心。   “不管你相不相信,十年前我是真的喜欢过你,可现在,我们是真的不可能了。你想想,你是曹老的关门弟子,你是设计院里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是你爸妈的独生子……你的未来可以有很多选择,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我是为你好”,这是长辈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后来,也是别人找借口时候,最常用的一句话。   “你是男的话,我就是同性恋,你是女的话,我就是异性恋。”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戴瀚漠那么骄傲的人,可他满腹委屈,“谢半悔,你欠我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谢半悔或许是应该对戴瀚漠说一声抱歉的,为那些未回复的信息和未接来电,为除了姚梦兰之外,有个人记挂了他十年。   谢半悔忍着眼睛里翻涌上来的泪意,他咬紧牙,语速很快,想要快点说完,“戴瀚漠,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继续你的安稳,我继续我的奔波。除了合作的关系,我们连朋友都不要做。”   “好。”戴瀚漠挺直脊背,垮下的肩膀,挺立起来,“你说到做到了,我也该做到。”   “这样就很好啊。”谢半悔往洗手台方向走,他重新洗手、漱口、洗嘴唇,“你在厕所是不是会格外的亢奋,每次都亲的我疼死了。” 第61章   谢半悔先回包间内,重回堕落又热闹的人世间。   杨宏伟看到了谢半悔肿着的嘴唇,奇怪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谢半悔喝口冰凉的酒,压住燥热,“遇到只小野猫。”   “你运气真好。”杨宏伟往门口看眼,“你见到戴工了吗?他去厕所有段时间了。”   “没见到。”   二十分钟后,戴瀚漠才回房间,他应该是洗过脸,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竖立着。   可能是趁着戴瀚漠不在的时间里,短发女孩被人点拨过,她不再傻呆呆地坐着,主动向戴瀚漠劝酒,这次戴瀚漠还算给面子,一杯杯地喝了不少。   这女孩看戴瀚漠肯配合了,高兴不已,和坐在谢半悔旁边的女孩说道,“我们划拳吧。”   女士这样积极主动活跃气氛了,谢半悔自然要说,“尽管比,输了我替你喝。”   短发女孩期待地看着戴瀚漠,眨巴着眼睛,嘟着嘴巴装可爱,“哥哥。”   戴瀚漠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豪情万丈,“我替你喝。”   谢半悔挑了挑眉毛,“戴工,你可能要喝到吐哦。”   “……”   真实的结果真的是,戴瀚漠喝到扶着墙走不动道。   杨经理责怪谢半悔不懂事儿,把戴瀚漠灌醉,“你是什么酒量,他什么酒量,人到第一天,你就把他喝成这样,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半醉还能谈生意,现在怎么谈。”   谢半悔撇嘴,无奈地摊手,他也很委屈啊,“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喝到吐啊。”   玩游戏前的狠话而已啊,谁知道戴瀚漠战斗力会这样差劲。   其他人转战第四场,看戴瀚漠醉醺醺的这个样子,第四场是没什么参与感了。   杨经理说,“他醉成这样,去和不去没什么区别了,那也就别花那份钱。”   “……”谢半悔又想撇嘴:您真抠。   杨经理又给谢半悔安排事儿,“你送戴工回酒店吧,我们去第四场。”   谢半悔还真怕这群人拉着他去第四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呢,到时候非露馅不可。忙点头做保证,“杨经理放心,我肯定把戴工安全送到酒店。”   “你晚上如果方便,就陪着住在酒店吧。他第一天到,别晚上出什么岔子。”杨经理想得倒是周到体贴。也是,杨宏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安排事儿,自然能事事详细。   谢半悔有点犹豫,送人回去可以,可让他□□,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这么大人了,又喝成这样,能出什么岔子。”谢半悔满不在乎,今晚闹成这样,他和戴瀚漠共处一室,多尴尬啊。   其他人在旁边催,杨经理的心早已经飘走了,他快速地说,“踢被子、要杯水什么的,身边总要有个人。你不是想搭上他这座大神吗,这多好的机会啊。我不和你说了,得赶紧走了,到了给我发个信息,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把人伺候好就行了。”   他要我,我舍不得给,怎么办!   谢半悔没喝醉,却是喝了酒的,又拖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只能找代驾,开车送他们回酒店。   车随意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付了钱,谢半悔搀扶着戴瀚漠往楼上走。   戴瀚漠看着不胖,压在肩膀上,却是死沉死沉的。   进了电梯,谢半悔让戴瀚漠靠在电梯墙壁上,他甩着手粗喘气。可是戴瀚漠站不稳,闭着眼睛往地上秃噜,眼看着脸要朝下摔在地上,吓得谢半悔赶紧伸手搀扶住。   “麻烦精。”虽然知道戴瀚漠听不到,可谢半悔还是狠狠地嫌弃他。   “戴瀚漠。”谢半悔着急地叫他的名字。   “嗯。”戴瀚漠没有醉到不省人事,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回应。   谢半悔弓着后背给他做支撑点,担心戴瀚漠会睡着,不然等下出了电梯,更难搬动他,“戴瀚漠,你要睡着了吗?”   戴瀚漠趴在他后背上,脸朝下闷在他脖颈上,模模糊糊地发音,“嗯。”   “你别睡,到房间再睡。”谢半悔和他商量,他累得不行,手掌撑着膝盖,后背汗湿一片。   “为什么?”戴瀚漠喃喃地问。   因为你太重了!   谢半悔威胁他,“你要是睡着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戴瀚漠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闷声笑。   笑屁啊你!   可能是戴瀚漠的呼吸太过灼热,烫到了谢半悔的心。他麻木了十年的左半边身体,久违的心跳,在笨拙地跳动着,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寒冰在渐渐地融化。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和这个世界的关联只剩下金钱,谢半辉也是想要人间最热闹的烟火味儿的。   曾经的谢半悔,想过做个普通的女生的,有人会疼,被有人爱,有钱可赚,有家可回。   房间在七楼,715。   谢半悔是第一次上楼来,不熟悉门牌号的分部规律。把戴瀚漠的手臂架在肩膀上,手扶着他精瘦的腰,出了电梯间,往右走。   方向不对,又改为往左。   来来回回,谢半悔累得满头大汗。   刷了门卡,开了门,搀扶着戴瀚漠送进房间。力气用尽了,到床跟前时,突然松手,任由戴瀚漠跌落在床上。   戴瀚漠倒是乖巧,闭着眼睛自觉爬上床,仰躺着睡。   房间是标准的房间,最大的优点是面积够大,临窗风景够好。这已经是杨宏伟扣扣索索里,最大限度的招待标准了。   房间的沙发上放着黑色的双肩包,扶手上搭着一条黑色的长裤,应该就是戴瀚漠白天下车时候穿的那条。   插座上一个充电器,房间内没有太明显的个人物品。   谢半悔单膝跪在床上,把戴瀚漠拨正,摸他的裤兜。   有什么碰到手,他低头看,弹了下它的大脑壳,它不服气气呼呼地咋呼着。   谢半悔找到戴瀚漠的手机,随手拉起杯被角,盖在戴瀚漠身上。   手机充电,这是谢半悔唯一能为戴瀚漠做的事情了吧。   不对,还有烧水。   先用热水壶烧了一壶热水,没喝,倒掉,又烧了一壶。   虽然不是本意,谢半悔还是翻了下戴瀚漠的背包,找到了包里的保温杯。   顺便把戴瀚漠的背包里的物品看得一清二楚。   一条长裤、三件短袖、三双袜子、三条内/裤……还有一盒未开封的杜蕾斯。   谢半悔反正地翻看着包装盒,再看看床上躺着的戴瀚漠,心想:这人太能装了,在包间里装得清纯得不得了,出差却在包里放着避孕套。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戴瀚漠。   他们毕竟有十年没见了。   谢半悔不可能要求,戴瀚漠还是那个顺了父亲的香烟,偷偷藏在口袋里在操场上抽烟的高中生了。   其实,戴瀚漠变成什么样,都和他没有关系的。   戴瀚漠可能觉得热,他掀开被子,手在脖颈上挠了两下,手搭在被子外面。   中指上那枚低调的对戒,显得过分的张扬了。   戴瀚漠结婚了吗?或者是女朋友要求的。   可是谢半悔不知道。   两三个小时前,戴瀚漠在洗手间里死命地把谢半悔揉在怀里强吻的时候,谢半悔差点以为,戴瀚漠是真的很想他的。   戴瀚漠可能只是气恼,谢半悔的不辞而别。   学霸的权威,遭到了谢半悔的挑衅。   谢半悔突然觉得嘴巴闲得难受,摸口袋,口香糖没有了。   在工地上的男人,从事的是强度体力活儿,没几个是不抽烟的。入这行后,谢半悔的两边口袋里,一边放着香烟,一边放着口香糖。   香烟是给别人,口香糖是给自己。   他必须身体康健,不能随便作践身体。   谢半悔看眼床上安睡着的戴瀚漠,他在沙发上坐了两三分钟,如梦初醒一样,慌忙地站起来往外走。   距离酒店最近的小超市有四五百米,谢半悔来回花费了二十分钟时间。   车是代驾停放的,谢半悔当时没仔细看,随手一指让人停下了,想着这块停车位多,车子就随便停了。   从超市回来,才看清楚墙上挂着块龙卡板,上面写着两行字,大概意思是停车场一分为二,一部分是酒店的,一部分是旁边其他商业的。   谢半悔绕着车子转,看清楚了,车子进错了入口,停在属于商业的停车区域内了。   升降杆是自动计时,到明天早上挪车,估计要二三十块钱。   赚钱不容易,能省一毛钱是一毛。   谢半悔开锁,上车,想要把车挪到酒店的停车位上去。   调头、开出停车场、进另一个停车场、停车……   三五分钟的事儿。   这辆车是谢半悔找人借的,那人身强力壮,又喜欢底盘高的车子,谢半悔没开过这么高的车子,从上面下来样子有点不好看。   他嘴里咬着棒棒糖,往酒店大厅走。   晃晃悠悠地看到,站在酒店入口处的人,有几分眼熟。   谢半悔走近,还真的是熟人。   把戴瀚漠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不在房间睡觉,下来做什么?”   “你做什么?”戴瀚漠凶巴巴地问,不过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看着是奶凶奶凶的。   “哟。”谢半悔夸张地挑眉,“起床气还挺大。”嘴上忍不住呛他,“你管我做什么!”   戴瀚漠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   谢半悔把里面剩下的一个棒棒糖递给他,“想吃吗?”   戴瀚漠准备伸手接。   谢半悔扬手、抬高,故意说,“想吃,喊声哥哥。”   “皮痒了吗?”戴瀚漠眯着眼睛看他,然后仗着身高优势,轻易地夺过了谢半悔举在头顶上的棒棒糖。   身高不够,真的很没有气势。 第62章   有车来往,照得堵在路口的谢半悔和戴瀚漠更奇怪了。   谢半悔问他,“要去走走吗?”   “嗯。”戴瀚漠往花坛边上走。   谢半悔挑着鹅卵石的小路走,然后招手叫戴瀚漠,“你过来试试,对身体好。”   “……”戴瀚漠光脚,站在原地等他。   谢半悔来回走了两趟,觉得过瘾了,也觉得无聊了,对戴瀚漠说,“回房间吧。”   戴瀚漠指着花坛,说,“坐一下。”   谢半悔看眼他光着的脚板子,光脚的人都不怕,他一个穿鞋的怕什么。   “你酒醒了吗?”谢半悔问他。   戴瀚漠反问,“你觉得呢。”   谢半悔呵呵笑,“我又不知道你的酒量。”   “架得太高,酒喝得急了点。”戴瀚漠解释。   谢半悔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两个人能说的话题不多,在蚊子在谢半悔小腿上咬了三包后,他建议,“我们还是回房间吧。”   一路无话,谢半悔走在前面,戴瀚漠跟在后面,沉默地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戴瀚漠去冲了凉,躺在床上继续睡了。   他睡眠质量似乎不错,沾床就能入睡。   谢半悔却睡不着。   戴瀚漠是客人,他应该睡床,谢半悔躺在沙发上。   翻身坐起来,屋里没开灯,可一点都不影响他知道戴瀚漠躺在哪个方向。   戴瀚漠为什么会光脚站在楼下?他是不是以为谢半悔走了,所以下楼去追的?   戴瀚漠没有解释,谢半悔没有追问。   问出来正确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戴瀚漠说,“对,是的,我醒来发现你没在房间里,以为你要走了,我很紧张就追出去了。”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谢半悔该做什么反应呢,是受宠若惊,还是无语无奈的表情呢。   谢半悔没有学过专业表演,他的演技一定是不过关的。   还好戴瀚漠没有说,没有,说这十年他是多么的愤愤不平,没有说,他为什么还要记着谢半悔。   谢半辉热衷于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他害怕别人会忘记他,所以他做了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可谢半悔不一样,她希望能消失在别人的记忆里,尤其是戴瀚漠。   戴瀚漠的睡颜安静,他不打呼磨牙,不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转。   谢半悔太熟悉戴瀚漠了,在她只是谢半悔时候,她就无比的熟悉戴瀚漠,知道他耳朵尖上有颗黑色的痣,知道他头顶有两个旋,知道戴瀚漠所有的喜怒爱好。   活了两辈子,很多事情改变了,她承受了太多的变数,可唯一没变的,就是,谢半悔仍旧喜欢着戴瀚漠。   看到他,不可能真的会无动于衷。   悄悄的,谢半悔没穿鞋,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她蹲在床头,看着戴瀚漠睡着的脸。   戴瀚漠的手悬在床边上。   他的手上戴着戒指。   有一天,戴瀚漠会结婚的,他本就前途光明,会有个和他匹配的女子,与他携手一生。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谢半悔了。   上一个世界里,她有过多少不切实际的憧憬和想象,这一世就有多少的落寞和孤寂。   戴瀚漠就在眼前,他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女孩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谢半悔有片刻的冲动,他想把戴瀚漠摇醒,然后质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很喜欢你的谢半悔啊。   戴瀚漠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个有点奇怪的同学,叫谢半辉。   鬼使神差的,谢半悔伸出手,握住戴瀚漠垂着的手。   和他,十指紧扣。   这十年,谢半悔从来没哭过,这是她的命,让她重活一世,能再见到戴瀚漠,能照顾姚梦兰,解开姚梦兰的心结,她已经赚得足够多了,再多的其他,都是富裕的馈赠。   真的。   高考之后,谢半悔就认命了的。   可这一刻,谢半悔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甘。   她和戴瀚漠,没有圆满的结果。   握着戴瀚漠的手,放在脸边,戒指的边缘,蹭着她的脸。   戴瀚漠的手上被蹭了一片水痕。   除了离开A市的第一年,谢半悔会时常做梦,梦到新城高中的很多人,梦到他们都如愿接收到录取通知书,梦到他们鲜衣怒马有片光明又宽阔的未来,梦到他自己在迷雾的森林里,无助地喊:谁能帮帮我,我找不到出路了。   第三年、第五年,谢半悔不再梦到新城高中的人,只能记起小部分的同学的名字。   第七年、第八年,谢半悔能记得的只有陶彦君和戴瀚漠。   第九年,就是去年,和人说起高中时代的事情。谢半悔怔楞了半分钟,他索然无味地摇头,用力嚼了两下嘴里已经没有甜味儿的口香糖,“太久了,已经忘记了。”   到第十年,谢半悔已经差不多能忘记新城高中和A市。   可是第十年,谢半悔又见到了戴瀚漠。   忘记的人,像是流失在角落里的记忆碎片,随着戴瀚漠的出现,再次拼接完整。   谢半悔有两个关系要好的小姐妹,李玲珑和方珊静;谢半辉有个女朋友叫陶彦君,她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谢半悔的同桌叫戴瀚漠;有个男生绰号叫菜瓜,本名姓蔡,全名叫什么不记得了……   狰狞面孔着的谢光荣,化身成有着獠牙的怪兽,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凶神恶煞地警告:别让我找到你,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舅舅、小舅舅和二姨他们在一旁冷静地看着,劝说着:我们也没办法,结婚之后就各自成家了,你们可别指望我,这是你自己家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   还有几个熟面孔的人,大概是邻居,他们对谢半悔指指点点:那毕竟是你爸,赚钱供养你上学和给你生活费,你这样就是没良心,快带你妈回家吧……   回家?   谢半悔往前走两步,鞋底上沾着湿湿黏黏的红色液体。   姚梦兰就躺在他脚边,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说:你活着就好。   “啊!”谢半悔惊叫一声,突然睁开眼睛。   用了四秒钟,想起来: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谢半悔噗通又躺回沙发,他不知道从手边拉了什么,盖在脸上,坏脾气地骂骂咧咧,“戴瀚漠,你他妈的吓死我了。”   像两个小时前,谢半悔做过的那样,戴瀚漠蹲在谢半悔躺着的沙发前。   戴瀚漠伸手,拽盖在谢半悔脸上的布料。   谢半悔双手摁着,“别,我冷。”   “给你拿被子。”戴瀚漠用了点劲,把谢半悔脸上盖着的裤子抽走,“你冷也不能盖着我的裤子吧。”   谢半悔立刻丢开手,前几秒他盖在脸上的,还真的是戴瀚漠搭在扶手上的黑色长裤。   谢半悔尴尬,给自己找台阶,“外裤,又不是内/裤。”   “要不我脱下来给你盖?”戴瀚漠说着真要脱。   这……这还是认识的那个高冷的学霸吗?   谢半悔无语地瞥他一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什么样?”戴瀚漠从床上,抱了被子闷头丢给谢半悔。   谢半悔没客气,裹在身上,是真的有点冷了。   戴瀚漠拉了张凳子过来,他坐下,又问了一遍,“我变成什么样?”   “没什么。”谢半悔总不能说,你出门随身带着避孕套吧。   这没什么错,再说和他也没太大关系。   戴瀚漠转着手指上的戒指,“现在和你说话,很累。”   “我看到你就累!”谢半悔在心里想。   “为什么?”谢半悔却问。   戴瀚漠抬头看他,“你不说实话,总是在掩饰。”   “呵呵。”谢半悔怪笑两声,“你一样。”   “你问我什么,我一定会实话告诉你。”戴瀚漠真诚地提议。   谢半悔撇开头,“我偏不问。”   戴瀚漠笑着看他,“那我问你,你实话回答,可以吗?”   “你说。”谢半悔靠着被子,埋在温暖里,他小声回。   “你没变性,是不是?”戴瀚漠问。   谢半悔死不承认,“变了啊,你不是摸到了吗?”   戴瀚漠指着他裤子,提醒,“你的弟弟歪了。”   “……”谢半悔低头看,骂了句脏话,把被子牢牢地盖住自己,手伸进裤子里扶正。   又一个谎话被拆穿,谢半悔恼怒地瞪着他。   戴瀚漠善意提醒,“如果不想让人关注到,造假就不要太过分,尺寸过度夸张了。”   谢半悔捞起黑色裤子,狠狠地丢到戴瀚漠脸上,“滚。”   “不闹了,说点认真的。”戴瀚漠轻松地接过裤子,随手塞在身后,他身子往前倾,“我们说说这十年的事情。”   “……”   “你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整天和一些酒瓶子们打交道,想不好都不行。”   “你这十年,一直做现在的工作?”   “不是,工地上大小工种都做过。”谢半悔说,“你呢?怎么学了建筑工程类?”   “没为什么。”戴瀚漠轻描淡写地回答。   谢半悔伸懒腰,隔着窗帘看外面稍亮些的天色,“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戴瀚漠知道是刚才的回答,让谢半悔不满意了,他变得不再直接表达喜怒哀乐。“不想走别人给我规划的路。”戴瀚漠解释,“想自己掌握命运。”   “哦。”谢半悔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变了,很难再找到过去的痕迹。   “这十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容易?”   “还行。”谢半悔拿了烟盒,递给戴瀚漠,他没接,谢半悔自己抽了一根点燃,“就是睡得比别人少了点,酒喝得多了点,被骂得多了点,流离失所得多了点。”   “你昨晚送我回来,是怕我会搅黄你的工作?”戴瀚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   谢半悔吐着烟卷,“一半原因。”   戴瀚漠不问另外一半原因是什么,他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谢谢。”谢半悔找到自己的鞋,他穿上,“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工作不急着这两天。”   谢半悔没坐电梯,走安全通道下七楼。   站在楼下,抬手盖在眼皮上,此时正日出东方,预示又是新的一天。   黑夜和白天是有清晰的分界线的,这个分界线是看不到的,没有固定的时间规定,可有些人是能瞬间感受出来的,因为会在这个时刻,有些人会突然崩溃,想要大声呼喊求救。   可迈过了这个时间线,有些人继续看起来坚不可摧,无比正常。   比如谢半悔,过去不可追,他能做的,就是好好赚钱,过好未来。   就算那个未来,没有戴瀚漠。   他也要好好生活。 第63章   谢半悔一夜未归,姚梦兰就是一夜没睡。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姚梦兰赶紧过来打开门,让谢半悔进来。   “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姚梦兰念叨着进厨房,把火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晚上又加班了?”   “没有,和杨宏伟他们一块吃饭了,时间太晚,就在外面睡了一晚。”谢半悔看着姚梦兰脸上,明显一夜未睡的倦容,他歉意十分,“我带的有钥匙,回来会自己开门,你不用每天等我回来。”   姚梦兰坐着看着他吃饭,看他够菜,就把盘子往前推了推,“我没别的事儿,给你做饭,看你吃顿安生饭,你能平安,就是最重要的事儿了。”   当初到南滨后,下了火车,谢半悔说不去工厂做流水工了,要跟着杨宏伟下工地做体力活儿,当时姚梦兰是极力反对的,可她又拗不过谢半悔,不放心谢半悔,就跟着在工地附近租了房子。谢半悔白天去工地和水泥、运水泥、爬脚手架,姚梦兰在附近捡瓶子和纸箱,卖废品。   是存了些钱的。   五年前,水湿路滑,姚梦兰摔了一跤,还好被好心路人送去医院,摔断了腰椎,医生说姚梦兰有中风的迹象。谢半悔就不肯再让姚梦兰出去捡破烂,他尽量每天都回来,能看看姚梦兰。   谢半悔没心没肺地笑,“我肯定会平安的,家里还有老娘要照顾。”   姚梦兰跟着笑,孩子笑,她就乐,“傻孩子。”她又忍不住落泪,擦着眼睛一个劲地难受,“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应该去上大学,现在毕业五六年了,日子肯定过的比现在强。”   高考取消成绩的事情,谢半悔一直没有对姚梦兰说,只是说不想上大学了,想出来打工赚钱。   谢半悔放下碗筷,他握住姚梦兰的手,“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选了就不能后悔。说实话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又何必非在读书那棵树上吊死。”谢半悔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下的是力气活儿,赚的是力气钱,心里踏实。”   “对,心里踏实。”姚梦兰心疼谢半悔,不想他在外面忙一天,回来还要照顾自己的情绪,赶紧擦干了眼泪,高高兴兴地帮他夹菜,“再吃点。”   谢半悔吃的差不多了,他说,“我回房间睡会儿,你也去补个觉吧。”   “你快去睡吧,我去趟菜市场,给你买点骨头,煲汤补一下。”姚梦兰端着碗筷送去厨房洗了,又把谢半悔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有不甘心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   谢半悔想,如果我上了大学,毕业后至少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地受罪。可转念又一想,得失,就是有得必有失,他虽然失去了坐办公室享受冷空气吹着的待遇,可他现在能赚得不少,而且时间自由,能方便照顾姚梦兰。   如果他上了大学,时刻担心会被谢光荣找上门来毁了平静的生活,那样的噩梦会再延续十年。   这笔买卖,谢半悔觉得很值当。   戴瀚漠从来是正人君子,从来不做小人行径,他说不会故意给谢半悔找麻烦,就真的不会故意找茬。反倒是谢半悔,像是觉得亏欠了他,和他共事时,总是心里不舒坦,连正视都做不到。   论心理承受能力,谢半悔是不如戴瀚漠的。   平时工地上会有一两排,集装箱一样的铁皮屋做工人宿舍,或者临时办公地点。因为食堂这个项目小,又是在校园内,施工的工人们住宿不在校园里面,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到了上班时间,统一来上班。   谢半悔平时是住在家里,他一般比工人们早来半个小时,和现场管理安全的人说上几句话,插科打诨得没什么重点,就是闲聊。   谢半悔以前做过分包,是散活儿,但工期没这么长。   这次杨宏伟让谢半悔第一次挑大梁,多少是有些压力了,可既然想在这一行做下去,迟早是要迈出这第一步。   食堂是趁着学生放假开始推掉重建,按照业主方的工期要求,至少要在一百天内交工、完成使用。通水通电这部分是分包给其他的公司,谢半悔只用把食堂主体盖好就行,可多方协调,他必须把工期往前赶,才能给后期的琐碎收尾工作,腾出点时间来。   现在是暑假,中午天太热,工人干不了活儿,只能把上班时间往前提,下班时间往后推,这样才能勉强把工作赶出来。工人们是按天给钱,工作时间超了,有怨言,盒饭不好吃了,有怨言。   这些,谢半悔都得管。   说好听点,谢半悔是施工分包,可施工合同是学校和杨宏伟这边签的,谢半悔从杨宏伟手里接了活儿,其实只是口头上的协议,并没有纸质版的合同,更何况转包在中国法律上是不被承认的。   实际上,谢半悔的工作看着没什么技术含量,比较着工人,不累不晒的,可他要维持好和杨宏伟的关系,还要缓和工人们的不满情绪,更要保证在完工之后,如期如约地拿到工程款,给工人们把钱发了,这事儿才算完。   谢半悔一整天都呆在施工工地上。   开工时间,往前提了一个小时。   中午,有些离家近的工人,中午能回家睡会儿,离家远的,就在工地附近,找片树荫,脱了鞋子当枕头,撩了上衣当被子,勉强凑合着睡上一觉。   谢半悔图凉快,钻进旁边的小卖部里坐上一两个小时。   从屋里出来,热气呲呲地往脸上贴,身上的凉气瞬间化成热乎乎的水珠,谢半悔抬手抹把脸,看着已经竖起的框架,心里盘算着,如期完工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实在是太热,拧开水龙头,地下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比自来水要凉上几度。   谢半悔捧了一抔凉水,噗噗地拍在脸上,搓了眉眼,觉得不过瘾,又把头凑到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冲洗,抬起头,再用手抹两下,当擦干了。   谢半悔呼了声爽快,觉得没那么热,甚至冷得打了个寒颤。   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大姨妈是不是快来了。   不管了,一时爽也行。   抹着脸上的水珠,绕过地上的施工建材,往前走,看到圈起来的工地外,站了个人,背对着站在那里。   所有的工人,谢半悔不可能全部记住名字的,可这人实在是不同,谢半悔才能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工地上的人。首先,工地上施工的人,对着装是有要求的,天气再热不能穿凉鞋不能穿短袖短裤,必须佩戴安全帽,一方面是为了统一管理,另外一方面是为了安全。   更重要的是,在工地现场的人,是不会穿白色衣服的。   这人穿了件白色的短袖。   “你怎么来了?”谢半悔把盆子里的水,随手泼在地上。   戴瀚漠皱眉看着他湿漉漉的短发,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的水珠,他扭开头,“你没戴安全帽。”   “现在不是施工时间。”话是这样说,谢半悔还是从地上捞了一个安全帽,戴在头上。   “能按时完工吗?”既然不能做同学,那就做同事。   谢半悔不把话说得太满,以免被打脸,“尽力而为。”   “你和甲方这样说话?”戴瀚漠微微皱眉。   谢半悔想想还真的不会,“你又不是甲方。”   你只是建筑五方。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戴瀚漠显然是在没话找话,“你觉得怎么样?”   谢半悔咧嘴笑笑,“挺好的。”   “实话?”   “假话。”   “实话是什么?”   “像一块五花肉。”   这是除了曹老外另外一个看出来的,戴瀚漠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敷衍完成的作业,被在课堂上公开处刑的感觉,“像食物不好吗?”   “这是建食堂,当然没问题。”   戴瀚漠既然来工地了,大概不是来找谢半悔聊天的。   谢半悔问他,“要进去看看吗?”   “还有帽子吗?”戴瀚漠指着安全帽问。   谢半悔又拿了一个,戴瀚漠嫌脏,取了谢半悔头上的那个。   “瞎讲究。”谢半悔用衣服下摆,擦了擦安全帽上的泥块,罩在自己头上。   论工地上的体力活儿,戴瀚漠肯定不如谢半悔。   可论建筑的专业知识,谢半悔肯定比不上戴瀚漠。   不过到底是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没独立接过大工程,但是在大工程的工地上参与过建设,这十年的经验不是瞎吹的。谢半悔还是有一两句的发言权的,他指着还没成型的食堂,“这两根柱子有点累赘,做装饰,美感度不够,可以细一点,数量适当增加,承受力是足够的。”   戴瀚漠看着他侃侃而谈,等他说完了,才问他,“你学过结构学?”   谢半悔说,“没学过。”   “你可以学学。”戴瀚漠建议,“考证吧,会比现在容易一些。”   “故意找茬是不是?”谢半悔不满地皱眉,“我的事儿,你别管。”   高考那一次,是真的伤到谢半悔了。   提到学习,他就手打颤。 第64章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手机铃声响,谢半悔接起来,他微微背对着身子,“我不在工大能在哪里,你那边结束了?我这边有点事儿,走不开,不一定有时间……嗯……行,你过来吧。”   烈日当空,的确热,戴瀚漠把水龙头拧开,洗了把脸。   谢半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说,“曹孔业待会儿过来,你没事儿的话,先走吧。”   “曹孔业?”这个名字有点熟,戴瀚漠没能一下想起来,就是那个和谢半辉并列老师最头疼的闯祸精的学生。   谢半悔解释,“他也是新城高中的。”   “你当初是跟他走的?”戴瀚漠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谢半悔咂了一下嘴巴,“那叫投奔,不是私奔。”   “在我看来,差不多。”戴瀚漠阴阳怪气地说。   谢半悔又催了一遍,“曹孔业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没事儿的话先回去吧。”   “他过来我就要走?”戴瀚漠问,“我是你的情夫姘头吗?”   “……”好像是没这个逻辑。   戴瀚漠咄咄逼人,“我为什么要避着他。”   “……”既然他不愿意走,谢半悔不再催促,“不想走就不走吧。”   曹孔业高中毕业后,老爹给钱买了间店面,想着让他做点小生意,解决个人的温饱问题。谁知道曹孔业没和老爹商量,就把店面转手卖了,卷了卖铺子的钱来了南滨市。   当初听说谢半悔不准备上学了,是曹孔业建议谢半悔来南滨市的。   现在的曹孔业开了间门面店,混得还不错,开三十多万的车。   前些天,谢半悔借的就是他的车子。   车子从门口开过来,停得离工地有点远,曹孔业是走过来的。   “你打车过来的?”谢半悔打趣他。   曹孔业弯腰,拍着鞋面上的灰尘,嘴里嫌弃道,“你这里太脏了,回头我还得洗车。”   “矫情。”谢半悔笑着骂了他一句,问他,“找我什么事儿?”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儿,挺久没见面了,过来看看你。”曹孔业像是这才看到现场的另外一个人,扛了扛谢半悔的肩膀,“脸生。”   “戴瀚漠。”谢半悔介绍。   曹孔业不满了,“能不能走点心,你这介绍,怎么连职业也没有。”   “建筑师。”   曹孔业随口一问,“和你一样?”   “……”谢半悔吞了口气,“建筑设计师。”   “画图是不是很牛掰?”曹孔业这才正眼看戴瀚漠,小眼睛里放着光。   谢半悔指着还未成型的建筑物,“喏,食堂就是他画的。”   “手很高啊,一看就不是刚入职的小白。”曹孔业兴奋极了,他主动和戴瀚漠打招呼,“你好,我是曹孔业。”   “嗯。”戴瀚漠的态度不太热情。   可曹孔业一点没觉得尴尬,反倒是对谢半悔解释,“这一行就这样,脾气越大本事就越大,看谁都自来熟,能说会道的,业务能力反而不一定强。”   “牛粪上雕花,你就是个奇葩。”谢半悔自认没有曹孔业这样清新脱俗。   “他是哪家设计院的?”曹孔业的手臂搭在谢半悔肩膀上,他的手自然垂落的位置,刚好在谢半悔的凶上,像是悬在上面。   从戴瀚漠站着的角度看过去,曹孔业就是已经把手揉在了谢半悔的凶上。   只有他碰过的!   戴瀚漠皱眉,盯着曹孔业的手,恨不得帮他折断了塞进口袋里。   可曹孔业和谢半悔都没觉得这样的举止有什么不恰当的,相比较和戴瀚漠的君子之交,谢半悔在曹孔业面前更加的无拘无束,是真的把曹孔业当成兄弟来相处的。曾经因为陶彦君的事情,曹孔业又是个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谢半悔总会误以为自己就是个男的。   看戴瀚漠冷着张脸,谢半悔兴致不怎么高,“怎么,你的餐馆要重新装修了?”   曹孔业晃了晃手臂,谢半悔跟着抖了抖,“谁说我会一直开餐馆的,我给你说过,以后准备开公司的,说不定到时候就差个设计师。”   谢半悔呲一声,推曹孔业的手臂,“他,你请不起。”   “他不是你熟人吗?你帮着牵牵线。”曹孔业手臂收紧,圈着谢半悔的脖颈,把他摁在身前,“总比你跟着杨宏伟捡他吃剩下的,要好。”   “滚,我是自食其力。”谢半悔不知道戴瀚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他没心思和曹孔业玩闹,“我可请不动他,要请你自己请。”   曹孔业扛了扛谢半悔的肩膀,“我想请他吃饭,你帮忙说一声。”   谢半悔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曹孔业,“你自己说。”   “我不是和他不熟嘛。”   “我和他也不熟。”谢半悔回嘴。   “那能比我还生吗?”曹孔业压低声音,贴在谢半悔耳边,嘀嘀咕咕,“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去湘园看房子了?那边现在在蓄客期,听说交订金的客户比推售的房源多了一倍,你能买到房子吗?”   谢半悔盯着曹孔业。   曹孔业轻轻地拍着谢半悔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保证让你选到房子。”   “楼层在十层到二十层之间。”谢半悔趁机添加要求。   “行行。”曹孔业肉疼不已,谢半悔说的楼层是一栋楼里最好的楼层,和其他楼层的差价高的,能到四五百一平方。   谢半悔看中的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如果曹孔业能帮他拿到内部价,一套房子能省不少钱,省钱就是赚钱,谢半悔来了兴趣。   “戴瀚漠,你来南滨有几天了,我还没请你吃过饭,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吧。”在曹孔业说湘园的房子前,谢半悔从来没想过要请戴瀚漠吃饭。   戴瀚漠说,“不是已经吃过了。”   谢半悔笑笑,“这次是我请,怎么,不愿意去?”   “不是。”戴瀚漠看着曹孔业,意思是,两个人去吃,还是三个人去吃?   曹孔业自觉地往前走一步,“刚好我也要吃饭,一块吧。”   没去太远,就在大学附近找了家烤鱼店,这家店楼上是个大的露台,在楼上吃烤鱼,别有一番滋味。   三个人吃饭,饮料肯定是酒,没要白酒,点了啤酒。   谢半悔摆了摆手,“今天我不喝。”   “怎么了?”曹孔业把两个一次性杯子倒满,一个推给戴瀚漠,一个留给自己。   谢半悔说,“没什么,就是不想喝。”   戴瀚漠举起杯子,凑到嘴边,嘴角勾出一个上翘的形状,很快被喝酒的动作遮盖住。   “行,不喝就不喝吧,今天我和戴工喝。”曹孔业一口干了,“这个位置看景是不错,就是地方太小,显得寒酸,戴工来南滨多久,下次我请你去别家吃。”   戴瀚漠手指捏着塑料的杯子,“时间不长。”   曹孔业想要拉拢戴瀚漠,就要先打听些情况,“戴工青年才俊,成家了吗?”   谢半悔正在挑着油炸花生米吃,闻言停下筷子,和曹孔业一起等待戴瀚漠的答案。   戴瀚漠挑眉,“没有。”   “有女朋友?”曹孔业又问。   谢半悔继续夹花生米吃,耳朵却是竖起来仔细听。   戴瀚漠这次回答没那么爽快,“要给我介绍?”   “看你手指上戴着戒指,以为是订婚了。”曹孔业帮谢半悔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戴瀚漠转着手上的戒指,看了眼谢半悔,“买来戴着玩的,已婚或者已订婚的身份,能省不少麻烦。”   “切。”谢半悔不屑地嗤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块香饽饽呢。   “你们这个行业,适合晚婚,要不结了婚和没结一样,不是害人家姑娘吗?”曹孔业给戴瀚漠倒酒。   谢半悔听得咯咯笑。   曹孔业恼怒地瞪谢半悔一眼,他把谢半悔叫来,是想让谢半悔帮忙活跃下气氛,谁知道谢半悔只是带着张嘴来了,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吃,害得他乱打拳试探戴瀚漠,“笑屁啊笑。”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谢半悔憋着笑。   戴瀚漠看着他。   曹孔业同样看着谢半悔,“怎么奇怪了?”   “劝着浪子不要回头,小姐不要从良,船夫不要上岸。”谢半悔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好男人不要结婚”。   曹孔业楞了一下,立刻去看戴瀚漠的表情,“这花生米是不是叫酒鬼花生?他没喝酒怎么就醉了。”   戴瀚漠看着谢半悔,意味深长。   谢半悔摇摇头,“我去拿瓶其他喝的,你们啤酒够吗?”   “够了。”曹孔业有点紧张地看着谢半悔,“需要什么叫服务员送过来就行,你就别下去了。”平时曹孔业不是这样扭扭捏捏,不擅长交流的人,可现在他不想让谢半悔离开视线,怎么说呢,觉得没有安全感。   谢半悔说,“楼底下生意忙,服务员顾不上。”说完蹦蹦跳跳跑下楼去了。   曹孔业扬声叮嘱他,“再加一份凉菜,加几道涮锅的菜,其他的你看着选吧。”   “行。”谢半悔沿着铁质扶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曹孔业一直等到谢半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他才转头过来,给戴瀚漠添酒。   楼下坐得满当当,楼上却只有这一桌。   谢半悔下去之后,只剩下曹孔业和戴瀚漠两个人。   曹孔业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想着接下来和戴瀚漠聊些什么。   “你和谢……她认识很久了?”戴瀚漠明知故问,曹孔业和谢半悔的言行举止间的默契和自然,不是一两个月练成的。   谢半悔一向排斥别人的靠近,为什么曹孔业会是那个例外呢!   戴瀚漠打量着眼前的曹孔业,虎背熊腰,有轻微的小肚子,说话嗓门大,豪爽万丈的气势。   曹孔业不知道戴瀚漠眼神里的探究是什么意思,他往后一靠,语气怅惘,“我们高中时候就认识,他上学时候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里多少小姑娘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女朋友,人家愣是挑了最漂亮的一个当女朋友,就这成绩也没落下过,年年全级第一名。”   “很多小姑娘要给他当女朋友?”戴瀚漠笑了一下,“不是只有一个吗?”   “不止吧,这小子长成这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喜欢他的!”曹孔业端起杯子,轻碰了下戴瀚漠的杯子,“等他上来问问。”   戴瀚漠把一次性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这十年,你们一直在一起?”   “我比他下学早,他找我打听工作,我怎么能不罩着他。刚来南滨市的时候,他瘦的跟干柴一样……有几年……挺难的……”曹孔业不清楚戴瀚漠和谢半悔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不想说太多,“过了就过去了。” 第65章   谢半悔点了菜,拿着一包加热过的牛奶,咬着吸管从扶梯上上来。   “怎么了?”谢半悔奇怪地看着沉默对坐着的曹孔业和戴瀚漠。   曹孔业问他,“你高中时候,学校多少人喜欢你?”   “怎么问这个?”谢半悔更奇怪了。   “我说学校很多人喜欢你,戴工不相信,说能有一个喜欢你的就不错了。”   一个,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谢半悔伸出四个手指头,晃了晃,“据不完全统计,至少四个。”   曹孔业撇嘴,骂了一句,“出息,还不如我呢。”   “除了陶彦君,还有谁?”戴瀚漠却追问。   陶彦君、李玲珑、方珊静、谢半辉行不行,谢半悔却不肯详细说,含糊起来,“说了你也不认识。”   “同班三年,你认识的,我一样认识。”戴瀚漠斜靠着胶凳子的靠背,紧揪着问题不放。   谢半悔呛声,“我认识曹孔业,你就不认识啊。”   “……”戴瀚漠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沉声命令他,“别咬吸管。”   “你管我!”谢半悔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对着戴瀚漠的脸,咔吧咔吧地咬吸管。   曹孔业看看谢半悔,再看看戴瀚漠,断裂的记忆带,重新被缝合上,“你是新城高中的戴瀚漠?”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夸张地瞪大眼睛,“我就说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原来是老校友。”   谢半悔的白眼要翻到天边去了。   戴瀚漠说,“我知道你。”   曹孔业不好意思地顺了下自己的头发,从前脑门撸到后脑勺,“我在咱们学校这么有名呢,我怎么不知道。”   “固定吊车尾的就那么几个人,成绩没有任何下降空间,学校通报有一小半是关于你的,想不记住都难。”谢半悔说,“估计三年五年内,是没人能在这方面争风头能赢过你。”   “不会记着我点好的。”曹孔业拎着谢半悔的衣领,玩笑着要把他提溜起来。   谢半悔护着衣领,笑着求饶,“我知道错了,放开我。”   是老朋友的闲局,谢半悔穿了件白色宽大的短袖,下面是条黑色的男士休闲大短裤。衣领被曹孔业拎着,俩人玩闹惯了,曹孔业手下就没有分寸,几乎把领口提过谢半悔的脑袋,露出白皙的一截腰身。   曹孔业没注意到,谢半悔也没注意到。   可坐着的戴瀚漠却看得仔仔细细。   几乎是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戴瀚漠的手,钳着曹孔业的手腕。   这下不止曹孔业吃惊,连谢半悔都呆呆地看着戴瀚漠的手。   “不闹了。”谢半悔把衣领从曹孔业手里揪回来,他尴尬地整理衣服。   曹孔业是个生意人,平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人活络得很。可并不代表他没有一点脾气,被戴瀚漠突然捏住了手腕,曹孔业的脸色一样不好看。   谢半悔打哈哈地活跃气氛,“戴工可能是想帮你打蚊子,刚才恰好有一只蚊子,落在你手腕上了。”   曹孔业看着上蹿下跳辛苦维系着关系的谢半悔,不想让他为难,所以他甘愿退一步,“肯定是喝饱了酱油,来得真是时候。”   因为掐手腕这个小插曲,气氛尴尬了三分钟。   可曹孔业没忘记,他请戴瀚漠吃饭的主题就是说工作方面的事情,殷勤地给戴瀚漠倒酒,察言观色地打量着戴瀚漠的喜好。   话题后来说到了上学时候,说到新城高中,两届校友,在异地他乡地团聚,戴瀚漠和曹孔业激动极了,两个人互相握着手,这个说,“弟弟你不知道,我在这一行混得多难,走得多不容易……”   另外一个说,“弟弟知道。”   这个用力地挥手,“弟弟你不知道。”   另外一个点头,“哥哥,你再说说……”   两个酒晕子。   男人的友谊,一起喝过酒,搭过肩膀,就是能恩怨一笔勾销的。   谢半悔看得乐不可支。   曹孔业酒量不错,可耐不住对瓶吹,可能是真的他乡遇旧友,可能是这些年真的吃了些苦头,反正酒是没少喝,难受的劲头儿上,抱着戴瀚漠声音数次哽咽,差点要哭出来。   谢半悔看情形快要失控,赶紧拦着,“你们是不是喝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咱们就走吧。”   “不走,我们今晚不走了,就住在这里,看,能看到星星。”曹孔业的手对着天空,乱指一通。   谢半悔知道曹孔业酒品不好,深醉倒还好,能倒头就睡,就是这种喝醉了又没有醉到不省人事才是最麻烦的,话唠一个。   戴瀚漠应该是一样喝了不少,他秃噜着要往地上坐,“今晚我就睡在这里了。”   曹孔业跟着躺在地上,“好兄弟,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   谢半悔想给他俩一人一脚,把这个搀扶起来,那个又倒下去。   尤其是戴瀚漠,让他坐在凳子上,他却把沉甸甸的手臂压在谢半悔的肩膀上,怎么推都推不开,脑袋蔫蔫地搭在谢半悔脖颈上。   没办法,谢半悔只能叫了服务员,让人搀扶着曹孔业,他搀扶着戴瀚漠送下楼。   打车,先送曹孔业回家,谢半悔又送戴瀚漠回酒店。   在电梯里,戴瀚漠应该清醒了一阵,他推开谢半悔,自己站着,“你是男的也好,这样送我回酒店,别人就不会盘查你的身份。”   谢半悔看着他,“你才来几天,就喝醉两次,赶紧回去吧。”   戴瀚漠伸着双手,顽强不息地倔强着,“我没喝醉,我给你走个直线。”   他要在电梯里走来走去。   谢半悔赶紧地拉住他的手臂,让他老实站着,“行,你没醉。”   行动受限,被人管教着,不得自由。   戴瀚漠憋着嘴巴,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谢半悔。   直看得谢半悔愧疚自责,是不是语气过于强硬了,“我没吼你,没不耐烦你,是你这样走来走去,不安全。”   戴瀚漠这才消停,靠着墙壁站,“哦。”   回到酒店房间,刚打开门,戴瀚漠跌跌撞撞往洗手间跑,还知道关上门。   谢半悔找到热水壶,烧了热水。   过了会儿,戴瀚漠才从里面出来,匆匆地洗了澡。   谢半悔放下正玩着的手机,“行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浴室靠近门口,谢半悔要出去,就要经过戴瀚漠身边。   戴瀚漠拉住谢半悔的手臂。   谢半悔没挣扎,“要借酒装疯了?”   “我没喝醉。”戴瀚漠辩解。   谢半悔点头,“对,喝醉的是我。”   “你有困难的时候,能想到求助于曹孔业,却没想到我。”戴瀚漠说,“曹孔业自己说这些年过得很苦撑得很累,你怎么就能相信他可以给你说的未来。”   “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谢半悔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早点回去吧。对接的事情差不多了,竣工的时候再来一趟就行了,你是高贵人不用总往工地跑。”   “我的假期到明天。”戴瀚漠说,“我现在没买票。”   “没票了?”谢半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飞机票、高铁票、火车票全部没有了?”   “我没买。”戴瀚漠说。   谢半悔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   戴瀚漠觉得谢半悔是在装楞充傻。   装死不承认这件事情,谢半悔太擅长了。   “你说为什么!”戴瀚漠反问谢半悔。   谢半悔不急着走,和他打哑谜玩文字游戏,“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呵。”   谢半悔是打算装死到底的。   戴瀚漠的手还握着谢半悔的手肘处,手指下移,食指和拇指围成圆,圈住谢半悔的手腕。   同样,被圈住的,还有戴瀚漠自己。   谢半悔低头,看着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他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但是戴瀚漠不一样,他是优雅的贵公子,两个人触碰在一起的皮肤,谢半悔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裂了纹路的老树皮。   “戴瀚漠,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该是为了我。”谢半悔手臂往后撤,态度坚决,“你已经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手指勾缠,黑白相配,缠绵暧昧。   “谢半悔,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戴瀚漠的手上用力,就轻松地钳制住谢半悔想要逃离开的手,紧紧地攥着,“我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你在这里的。如果我知道你在这里……”   谢半悔抬头看着戴瀚漠。   两个人站在房间门后,戴瀚漠刚洗过澡,干净清爽。这十年,他改变了很多,同样有很多没有改变,比如他看人的眼神,坚定又勇毅。   可谢半悔没有这样的毅力,他早已经变得浑浊不堪。   戴瀚漠眼神里的光,是谢半辉承受不住的重量,所以他转开头,“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不是。”戴瀚漠轻巧地说了两个字,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托着谢半悔的下巴微微抬头,抬成……适合他低头,就能亲吻到他的弧度。   这是戴瀚漠第四次亲谢半悔了,第一次,生涩;第二次,慌乱;第三次,霸道;第四次,是温柔。   戴瀚漠从十年前,就是一个温柔有涵养的人,所以就算当初谢半悔不辞而别,就算再见面,谢半悔装作不认识,戴瀚漠都没有撕破脸,没有当众揭穿他。   就像现在,戴瀚漠吻着谢半悔,就算谢半悔不回应,戴瀚漠仍旧吻得仔细又认真。   像是他一个人的舞台剧,没有观众,没有搭档,他仍旧尽心完成。   可,仍旧是不甘,是委屈。   “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早该来了。”戴瀚漠握住谢半悔的手,摁在心口处。   谢半悔靠在门板上,两颊酡红、嘴巴湿漉漉地肿着,她低声说,“对不起。”重逢后,戴瀚漠要求过谢半悔说这句话,当时她说得没有诚意,现在,谢半悔真诚地说这句话。   对不起,戴瀚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戴瀚漠浑身脱力一样,他要依靠着谢半悔才能站着,“今天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嫉妒曹孔业。你最无助的十年,是他陪着你的,你信任他,你可以放心地跟着他走。你只是不信任我,觉得我没用。”   不是觉得你没用,而是……不想拖你后腿。 第66章   谢半悔脸红心跳,很久他才晃过神,“戴瀚漠,你想清楚,我不可能做回女孩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在攒钱,接下来我会去变性,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和你一样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如果你再和我纠缠在一起,会面对多少口水和指责,你的家庭、你的事业,都会被毁的……”   戴瀚漠压制着谢半悔,不说话。   谢半悔抬起手臂,环抱着戴瀚漠,轻轻地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戴瀚漠,我相信你,同样相信我自己。我不是懦弱的人,知道你一样不是懦弱的人,我们可以各自精彩,不希望……成为我们对方最大的阻力。”   戴瀚漠孩子气地说,“我不管别人,你也别理会。”   这就是戴瀚漠啊,他情商高智商高,可面对着谢半悔时,就只剩下身高高了。   “同事、朋友的看法你可以不管,你爸妈呢?他们会接受我吗?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会是件多么石破天惊的怪异事情。”谢半悔安抚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她声音轻缓,“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   “你可以像现在这样。”戴瀚漠和他商量,“只有我知道,你是女的就行,或者让我爸妈知道也行,不对外宣扬。”   有人说,心思单纯的人,有些是天生缺根筋,有些,却是在有爱的环境里长成的天性使然。戴瀚漠就是这样的人,他纯净、自然,因为他接触的人和事,没有争吵打闹、没有撕破脸的纠缠不休。   “我想做真正的男人。”只有男人,才能保护姚梦兰,才能承担起谢半悔该承担的责任。   “你……”好说歹说都不行,戴瀚漠恼怒地瞪着他。   谢半悔说,“这是一个死循环的问答题,没有其他答案的。你明天就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南滨市了。”   “真的想让我走?”戴瀚漠直起身,问。   谢半悔当然点头。   戴瀚漠勾着他的手指头,“我是来公费旅游的,你做导游,带我走一遍南滨市。”   “好。”   谢半悔请了两天假,借了曹孔业的那辆车,带着戴瀚漠转遍了南滨市的几条重要街道、几大著名景区。   酒店房间开两间,隔壁位置。   早上,他们一起吃早饭,白天出去转一天,晚上去酒吧喝酒,微醺才回酒店。   两个俊朗的男人同时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尤其是他俩举止……超过了普通男人的距离感,又没有恋人的亲密感。   可能见过他俩的人,会问,“这两个男的是什么关系?”   别人可能会说,“谁说是两个男人,矮点那个,是女人好吧。”   接吻有第四次,就会有第五次、第六次……   谢半悔紧身背心被戴瀚漠推上去,他的掌心贴着小豆包,嗤嗤地笑。   谢半悔恼了,在他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第二天牙齿印就消了,可戴瀚漠却贴了块创可贴,他说,“标记一下,是你咬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同学、朋友、合作关系,还是恋人?没有人给出明确的答案。   反正只有两天。   回程票,是谢半悔帮戴瀚漠买的高铁票,当时戴瀚漠在睡觉。   “你赶我走?”戴瀚漠以为这两天,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飞跃的拉近,可一张车票,让两个人的关系,重回疏离。   谢半悔白他一眼,“说好玩两天后,你回江城的。”   “我没玩够。”   “是不是还有几个不知名的景区没去?”   “这个看着很有趣。”   “我胃疼。”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戴瀚漠躺在床上打滚。   谢半悔生气,扭头就走。   戴瀚漠见好就收,麻溜地坐起来,一点不见难受得症状。默默地收拾了双肩包,把物品塞进包里,跟着谢半悔下楼。   谢半悔开车,送戴瀚漠去车站。   “我就不下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谢半悔把车的手刹拉上,“戴工,祝你一路顺风。”   戴瀚漠坐着没动。   两个人又杠起来了。   谢半悔曲起食指,轻敲着车玻璃,“我该配合你的,已经配合了,你是不是也该配合我一下。”   “我没说不走。”戴瀚漠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在谢半悔的中指上,没套上去,改在无名指上,尺寸竟然是合适的,“送你的礼物。”   “神经病,我不要。”谢半悔撸下来,扔在戴瀚漠身上。   戴瀚漠捻起来,抓住谢半悔的手,再次套上,这次没立刻松开,他握住谢半悔的手,“我买了一对,家里还有一个。戴上戒指,应酬工作能便利不少。”   “我自己会买。”谢半悔再次把戒指拿下来,想要继续扔在戴瀚漠身上,可戴瀚漠往后扬身着躲闪开,戒指发出清脆的声音,划着弧度,消失不见。   谢半悔看了更生气,心烦气躁地催他,“赶紧走,以后都不要再来南滨市。”   “恐怕你说了不算。”戴瀚漠本来还准备再说几句话,看谢半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脾气也上来了,拉开车门,长腿一迈就下来了。   谢半悔更有种,戴瀚漠刚下车,她拉开手刹,就把车开走了。   气得戴瀚漠七窍生烟。   车是借曹孔业的,用完了自然要还回去。   谢半悔停好车,去餐馆找曹孔业,“油加满了。”   曹孔业嫌弃,“你怎么不把四个轮子给我换喽。”   “当我傻啊。”谢半悔看曹孔业在捧着一本书看,他凑头过去,“看什么呢?”   “社会我曹哥已经是过去式,我准备走涵养内敛大叔路线了。”曹孔业把书的封皮亮给谢半悔看,号称能解决两/性情感问题的百科全书。   谢半悔在对面坐下,把车钥匙放在桌面上,“有女朋友了?”   “时刻准备着。”曹孔业把书放下,叹口气,“这两年,老爷子是准许我回家了,可对我没个好脸色。半辉,你说我是不是带着女朋友回去,老爷子就能理我了。”   “嗯?你又在算计什么。”   曹孔业把车钥匙拿过来,吞吞吐吐起来,“我不是准备开公司,钱还差点。”   “真好,你不用努力就可以有几百万的拆迁费。”谢半悔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羡慕。   曹孔业开玩笑,“要不要入我家的户口本,房子分你一套,存款分你一半。”   “神经病。”谢半悔翻着白眼,话说得语重心长,“你别总和你爸杠,其实他挺好,挺挂念你的。”   “他就想把我捆在身边。”提起家里事儿,曹孔业烦躁不已,“送走戴瀚漠了?”   “你知道我借车是因为他?”那辆破桑塔纳,谢半悔平时自己开,借曹孔业车的时候,没对他说用途,曹孔业爽快地给了车钥匙。   “除了他还能有谁。”曹孔业想起戴瀚漠,“我是第一次把他这个人和名字对起来,和想象中的差别有点大。”   “哪里?”谢半悔的下巴压在手背上,好奇地问。   曹孔业说,“以为他会是个白净书生,前两天他掐我那下,嚯,印子昨天才消。”   谢半悔笑得不行,“那是你让着他,不然他那点劲儿,你怎么可能拿不住。”   “还真没有。”曹孔业后怕不已,“当时咱们在说什么话题,他怎么突然就恼了,没辱骂老母吧。”曹孔业身为糙汉,嘴上没把控,有时候口吐芬芳自己却不知道。   “没有吧。”谢半悔缓慢地想起来,当时曹孔业好像提溜他衣服了,可能被戴瀚漠看到了,“你没事儿吧,让我看看手腕。”   曹孔业把手腕给谢半悔看,“你再晚几分钟看,就快好了。”   痕迹不明显,只是淡淡的颜色。   谢半悔替戴瀚漠解释,“抱歉,他下手有点重了。”   “我都没放在心上,你道什么歉。”曹孔业满不在乎,“留下吃饭?”   谢半悔站起来,摆手往外走,“我去趟书店。”   “去书店买什么?”   “买书。”   谢半悔买回来七八本书,一本赛一本的厚,摞起来能当枕头。   最初几页看着还算有趣,可咬着笔头啃了十页之后,谢半悔烦躁得直想抓头皮。这个有事儿找,那个人找,屁股在凳子上坐三五分钟就要离座。   为什么看书呢,因为戴瀚漠建议,谢半悔能往结构师方向发展,说他有天分。   当时谢半悔说得多坚决啊,“不看,不学,我现在挺好的。”   学习的自觉性,坚持一天两天还行,三天五天能凑合,一周已经到极限。   后来,那几本书,就成了垫桌腿的板砖了。   戴瀚漠回江城,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才回去上班。   曹国华听说他回来了,让人下楼来叫他过去回话。   戴瀚漠把准备好的礼物,提上去,“给您的。”   “南滨这个城市怎么样?”曹国华没先问工作。   戴瀚漠一贯的不显露情绪,“还行。”   “那你还能在那里停留一周,怎么晚回来了三天。”曹国华训斥他,“电话不接,有急事儿找你怎么办。”   “我回电话了。”那两天,戴瀚漠把手机调成静音,只有重要电话才接。   曹国华叹口气,问他,“那边施工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可以。”戴瀚漠知道曹国华叫他过来,应该不只是问去南滨怎么样的,“您找我有事儿?”   “好事儿。”曹国华上下打量戴瀚漠,看他理发、剃了胡子,人看着精神不少,“状态不错,看来这趟南滨没白去。休息两天,你去找平金,和他对接下手头上的工作。”   “他怎么了?”   曹国华说,“做了个小手术,有急活儿,你替他做。”   戴瀚漠这一忙,就是一个月,没有空闲的时候。实地考察、出方案、画图纸、对接工作……   再想起南滨,是飞机经过这个城市。   很自然的,他想起了在这个城市的人。   他离开后,谢半悔没发过一次短信,没打过一次电话。   论心狠,戴瀚漠甘拜下风。 第67章   不是谢半辉不想联系戴瀚漠,是他这边事情太多了。   学校食堂进入主体收尾工作,学生已经开学,工期赶得更着急,一天三遍得催。   还有个更烦心的事儿,上一单工程结算尾款,已经逾期了一个多月,谢半悔上门去要钱,那人避着不见。谢半悔如果家底丰厚,他或许可以等,可他没有家底,跟着做工的工人催他要工钱的电话,快把他给吃了。   常年看新闻,只听说过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却鲜少有报道拖欠包工头工资的。说到底,包工头在整个工程施工的过程中,就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作用发挥完了,就没什么用途了。   追债怎么追,硬追。   打电话轰炸、电话催促,不行的话,就上门堵人。   那人鸡贼得很,公司不去了,谢半悔多方打听到家住址,就候在楼下。   守株待兔,等了一周,才逮到人。   那人比谢半悔这个要债得还硬气,“没钱,没说不给你结算,是现在手头没钱。”又给了个折中的办法,用房子抵工程款。   这人说了,“甲方也没给我结算现金,是用房子抵债的,你要是想还钱,就只能抵房子。”   “有总比没有强。”曹孔业安慰谢半悔,“你不是正准备买房子的吗?工程款的房子能比市面上便宜一点,就买了吧。”   工程款不够一套房子的价钱,谢半悔又往里添了十几万,才算落了一套房子。   工人的工资,是曹孔业帮忙支付的,他爸刚给他汇过来一百万,那是曹孔业准备开公司的本钱。   兜比脸干净,留着套房子做什么。   谢半悔对曹孔业说,“我想把房子卖掉,换成钱。”   “留着吧,你不是一直想在南滨市给你妈买套房子。”曹孔业说,“目前看来这位置偏僻了一点,以后的发展前景还是有的,就当投资了。”   买套房子,安个家。   谢半悔工作十年了,还没个稳定的窝,他想买套房,让姚梦兰没有心理压力地住进去,不用担心房东会不会突然涨房租,会不会突然被收房。   “过日子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房子以后可以再买。”谢半悔央求曹孔业帮忙,“你帮我把房子挂出去卖掉吧,不加钱,原价卖就行。”   “转手的房,怎么着也要多少赚点。”曹孔业安慰谢半悔,“开公司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房子挂出去,能卖就卖,不能卖就先留着。我不催你还钱,你别有心理压力。”   “谢谢。”这几年,曹孔业没少帮谢半悔,姚梦兰摔断腰椎那次,是曹孔业知道谢半悔腾不出来手照顾,就帮忙找了保姆。   曹孔业满不在乎地挥手,“别说这客套话,你好,我好,咱们一起越来越好。”   可谢半悔觉得,他怎么都不会变得更好了。   他就像是处在一个椭圆里,刚有点起色有点上升,吧唧,下一秒就摔得粉碎。   过了一周,曹孔业说房子联系好买主了。   对方在外地,不方便过来,谢半悔忙工地,中间的手续是让曹孔业找人帮忙办的。   房子转手,来来回回赚了十万块钱。   谢半悔把曹孔业帮忙垫付的本金给他,又额外多给了五万。   曹孔业拿着五万块钱现金,模样凶狠,却是轻轻地拍在谢半悔头上,“故意寒碜我是不是。”   “这是给你的跑腿费。”谢半悔执意要给。   曹孔业从里面抽了两张出来,“这就够了,其他你留着,现在我比你有钱。”   “……好吧,我请你吃饭。”谢半悔知道曹孔业不差这五万块钱,只有他差这点钱。   曹孔业看他红着眼圈的可怜样子,用大手罩着他的后脑勺,“我把你当弟弟,缺什么和我提,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其实……”我是个女的。   这句话,谢半悔犹豫过无数次,曹孔业是真诚帮忙,真心把他当朋友的,他不该隐瞒性别的事儿。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曹孔业以为谢半悔还要说感谢的话,他摆摆手往外走,“吃饭地点我定,走了。”   房子卖掉之后,谢半悔前二十多年的倒霉人生,突然逆风翻盘,来了个大逆转。   卖房子多赚了十万块钱,工作这方面,突然香饽饽起来。   有人给谢半悔主动打电话,说让他有时间过来谈工作。   谢半悔疑惑着问,“是杨宏伟杨经理介绍的?”如果是杨宏伟,就要把纯利润,分过去一半。   对方说,“不是,你来了就知道了。”   一个土豪要建小别墅,极致得奢华。   土豪十分爽快,没问太多,来了就问什么时候能开工,工程款预付给了不少。   开工后,谢半悔从别人那里听说,这土豪之所以这样大方,是因为得了一份满意的设计图,喜欢得不得了。   “什么设计图,又不是藏宝图。”谢半悔嗤之以鼻。   别人说,“听说是个很厉害的设计师,咱们看不懂图纸。”   几个月的建筑,房子终于现了轮廓,验收过,算是竣工。   土豪来收房那天,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明天去公司财务结算工资,我已经给他们安排过。”   这是谢半悔见过的,结账最豪爽的甲方了。   “谢谢你。”谢半悔感谢每位衣食父母。   土豪又问,“你认识戴工?”   “谁?”   土豪拍着谢半悔的肩膀,“戴瀚漠,戴工啊。这房子就是他画的图纸,他可是不轻易给人画图的。”   “江城的戴瀚漠?”   “除了他还能有谁。”土豪说,“多少人找他求设计稿,你说巧不巧,他就答应我了。”   接私活儿。   戴瀚漠是缺钱了吗?   土豪接着说,“戴工就一个要求,房子要找你建,说你靠谱。”   “……”原来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别人把馅饼盖在了他头上。   距离戴瀚漠离开南滨市,已经过去了一年。   谢半悔给曹孔业打电话,“是谁买了我的房子?”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曹孔业紧张地问。   谢半悔说,“是戴瀚漠吗?”   曹孔业骂了句,“不是。”   “和他有关系的人?”   曹孔业见瞒不住了,才说,“是戴瀚漠介绍的买主。你不是让我帮忙出手房子的嘛,那房子地理位置不算太好,我问了好几个朋友,都不乐意要。我就发了条朋友圈,上次来,戴瀚漠加了我微信,我忘记屏蔽他,他看到了,问我这事儿了,我就说是你要卖房子,他给介绍的买家……怎么了?是买家有问题,还是房子质量有问题。”   “是我有问题。”谢半悔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曹孔业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嘀咕,“我看就是你有问题。”   一单完成了,能休息几天。   谢半悔去菜市场,买了条鱼和些其他菜,提着回家。   姚梦兰已经煲了粥,准备一个小时后开火炒菜,一般那个时间,谢半悔会回家。   “怎么买这么多菜?”姚梦兰打开袋子看,“想吃鱼了?”   “嗯,馋了。”谢半悔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姚梦兰洗菜。   姚梦兰劝他,“累了一天了,快去坐着歇歇吧。”   “不累。”谢半悔仍旧站着。   姚梦兰招手让他过来,“要不过来看看怎么做饭的,学会了以后想吃就能自己做。”   “我不学,想吃了,你给我做就行。”谢半悔嘴上说着不乐意,还是挪过来站在旁边。   姚梦兰无奈地笑,“我哪能跟你一辈子,你学会了才是你自己的。”   “你就跟我一辈子吧。”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谢半悔让姚梦兰坐着,他进进出出地端菜上桌。   母女两个面对面地坐着,姚梦兰夹菜放在谢半悔碗里,“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儿啊。”谢半悔挤出一个笑容。   姚梦兰是亲妈,自然看得出来,“明天想吃什么?我提前去买菜。”   “妈,我们离开南滨市吧。”这件事情,谢半悔想了一路。   姚梦兰没问,点头说好。   谢半悔低头,不争气,眼泪掉在碗里。   “吃饭不许哭。”姚梦兰抽了纸巾递给他,这才问,“怎么想着搬家了?”   谢半悔拿着纸巾揩掉鼻涕,“遇到个熟人,不想让他发现我在这里。”   “你爸找你了?”姚梦兰放下筷子,紧张地追问。   “不是,不是他。是高中同学,很久没见了,突然见到他了。”谢半悔没说戴瀚漠的名字,以免姚梦兰会问得更多。   “那就换吧。”姚梦兰一直这样,只要是谢半悔想要的,她总是在尽量满足。   “欠了人情,该还就还,越堆越多,就还不完了。”   谢半悔在单独的房间里坐着,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五六个烟头。   他要想想,仔细想想。   当初为什么要来南滨市呢?   他高考失败,为了躲开谢光荣,才逃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十年。   谢半悔用了十年时间,才刚刚摸到稳定生活的边缘。可能再花费掉两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在南滨市购置一套房产,彻底落脚在这个城市。   现在,他要带着姚梦兰重新颠簸吗?   前期投入大量资金维系的关系网,他舍得断掉吗?真的能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吗?   今年的谢半悔二十七八了,下一个十年,他就三十七八了。   那时候的姚梦兰多大年龄了呢,六十多了。   如果下次,在另外一个陌生城市再见到熟人呢,他要再次像个蜗牛一样,搬着重重的壳,搬家吗?   谢半悔已经没有十年前的勇气,他知道怕了。   这十年,几乎耗尽了他对生活的全部热情。   逃避。   这是谢半悔一直在做的事情。   那是因为迎面解决问题,会有损失,而逃避不会。   可现在逃避会带来一连串的负面效应,谢半悔不得不正面解决问题。   戴瀚漠的手机号码,谢半悔有。   一个是A市,高中时候用的,另外一个,是戴瀚漠上次来南滨市时候给的,归属地是江城的电话。   这十年,谢半悔换过三次手机,戴瀚漠的号码,被复制了三次。   手指点在“戴瀚漠”这三个字时,谢半悔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边很快接起。   “咳,我是谢半悔。”谢半悔主动自报家门。   戴瀚漠说,“我知道,有来电显示。”   谢半悔的手指甲抠着桌面上的一块翘起来的皮,“刘总的房子今天验收了。”   “我知道,他给我打电话了。”戴瀚漠回。   “接私活儿,对你没有影响吗?”戴瀚漠不是商人,他更像个艺术家,就该爱惜羽毛。   戴瀚漠说,“有,不过不大。”   “哦,这就行。”谢半悔说,“下次别这样了。”   “怎么样?”   “别捆绑我,给我介绍客户,我不差这一单。”谢半悔打电话就是说事情的,“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不客气。”   话该说的已经说了一大半。   谢半悔又说,“房子的事情也谢谢你了,卖家比着我买的时候,高了十万块钱,等会儿我转给你。”   “不用了。”   谢半悔坚持,“你已经帮了我大忙。”   戴瀚漠问他,“说完了吗?”   “嗯。”   “挂了吧。”   “……好。”   谢半悔没来得及摁下红色的通话键,戴瀚漠那边已经挂断。   这都什么事儿!   谢半悔又抽了两根烟,重新刷牙后躺下睡了。 第68章   戴瀚漠被通报批评了。   他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他选了一面看着就四面八方透风的墙。   土豪得了戴瀚漠设计稿,忍不住炫耀了一番。   那些被戴瀚漠推掉的人,就有些心里不舒坦了。   曹国华今天找戴瀚漠谈话,“你缺这几万块钱吗?你缺钱给我说,我给你。”   “不缺钱。”戴瀚漠像个犯错的小学生,沉默地忍受着曹国华的炮语连珠。   曹国华把举报信用力拍在桌上,“那你为什么要接这单?不是想练手的。我看出来了,你从南滨市回来后,这一年就一直不对劲。”   “……”戴瀚漠没回答。   “你在南滨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见了什么人?”曹国华是惜才的,他语重心长地劝,“赚钱的办法多得很,不是不让你接私活儿,设计院里不止你一个人接,是你不能做得太明显,你这是落人话柄,以后谁还服你。”   “……”戴瀚漠还是没说话。   曹国华说累了,问他,“听说你在南滨市买了房子,你在江城上班,在南滨市买房子做什么,炒房子?”   戴瀚漠回答,“住。”   “你再说一遍!”曹国华明显气得不行,“戴瀚漠啊戴瀚漠,我看着你这六年学乖了,变得老实了,你是准备把六年前的路再走一遍吗?”   什么路呢?   轻狂、桀骜,不知畏惧、迷茫,任何事情没有规划。   “不知道。”   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曹国华,不会像曹国华这样欣赏戴瀚漠的才华,肯耐心地把他从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拽出来,走上现在的光明大道。   可戴瀚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重回老路。   “这一个月你不要工作了,停职,好好在家给我想想。”曹国华说,“才华是你的优势,却不是你恃才傲物的资本。”   这是曹国华对戴瀚漠说过最重的话了。   这些年,除非节假日,戴瀚漠不怎么回A市。   莫红叶是个懂礼数的人,感谢曹老对儿子的关照也好,为儿子铺路也好,这几年和曹家相处得十分密切且融洽。   白天,曹老骂戴瀚漠的事情,晚上,莫红叶就知道了。   “戴瀚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莫红叶被气得不行,“你想学建筑,可以,你改志愿去学建筑,不想毕业后回来继承家业。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在毁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戴瀚漠应该的确做错了,要不怎么谁都在责怪他呢。   莫红叶继续说,“你二十八了,不是十七八岁的无知年龄了。这几年终于见你像个正常人了,没想到你心智还是没有改变,还是这样幼稚。”   幼稚。   十年前,莫红叶这样评价过戴瀚漠。   “谢半悔去家里,你和她说什么了?”戴瀚漠问,他张口,声音沙哑。   “为什么提起他?”莫红叶想了想,“曹老说你去南滨市后就不正常,上次联系我是找我借钱说要买房,你不是在江城买房,是在南滨买房?你去南滨见到的人,见到了谢半悔?”   “你说了让她离我远一点的话了吗?”戴瀚漠固执地问。   “谢半悔这样告诉你的?他这什么心理,挑拨我们的关系……”   后面莫红叶说了什么,戴瀚漠不想听了。   手机放在桌面上,电话那边的莫红叶不停地说话,可能以为戴瀚漠这边信号不好,挂了电话,又打过来,这次戴瀚漠没再接。   是莫红叶让谢半悔离自己远远的。   这是戴瀚漠自欺欺人,代入了原谅谢半悔不辞而别的“唯一原因”。   一定是莫红叶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谢半悔才会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和他断了联系的。   可今天,戴瀚漠没办法再自我欺骗了。   不是因为别人,谢半悔只是想离得他远远的。   没有外人的阻碍。   十年,戴瀚漠编了一张网,罩住了自己。   他在作茧自缚的网里,快把自己闷死了。   谢半悔小赚一笔,往后生意不断。   曹孔业打电话给谢半悔,让他兑现承诺请客吃饭,三次五次,谢半悔都忙得不行。   “真忙,还是想赖账?”曹孔业第六次打电话。   谢半悔笑呵呵地说,“是真忙。”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你请我去吃饭。”曹孔业问。   谢半悔说了路的名字。   谢半悔下楼的时候,曹孔业的车子已经停在外面。   “这就是杨宏伟的办公地址?”曹孔业把头探出窗外,“这栋楼里可是好几家皮包公司。”   “租客不断。”谢半悔上车,钻进副驾驶座位,问曹孔业,“想去哪里吃?”   “贵的。”   曹孔业有心宰谢半悔一顿,挑了家私房菜馆。   人均一千五。   俩人吃了三千块钱。   谢半悔心直滴血,“AA,下次再请你吃饭。”   “抠搜样儿。”曹孔业不屑地哼笑,“下次谁知道你又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这也太贵了吧。”谢半悔看着菜单,想从里面挑出来错。   “半辉。”曹孔业夹菜吃了两口,放下筷子,一副愁闷的样子。   “嗯?”谢半悔抬头看他。   曹孔业认真地说,“你如果是女的,该多好。”   “滚!”   “哈哈。”曹孔业破功了,笑着靠在椅子上,“我要去相亲了。”   “恭喜恭喜。”谢半悔看曹孔业的表情,猜测,“不喜欢?”   “人都没见过,说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曹孔业说,“按我爸的话说,能有人看得上我,肯嫁给我,就是我们老曹家烧高香,是我爸妈心诚所致。”   谢半悔忍不住笑,曹孔业长得像他爸,一脸的凶残相。听说曹爸当年娶老婆时候也是受过不小挫折的,媒婆积极说媒,却没姑娘肯嫁给他,说他长相就像是会家暴虐待老婆的人。可实际上,婚后曹爸别说动手打人,是十足十的妻奴,顾家得不行。   曹孔业像他爸,嘴上说得凶,其实是居家好男人一枚。   “那就去见见呗,说不定就喜欢了呢。”谢半悔抱着餐费这么贵,吃了就是划算的念头,往鼓囊囊的肚子里,继续塞。   曹孔业双手放在桌上,他说,“我要是谈恋爱、结婚、有家庭了,你怎么办?”   “和我有什么关系。”谢半悔想这人戏真多。   曹孔业却是认真的样子,“到时候我就没这么多精力罩着你了。”   谢半悔夹菜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曹孔业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我就把你娶回家。省得整天担心你了,要不你也找个女朋友吧,陶彦君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找以前的同学打听过了,陶彦君结婚了,人家孩子都有了。她能走出来,你怎么就不能呢。”   曹孔业和谢半悔认识了十一年,他们很少说感情问题。曹孔业知道当年闹得全校尽知的事情,以为谢半悔这些年不肯找女朋友,是因为陶彦君事件的心理阴影。   谢半悔低着头,闷声说,“和陶彦君没关系,我给你说过,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更没必要因为别人的事情,就……就不婚不育保平安了吧。”曹孔业歪着头看谢半悔,一副:你看,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谢半悔敷衍,“遇到喜欢的,你就先谈着,我看着羡慕了,也就谈了。”   “那我明天就去见面了。”曹孔业放下心来,“以后结婚咱们前后脚,能互相帮忙。”   猛男也有细腻的心思。   因为明天要相亲,曹孔业今天格外的难打发。   吃了饭还不行,非要让谢半悔请第二场。   “看电影?”   “不去。”   “按摩?”   “没意思。”   “皇宫?”   “……”曹孔业问,“你常去的那家?”   “我没有常去,是应酬时候去过几次。”谢半悔想想明天曹孔业要办的事儿,赶紧打消他的念头,“还是别去了,别再打开你新世界的大门,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不是害了你嘛。”   “不就是唱歌喝酒的地方吗?能有多毒瘤。”曹孔业的胳膊搭在谢半悔肩膀上,拖着她走,“一直听皇宫这名,我还真没去过,刚好你带我见识一下。”   谢半悔用手扇自己的嘴巴,“让你话多。”   “别抠门,快点上车。”   车开到皇宫的停车场,谢半悔还在想怎么把曹孔业带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曹孔业以前没在河边走过,万一失足了呢?   那曹爸不得跨省来砍死谢半悔。   在车里,谢半悔再三叮嘱曹孔业,“只喝酒,只是坐会儿,不准撩妹。”   “啰嗦。”曹孔业下了车,大步往里面走。   皇宫有六层楼,一楼是酒吧,二楼是包间,再往上是房间。   谢半悔紧紧地挨着戴瀚漠,不让他离开视野范围内。还好曹孔业不是急/色的人,他对皇宫的好奇心居多,看到美女也没表现出来太猥琐的表情。   “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回来。”谢半悔去厕所。   曹孔业嫌弃地推他走,“我是你孩子吗?还怕我被人拐走。”   “你不知道……我等会儿回来给你说。”谢半悔闹肚子,急着去厕所,想着还是回来再告诉曹孔业:男人在外面,同样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谢半悔刚走,曹孔业坐着无聊,翻着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看了看时间,谢半悔已经去了有十分钟。   曹孔业站起来,往洗手间方向走。   刚走出热闹的场地,没到洗手间,就被从走廊尽头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浓妆、衣着清凉,眼神轻佻,浑身无力地软在曹孔业怀里,揪着他的衣领,娇媚地吐气。   “回去坐?”曹孔业把人扶稳。   女孩斜他一眼,更娇软酥麻了,“去楼上做。”   “行。”曹孔业扶着人,往楼上走。   谢半悔下次再见到曹孔业,就是在派出所里了。   曹孔业迷瞪着小眼睛,恍恍惚惚地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   “你做什么了?”谢半悔沉声问曹孔业。   曹孔业无辜地摊手,“我什么都没做。”他烦躁地搓着头发,“这话我说了几十遍了,我没嫖/娼,我连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那能把你抓这里。”谢半悔明显是不相信了,“说好把持住的。”他现在后悔死了,就不该相信男人这张嘴。   曹孔业快哭了,“我真没做什么。”   警察又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有人打电话举报,目标不是曹孔业,而是楼上。   曹孔业只是被同行带过来询问的。   出了派出所,谢半辉和曹孔业都傻眼了。   戴瀚漠站在台阶下等着他们。   曹孔业看着不像好人,却是第一次真正的差点知法犯法,其实纯情得很,他抹了下脸上的冷汗,“我得冷静一下,先回去了。”   “嗯。”谢半悔看着台阶下站着的戴瀚漠,有点出神。   他不是在江城吗?怎么又来南滨了?   不是警告过他,不准再来南滨吗?   曹孔业和戴瀚漠打了声招呼,打车回家了,估计往后都要做遵法守法的好公民了。   “你怎么在这里?”谢半悔回头看,“是刚从里面出来?还是准备进里头的?”   “等你。”戴瀚漠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谢半悔慢腾腾地走下台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戴瀚漠没回答。 第69章   谢半悔却想到了,“是你报的警?”戴瀚漠去过皇宫,他见识过里面丰富精彩的业务项目。   “对。”戴瀚漠没隐藏。   “你这是端着碗,踹了锅。”谢半悔又想想曹孔业吓得苍白的脸色,“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曹孔业发朋友圈,有位置定位。”   曹孔业第一次来,心情是小激动的,忍不住拉着谢半悔拍了张合照,发了朋友圈,又特意打开了位置定位。   戴瀚漠来过皇宫,看到这个位置,怎么还坐得住。   知道谢半悔和曹孔业关系不错,处得来,可没必要一起嫖/娼吧。   所以,戴瀚漠报警了。   “你这人太损了。”谢半悔解释,“曹孔业明天要去相亲的,真被关起来,他爸能扒他一层皮。”   “真被抓,是他活该。”就是因为曹孔业什么都没做,所以他明天还能照常去相亲。   “咦,你不正常啊。”谢半悔绕着戴瀚漠打转。   戴瀚漠问他,“嗯?”   “男人看到这种地方不是应该兴奋激动吗?比如曹孔业,他这次是没贼心没贼胆,可能只是见识少,等见识次数多了,就不会只是看看、坐坐。”谢半悔说,“你是看过、坐过、摸过的,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谢半悔的舌尖顶着上嘴唇,响亮的吸了嘴唇,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你是不是不行,见不得别人吃肉,心生嫉妒啊。”   “……”戴瀚漠看着谢半悔胡言乱语。   谢半悔可以发疯,却要有观众才行啊。   “你怎么又来南滨市了?出差?办事儿?”谢半悔没好气地问戴瀚漠,好像南滨市是他家门前的一条路一样,语气蛮横、不讲理。   戴瀚漠回答他,“办事儿。”   “办完了?”   “差不多。”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哦。”看来应该真的只是来办事儿的,谢半悔抬腿往外走。   戴瀚漠跟在后面,跟小媳妇一样。   谢半悔回头瞪他,“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我的酒友差点被你抓起来。”   “赔你一个。”   “嗯?”   “我陪你喝。”戴瀚漠说。   谢半悔摇头,有点嫌弃,“你的酒量,我还没喝高兴呢,你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不一定。”戴瀚漠说,“抽烟,我比你先学会,喝酒,我的量未必就比你浅。”   “上次你不是喝的走不动道。”谢半悔伸着手指头,提醒他,“怎么,想要旧景重现?”   “喝了就知道了。”戴瀚漠握住谢半悔的手指,包裹在手心里,牵着他往路边走。   过了凌晨的道路,冷清得很。   但皇宫是出了名的娱乐场所,在路边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不少,很容易就打到车。   戴瀚漠一直抓着谢半悔的手,俩人坐在后面。   通过司机频繁、轻微转动的后脑勺,谢半悔猜测,司机心里一定是在犯嘀咕:这俩人啥关系。   谢半悔手往外脱,想要离开戴瀚漠抓着的手。   戴瀚漠不放,抓的更牢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   算了,爱咋咋地吧。   出租车到的是戴瀚漠入住的酒店,去年他来南滨市入住的那家,房间同一个。   谢半悔站在门口看门牌号,“这么巧。”   “嗯。”戴瀚漠刷卡,推开门,让谢半悔先进去。   等谢半悔进去了,戴瀚漠跟着进门,立刻随手关上门。   怕谢半悔反悔一样。   谢半悔瞥见他的小动作,嗤笑,“说了来喝酒的,没喝好我不会走。”   俩人在楼下已经买好酒,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件矿泉水。   “坐哪里喝?”谢半悔环视一下房间,想找个敞亮点的地方。   戴瀚漠把沙发上的包丢在床上,腾出沙发,“坐着喝。”   谢半悔盘腿,挨着桌子,坐在地上,“怎么喝?”   “一人一瓶。”戴瀚漠去烧水。   谢半悔开了两瓶白酒,一人一个白酒杯,等戴瀚漠坐回沙发上,他说,“喝吧。”   口气,像是吃顿饭。   不猜拳、不说话,不给对方让酒,各喝各的,谁也不说话。   谢半悔面对着戴瀚漠,就不可能做到心平气和,她心里存着事儿,倒得快,喝得多,很快就出现了眩晕。   “有零食吗?”谢半悔问戴瀚漠,桌上只有酒,没点配着的下酒菜。   戴瀚漠这次不止带的有双肩包,还有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花生米和一袋坚果,“只有这个。”   “够了。”把花生米倒在一次性杯子里,好歹有个菜。   “明天几点的票?”谢半悔在地上坐得屁股疼,她换个姿势。   戴瀚漠看眼她,“下午。”   “哦。”谢半悔看戴瀚漠手边那瓶酒,比自己这瓶剩下的更少,她呵呵笑,“上次给你接风,你喝的没今天多,已经醉了,原来那次是装得啊。戴工可以啊,看不出来。”   戴瀚漠说,“不想去第四场。”   谢半悔喝的有点迷糊,想了会儿才想到第四场是去哪里。   “其实第四场,比前三场都有意思。”谢半悔双手撑在地板上,往后仰着头,“你吃亏了。”   “你去过第四场?”戴瀚漠问她。   谢半悔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   戴瀚漠眼神从谢半悔脸上,往下落一大截,他嗤嗤笑,没说话。   谢半悔却觉得他这是在嘲笑自己,恼羞成怒,丢了颗花生米,去砸戴瀚漠,“笑屁啊你。”   “色厉内荏。”戴瀚漠轻声,吐了四个字。   谢半悔哼了一声,“哪像你,表里不一。”   “我怎么表里不一了?”戴瀚漠问。   谢半悔看眼被随意丢在床上的双肩包,没吭声,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净,“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谢半悔就这样,说翻脸就翻脸。   “你话没说完。”戴瀚漠跟着站起来。   “不想说了。”谢半悔往门口走,“和你喝酒不痛快,下次别一起喝酒了。”   谢半悔态度坚决,大步往门口走。   戴瀚漠皱眉,快走几步追上他,握住他已经落在门把手上的手,“你说说,我怎么表里不一了?”   两个人有将近十厘米的身高差,戴瀚漠站在身后,他优越的身高优势,修长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来,环抱着谢半悔。   被烫到一样,谢半悔往相反的方向趔趄着躲闪。   戴瀚漠稳稳地站着,“骂了我就想跑,你说了,我放你走。”   戴瀚漠一直是不好惹的,只是谢半悔忘记了。   谢半悔舌头打颤,话说不清楚,“我随口说说。”又觉得不服气,“是你先说我的。”   小学鸡的互啄。   戴瀚漠低头,能看到谢半悔细嫩的皮肤,隐秘起来的毛孔,她侧脸靠近耳朵处有层绒毛,很浅,离得近才能看出来。   钳着谢半悔的那只手没松开,用另外一只手,请碰了一下谢半悔的侧脸。   她耳朵机警,抖动着往后折叠。   “难怪曹孔业说你手劲儿大。”这样的气氛太诡异了,谢半悔直出汗,“你放开手,我看看是不是把我手掐红了。”   戴瀚漠没理,为了证明自己手劲儿的确大一样,他握住谢半悔略显单薄的肩膀,一掀、一翻、一落,谢半悔就后背贴着门板,面对着戴瀚漠,站在他半个怀抱里。   细微的汗珠,渗出,挂在鼻梁上。   谢半悔大脑的危险警报拼命地叫:快走快走!   “你……”谢半悔的手推着戴瀚漠的心口。   戴瀚漠没看出来他的紧张一样,淡定地问,“我怎么了?”   “你离我远点。”谢半悔闭着眼睛,小声地喊,“我呼吸不过来了。”   “我帮你。”戴瀚漠还是那副淡然的腔调。   “……”谢半悔嚯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你怎么帮?”   “这样。”戴瀚漠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你竟然是这样的戴瀚漠。”谢半悔撇开头,自己绷不住先笑了,“你太搞笑了,像逗弄小姑娘的油腻大叔。”   “……”戴瀚漠的脸黑了。   这次有点生气,把她摁在怀里,用了点力气地吻。   谢半悔觉得嘴巴要破皮了。   戴瀚漠看她没挣扎,得意不已,放开束缚着的手,撑在门板上,“还觉得我油腻吗?”   “泛油花了。”谢半悔用手背擦嘴唇,“拜托你找人练练接吻行不行,每次亲我都疼死了。”   “那你来。”戴瀚漠带着谢半悔转了方向,他靠在门板上,为了配合谢半悔的身高,膝盖打弯,屈膝蹲着。   “我不。”谁要亲你啊。   戴瀚漠等了几秒钟,没见谢半悔付诸行动,睁开眼看她。   谢半悔正看着戴瀚漠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戴瀚漠问她。   谢半悔实话实说,“你包里带杜蕾斯了吗?”   “……”戴瀚漠直起身子,“冈本。”   “你想不想用几个?”谢半悔问。   戴瀚漠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消化不了这句话,“你什么意思?”   “等我攒够钱,我就准备去变性了,以后就是个男的了……啊……”谢半悔话没说完,被戴瀚漠拦腰抱起,不算温柔地丢在床上。   谢半悔手脚并用,灵活地爬到双肩包旁边,从杂乱的物品里,找出那盒冈本。   “用几个?”谢半悔盘腿坐着,拆包装。   戴瀚漠脱了短袖和裤子,他撑在床上,气势汹汹地问,“你觉得用几个合适?”   “至少三个吧。”谢半悔拿了三个放在枕头边上,她自觉躺回去,双手叠放在身前,躺着的好像不是床,而是水晶棺,她面容平和,“你帮我吧。”   谢半悔是戴瀚漠想象了十年的人,现在她躺在床上,对他招手。   戴瀚漠却兴趣全无。   “有难度?要不一个。”谢半悔把两个包装扔下床,剩下一个,“我自己来。”   “……你他妈的……”闹哪样啊。   谢半悔说,“你骂脏话挺带劲儿的,待会儿就一直骂吧。”   “卧槽。”   “继续。”   “……”戴瀚漠浑身是汗,有一滴,滴落在谢半悔脸上,有一滴落在她凶上。   谢半悔伸着舌尖,把汗珠舔干净,又去吻戴瀚漠的喉结。   “你怎么想的?”戴瀚漠最后一次问她。   谢半悔折起身,抱着戴瀚漠的脑袋,用力咬他的耳朵,“享受。”   享受……   享受……   享受……   戴瀚漠的感觉,却是折磨。   在冲破的刹那,戴瀚漠和谢半悔同时叫出声,戴瀚漠心里的魔兽被放出来,他压制了十年,一朝出笼,势不可挡。   谢半悔叫是因为……疼。   “戴瀚漠……”谢半悔咬牙叫他的名字。   戴瀚漠亲吻她的小腹,“你拦不住我了。”   谢半悔的手推着猛兽一样的戴瀚漠,她用腿去踹他。   戴瀚漠握住谢半悔的手指,十指紧扣,“别后悔。”   跳楼机一样地跌落下来……   谢半悔怕了。   她只有紧紧地抓着离得最近的人,才能不粉身碎骨,“你别后悔。”   戴瀚漠抱她起来,托着后背,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后悔。” 第70章   三次,圆满成为任务。   谢半悔累得手指头不想动,仿佛又回到了刚下工地那会儿,做一天体力活儿,回到出租屋饭不想吃,只想躺着睡觉。   姚梦兰心疼谢半悔,会给她温着饭,等她睡够了,起来就能有饭吃。   戴瀚漠却没这眼力见,被子滑在他腰腹上,他靠着床头抽烟,满意地看着斜着横躺在床上的谢半悔,“享受吗?”   “不享受。”谢半悔实话实说,“工钱按次结算吗?”   “你要多少?”   “一次一千,给我三千。”谢半悔伸手,对着戴瀚漠要钱。   戴瀚漠把她捞过来,抱在怀里,噙了口烟,对着她的嘴亲,来回重复了三次。   “给我滚。”谢半悔抬腿踹他,踢到了腿骨,她自己疼得嗷嗷叫。   戴瀚漠掀开被子,查看她的脚趾头,确定没骨折,“你就不能安分点。”   “不能。”谢半悔从戴瀚漠身上秃噜下来,躺在旁边,看戴瀚漠黑乎乎的脑袋在检查她的脚,手顺着小腿往上,又有点先前那意思了,“戴瀚漠,冲破禁/忌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嗯?”戴瀚漠抬头看她。   谢半悔说,“小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是没有性别观念的,没有男女之分。是大人告诉他们‘你是个男孩,你应该去男厕所,应该喜欢女孩子’,其实这并不一定就是孩子的选择,是大人在帮他做选择,潜移默化地让他有了性别的意识,在做认为正确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戴瀚漠坐在旁边,看着软成一滩泥,就剩嘴巴还有力气叭叭的谢半悔。   谢半悔故意说,“其实你喜欢的是男生,是不是?”   “接着说。”戴瀚漠竟然鼓励她。   谢半悔来劲儿了,裹着被子在原地打了个转,“我外形像男的,所以你每次看到我都很激动;但我本质是女的,又满足了你内心的传统。就是这么矛盾的结合体,让你难以把控,其实你本质是个双,双才是真的渣……”   “这就是你的见解?”戴瀚漠把她捞起来,坐在腿上,“我渣不渣?”   “渣……土车……”谢半悔哼唧一声,“给我四千。”   戴瀚漠恨声说,“我有钱,做死你。”   “……”谢半悔没力气斗嘴了,娇气地嚷嚷,“我疼啊……”   “疼死你。”   “戴瀚漠,你他妈的……”谢半悔怒声骂,不过瘾又揪着戴瀚漠的耳朵,在他后背上挠出两朵牡丹花来,“我是个女的,你别欺负我……呜呜……”   谢半悔哭了,真哭了。   戴瀚漠怎么都哄不好那种。   浑身疼,腿不是自己的,摸下眼睛,眯成两条狭窄的线。   谢半悔生物钟很准,不用闹钟,到点就醒。   她醒的时候,戴瀚漠还没醒。   谢半悔一个人睡习惯了,被子完整地裹在她身上,戴瀚漠可怜巴巴地蜷缩着,侧卧在旁边。   “戴瀚漠。”谢半悔叫他的名字,没人应。   谢半悔搬着腿下床,把地上的垃圾清理进垃圾桶,系上口,放在门后。   进浴室清洗自己,一身的犯罪痕迹。   谢半悔洗了澡、洗了头发,坐着等了十分钟,戴瀚漠还没醒。   桌上放着戴瀚漠的手机。   开锁有密码有指纹。   谢半悔拿着手机,蹲在床边,抓着戴瀚漠的手指,摁在指纹锁上。   开了手机,转账四千到自己的账户上。   关了屏幕,又坐了会儿,再次抓住戴瀚漠的手开了手机屏幕,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吃干抹净,又没耽误赚钱。   谢半悔满意极了,轻轻地走了,除了门口的垃圾,没带走一片云彩。   戴瀚漠醒来就懵了,茫然地看着房间。   房间被清理过,酒瓶子、酒杯不见了,昨晚谢半悔坐过的沙发扶手上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拿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提示转账四千。   翻着联系表找谢半悔的名字,查无此人。   戴瀚漠又又又一次,被谢半悔耍了。   额外得了四千块钱,谢半悔在外面逍遥了两天,她对姚梦兰说是出差考察。   所以两天后,谢半悔打开自己家,看到在客厅里坐着的戴瀚漠时,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姚梦兰从厨房里出来,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快看看谁来了,小戴,你高中同班同学,去家里给你送过红枣的。”   谢半悔在门口换了鞋,推着姚梦兰进厨房,“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闻到味儿了。”   姚梦兰说,“你去客厅坐着,饭快好了,我留小戴在家里吃饭了。”   “哦。”谢半悔拖沓着拖鞋,慢腾腾地走到客厅,“你怎么来了?”   “我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是你删的?”戴瀚漠脸色不怎么好。   谢半悔的脸上,也没看出来有多高兴,“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你自己睡迷糊了,就把我删了。”   “我有说被删掉的是你的联系方式吗?”戴瀚漠眯着眼睛,紧盯着谢半悔。   谢半悔嘟囔了一句,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话,“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又想起一件事儿,“你不是前天的车次吗?怎么没走?”   “把票退掉了。”戴瀚漠说,“事儿没办完怎么能走。”   “办什么事儿?”谢半悔顺口接话。   戴瀚漠恨声吐两个字,“办你。”   “……”谢半悔紧张地看眼厨房的方向,“你说话怎么越来越……黄……暴……”   戴瀚漠冷笑一声,“比不过你。”   戴瀚漠是来找事儿的。   谢半悔对他的来意确定了。   饭桌上,姚梦兰一贯的热情,不停地给戴瀚漠让菜、夹菜,问他在哪里上班、工作情况、生活情况,在听到戴瀚漠没有女朋友时,姚梦兰这才给谢半悔夹了一筷头的菜,和在文字下面划横线突出重点是一个道理,“半悔也没有。”   “嗝。”谢半悔被吓得打嗝止不住。   吃过饭,趁着姚梦兰去厨房洗碗筷的时间,谢半悔赶紧把戴瀚漠拽出门,“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没想怎么样。”   “那你是两天前,想怎么样的吗?”   文字游戏,戴瀚漠这个学霸能陪着玩一天。   俩人说话时正站在楼下,谢半悔担心姚梦兰会从窗户往下看,她贴着墙根站,“戴瀚漠,你不是玩不起的人吧。”   “我是。”戴瀚漠一句话让谢半悔没有往下聊的冲动了。   “……”谢半悔接下来的话,像个渣男,“你又没什么损失。”   “我赚到什么了么?”戴瀚漠估计是气坏了,话都不会好好说了,明显的带着个人情绪。   谢半悔动了动嘴皮子,“互利、共赢的事情,你一定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谢半悔,我服了你,行了吧。”戴瀚漠暴躁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我今天下午的车,回江城,是设计院有急事儿,我必须回去一趟。”   “回吧,你赶紧走吧。”两天前,你就该走了。   戴瀚漠问她,“你手机呢?”   谢半悔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说谎,“在家里,忘记带下来了。”   戴瀚漠赶时间,没心思和她废话,直接上手摸她口袋。   谢半悔不让,推搡着戴瀚漠的手和脸,“我喊了!”   “你喊吧,这个小区里认识我的,只有你和你妈,我不嫌丢人。”戴瀚漠找到手机,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不怕辛苦帮忙存了新联系人,“别再删了,不然我还来你家堵你,除非你再搬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谢半悔真诚地感叹,以前的戴瀚漠不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啊。   “我以前就是缠你得太少了。”戴瀚漠说,“我真的要走了,过来,让我抱一下。”   “你抱男的,上瘾吧。”谢半悔往后退一步,离得他更远了,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和曹孔业的联系记录里,保存的有他的联系方式。”戴瀚漠呲牙咧嘴地威胁,“做为交换条件,我告诉曹孔业,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你要告诉他什么秘密?关于我的?”谢半悔紧张了,要是让曹孔业知道他真的有秘密,曹孔业能气死。   “嗯。”戴瀚漠指了指谢半悔亮起来的手机,“他打电话过来了。”   “……你去死吧……”谢半悔抬腿踹戴瀚漠。   戴瀚漠单手强制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坚决地离开。   谢半悔看着来电提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嗨,你找我么?有事儿?”谢半悔慢腾腾地接了电话。   曹孔业问,“戴瀚漠找你家去了?”   “嗯。”   “他找你做什么?”曹孔业机警地问。   谢半悔打哈哈,“问点事儿,他已经走了。”   “谢半悔,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曹孔业疑惑地问,“你和戴瀚漠有事儿。”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儿,害,你别瞎猜。”谢半悔脑门上吓出冷汗来了,“戴瀚漠告诉你什么秘密了?”   “他能有什么秘密告诉我的,大概是诓我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戴瀚漠要给我说秘密,谢半悔,你他妈的还说和戴瀚漠没事儿,他什么都告诉你,你俩是不是穿一条裤子了。”曹孔业十分有危机意识,“你俩关系是不是超过你我了。”   “没有,怎么可能,别瞎说。咱们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战友了,和戴瀚漠……就是老同学。”谢半悔说,“你知道他是建筑师,认识不少人,我以后想在这一行混得更好,得处好他这条线。”   “有道理,我想着你俩也不可能有事儿。”曹孔业说,“你俩男的,太暧昧了。”   “你相亲怎么样了?”   “别提了。我给你说过不,在皇宫有个女的栽我怀里了,她就是相亲对象,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张面孔呢……”曹孔业嘟嘟起来没完没了,“估计是瞒着家里出来玩的……”   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不会啊。   马上要来的是冬天。 第71章   戴瀚漠一周跑一次南滨市,没其他事儿,就是找谢半悔。   谢半悔烦的不行,“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你总来找我做什么?”   “你说呢。”戴瀚漠深深地看着他。   谢半悔甩着两手泥,“你看到我这样还有欲/望吗?”   “有。”   谢半悔骂他,“牲畜。”   戴瀚漠不生气,谢半悔去哪儿他跟着去哪儿,就是下班了,人散了,就把谢半悔挟持到酒店去。   没其他事情,就是做四千块钱的生意。   谢半悔气得直捶床,“戴瀚漠,你讲讲道理行不行,你过来一趟消费四千,你工资能有几个四千。”   “我涨工资了。”戴瀚漠把工资卡塞到谢半悔的胳膊肘里,被她滑稽地夹着,“工资卡给你。”   “你要和我保持长期的非正/经关系?”谢半悔把卡丢回戴瀚漠那张过分俊朗的脸上。   戴瀚漠这厮竟然点头,没一点礼义廉耻的自觉。   “我不愿意,你想找人发展,你去皇宫找,别找我。”谢半悔下床找衣服裤子,一件件往上套,紧身背心被戴瀚漠脱了,不知道塞在哪里去了。   反正小,穿不穿没什么区别。   谢半悔光脚,拿着鞋就往外走。   戴瀚漠翻身下床,拦住他,把人抱回床上,用沉重的身体压着,“吃了饭再走。”   “你别得寸进尺。”谢半悔用指甲挠戴瀚漠的脸。   戴瀚漠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陪我吃饭,我下午回江城。”   “你就是过来睡我的!!!”谢半悔嘶吼。   戴瀚漠笑得不行,“对。”   谢半悔觉得要么是自己变态了,要么戴瀚漠就是个变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因为谢半悔仍旧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戴瀚漠,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饭到了,谢半悔被气饱了。   戴瀚漠胃口不错,呼噜呼噜吃了不少,“我不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你自觉过来酒店找我。”   “你真是……”谢半悔觉得这事儿要好好和戴瀚漠说说,“不光是对我的影响,还有对你的影响。你是个设计师,没有对接工作,总是往南滨市跑,别人会猜测的。”   “猜测什么?”戴瀚漠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迷瞪。   “……”   戴瀚漠轻描淡写地说,“不用管别人。”   “那你的前途呢,晋升空间呢?你管不管了?”谢半悔想摇着他的肩膀,把他叫醒,“人言可畏、口水战,你该得到的已经超额从我这里得到了,其他的我不想陪你玩了。戴瀚漠,你也该收收心,回归正常生活了。”   “你觉得我这样不正常?”   “不正常。”   “那什么样,在你们这些三观正的人眼中,才是正常的生活?”戴瀚漠放下筷子,问谢半悔。   “认真对待生活,认真对待工作。”   戴瀚漠继续拿筷子吃饭,“我现在就在认真。”   “你没有。”谢半悔吃不下,看着戴瀚漠就生气,拿着外套走了。   戴瀚漠老神在在,这次没拦他,“我下周五过来。”   “别和我说。”谢半悔怒气冲冲地下楼,手机提醒有笔钱到账,金额是四千。   戴瀚漠,你他妈的脑子有病。   变态的是戴瀚漠,谢半悔确定了。   以前的戴瀚漠,工作无比积极,没有节假日,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被工作塞满,没有个人时间。现在的戴瀚漠,周末固定双休,除非要紧事儿,一般找不到人。   一个人,行程一旦繁忙起来,大概是两件事:缺钱和谈恋爱。   戴瀚漠家世条件,熟悉他的人大多知道些,莫红叶不是做事儿低调的,出手相当阔绰大方,大家私底下有耳闻。   那么就是谈恋爱了。   戴瀚漠没有直属领导管教,除了曹国华。   曹国华招手,让站在门口的戴瀚漠进来,“小张刚才说,周末的出差,你去不了?”   “嗯。”   “有事儿?”曹国华说,“没有急事儿的话,还是跟着去一趟,能学不少新东西。”   “有急事儿。”戴瀚漠现在对工作没积极,不上进,一心只想去南滨市。   “谈恋爱了?”曹国华问。   “是。”   “姑娘在南滨市上班?”曹国华又问,“本地人?”   “A市。”   “和你同一个城市的,该谈恋爱了。”曹国华又说,“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如果方便,把工作换到江城来吧。”   “……”戴瀚漠有点转不过来弯。   曹国华说,“异地可不行,现在刚谈,俩人有激情有热情,时间久了,你懒她也懒,感情就淡了。总要有个人要多付出一点,不是她就是你。”   江城市,还是南滨市,戴瀚漠从来没想过。   谢半悔现在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是不可能搬来江城的。   戴瀚漠始终认为,人这一辈子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这里多了,在别的地方就会少。   在工作方面投入多了,在感情方面,就会份量减少。   真正能做到平衡两者关系的,是平衡木的天才。   戴瀚漠不是。   前途和谢半悔,哪个更重要?   这个问题,戴瀚漠放在心上,认真想了,这个周末他没如约去南滨市找谢半悔,谢半悔没个电话没个信息,估计心里还会舒一口气。   可戴瀚漠必须要想想,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份让人称羡的工作,还是一段他想要的姻缘。   工作,以他现在的才华和人脉,只要不作妖,一路高歌到达巅峰,是没有问题的。   这条路走得容易。   姻缘,谢半悔情绪不稳定,一会儿和他好,一会儿不待见他,让人摸不清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条路,戴瀚漠可能会颗粒无收。   就算血本无归,不计较付出与收获,他想要的,是和谢半悔在一起。   戴瀚漠隔了一周才去南滨市,出了高铁站,让谢半悔来接他。   谢半悔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和他玩游戏,听到他又来添乱,恨得牙痒痒,“我在忙着,你别打扰我。”   戴瀚漠给曹孔业打电话。   曹孔业屁颠颠地来了,看着两个行李箱,有点傻眼,“你这是过来出差几天啊?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来安家。”   曹孔业解释,“房子虽然是交房了,是毛坯房,卖房的时候,这个是说清楚的吧。”   “不住新房,我有地方住。”戴瀚漠说。   曹孔业帮忙把行李箱搬上车,“你去哪里?”   “福源小区。”   “你也住福源?谢半悔就住这里。”说话太快,曹孔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要住谢半悔家?”   “先住两天。”   “谢半悔知道吗?”   “她妈知道。”   “……我去。”曹孔业启动车子的手在颤抖,“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儿,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我们在谈恋爱。”   “你是1?”曹孔业震惊又愤怒,“谢半悔怎么能是0!”   谢半悔回家已经将近十点,一身的灰尘,进家门直接去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才发现家里坐着俩外人。   曹孔业就算了,他是好哥们,时常过来蹭饭。   可戴瀚漠是怎么回事儿!   谢半悔眼珠子要蹦出来了,“你怎么又来我家!”   曹孔业从惊呆了到接受了,只用了从车站到谢半悔家这一段路的时间,“嚷嚷什么,赶紧坐下吃饭。”   姚梦兰同样淡定无比,“还有个汤,你进去端出来。”   饭桌上,热闹又诡异。   谢半悔看着异常活跃的曹孔业,和异常平静的姚梦兰,更觉得惊悚了。   吃过饭,曹孔业要走,非要让谢半悔送。   “你干嘛啊!”谢半悔拉着脸,“你怎么把他送到我家里来了,人是你送来的,你把他带走。”   “装!你再给我装!”曹孔业抬手,在谢半悔额头上敲了两下,“戴瀚漠为什么出现在你家,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啊。”谢半悔装傻。   曹孔业说,“肯定不是来找我的,更不是来找你妈的。他好像辞职了,准备在南滨市找工作的,人既然来找你了,你别逃避,和他好好谈谈。”   “辞职?他说的?”   “他问我南滨市薪资水平怎么样,不是找工作,问这个做什么。”屋门没关,曹孔业探头往里看一眼,“戴瀚漠人挺好的,你俩虽然有点……不寻常,倒也般配,我这里支持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那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有毛病。”谢半悔要转身进门,去找戴瀚漠理论,一副索要“名誉损失费”的架势。   曹孔业拽着她的衣领,把人拦着,“戴瀚漠样貌、品行都算人中龙凤了,配你绰绰有余。人家还没挑三拣四,你倒是先跳脚了。”曹孔业说,“不管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你给我好好谈,可别伤了戴瀚漠,我往后靠着他发财的。”   “什么意思?”   “秘密。”   “你俩都有毛病。”谢半悔嫌弃地说。   曹孔业揉了两把谢半悔的头发,“八字刚有一撇,有眉目了我告诉你。”   “行吧,路上注意安全。”谢半悔把曹孔业送到楼下,目送车子离开。   一时,她不想上楼。   不想面对难缠的戴瀚漠,不想面对猜疑的姚梦兰。   可那是自己家,谢半悔不可能不回去。   回到楼上,房子里只见到姚梦兰,没见戴瀚漠。   “小戴累了一天,去睡了。”姚梦兰在拿着笤帚扫地。   两室的房子,戴瀚漠不可能睡在姚梦兰房间里,那只能是睡在自己房间里。   谢半悔抬腿要往自己房间去。   姚梦兰叫住她,“你别去打扰小戴,今晚你和我睡。”   “我怎么能和你睡一个房间。”谢半悔不乐意。   姚梦兰看她一眼,“外人不知道你是男是女,我能不知道吗?”   “嘻嘻嘻嘻。”谢半悔假笑。   洗漱后躺在床上,谢半悔睡不着。   摸出手机给戴瀚漠发信息:   “你辞职了?”   “为什么?”   “你要在南滨市找工作?”   “南滨不适合你,回江城去。”   “戴瀚漠,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没人回复,谢半悔越发越生气。   盯着手机,就是一股恼怒窜上头。 第72章   “自己和自己生气,最后气着的还是自己。”本以为已经睡着的姚梦兰,背对着评价。   谢半悔把手机关掉,放在床头柜上,“戴瀚漠在做错事儿。”   “对错,是你站在你的角度,用你的经验,在替他做评估。”姚梦兰说,“我觉得小戴做的,不一定就是错的。”   “你不知道,他是设计院里最有前途的设计师,他有个老师,是泰斗是行业翘楚,多少人想要成为他的学生,这位老师恰好很喜欢戴瀚漠,这是他相比较别人,更好的捷径。可他现在放着捷径不走,非要走一条狭窄且是死胡同的路。”谢半悔说,“我不想害他。”   “那就和他好好聊聊,平静的聊聊。”姚梦兰建议。   谢半悔说,“我们俩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可聊的。他就该走他的阳关道,我该过我的独木桥,方向不同的人,终点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的。”   “那就和他说清楚。”   “我说清楚了,狠话我已经说过了。”谢半悔无语。   姚梦兰说,“话更狠一点,不给他留想象的空间,不给自己留余地,就是要彻底断了联系。”   “……”   谢半悔只说过不让戴瀚漠再来找他,却没说过,戴瀚漠来找他,又能怎么样!   她的威胁,只是狐假虎威的假把式。   为什么不说更狠的狠话呢?   谢半悔是能做出狠事儿的人,曾经她为了让姚梦兰躲开谢光荣,带着姚梦兰搬离A市,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流浪十年;谢半悔曾经为了追债,遇到老赖,吃喝拉撒赖在人家家里,对方被磨不过去才给了钱……   她是心狠,并且做得出来的人。   可面对戴瀚漠,谢半悔一直在留退路。   和戴瀚漠的一丁点的希望,她是希冀着的。   戴瀚漠莫名其妙在谢半悔家住下了。   曹孔业把餐馆盘出去,用他爸给的本钱,开了家建筑咨询公司。   戴瀚漠是挂名的设计师。   这是曹孔业告诉谢半悔的。   因为公司安排食宿,戴瀚漠要从谢半悔家搬出去。   那天,谢半悔刚好在家。   姚梦兰舍不得戴瀚漠,往他包里塞了不少吃的,临出门还不往叮嘱,“以后都在南滨市,住的也不远,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好的,谢谢您。”戴瀚漠没和谢半悔说话。   姚梦兰在谢半悔手臂上掐了一把,推着她出门,“这么多行李,你去送送。”   “我怎么送啊!”谢半悔犯懒,不愿意动。   姚梦兰说,“你这一身劲儿,帮忙提行李啊。”   “……”我是有劲儿没处使了吗?干嘛送他!   最后谢半悔还是送了。   把戴瀚漠送到曹孔业安排的公寓楼里。   曹孔业对戴瀚漠是真的想留住他,在距离公司最近的地方租了房。   一室一厅,六十多平方,交通便捷、周边配套齐全。   房租应该不便宜。   这应该是曹孔业目前为止,能做到的最大诚意了。   人送到了,该做的谢半悔已经尽量做到了,再多的,他不想再做了。   “你收拾吧,我走了。”谢半悔准备出门。   “陪我去买点生活用品。”戴瀚漠把行李箱靠着墙角放着,对谢半悔说。   谢半悔用舌尖点着上颚,拒绝的话在嘴边溜达了几圈,又给咽回去了,“走。”   不远处就有个商业综合体,里面有个世界五百强的商超。   一辆手推车,谢半悔帮忙推着,戴瀚漠在货架上拿东西。   洗衣液一瓶、香皂一块、沐浴液一瓶、毛巾两条、拖鞋两双、袜子N双……   收银台处站了不少人,谢半悔点了点戴瀚漠的手臂,“这里可以自动结账。”   “等一下。”戴瀚漠站着没挪位置。   台子附近摆着不少物品,谢半悔以为是口香糖,仔细地看。   有一个架子上摆着的是炫迈口香糖,另外一个货架包装有点像。   谢半悔看清字,伸出去的手立刻缩回来。   站在前面的戴瀚漠倒是大大方方,仔细研究了一下,拿了两盒丢进手推车里。   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眼神躲避的谢半悔,又拿了别的口味,放进车里。   “……”谢半悔想掐死戴瀚漠。   从超市出来,谢半悔双手插在口袋里,不肯帮忙提袋子。   戴瀚漠一手提一个,没喊她帮忙。   谢半辉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有收集TT的爱好?”   “嗯?”   谢半悔嗤嗤笑,“你第一次来南滨市出差,就带了一盒TT在背包里。老实说,当时如果不是遇到我,怕在老同学面前掉份儿丢人,你是不是就释放天性去了。”   “不是。”戴瀚漠否认。   谢半悔明显不相信,“我能理解。”   “理解什么?”戴瀚漠反问她。   谢半悔说,“有欲/望啊,人本质就是进化高级的动物,你又没结婚,没突破道德底线,就是有点不爱干净,别人又不能批评你什么。”   “你不会说话的时候,就闭嘴。”戴瀚漠带了点怒气,沉声说完,大步往前走。   谢半悔站在原地看着戴瀚漠气鼓鼓走远的背影,心里嘀咕:这人真是假清高,他做都做了,却不许别人说。   奇怪的是,谢半悔又跟着戴瀚漠回了公寓。   更奇怪的是,戴瀚漠先进家,没关门,留了条缝,好像知道谢半悔跟在后面,一定会回来一样。   谢半悔觉得自己上当了,她干嘛被戴瀚漠牵着鼻子走啊。   愤怒地准备走,发誓再也不来了。   戴瀚漠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问她,“你去哪里?帮忙把蒜剥了。”   怪异不,谢半悔又坐下,帮忙扒了一整碗蒜,心里有气,恨恨地端着碗,拍在厨房的台子上,“够你吃一年的了!”   戴瀚漠看了一眼,表扬的话语相当吝啬,也不怕打扰了谢半悔帮厨的积极性,“勉强能用。”   “……”谢帮厨扭头准备走。   戴瀚漠又叫住她,“端菜吧,可以开饭了。”   奇怪不,谢半悔又蹭了一顿饭。   没人说话,却没尴尬的感觉。   感觉就是两个冷战的老夫老妻,谁也没搭理谁。   谢半悔吃饭赶时间,速度快,把饭碗里打底的米饭吃干净,推开碗、落下筷子,往后一靠,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戴瀚漠头都没抬。   谢半悔的眼神随着戴瀚漠拿筷子的手来来回回,在盘子间跳舞,“你吃饭这么慢?”   “不用你刷碗。”戴瀚漠仍旧慢条斯理的。   “不是。”谢半悔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伏在餐桌上,“你真辞职了?准备在南滨市工作?”   “嗯。”戴瀚漠云淡风轻。   谢半悔问他,“为什么啊?”问完觉得这个问题是白问了。   戴瀚漠可能觉得这个问题太白痴,没回答,说,“这两天你抽时间,陪我去买辆车。”   “什么价位的?”   “二十万左右。”   “买完房子,你还有二十万块钱?”   “没有。”   “那你还买车?”   “贷款。”   谢半悔长舒一口气,“你就不能主动交代,多说点吗?问一句说一句的,和你聊天真累。”   “嫌我没钱了?”戴瀚漠说,“还是比你有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半悔摆手,“你接着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了。”   过了会儿,谢半悔嘴巴痒,忍不住继续絮叨。   谢半悔的手指在桌上打转,“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找别人假装买房,如果知道你要买房,我直接卖给你啊,何必经过中间人这么一手,过几年再过户那么麻烦,费用不少。如果中间人不靠谱,你这不是鸡飞蛋打么。”   戴瀚漠蹙眉,抬头看谢半悔一眼,“你不是急着走吗?走吧。”   “戳中你的痛处了吧。”谢半悔得意洋洋,“你失业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车子就别买了。如果用车,我把我那辆借给你。”   “你为什么留下来吃饭?”戴瀚漠突然问。   谢半悔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她看着戴瀚漠,有点愣神。   戴瀚漠说,“因为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想和我在一起。”   “你有妄想症吧。”谢半悔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来就走。   “谢半悔,我没那么差劲吧。”戴瀚漠没起身阻拦谢半悔,他弯腰仍旧坐在餐桌旁,姿势没变过,“承认喜欢我,就那么困难吗?”   “我们不可能。”谢半悔说。   戴瀚漠纠正她,“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们可以分开。”   “那是以后的事情。”   戴瀚漠放下碗筷,他侧身坐在凳子上,“我问你,你现在,想和我在一起吗?”   “戴瀚漠你别幼稚了,你知道我们在一起会有多大的阻力吗?没人会同意的。”谢半悔提醒他。   戴瀚漠继续问,“你喜欢我,对吧?”   “戴瀚漠,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知道我家的麻烦事儿,我爸妈到现在没有离婚。我爸随时可能会找到我们,会再次颠覆我的生活。”谢半悔用力咬紧牙齿,快速说,“你不该辞职,你是在自毁前程。”   “你想试试和我在一起吗?”戴瀚漠站起来,走到谢半悔面前,“像正常人那样相处,过正常人应该过的日子。”   他们本就是正常人,就该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力啊。   “我配不上你。”   谢半悔哽咽着说出口这只有在愤懑不平的夜晚,才敢拿出来咀嚼的五个字。   一无所有的谢半悔,怎么去匹配光鲜亮丽的戴瀚漠,他们又能走多远。   “别哭。”戴瀚漠微微弓腰,用拇指头肚儿蹭掉谢半悔眼角的眼泪。   他的温柔,惹得谢半悔哭得更厉害,闭着眼睛,张大嘴巴嗷嗷叫。   “知道我为什么要从设计院里辞职吗?”戴瀚漠看着谢半悔耍赖一样的眼泪,心疼不已。   谢半悔睁开泪眼,看着他,“为什么?你受排挤了?”   “我说过,我可以接受异地恋,但距离必须在一千公里以内。”戴瀚漠温声说,“江城太远了,所以我来了。”   谢半悔抱着戴瀚漠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你不用辞职啊,我可以去江城啊。”   “因为不想让你从头再来啊。”戴瀚漠说,“困难、麻烦的事情,放着,我来。”   十一年了,谢半悔为什么还在和戴瀚漠纠缠。   是真的甩不掉戴瀚漠吗?   姚梦兰和戴瀚漠都看出来了,是谢半悔态度不坚决,她喜欢戴瀚漠,她舍不得和他真的此生再无关联。 第73章   曹孔业的公司开起来,没资源没人脉,只有本钱。   戴瀚漠自带光环,听说他从设计院里出来了,不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不少人找上门来找帮忙。   谢半悔接工程的活儿,实在忙不过来,狠狠心,转包出去。   少赚点就行。   爱的人在身边,想守护的人平安,这是谢半悔现在最想要的。   对于戴瀚漠的出走,不少人表示惋惜,有他的同事,有和他共事过的人,最为痛心的是曹国华。在曹国华心中,戴瀚漠的设计不偏重商业化,没有功利性、不被金钱所染,是纯粹的艺术品。   可现在,这个“艺术大师”走下舞台,开始在街头卖艺。   曹国华在戴瀚漠辞职两个月后,来过南滨市一次,去了曹孔业的公司。   这是曹孔业打电话告诉谢半悔的,“戴瀚漠的老师来找戴瀚漠了,脸色不太好。”   “戴瀚漠呢?”   “陪着出去吃饭了。”曹孔业说,“等他回来,我看情况怎么样,再给你说。”曹孔业胖胖叹气,“戴瀚漠可不能走啊,他走了,我这公司就垮了。”   过了两个小时,曹孔业给谢半悔发信息:一切正常。   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戴瀚漠应该是没提辞职的事情。   晚上戴瀚漠回来,的确一切正常。   表情正常、行为正常,看起来一切正常。   纸包不住火。   戴瀚漠的父母从戴瀚漠辞职,来南滨市就业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在知道谢半悔的存在后,怒火被鼓风机,扇到了最大。   莫红叶,一向视儿子为第二项光荣事业的女强人,红着眼圈,扇了戴瀚漠一巴掌。   当晚,戴瀚漠仍旧一切正常。   可谢半悔知道,他不正常。   戴瀚漠在压抑,他的情绪像块海绵,不断地吸取别人的评价、批评,直到有一天,他承受不住,爆裂开、彻底毁了他自己。   “别说话。”戴瀚漠从背后拥着谢半悔,不让她转身,他的脸贴在谢半悔后背上,“别说离开我。”   “戴瀚漠,我留长发吧。”谢半悔握住他的手,学他做过的那样,十指紧扣。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这样就很好。”戴瀚漠说。   谢半悔固执地转过身,面对面地抱着戴瀚漠的腰,“我本来就是女的啊,只是别人不知道。”   爱情,不是需要一方的付出,和另一方的安心享受。   谢半悔想为他们的爱情,努力一把,争取一点。   工作原因,谢半悔蓄发,没有留太长。   从寸头到波波头,缓和了男性特征。   戴瀚漠到南滨市第二年,曹孔业的公司换了新地址。   那套原本属于谢半悔的工程款房子,如期交房,这在房地产中,算是难得的。   谢半悔在工作之余,捧着书,自学结构学。   她学的还不错。   因为有个好老师。   可生活就是这样,在你以为经过半生流浪颠簸,已经吃完了这一生的苦。   终于走上平顺、喜乐的后半生后,猝不及防的,一不留神,再次掉下万丈深渊。   你要把苦重新吃一遍,慢慢地爬上来,疗伤、治愈、重新开始……   周而复始,直到你再也没有力气折腾。   心想:就这样吧。   那么命运,就赢了。   谢光荣找来了。   这是谢半悔在谢光荣已经纠缠姚梦兰四五次后,才发现的事情。   谢半悔和戴瀚漠半同居,她上下班时间不稳定,下班早了就回姚梦兰的住处,下班晚或者第二天要早起的话,担心影响姚梦兰的睡眠,就住在戴瀚漠家里。   不管是住在哪里,谢半悔都会给姚梦兰打个电话。   可是姚梦兰,从未说过谢光荣找到她这件事情。   谢半悔是在上班时间,回家拿证件,才看到本不该出现在她家里的人。姚梦兰在苦口婆心地求,让谢光荣离开,谢光荣像个大爷一样,翘腿坐在沙发上,吆五喝六地命令姚梦兰。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事隔十三年,谢半悔再见到谢光荣,仍旧会想起他猩红着眼睛,抡起拳头往姚梦兰身上砸去时的凶狠模样。   谢光荣听到谢半悔的声音,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满意地上下打量谢半悔,“长大了,翅膀硬了。”   姚梦兰飞扑过去,挡在谢半悔身前,护着她,“你不是要钱吗?钱在茶几上,你拿了赶紧滚。”   “两千块钱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谢光荣弯腰,把桌上的钱收起来,叠放在口袋里,经过谢半悔身边时,他用粗糙肮脏的手,拍着谢半悔的脸颊,“带着你妈继续逃啊,逃到天边去,看我能不能找到你们。”   咚一声,门被关上。   “他什么时候开始来家里的?”谢半悔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姚梦兰双手握住谢半悔的手,“快一个月了,来了就是要钱,一两千的给他,他就走了。”   “一次一两千,我们有多少一两千可以填平他这个无底洞。”谢半悔说,“你不该瞒着我。”   “半辉,你听妈妈说,咱们现在不差这两千块钱,给他就给他了,换太平日子,值得了。”姚梦兰拦着要冲出门的谢半悔,“我怕你找他拼命,只要他不伤害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我不会和他拼命的,他不值得。”谢半悔搀扶着姚梦兰坐在沙发上,她蹲在茶几旁边,“只是觉得,我们再无宁日了。”   十三年前的谢光荣,是暴力狂,把工作和生活失衡的愤懑,变成拳头,发泄在姚梦兰和谢半悔身上。   十三年后的谢光荣,变得更糟糕,黄、赌,沾了个两全。   赌输了,去找姚梦兰要钱。   姚梦兰如果不给钱,他就在走廊里大吵大闹,闹得邻居不得安生。   赌赢了,也来找姚梦兰,让姚梦兰回去跟他过日子。   姚梦兰不肯,谢光荣还是会大吵大闹一次。   谢半悔和姚梦兰在出租房里住了五六年,最近物业是造访最为频繁的时候:有住户投诉,请你们注意一下影响。   谢光荣去嫖,被抓,让联系家属,这厮报谢半悔的电话号码。   两个月,谢半悔出入派出所三次,有谢光荣白/嫖不给钱的、有仙人跳的、有价格没谈拢的。   谢半悔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生活、时间、精力,被尖锐的刀切割成狭窄的小块儿,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   “我给你十万块钱,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谢半悔妥协了,血液关系让她束手就擒,“你生病住院,我来出钱。求你,放过我们,行不行?”   谢光荣是个老无赖。   要不是有个亲戚在南滨市见到姚梦兰,谢光荣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找到这对母女。这十三年,谢光荣被买断工龄的老本儿被吃的差不多,他年龄大了,又死懒馋,不愿意受苦找工作,亲戚得罪了个遍。   再次找到谢半悔和姚梦兰,谢光荣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们。   谢光荣故意撞着谢半悔的肩膀,把她撞开,“我是你亲老子,十万就想把我打发了,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你要多少?”   “一百万。”谢光荣比划着手指头,“一次给我一百万,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孩子。”   “我没有一百万。”   “那就这么耗着。”谢光荣往沙发上一躺,赖着不动了,“反正我是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谢光荣是谢半悔的亲爸,她被这个恶人磨,是她天生命不好,她可以受着。   可让谢半悔料想不到的是,谢光荣会跟踪谢半悔,会找到戴瀚漠的住处,会找去曹孔业的公司,会大声喧哗:戴瀚漠和他儿子在谈恋爱。   毁了就毁了。   这辈子谢半悔的制高点就只有这么高了。   可戴瀚漠可以飞得更高的。   谢光荣不该毁掉戴瀚漠。   知名建筑设计师性别取向成谜,当初出走江城,是为情?   谢半悔就是撬起戴瀚漠的那块借力石,公众借着谢半悔这个角落,撕碎了戴瀚漠的平静。天才设计师,辜负恩师、忘恩负义、出走江城、巨星的坠落、从舞台到乞讨,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甚至,十年前,戴瀚漠年少轻狂时的形象、言行,乖张、阴郁被扒得底朝天。   每个行业,有自己的圈子,戴瀚漠是幸运的,他曾经站得有多高,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么像个笑话。   戴瀚漠给谢半悔打了十通电话,谢半悔不敢接。   她害怕了,害怕戴瀚漠是指责她的。   他那么好的人生,竟然被她给毁了。   曹孔业给谢半悔打过电话,后来又发信息:你是女的?谢半悔你看到给我回个信息;公司一团糟,你给我个声音……   谢半悔没有声音。   姚梦兰看着失眠、痛苦、煎熬的谢半悔,她心疼不已。   “不怪你,怪我,是我没找好老公,害了你。”姚梦兰抱着谢半悔,给她温暖,“害了戴瀚漠。”   谢半悔不想说话,她不知道该怪谁,又觉得现在的状况,不该怪她自己,同样不该怪姚梦兰。   “妈,我想和戴瀚漠分手。”谢半悔揪着盖着的薄毯,“我不想因为我,他被人指指点点的。”   “好。”姚梦兰用手掌给谢半悔擦眼泪,“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谢半悔是姚梦兰的命。   姚梦兰这一生,最不幸的是,嫁给谢光荣,最幸运的是,她女儿是谢半悔。   姚梦兰坐在床边,顺着谢半悔的头发,她轻声说话,“以后留长发吧,扎马尾、烫头发都好看,你穿裙子也好看,怎么都好看。你小时候穿过裙子的,你应该不记得了吧,我趁着没人的时候,给你穿一件黄色底白色波点的裙子……后来你大了,我就不敢给你穿了。”   谢半悔躺着,没有回答姚梦兰。   姚梦兰说,“是我没本事没出息,以前要你姥姥姥爷护着,后来要你护着,如果我心狠点,和他离婚了,你就不用受这份罪。”姚梦兰说,“对不起你,我的孩子。”   一个轻吻落在谢半悔额头上。   谢半悔像是回到了四五岁的年龄,没有性别的苦恼,娇憨可爱的孩子,她蹦蹦跳跳地朝着姚梦兰跑过去,“妈妈,我想吃棉花糖。”   “给你买。”姚梦兰会轻轻地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瞧小脸脏得哟。”   “妈,你去哪儿?”谢半悔做了一场梦,梦里姚梦兰在和她挥手说再见。   “以后照顾好自己。”姚梦兰温柔地说,坚决地转身走了。   谢半悔觉得自己被梦魇了,她清晰地知道梦境内容,可是她醒不过来。   放在枕边的电话,孜孜不倦地响。   谢半悔突然睁开眼睛,满头冷汗。   她心跳极快,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谢半悔,你现在在哪儿?”电话是曹孔业打的。   谢半悔还沉浸在梦里,她看着熟悉的床铺,“我在家。”   “你快来医院,你妈出事儿了……”   风声,吹疼了耳朵。   谢半悔觉得自己只是沉沉的睡了一觉,可醒来,她的世界就塌了。   跌跌撞撞跑到医院,上台阶时,左脚被右脚绊倒,从台阶上滚下来。   谢半悔想,是不是我躺平了,不挣扎着站起来了,就不会再跌倒了。   可姚梦兰在等着她,她必须爬起来。   曹孔业等在走廊里,正急的焦头烂额,看到谢半悔来了,赶紧说,“你快进去看看。”   姚梦兰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脸上乌青。   有人在说话,说“真可怜,从二楼摔下来的,磕到头了,以后可能是植物人了。”   有人说,“活着总比死了强,至少是留着一口气,给亲人留个希望。”   有人说,“病人情况不乐观,家属要尽早做好心里准备。”   有人说,“可怜的孩子,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有人说,“谢半悔,你别担心,戴瀚漠去缴费了,你等着他。”   有人说,“谢半悔,我在这里。”   可这些话,都不如姚梦兰能开口说一句,“妈妈在。”   十三年了,谢半悔活了两次,加上声音谢半辉的一次,存活了三次,谢半悔还是保护不了姚梦兰。   “妈?”谢半悔用钥匙打开门,姚梦兰再也不会听到动静,来帮她开门。   “我饿了。”谢半悔对着空气说。   有人说,痛苦是有延缓性的,就是重要亲人离开时,你不会突然情绪爆发的感到伤心,而是看到空着的房子、空着的冰箱、昨天的剩饭、桌上的半个苹果、呼喊时不再有的回应时,痛苦才会席卷而来。   无能感、挫败感、绝望、痛苦,几种情绪时时刻刻地缠着谢半悔,撕扯着她清醒着的每一秒钟,她觉得自己要被愤怒和黑暗吞没了。   吞了,又能怎么样呢!   能让姚梦兰恢复如初吗?   谢半悔现在感到最后悔的事情是,她为什么要带着姚梦兰躲,以为躲得远远的,谢光荣就会放过她们吗?犯错的不是她们,逃避的不该是她们,承担后果的更不该是她们。   可她当时为什么就是要让姚梦兰躲着呢?   其实,谢半悔和外婆、舅舅、那些讨厌的邻居一样,一样在让姚梦兰隐忍,却从来没有帮她解决问题。   陷入死扣的问题,该怎么解呢?   为什么一定要解呢,可能剪开,就容易多了。 第74章   谢光荣现在的住址,谢半悔知道,因为房租是她付的。   “你怎么来了?”谢光荣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谢半悔,往她身后看了看。   谢半悔举着牛皮纸袋子,“给你送钱。”   “进来,快进来。”谢光荣把门打开,他接过袋子,贪婪地往里看,“怎么只有这么点?”   “十万块钱,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谢半悔走进室内,她只是往里走了四五步,这个地方,让她厌恶到不想下脚,“房租,到下个月到期。是继续租住,还是回A市,你自己决定。”   “我不走。”谢光荣抱着牛皮纸袋,提着残废的腿往里走,“你是我女儿,你得给我养老。”   “我是男的。”谢半悔说,“你忘记了,前段时间,你刚对外宣扬过。”   “我……我那是逼不得已。”谢光荣蠕动着嘴唇,“是你妈让你来的?她不会教你点好的,一直想把你据为己有,挑拨离间,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谢光荣得意洋洋,“你的姓氏谢,是随了老子,这辈子,我都是你爹,我缺钱,你就要给我,我生病,你就要给我看,这是你的赡养义务,不然,我就去告你去。”   “去吧。”谢半悔说,“我有钱和你打官司,我年轻,耗得起。”   谢光荣瞪着眼睛看着她,“我是你爸,你这是不孝顺。”   “孝顺?”谢半悔哈哈笑,她揩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对爷爷奶奶尽孝过几天?不忠不义不仁不义的人,竟然教我要遵守传统美德。你以为谢这个姓氏,是多么高贵的冠冕奖励吗?这十三年,我姓姚,名字是姚半辉。如果不是换名字,要回A市,回A市会见到恶心的你,我可能已经把户口本上改名字。”   “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妈不怕?你男朋友不怕?”谢光荣气哼哼地说,“你是有个不争气的爹妈,可戴瀚漠他爸妈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能不怕人笑话?能接受你?”   谢半悔今天来,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文明点,给谢光荣十万块钱,买断亲情;另一个是:不文明点,给谢光荣点颜色看看,然后断绝关系。   “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吗?”谢半悔眼神渐冷,她微微笑着看着谢光荣,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用我,威胁了我妈一辈子;然后用我妈,威胁了我十多年。我妈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还怎么威胁我?”   “你别耍横,我我报警。”谢光荣抖着手,拿手机准备拨打。   谢半悔夺过来,帮他放在桌上,“我记得十三年前,你说过,再动手打我妈一次,就断一根手指头。”   “你敢动我,你这是犯法,我能报警抓你,你一辈子就毁了……”谢光荣吓得乱叫,“是姚梦兰约我出去的,她要和我同归于尽,要害死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啊……”   惨痛的尖叫声,听起来是真的很疼。   可比着姚梦兰受得罪,还是轻的。   谢半悔冲了马桶,她踩着地上的几滴血,“别再去打扰我妈,我有多狠,你应该知道了。”   “畜生,在你小的时候,我就该打死你……让你敢伤老子……”谢光荣匍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哭着乱叫。   “对,你是老畜生,我是小畜生。”谢半悔弯腰捡起地上的牛皮袋,“是你不肯善了,那我不怕麻烦陪你玩一场。我觉得你这个人出尔反尔,没什么诚信,所以钱,我不放心现在给你,回A市,办离婚,离婚后,我把钱给你。”   “你站住……别走……我是你爸……”谢光荣滚着爬着,要追上走到门口的谢半悔。   谢半悔说,“你不是我爸,你是谢半辉的爸爸,可他已经死了。”   上一次,谢半悔猝死那一世,谢光荣是什么样的,她记不得了。   这一次,谢半悔希望能有个结果。   “从今天开始,你不是了。”谢半悔肯定地说,“你无妻无子,我只有妈妈,我们没有关系了。”   “你别走……把钱给我……疼死我了……”   谢半悔不听,把门关上。   她的后背贴在门板上,外套下的内搭,汗湿地贴在后背上。   谢半悔,从此有母无父。   慢悠悠地走到楼下,有个人正大步往这边走。   谢半悔看到他的身形,就辨别出来那个人是谁,所以她站在原地等着。   “你有没有受伤?”戴瀚漠满头汗,拉着谢半悔的手臂左右地看。   谢半悔投进戴瀚漠怀里,乖巧地问,“我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你爸妈会不会更反对我们在一起?”   “不会。”戴瀚漠仰头,看着楼的某层,他的手用力抱进谢半悔,“我妈已经开始准备我们结婚的用品。”   “嗯,你爸妈真好。”谢半悔听着戴瀚漠的心跳声,这段时间的煎熬,似乎得到了治愈,她觉得很累,想一直抱着戴瀚漠,“我最近可能要回一趟A市,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戴瀚漠一口答应,又问,“回去做什么?”   “成为父母离婚的小孩儿啊。”   戴瀚漠请假一周,曹孔业爽快地批假,调侃着问,“要不要把婚假、陪产假一块休了,我这个老板比较健忘,你到时候可以休二次。”   “暂时不用。”戴瀚漠收拾了行李,“你别怪她,她不是想故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我理解。”曹孔业一个高大的男人,煽情地红着眼睛,“照顾好她,别让她有太大心理压力。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她,在我心里,她只是她,是谢半悔是姚半辉,没什么区别。她是男的,我们就是兄弟,她是我弟弟;她是女的,我们就是兄妹,她是我妹妹。”   一年前,戴瀚漠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你是男的,我们就是同性恋;如果你是女的,我们就是异性恋。   戴瀚漠玩笑着说,“还好你知道得晚。”   如果曹孔业早点知道谢半悔是女的,这十三年,可能就没有戴瀚漠什么事儿了。   曹孔业推搡戴瀚漠两把,“我第一次见她,是在网吧,我逃课,她被退学,可她一点不慌,后来她托我找人偷老师手机,我就打心眼里佩服她,愿意和她做朋友。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看法,我是曹孔业,告诉她,我在南滨市等着她,公司还指望她帮忙出力的。有我在的地方,就给她搭一个避风的小窝。”   “不用了,她以后有我。”   话,戴瀚漠原封不动地重复给谢半悔听。   她笑着却哭了,最后什么都没说。   别人可以原谅她,她却无法原谅自己。   迟到了十三年,姚梦兰和谢光荣终于离婚。   一周后,戴瀚漠回南滨市,恢复正常生活。   谢半悔留在A市。   外婆家本来说要拆迁的房屋,因为开发商资金问题,这件事情搁置住了。离开前,姚梦兰担心会坏掉的大门上,多了几条颜色不一的木板,好在门板还牢固地悬挂在门框上。   院子里,除了多了落叶,多了杂草,其他依旧。   那个总是放在院子里的矮板凳上,长着木耳。   邻居见门敞开着,围过来看,“以为是进贼了,赶紧过来看看。原来是家的主人回来了,回来就好。”邻居说,“房顶漏雨、门坏了几次,左邻右舍地你一家我一家地帮着修补一下,丑是丑了点,还好能用。”   “谢谢你们。”曾经谢半悔很讨厌这些邻居,觉得他们七嘴八舌的样子实在讨人厌,现在她觉得,这些邻居可能只是太喜欢“大团圆”的结局。   “你妈呢?怎么没回来?”   “是啊,你妈手巧,有几个花样,只有她会。想等着她回来,教教我们呢。”   “你妈最喜欢这个花种……长成一片就好看了……”   谢半悔在院子里种了葡萄、一棵果树,听人神叨叨地说“院子里种一棵树,是困,人就困在了院子里”,谢半悔又种了一棵果树。   墙根开辟出来一小片花圃,花期时候,姹紫嫣红。   谢半悔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头顶上是垂下来的成串的葡萄串,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扇动。   她很久没做梦了,不舍得打扰她的人,很久没有入梦了。   今天,姚梦兰入梦来看谢半悔了。   她还是那么年轻、温柔、耐心,好像在谢半悔这里有用不完的疼爱和喜欢,她无奈地笑着说,“懒姑娘,躺在葡萄藤下,不怕坏葡萄掉下来砸在你脸上。”   “那怎么办呢?”谢半悔无赖地问。   姚梦兰说,“妈妈坐旁边,替你看着,如果有葡萄要落下来,我就替你拦着。”   “好啊,那我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   其实她一直害怕葡萄会砸到头。   醒来,又在躺椅上躺了会儿。   戴瀚漠打电话过来,他声调掩饰不住的兴奋,“老婆,阿姨醒了。”   “谁是你老婆?”   “你说的,你妈醒了,我们就结婚。”戴瀚漠紧张地问,“你不会又反悔吧?”   “严谨点,领了证才能叫老婆。”谢半悔说,“你想办几场婚礼?”   谢半悔是姚梦兰的命,姚梦兰怎么舍得放下谢半悔去图清闲,所以她回来了,看着她的女儿后半生平安、喜乐、团圆、美好。   谢半悔和戴瀚漠办了两场婚礼,A市一场,南滨市一场。   曹孔业两场都参加了,一次说是以老同学的身份出场,一次说是以娘家哥哥的身份撑场。   固定的流程,来了两遍,累得新郎和新娘僵硬地微笑着撑完全场。   可连续参加了两场婚礼的曹孔业,哭了两场。   “你要对我妹子好,不能欺负她,如果你对她不好……呜呜……我就开除你。”曹孔业喝多了,按他的话说,是高兴得落泪。   “哥,谢谢你。”谢半悔把手捧花塞给曹孔业,“你可以放心结婚,过你的日子了。”   曹孔业哭得更痛了。   这两年,曹孔业为谢半悔花费了多少心思,熟悉的人没有不知道的。熟人看曹孔业哭得形象全无,调侃他,“知道的,是哥哥不舍得妹妹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二来闹婚礼的。”   众人笑闹成一团。   姚梦兰跟着笑,她指着穿婚纱的女孩慈爱地说,“她长得真好看,像我女儿。”   其他人说,“她就是你女儿。”   毕业十五年,戴瀚漠和谢半悔年龄迈入三十二大关。   一直潜水的班级群有人召集,“咱们刚上高中时,也就十五六的年龄。现在毕业年龄和刚认识年龄一样,是不是该聚一下。”   “响应。”   “响应。”   “响应。”   “响应。”   群里七嘴八舌,忆青春、念过往。   有人说,“开始回忆的时候,表明我们开始走向衰老了。”   “被孩子的成长催着老,老了也好,这是生命的自然生长。”   群里有个人说,“我孩子明年中招考试,准备考新城高中。”   “恭喜。”   “恭喜。”   “恭喜。”   “恭喜。”   天南海北,凑齐一场聚会,是参加聚会的人,对过往有未完的遗憾。   新城高中,高三七班,毕业照片上全班同学65人。   十五年后,参加聚会,到场的同学有二十五人。   带上家属、孩子,实数仍旧是65人。   一个开始,一个结尾。   现场拍了照片,由组织者发到群里,众人围在一起看照片。   这个说,“我没睁开眼睛,照的丑了。”   另一个说,“把我拍得好胖啊。”   别人说,“再拍一张。”   重新拍一张,这次是63个人。   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是按着拍毕业照时候的位置,怎么空了两个位置,这俩原来是谁的位置来着。”   这个说,“我左边是戴瀚漠。”   那个说,“我挨着的是谢半悔。”   众人把前后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比较,不由得惊呼,“还真的是戴瀚漠和谢半悔,谢半悔留长发了,女神哦。”   “她穿旗袍那次,可是超级惊艳的。”   “那次是男扮女装……”这人说着又改口,“不对,谢半悔本来就是女同学。”   有人召唤班长,“咱们班男女人数可要改一下了。”   “新城高中2005届,高三七班,全班人数共65人,原纪录:男同学44人,女同学21人。由于统计错误,现重新更正为:男同学43人,女同学22人。”   有同学家属不认识谢半悔,好奇地问,“谢半悔是谁?在你们学校很有名气?”   “她打篮球很厉害。”   “她是唯一敢在政教楼前和操场吃烧烤的人。”   “她不怎么爱说话,性格有点阴郁。”   有人纠正,“不会啊,我记得她挺活泼好动啊,没事儿就去打篮球。”   “最后一次校运动会,她反串,可是惊艳全场。”   “她成绩很好啊,有几次成绩超过了我们班第一名。”   “我们那届的校花,是她女朋友。”   “她老公是戴瀚漠,是我们那届的学霸、男神。”   “谢半悔?她可是个神人。”   好像同班的谁,都能有一两个谢半悔的记忆点。   她是谢半悔。   她也是谢半辉。   她是她。   现在,她和爱的人,仍旧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