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掉包的千金重生了 作者:森夏葵   文案:   直到死后,虞舒才知道,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而是被恶意掉包的豪门千金!   难怪渣妈成天虐待谩骂,渣爹还对她起了色心,她宁死不屈,最后被活活打死。   而他们的女儿——虞家捧在掌心的假千金,明知真相却还极力隐瞒,继续霸占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重回16岁,她发誓要让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付出代价!   -   全校没人不怕薄晏之,传言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天性残暴,冷酷无情。   上一世,虞舒对他避之不及,却在死后看到,这个少年为了替她报仇失血过多死在冰冷的巷子里,最后一秒都念着她的名字。   这一世,她主动走向他,少年拼命藏匿的深情,再难克制。   “知道招惹我的代价吗?”他掐着她下巴,声色狠戾,“你就是死了化成灰,我也不会放过你。”   【娇花千金×凶残大佬】   ——“我本沉沦地狱,奈何遇见你”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主角:薄晏之,虞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虞舒!虞舒你醒醒!虞舒!虞舒!”   虞舒被一声声急促的低喊吵醒。   她挣扎着掀开眼帘,尚未清明的视线中,一名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正站在桌边晃她的胳膊,见她醒来,这才停下动作,提醒道:“虞舒,已经放学了。”   “放学?”久违的字眼让虞舒有些愣怔,她迷惑地从课桌上爬起来,头脑陷入混乱。   她不是……   已经死了吗?   太阳穴突突直跳,使得脑子也阵阵刺痛。   窗外残阳似血,透过教室的玻璃窗铺洒进来,让她想起死前的黄昏,天幕也是这样凄绝的颜色——   那天高考放榜,她查到自己的分数后,兴冲冲跑去告诉虞建东,说她的分数过了重本线,能上南府最好的大学。   然而,虞建东脸上却不见为人父母的骄傲,表情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讽刺,他狠吸了两口烟,把烟屁-股摁在发霉的墙上,哼道:“念什么大学?已经让你读完了高中,别跟老子得寸进尺!”   在这座城市里,有住在别墅一掷千金的富人,也有他们这样蜗居在贫民窟的穷人。虞舒深知,对于她而言,高考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她试图劝说虞建东,让他明白,自己名校毕业后会平台会比高中文凭高很多,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带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且学费和生活费她也会自己想办法,绝不给家里造成经济负担。   然而虞建东根本不听,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要真想让老子过上好日子,不如赶紧找个有钱男人嫁了!”   她提醒:“爸!我才18岁!法定婚龄最低都是20岁。”   “农村不讲究这些,给够彩礼摆了酒席就算是结婚!”虞建东说着向她透露,“你妈已经给你物色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那家是开面粉厂的,虽然儿子脑子有点问题,但正因为这样,别人出手可大方了,要给20万彩礼!你嫁过去抓紧时间生个大胖小子,那就是他们家的大功臣!还愁后半辈子?”   这完全是把她当牲-口在卖!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眨眼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啧,瞧瞧这脸蛋儿,真便宜那家的傻子了!”   虞建东眯眼打量她。   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应有的眼神。   明晃晃透着欲-望。   虞舒怀疑是自己眼花,然而下一刻,却听见虞建东流里流气的嘟囔:“反正那傻子也不懂,不如我先替他验验货,看你是不是已经被学校里的毛小子弄过了。”   虞舒完全不敢相信会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这番冲击三观的言论,整个人都懵了。   虞建东走近跟前,松了松发紧的皮带。   感觉到危险,虞舒又惊又怕地朝后退:“爸!你要干什么?”   虞建东古怪地笑了:“干什么?这里除了你,还有能干的吗?”   他说着,满是烟臭的嘴猴急地往她脸上凑。   虞舒来不及消化眼前的一切,本能地闪躲抵抗。   可惜,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哪能敌得过一个常年干重活的大男人?虞建东见她不肯乖乖就范,恼怒之下操起拳头把她活活给打死了!   死后,她意识残存。   亲眼看着虞建东把她的尸体用草席裹起来,扔在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看着黄翠兰回家后和虞建东争吵,却不是因为她的死,而是惋惜即将到手的20万彩礼。   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得知,这对被她喊了18年的“爸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将她和他们女儿掉包的小偷!偷走了她的人生、她的家庭、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难怪“母亲”从小到大都对她虐待打骂,“父亲”还对她见色起意,原来不是她做得不够好讨不到他们欢心,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心!   ……   她走神太久,女生以为她睡蒙了,便又喊了声:“虞舒,现在已经六点过了,你要是觉得困,先回家再睡吧!”   虞舒拉回飘远的思绪,冲女生道谢,对方说了句不客气,提醒她把门关好后便转身离开了。   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虞舒一人。   被清扫过的地面水迹未干,夕阳投射而来,蒙一层金灿灿的光;墙壁的看板上张贴着五颜六色的活动海报;男孩子们打球的声音从操场远远传来。   这一切,让她终于有了活过来的实感。   虞舒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教科书上。   这是高一下学期的数学课本,空白处密密麻麻都是笔记。   看到这些心血,她禁不住自嘲地笑了。   说起来,上高中的机会也是她苦苦求得的。   黄翠兰原本打算让她初中毕业就去赚钱,可她的中考成绩实在太优秀,听说家里不让她继续念书,几个老师轮番家访,希望黄翠兰改变主意,可惜讲道理在黄翠兰这里是行不通的,最后,是因为虞建东提前支走八中承诺的一万块奖学金拿去赌,黄翠兰还不上钱才被迫答应。   当时的她感激涕零,想着要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报答父母,却不知道在虞建东和黄翠兰的眼里,她只是个用烂菜粗饭喂饱就能包揽一切家务的廉价劳动力,她的人生怎样他们不关心,他们只想她早点出去打工给他们赚钱,最后再找户人家以不错的价格卖出去。   真讽刺。   她将课本合上,眼底早已结了霜。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重回16岁,但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过去所受的种种践踏和折磨,她都要一一奉还!   *   六点半,警察局。   看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女孩,警员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才是虞江先生的亲生女儿?”   虞舒肯定地点头,不见丝毫犹豫。   “十六年前被掉包,现在才知道?”警员又问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天方夜谭。   虞舒知道,这么狗血的事只出现在电视剧里,如果不是她死后亲耳听到黄翠兰和虞建东说起,她也不敢相信。   见警员面露怀疑,虞舒赶紧把书包里的试卷和月考排名表拿出来:“叔叔,我是八中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进校后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您可以打电话向学校确认。我知道这件事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我真的没有说谎!”   成绩优秀的学生总容易博得大人们的好感,警员不再迟疑,提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先给虞江夫妇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如果他们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咱们再商量后续。”   虞舒道了声谢,站在办事窗后面紧张地等待。   虞江作为南府的首富,许多麻烦事都需警方协助解决,因而警局档案里备有虞宅的号码。   警员拨通电话,将事情简单说明。   那头听完后,笑了声,礼貌却讽刺地回应道:“警察同志,我们虞家还没有糊涂到认错女儿的地步!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拿这种荒谬的事来浪费我们的时间!”   警员连连道歉,一脸尴尬地挂断了电话。   的确,人家能当上南府首富自有两把刷子,还能分不清自己女儿是真是假?他也是糊涂,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怂恿得打了电话!   闹了个大乌龙,警员再面对虞舒就没给什么好脸色,他把台上的试卷一股脑推还给她,不客气地说:“这年头的小孩真是想钱想疯了,居然妄想自己是首富千金!同学,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虞舒连忙解释:“叔叔,我没有胡闹,我真的是虞江的女儿!”   警员忍无可忍,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人家都说了不可能,让我别再打电话过去浪费时间!同学,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   那头,虞宅。   虞梦雅放下电话,手心早已渗出密密的汗。   她不是跟那两个人说好要把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吗?为什么会让虞舒知道,还闹进了警察局!   幸好这通电话是她接的,否则,当年掉包婴孩的事就会彻底曝光,她这个偷梁换柱的假千金会被赶出南府首富的豪宅,回到黄翠兰和虞建东那个又破又烂的贫民窟!她将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公主,而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穷酸女!   这一后果光是想想就感到窒息。   虞梦雅拔断电话线,脸上再没了平日的优雅淡定,眼里满是慌乱。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虞江夫妇知道!必须得瞒下去,永远地瞒下去! 第2章   虞舒慢吞吞走在街上,一时间陷入茫然。   原以为重回16岁能够轻而易举就将黄翠兰和虞建东那两个恶人绳之以法,却没想过,掉包的真相对于虞江夫妇、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看来,要认回父母,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虞舒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到一群穿打扮张扬的不良少年急匆匆地从对街跑了过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人格外惹眼,敞开的外套之下,白色体恤沾满血迹,瞧着触目惊心!   估计是打架受了伤。   虞舒正唏嘘,转而视线落在少年脸上,便再也淡定不了。   那是……   薄晏之?!   说起薄晏之,全八中的人都知道,这是不能惹的狠角色。   传言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天性暴戾,残忍冷漠。   刚进校的时候就废了前校霸一只手,但凡挑衅他的人不是被打得住进医院,就是直接退学再不露面。   上辈子虞舒也怕他,即使在一个班也是能避则避,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然而在她死后,这个少年却做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事。   不仅将她的尸体找出来好好安葬,还亲自找虞建东为她报仇,结果腰上被刺了一刀,杀掉虞建东后,也因失血过多死在贫民窟阴暗潮湿的巷子里。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艰难地从脖子里摸出项链,染血的手指眷恋地摩挲装着她骨灰的玻璃瓶坠子,哑声呢喃:“舒舒,对不起…如果我能早一点…该多好……”   那时虞舒才发现,少年冷漠狠戾的外表下,竟藏着她从来不知道的深情……   亲眼目睹这一切后,虞舒再面对他,曾经的畏惧就变成了感激。   眼见薄晏之苍白着脸进了路边的诊所,她在原地踟躇了几秒,咬咬牙,小跑着追了过去。   ……   狭小的诊所,挤着一群张狂少年。   这帮人隔三差五就往诊所跑,医生已经把他们认熟了,一边给薄晏之处理手臂的伤口,一边念叨:“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中二病晚期啊?看看这伤口,再偏几寸割到手腕动脉神仙都救不活!”   酒精刺激着伤口,疼痛难忍。   薄晏之一声不吭,只是额角的青筋却高高凸起,眼底也浸了血色。   一旁的小弟们看着,个个都觉肉疼,听见医生的话,站薄晏之身侧的赵鸿忍不住辩驳:“韩医生,不是我们要惹事,而是三中那帮孙子明面上打不过就不要脸地耍阴招堵人!这回他妈的还拿刀了,操!”   韩医生:“高中生,别说脏话。”   赵鸿摸了把脑袋,很郁闷:“我这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吗?那刀晏哥是替我挡的,我心里难受!”   韩医生仔细给薄晏之处理完伤口后,以成年人的角度提出建议:“这种情况下你们应该报警,故意伤人还使用了凶器,即便是未成年也不能逃脱法网。”   闻言,赵鸿猛地瞪大眼睛:“韩医生,你开玩笑吧?”   韩医生低头开药,腾出一眼给赵鸿:“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别人都掏出凶器了,不报警等着他继续危害社会?”   赵鸿嘟囔:“我们有规矩,私人恩怨自己解决,报警的话就太小人了……”   韩医生是不懂这帮小子们的江湖道义,只能感叹年轻真好,有精力闹腾。包好纱布后,他起身叫护士取药,低头向薄晏之解释:“你这伤口有点深,以防万一,得给你打一剂破伤风针。”   薄晏之已经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指腹擦过手臂上的纱布,声音很淡:“你看着办。”   赵鸿眼睁睁看他受罪,心里愧疚得不行:“晏哥,我对不起你!回头我一定整死三中那帮孙子!”   “还想着打打杀杀呢?”韩医生不满地教育了一句,从护士手里接过药瓶和针管,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正站在诊所门口探头探脑。   他停了动作,扬声问:“同学,看病还是买药?”   随着他这番话,诊所里一众少年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了门口,落在踟躇未进的虞舒身上。   虞舒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面对这么一帮不良少年,难免有些发憷。   刚才看见薄晏之受伤,她心里担忧,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然而现在却意识到一个问题:   进校这么久,她和薄晏之话都没说过,她该以什么立场去关心他?同班同学吗?他会不会觉得她好奇怪……   她迟迟没说话,韩医生又唤了句:“同学?”   虞舒慌慌张张抬头,小声解释:“那个…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我找人……”   整个屋子都是不良少年,瞧着和她格格不入,韩医生诧异:“你找谁?”   “我……”虞舒下意识地朝薄晏之的方向望去,结果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堪堪看来的视线。   少年一双线条锋利的凤目,眸光清冽而冰冷,即便他五官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但眉宇间的狠戾劲儿却浇灭了那份直视他的勇气。   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虞舒紧张得呼吸一滞,她慌忙错开眼,胡乱指了个人,结巴道:“我,我找他。”   话音刚落,耳边炸开一片起哄声:   “哟!赵鸿,有妹子找你诶!很厉害嘛!”   “什么情况?赵憨憨都脱单了?”   “赵铁柱,你媳妇儿喊你回家吃饭了!哈哈哈!”   赵鸿?   虞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瞧见张黑透的脸,很显然,是被同伴们的揶揄给气着了。   “去去去!不会说话都闭嘴!”赵鸿拨开人群,皱眉朝她走了过来,“你找我干什么?”   盯着这张小麦色脸孔,虞舒终于想起,这是她高一的同桌。   虽说是同桌,却跟陌生人没什么俩样。课上她认真听讲,赵鸿呼呼大睡,下课她埋头写作业,赵鸿跑去找薄晏之开黑,一学年下来,两人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要说找他有什么事,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事可找他的。   在脑子里疯狂搜刮着借口,最后虞舒干脆自我放弃,给了个不走心的答案:“哦,你知道今天的数学作业是什么吗?”   赵鸿瞪眼好一会儿,终于卡出两个天书般的词来:“数学…?作业…?”   “嗯嗯,数学作业。”虞舒心不在焉地点头,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往诊所里偷瞄。   刚才薄晏之衣摆下那么大一滩血迹,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可惜他们实在离得太远,中间又隔着那么多人,根本就瞧不清。   虞舒有些泄气。   眼角也跟着耷拉下来。   赵鸿哪知道她的心猿意马,见她专程跑来找他问数学作业,错愕之后,用看智障的眼神瞪她:“找我问数学作业?靠!你有没有搞错?”   谁都知道,他赵鸿考试次次白卷,全靠赞助费在八中待着,能知道屁的作业!   虞舒也明白自己紧急情况下找的借口很不走心,尴尬地笑了笑,企图就这么把话圆过去:“也是,你应该不知道的……”   “不是应该!是绝逼不知道!”赵鸿纠正完她的说词,不耐烦地赶人,“行了,要没事儿我进去了,晏哥受了伤,我没心情跟你在这儿搞笑。”   少年神色凝重,虞舒心也跟着沉了沉,紧抓住他的话头,问:“他…没事吧?”   “手臂上被划了一刀,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很深,至少得养半个月。”赵鸿说着,懊恼地扯了把头发,嘴里恨恨地骂,“三中那帮孙子!操!”   虞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渗人的字眼:“刀?”   “啊,那帮孙子打不赢耍诈,居然掏水果刀。”赵鸿答完觉得不对劲儿,他跟她说这些干嘛?她谁啊她?又不熟。   “我进去了。”赵鸿不再跟她废话,搓了下微红的鼻尖,转身进了诊所。   “哟,赵铁柱这么快回来了?不跟媳妇儿多聊聊?”   “说了什么悄悄话?分享分享呗!”   又是一阵揶揄。   赵鸿骂了句无聊,快步走回薄晏之身边。   韩医生已经打完了针,见他来了,招呼道:“来,给他按着。”   赵鸿赶紧按住那坨止血棉花,动作小心翼翼:“晏哥,疼吗?”   他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狐疑地抬头,发现面前的人望着诊所大门的方向,走了神。   “晏哥?”赵鸿又试探着叫了声。   这次终于得了回应。   薄晏之抬起眼帘,目光放在他身上,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她找你做什么?”   “你说虞舒?”赵鸿一愣,手里棉花也跟着松了松。   薄晏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嗯”,表情依然淡淡的,随意搭在桌沿上的手却悄然收了一收。   赵鸿重新把棉花按紧,一脸的莫名其妙:“鬼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跑来问我数学作业是啥!你说搞笑不?”   薄晏之垂着眼睛没说话。   一旁的少年却笑了:“人家妹子跑来问你一个学渣作业是啥,不摆明了对你有意思吗?”   这话引起一众附和:   “赵铁柱,你的春天来了!”   “那妹子看着挺白,就是刘海太长把眼睛都遮完了,不知道长得漂亮不。”   “赵憨憨,人家专门来找你,你咋不去送送?”   热闹的起哄中,猝不及防传来一句“说够了?”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顷刻间就让诊所鸦雀无声。   白炽灯光镀在薄晏之身上。   一片森冷。   见他生气,一帮少年像小学生般乖乖认错:“晏哥,我们开玩笑呢!要是吵到你,我们就不说了。”   看着一张张无措的脸,薄晏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了闭眼,拨开赵鸿的手,站起了身。   灯光从很近的地方打下来,光线亮了几倍,眉骨下的阴影却更深,目光瞧着越发阴郁。   一群日天日地的张狂少年,此刻都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对强者本能的敬畏。   压下心底那股烦躁,薄晏之单手披上外套,声音冷淡:“回去了。” 第3章   西城区聚集着大量工厂和仓库,污染严重,环境恶劣,居住在此的都是南府最底层的穷人。   虞舒穿过一条条破旧的老街,最终来到她生活了18年的小巷。   上空盘踞着几朵巨大的黑云,衬得这些拥挤在一起的老旧楼房越发渺小,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接连倒塌。   巷子里弥漫着贫穷的气息。   路灯昏暗,明明灭灭。   曾经,虞舒不嫌弃小巷的破败,把它视为栖息的避风港,如今,却只剩满心恨意。   这里哪是什么家?分明就是深藏着谎言和罪恶的黄泉路!   想到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家”。但她现在别无选择,报警失败、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回亲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虞舒定了定神,低头钻进了漆黑潮湿的单元楼。   虞建东家的门没关牢实,昏黄灯光从狭小的门缝流泻而出,伴着激烈的争吵——   “都怪你!肯定是你喝高了嘴巴不把风就这么给那臭丫头说了!现在好了!人家都告去警察局了!”   “臭婆娘闭嘴!别什么都推到老子头上!行了!现在追究她怎么知道的已经没意义了!既然她敢去警察局告老子,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东子,你有主意了?”   “这事还不简单?等她回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她,死人还能跑警察局告密?”   隔着门板,虞舒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死死捂住嘴,满脸震惊。   他们竟然知道她报警的事?还谋划要杀她灭口!   经历过一次死亡,虞舒知道,这种狠毒的事,虞建东夫妇绝对做得出来!   好不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要再一次地死在这里!   来的时候百般踟躇,走的时候有如逃亡。   虞舒一口气狂奔出小巷,朝着远离西城区的地方拼了命地跑。   路灯一盏盏被抛在脑后;迎面的风刮得她睁不开眼;越发急促的呼吸里都是沉甸甸的水汽。   要下雨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街,最后虞舒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路边大口大口喘气。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如果不是她恰好听到虞建东二人的争吵,她的人生就将再次葬送在那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而此刻,乌云也早已拖不住沉重的水汽,哗哗下起雨来。   雨势凶猛。   整个城市顷刻间被滂沱大雨笼罩。   行人们纷纷抱头逃窜,拥挤的街道很快变得空空荡荡。   虞舒抱着膝盖在树下坐了许久,随着雨势渐歇,她也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不该哭,而是应该感到庆幸。   老天既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又让她恰好听见了虞建东二人的狠毒计划,这不恰好证明,公平正义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吗?   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虞舒心底一扫阴霾,她定了定神,扭头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同于西城区的破旧昏暗,这里霓虹绚烂,高楼环伺,不远处传来鼓点激烈的音乐和男女们的欢笑声,将寂静的夜晚搅出阵阵喧嚣。   虞舒揉着发麻的膝盖,慢吞吞站了起来。   所谓的“家”是不能回去了,她不是住校生学校也待不了,没钱加上是未成年,宾馆住宿也别想。   她要去哪里度过今晚?   虞舒把四周望了个遍,最终目光落在远处网吧闪烁的广告牌上,定住不动了。   现在她只有从书包里搜刮出来的20块钱,网吧包夜似乎是最合理的打算。   虞舒深吸一口气,小跑着冲进夜色中。   ……   此刻,ST国际公寓前。   薄晏之单手搭着后颈,睨着跟前三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烦不胜烦。   “我已经到了,别再跟着。”   赵鸿盯着他受伤的手,不放心:“韩医生都说了,你那只手不能用力、不能碰水,晏哥你一个人住又没人照顾,我们不放心。”   一旁方明轩和陆启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薄晏之摸出烟盒,捏了支烟到唇边,陆启很有眼色地擦亮打火机递了过去。   唇边点燃一抹猩红。   薄晏之咬着滤嘴,继续赶人:“我是受伤,不是断手。”   “可你也不方便啊!”赵鸿接上话,“晏哥,你这刀是替我挡的,你这样,让我良心怎么过得去?”   薄晏之不为所动,冷冰冰下了逐客令:“都走,别让我说第三遍。”   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赵鸿三人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能作罢。   方明轩道:“那晏哥你注意着点儿,有什么需要尽管打电话!”   薄晏之颔首,眯眼咬着滤嘴准备回去。   赵鸿依依不舍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叮嘱。   怕惹薄晏之烦,方明轩赶紧勾住赵鸿脖子,把人给拉走:“行了行了,别婆妈了!把咱晏哥当三岁小孩儿吗?”   “我这不担心他吗?这次是因为我才……”赵鸿正说着,眼尾不经意地扫过对街,看到抹熟悉的身影后,声音卡壳了一瞬,转而发出一声扭曲的惊呼,“我靠!”   “怎么了?”   方明轩顺着他视线望去。   对街网吧门口徘徊着一名少女,灯箱的光晕在她脸上,照亮她迟疑的神色。   “那不是今天找你那女生吗?”方明轩说。   “我知道!老子没瞎!”短短几小时连续撞见她两次,赵鸿有点崩溃,“我严重怀疑她是一路跟踪我到这儿的!”   陆启笑他自恋过头:“还真把咱们的玩笑话当真了啊?万一别人就住这儿呢?谁要跟踪你!”   赵鸿:“呸!她每次出校门都往西走,跟这边儿完全就是反方向!”   陆启:“哟,这都清楚啊?”   太过巧合,导致赵鸿坚信虞舒对他心怀不轨,他没闲心理会陆启的揶揄,扯着嗓子就冲对面喊:“喂!虞舒——!”   他这声嚷引得两个人同时侧目——   虞舒迷茫地寻找声音的主人,好一会儿才发现赵鸿,惊讶地问:“赵鸿?”   赵鸿横穿二车宽的小马路走了过去,嘴里嚷嚷:“这话该我问你,你家不住这边吧,跑这儿来干嘛?”   方明轩和陆启抱着看八卦的心理也跟了过去。   担心剧情太平淡,陆启还添了把火,指着赵鸿说:“同学,他怀疑你心怀不轨一路跟踪他到这儿。”   赵鸿给了陆启一拳:“去你的!”   方明轩大笑:“敢说不敢认啊?赵怂怂。”   虞舒哪知道会在这里又一次地碰上赵鸿,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赶紧解释:“我没跟着谁,我来这边是……”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网吧,答案不言自喻。   陆启拍了赵鸿一下:“看到没?人家是来网吧的!谁跟踪你啊自作多情!”   赵鸿觉得不对劲儿。   方明轩和陆启跟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所以不了解,虞舒从进校起就稳占5班第一,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怎么可能跑网吧来?再说,她刚才犹犹豫豫着不敢进,一看就是生手。   他推开陆启,狐疑地追问虞舒:“你大晚上不回家学习跑网吧来?别跟我说你是来查学习资料的!”   虞舒抿了抿唇,有些窘迫地说:“我想来网吧包夜,那个…20元够不够啊?”   三位初中起就混迹各大网吧的老司机:“……”   察觉出三人眼神中的异样,虞舒尴尬地问:“不够吗?”   方明轩好心地解释:“妹子,20元去普通网吧包夜是够了的,但这家是东城区的高端网咖,一晚上20下不来的。”   “哦,这样。”虞舒心里有了数,冲方明轩笑,“谢谢你,那我去别家看看。”   她转身离开,单薄的身影在凉夜中显得格外可怜。   赵鸿觉得学霸包夜这事儿太过奇怪,忍不住出声喊住她:“喂等等!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回家跑网吧来包夜,没毛病吧?”   嫌他说话粗鲁,方明轩支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对虞舒说:“都快十点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况且便宜的网吧也不太安全,要不我们帮你出钱,你就包这家网咖吧!”   赵鸿不赞同:“不是,她一个女孩子包什么夜啊她!”   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确实也不安全,何况还有两个人谋划着要杀了她,万一见她迟迟不归出来找人正巧撞见了怎么办?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虞舒便接受方明轩的好意:“谢谢你,钱我会尽快还的!”   方明轩摆手,把自己的会员卡地给她:“不用,卡里充了钱,你明天让赵鸿拿给我就行。”   虞舒再次道谢,转身进了网咖。   三个男生准备离开,这时,赵鸿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   他吓了一跳,连忙扭头,见是薄晏之,不由诧异:“晏哥?你不是回去了吗?”   薄晏之略过这一问题,反问:“怎么回事?”   方明轩指着网咖大门:“哦,又遇到今天诊所那个女孩了,她想包夜但钱不够,我们就替她出了。”   薄晏之抬头看了眼网咖硕大醒目的招牌,眉心不自觉敛紧:“包夜?”   赵鸿趁机拉认同:“晏哥,你也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网咖包夜不安全是吧?”   “是不太安全。”陆启回想虞舒一身校服,怀里还抱着书包,完全就是乖学生的打扮,不由疑惑,“明天不是周末啊,怎么想着来网吧包夜?真不会是查资料吧?”   四双眼睛带着疑问,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们也不好问太多。   赵鸿第一个转移了话题:“晏哥,你回来找我们,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薄晏之面不改色地说着谎:“烟没了,过来买一盒。”   “我去买!”赵鸿说完撒腿就跑,拦都拦不住。   片刻后,薄晏之手里多了一盒万宝路,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烟盒,余光不时扫过网咖大门。   方明轩:“那晏哥…我们就走了?”   “嗯。”薄晏之说,“我也回去了。”   话是这样,然而,待赵鸿三人走远,薄晏之却一转身进了网咖。   这家网咖就开在家门口,薄晏之是这里的常客,他把会员卡拿给前台,视线在大厅里扫视一圈,最后定在角落里那道纤瘦身影上。   接回自己的卡后,他迟疑了几秒,还是朝着那头走了过去。   ……   第一次进网吧,虞舒心里没底,便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后她也没心思玩儿,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所在的那排座位有了动静。   她紧张地扭头,就看到最外面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少年浑身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淡,看也没朝她这边看一眼,动作熟练地打开了电脑。   薄晏之?!   他怎么在这儿?   想到刚才在网咖门口遇到的赵鸿几人,便不再惊讶。他应该就住这附近。   虞舒偷偷瞄一眼他受伤的手:“……”   网瘾少年精神可嘉,独臂都要玩游戏! 第4章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也越发稀少,所有人都赶着回家休息。然而此时,虞建东和黄翠兰却在满世界地找人。   “那丫头报警没成功,之后既没回家也没回学校,该不会直接跑去找虞江了吧?哎哟!真是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留她,扔河里淹死算了!”黄翠兰急得团团转,“搞不好咱俩都得坐牢!还连累咱闺女享福!东子,别蹲这儿抽烟了,咱们继续找吧!”   奔波了一晚上,虞建东又累又渴,被黄翠兰推搡得差点扑倒,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再也压不住。   他一巴掌朝黄翠兰甩过去:“还不都是你惹的祸?妈的,钱没薅到多少,净给老子添麻烦!我跟你说,要真东窗事发了,可别连累老子!当初掉包的事是你一个人干的,我压根儿就不知情!”   黄翠兰被打得偏了头,捂着疼得发麻的脸痛哭起来。   正如虞建东所说,当初掉包一事的确是她一个人干的。   那会儿她还在虞氏当清洁工,好几次碰见虞太太来公司,优雅漂亮的女人小腹微微隆起,被英俊有为的虞总小心翼翼对待,俨然是泡在蜜里的幸运女人。   反观她,虽然也怀了孕,却为了生计不得不继续干又脏又累的活,回家也休息不了,得伺候脾气火爆的丈夫。   同是女人,待遇天差地别。   说来也巧,她和虞太太都是八月预产期,作为虞氏的员工,她也有资格住进南府最权威的医院,只不过一个住顶楼的高级病房,一个住鱼龙混杂的廉价病房。   那晚,她独自一人经历生育之苦,独自在病房醒来,对比虞太太那头的热闹,越想心理越不平衡。   同样是人,凭什么她就不能像虞太太一样幸福?   怜惜自己的同时也心疼起自己襁褓中的女儿,她自己吃了二十几年的苦,不希望女儿也像她一样陷在贫穷的泥泞里。   于是,趁着夜深人静值班护士打盹的时候偷偷溜进了育婴房,将她的女儿和虞太太的女儿掉了包。   原本,黄翠兰是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但坏就坏在虞建东是个赌徒!家里的积蓄被他薅空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债主不是好惹的角色,放话说还不上钱就要砍虞建东一只手,还要把她逮去卖s还债,她走投无路,只好跑去找虞梦雅寻求帮助。   首富家的千金,每个月零花钱都是五位数往上,虞梦雅很轻松就替虞建东还清了债,除此之外还多给了她一笔钱,要求她带着这个秘密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黄翠兰也明白,掉包婴孩后继续生活在南府并非明智之举,可她舍不得女儿,想着即便不能见面,偶尔找机会远远看女儿一眼也是好的。但现在女儿这么说了,为了她的幸福着想,黄翠兰自然是听的。   然而,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回乡下的时候,虞建东却发现了她的秘密,不仅威胁她把女儿给的钱交出来,还打算赖在南府不走,想着有机会找虞梦雅狠狠薅一笔;   与此同时,虞舒也因为中考成绩太优秀受到八中老师青睐,在一万块奖学金的诱-惑下,虞建东二话不说替她答应了。于是,她不仅没能带着一家子离开南府,反而还暴-露了秘密、让虞家的真千金和女儿进了同一所高中读书。   这半年多的时间她过得心惊胆战,生怕事情败露,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是因为我命不好,才想着咱闺女不能也像我这样,虞家有钱有势,她接触到的都是体面人,无论前半生还是后半生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一辈子窝在贫民窟,没有盼头!”   “嫌老子穷你滚啊!”虞建东被哭得心烦意乱,卷起袖子又抽了她两耳光,“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凭你也想荣华富贵?”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在掉包两个孩子后,黄翠兰怀一胎滑一胎,再无所出。农村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罪,因为这,黄翠兰没少挨虞建东揍,每每这时她又庆幸把女儿掉包去了首富家,否则得跟着她挨打受骂。   “我是没法荣华富贵了,但我闺女能!”想到这里,黄翠兰忍不住埋怨,“掉包两个孩子的事儿本来瞒得好好的,要不是你欠了一屁股赌债我至于去找闺女要钱吗?这次也怪你!肯定是你喝高了嘴巴不把风就这么给那臭丫头说了!现在好了!人家都告去警察局了! ”   “臭婆娘闭嘴!别什么都推到老子头上!”虞建东打断她,面露狠意,“行了!现在追究她怎么知道的已经没意义了!既然她敢去警察局告老子,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等逮到那丫头,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她!我不相信死人还能跑警察局告密!”   “可关键是怎么逮到她?”黄翠兰急道。   虞建东却不急:“你让虞梦雅把虞家看紧了,那臭丫头身上没钱,我不信她能藏多久。”   *   深夜2点,万家灯火都陆续熄灭,东城区的网咖却灯火通明。   虞舒蜷缩在角落里,早已扛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她紧紧抱着书包,努力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然而脑袋却不受控制地点着,下巴随着梦境渐深,离桌面越来越近。   薄晏之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云顶之弈的界面,他心不在焉地刷着卡,余光瞥见一旁的少女正在打瞌睡,便松开鼠标,光明正大地看了过去。   头顶吊式筒灯散发出柔和灯光,晕着少女苍白的面庞。过长的刘海浸了雨水黏在额角,微微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更显柔弱可怜。   想到方明轩他们说的话,薄晏之心尖像被蛰了一下,隐隐漫开细枝末节的疼痛。   出了什么事,竟然大晚上跑网吧来避难?   他盯着她,微微失了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下巴直直朝着桌面撞过去!   本能的,他猛然起身,伸手垫在桌面,用掌心护住了她的下巴。   纵然如此,虞舒还是被这一碰撞给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朝四周望去。   网咖一片明亮,顾客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专注地玩着电脑,她臆想中危险并没有发生。   偷偷松了口气,她望电脑右下角一看,夜晚已经度过了三分之一。   只要再熬四个小时,就天亮了。   虞舒揉了揉眼睛,睡了一觉稍微恢复了体力。网咖的沙发很舒适,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一放松,肚子就开始作了。安静的大厅里,陡然响起一声格外明显的“咕——”   虞舒尴尬地捂住肚子,这才想起,自己重生后顾着报警、逃跑、躲藏,根本没工夫吃饭。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她想要压下去,然而肚子不肯,又一连叫了三声,引得网管都朝这头看了眼。   忍忍吧,她身上只剩20块,还欠着别人一笔上网费,再匀不出多余的钱来吃饭了。   她趴在桌上,随便点开一部剧,企图转移注意力。   然而,胃部的空虚感还是强烈得难以忽视。   就在她饱受煎熬的时候,一碗泡面出现在了桌子上。热气腾腾,溢出难以忽视的香气。   虞舒拼命压回去的馋虫再次蹦了出来,疯狂地扑向那碗红烧牛肉面。   是她饿出幻觉了吗?   她随着那碗面一路向上,看向最站在桌边的人——   原本在座位上玩游戏的薄晏之,不知什么时候端了碗泡面过来,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吃了。”他说。   少年神色淡漠,命令式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关切的意味,甚至凶戾得让人害怕。   虞舒有些无措:“谢谢!不过,还是你吃吧,我……”   话没说完,被他堵上,少年皱着眉,不耐烦地指了指她肚子:“很吵。”   虞舒笑容一僵,尴尬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还是乖乖吃了吧QAQ…… 第5章   多亏那碗泡面,虞舒后半夜肚子没再叫过,吃饱喝足,便引来困意,她看了会儿剧,最后还是扛不住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到了早上七点,同排的薄晏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座位上空空荡荡。   她揉揉眼睛,起身去吧台接了杯免费咖啡,边喝边离开网咖,顺着东城区繁华的大道朝学校走去。   昨晚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很快就是十周年校庆,虞江夫妇作为最大的赞助者会受邀前来,这是目前她能接触到亲生父母的唯一机会,她想办法熬到那个时候就好!   临近学校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越过她,在校门口缓缓停下。周围响起议论声,无一不在讨论这辆豪车的主人——   “真羡慕虞梦雅,家里不仅有豪车,还配备司机!哪像我们,爹妈买一辆宾利就已经掏空家当了。”   “人家可是南府首富的千金,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能比么?”   “虞梦雅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会出生首富家,不行了,我酸会儿。”   宾利的车门打开。   虞梦雅在众人艳羡而憧憬的目光中下了车。   不愧是八中公认的女神,同样丑到爆的蓝白校服,穿在别人身上臃肿土气,穿在她身上却赏心悦目,少女一头漂亮的长发,散在肩头,温婉动人。   不少男生都发出感叹——   “虞梦雅是我每天来学校的唯一理由!”   “要是她能答应做我女朋友,我立马就和五姑娘分手!”   “去你的!人家能看上你?怕不是瞎了!虞梦雅要谈恋爱也是跟顾然谈,校花配校草,没你的事儿!”   听着这些话,虞舒隔着重重人群望向虞梦雅。   上辈子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虞梦雅对她来说只是同校的陌生人,虽然都姓虞,但两人却有着云泥之别,一个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富家千金,一个是蝼蚁般挣扎在底层的贫民女。   虞舒曾经也像其他人一样深深地羡慕过她。   拥有无数女孩梦寐以求的一切、用自己的人生来诠释什么叫“活得像个公主”。   她羡慕却不嫉妒,因为谁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父母养育她已是莫大恩情,嫌贫爱富未免太没良心。   但现在,知道了一切的她,只觉得无比可笑!   黄翠兰因为自己的无能和私心毁了另一个人本该有的幸福,还那么的理直气壮,毫无悔意。什么恩情?分明就是化不了的仇恨!   同样交换了父母,她被虞建东夫妇百般虐待,虞梦雅却被她的亲生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   虽然虞梦雅是无辜的,但她的父母并不无辜。   错位了十几年的人生,是时候更正回来了。   *   虞舒进教室放好书包,稍稍整理了一下抽屉里的课本,准备去跟班主任说申请住校的事。   现在虞建东夫妇打算杀她封口,她不可能回西城区自投罗网。网吧包夜也不是长久之计,而学校最低档的住宿费一学期只要600块,安全实惠,她多接几份兼职就能凑齐。   她走到门口,语文课代表唐蕾正抱着一堆作业迎面而来,还没走近,便扬声冲她说:“诶正巧!虞舒,孔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   虞舒说了声谢谢,正要过去,唐蕾却再次喊住她,表情古怪地补了句,“是你爸妈来了。”   虞舒脚步一顿。   这么快?!她前脚刚进学校,他们后脚就追来,这么迫不及待想杀她灭口吗……   见她脸色陡然苍白,想到刚才在办公室听到的话,唐蕾不由露出同情的眼神:“你应该知道吧?你爸妈来找孔老师退学,唉,你成绩那么好,不读下去真的可惜了,你现在赶快过去劝劝他们,说不定叔叔阿姨就回心转意了呢?”   虞舒再次道谢,对虞建东二人的意图再清楚不过。   这么急着给她退学,无非是要切断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这样,即使她死了也没人发现。   她在心底讽刺地笑了声,继续朝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迈步。   真以为她还会像上辈子那样乖乖被他们拿捏吗?   ……   黄翠兰愁得一夜没睡,生怕虞舒搞出什么幺蛾子。好在今早收到了虞梦雅的消息,说虞舒来了学校,她拉着虞建东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此时她正坐在班主任孔绮的对面,手里捧着一杯茶,听对方苦口婆心地劝。   “虞舒妈妈,孩子进校半年多的时间,成绩一直都是班里第一名,照这个势头,考重点大学完全没问题!我知道家里经济上可能不宽裕,但学校给虞舒免除了所有学杂费,还提供了奖学金,这么难得的学习机会,中途放弃也太可惜了!”   黄翠兰哪不明白这些?   如果虞舒是她的亲闺女,别说是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她受教育!   但问题是,虞舒又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读不读书、将来有没有出息,就显得不重要了。   “孔老师,你也别劝了。”黄翠兰抿了口茶,不为所动,“我们家就这么个情况,就指望着虞舒出去打工的钱补贴家用,等她读完大学,家里也被她拖累垮了!”   见黄翠兰心意已决,孔绮将希望放在虞建东身上:“那…虞舒爸爸呢?”   虞建东一直没开腔,他抠着裤腿上的泥点子,因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而有些紧张。   这会儿被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问到,他不自在地闪躲开眼神,粗声粗气地说:“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读个大学耗费那么几年时间,彩礼也没高多少。”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忙碌的其他老师纷纷侧目,围观9102的活体奇葩。   孔绮更是加深了唇边的弧度,满满刻着讽意。   被这么多双眼睛鄙夷地打量,虞建东身为社会底层的自卑感夹杂着他可笑的自尊心冲上喉咙,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拔高声音道:“别那么多废话,我今天就是来给那丫头退学的,赶紧办手续!”   面对他粗鲁的态度和命令式的口吻,饶是又再好的涵养,孔绮也没了好脸色。   “退学要走程序,况且也需要询问虞舒本人的意愿,不是你们家长一句话说了算!”   没想到退个学这么麻烦,虞建东梗着脖子骂起来:“我是她老子!我让她退学她就得退学!什么狗屁学校,糊弄老子没文化呢!”   躲开快要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孔绮淡淡提醒:“这位家长,这里是学校,请注意你的措辞。”   黄翠兰只想赶紧给虞舒退学,不想多生事端,慌忙拉住虞建东,向孔绮赔笑脸:“他就这脾气孔老师你别介意,你直接说退学要走什么程序吧!也免得我们继续耽误你时间。”   孔绮半晌没说话。   摊上这对父母,虞舒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这时,一声“报告”打破这份死寂。   虞舒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越过虞建东夫妇看向孔绮,礼貌招呼:“孔老师。”   孔绮缓和了脸色,看着这个乖巧的学生,心口越发沉重,只勉强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过来。   随着虞舒渐渐走近。   黄翠兰眼里希望的光芒越来越亮,只要除掉这个祸害,她闺女就能继续享受如今的幸福;一旁的虞建东,看虞舒的眼神就像饿狼看一头肥羊,解决了这个丫头,就能狠狠敲虞梦雅一笔钱了!   “你爸爸妈妈的来意,想必你先前就知道了吧。”孔绮说着,无奈地从抽屉底层的文件夹里找出一张退学申请表,好半天才推过去,“这是退学申请表,填写好交到教务处等学校审批就行。”   顿了顿,她又说了句,“虞舒,先不论你爸妈的想法,老师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想继续读书吗?”   如果这孩子说想,她就是费九牛二虎之力也要给她争取到继续读书的机会!   黄翠兰哪肯给虞舒表达的时间,直接拽了她胳膊用力扯到身后,眼疾手快地抢过桌上那张申请表,忙不迭就要告辞。   “孔老师,那我们现在就去教务处办手续了,就不打扰你了。”   就在她即将碰到虞舒的时候,手却被避开了。   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受气包目光带刺地看着她,冷冷提醒:“要退学的话,先把那一万块的奖学金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安安家的铲屎官”的地.雷! 第6章   那头,高一5班教室。   唐蕾放下作业,完全没心思去讲台上领读,她回了座位,忙不迭把刚才办公室遇到的事告诉同桌。   “杜娴啊,我跟你说,咱们班的王者很可能要退学了,第一的宝座马上就是你的了。”   杜娴正在看书,闻言抬头:“大清早发什么神经?她成绩那么好,疯了才退学!再说,我拿第一也是凭实力拿,不是靠谁让位。”   见她不信,唐蕾下意识地拔高声音:“我没跟你开玩笑!刚才我去办公室那作业亲耳听到的,虞舒她爸妈要给她退学!”   早晨的教室原本昏昏欲睡唐蕾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来了精神。   “什么什么?虞舒要退学?”   “唐蕾你在编什么天方夜谭?你退学我还相信,虞舒可是咱们班的第一,怎么可能退学!”   “说具体点啊!瓜皮都没啃到呢!”   一片七嘴八舌的哄闹,唐蕾举起并拢的二指:“我无缘无故骗人干嘛呢!真的真的,虞舒她父母现在就在办公室,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围去唐蕾桌边。   刚跨进前门的赵鸿,冷不丁听到这话,立刻八卦地冲身后人喊:“我去,晏哥!我同桌她爸妈来给她退学了!你说,是不是因为她昨晚夜不归宿泡网吧?我就说嘛,她好好一学霸干嘛想不……”   他话没说完,身后的人已经转身,大步流星朝反方向走去。   赵鸿错愕:“晏哥?你去哪儿?”   对方没有回答,背影十分匆忙。   见他去的方向是楼梯口,赵鸿表情更加莫名其妙。   因为担心晏哥的伤,他今天一大清早就带了早餐过去找他,原想着他应该还在睡,结果人家已经起床下楼准备去吃饭了!估计是伤口疼得睡不着吧!猜到原因,他内心越发愧疚,便决定翘课一天在晏哥家好好照顾他。没想,人家竟然破天荒地说要去学校!   成吧。   伤者为大。   他跟着一起到校,结果现在屁股还没挨到板凳呢,就要回去了???   女人来大姨妈变脸都没这么快啊!   ……   办公室里。   黄翠兰因为虞舒那话惊得一愣:“什么?”   “奖学金。”虞舒重复了一遍,“当初进校的时候招生办的老师给了我一万块钱的奖学金,既然我中途退学,钱肯定要退还学校的。这笔钱,你们带来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孔绮也反应过来:“按理说奖学金是每学年分发一次的,当初考虑到虞舒情况特殊,就一次性给齐了,虞舒妈妈,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是要一并把费用结清的,如果没有准备好钱的话,学校是不会批准的。”   退个学还要给一万块钱?   虞建东不干了!   他跟着过来抓虞舒,嘴里嚷嚷:“什么破学校!我管你批准不批准,人我现在就要带走!”   孔绮起身拦人,再次强调:“我刚才也说了,退学需要学生本人同意,不是你们家长说退就退!”   虞建东把她推开,高声嚷道:“什么破学校!我管她同不同意,人我现在就要带走!”   孔绮险些摔倒,她扶着桌子站稳,气得浑身发抖:“蛮不讲理!”   “我看是你们学校蛮不讲理!扣着人不放还狮口大开地要钱!老子今天非把她带走不可!”   随着虞建东逼近,虞舒的表情和眼神一样,寸寸结冰。   那只脏手再度朝她伸了过来,面前的一幕和她上辈子惨死前的画面重叠,虞舒眼底闪过恨意和厌恶,在虞建东碰到她之前,倏地闪身躲开。   虞建东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撞到虞舒背后的铁皮柜上,一声巨响,听着都疼。   围观的老师们没忍住,发出幸灾乐祸的闷笑。   虞建东受到了侮辱,怒火一瞬间冲头,他骂了句脏话,撸起袖子再次朝虞舒扑了过去。   这回他没给虞舒躲开的机会,直接把人堵在墙角,攥紧的拳头高高扬起,动作又快又恨。   办公室的老师们想去阻止,但一切发生地太突然,根本就来不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虞舒铁定会挨打的时候,半道上突然横来一只手。   骨节分明,冷白如月,透着股养尊处优的矜贵,却轻而易举就截断虞建东极具冲击力的一拳。   紧接着,就如同动作片里的慢镜头。   虞建东的手臂被扭曲地折到身后,疼得他连连倒退好几步,而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接飞出了办公室大门。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   而做出这一切的当事人,此刻正不紧不慢地收回腿,目光在虞舒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而后提醒办公室里一众惊呆的老师:“都愣着干什么?叫保安……”   他说着扫了眼趴在地上的虞建东和吓呆的黄翠兰,声音冷淡却透着股迫人的狠戾,“把这两条疯狗…扔出去!”   ……   保安很快赶来,拧着虞建东的胳膊把人赶了出去。   黄翠兰一路拦一路喊,什么“学校打人啦!”“没有王法啦?”“要讨公道啊!”惹来无数围观,真是像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办公室里,一群老师们惊魂不定地说着刚才的事。   孔绮没料到班里最让她头疼的问题学生关键时刻这么给力,没吝啬表扬:“薄晏之,多亏你来得及时,不然可就遭殃了,老师谢谢你啊!”   薄晏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仿佛真的只是恰好路过,但教室办公室在走廊尽头,谁有事没事从这儿路过?   虞舒已经从方才戏剧化的一幕中回过神,见薄晏之离开,她冲孔绮略略点头示礼,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此时,薄晏之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似乎要下楼。   虞舒跟在他身后几米之遥的地方,咬着下唇迟疑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喊出他的名字——   “薄晏之!”   脆生生的三个字,立刻绊住少年的脚步,修长背影镀着清晨的光,却依然显得过分阴郁。   活了两辈子,这是虞舒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她有些紧张,以至于声音轻轻发颤:“刚才…谢谢你。”   薄晏之没回头,几秒后停下的步子再次迈开,扔给她的,是极其冷淡的一句:“别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虞舒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慢慢回过神来。   少年不近人情的样子和上辈子他死前深情呢喃她名字的画面交错着闪过脑海,反差巨大,实在让她很难相信二者是同一个人。   这个时候薄晏之应该还没有喜欢上她,所以才会这样,但无论是否出自他本意,刚才那一举确实帮到了她。   她再次追上去,站在楼梯口向他喊:“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不指望他会回应,虞舒说完便重新往办公室折返。   她很费解,这个和她几乎没有交集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喜欢上她?   说起来,薄晏之虽然凶得让人不敢接近,但那张脸却生得夺目,八中的女生见到他,表面噤若寒蝉,内心疯狂鸡叫,即便有“杀人犯儿子”这一污点,也只会将他的人设塑造得更为冷郁神秘。   反观她自己,被黄翠兰二人压榨得精疲力尽面色憔悴,每天都独自在座位上闷头学习,连个朋友都没有,在学校无异于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不是她自黑,把她和薄晏之放一起,连她都会忍不住骂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薄晏之是鲜花,她是牛粪。   上辈子死后薄晏之的那番举动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   她很快回到办公室,向孔绮提出住校申请。   “孔老师,我想申请住校,但现在暂时拿不出住宿费,可不可以申请迟一些补交?我会尽快凑齐这笔钱。”   孔绮一直觉得,虞舒这孩子成绩好是好,就是安静内向得有点过头,成天就埋头学习,也不和老师同学交流。如今亲身体会她父母的奇葩后,总算是明白了原因。   看着面前柔弱苍白的女孩,她爽快应下:“没问题!老师现在就给生活老师那边打个招呼,保证你今晚就能住进宿舍!至于费用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老师会尽力帮你申请住宿减免的!”   说完,她拍了拍虞舒的肩膀,鼓舞道,“虽然目前监护人只有九年教育的义务,但如果你不想退学,也是可以向学校和有关部门反应情况争取读书权利的,当然,老师也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你!所以,不要怕!”   虞舒点头道谢。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   她不仅不会怕,还会勇敢地迎上去,为上辈子遭受愚弄、最终惨死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第7章   虞舒父母来给她退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去!那妹子瞧着文文静静,成绩也好,完全想象不到她父母那么奇葩!”   “听说当着老师的面儿就要动手打人,家暴啊!完全可以报警的!”   “我当时就在对面办公室,出门就看到薄晏之把虞舒她爸一脚踹飞,A爆了!”   “我要是有那么一对烂眼儿父母,抹脖子上吊算了!”   高一1班,虞梦雅僵坐在自己的位置,各路八卦听了一耳。   别人越是骂虞建东夫妇骂得狠,她就越感到羞耻。   即便她打死都不想承认,但那对奇葩就是她的亲生父母,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唉,那女生好可怜。”前桌扭头感慨,“不过还好最后保安把人赶走了,否则我都忍不住要过去吐那两个奇葩唾沫了。”   虞梦雅勉强挤出一丝笑,放下课本站起了身。   “小雅,你去哪儿?”   虞梦雅拿上手机:“我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   “不用!”虞梦雅快要绷不住平日里温和的面具,心口仿佛浇了滚烫的热油,又急又燥,“我一个人去就好。”   她说完,也没管对方什么反应,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来到无人的角落,虞梦雅抖着手拨通了黄翠兰的手机号码,刚接通,便是一句暴跳如雷的质问:“你们怎么办事的?能不能走点心!居然还让她赖在学校!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坐牢?”   黄翠兰小心翼翼地解释:“梦雅啊…不是爸妈办事不走心,而是那贱-蹄子太狡猾了!她……”   听到这个声音就烦躁,虞梦雅打断她的话,严重警告:“别再自称那两个字,恶心!”   黄翠兰有些受伤,但还是乖乖改了口:“是是是,我们的确是想把她带走的,但她联合班主任说要把一万块钱奖学金还了才能退学,我们没那么多钱……”   虞梦雅:“之前不是给了你们两万吗?钱呢?!”   黄翠兰支支吾吾了会儿,才气弱地说:“东子他……”   “又拿去赌了?”虞梦雅声音拔高。   那头没说话。   是默认了。   这会儿,饶是虞梦雅也开始同情起虞舒来。当妈的自私无能,当爸的嗜毒成瘾,跟这两个人一起生活十几年,真不如抹脖子自杀算了!   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暴走,然后交代黄翠兰:“一万块钱午休的时候我取了放在学校偏门的花坛下面,你记得去拿,动作快一点,别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   孔绮的办事效率很高,中午生活老师就给虞舒收拾好了房间,让她过来看看。   虞舒申请的是最普通的四人间,但总归是私立学校,厕所和浴室是标配。   床在二层,生活老师已经帮忙铺好了床,是崭新的被褥和床单;一层则是一张书桌,体贴地放了盏台灯。   宿舍每天都有专人清扫,看上去干干净净,阳台上不知道谁养了盆栽,空气里浸着淡淡的香。   比起虞建东夫妇的家,这里简直美好如天堂!   虞舒满意地打量了一圈,准备回教室。   这时,有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虚掩的门被推开,唐蕾挽着杜娴的手走了进来。   “诶!虞舒?”唐蕾惊讶。   杜娴也露出诧异表情。   唐蕾问:“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从今天开始住校。”虞舒解释后,冲两人友好地笑了笑,“以后就是室友了。”   唐蕾:“哦哦哦,你申请住校了?太好了!你没退学!”   当面揭人伤疤不好,杜娴偷偷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然后问虞舒:“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虞舒摇头:“我没行李要搬。”   如此,杜娴唐蕾便不再多问。   虞舒没什么好收拾的,确认了自己的床位便打算回教室,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进来一个人——   烫卷的栗色长发散在肩头,脸上化了不明显的妆,见到虞舒愣了愣,随即露出厌恶表情。   “你在这儿干嘛?偷东西?”   虞舒沉了脸。   她不认识这个女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女生一把推开她,挖苦道:“家里穷得叮当响,溜进女生宿舍不就是想顺点东西?我一个手包,你读四年大学都够了!”   虞舒还没发火,爬上床铺的唐蕾已经按捺不住,探头帮腔:“喂!秦雯雯,你嘴巴放干净点!虞舒现在也住咱们宿舍,什么偷不偷?小心我告你污蔑!”   秦雯雯冷哼了声,不加理睬。   虞舒感激地看了唐蕾一眼,然后盯着秦雯雯,告知:“我现在是穷,但不代表我以后会很穷,起点是父母给的,不是你自己得来的,你没资格看低我,以后请你放尊重点!”   没料到这个平时不声不吭的书呆穷酸女怼起人来完全不输气势,秦雯雯瞪大眼睛惊了会儿,又是一句讽刺:“怎么,今早晏哥顺手帮了你一把,你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了!”   “哦,搞半天是嫉妒了啊!”唐蕾在上铺嘲笑,“没办法,谁让我们舒舒人格魅力爆表呢?薄晏之同学没忍住就来了个英雄救美。”   秦雯雯气得要死:“就她这个丑八怪?”   寝室剑拔弩张。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探头探脑地问:“请问虞舒同学在吗?”   虞舒扭头,是个不认识的女生,模样瞧着像是高年级的学姐。   “你找我有事?”她问。   女生打量她一眼,然后把手里圆鼓鼓的购物袋递给她:“哦,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虞舒接过,诧异地打开袋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包括洗漱套装、护肤品、零食泡面,甚至连换洗内衣这样的东西都体贴地想到了。   “是孔老师?”虞舒问。   女生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迟疑了一秒,才小声“嗯”了声。   “谢谢了。”虞舒道完谢,提着袋子折返自己的床位,把孔绮买给她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   秦雯雯翻了个白眼,夸张地捂着鼻子说:“天!她一来,整个寝室都是股穷酸味儿,不行了,我要赶紧找生活老师换寝室!”   虞舒动作一顿,冷冷回敬:“那就赶紧换,我也不想跟嘴臭的人住同一间寝室。”   书呆子还挺伶牙俐齿!秦雯雯怼不过,恼怒地走了。   区区一个书都读不起的穷酸女,居然敢跟她硬怼,好样儿的!看整不死她!   她气冲冲到了1楼,正要进生活老师办公室,余光瞥见宿舍大门外的一抹身影后,立刻收住脚步。   几米之遥的树下,站着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午的阳光穿过叶与叶的间隙落在他身上,好看得像一幅画。   那不是薄晏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刚才送东西的女生说话?   秦雯雯表情一变,飞快地跑去确认敌情。   刚才那个学姐长得又肥又丑,薄晏之连齐亦婷的表白都没接受,怎么反倒对一个土圆肥这么和颜悦色?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全神贯注偷听他们的对话——   “东西给她了?”   “嗯!亲手交给她的。”   “你说是孔绮送的,她有没有怀疑?”   “应该没有,她道谢后就接下了,没问我其他的。”   怕被发现,秦雯雯没敢多逗留,因而仅听到了只字片语,但光是这几句话已经足够令她震惊。   薄晏之借着班主任的旗号给虞舒送生活用品?!   天!他是不是中邪了? 第8章   这会儿,黄翠兰已经偷偷从学校偏门的花坛里拿到了一万块钱,她一刻都不敢耽误,再次找来学校。   只不过这一次,守门的保安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行。   “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为了学生和教师的安全,我不能让你进去。”   黄翠兰声音拔高:“我是来给女儿退学的!我为什么不能进?再说了,谁家孩子不挨打?不听话我们做爹妈的当然要教训!”   保安懒得跟她理论,还是那句话:“你不能进去。”   急着把虞舒弄走,黄翠兰索性闷头硬闯。   察觉她的意图,保安连忙伸手拦下她,皱眉呵斥:“这位家长,请你自重!”   黄翠兰往他身上又拍又打,耍混地嚷:“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凭什么凭什么!”   保安在八中工作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家长,被她打得有点疼,终于压不住脾气,用劲儿把人推开。   黄翠兰连连倒退,最后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兜里的1万块现金洒了出来,她边捡边哭天喊地:“都来看看呐!黑心学校打人啦!扣押学生啦!没有王法啦!”   她嗓门儿大,朝着校门前的那条大街一喊,很快就吸引不少路人的围观。   保安脸色不太好。   这样下去,学校的名声都得被这个女人泼的脏水给弄臭!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内线给孔绮打了个电话,将校门口的事说明。   几分钟后。   孔绮出现在校门口。   看着赖在地上的黄翠兰,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对保安说:“辛苦你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保安:“没事儿,孔老师你有需要随时叫我。”   孔绮谢了声,抬脚朝黄翠兰走去。   地上的妇人看见她,情绪更加激动,扬声威胁:“孔老师!钱我已经筹到了!要是这样都不让我进去,我今天就坐这儿不走了!到时候惹来了记者,我就照实了说,你们欺负家长、扣押学生!我、我上法院告你们去!”   “您还挺有法律意识啊。”孔绮笑得无比讽刺,她侧身让开道,指着学校大门说,“那我怕了还不行吗?这就带您进去办手续。”   原本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自己一句威胁就让对方缴械投降。   黄翠兰得意极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揣着那叠厚厚的钱,耀武扬威地往学校里走,路过孔老师身边时,抬高了脑袋,哼了句:“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吗?非要把事情闹大。”   孔绮没说话,只是眼底厌恶更甚。   既然随便就能拿出一万块钱,为什么要逼女儿退学?怕不是打着穷的旗号,让女儿早早打工赚钱,当他们的血库!   ……   来到教务处的时候,里面的老师都在午休。   黄翠兰视而不见,进门后扯着嗓子便喊:“负责办退学的是谁啊?”   教务处主任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没好气地说:“办公时间是下午两点。”   转眼又见孔绮,想到今早沸沸扬扬的八卦,问,“孔老师,这就是你那个优等生的家长?”   孔绮无奈点头。   教务处主任扭头问黄翠兰:“退学申请表呢?”   黄翠兰赶紧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这儿呢!”   看着空白的申请栏,教务处主任拧眉:“你这一个字都没写,我哪知道是谁要办退学?”   他说着,递了一支笔过去。   黄翠兰大字不识一个,哪写得了申请书?她尴尬地扭头,看向孔绮。   孔绮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说:“梁主任,这位家长写不来字。”   梁主任:“难怪眼皮子这么浅,居然让成绩那么好的学生退学打工,真是舍本逐末!”   说完,他看着黄翠兰,故意说,“这位家长应该不懂舍本逐末的意思吧?那我简单点儿说,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女儿是上清华北大的料,你却让她辍学打工,啧,真是……”   即便再没文化,黄翠兰也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她狠狠瞪眼,回击十分无力:“关你啥事儿?赶紧给我办手续!”   梁主任指尖戳着申请表:“那你赶紧把表填了。”   黄翠兰破罐子破摔:“我不识字!写不了!”   “那就让你女儿写。”梁主任懒得跟她费口舌,“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交过来。”   虞舒那丫头巴不得赖在学校,怎么可能乖乖写退学申请表?   “就现在交!”黄翠兰把申请表推过去,强硬道,“我说你写!”   按理说,家长需要帮忙,他们是有意代劳的,但面前这一位,呵!还真不想帮。   梁主任和孔绮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无语表情。   “成吧。”梁主任慢悠悠地拿起笔,问,“你女儿什么名字哪个班学号多少?”   第一个问题就问倒了黄翠兰。   让虞舒继续读高中只是因为虞建东自作主张收了那一万块钱的奖学金,事后她又还不起,便只能便宜了这个臭丫头!至于别的,她压根儿就没关心过。   于是吞吞吐吐回答:“叫虞舒,孔老师班里的,学号…学号我不知道。”   梁主任哼笑了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黄翠兰脸上火辣辣的,但她很快宽慰自己,虞舒又不是她的亲丫头,她吃饱了撑的去关心她!   这样,方才的羞耻感减退许多,她不耐烦地催促:“虞舒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们当老师的还能不知道?赶紧的,别磨磨唧唧。”   梁主任瞥了她一眼,从电脑调出虞舒的档案,将信息逐一填写,然后问了退学理由,边摇头边照实陈述,末了,指着右下角的签字栏,说:“家长签名不能代写,你要是写不来自己的名字,咱就摁个指印。”   黄翠兰一把抢过笔。   别的字她不认识,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歪歪扭扭在签字栏写好“黄翠兰”三个字,她颇为得意地看向梁主任:“还有哪儿要签字?”   “没了。”梁主任确认后,给了她一张收据复印件,“先去财务处结清账款,然后拿着收据单过来。”   黄翠兰把钱拿出来晃了晃,像个暴发户一般壕气冲天地说:“知道,不就是一万块钱吗?”   梁主任笑而不语。   说得好像她很有钱似的。   要真有钱,会让女儿高中退学跑去打工补贴家用吗?   黄翠兰马不停蹄跑去财务部退还了奖学金,然后捏着收据单风风火火跑回来。   “这下总行了吧?”   梁主任确认收据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告诉她:“这位家长,退学手续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你是虞舒的监护人,但也不能强行剥夺她受教育的权利,所以,待会儿我们还要叫你女儿来写一份退学意愿书,如果她不愿意,学校也是不会给她批准退学的。”   忙活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要虞舒点头才行。   黄翠兰傻眼了,不可置信地惊叫:“不是交了表退了钱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她同意?!”   梁主任:“学校又不是菜市场,凡事都要讲究法律的。”   一听不能把人带走,黄翠兰火冒三丈:“什么破学校!就是个骗子!强盗!那你把钱还我!”   早知如此,她还退什么奖学金?那可是一万块钱呐!可心疼死她了!   然而,梁主任却说:“退钱也是要走程序的,钱一旦入账,要等七个工作日后再申请退还。如果你女儿不愿意退学,之后我们会随每学期的奖学金分发给你女儿。”   “什么?!”黄翠兰尖叫,“给她?”   梁主任:“有什么问题吗?这笔钱本来就是你女儿凭中考成绩得到了奖学金,理应用在她的学习上。”   黄翠兰心疼得要命。   完全没想到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恨恨地看向一旁的孔绮:“你故意耍我的?”   孔绮笑得气定神闲:“这位家长,退学手续是你要办的,我耍你干什么?”   黄翠兰觉得整个事情都不对,却又抓不出任何把柄,只能坐在地上撒泼:“我不管!你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告你们诈骗!我曝光你们!黑心学校!”   她这么一闹,办公室里其他午休的老师都没了瞌睡,纷纷围观起这朵万年大奇葩。   “拜托,学校又没押着人,你女儿要是愿意跟你走,你随时把人带回去啊!我们还能拦着?”   “笑死了!明明就是自己不顾孩子意愿跑来退学,到头来还怪学校诈骗,什么逻辑?”   “你要告就告啊!我们都是按程序来的,不怕你告!”   梁主任把座机让给她:“这位家长,需不需要我帮你拨110?”   黄翠兰现在就像下水道的老鼠,躲警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报警?   眼见梁主任就要按下拨号键,黄翠兰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边往门外退边虚张声势地放狠话:“总之,这件事我不会就这样罢休!你们等着瞧!”   说完,她六神无主地离开了教务处,准备再次打电话向虞梦雅求助。   待她走后。   教务处爆发出一阵欢呼。   老师们像打了一场胜仗,雀跃地吐槽着黄翠兰的种种行径。   “还真有这种妈,简直比电视剧演的还奇葩!今天可长见识了!”   “你没听招生办主任说吗?去年她去虞舒家里,劝了半天都没用,最后承诺要给一万块奖学金,虞舒家里人眼睛都亮了,马上就答应了!”   “真恶心,都9012了还有人不把女儿当人看!唉,那孩子真可怜。”   一片议论声中,孔绮问梁主任:“我问过那孩子了,她是真想读书,可惜家里不支持。您看,能不能把刚刚退还的奖学金拨一笔给她作为住宿费和生活费?这孩子今天刚申请了住校。”   梁主任笑得像只狐狸:“当然可以!学生有困难,咱们也不能不知变通硬按着程序来嘛!”   孔绮替虞舒谢过,脚步轻松地离开了教务处。   ……   当天下午,虞舒的校卡里多了3000元充值,与此同时,孔绮告诉她,学校已经替她缴纳了高中余下两年半的住宿费,并给了她装有1000元现金的信封,至于剩下的3000元奖学金,之后会以现金的形式发给她。   也就是说,黄翠兰从她手里剥夺的奖学金,又全部回到了正主的手上。   “孔老师……”虞舒感激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孔绮鼓励地拍拍她肩膀,笑着说:“要真想谢谢老师啊,就好好学习!咱们这次期中考争取跃升年级前五!把刘老师班里那几个尖子生都比下去!”   刘霞作为高一年级组组长,手里的学生自然都是最好的资源。当初新生分班的时候,就把中考成绩前五的学生给抢到了1班,其次才轮到别班老师瓜分。   虞舒虽然是5班的第一名,但在整个年级里,却只处于第十名的位置。   从第六名开始,分数就断层似的掉下去。由此可见,她和前五名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   对于上辈子高一的虞舒而言,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现在的虞舒,早就把高中所有的知识都烂熟于心,便不再是挑战。   她站直身,毫不犹豫地向孔绮保证:“没问题!” 第9章   有了住处和生活费,虞舒顿时从困窘的状况里脱身而出。除了孔老师外,还有一个人,是她最该感谢的。   第二天课间,她在图书馆背后的花架下找到了薄晏之。   少年倚着灰色石柱,长睫盖住双眼,呼吸很浅,像是睡着了。   虞舒不忍心打扰,轻手轻脚地转身回去,准备之后再寻个时间找他。   然而,刚走没两步,身后的人掀开眼帘,叫住了她:“什么事?”   “吵醒你了?”虞舒停下来,隔着一米细碎的光斑看他。   薄晏之没回答,又问了遍:“什么事?”   “那个…我不用退学啦!”虞舒说着朝他走近,“而且孔老师还帮我把奖学金要回来了,所以我的住宿费和生活费也解决了!”   她笑得很开心,嘴角点着深深梨涡。   薄晏之眸光微漾,依然是冷冷淡淡一张脸:“嗯。”   “这件事多亏了你。”虞舒说着,认真了眼神,“如果没有你帮忙……”   不喜欢听客套的谢言,薄晏之打断她:“都说了别自作多情。”   虞舒摸摸鼻尖:“昨天或许只是你举手之劳,但前天晚上的泡面……”   薄晏之再次打断她,加重语气强调:“那也不是为了帮你,是你太吵。”   这么一想,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虞舒尴尬了片刻,还是说:“无论你想不想帮我,但结局都帮到了我,谢谢你!”   没给她回应,薄晏之别过头,再次合上了眼帘,没再理。   见他要继续午睡,虞舒也不便打扰,只是轻手轻脚把十元钱塞到他手边。   然而她没能得逞,薄晏之再次掀起眼帘,盯着那张老年人才会用的纸币,冷声问:“这是什么?”   虞舒解释:“泡面钱。”   话音刚落,就感觉他周身气场冷了好几度。   钱被重新塞了回来。   他声音又低又沉:“不要。”   “那怎么行?”虞舒说着又把钱递了过去,就算薄晏之是因为嫌她吵才给的泡面,但总归是吃了别人的东西,还钱天经地义。   怕他再度拒绝,给完钱后她转身就要走,步子急了些,险些摔倒,等跑出一段距离,她才停下来,轻轻呼一口气。   身后。   薄晏之盯着手里那张纸币,唇角扯出抹讽意。   就这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那当初又何必招惹他?   花架下光斑铺叠,他眼底却像是生出了一个漩涡,疯狂翻滚着黑色郁气。   呵,他险些忘了……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身世清白,她自然不怕。   而现在。   他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   早上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学生们一阵欢呼,抓起校卡就往食堂冲。   唐蕾没急着走,拉了杜娴来到虞舒桌前,邀请道:“舒舒,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食堂?”   虞舒诧异地抬起头。   唐蕾解释:“现在咱们一个寝室了,一起吃完午饭一起回去休息呀!”   上辈子的虞舒就像一座孤岛,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奔波忙碌着,错过了许多她本应看到的风景。   她收拾好东西,笑着应下:“好!”   唐蕾于是走到中间,一手挽一个,笑嘻嘻说:“咱们班的第一第二名都在我手上,笼罩在学霸的光环下,下回月考我一定能进步不少!”   杜娴翻了个白眼,懒得陪她二。   虞舒算了下时间:“3月月考好像就在……”   “就在校庆之后,就是下下个星期啦!”唐蕾截过话头,一脸期待地说,“校庆一整天都不用上课,真是太爽了!”   杜娴:“不是才说了月考想进步?”   唐蕾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我想的是不用努力也能考好,所以才来吸你们俩的学霸之气啊!”   杜娴:“……”   虞舒沉默地看着脚尖。   下个星期就是校庆,她就能见到亲生父母了。   心情紧张到无以复加。   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   他们…会喜欢她吗?   ……   食堂爆满。   唐蕾想去抢烤肠和奶茶,杜娴想吃的菜在二楼,于是三个人暂且分开行动,之后再找个位置集合。   虞舒四下张望一番,准备去里面人少点的窗口,就在这时,她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句嘲笑——   “哟,穷酸女!又来偷米饭吃?”   耳熟的声音。   虞舒回头,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   没穿校服,黄毛用发胶固定成刺猬头:是10班经常欺负人的混世魔王马杰。   虞舒因为黄翠兰不给生活费经常来食堂吃免费米饭和泡菜,没少被他嘲讽。   懒得搭理他,虞舒扭头就走。   “站住!”被穷酸女当众无视,马杰很没面子,他拽住虞舒,不爽地挑起眉毛,“老子跟你说话没听见?”   虞舒甩开他,皱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   “呵!还神气了!”马杰继续纠缠,“你爸妈不是让你回家种田吗?怎么还在这儿赖着?食堂的免费米饭吃上瘾了?”   同伴们捂着肚子,一阵哄笑。   每个学校都有这样的败类,即便是南府私立学校之最的八中也不例外。以马杰为首的这帮男女,都是家里塞钱进来的富二代,被安置在10班,混日子等出国。   他们的日常不是学习,而是攀比球鞋、名牌衣服、聚在一起闹腾,就像一锅汤里的老鼠屎。   虞舒冷着脸:“如果你没别的话要说,就请滚开,别耽误我排队打饭。”   马杰见她手里拿着校卡,心里一动,猛地抢了过来,往充卡器上一刷。   “哔——”   余额竟有整整3000!   他愣了下,又继续嘲讽:“哟!还有三千大洋嘞!哪儿偷的啊?”   又是一阵哄笑。   张扬的少年们将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以此取乐。   虞舒表情难看,她伸手,呵斥马杰:“卡还给我!”   马杰抬高手臂,耍猴似的:“有本事来抢啊!”   他玩得正嗨,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力踹了一脚,中心前倾,直接往前铺了个狗啃屎!   哄笑声一下子停了。   食堂陷入诡异的死寂。   “妈的!哪个孙子敢踢老……”马杰恼怒地骂着,边爬起来边回头,在看清楚来人后,立刻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晏、晏哥?”   逆光而立的人,面上镀一层暗色。   即便一只手还受着伤,也还是透出令人胆怯的气魄。   他缓缓收回脚,目光居高临下,随低得发沉的声音一起落在马杰身上:“挡道了。” 第10章   薄晏之很少在食堂露面,所以,像马杰这样的虾兵蟹将才能逮着机会称王称霸,没想到正欺负人欺负得爽,龙王他妈的来了!   马杰顾不上疼,赶紧换上一张谄媚的脸,点头哈腰地问候:“晏哥,今天怎么来食堂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巴结薄晏之的人很多,他鲜少理会,但也仅仅是不理会而已。   今天却破天荒地给了马杰眼神,却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本就冷厉的凤目似掺了冰,生生把人冻住。   而后,是戾气横生的一个字:“滚。”   ……   马杰麻溜地滚了。   拍马屁不成,倒是丢了个大脸,往后估计少不了被嘲。   食堂里议论纷纷。   虞舒从地上捡起了她的校卡,起身时薄晏之恰好经过她身边,便开口向他道谢。   和前几次一样,即便他没有帮她的意思,但结局都帮到了她。   这么近的距离,薄晏之自然听到了她的话,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不远处的餐桌前,几个女生将这幕看在眼里。   打头的齐奕婷发出一声嗤笑:“就她那样,哪来的自信?居然认为晏哥是在帮她!我真是尴尬癌都犯了!”   汪雪点头附和:“她的脑回路也是清奇!会传出薄晏之帮忙教训她渣爹这样的流言,也是她自己过度曲解了吧!笑死我了,她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吗?还把自己当女主角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女主角的标配。”   两人疯狂吐槽着虞舒。   同桌的秦雯雯却一句话都没说。   要是没有发生昨天宿舍那件事,她铁定会和齐奕婷她们一起讥讽虞舒白日做梦,然而…在亲耳听到那番对话后,很多话她就不敢再说死。   就像现在的情况。   虽然晏哥没理会虞舒“自作多情”的道谢,但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虞舒的确是又穷又丑,但晏哥要真看上她了,谁又敢多说一句不是?找死么?   *   重生后的这一周,刚开始措手不及,如今慢慢步入正轨。   虞舒无处可去,周末自然留在学校里,在认回亲生父母前她都不会踏出学校大门,免得遭虞建东二人的毒手。   同样留校的还有唐蕾。   作为学生会干部,她需要负责这次的十周年校庆,很多繁杂的小细节都要跟其他干部一一核对。   “这次校庆很有看点哦!”唐蕾一边做着校庆用的金色拉旗,一边向虞舒透露,“顾然和虞梦雅要表演钢琴合奏!校草和校花的同台表演诶,哦嚯嚯嚯,我的姨母笑快要收不住了!”   她这么一说,虞舒倒是想起,上辈子的十周年校庆确实精彩难忘。   顾然和虞梦雅穿同色系的礼服,沐浴在璀璨灯光下,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而那曲钢琴合奏更是惊艳,直接将校庆的气氛拉至顶点。   台下掌声如雷。   她在人群中仰起头,看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时的她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虞梦雅这样完美又幸福的女孩?后来,美好的假象被剖开,她只看到人性最大的恶意与丑陋。   虞梦雅的美满人生,根本就是建立在她的痛苦和鲜血上!   真相太过沉重,以至于虞舒没有回应唐蕾的话。她垂眸沉默了会儿,然后问:“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小剪刀?”   “诶?可以啊!”唐蕾把剪刀递过去,随口一问,“你要剪刀做什么?”   “哦。”虞舒拨了拨遮住眉眼的刘海,“头发太长了,我想稍微剪短一点。”   其实以前,她的头发并不是这样的。   即便没钱去理发店,但她也会把自己打理得整洁得体。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黄翠兰开始厌恶看到她的脸,轻则破口大骂,重则一顿毒打。   不明原因的她,为了少挨点打,便渐渐留长了刘海,把面孔遮起来。效果甚好,黄翠兰的毒打谩骂少了许多,她便没想着再把脸亮出来。   现在想来,黄翠兰哪是厌恶看到她的脸?分明就是害怕!   无论她长得像虞江夫妇中的谁,对做贼心虚的黄翠兰而言都是震击灵魂的噩梦。所以,哪敢面对她这张脸?   虞舒心里冷笑。   这是她父母给的脸,她为什么要遮起来?又凭什么为一个小偷遮起来!   听她要剪头发,唐蕾举双手赞同。   “不是我说你,舒舒你这刘海也太长了!虽然班里那些男生背后说你是贞子姐姐挺讨厌的,但不得不承认,再这么放任它长下去还真是贞子姐姐了!”   贞子?虞舒忍俊不禁,别说,形容得还真贴切。   她接过唐蕾的小剪刀,准备进浴室修理,刚准备一剪刀咔嚓下去,唐蕾捏了把小梳子跟了进来,一脸自豪地说:“论diy剪发,我可是高手哦!要不要我帮你?”   虞舒见她一脸“我很牛逼快球我”的样子,笑着让出位置:“好啊,那就劳烦Tony唐了!”   ……   几分钟后。   看着镜子里漂亮得判若两人的少女,唐蕾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好半天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舒舒?”她试探地唤了声,不敢相信跟前这位是扔在人群中找不到的路人书呆子。   虞舒剥掉鼻尖上的碎发,轻轻地应:“嗯?”   唐蕾眼睛发直地黏在她脸上。   少女皮肤雪白,一双杏眼潋滟动人,嘴唇饱满,染一层淡淡的水红,即便常年营养不良使她看上去有些瘦弱,却依然阻挡不了她眉眼里惊人的美。   天!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原以为虞梦雅就是八中的最高峰,没想到这里还藏了块宝藏!别说是校花了,就这张脸,在美人云集的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貌!   唐蕾“嗷呜”一声扒上去:“舒舒,缺女朋友吗?帮你暖床的辣种!”   *   校庆的准备工作在周日下午全部确认完成。   校方和学生会就等着明天的盛大庆典,然而,就在前一晚,作为最大赞助商受邀的虞家,却是一片手忙脚乱。   私人医生给虞梦雅扎了针,挂好点滴便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她和她的家人。   虞太太在虞梦雅床边坐下,温柔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发烧了?要不是我听出你琴音不对劲,你是不是要等烧到40度才肯说?”   “妈妈……”虞梦雅可怜兮兮地撒娇,“我看你和爸爸都在准备明天的校庆,就不想拿这种事打扰你们。”   虞太太捏了下她的鼻尖,嗔怪道:“真是胡来!校庆能有女儿重要?往后身体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你体质弱,耽误不起。”   虞辰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妹妹烧得发红的脸颊上,心疼地开口:“明天的校庆就别去了,好好在家养病。”   这话,虞江表示赞同:“都烧成这样了,还去什么校庆?”   “爸爸!可是我有表演……”虞梦雅表面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心里却直泛冷笑。   她当然不会去,不止是她不去,虞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   她还能瞧不出虞舒打的什么算盘?报警认亲失败,就千方百计赖在学校不走,可不就是在等校庆这个机会?   可惜啊。   她不会让她如意。   有些人就该认命,臭死在贫民窟的下水道里,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第11章   “是表演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虞江板下脸,不由分说做了决定,“行了!听你哥的,明天就待在家好好休息,你妈陪着你。”   虞太太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女儿身上,柔得像一汪水:“那是当然!梦雅烧成这样,我哪有心情去参加校庆?”   虞梦雅脸颊在虞太太手心不停地蹭,声音甜甜地撒着娇:“妈妈你真好!”   一旁虞辰看得有些眼红,也不甘示弱地表示:“公司的事我可以在家处理,明天哥哥也陪着你。”   虞梦雅笑容更甚,然后将期待的目光落在虞江身上:“爸爸呢?”   按理说感冒发烧这种小病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让一家子人放下手里的事专门陪着。   但拗不过女儿撒娇和老婆的眼神威胁,虞江只好宠溺又无奈地应下:“好,爸爸也陪你。”   虞梦雅欢呼一声“爸爸我爱你!”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拜倒在因生病和药物而席卷的困意中。   如此一来,也不枉费她故意泡半小时冰水把自己折腾到高烧。   这个家是属于她的,谁都别想夺走!   ……   虞梦雅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从接到那通报警电话开始,她就始终悬着一颗心,怕真相被戳破、怕失去首富千金的光环、怕一夜间从天堂掉进地狱、怕会像虞舒那样过低贱贫穷的生活。   她像是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溺水者,每天都提心吊胆捏一把汗。   好在虞家上下都答应不去校庆,留家里陪她,这样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想接下来的对策。   只是,她没料到,一觉醒来后,床边只有虞太太一人!   她吓得猛然清醒,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哥哥和爸爸呢?爸爸哪儿去了?”   她神情激动,绷紧的手背上针头正在迅速回血。   虞太太不明白女儿突然间是怎么了,以为她睡魔怔了,赶紧握住她肩膀,温言安抚:“梦雅,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妈妈在这儿呢。”   “妈!我没做噩梦!”虞梦雅心急如焚,“爸爸呢?还有哥哥,他们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虞太太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柔声回答:“你爸爸和哥哥昨晚守你守到了两点过,等你烧退到37度才睡的。今早医生已经确认你退烧了,你爸爸就去学校参加校庆了,你哥哥我也让他去公司了。”   虞梦雅脸色陡然苍白,颤抖着声音确认:“爸爸去学校了?”   虞太太点头:“是啊,毕竟是十周年校庆,你爸爸跟八中校长又是挚交,我缺席,他好歹得去露个面。”   这话无疑给虞梦雅宣判了死刑,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虞江会说话不算数,昨晚明明答应了她不去校庆,结果却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   “现在几点了?”虞梦雅慌乱地四处张望,想要确认现在的时间。   虞太太不知道她在焦躁些什么,闻言,把手机点亮,告知屏幕上的数字:“现在是11点34,梦雅你饿不饿?我让李阿姨做了粥,你现在要吃吗?妈妈叫人端……”   现在她哪有心情喝粥?她快要急死了!   “不吃!”虞梦雅打断虞太太的话,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一边翻虞江的手机号,一边崩溃地念叨,“说好了在家陪我,为什么要反悔?!”   看着失控的女儿,虞太太渐渐皱起了眉头。   梦雅一直很乖,虽然长得和她不太像,但懂事大方这点倒是和她如出一辙。也因此,她分外地疼爱女儿,花不少精力和时间去培养她,为她搭建更高的平台。   但这一刻的女儿却不懂事得让她感到陌生。   是生病的缘故吧!虞太太为女儿开脱,梦雅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生病的时候难免想要家人陪在身边,何况孩子他爸昨晚是亲口答应了的,这会儿却出尔反尔地离开,也不怪梦雅不高兴。   于是,便由着虞梦雅打了这通电话,想着女儿跟爸爸撒撒娇就能消气。   ……   那头,最后一出表演落幕。   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礼堂,虞江则和学校领导以及八中的老校友门寒暄。   话没说几句,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稍稍瞥了眼,见是妻子打来的,便掐断了电话,想着待会儿再打过去。   只是,刚把手机放回兜里,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妻子的号码。   妻子向来不会在他工作和出席大小场合的时候打扰,这回连续打来两通电话,应该是有急事找他。   于是他冲校友抱歉地笑笑,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接通电话的刹那,女儿的声音涌了过来:“爸爸!”   虞江一愣:“梦雅?怎么用你妈妈的手机打过来?身体好点了吗?有没有乖乖吃药?”   虞梦雅听他语气,捏紧的心稍微一松,看样子虞舒还没得手!   她又欣喜又焦急,一刻都等不及地催道:“爸!你不是说今天不参加校庆在家陪我吗?你说话不算数!你快回来陪我!你答应了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让虞江十分诧异,女儿可从来没这么无理取闹过。   “梦雅。”他皱眉,“不要任性,爸爸参加完校庆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养病,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爸爸!”虞梦雅在那头尖叫。   虞江眉头皱得更紧,正要呵斥女儿不懂事,这时,一名女学生踟躇着走了过来,看清她面容的刹那,虞江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太像了!   这个女孩和年轻时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太过吃惊,虞江完全忘记了自己还通着电话,只愣愣看着渐渐走近跟前的女孩,哑然地微张着嘴。   “爸爸?”那头,虞梦雅没等到回应,又唤了声,用最甜最软的声音撒着娇,“爸爸你现在就回来好不好?梦雅生病了,很想你陪在身边……”   那头没有回答。   只是呼吸明显一滞,仿佛她说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一般。   虞梦雅正奇怪他的反应,下一秒,透过手机听筒,听到那头传来一道温软声音,带着紧张的轻颤,却无比坚决——   “虞江先生,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是虞舒!!!   是那个该死的虞舒!!!!   这一刻,虞梦雅只觉天旋地转。   她还生着病,过于激动的情绪直接让她晕了过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   中心区私人医院的走廊上,虞江和虞舒并排坐着,彼此都很紧张。   虞江出身商贾之家,祖辈发迹,到他这一辈一跃至南府首富,可谓风光无限;在感情上,他和妻子青梅竹马,婚后二十多年依旧恩爱如初,膝下一双儿女,皆是懂事优秀。可以说,他这48年过得顺风顺水,惹人羡慕。   在几小时以前,他从没想过掉包孩子这么狗血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虞舒那张脸太具说服力,他也不会鬼使神差带她来自己名下的私人医院做亲子鉴定。   他手紧攥着,放在膝头,余光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女孩。   女孩与他之间隔了两个座位,微微弯下脖子看着自己脚尖出神。   那是一双洗得发黄的白色帆布鞋,也不知道穿了多久,鞋底都有些脱胶。   虞江心里不是滋味。   来医院的路上,他听女孩说,当初是被虞氏的一名清洁工掉包的,女人因为自己一生穷苦,不希望女儿也过这样的日子,便心生歹念,偷偷潜入婴儿房掉包了两个孩子。那对假父母对她很不好,不仅让她包揽所有家务,还经常对她毒打谩骂,察觉她发现了真相,竟还打算杀她灭口!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对男女简直比蛇蝎还恶毒!   两人沉默地等待着结果,从中午一直坐到黄昏,终于,负责鉴定的医生出来了。   他看了虞舒一眼,把虞江拉到角落,然后摘下口罩,一脸严肃地把鉴定书递过去,压低声音说:“老虞,这姑娘的确是你的孩子。”   虞江浑身一震。   医生有些不忍,顿了顿,才继续把第二个结果告知,“梦雅的血液样本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她不是你和虞太太任何一方的孩子。”   虞江攥着那张鉴定书,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崩得森白。   混迹商界所练就的那份冷静自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虞江抬起一双发红的眼,里面全是杀意。   怕他冲动,医生连忙劝慰:“老虞,你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虞江在商界历经风雨,遇到再大的危机也不曾动容,但这一刻,却红了眼睛,哽声道,“我的亲生女儿跟着那两个杀千刀的混蛋吃苦受累了十几年我才知道!你看看舒舒!瘦成那样!你女儿要遭这些罪,你不心疼?!”   医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叹息:“老虞…你想开点,至少孩子是找回来了,总比季家的小少爷,丢了之后就再没音讯。”   这话并不能让虞江好受一些。   错位的那16年,会成为他这辈子的心结。   “谢谢你帮忙做加急鉴定。”虞江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向他告辞,“改天请你吃饭。”   他说完,转身走向等在长椅上表情不安的女孩,严肃的脸孔上摆出平生最温柔的表情,轻声说:“舒舒,我们回家。” 第12章   低调的商务轿车驶入东城别墅区。   茂密的树林深处,虞家气派的豪宅隐约可见。   虞舒从没涉足过这样的地方,放在膝盖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攥一手心的汗。   虞江察觉她的不安,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宽慰:“不用紧张,这是你的家,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怀慈爱,虞舒惴惴的心立刻放平,她望着渐行渐近的虞宅大门,眉眼展开一抹安然。   是啊。   这里是她的家……   她不用怕……   穿过铁艺大门,司机顺着石板路将车开进车库。   车刚熄火,就瞧见虞太太从连通室内的那扇门里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焦灼神色:“出什么事了?一下午电话都打不通!问宋秘书,他也支支吾吾的……”   问话间,后座的车门推开。   虞江下了车,没急着回答妻子的话,而是偏头看向车内,温声说:“舒舒,下来吧,见见妈妈。”   虞太太被这话弄糊涂了。   见见妈妈?说的是……她?   “老虞……”她困惑地开口,还没来得及道出心里的疑问,就看到一个瘦弱苍白的女孩跟着下了车,有些局促地站在丈夫身后,抬起一双乌亮剔透的眼睛看向她。   虞太太震惊不已。   面前的女孩简直就是16岁的她!   “她…她……”虞太太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了指虞舒,混乱的目光望向丈夫,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答,“这孩子……”   虞江轻轻揽住虞舒的肩膀,眼底有温热的泪在翻腾,他深吸一口气,颤声告知:“这是舒舒…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虞太太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了,“这个孩子是亲生女儿,那梦雅呢?梦雅又是谁?”   虽然不忍看到妻子伤心自责,但事关重大,有些真相是不可能隐瞒的。虞江定了定神,把当年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听完丈夫的话,虞太太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早就模糊了的双眼看向被迫分离了十几年的女儿,再也绷不住平日的优雅端庄,倏地跌坐在地,激动地哭了起来。   方才听到的话,字字都像刀子在剜她的心!   被毒打谩骂?从小包揽所有家务?看在有钱拿的份儿上才准读书?事情暴-露后要杀人灭口?   她上辈子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要让她的孩子遭受这些!她越想越后怕,如果那家人没有不小心说漏嘴,如果舒舒报警那晚没有成功逃脱,那她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是我的错!怪我当初太娇气,如果没有把孩子放去育婴房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虞太太泣不成声,“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够格,怎么能让孩子离开视线呢?是我害了她,是我……”   见妻子这样,虞江心里也难受,他想安慰妻子“一切都过去了,舒舒已经找回来了”可是这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真的都过去了吗?   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本该肆意张扬的青春,却被谩骂、毒打、家务所淹没。   整整的十六年啊!   无论多少金钱都不可能弥补得了。   那将成为舒舒人生中一块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也是他们心上永远无法拔除的刺……   虞舒找回亲生父母并不是想看他们愧疚自责,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在虞太太面前蹲了下来。   虽然是记事起第一次和母亲见面,但血脉有着神奇的力量,让她一眼就消除掉所有的陌生隔阂,只感到心口温热,源源不断都是亲情的暖。   于是,她弯了眉眼,轻声安慰:“别哭了妈妈,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错的是把我掉包的人。”   一声“妈妈”喊得虞太太心尖都颤了颤,她又欢喜又难过,倾身一把抱住女儿,哭得更加悲戚放肆:“孩子!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妇人的双臂抱她很紧,像是用尽生命所有的力度。   虞舒听着耳畔的哭声,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害怕、愤怒、怨恨,所有所有的情绪交织着涌上来,染红了她的眼睛。   被虞建东活活打死的时候,她多么的无助;尸体被扔在垃圾堆里的时候,她多么的难过;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多么的愤怒。   这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她像是被扔在一片荒芜的沙漠,被风吹日晒,一点点磨砺得体无完肤。纵然如此,她还是乐观而顽强地活着,就像荒漠中的仙人掌,那么那么努力地活着。   也幸而她努力地在困境里挣扎,才会等来和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她吸了吸鼻子,回抱住妇人,第一次像同龄女孩一样冲母亲撒娇:“妈妈…我好想你……”   ……   担心妹妹的病情,虞辰很早就离开公司回了家。   只是,车开进车库,却瞧见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向来端庄得体的母亲,这会儿竟然跌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女孩哭得泣不成声。父亲站在一旁,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是动容神色。   “爸、妈。”虞辰下了车,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视线落在母亲怀里的女孩身上,正要问她是谁,就见对方抬起了头,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像被雨水沾湿的花瓣,柔美得让人怜惜。   这是温家哪个亲戚的孩子?竟跟母亲长得这么像!   诧异间,听到父亲介绍:“虞辰啊,过来,这是舒舒,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虞辰糊涂了,“爸,我的妹妹不是只有梦雅一个吗?”   虞江沉默了一下,告诉他:“梦雅不是,舒舒才是,当年,她们被人恶意调包了。”   和虞江夫妇的反应不同,虞辰耳畔嗡地一响,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梦雅怎么办?要是得知了这样残忍的真相,她肯定会崩溃!   虞辰心揪紧,连忙问虞江:“爸,这件事梦雅知道吗?”   “我刚把舒舒接回来,还没告诉她。”虞江皱眉,“怎么?”   虞辰松了口气,然后说:“爸,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梦雅这件事?她还生着病,我怕她受不了。”   虞江:“这件事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虞辰攥紧拳头,激动地说:“爸!你不觉得这样对梦雅太残忍了吗?当初被掉包的时候她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她能左右什么?她多无辜!在虞家生活了十六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而是卑鄙小偷的孩子,她该有多难过!”   儿子从小就宠妹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溺爱。对他的反应,虞江并不奇怪,却不赞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怎么瞒不了一世?”虞辰突然想到了办法,“就说舒舒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当初丢了,现在才找回来,不行吗?”   见父亲没有松口,虞辰目光沉了沉,继续说,“梦雅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在虞家养了十六年,也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不管爸你怎么想,反正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哪怕……”   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补上后面的话,“哪怕是带着她离开虞家!”   话音刚落,立刻换来一句呵斥:“胡闹!”   虞江生气地瞪着儿子,“你的亲妹妹好不容易回了家,你就是这么迎接她的?!”   “抱歉……”虞辰看了眼虞舒,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梦雅受伤害,她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不希望爸爸和哥哥因为自己吵起来,虞舒想了想,对虞江说:“爸爸,要不…就听哥哥的吧?这件事,虞梦雅也很无辜。而且对我来说,只要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别的事无关紧要。”   见女儿如此懂事,虞江心里更加疼惜,他瞪着儿子,也放话:“舒舒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回了家,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毕竟是父子,如出一辙的倔脾气。   两人僵持着不肯让步,虞太太叹了口气,起身调和:“舒舒刚回来你们就把气氛搞成这样,像话吗?梦雅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确实跟亲生的没区别,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父母做的恶事而迁怒她?”   虞辰眼睛一亮:“妈,这么说你同意了?”   “考虑到梦雅的感受,可以先照你说的那么做。”虞太太拉过虞舒的手,怜爱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湿痕,然后重新看向儿子,严肃告诫,“不过,两个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可要一碗水端平了。我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让舒舒回了家还吃苦受委屈!”   瞥了眼父亲的脸色,似是默认。   虞辰这才收起了强硬态度,点头应下:“放心吧!舒舒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可能让她吃苦受委屈。”   *   此时此刻,三楼卧室的虞梦雅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如果她猜得不错,现在那个贱人应该已经跟虞江做完了亲子鉴定,坐上从前做梦都没想过的豪车,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来到了虞宅。   喝贫民窟臭水长大的女孩,就算回了豪门又怎样?还是洗不掉十六年耳濡目染的低-贱!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贫民窟里?非要跳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虞梦雅恨得牙痒,心里狠狠骂着黄翠兰虞建东办事不力,居然连个臭丫头都搞不定!她报警那晚就抓紧着把人弄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真是…两个废物!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从去年得知自己身世开始,她就一直惧怕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噩梦还是成了真。   她不想走!不想被抢走首富千金的光环,不想去贫民窟当贱-民过苦日子,不想失去这些本能一直属于她的一切!   虞梦雅猛地坐起身。   不行!她要留下来!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   爸爸妈妈那么疼她,她只要撒撒娇卖个可怜一定舍不得赶走她,还有哥哥!哥哥对她最好了,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死死抓住家人们对她的爱,就像抓住了立足虞家的筹码。   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虞太太红着眼睛站在门口,对她说:“梦雅,你穿好衣服来客厅一下,妈妈有事要跟你说。”   虞梦雅用力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问:“妈妈,什么事啊?爸爸跟哥哥回来了吗?梦雅一天没看到他们了,好想他们呀!”   如她所料,这话果真让虞太太微微动容,看向她的眼神复杂中生出一丝熟悉的慈爱:“爸爸哥哥刚回来,都在楼下,就等你了。”   “怎么了?”虞梦雅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吗?”   “嗯。”虞太太垂下眼睛,声音也低下去,“是有点事。”   “什么事?严重吗?”虞梦雅一脸惊慌地下了床,故意没穿鞋,显出十足担忧。   养了十六年的孩子,不可能没感情。   见虞梦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虞太太怜惜不已,确实,就像儿子所说,梦雅也是无辜的,她才十六岁,不该承受那么残酷丑陋的真相。   于是柔和了目光,拉过她手,告知:“梦雅啊,有件事妈妈一直没跟你说。”   虞梦雅眼皮一跳,故作镇定:“妈妈,什么事啊?”   “其实……”虞太太顿了顿,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妹,当初不小心丢了,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今天终于找回来了。”   虞梦雅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内心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   虞舒啊虞舒,看到没有?爸爸妈妈为了不伤害她,竟然编出这么狗血的说辞!双胞胎姐妹?区区一个贫民窟长大的女孩,除了跟虞江夫妇有血缘外,拿什么跟她比?无论是相貌、气质、智商、才艺,她都远远甩虞舒十条街!很快,家里人就会发现谁优谁劣,被虞舒抢走的关注一定会重新回到她身上。到时候,她会让虞舒明白,谁才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千金! 第13章   作为八中的女神,虞梦雅一直受尽追捧,对于自己的美貌,她向来很有信心。然而,来到一楼客厅看清虞舒的脸后,她原本的那份自傲立刻被击碎了!   这是虞舒?   那个一股子穷酸味儿的书呆子虞舒?!   虞梦雅震惊得僵住。   在被黄翠兰找来之前,她从没注意过虞舒。   她们一个手拿人生赢家的剧本,一个卑微如泥毫不起眼,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完全没有交集。谁又能想到她们二人中,女神其实是贫民窟出身,而灰姑娘才是正牌千金?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她也不信。   无论怎么看,都是她更像虞江夫妇的女儿,虞舒又土又矮,头发那么长也不知道修剪,瞧着邋里邋遢,丢进人群中完全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关注,身体里哪可能流淌着虞家高贵的血液?   但现在,那张深藏在乱发下的脸亮了出来,成了最有力的证明。   太像了!   简直和虞太太年轻时一模一样!   虞梦雅喉咙里一片晦涩。   从小就有人说她跟虞江夫妇长得不像,没有遗传到他们完美的基因,好在她后天努力,严格控制饮食和体态,又有气质加持,才渐渐和虞太太有了相似的地方。   然而这些,在遗传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没想到贫民窟十六年的摧残,竟也没能掩盖住这份与生俱来的美!   虞梦雅堆起的假笑几乎要挂不住,好在虞辰走过来站在了她身边,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虞辰一边说一边抬手探她额头,见已经不烫了,这才稍微安心。   “今早烧就退了,下午输了液吃了药,再静养一两天就痊愈了。”虞太太说着拉过虞梦雅,把她带到正中央的沙发前,慈爱又怜惜地望向虞舒,介绍道,“这是舒舒,是你失散了十六年的姐妹。”   “舒舒?虞舒?最近学校盛传的那个?”虞梦雅露出吃惊表情。   虞太太好奇:“盛传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虞舒找学校里的小混混把她爸妈揍了一顿赶出去了。”虞梦雅说完,柔柔地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很理解虞舒,毕竟谁要是不让我继续读书,我也会很生气的!”   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找小混混打自己的父母吧?   当然,虞舒的情况不一样,那对男女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这话听上去却还是让人减分不少。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一个不懂尊敬长辈、又跟混混搅和在一起的女孩。   这话让虞辰皱了皱眉。   他看向虞舒,心里隐隐泛起担忧。   虽然这个女孩才是他的亲生妹妹,但毕竟流落在外十六年,又是在贫民窟那样糟糕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不可能像梦雅这样天真又单纯。听梦雅刚才那番话,这个女孩似乎真的有些不简单,可千万别把这个家搞得乌烟瘴气才好。   虞舒虽然恨虞建东夫妇,但也没想过要迁怒于虞梦雅,只是这番话,却让她忍不住出声辩驳,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薄晏之——   “你误会了,那天是因为我不肯退学,虞建东要打我,多亏了薄晏之及时出现,才帮我把人赶走,否则,我现在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家里。”   虞舒语气充满感激,“薄晏之不是什么小混混,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原来是这样!”虞太太闻言,也跟着感激起这位素昧蒙面的同学来,“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虞江听完虞舒的解释,眼底风霜席卷:“那两个人当初把舒舒从我们身边偷走,这些年对她毒打虐待,事情暴-露后还企图杀人灭口,简直丧尽天良!要我说,揍一顿都是轻的了,就是千刀万剐了那两个禽-兽都不为过! ”   虞梦雅立刻摆出惊愕表情,紧接着眼里蓄起泪光,诧声道:“怎么会这样?太可恨了!”   她说着就去拉虞舒的手,眼里的同情怜惜仿佛真的一般,“难得我们还是同一所学校,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是我失散了这么多年的亲姐妹!舒舒对不起!我要是早点发现,绝对不会任由别人那么欺负你!”   果然,正如哥哥所说、也如八中同学们的评价,虞梦雅是个被爱浇灌着长大的美好女孩。   虞舒轻轻摇头:“已经没事了,现在我回到了家,那两个人很快也会被绳之以法。”   虞梦雅哭着说:“太坏了!那两个人应该判最重的刑!再也别让他们祸害其他人!”   她和黄翠兰二人早有联系的事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所以,最好是死刑!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   闻言,虞太太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确定的讯息。   ——黄翠兰二人已经被捕了。   *   此时,中心区警察局。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衬得虞建东那张脸分外狰狞,他蹲在椅子上,激动得唾沫横飞:“我说了多少遍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是这个臭婆娘擅自掉包的!我也是后来才晓得的!”   掉包婴孩这种犯罪行为事关重大、情节恶劣,警员们都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去处理。   负责审讯的警员再次严肃地问了一遍:“这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哪怕是帮忙出主意也算是从犯!”   虞建东压根儿就不关心女儿的死活,更别提为了让女儿过得幸福而冒险去掉包婴孩了!   见警员不信,他恼火极了,反手就甩了一旁的黄翠兰一耳光,嘴里骂骂咧咧:“看你干的蠢事!妈的!钱没薅到多少还连累老子坐牢!”   警员们连忙呵斥:“虞建东!这里是警察局!注意你的行为!”   虞建东依然不消停,又抬脚去踹黄翠兰,对着她破口大骂:“臭婆娘!娶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生不出儿子让老子断后不说,还捅出这么大篓子!你怎么不去死?晦气娘们儿!”   这回他是气狠了,下手很重。   黄翠兰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腹部也被踢了一脚,疼得她趴在地上直叫唤。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得罪了哪位神仙,黄家到了她这一代家里没一个男丁,她们三姐妹嫁人后肚皮也都不争气,生的全是丫头!因为这,她在虞建东面前一直抬不起头,这会儿被打了也自觉理亏地没吭声。   大清早亡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觉得膝下没个儿子就是断子绝孙!审讯室里的警员们纷纷露出鄙夷神色,上前制止他伤人的行为,左右将他架住,强行按在了凳子上。   “严肃点!这儿问话呢!”警员厉声提醒,“你们的供词都会递交给法院,影响到最终结果!请认真对待!”   虞建东喘着粗气,大呼冤枉:“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情!我要换也换个儿子回来啊!换个丫头有啥用?”   黄翠兰从剧痛中缓过劲儿来,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对警员说:“警察同志,当初那件事的确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也看见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个盼头,所以想女儿过得好一些,当时虞太太也在同一天生产,我就把两个孩子掉包了。”   “你为了你女儿过得好一点就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简直不可理喻!”一旁的女警员也是孩子的母亲,闻言几乎绷不住情绪。   被这么指责,黄翠兰缩了缩脖子,开始抹着眼泪为自己辩解:“我没别的坏心眼儿,我真的就只是想我闺女过得好一点……”   “没别的坏心眼儿?”警员冷哼,摘下她虚伪的面具,“小姑娘发现事情真相来报警,你们得知情况后就密谋要杀了她!这怎么解释?”   密谋杀人,即便未遂也是可以按照犯罪预备给予处罚的。   虞建东连忙撇清关系:“我没有!是这个臭婆娘要杀人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没有密谋杀人可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受害人最有发言权。”警员低头写笔录,末了,想到什么,盯着虞建东眼睛问,“对了,小姑娘当晚来报警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   夜深。   虞太太带着虞舒洗漱完后睡下,虞江则带着秘书来到了警察局。   “……说是在路边撞见令嫒进了警察局,偷偷尾随听到了。”负责此案的警员将审讯结果告诉虞江,兀自感慨了句,“也太巧了点。”   的确,黄翠兰打工的厂房就在西城区,回家绝不可能经过中心区。就算真的在路边撞见,第一反应肯定是叫住虞舒问发生了什么事,哪可能偷偷尾随去警察局?这不合常理。   见虞江皱眉沉思,警员想到什么,扭头招呼另一名稍年轻些的警员:“小张!你过来!”   人很快过来。   警员介绍道:“这是小张,那天负责给令嫒报警的那位,有什么问题虞先生可以向他了解。”   一番交谈后,虞江眉心褶皱更深。   ——“应该是您太太接的电话,说虞家还没有糊涂到认错女儿的地步。我当时以为是令嫒鬼迷心窍跑警察局来捣乱,就把她请了出去,没想到差点出大事……”   之前就想问舒舒为什么报警会失败,这会儿听警员这么一说,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依妻子的性格,要真接到这么一通电话,绝不可能半句都不跟他提。   接电话的人到底是谁?   这么严肃的事,哪怕不相信也该向他汇报才对。 第14章   终于逃离了那对恶魔,回到了家人的身边。这一晚,虞舒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虞太太正侧躺在她身边,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眼神慈爱到极致。   “醒了?”虞太太露出温柔笑容,抚摸着她的额角,轻声问,“睡得好吗?”   虞舒点头,由衷道:“很好。”   “那就好!”虞太太笑容更甚,率先起身下床,把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这是店里今早送来的衣服,妈妈已经让阿姨给你洗净烘干了,你来看看喜欢哪一件?”   床尾横着一辆手推衣架,挂满漂亮的衣裳。   虞舒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劣质地摊货,从没奢望过能拥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她眼里写满了喜欢,不确定地问:“都可以选吗?”   想到她来的时候穿的那身又旧又劣质的衣服,还有那双脱胶了的鞋,再看女儿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虞太太没忍住,鼻尖一酸,眼睛又红了。   她强忍住情绪,努力保持微笑,温柔地告诉她:“当然可以!以后我们舒舒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漂亮衣服!妈妈专门腾一栋楼来装舒舒的衣服好不好?”   “谢谢妈妈。”虞舒被逗笑,却不知道虞太太说的都是真的,她已经打算找人把东港的临海别墅重新装修一遍,作为成年礼物送给虞舒。虽然这点东西并不能弥补女儿这16年所受的苦,但她想要尽可能地把好的都给她。   虞舒选了件烟紫色的针织衫,后颈处的刺绣绷带被拉出漂亮的蝴蝶结,恰到好处的可爱。   虞太太站在她身后,细细地为她梳头,然后将头发分成两股,用同色系的发饰扎成一对可爱的双马尾。   “妈妈……”看着镜子里的少女,虞舒为难地说,“我已经16岁了,双马尾不太合适……”   虞太太打量着女儿,越看越满意:“哪会?看!这不是很可爱吗?”   见虞太太闪烁着一双星星眼,虞舒抬手摸了下幼稚的双马尾,没再说什么。   行叭。   妈妈高兴就好……   梳妆完毕,虞太太搂着女儿下楼去餐厅,途中碰到了虞梦雅,便把虞舒推给她看:“怎么样?舒舒这么打扮是不是很可爱?”   面前的少女娇小可爱,脸颊因腼腆而泛起淡淡的红,更衬得皮肤雪白。虞舒的五官本就美得毫无瑕疵,昨晚看就已觉惊艳,现在换掉了那身穷酸的地摊货,好好地打扮了一番,那份美就越发的难以掩藏。   虞梦雅盯着那张脸,嫉妒得想给她撕下来。   明明是贫民窟长大的女孩,为什么能出落得比她还漂亮?   她沉默了太久,虞太太有些奇怪:“梦雅?”   虞梦雅连忙回神,解释说:“太好看了!我都忍不住走神了!”   虞舒被夸得不好意思,摇摇头说:“没有的事,还是梦雅你好看。”   见俩姐妹相处融洽,虞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行了!别互夸了!都好看!都是我的乖女儿!”   虞舒腼腆地抿着唇,脸颊的梨涡漾开一片羞涩。虞梦雅却笑不出来,只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   虞太太的注意力全在虞舒身上,没看到虞梦雅的表情,她搂紧虞舒,笑着催促:“走吧!下楼吃饭了!”   母女俩亲昵地踏下楼梯,身后的虞梦雅看着虞舒的背影,眼红得快要滴血。   虞舒脖子上的那条宝石项链她眼馋好久了,可惜虞太太不肯给,说高中生戴两百多万的首饰去学校不合适,结果转眼就给了虞舒。   那个贫民窟长大的贱人根本就不懂宝石,那条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最贵的首饰也不过五十万,还是哥哥送给她的高中入学礼物,虞舒却一来就能享受那么高档的东西,凭什么?   ……   “舒舒,来,坐这儿。”虞太太替她拉开了餐椅,热情地招呼着,“妈妈不知道你的口味,就让厨房都做了些,看看你喜欢吃哪个?”   虞舒坐下后没急着动筷子,而是说:“爸爸和哥哥呢?等人都到齐了再吃吧!”   话音刚落,就见虞江一边打着领带一边从楼梯口走了下来,和蔼地说:“舒舒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们。”   跟着下楼的虞梦雅听见这话,又是气得胸口一梗。   虞家这样的豪门,家教甚严,吃饭十分注重礼仪,然而现在却为了虞舒改变原则,不仅放纵她不守规矩,还让她坐在了上席!那可是一家之主的位置!   虞舒不知道座位还有那么多的讲究,见虞江虞太太分别坐在她两侧,将她左右包围,只觉得温馨,便分别夹了两个包子给他们,见虞辰虞梦雅跟着落座,也给他们夹了两个。   虞太太吃得清淡,是绝对不可能大早上碰肉包子这样油腻的平民食物!虞梦雅心里嘲讽,果然是贫民窟养大的刁民,爱吃的东西都这么低贱!   “舒舒,可能你这些年是吃惯了,但妈妈是不吃这种东西的,不过没关系,你才刚回来,不清楚的地方很多,慢慢了解就好。”虞梦雅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伸出筷子想帮忙把虞太太碗里的包子夹走,然而,却在半道上被按住了手。   虞梦雅不解地看着虞太太。   “这是厨房今早现做的鲜肉包,我怀舒舒的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个,没想到舒舒第一眼就挑中了这个!”虞太太说着夹起了碗里的包子咬了一口,笑容瞧不出丝毫的勉强。   虞江也说:“嗯,这馅儿味道调得好,我早上一般没什么胃口,但现在能就着这个包子喝两碗粥!”   父母的反应令虞梦雅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爸爸早上向来是咖啡配法式面包片,妈妈也是果汁配沙拉,肉包子?她完全没法把这种平民食物跟雍容高贵的爸妈联系到一块儿!   这完全就是为了讨好虞舒!   她捏紧筷子,眼底一片晦暗。   ……   早饭吃得很饱。   虞舒重新漱了口,准备去学校上课。   这会儿虞江已经穿上了西装外套,正和虞太太一起站在玄关口等她。   “舒舒,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书包和文具,看看喜不喜欢?”可爱的小怪兽双肩包递了过来,脑袋上那撮蓝毛很是呆萌。   虞舒也像所有的高中女生一样,喜欢可爱漂亮的东西,然而身在黄翠兰家,连饭都吃不饱,别的根本不敢奢想。   她接过双肩包,由衷说:“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那就好。”虞太太说着,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几双崭新的女鞋并排摆开,然后抬起头问,“舒舒今天要穿哪一双?”   虞梦雅在旁边看得嫉妒不已。   这些可都是全球顶级奢侈品的春季新款!连她都没有!   虞舒完全不懂奢侈品,只觉得这排鞋做工精良、设计得十分好看,不过她没选那些华丽惹眼的鞋子,而是指了指最简单的小白鞋,对虞太太说:“今天下午有体育课,我就穿这个吧!”   “好。”虞太太从善如流地拿起虞舒选的那双,然后握住她脚踝,把她脚上的拖鞋给脱了下来。   虞舒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缩脚:“妈妈?”   虞太太却没肯放手,抓着她脚踝,叹息般地哀求道:“舒舒,妈妈想为你做这些,你成全妈妈,好不好?”   这十六年,她本该看着女儿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本该陪伴她成长中的每一个岁月。只是,她却弄丢了孩子,害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没喂过孩子一口奶,没给她换过一次尿片,没为她洗过澡穿过衣服,没为她系过鞋带,没牵着她的手带她学过走路……她错过了好多好多,现在女儿回来了,她不想再错过她人生中的任何一个小细节。   虞江理解妻子的感受,便劝说虞舒:“就依你妈妈吧,这些年,我们错过了太多……”   看着父母眼底强忍的情绪,虞舒没再拒绝,由着虞太太给她穿鞋。妇人养尊处优的手笨拙地做着平日里不曾做的事,鞋带系了半晌才系好。   看着脚上两个丑丑的蝴蝶结。   虞江:“……”   虞太太一脸慌张:“妈妈没系好,我们重新来过!”   “不用了妈妈,已经很好了!谢谢你。”虞舒抱住妈妈的脖子,眼眶温热。   这就是被亲人疼爱的感觉吗?会为她考虑到所有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小细节,会格外在意她的喜好和感受,会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会……   一旁虞江也红了眼眶,他一个大男人在妻女面前落泪多不像话!连忙掩了情绪,转移话题:“走吧!不然上学要迟到了,今天爸爸亲自送你们。”   虞舒和虞太太道别,追着虞江的脚步出了门。   落后几步的虞梦雅脸色很难看。   爸爸亲自送虞舒上学?那她是虞家千金的事,岂不是就会在学校里传开?   那怎么行?   首富千金的光环,她半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于是她加快脚步追上去,故作体贴地说:“爸爸!你工作那么忙,还是让刘叔送我们吧!我知道你想和舒舒联络感情,但她现在已经回来了,也不差这半个小时。”   见自己会耽误到父亲工作,虞舒很懂事地选择了虞梦雅的提议:“要不就听梦雅的吧?不要耽误了爸爸的工作。”   “我工作也不差这半小时。”虞江态度很坚持,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虞舒上去,“听话,让爸爸送你。”   见状,虞舒也不好再说什么,弯腰上了车。   虞梦雅自顾自拉开后座车门,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气得暗暗咬牙。   ……   前往学校的路上,虞江一改平日的不苟言笑,手搭着方向盘,和同排的虞舒有说有笑。   气氛很融洽。   如果后座没有一张黑沉锅底的咒怨脸会更好。   迈巴赫高调地停在了八中大门口,车头的标志引来不少侧目。   虞梦雅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窗外,从这里下车,大家肯定会注意到虞舒是坐虞家的车来上学的!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   “爸爸,车停在这里有点挡路了。”她出声提道,“要不把车开前面路边吧!免得影响其他同学。”   虞江没如她的愿:“已经到了校门口,还折腾什么?”   虞舒朝窗外瞅了眼,觉得虞梦雅这话有点奇怪,狐疑地嘟囔:“可是…梦雅你不是每天都在这里下的车吗?”   她纯粹是无心之言,却让车内的另外两人都稍稍变了神色。   虞江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目光锐利,吓得虞梦雅惊出一身冷汗。   心机婊!   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虞舒一句,然后干笑着说:“舒舒你看错了吧?八中的学生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子女,难免会跟我们家撞车。”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看错了。”虞舒道完歉,接着向虞江道别,“爸爸,那我跟梦雅进去了,你开车小心,工作不要太累。”   “好。”虞江露出慈爱的微笑,目送她推门下了车。   ……   这会儿正是进校的高峰期,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八中的学生,看到虞舒和虞梦雅同时从迈巴赫下来,纷纷露出惊讶表情。   “那是谁?怎么坐虞家的车来上学?”   “哇!那个女生好可爱!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一样!”   “转校生吗?虞梦雅的亲戚?”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立马拍了虞舒的照片放到校贴吧上——   主楼:有人知道这位小仙女是谁嘛?跪求大佬告知!一个月奶茶重谢!   1楼:我靠!还真是仙女,太好看了叭?我也蹲一个。   2楼:咦?貌似是昨天有人问的那个礼堂小姐姐。   3楼:二哥别走,说仔细点啊!   4楼:[链接地址]好像跟这个贴问的是同一个人。   5楼:诶?这不是我们班虞舒吗?昨天看她剪了头发吓了一跳!没想到身边竟然藏了个仙女!   6楼:她这颜值,虞梦雅都能给比下去吧?这下我们学校要出新校花了!   7楼:只知道虞舒成绩好,没想到颜值也这么高!awsl!   ……   “新校花?嘁!就她?”高一1班的教室里,齐奕婷握着手机,冷嘲道,“不就是脸好看点吗?这年头,花点钱谁都能整漂亮!光凭这个就想当校花?笑话还差不多!”   “就是!”汪雪跟着点头附和,见虞梦雅来了,忙讨好地说,“关键是咱们梦雅的身份,她能比吗?梦雅可是首富千金,虞舒呢?家里穷得连书都不让她读了,只能退学去当厂妹!”   秦雯雯盯着手机屏幕,没说话。   昨天她已经见识过虞舒的美貌了,再看这帖子并不觉得惊讶,她诧异的是,虞舒怎么会从虞家的豪车上下来?   一旁,齐奕婷替她问出了疑惑:“梦雅!那个穷酸女怎么会坐你家的车来学校?”   此话一出,周围的同学全都竖起了耳朵。 第15章   虞梦雅来到自己的座位,先把背包放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哦,昨天校庆我爸知道了她的情况,觉得可怜,就决定要资助她。”   一句话,把虞舒和虞家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冠上了被资助者的头衔。   “虞叔叔真好心!”汪雪故作担忧,“我说昨天虞舒跑去虞叔叔面前干什么呢!结果是去博同情求资助的啊!梦雅,你可要多长点心,虞家虽然有钱,可也别让某些穷酸女给扒着吸血!”   虞梦雅却很是大方:“都是同学,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虞舒成绩那么好,因为家庭情况退学未免太可惜了。”   这话又收获了大批好感。   真不愧是八中的女神,人美心善,甩虞舒十八条街好吗?   于是,那条帖子里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78楼:有些人能不能别那么肤浅?光凭脸就能当校花,那整容网红也能成影后咯?   79楼:就是!虞梦雅才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咱们八中永远的女神!   80楼:真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居然会觉得虞舒能越过虞梦雅成新晋校花,快抠抠眼屎吧!   ……   高一5班,唐蕾也在问虞舒怎么会坐虞家的车来学校。   虞舒正要说,早读预备铃响了,便简言道:“情况有点复杂,马上早读了,之后再慢慢给你说。”   “好。”唐蕾点头,摸了把她可爱的双马尾,沾着一手的仙女气息回了座位。   虞舒翻出课本准备早读,低头抬头间,却发现四周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似乎从昨天开始就变成了这样。   她有些不自在地,稍稍把头埋下去了些,耳尖因为羞赧而微微泛红。   这副模样一下子戳中无数少男的心。   靠!真tm可爱!   于是,薄晏之等人来学校的时候,便听了一耳朵这样的话——   “以前从没发现虞舒竟然这么漂亮!早知道我进校就追她了!”   “她那个双马尾,简直了!想抱回家啊啊啊!”   “你是没看到马杰那伙人的表情,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抽死!哈哈哈!居然欺负了这么乖的女孩子。”   ……   赵鸿不明所以:“诶?他们说的虞舒…该不会是我的同桌吧?”   他回想了一下同桌瘦不拉叽的小身板和那张刘海超长的贞子脸,心直口快地说,“她可爱?呃…这群人口味真重。”   三人昨天都没来,更没闲心逛什么校贴吧,因此都不知道虞舒剪了头发的事。   薄晏之拧着眉,脑中浮现虞舒被凌乱刘海遮了大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   三人走到5班门口,正准备分道扬镳,方明轩眼尖地瞧见了教室里最惹眼的女孩——   扎着幼稚却毫不违和的双马尾,一双乌亮剔透的杏眼跟含了汪水似的,红润饱满的嘴唇轻轻抿着,衬得皮肤雪一样白,让人心跳倏地就漏掉一拍。   “晏哥,你们班什么时候冒出个这么漂亮的妹子?”陆启喊出了他的心里话。   对于漂亮妹子,薄晏之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在听到赵鸿结结巴巴问出“她她她她她怎么坐我旁边?”的话后,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看到虞舒那张美得难以忽视的脸和男生们黏在她身上的视线后,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往教室最后排走。   路过虞舒座位的时候,她正和前排的男生说着话,不同于面对他时的惧怕,此时,少女笑容明媚,让他觉得万分刺眼。   这会儿赵鸿也回过神,惊疑不定地来到了座位前,他瞄着虞舒,结结巴巴问:“你你你…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虞舒:“?”   “你是转校生吧?喏,这儿。”赵鸿指了下她座位,说,“这是我们班书呆子的位置。”   “……”虞舒默了默,告诉他,“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书呆子。”   “啊?”赵鸿的下巴,一瞬间脱臼了。   *   “真真真、真的太可爱了!我…我以前都没发现书呆子居然这么可爱!”   午后的塑胶操场,赵鸿拍着篮球,十句有九句是在说虞舒。   方明轩瘪嘴:“那晚还说人家妹子对你不怀好意呢!这会儿见别人漂亮,就开始发-春了?”   陆启也说:“就是!也不照照镜子,人家妹子要喜欢也喜欢我这样的,跟你有一毛钱关系!”   赵鸿气得脸红脖子粗,半晌憋出一句:“老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哟,还知道这个,月考语文打算拿满分是吧?”   “陆启老子揍你丫的!”   薄晏之倚坐在树干下,没有参与话题。一只手搭在曲起的左膝上,看似慵懒惬意,然而目光深处却聚着浓重郁色。   这会儿是全年级的体育课,操场上聚集了整个高一年级的学生。   隔着人群,他看到被全校讨论了遍的虞舒。   少女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运动服,百褶短裙下一双腿又细又白,周围不少男生都在使劲盯着看。   胸口一阵烦闷。   索性别过头不再看。   ……   全年级的体育课向来以自由活动为主,体育老师组织学生们做完准备运动后,便宣布解散。   虞舒原本打算和唐蕾她们一道去树下写作业,然而瞥见方明轩几人转着篮球说说笑笑往球场去,便临时改变主意,朝操场外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借了方明轩的网咖会员卡还没来得及还,这会儿正好买了运动饮料去道谢。   选择饮品数量的时候她先点了个3,然后指尖一顿,又点了一下。   那晚的泡面钱虽然已经还给了薄晏之,但也仅仅只是还了而已,并没有向他好好道过谢。   虽然他说并没打算帮她,但结果都帮到了她。更何况,上辈子死后,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还不完的恩情。   就算不谢现在的薄晏之,她也该向上辈子的他好好道谢。   抱着四瓶运动饮料,虞舒重新折返操场。   这会儿正在进行上半场的篮球比赛,虞舒不知道多久结束,便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   她本就是这几天的话题人物,又抱着那么一大堆明显要送人的饮料,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运动饮料?她打算送给谁啊?”   “以前看她一声不吭的,现在突然改变形象,难不成就是因为恋爱了?唉,好励志啊有没有?好奇男主角是谁。”   “打球赛的既没有顾然也没薄晏之,好多歪瓜裂枣呃…颜值最高的也就陆启了吧?难不成是送他的?不对!她拿了四瓶!”   “也许只是给班里同学加油的吧?”   一片猜测声中,上半场球赛结束。   方明轩擦着汗往场外走,嘴里嘀咕:“不行了,最近成天窝在网吧没锻炼,体力严重下降!赵憨憨,周末咱不去开黑了,打球去!”   赵鸿:“没问题,陆启呢?”   陆启摇头:“我哥的酒吧要帮忙,没空。”   三人正说着,突然插来一道温软的声音:“你们渴不渴?我买了运动饮料。”   三人齐齐看去,发现新晋校花正站在面前,吃力地抱着一大堆饮料。   方明轩赶紧去帮她减负,受宠若惊地说:“谢谢啊!我正说口渴呢!”   另外两人也各自拿了一瓶。   考虑到她的家庭情况,方明轩准备把钱给她。虞舒摇头:“请你们的!”   她说着把网咖的会员卡拿出来,还给方明轩,“那天谢谢你们了。”   “多大的事儿?”方明轩摆手,“用不着谢。”   赵鸿也说:“是啊!我们也没你什么帮忙,就借个卡而已。”   “但关键时候,一张卡能救命。”虞舒说着拿出手机,这是妈妈今早放在她书包里的,只用过老年机的她还不熟悉iOS系统,弄了半天才解锁,点开微信对方明轩说,“能不能加个好友?”   一朵桃花从天而降,砸得方明轩头都晕了。   他连声说好,已经忍不住开始脑补妹子因为那晚的帮忙而爱上他,从而成为他女朋友对他死心塌地的甜蜜后续了。   然而,加上好友后,一个硕大的红包提示向他泼来冷水。   “为什么给我发红包?”   “这是网咖那晚借的钱,你看够不够?”   方明轩点开一看,妈的100块!上几个通宵都够了!   “说了不用还,再说你还得也太多了。”方明轩又把钱转回去,然而虞舒却不肯收。   妹子主动加他不是因为看上他了,只是为了还他钱。方明轩心里哇凉哇凉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   陆启和赵鸿在一旁看笑话,眼睛都笑成了缝儿。   正乐着,迎面而来一个人。   “晏哥!”陆启打了声招呼。   虞舒闻言回过头去,就看到走到跟前的少年,脸色凶戾得不是一般的吓人。   “我们正要过去找你呢!怎么就过来了?”赵鸿说着去看他的手,“你别晒着,出汗了对伤口不好!”   薄晏之没理这话,目光落在方明轩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明轩总觉得晏哥的眼神阴森得像要取他狗命的阎王。   陆启也觉得不对劲儿,晏哥这样子,怎么看着要杀人啊?   他狐疑地看向方明轩,想着是不是这小子做了什么惹晏哥不高兴,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   三个少年都有些惴惴,在他们看来胆子很小的虞舒却不怕死地搭话。   “薄晏之,你喝饮料吗?”   方才虞舒给方明轩他们三人送水已经引起一阵议论,这会儿又多了个薄晏之,议论更甚。   尤其喜欢薄晏之却没胆子靠近的女生,全都眼红得滴血。   齐奕婷倒追薄晏之的事迹早就闹得全校皆知,这会儿见一个穷酸女改头换面去追她看上的男人,脸直接气到变形。   “我说怎么突然间就去弄头发买衣服,明明穷得连书都读不起了,还下血本搞这些!敢情是为了勾搭晏哥!”齐奕婷死死盯着树下的两抹身影,不屑地说,“真是脸大,以为晏哥之前是在帮她,就这么众目睽睽下跑去送饮料,待会儿可有得她尴尬!”   颜好又会打架的男生谁不喜欢?   秦雯雯和汪雪见虞舒给薄晏之送饮料,心里自然也嫉妒。   秦雯雯想到那天宿舍楼前听到的话,目光有点走神,什么也没说。   汪雪等着看好戏:“她还真是豁出去了,谁不知道薄晏之从没接受过任何一个女生送的东西?她居然这么不怕死地凑上去,那瓶饮料估计马上就要砸到她脑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啦!喜欢的话请正版投喂作者君叭!~   给新文打个广告,下一本→《我才是男主的救命恩人》点进专栏可见!   文案:   宁蓁蓁穿成狗血总裁文里的小白花女主,救了男主却被闺蜜冒充,结果闺蜜成了男主的白月光,她成了棒打鸳鸯的恶毒女人。   男主:“就算你费尽心机嫁给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宁蓁蓁留下离婚协议书和绝症诊断书、以及当初原身救男主的监控录像,带着巨额财产潇洒地去了另一座城市。   想到自己还剩下三个月的生命,她决定死前放纵一把!   于是,当男主捧着那封绝症诊断书发了疯地找她的时候,宁蓁蓁正将10亿支票递给惨遭封杀急需资金的薄鹿白:“陪我三个月,这是我全部的财产。”   三个月后,宁蓁蓁安心等死。   然而——   医生:“宁小姐!上次是误诊,您的身体你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宁蓁蓁心痛捶地:她的10亿!QAQ   后来,传出某总裁和娱顶薄鹿白相继自杀的消息。   医院墙角,有人撞见薄鹿白把一个女孩堵在墙角不让走,眼睛通红地问:“宁蓁蓁,我给你100亿,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 第16章   虞舒并不知道, 她的举措引起了操场上大半人的关注,不少人都和汪雪一样,坐等她丢脸的一幕。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 又把饮料往前递了递, 语气真诚:“请你的!”   薄晏之没动, 还是维持着那副散漫慵懒的姿态,只淡淡瞥了眼, 没接:“给我这个做什么?”   “之前你们都帮过我忙, 所以想道个谢。”虞舒说着, 腼腆地笑了笑, “不是很正式, 所以有机会的话,还是想请你们吃顿饭。”   饿得连碗泡面都买不起, 还请他们吃饭?她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轻重?   薄晏之张了张嘴,想骂她,然而对上她无辜的双眼,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转而看向方明轩三人,冷着脸问:“自己买不起水?”   见晏哥生气,方明轩连忙解释:“我说给她水钱的,她没要。”   “好歹是她一片心意, 把钱算那么清不是不给面子吗?”赵鸿和附和。   见薄晏之不肯收,虞舒便顺着赵鸿的话说:“一瓶饮料而已,我都在想会不会太轻, 送不出手。”   薄晏之重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虞舒见他似乎有所动摇,便乘胜追击:“非要撇那么清吗?一瓶饮料的钱都要还我。”   她还好意思说这句话!   薄晏之脸沉了沉:“那你把泡面钱还我?”   虞舒愣了愣,想起之前还他10元钱的事,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接不上话。   其余三人听得稀里糊涂。   赵鸿问:“什么泡面钱?”   “哦,就是那天……”虞舒正要回答,手里突然一空,是她握着的饮料被薄晏之拿走了。她一高兴,就忘了跟赵鸿继续解释。   薄晏之神色依旧淡淡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个少年,声音透着丝警告:“就这一次。”   三人都说好。   他们也没厚脸皮到次次都收女生的免费饮料啊!   四个人各拿一瓶饮料走了,虞舒也回去找唐蕾。然而,他们之间短暂的交集却在整个高一年级里掀起轩然大波——   “我去!薄晏之他居然收了?!我要赶紧去买彩票!”   “虞舒怎么会跟他们四个扯上关系?”   “所以搞了半天,虞舒的目标是薄晏之咯?”   ……   操场上议论纷纷,见事情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齐奕婷简气得要死:“晏哥怎么这样?怎么能要她的饮料?疯了吗这是?”   汪雪语气发酸地说:“手段可真高明,不仅让虞梦雅爸爸给她资助,这会儿连薄晏之也……”   秦雯雯还是没说话,她在想,晏哥和虞舒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他和顾然一样,是八中自带聚光灯的存在,跟哪个女生对上眼神都会被讨论个遍,更别提是送生活用品那样亲近的。可这学期之间,这两个人压根儿半点可疑的蛛丝马迹都没传出来过!   到底…怎么回事?   ……   那头,虞舒刚走到树荫下,就被唐蕾给抓到身边,迫不及待地问:“舒舒,你怎么给薄晏之他们送水啊?”   那可是八中最杠的不良少年!   虞舒:“他们之前帮过我。”   “你是说薄晏之赶走你那个渣……”话说太快,不小心就把心里话吐露,唐蕾尴尬地咳了声,不情愿地换了个称呼,“赶走你爸妈?”   察觉她的顾虑,虞舒说:“没关系,你可以说他们是人渣。”   此话一出,旁边专心背单词的杜娴都忍不住从单词本上抬起头。   唐蕾更是诧异地瞪大眼睛:“呃…这样好吗?”她虽然为虞舒鸣不平,但那毕竟是别人的父母……   想到那两个丧尽天良的人渣,虞舒眼神冷下几度:“他们不配做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父母。”   唐蕾和杜娴以为她后半句是气话,然而紧接着,却听到惊人的内幕,“说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其实,那两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在十六年前被恶意偷走,最近我才发现真相。”   两个女生震惊得失了言语,完全没料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虞舒沉默了会儿,看向唐蕾,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你问我早上为什么从虞家的车上下来?因为,那才是我真正的家。”   *   虞江送完女儿后并没有去公司,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彻底解决完之前,他没有心思工作。   又去警察局问了问进度,得到一条最新消息——   “虞江先生,我们查到之前虞建东欠了一屁股赌债,按理说就是把他卖了都不可能还上,结果去年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了一笔钱,不仅清偿了所有赌债,账上还多了十万块钱,问他来源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不过这件事跟令嫒的案件没什么关系,倒也不影响法院判决。”   听上去确实没什么关系,但虞江却总觉得不对劲,向警员道谢后,驱车回了家。   虞太太行动力十足,这会儿已经找来了设计师,要求把三楼采光和视野最好的琴房改造成十六岁少女心仪的卧室。   一群人忙里忙外。   虞江把妻子叫到一边,问及了那通电话的事。   虞太太很诧异:“什么?我没有接到过那通电话!”   和他预料的一样,不过事关重大,虞江还是再问了一遍:“你确定?”   “老虞,我还没老糊涂到那种地步!”虞太太万分肯定地说,“我绝对没接到过你说的那通电话!再说,你了解我的性子,不可能是那样的回答,也不可能一句都不跟你提。”   确实,就算是骗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警察局行骗,还是拿这种一做亲子鉴定就会拆穿的低级骗局。   那么,不是妻子接的,又是谁?   虞江找来家里的阿姨一一问过,大家都茫然摇头说不知道。   夫妻俩对视一眼,脑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家里的阿姨们都没说谎,那接电话的人只会是虞梦雅了。   “老虞,突然接到这么一通电话,说她是假千金,梦雅肯定会不高兴,觉得是谁的恶作剧,她那样回答也不是不能理解。”虞太太理智地分析道,可转念想到自己很可能因为这通电话和亲生女儿永远失之交臂,心里便有些不太舒服。   而虞江表情甚是凝重,沉默了会儿,忽然说:“虞辰的提议,我还是觉得不妥。”   虞太太微愣:“你是说隐瞒梦雅身份这件事?”   虞江不像她这般妇人之仁,养了虞梦雅16年虽然有感情,但毕竟是南府首富,很多事看得远也拎得清。   他从短暂的接触中发现,舒舒性子软、人也单纯,有点被虞梦雅压一头的感觉,加上虞辰死心眼地认定了虞梦雅这个妹妹,往后要是处处给她撑腰,舒舒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况且,她的亲生父母做了恶,她却能如他们所愿享受本属于舒舒的一切,就算是圣人,也难免介怀。   昨天虞辰这么一提,舒舒虽然没反对,但要她往后都跟仇人的女儿朝夕相处还互称姐妹,心里怎么可能不膈应?   不是他对虞梦雅迁怒,而是,他站在舒舒的立场上重新想了一番,这么做看似皆大欢喜,但实际上,是舒舒默默咽下了委屈。   舒舒吃了16年的苦,而虞梦雅白白享受了不属于她的宠爱,心里这杆秤该顾着哪头,他就是再糊涂也知道。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有权知道真相。”虞江不由分说做了决定,“开庭前我会找机会跟她好好谈谈这件事,如果她想继续留在虞家,我不介意养着她,但必须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能越过舒舒去。如果她想离开,我可以给她一笔钱,足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对此,虞太太倒是没什么意见。那可是仇人掉包过来的女儿,他们悉心培养,捧在手心里宠爱,这个处理方式也是仁至义尽。   但……   “这么做阿辰恐怕会有意见。”虞太太担忧地说,“你没听他那天说要带着梦雅离家出走吗?”   “走就走。”虞江硬下心肠,“性子那么冲动,也不适合当虞氏的继承人。”   虞太太叹气,她不希望真的走到那一步,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孩子们都好好的。   虞江继续说:“我打算把虞氏百分之30的股份转到舒舒名下,这样,虞辰就算想撒野都得掂量着点。”   虞氏的股份,老爷子手里捏着百分30,二房三房不参与经营,各持百分之10每年拿分红,虞江作为长子兼继承人,拿了大头的百分之50,现在他说要把手里的百分之30都给虞舒,这就意味着,虞舒将越过虞江,成为和老爷子同样分量的最大股东。   家业传男不传女,这样的举措在其他家族里根本就是绝不可能的天方夜谭。但虞江的这一决定,虞太太却是百分百支持。   “舒舒吃了太多苦。”虞太太叹气,“过去的十六年我们弥补不了,也只能多在这方面补偿她。” 第17章   薄晏之收了虞舒的饮料, 一连几日,齐奕婷脸上都乌云密布。   汪雪给她出主意:“奕婷你也别生气了,只是收个饮料而已, 而且是同时送给四个人, 薄晏之应该没想到那层意思。”   齐奕婷就喜欢薄晏之这款冷感阴郁透着狠劲儿的男生, 三番五次被拒绝也没舍得放弃。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纵观全八中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她去。她想着坚持下去没准儿哪天薄晏之就答应做她男朋友了, 结果现在突然杀出来一个被众男生吹上天的情敌!   危机感让她变得格外暴躁, 恼怒地骂道:“真以为自己是丑小鸭变白天鹅啊?不就剪了下头发、换了身衣服吗?也就骗骗那些眼瞎的男生, 还新晋校花呢!笑话还差不多!”   齐奕婷越想越气, 忍不住迁怒虞梦雅, “虞叔叔也真是!为什么要资助那种心机婊?虞梦雅!你看看她现在,身上穿的比你都好!到底谁是虞家千金啊?”   这话戳到虞梦雅的痛处, 温柔的假面快要绷不住:“那是爸爸的决定,再说,资助她是为了她能够顺利完成学业,不是为了别的。”   潜台词就是, 虞家初心是好,却被虞舒利用到旁门左道。   “有些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耐?”齐奕婷又生了半晌的闷气,最后实在气不过, 发消息招呼了几个姐妹,准备教训一下虞舒。   有些人,不收拾一下估计要当窜天猴了!   ……   虞舒这些天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月考, 除了唐蕾找她聊天外,其他时间基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上辈子她被繁重的家务所累,学习的时间被压缩了不少,现在回了虞家,每天进屋就有可口的饭菜,不必做饭洗碗,衣服也有阿姨负责洗晒,她多出了很多自己的时间。   难得有了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这一次,她要冲刺的就不仅仅是南府的重本线了,而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吃过午饭,她和回寝室休息的唐蕾杜娴分开,一个人回教学楼自习。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她稍微进去洗了下手,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堵了。   几个女生把她团团围住,皆是面色不善。   虞舒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问打头的齐奕婷:“有什么事?”   齐奕婷抱着胳膊冷笑:“摆出这么一副小白花脸孔恶心谁呢?心——机——婊——!”   “我根本不认识你。”虞舒不解地皱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没找错!全校最婊的就是你!”齐奕婷抬手推了她一把,“虞家的钱用着很爽吧?又是名牌包又是奢侈品鞋,挺能耐啊!”   齐奕婷视线移到虞舒颈间,看到那颗漂亮的宝石,讽道,“哟!还C家的项链……”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指着虞舒的鼻子破口大骂,“小偷!这可是温阿姨的古董项链!价值两百多万!你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顺来了!不要脸!”   虞太太姓温,虞舒听出这是在说她的妈妈。   她顺着齐奕婷的视线低下头去,目光落在那条宝石项链上,妈妈给她戴上的时候她只觉得很漂亮,却不知道竟然价值两百多万!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小偷?这是我妈妈给我的项链,不是顺来的。”虞舒抬头看着齐奕婷,郑重澄清。   “你妈妈给你的项链?你那个又丑又穷逼你退学打工的妈?”齐奕婷夸张地笑起来,其他几个女生也是一脸明晃晃的嘲讽。   是了,现在学校里除了虞梦雅和唐蕾杜娴,还没人知道她是虞江夫妇的亲生女儿。也难怪齐奕婷会怀疑她偷东西,毕竟,连书都读不起的家庭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项链?   “温颜是我妈妈……”   虞舒刚开口解释了一句,就被齐奕婷给打断:“温颜是你妈,那我还是你祖宗呢!”   齐奕婷说着,抬手一把扯掉她脖子上的项链,将那颗海蓝色宝石紧紧攥在手心,“这东西我待会儿拿给梦雅,让她回去告诉温阿姨,虞叔叔究竟资助了个什么货色!”   “资助?”这两个字眼让虞舒面露困惑。   齐奕婷嗤笑:“怎么?敢做不敢当?校庆那天不是你主动跑虞叔叔跟前去卖可怜求资助吗?梦雅可都跟我说了,别人资助你是看你可怜让你能顺利完成学业,不是让你搞歪门邪道的!”   虞舒正要抢回项链,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奇怪地问:“梦雅?她说我跑去找爸爸资助?”   “呕!你真的刷新我的三观,中午吃的饭都快吐出来了!”齐奕婷做呕吐状,扬声告诫,“那是别人的爸爸,不是你爸!我去!你这女人怕不是穷疯了吧?居然开始yy自己是首富千金了?”   “虞江是我爸,温颜是我妈!虽然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我没必要跟你撒这种谎!”虞舒加重了语气,“项链还给我!”   “真是长见识了,这年头小偷这么嚣张!”齐奕婷冷笑一声,招呼同行的姐妹准备离开,“行了,现在她作茧自缚,有虞叔叔收拾她,咱们可以省省力气了。”   虞舒还是那句话:“项链还我。”   齐奕婷眯着眼睛,傲慢地骂:“还你妈!”   转身离开前,又冷冷警告一句,“对了,以后少缠着晏哥!你要是再往他跟前凑,小心我找人划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   教训了虞舒一顿,齐奕婷堵了好几天的气立马消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和姐妹们大肆嘲笑了虞舒一番,她正准备把那条项链交给虞梦雅邀功,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我爸。”齐奕婷让大家噤声,有些狐疑地看着来电显示。她爸一天到晚都在忙工作,怎么突然想起给她打电话了?   齐奕婷接起电话,不确定地喊了声:“爸?”   下一秒,那头传来怒气冲冲的骂声:“你这个混账东西!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你是不是把虞家姑娘的项链给抢了?!”   齐奕婷愕然:“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你!”齐父痛斥,“还不赶快把东西还给人家再好好道个歉!你真是…平时飞扬跋扈也就算了,居然欺负到虞家姑娘头上去!你是想毁了齐家啊!”   齐奕婷觉得莫名其妙。   虞舒就一个被资助的穷学生,什么时候成虞家人了?   齐奕婷不住地翻白眼:“爸!你哪儿听来的消息?什么虞家姑娘,那人就是个小偷!偷了温阿姨的项链!我这是替天行道,帮梦雅教训一下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你才是白眼狼!你这是要害死我们齐家!”齐父再次下令,“赶紧还项链道歉!别逼我亲自过来押着你去!”   齐奕婷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她爸这是疯了吧?要她给情敌兼心机婊道歉?不如杀了她!   同伴见她脸色难看,问:“奕婷,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方才的痛快荡然无存,齐奕婷烦躁地摆摆手,说“我家老头发神经呢!”   她冷静了会儿,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按理说虞舒一个受资助的穷学生,偷了虞太太那么贵重的项链,虞家肯定会很生气,怎么反倒帮她出头?动作还那么的迅速,简直就像是给自己亲女儿讨公道一样。   想到虞舒在洗手间加重语气一字字说自己是虞江夫妇女儿的样子,齐奕婷眼皮狠狠一跳,内心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是,前段时间不还传出她那对奇葩父母跑来学校要给她退学的事吗?哪可能摇身一变就成首富千金了?   齐奕婷和虞梦雅的关系还算不错,以前还上虞家玩过几次,觉得这件事应该只是个误会,问题不大。   然而,当她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家里那辆黑色轿车风风火火驶到校门口,自己父亲表情焦灼地下车往里走后,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严重。   “梦雅!你们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齐奕婷连忙向虞梦雅求助,“我不就帮你收拾了一下小偷,把温阿姨的项链拿回来,怎么就闹到我爸那儿去了?现在还亲自来学校让我给虞舒道歉!”   虞梦雅一直在跟顾然讨论数学题,听到齐奕婷这话,脸色猛然一变:“你说什么?你把虞舒的项链抢了? ”   齐奕婷原以为虞梦雅会对她感激涕零。那可是价值两百多万的项链!对普通家庭而言是巨款,对她们这样的富二代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然而,虞梦雅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   这让她心里越发的没底,结结巴巴说:“是啊,她偷了阿姨的项链,我肯定要帮你拿回来啊!不然让她养成了习惯,往后隔三差五就从你家顺东西。”   “什么叫帮我?我可没让你这么做!别把这件事算在我头上!”虞梦雅忽然声音拔高,失态得不像平时的她。   齐奕婷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不满地说:“我这也是想帮虞叔叔认清她的真面目,我好心好意的,你干嘛冲我发火?”   “谁要你多管闲事?”虞梦雅极力撇清着关系,“再说,明明是你喜欢薄晏之看不惯虞舒才跑去教训她,别打着我的名号!”   她是打算在虞家演足了姐妹情深的好戏,学校里则尽量不跟虞舒来往,好好营造资助者和被资助者的假象。但如果被当事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齐奕婷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望着虞梦雅暴躁的脸孔,只觉得阵阵恍惚。   很快,齐父出现在1班教室的门口,怒气冲冲地朝她吼:“惹是生非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出来!”   午休时分的教学楼本就安静,齐父这一声吼,直接惊动了整层楼。   齐奕婷面子上挂不住,皱着脸跟父亲求饶:“爸!你别在这儿吼,多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齐父快被她气晕了,“你欺负同学,抢人东西才是真的丢人!”   齐奕婷不认为自己有错,坚决不肯低头:“那是她罪有应得!谁让她偷了东西还那么理直气壮,真不要脸!”   “混账东西!”齐父见她毫无悔意,气得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世界骤然安静。   齐奕婷眼里包着泪,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当众打她!   一片鸦雀无声中,听得齐父态度强硬地命令道:“去!给虞家姑娘道歉!” 第18章   高一10个班, 中午留在教室里自习的学生全都跑出来吃瓜。   给虞家姑娘道歉?说的好像不是虞梦雅,那是谁?该不会是受虞家资助的虞舒吧?   齐奕婷做了什么,居然惹得她爸专程跑来学校逼着她道歉?   1班教室前后门全是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齐奕婷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心里对虞舒恨意更甚,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 破罐子破摔:“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给那个心机婊道歉的!”   父女俩对峙着。   皆是脸红脖子粗。   吃瓜群众们一头雾水——   “齐奕婷她到底做了什么啊?惹她爸这么生气。”   “之前我听有人说齐奕婷去找虞舒麻烦了,堵洗手间里教训了一顿, 该不会是这事儿吧?”   “我觉得不可能吧!齐奕婷欺负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也没见她爸跑来学校逼她道歉啊。”   一片议论纷纷中, 齐父瞪着女儿, 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是自己去还是我押着你去?”   齐奕婷冷笑:“哪个都别想!”   “好!那我就押着你去!”齐父说着上前, 一把揪住了齐奕婷的头发,猛地就往门外拖。   头皮传来剧痛, 齐奕婷疼得尖叫,一边挣扎一边骂:“放开我!你疯了吗?啊——!”   齐奕婷虽然不是独生女,但在齐家也备受宠爱,否则怎么可能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大家都没想到, 这次她爸会对她这么狠,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使劲地踩!   齐父平时也舍不得打骂女儿,可这回情况不一样,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要是不给虞家姑娘一个说法, 他们齐家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难道就毁在小孩子之间的一次矛盾上吗?   那当然不可能。   所以齐父就是扛也要把女儿扛过去道歉!   齐奕婷就这么被父亲拽着头发强行带去了5班,一路上沐浴着各异目光,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更让她感到丢脸的是, 堂堂齐氏总裁的父亲,竟然对着一个16岁的穷酸女点头哈腰赔笑脸!没疯吧?   “这位就是虞家姑娘吧?”齐父揪着女儿到了虞舒面前,堆着笑脸说,“我家奕婷做错了事,叔叔替她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念在对方是长辈,虞舒对齐父还算客气:“叔叔,这件事你并没有错,抢走我项链的是她不是你。”   “有错有错!叔叔也有错!”齐父赔笑道,“这不是没把女儿教好吗?才让她这么飞扬跋扈,毫无教养。”   虞舒礼貌性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齐奕婷身上。   齐父领会到她的意思,厉声呵斥女儿:“混账!还不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齐奕婷咬着牙,不甘示弱:“那不是她的东西!凭什么给她?爸!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来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虞舒盯着齐奕婷的眼睛,再次申明:“这就是我的东西,是我妈妈温颜亲手戴在我脖子上的。”   齐奕婷嗤笑:“我还是那句话,温颜要是你妈,我就是你祖宗!”   话音刚落,她另一侧的脸也挨了狠狠一耳光。   齐父气得嘴唇颤动,大声训斥道:“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赶紧道歉!马上给我道歉!”   温家这些年虽说不比虞家发展得好,可再怎么说也是南府的名门世家,给温颜当祖宗?这丫头怕是活腻了!   虞舒从没想过要靠自己首富千金的身份仗势欺人,她只想就这件事讨回一个公道罢了。但齐奕婷嘴巴实在太臭,明明理亏,却显得像是占理似的不肯认错。   虞舒看向齐父:“齐叔叔,我要的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她要是不肯,你这样强逼也没有意义,这样吧,能不能先把项链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给我的,对我很重要,别的事,之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这件事要是不马上解决齐家就没有以后了。   齐父心急如焚,逼着女儿把项链交出来:“快点!你不嫌丢人我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齐奕婷气得快哭了,她死死攥着那条项链,像是攥着她最后那一丝尊严:“爸!你看清楚!她不是虞梦雅!不是虞叔叔和温阿姨的女儿!她只是个扒着虞家要资助的吸血虫!不仅不知道感恩,还偷东西!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这话道出无数吃瓜群众心底的疑惑。   是啊,虞舒又不是虞家千金,犯得着齐父搞这么大架势跟她道歉吗?   齐父不知道虞家为什么突然又冒出来个女儿,但方才虞家那边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分明强调说是亲生女儿受了欺负!怎么到了齐奕婷嘴里,就成扒着虞家要资助的吸血虫了?   齐父一头雾水。   一众吃瓜群众也是莫名其妙。   这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5班教室门口,男人神色威严,带着令人畏惧的上位者气魄,沉声质问:“谁说她不是我的女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是虞梦雅的爸爸,南府的首富,虞江。   ——他怎么来了?   ——还有,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家正迷惑,就见不苟言笑的男人冲虞舒展颜微笑,招手道:“舒舒,到爸爸这儿来。”   被不认识的女生抢走项链,虞舒六神无主,便打电话给爸爸的秘书求助,原本是不打算惊动爸爸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专门跑来了学校。   虞舒乖乖过去:“爸爸,你怎么来了?”   虞江抬手揉揉女儿的脑袋,温言细语地说:“你在学校受了委屈,爸爸当然要过来看看。”   “都是同学间的矛盾,我已经拜托罗秘书找到抢我项链的人了,我自己可以解决。”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虞舒觉得事情闹得太大,出乎她的预料。   “爸爸知道舒舒很能干。”虞江夸了句,话锋一转,看向齐家父女,眼神跟着冷下来,“不过,有些事还是需要爸爸来出面为你讨个说法,齐总,你说是不是?”   看到虞江出现的那刻,齐父心都凉了半截。   他是打算及时处理好这件事,让女儿给虞家姑娘赔礼道歉,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虞江。   他诚惶诚恐地上前,歉道:“虞总,都怪我教导无方,养出这么个败类,我替她向令嫒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你替她道歉?我可没瞧见令嫒的诚意。”虞江瞥了齐奕婷一眼,“就像舒舒说的那样,这原本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我们做大人的不该插手。但舒舒性子软,我要是不管,她岂不是要白白受人欺负?”   “哪儿会?”齐父说着按住女儿的头,强行往下压,绷着一脸怒气呵斥,“听见虞总的话没有?还不赶紧道歉!”   从虞江出现的那一刹起,齐奕婷就彻底懵了。   她想不明白,虞江怎么资助着资助着,就认虞舒当女儿了?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替她撑腰讨说法。   这不科学啊!   被强行按头认错,她委屈得要命,带着哭腔问:“虞叔叔,她不就是个受资助的贫困生吗?她擅自拿了温阿姨的项链,我想把东西物归原主有什么错啊?”   虞江低眉看着她,做出惊人的解释:“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这样的传言,舒舒是我的女儿,是我和夫人的亲生女儿。”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虞舒是首富的亲生女儿?那之前来闹事的那两个又是谁?虞梦雅那边又怎么解释?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虞江握着虞舒肩膀,环顾四周,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但你们只需要明白一点,舒舒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们虞家的掌上明珠!当年是我做父亲的失职,让她被人恶意偷走,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但现在她回来了,我就绝不允许她受半点的委屈。”   ……   当天下午,传出齐奕婷道歉退学的消息,与此同时,《818虞家另一位千金》的帖子也被顶上了热门。   4楼:我的天!搞半天这么狗血的事居然真的发生在了现实中!   9楼:虞梦雅不是说虞舒是她们家资助的贫困生吗?现在虞爸爸过来亲口承认是真千金,难不成虞梦雅撒谎?   13楼:同九哥,虞梦雅撒谎实锤了,人家虞爸爸都亲口承认了还能有假?emmm……不是亲姐妹吗?虞梦雅就这么对虞舒?   17楼:以前对虞梦雅挺有好感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会耍心机,齐奕婷算是被她当枪使的炮灰吧?   21楼:落难千金重回豪门,嘤嘤嘤,笔给我,我可以!   30楼:虞梦雅粉转黑!还以为她是真的单纯大小姐,没想到挺有心机,姐妹好不容易回了家,就这么背后捅刀子,呵呵。   帖子里的回复,字字句句戳着虞梦雅的心。   她一路看到50楼,终于看不下去,给通讯录角落里的人发了消息。   【可以帮我删下这个帖子吗?我跟舒舒关系很好,也不知道是谁造谣我背后捅刀子,说舒舒受我们家资助,现在弄得家里都误会我,真的百口莫辩。】   她找的人是校贴吧的吧主,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   对方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放心吧!我马上就把帖子删了,之后要再看到有人乱说立刻封号禁言。】   虞梦雅松了口气:【谢谢!改天请你吃饭[比心]】   【梦雅你别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那条帖子很快被删得干干净净,虞梦雅松口气,她望了眼窗外的夜色,迅速收拾好书包,直奔高一5班。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虞舒一起回家,先前都是跟朋友说说笑笑到了校门口,再上车和等了许久的虞舒姐妹情深地回去。   因而,虞舒在教室前门看到虞梦雅的时候十分诧异。   没管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虞梦雅亲昵地对虞舒说:“舒舒,我收拾好了,走吧!一起回家。”   这是来亲力亲为破谣言了?   想到齐奕婷说的话,虞舒再面对虞梦雅,心情就变得格外复杂。顾及虞梦雅的心情,家里一致决定隐瞒事实,把丑陋的真相美化之后拿给虞梦雅看。他们都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只是现在看来,虞梦雅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单纯。   不同于虞梦雅的热情,虞舒的反应显得十分冷淡,她慢慢背上书包,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唐蕾身边,对虞梦雅说:“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我还有点事。”   看上去十分好拿捏的软柿子突然摆起谱,虞梦雅心里恼怒,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她在虞家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于是强压住那份不悦,主动提及闹得人尽皆知的流言:“舒舒,你在生我气吗?因为齐奕婷编造的那些话?我没有那样说过,是她故意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想到上辈子被虞建东二人蒙骗到死后才知道真相,有些事,虞舒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了。   她盯着虞梦雅眼睛,一字字说:“有没有说过,爸爸会调查清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腐女一枚”的手.榴.弹~ 第19章   夜幕黑沉, 如同今晚虞宅压抑的气氛。   看着沙发上面色凝重的虞江和用复杂神色打量自己的温颜,虞梦雅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真如虞舒所说,爸爸为了那点流言还特意跑去调查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爸爸去调查了, 她也能见招拆招、想办法把事情圆回来。   “爸爸妈妈, 我们回来了……”   她定了定神, 扯出平日里的完美笑容,伸手去挽身边的虞舒, 企图继续营造姐妹情深的假象, 然而却抓了个空。诧异侧目, 就见虞舒退开一米远的距离, 正表情冷淡地换鞋。   居然敢跟她摆谱了!也不想想一个多星期前自己有多低-贱, 给她提鞋都不配!   虞梦雅心里窝火,表面上却不能显露, 只能自己消化这股怒气,继续堆着笑脸扮无辜,“舒舒,你真把学校那些流言当真了?”   虞舒朝她看了一眼。   她倒希望是自己多心, 但齐奕婷先前并不清楚她的身份,所以态度嚣张,说话也无所顾忌。这时候说的,往往都是真话。   当然, 也不能单凭这点就给虞梦雅定罪。所以她特意向热衷八卦随时掌握学校第一动向的唐蕾打听,得到的消息是,1班不少同学都听见虞梦雅亲口说过她是虞家的受资助者。   虞梦雅在学校人缘好, 有一两个人因为嫉妒或是矛盾陷害她还说得过去,可那么多人都指证她说过那番话,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见虞舒没应自己的话,虞梦雅露出受伤表情:“你是我的双胞胎姐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回了家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别人说那种话?”   “怎么可能跟别人说那种话?”虞舒还没开口,虞江先一步打断了虞梦雅的惺惺作态,声色严厉地斥道,“做过的事,现在不敢承认了吗?”   “爸爸……”虞梦雅心惊地扭头,正对上虞江的目光,男人一双眼锐利得仿佛看穿了一切。   “你还有脸叫我爸爸!我们虞家可没有你这样对自家人口蜜腹剑的女儿!”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姑娘,一开始虞江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这样的两面派,可事实摆在面前,他要是装糊涂对此视而不见,那对舒舒就太不公平了!被虞梦雅霸占了十六年的宠爱,如今好不容易回家还要受气,他这个当爸爸的要是不给她讨回公道,那就太失格了。   饶是再宠虞梦雅,虞太太这回也不打算护着她。   身在豪门确实需要一点心机,但那是为了对付外人,不是拿来踩自家人的!舒舒顾及她心情善意隐瞒残酷真相,和她做亲姐妹,她却倒打一耙背后放暗箭,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踩到正牌千金的头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梦雅,你太让妈妈失望了。”虞太太说着,眼底蒙上泪光。   她一直以为自己培养了一名温柔善良的名门千金,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竟对自家姐妹耍这种心机。   一直宠爱她的爸爸妈妈为了另一个女孩对她兴师问罪,这在虞舒回到这个家之前,是虞梦雅想都没想过的事。   她心里恼极了,嘴硬地不肯承认:“爸爸妈妈,我知道舒舒吃了很多苦,你们心疼她,但也不能这样偏心吧?就凭她一面之词就给我定罪,对我公平吗?”   虞江没料到她做了错事还赖账,心里失望更甚,对她那一丝残存的不忍和怜惜也散了个干净。   之前还在斟酌要怎么告诉她真正的身世,如今看来,直说就好,这是让她认清事实、摆正位置的最佳方式。   “你还觉得冤枉了?”虞江沉下脸色,“是不是要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才肯承认?!”   听这话的意思,还真去调查了?   虞梦雅震惊,紧接着便感到深深的不安。   爸爸这么护着虞舒,当真是一点都不念及和她之间的16年的父女情吗?   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对吗?   以往对她口口声声的爱,在所谓的血缘面前不堪一击!   她咬着唇,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认了罪:“既然爸爸都调查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虞太太叹气:“你啊……”   “没什么好说的?”虞江声音拔高,指着虞舒说,“你背后这么说舒舒,不该给她道个歉?”   虞梦雅瞥了虞舒一眼,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爸爸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虞江怒极:“不是给我道歉!是给舒舒道歉!”   虞舒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虞梦雅。   女生脸上是不甘到极点的神色,要她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还真是难为她了。   窒息的沉默中,虞舒开口问:“为什么?”   盯着虞梦雅看过来的眼眸,她又重重问了遍,“为什么要这样?”   虞梦雅的父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都没有恨屋及乌去怪罪虞梦雅什么,甚至想着这个女孩和她一样无辜而选择了隐瞒真相,压着膈应的情绪跟仇人的女儿做姐妹。   一片好心换来这样的对待,即使虞梦雅道歉她也不会接受,毕竟,她可不欠虞梦雅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不低头,吃亏的可是她。虞梦雅态度一转,改为打亲情牌。   她眼里蓄起泪,哽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但我也是因为太在意爸爸妈妈了!自从舒舒回来后,爸爸妈妈就开始冷落我,学校里的同学也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我好害怕自己会失去爸爸妈妈的爱,失去同学们的喜欢和关注,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那么说了……我其实没有坏心的,我只是最近太不安了!”   虞太太心肠软,听着女儿的哭声,这冷脸也有些摆不下去,她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江却不吃这套,眼神利剑一样落在她脸上,猝不及防问了一句:“所以,这就是你背后诋毁舒舒的原因?”   虞梦雅没接话,低头继续装可怜。   她想着爸妈训斥她一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然而,几秒钟后,却听到虞江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她说:“梦雅,有件事,爸爸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此话一出,虞梦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此刻的感觉很不好,她预感,有些惧怕的事就要发生了!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祈祷虞江能够看在过去16年的父女情上改变主意。   然而,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阵阵耳鸣中,虞梦雅听见虞江毫不犹豫地宣告了她的身世:   “之前顾及你的感受,我们便隐瞒了真相。舒舒的确是我们家的孩子,流落在外16年。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更正,当年并不是双胞胎姐妹被偷走了一个,而是…被人恶意掉包。”   “梦雅,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偷走舒舒那两个人掉换给我们的孩子。”   如至冰窟一般,虞梦雅感觉浑身发冷。   说出来了!   虞江竟然真的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就为了给他的宝贝女儿虞舒出口气……   前几天虞太太为她编出双胞胎姐妹谎言的时候,她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爸妈心里是有所分量的,只需假以时日,她又能把家人的关注从虞舒身上全部夺回来!   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低估了血缘的羁绊,以为16年的感情能敌过一切。   既然虞江温颜不把她当亲生女儿,那她也不会再把他们视为亲生父母,但首富千金的身份她不会就这样放弃!   “爸爸,就因为我犯了这么一次错,你就不认我了?”虞梦雅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已经知错了!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见虞江不为所动,她心里慌乱至极,转而向虞太太求助:“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因为害怕被舒舒抢走宠爱而说那种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们别不认我……”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抱着虞太太的腿哭得泣不成声。   虞太太被她哭得心口微痛,有些不忍地看向了虞江:“老虞,要不然……”   虞江厉色:“你可怜她,谁又来可怜舒舒?”   虞太太不说话了。   这局面让虞梦雅彻底慌了,抱紧虞太太哭得更凄惨:“妈妈!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   虞太太面露无奈:“梦雅,我知道真相很残忍,但你的确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是被掉包过来的。”   “不!我不信!”虞梦雅发了疯地摇头,“我就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虞江别过了脸,眼底有隐忍情绪;虞太太眼角微湿,却是狠下心肠没有改口;虞舒站在一旁,想到重生回来那天报警无果徘徊街头时迷茫又无助的感觉,对虞梦雅就同情不起来。   见自己哭得这么惨都没能动摇虞太太,虞梦雅心快凉到底了,六神无主间,她把希望放在了虞舒身上,转而扑过去求她。   “舒舒!舒舒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因为嫉妒爸妈更宠你而说那种话,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那样了!”虞梦雅抓着她裤脚,哭嚎着哀求。   虞舒抓开她的手,正要说话,这时,一声低吼从玄关传来,带着十足怒气——   “你们在干什么?!”   虞辰刚从公司回来,没料到进门就瞧见虞梦雅跪在虞舒面前哭得满脸是泪,而虞舒表情冷漠地去扳她的手,一旁的父母则是默许的态度。   这是趁着他不在家就随便欺负梦雅了?   “哥哥……”虞梦雅泪眼朦胧地看过去,模样我见犹怜。   虞辰呼吸一滞,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握住虞梦雅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颤着声音低喃:“没事了,哥哥回来了,梦雅,没事了……”   一家之中,现在还剩下哥哥站在她这边。   虞梦雅像溺水的人见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着不肯放。   “哥哥……”她哭着说,“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说…他们说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虞梦雅隐去了她做的那些错事,避重就轻只说父母不认她,将受害者的身份高高挂在头上。   虞辰本就护她,如今听说父母趁自己不在出尔反尔吐露真相,气得立马就炸了!   他用力搂住虞梦雅,发红的眼睛扫过虞舒,落在父母身上,愤怒地质问:“不是说好了不要伤害梦雅吗?你们就这么偏心?!”   虞江沉着脸:“这件事拖得越久越难开口,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好摆正自己的心态。”   “呵!”虞辰冷笑,“弄丢孩子是你们自己失职,关梦雅什么事?你们欠虞舒的债凭什么要梦雅来偿还?”   虞太太出声解释:“我们没有要梦雅偿还什么,我们只是把真相告诉她,阿辰,你误会了。”   “误会?我可亲眼瞧见梦雅跪在你们女儿的面前苦苦哀求。”虞辰说着,带刺的目光看向虞舒,“你可真厉害,才来多久就挑拨得爸妈跟梦雅离心,要把她从家里赶出去,就这么容不下她?”   “混账!”虞江狠狠一拍沙发,猛地站了起来,怒斥儿子,“舒舒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亲妹妹?”虞辰不屑地嗤笑,眼里明晃晃都是排斥和厌恶,“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心思能单纯到哪里去?手段这么高明的妹妹,我可要不起!”   “你!”虞江指着儿子的鼻尖,气得说不出话来。   虞辰把虞梦雅从地上抱起来,完完全全护进臂弯,温着声音说:“梦雅,有哥哥在,没人能继续欺负你……”   随后,他换上尖锐冰冷的眼神,对父亲说:“既然你们这么对梦雅,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虞太太心口发慌,也跟着站起身,不安地望着儿子:“阿辰,你要做什么?”   虞辰热血逆头,强硬道:“我之前就说过,如果因为你们的女儿让梦雅受委屈,那我就带着她离开这儿,给你们温馨的三口之家腾地儿!”   话音刚落,一巴掌重重落下,直接把他扇得偏了头。   虞江气得嘴唇发抖,他失望地看着儿子,寒声说:“那就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薄荷”的地.雷~ 第20章   虞辰顶着鲜红的指印, 像个不屈不挠的正义骑士,抱着他的公主离开了。   虞梦雅蜷缩在他怀里,被阴影遮住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虞江虽说是虞氏的掌舵, 可终究也是快50岁的人了, 而他膝下就虞辰一个儿子, 二房三房只想守着股份分红过日子,养的儿女只知道吃喝玩乐毫无野心, 所以, 虞辰继承虞氏是迟早的事。   爸爸妈妈虽然护着虞舒, 但虞氏未来的继承人护的却是她。   长远点看, 和虞舒之间的较量, 还是她赢了。   就在虞辰准备抱着她上车的时候,管家追了过来:“阿辰少爷, 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   虞辰皱眉:“挽留的话就免了。”   “先生说,既然你已经不认这个家了,那就不准带走虞家分毫,你的信用卡会被冻结, 之前给你的几所住处也将收回,还有这车……”无视虞辰越来越黑的脸,管家伸手扣上车门,公事公办道, “也是属于虞家的,你不能开走。”   呵!这是要为了他们的宝贝女儿赶尽杀绝了?   虞辰咬咬牙,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很有骨气地说:“我不稀罕!也麻烦你转告虞江,别太看得起自己,离开虞家我照样能过得很好,比现在更好!”   他说着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虞梦雅没料到虞江会为了虞舒做得如此绝情,这完全就是在逼虞辰低头认错!但她只慌了片刻就镇定下来,虞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赶尽杀绝到哪儿去?估计过两天气消了就会眼巴巴地跑来求和。   虞梦雅抱紧了她唯一的靠山,软着声音说:“哥哥,梦雅现在只有你了。”   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虞辰抱着她的胳膊用力收紧,然后望着别墅区外悠长空旷的林荫小路,承诺道:“放心吧,哥哥不会抛下你,永远不会。”   ……   闹了这么一出,家里的气氛跌落至底。   虞太太坐在沙发上抹泪。   儿子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兄妹俩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虞江知道儿子重情重义,十分护短,可在这件事上也太拎不清了,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妄自下了结论,行事冲动鲁莽,根本就不计后果。他知道方才那番话会对舒舒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孽子!真是孽子!”虞江骂了两句,觉得心脏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这一细节没逃过虞舒的眼睛,她连忙走过去,担忧地问:“爸爸,你心脏不舒服吗?”   “没事。”虞江摆摆手,然后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抱歉地望着她,“舒舒,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爸爸,我没事。”   虽这么说,可眼神却黯淡下去。虞舒知道哥哥和虞梦雅感情很好,她没奢望半路回家的自己能超过他们16年朝夕相伴的感情,只是没料到哥哥会对她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挑拨爸妈跟虞梦雅离心?她要是有这么厉害的心机,上辈子又怎么可能被黄翠兰二人耍得团团转?   虞江看了眼女儿的脸色,知道她在口是心非,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承诺道:“舒舒放心,有爸爸在,不会随便让人欺负你,哪怕是虞辰。”   想到什么,他对妻子说:“对了,舒舒认回来后还没跟长辈们说过呢,马上就是周末,咱们安排一下,虞家温家都带她去一趟。”   想到刚才的不愉快,他冷下脸,补了句,“也跟爸妈知会一声,半毛钱都别接济给那个不孝子!”   *   第二天,虞家的车只载着虞舒一人来到学校。   一干吃瓜群众见状,顿时猜想连连——   “怎么就虞舒一个人?难不成姐妹反目,准备开始冷战了?连车都不一起坐了。”   “虞梦雅那波操作也太恶心了,我要是虞舒心里也膈应,还姐妹呢!比仇人都不如。”   “诶,别说,虞舒跟她爸妈长得真像!比虞梦雅像多了!虞梦雅要不是有首富千金的光环,扔在人堆里压根儿就一路人,估计是嫉妒她姐妹遗传了她没有的神仙颜值吧!”   虞舒在一片议论声中进了教室,刚入座,面前便落下一圈阴影。   她愣了愣,视线一路上移。   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到修长有力的胳膊,再到线条锋利的下巴,最后落在那张冷郁的脸上。   “薄晏之?”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面前的少年眉宇间敛着抹戾气,声音闷躁,冲她说:“跟我出来一下。”   “嗯?”虞舒下意识地起了身,不明白他的意图,“去哪儿?”   薄晏之没回答,扭头先一步往教室外走:“跟着我。”   虞舒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依言照做,跟着薄晏之一路从教室到一楼,再往教学楼背后的小道,越走越偏。   等她来到狭小的墙角,看到被几个不良少年太妹团团围住的齐亦婷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薄晏之!”她看向走在前面的少年,修长背影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她心里一惊,问,“你要…做什么?”   薄晏之没急着回答她,目光落在齐亦婷身上,狠戾得让人害怕。   齐亦婷昨天被齐父教训到大半夜,脸上的指印都没消除,这会儿又被一群不良团团围住,有些人以前跟她关系还挺不错,却也不肯通融半句。   她迎上薄晏之的视线,伤心而震惊地问:“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她?”   薄晏之声音极冷,没给回答,反问她:“哪只手碰的她?”   她就是再蠢,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齐亦婷突然凄凉地笑了声,表情失魂落魄,“所以你要为了这个女的教训我?”   “哪只手?”薄晏之又问了一遍。   齐亦婷破罐子破摔,冲他嚷:“两只手都碰了!怎么,你还打算给我废了吗?有种来啊!”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一旁的不良们纷纷递上看死人的目光。   窒息的沉默中,薄晏之舌尖抵了抵腮壁,朝齐亦婷迈近一步,而后,猝不及防地出手,掐着她脖子,生生把人提了起来!   齐亦婷平日飞扬跋扈,想欺负谁欺负谁,把看不惯的女生抓到卫生间,扇耳光扯头发逼人拍g照甚至喝马桶水,一直都是她霸凌别人,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掐着她脖子的手铁一样掰不开,她呼吸困难,眼前直冒金星,本能迫使她求饶,一字字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晏、晏哥……我…我错…错了……求…求你……”   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映进少年的眼里,却激不起丝毫怜悯的波澜,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漠然和狠戾。   一群不良少年对此习以为常,虞舒却吓得不轻。   见齐亦婷痛苦地挣扎着,担心她真的被掐死,连忙去拽薄晏之的胳膊:“快松手!你这样会掐死她的!薄晏之!你快松手!”   旁人拼尽全力都左右不了的人,因她一句话便松了手。   齐亦婷双脚重新落地,扶着墙一个劲儿地咳嗽,鼻涕眼泪爬了满脸,当真是狼狈至极。   虞舒昨天确实很生气,但也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刚才的薄晏之,浑身都透着杀气,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森然凶戾!难怪八中的学生都对他忌惮畏惧,可不仅仅因为他有个杀人犯的父亲……   此刻的气氛让人害怕,担心真的闹出什么事来,虞舒慌忙向薄晏之解释:“昨天她只是抢走了我的项链,没动手。项链我已经拿回来了,已经没事了!薄晏之,你让她走好不好?”   还没开始教训呢,就放走?这位新晋校花心也太软了吧?   一群不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告诉她:   “妹子,你别同情她!这种货色没什么好同情的!”   “就是!你是不知道她之前放话说,要是再瞧见你缠着晏哥,就找人把你脸划了!”   虞舒表情一顿。   齐亦婷的确对她说过这话……   “还有更狠的呢!”又一个不良插话,“她还想找外校的混混把你给办了!还要拍视频传网上!这样晏哥永远都不可能看上你。”   触目惊心的字眼不断涌进虞舒的耳朵,她看着面前狼狈咳嗽的齐亦婷,完全想不到她靓丽外表下竟有这样恶毒的灵魂!   只是因为女生之间的争风吃醋就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比畜生都不如!   虞舒收起同情,居高临下看着齐亦婷:“如果没了齐家千金的身份,你觉得是你欺负别人,还是别人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x2、“长风雀临枝。”的地.雷、“明天是明天”的地.雷~ 第21章   齐亦婷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齐叔叔说想为昨天发生的事向我赔礼道歉, 我想了想,觉得齐家教育不好女儿,不如交给社会来教育。”虞舒的声音和目光一样冰冷, 一字字宣告她的徒刑, “西城区的工厂很缺人手, 既然你不想读书,那就提前进社会自食其力。”   齐亦婷表情如遭雷劈, 她高声尖叫:“你以为你是谁?首富千金很了不起吗?!我爸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外人这么对我!”   虞舒很讽刺地笑了:“齐叔叔的确不会为了我这么对你, 但为了齐家, 他会。”   见她万分笃定, 齐亦婷心凉了半截。   爸爸把齐家的生意看得比命还重要, 那可是他拼了大半辈子才打下的江山,别说是把她送去工厂, 就算是把她给卖了,他都会答应!   看着齐亦婷陡然惨白的脸,虞舒抿紧了唇。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像恶毒反派,但上辈子的惨死让她明白, 同情和善良应该留给值得的人,而不是齐亦婷这种败类!   离开前,她向薄晏之道谢:“谢谢你帮我出气,但你还是把她放了吧!为她脏了手, 不划算。”   这话让一群不良露出“卧槽”的神色。   不愧是晏哥看上的女人,原以为是个小白兔,没料到是个狼人!   而薄晏之更是因此而失了神。   带她过来之前, 他就做好了她从此避他如瘟疫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她不仅没有惧怕他厌恶他,制止他继续教训齐亦婷的理由还是不想他脏了手。   他看向少女乌亮的眼眸。   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贴有“杀人犯儿子”标签的怪物。   她……   不怕他了?   压下那份欣喜若狂,他咽咽嗓子,否认道:“不是为了给你出气。她找你麻烦是因为我,我欠你一个交代。”   虞舒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回了教室。   她得准备即将到来的月考。   *   此时,虞梦雅正在酒店心烦意乱地等哥哥回来。   虞江这次是真的狠下了心肠,他们离开虞家后立刻冻结了虞辰的全部资金。虞辰从来不用微信支付宝,信用卡被冻结后身上一分钱都找不出来,最后,还是靠虞梦雅微信里的三千余额解了燃眉之急。   酒店是住进去了,却几乎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顶楼的花园餐厅消费不起,兄妹俩随便吃了点东西,彼此心事重重地睡下。   今早虞辰原本是打算送她上学的,但一辆像样的车都拿不出来,怎么送?她才不要坐出租车去学校,那也太丢脸了!她可不要如了虞舒的意,让她看笑话!   虞辰见她不愿意,也没强求,叮嘱她乖乖在酒店等他后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往日前呼后拥受人巴结的大少爷,如今为钱发愁,把名下所有私卡查遍,最后也只榨出区区几万块。   虞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第一次意识到,昔日拥有的那些风光,全是虞家给他的。   而他自己,只值手里这几万块。   *   周末,虞江夫妇带着虞舒去了虞家老宅,打算让老爷子认认亲孙女。   老宅坐落在城北,离东城别墅倒也不远。去之前虞江已经给那边通过了电话,到的时候,厨房炖的汤已经差不多可以起锅了。   “老爷子,舒舒来了!哎哟,快别看你的报纸了!”老太太远远望见儿子的车,赶紧去拉老伴儿。   老爷子摘下老花镜,板着脸呵斥:“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别把你亲孙女给吓着了!”   “我这不是激动吗?”老太太说着,语气就变得颇为感慨,“当初我就觉得梦雅那丫头跟咱们家长得不像,没想到还真不是咱们家的姑娘!”   老爷子抬抬眼皮,跟着站起来,也往大门外张望:“那丫头也是好命,白享了十几年的福。这要是知道真相后也摆正心态,不搞些歪门邪道的,跟舒舒做个伴儿也无妨。”   虞梦雅从小乖巧,老太太对她挺放心:“温颜教出来的姑娘能差吗?不说有多优秀,至少品性是没问题的。”   老爷子嗯哼了一声,没接话。   年轻时他走南闯北见识甚广,没经历大风大浪谁都是好人,一旦遭遇波折,才能知道平日的笑脸之下是人是鬼。   虞梦雅只是个16岁的小姑娘,要是从麻雀变成凤凰当然一百个开心,这要是反过来,可就不一定承受得住咯!   老太太没他想得那么深,见虞江的车进了大门,忙不迭就奔了过去。   于是,虞舒一下车就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眉目和虞江有六分像。   “奶奶。”她猜出对方身份,没等虞江介绍便主动打了招呼。   “诶,乖孩子。”老太太说着抓了她的手,又怜惜又喜欢,“你受苦了。”   虞江怕母亲在这儿就哭上,忙说:“妈,都过去了,今天咱们高高兴兴的,别提那些糟心事。”   “也是。”老太太连忙压下热泪,捏着虞舒的手往门里引,“走走走,跟奶奶进屋,咱们好好聊聊。”   第一次上门,怕做错事失礼,虞舒回头看了眼爸妈求确认。   见她局促,虞江便说:“跟你奶奶进去吧!我们马上也来。这儿是自己家,你随意些。”   老太太也说:“就是!这儿是奶奶家,别这么束手束脚的。”   如此,虞舒便跟着老太太进屋了。   虞江停好车,让妻子也进去,自己则在院子里点了支烟,白烟缭绕,缓缓爬上他紧皱的眉头。   不多时,身后传来道沙哑声音:“有心事?”   虞江扭头,见是老爷子,敬重地喊了声:“爸!”   老爷子走到他身边,朝他淡瞥了眼,然后说:“这亲认得不顺利?”   “您为什么这么问?”虞江诧异。   “这么明显的事我还能看不出?”老爷子哼了声,“虞辰和梦雅都没来,是不是跟舒舒处得不好?”   虞江正为这件事烦着呢!父亲这么一提,便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把最近发生的种种全都吐露。   “……现在那个混账被我冻结了资金,爸,他要是问你借钱,你可千万不要心软!一个子儿都别给他!”   老爷子听完沉默了会儿,然后说:“这样也好,让他吃点苦,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还有梦雅那丫头……”他没有说破,只是冲儿子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自明。   一颗果子一旦开始腐烂,就不可能停止。   ……   一家人在老宅其乐融融吃着午饭,虞辰和虞梦雅却发生了离家后的第一次分歧。   原因无二。   ——钱。   “梦雅,不是哥哥不让你住好的吃好的,而是虞江断绝了我所有的资金来源,我想方设法也才凑出这几万块钱,这笔钱我们要省着点花,不能随便浪费。”   这是虞辰的想法。   他想用这笔钱去投资做生意,虽然不能立马达到南府首富的水准,但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窘迫。   但虞梦雅的注意点却在某些敏感的字眼儿上。   “浪费?”她咬着唇,委屈地问,“你觉得我住酒店是浪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辰解释,“现在我们负担不起五星酒店的费用,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只能露宿街头。”   虞梦雅开始低声啜泣:“你就不能去借点儿吗?好歹是虞家的继承人,你一句话,多少人抢着把钱奉上。”   虞辰心高气傲,是绝对不可能低三下四求人借钱的,他看了眼妹妹,很有骨气地说:“梦雅,我能靠自己赚钱,不需要求人。再说,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现在我不是虞家的继承人,我只是虞辰。”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上一句,“……以后也是。”   这话让虞梦雅心惊。   虞辰的意思,难不成连虞氏都不要了?那她把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又有什么意义!   “哥哥你别这样。”虞梦雅劝着,“我不想你为了我跟爸妈离心。”   虞辰沉默了片刻,有些不是滋味儿地说:“他们现在眼睛里只看得到虞舒,哪还管我们的死活?梦雅,你也别自责了,闹成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哥哥也不后悔。”   虞梦雅又开始掉眼泪:“要是我没有得罪舒舒就好了……”   “别这么想。”虞辰打消她这一念头,“她当你是眼中钉,无论你做什么都能鸡蛋里挑骨头,你这么单纯,哪能防得了?”   “可我不想哥哥为了我受苦……”虞梦雅嘴唇都快要出血了,哭得楚楚动人,“哥哥本来是虞家的天之骄子,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见她如此自责,方才因意见分歧而涌上的烦躁烟消云散,虞辰怜惜地揉了揉妹妹的头,保证道:“梦雅你放心,我们不会一直都这样,哥哥会想办法赚钱,给你一个避风港。”   对于虞辰赚钱的事,虞梦雅听听就过,没有家族的支持,虞辰要想靠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充其量也就是商界虾兵蟹将一样的小老板,和南府首富差太远了。   她在等虞家那边先低头。   确切的说,是在等虞太太过来求和。   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虞江作为一家之主肯定拉不下脸,但虞太太不一样,她过来求虞辰回去,再给虞江吹吹耳边风,话语权不就到他们手里了吗?   再过几年,等虞氏到了虞辰手里,那这个家,可就不是虞江说了算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然而,一等二等都没等到虞太太过来求和,也没等来任何的资助,甚至连一条消息、一通电话都没有。   现在虞辰又不肯续租酒店,要带她去住廉价的酒店式公寓,虞梦雅一开始的那份得意,渐渐化为了这一刻的焦急。   虞辰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她咬着唇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愧疚担忧,便握住她肩膀,温声说:“好了!等明天咱们搬进新住处安顿下来,你就安心回学校上课,其他的事全都交给哥哥。”   虞梦雅乖巧地点头,心里却笼罩着阴霾。   没有豪车没有司机,所有的名牌衣服鞋包全都在虞家,她这样怎么去学校?可不是赶着把脸凑上去给虞舒打吗?不仅如此,学校里那些嫉妒她的女生也会趁机落井下石,把她往死里踩,简直就是噩梦!   这一刻,虞梦雅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虞辰这么不给力,她还不如继续忍辱负重地求虞舒原谅,反正来日方长,只要能留在虞家,她早晚能把虞舒压下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五星酒店都住不下去。   见指望不了虞辰,她点开微信,在列表最下方不起眼的地方翻出来一个人的名字,这是3班的彭昊,人傻钱多的追求者,她压根儿就瞧不上眼,但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暂且利用一下他了。   瞥了眼一旁给房东打电话的虞辰,虞梦雅压着心底翻滚的厌恶给彭昊发了消息——   【上次你说的那家早茶餐厅听起来不错,明天我正好有空,你来东城区星河大道的路口接我,9点不见不散~】 第22章   周日下午, 虞舒又被带去温家认亲。   和虞家一样,温家早年发迹,是南府根基颇深的名门世家, 只不过男丁越发稀少, 到了这代仅温良一个儿子, 温颜和她妹妹温晴一个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一个随异国丈夫定居海外, 瞧着便没了往昔的兴旺, 不过生意还是在温良的掌舵下维持着业界翘楚的地位。   老太太是当年名震一时的音乐家, 到现在都有家长求她指点孩子一二, 温颜自幼学习钢琴, 年轻时露面各大赛事,拿过奖杯无数, 婚后才渐渐从乐坛销声匿迹。   因而,虞舒一进门,便感觉到老太太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雅气质。   “舒舒来了!”老太太笑容和蔼,一面打量着虞舒一面说, “像!真是像极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   能不像吗?“血缘”二字可不是说说而已。   “妈……”温颜低低唤了老太太一声,这段时间盘踞心口的各种愧疚和委屈在母亲面前再也撑不住。   老太太拉过女儿的手,轻拍着安慰:“没事了,孩子找回来就好。”   “难得回家一趟, 就别哭哭啼啼了。”温老爷子招呼着虞江,一家人在客厅落了座。   寒暄了一阵,老太太忽然说:“对了!阿辰和梦雅那两个孩子怎么没来?上次说的那个琴谱我给找着了, 温颜,你记得带回去给梦雅。”   温颜表情一僵。   这会儿气氛正好,她不打算说那些糟心事,便和丈夫对视了一眼,都选择之后找个机会再提。   老太太还能瞧不出女儿笑容勉强?见她不想说,便没多问,转而看向虞舒,笑眯眯道:“舒舒对钢琴有兴趣吗?”   “钢琴?”虞舒说着望向长柱下那台实木棕色哑光钢琴,然后说,“我从来没有弹过。”   “来,跟外婆试试,看看咱们小舒舒的乐感怎么样。”老太太说着把人带去钢琴前,轻轻掀开琴盖儿,开始教虞舒最基本的乐理知识。   温老爷子笑着摆摆头,对温颜说:“你妈她啊就是闲不下来,见人就想教上一曲。”   虞江:“这说明妈身体好精神佳。”   三人又继续聊起来,耳边是老太太轻言细语的教导和断断续续的琴音。   几盏茶过,老太太侧身坐到了椅子的最边缘,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虞舒,也将琴键一并交给了她。   “来,试试。”老太太鼓励着。   虞舒第一次接触钢琴,乐理知识都是现学的,便十分不自信地把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认真而小心地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优雅浪漫的琴音流畅地响起,引得客厅里聊天的三人纷纷侧目看了过去。起初还以为是老太太在演奏,然而却瞧见虞舒正坐在钢琴前操纵着琴键!   “舒舒都能弹曲子了?”温老爷子惊讶道。   虞江也是个外行,但听曲子流畅婉转,根本不像是出自新人之手。   而他们中,温颜的表情最为震撼。   她算是温家最有音乐天赋的一个,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比她更胜一筹!   虞舒这才刚过了一遍乐理知识,琴键也是现学现认,第一次演奏就能如此流利顺畅,甚至还倾注了几分对曲子的理解在其中,曲调丝毫不显机械——这水准,虞梦雅可是练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达到!   她的女儿,竟然是个音乐天才吗?   虞舒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曲演奏引起了多么震撼的效果,她专注地从头弹到尾,最后一道音符落下,她轻轻舒一口气,将手从琴键上放了下来。   而后,耳畔响起掌声阵阵。   回眸处,老太太和温颜皆是激动神色,母女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舒舒,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好苗子!”   学钢琴的事莫名其妙就被定下了。   在温家吃过晚饭回家后,温颜便开始给女儿制定钢琴教学计划。   她一边在笔记本前飞快打着字,一边对虞舒说:“你爸爸还想让你去学商学,将来经营虞氏,要我看,还是学钢琴的好!这么好的天赋,浪费了可惜!”   好久没瞧见妻子这么兴奋了,虞江眼里噙着笑意:“舒舒是有音乐天赋,但万一她的商业天赋更厉害呢?到时候抢起徒弟来,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温颜瞪他一眼:“那就各凭本事咯!”   虞江哈哈大笑,提了个折中的办法:“那这样,舒舒三十岁以前当音乐家,三十岁之后当商人,你看如何?”   温颜拍手:“那敢情好!”   一旁的虞舒:“……”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夫妻俩规划着女儿未来的蓝图,家里其乐融融,完全把虞辰和虞梦雅给忘到九霄云外。   *   晚上8点半。   虞梦雅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酒店式公寓,她刚掏出门卡,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虞辰站在门后,面色有几分阴沉。   虞梦雅没注意,自顾自地进去,把东西堆在鞋柜上,低头换鞋:“哥你已经回来了啊?”   虞辰的目光从那些购物袋的logo上扫过:“买这么多东西?”   “是啊。”虞梦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东西全在虞家,这些都是要用的。”   她买的这些东西都是高档品牌,没个一两万下不来,现在的她,手里根本没那么多钱。   虞辰眸光沉了沉,又问:“钱你哪儿来的?”   “哦,朋友送的。”虞梦雅给了个轻描淡写的回答,彭昊这人虽然又丑又傻,但花钱挺大方,让她再次过上了久违的大小姐生活。   她的回答让虞辰脸色又难看几分,终于忍不住拆穿:“朋友?男朋友?”   虞梦雅猛然抬头:“你跟踪我?”   “这是什么话?哥哥可没那么缺德。”虞辰指了指窗户,“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虞梦雅沉默了片刻,解释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都是男人,他还能不知道那些小子心里想的什么?虞辰皱了皱眉,还是没舍得斥责妹妹,只提醒说:“既然不是男朋友,那就不要随便收人家东西,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这些道理虞梦雅当然懂,但现在山穷水尽,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她总不可能连着几天都穿同一套衣服戴同一件首饰吧?要是虞辰肯舍下面子去借钱,她也不至于委身跟彭昊那种人一起吃饭逛街。   “知道了哥哥。”她嘴上应着,心里却根本没当回事,转头又给彭昊发了消息,允许他明天给她带正豪酒店的早餐。   她才不要跟哥哥一起吃外卖,皮肤变差了怎么办?   反正收彭昊的东西只是暂时的,等她回了虞家就不会再理他了。至于名声…就算彭昊把事情说出去,就他那丑样,别人只会笑他癞疙宝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   第二天一早。   虞辰起床点好外卖,催促妹妹起床上学。   “梦雅,起来把早饭吃了,哥哥送你去学校。”   虞梦雅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酸痛不已,这床也太劣质了,跟虞家上万的床垫根本没法比。   她应了声,吸着拖鞋去开了卧室的门,看到客厅茶几上的塑料餐盒,顿时没了胃口。   “哥哥你吃吧,我早上没什么胃口,喝杯牛奶就好。”她说着进了洗漱间,将虞辰的劝说关在了门外。   虞辰走到茶几前,慢吞吞打开了外卖的包装。   这是附近评分最高的一家早餐店,可惜东西入了口才发现,和昨天一样,根本没法吃。虞家请的是南府的名厨,他的舌头早就被养刁,就算换一千家店也是同样的结果。   但他待会儿还要去批发市场跑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做的生意,不填饱肚子不行。   于是,他味同爵蜡地把东西咽下,匆忙收拾了一下,准备租一辆共享汽车送妹妹上学。   然而,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虞梦雅却告诉他已经叫了出租车,不用麻烦他了。   “哥哥你有重要的事要忙,梦雅就不耽误你了,放心吧!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虞梦雅说完,也没等他回应,自顾自跑去了电梯。   虞辰愣了半晌,然后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后知后觉地说了句:“注意安全……”   ……   虞梦雅约了一辆豪华商务车,车费比普通车型贵了数倍,按理说如今的她不该在这些事上浪费钱,但想到八中学生们对她指指点点的样子,说什么都要硬着头皮花这笔钱。   这样,她也好借口说是哥哥派人送她来学校,一来挡掉被赶出虞家的猜忌,二来也免得让虞舒看了笑话。   她在路口上了车,司机见是个小姑娘,有些诧异地和她确认:“是尾号4668的虞女士?”   “是我。”虞梦雅皱眉。   司机担心她拿不出钱赖账,又确认了一遍:“你预约的是豪华商务车。”   “我知道。”见他一副打量神色,虞梦雅不耐烦地催促,“麻烦快点,我不想迟到。”   司机这才发动了汽车,稀奇又纳闷儿。   现在的学生这么有钱吗?上个学都坐豪华商务车了。   虞梦雅到学校的时候,虞家的车刚好停在学校门口。   两人同时下车,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视了眼。   虞梦雅抬了抬下巴,一句话没说,从她眼前走过。   这是彻底撕破脸皮,连装都懒得装了?   虞舒看着那抹高傲的背影渐行渐远,反手关上了车门。   既然这样,那就彻底决裂好了!无论虞梦雅以后回不回虞家、求不求和,她都不会再把她当姐妹。   至于虞辰那个哥哥,她也不认了!   虞舒一路来到教室。   不同于往日的散漫,今天班里格外安静,不少人都在座位上拼命翻书。   原因无他——今天要月考。   想到自己答应孔绮要跃升年级前五,虞舒昨晚睡前花了两小时复习,把这一次考试范围的内容扎扎实实过了个遍。   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高一的知识对虞舒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基础,月考挤进前五根本不在话下,甚至,她可以达到更高的目标。   不同于满教室紧张抱佛脚的学生,虞舒显得格外淡定,她把周末作业交给小组长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保鲜盒,小口小口地吃水果。   空气里泛开清新的甜味,正对着课本抓耳挠腮的赵鸿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不复习?”   虞舒鼓着半边腮帮子,反问:“这时候复习什么?”   赵鸿捧着书,头昏脑涨地说:“多记两句古诗词啊!一分也是分,能拿就拿。”   虞舒不知道学渣临时抱佛脚的恐慌,用湿巾擦了擦滑到手上的果汁,随口说:“哦,要考的知识点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没看到赵鸿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虞舒又叉了一牙橙子,边吃边道,“再说,这时候背也没什么用处了。”   赵鸿膝盖狠狠一痛。   最近同桌改头换面,比校花虞梦雅还漂亮,倒让他险些忘了这位是名书呆子学霸!   “也对,你可是年级前十,不愁这些。”赵鸿酸唧唧地嘟囔着,继续背他的古诗词。   几秒钟后,耳边传来一句:“这回不是第十了。”   他没懂这话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再次转过头去。   就看到少女的眼眸灿亮,口气狂妄地说,“是第一。”   赵鸿:“……”   同学,装了这个逼你就会觉得快乐吗?   *   经过两天的摧残,三月月考终于拉下帷幕。   这样的考试强度对上辈子每天疯狂刷题的虞舒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考试结束的时候,其他学生都是一副被榨-干的憔悴脸,她却跟早晨刚开始一样神采奕奕。   “舒舒,我不行了,脑细胞彻底被掏空……”唐蕾哭唧唧地凑过来,“我们去嗨一波找回快乐叭!”   “你想去哪儿?”虞舒问。   “去二次元一条街吧!”唐蕾安利说,“动漫电玩是其次的,那边的奶茶是真的好好喝啊!还有舒芙蕾、甜甜圈!哦哦,还有一家日式拉面店,叉烧肉别提多美味!”   上辈子虞舒从没和同龄女生一起出去玩过,对此憧憬又好奇,见唐蕾邀请,便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   “亚大!和舒舒的第一次约会get!”唐蕾兴奋不已,扭头问杜娴,“小娴!要一起去吗?”   杜娴摇摇头,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不了,我要整理一下这次的失分点,数学和物理考砸了,我没心情玩。”   唐蕾:“好吧……”   学霸的世界她不懂。   她重新看向虞舒,见对方正在收拾草稿本,便随口问了句:“舒舒这次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虞舒在脑中过了一遍各科的答题情况,很认真地回答说,“最多作文扣一两分吧。”   唐蕾:“……”   她就不该问!   两人收拾好书包,趁着天色尚早打车到了二次元一条街。   这里是有小秋叶原之称的动漫周边商业街,除了漫画杂志手办外,最多的就是各式主题的电玩厅。   虞建东家里连台电脑都没有,给她的手机又是充话费送的老年机,上辈子虞舒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看书,偶尔看看电视,对同龄男女热衷的游戏动漫一概不知。   她来到二次元一条街,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无限好奇。   唐蕾倒是对着店面外各种各样的动漫海报花痴不断,虞舒看着那些二次元美少年一脸懵逼。   路过一家六层楼高的电玩厅,唐蕾终于停下脚步,指着里面,两眼放光地说:“舒舒,我们去夹娃娃吧!”   夹娃娃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虞舒对这个倒是不陌生,跟着唐蕾买了些游戏币,在堆满青蛙钥匙扣的娃娃机前站定,开始为夹出一个娃娃而苦战。   以前她没闲钱也没闲心去玩什么夹娃娃,这算是虞舒第一次尝试,生涩笨拙地操控着遥感和按钮,却频频失误,一箩筐的游戏币都快用光都没夹出来一个。   唐蕾忙着挑战巨型抱枕,没注意虞舒这边的情况,因此没发现,有几个打扮乖张的男生已经盯着虞舒看了好久。 第23章   “八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打头的男生嘀咕着, “难道是转校生?”   “郑哥要是喜欢,我这就去打听!”旁边的男生讨好道。   “不用。”被称作郑哥的男生把快要燃尽的烟扔在地上,脚掌碾了碾, 笑得邪气, “我亲自去问。”   正盯着最后几枚游戏币感叹自己太菜的虞舒, 没注意到有人正慢慢接近,她正打算拿着币去找唐蕾求助, 面前突然横过一只手, 挡住她的去路。   抬头, 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剃着寸头, 耳朵和脖子上都是冰冷的金属饰品,稍稍一动就是哐当声响。   男生勾出一抹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 看着她说:“美女,我是三中的郑扬,认识一下。”   虞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注视着面前的男生。   见状, 郑扬笑了两声,说:“别怕,我没恶意,就想跟你认识一下。”   三中是不良云集的职高, 校风极差,虞舒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想跟他认识?   “对不起, 我还有点事……”虞舒搪塞着,想喊唐蕾,又怕连累她也被不良纠缠,便想着先离开电玩厅,去人多的街上就会没事。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对方又说话了:“美女这么不给面子啊?你是八中的吧?叫什么名字?加个微信吧!”   虞舒头一次遇到这样强硬的搭讪,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推脱:“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喂!郑哥问你加好友你就加,摆什么谱?”等在一旁的另外几个男生也走了过来,凶巴巴地呵斥。   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个不良少年,虞舒越发想要逃离。   郑扬摆摆手,示意同伴住口:“别那么凶,没看到人都给吓到了吗?”   他说完,再次看向虞舒,晃了晃手机说,“加个微信,待会儿请你喝奶茶。”   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虞舒紧紧攥着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她势单力薄,和这种抱团的小混混没法硬碰硬,干脆还是先听他的话,把微信加了,之后再想办法把人甩掉。实在甩不掉,她也有足够的时间联系司机,让他带人过来。   她正准备说好,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清冷,透着股散漫的戾,刹那间让人安心——   “你们找她什么事?”   郑扬抬头一看,乐了。   竟然是他的死对头薄晏之!   “哟,晏哥,这么巧,咱们又遇上了。”郑扬斜着嘴角,语调像极了宫廷剧里的太监。   的确是巧,薄晏之刚从对面店里出来,就撞见郑扬几人为难虞舒的这一幕。他庆幸这份巧,否则,也不知道虞舒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   他冷着脸,走到郑扬跟前。   虞舒趁机脱身,躲到了他背后。   见状,郑扬顿时挑高了眉毛,问薄晏之:“怎么,你马子?”   他要是承认了,依郑扬的脾气势必会想方设法把虞舒抢过去,不想虞舒因他惹上麻烦,薄晏之便说:“不认识。”   “不认识?”郑扬嗤笑,“不认识你来英雄救美?”   面对质疑,薄晏之还是一副淡漠表情,不紧不慢道:“八中是我的地盘,你欺负八中的人,可不就是在打我的脸?”   谁不知道八中制霸不解风情?他这么说,郑扬也不怀疑,只是——   “我是泡妞,不是欺负。所以,你可以走了。”   薄晏之却没动,插兜的手抽了出来,把玩着金属骷髅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擦燃火芯。   反复几遍后,他终于停下来,与此同时,掀起的凤目透出十足的霸道凶戾:“欺没欺负,不是你说了算。”   郑扬:“那你想怎样?”   薄晏之:“八中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泡!要么自己滚,要么我来请你。”   大家都是明白人,“请”字意味着什么无需说透。   几个小弟脸色一变,蠢蠢欲动想要过去干架,却又碍于对方是薄晏之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耍耍嘴皮子功夫,呵斥道:“跟郑哥说话客气点儿!”   郑扬哼笑了声,不打算在这儿跟薄晏之起冲突,毕竟见识过对方的狠劲儿,就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是薄晏之的对手,便招呼小弟们离开。   擦肩而过的刹那,郑扬视线扫过薄晏之的手臂,语气阴险地提了句:“薄晏之,我劝你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小心着点儿,否则,下次捅到的地方可能就不是手臂了。”   听到这样的威胁,虞舒下意识地就冲到薄晏之跟前,眼神凛凛地瞪着郑扬,仿佛刚才那个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人不是她。   “你想干什么?!小心我告你恐吓!”   郑扬被逗乐了。   就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想保护薄晏之?   他还真是失策,竟给了薄晏之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么乖的妹子,要是因此被他的死敌给泡到,还真是血亏!   觉得不爽,郑扬摸了把寸头,哼笑:“恐吓?美女,你是在说什么冷笑话?知道他什么身份吗?”   虞舒没接话,只冷冷看着他。   她身后的薄晏之却意识到了什么,眼睫一颤,陡然滞住了呼吸。   下一秒,果不其然听到郑扬将他最丑陋的污点亮给虞舒,“他可是杀人犯的儿子,骨子里遗传了杀人犯的冷血无情,他有什么好怕的?”   像是被推进了寒冬的冰河,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是他扛不住地汹涌。   薄晏之看着虞舒的背影,猜想着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异样的、排斥的、厌恶的……   就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因为他父亲是杀人犯,就把他也和“杀人犯”三个字绑在一起,仿佛他是个潜在的危机,随时会拿起屠刀,血流成河。   虽然早已习惯这样的偏见,虽然先前教训齐亦婷的时候她眼里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但…万一呢?   万一她当时只是恰好忘记了,而郑扬这么一说,她又想起他的身份,会不会再次变得像以前一样对他避之不及?   捏着打火机的手用力攥紧,不平整的金属雕刻使他掌心生疼。   与其被迫承受痛苦,倒不如自己先往心上捅一刀,这样,即便她再度对他排斥惧怕,他也不会太难受。   薄晏之这么想着,便自暴自弃,对郑扬讽道:“我是杀人犯儿子的事,八中没人不知道,犯不着你特意提醒。”   顿了顿,他眼尾煞红,显露出明晃晃的狠劲儿,“或者,你想以身试法,看看我骨子里流着的到底是不是杀人犯的血液?”   大好年华,谁想就这样白白葬送?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郑扬噤声,他没再逗留,带着小弟大步流星离开了电玩厅。   拥挤的空间一下子空了出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一并散去。   刚才唐蕾一直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见那帮不良终于走了,连忙搂着一个半身长的抱枕跑过来,焦急地问:“舒舒你没事吧?”   “没事。”虞舒摇头,看了眼身后沉默的少年,轻轻笑着说,“薄晏之来得及时,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唐蕾经常混迹二次元一条街,虽然也被人搭讪过,但还从没遇见过今天这种强行拦着人不让走的情况。   “吓死我了!”唐蕾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我都打算打电话报警了!那个寸头也太不要脸了,长得丑就算了,还强行加微信,我呸!”   虞舒被逗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对不起啊舒舒,带你来玩儿结果遇到这种事……”想到是自己导致虞舒碰到不愉快的事,唐蕾感到自责。   虞舒安慰说:“又不是你的错,犯不着道歉。”   她再次看向薄晏之,诚恳地说,“刚才谢谢你!”   薄晏之垂着眼没看她,声音冷淡:“在我面前为难八中的人,打的是我的脸,换做是别人我也会那么做,所以不用谢我。”   “那还是谢谢,否则不知道要跟他们周旋多久才能脱身。”   唐蕾见虞舒道谢,心里虽然畏惧,还是跟着小声说了句谢谢。她想,看到同校同学有麻烦,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过来解围,薄晏之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   两个女生都向他道了谢,薄晏之却没应声,他把打火机重新揣回兜里,转身走出电玩厅。   经过这一茬,他也没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去经常光顾的拉面店吃了点东西,便准备回去了。   就在快要走到二次元街出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耳熟的喊声——   “薄晏之!等等!”   “薄—晏—之——!”   他诧异地回头,就看到,少女穿过热闹的人群,一步步朝他跑来。   那身影很快到了跟前,径直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他下意识地接住,一手毛绒柔软的触感。   “好巧,又遇到了!送你一个小礼物。”虞舒脸颊因奔跑而红扑扑的,微张的唇喘着气。怕他觉得礼物太轻不显诚意,顿了顿,又腼腆地补了句,“是我自己夹到的!”   唐蕾还在等她,虞舒送完东西便摆摆手扭头跑掉。   身影渐行渐远,淹没在华灯初上的街头。   薄晏之收回目光,轻轻摊开了手。   掌心静静躺着一只嘟嘟鸭的挂饰,通体嫩黄,脸颊两坨红肿得老高。   他盯着那只鸭子,毫不掩饰那份嫌弃:“……真丑。”   然而半晌后,他却把挂饰扣在了背包的拉链上,不自在地轻咳了声,也不知是解释给谁听,“算了,看在她辛苦夹到的份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 第24章   月考后学生们狂欢, 老师们却要加班改试卷。   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里,孔绮正在做着分数统计表,和以往的考试结果相同, 虞舒是她班里的第一名, 但此时此刻盯着那一排的分数, 她却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语文——满分!   数学——满分!   英语——满分!   满分满分,全是满分!   饶是1班的尖子生也没有过全科满分的纪录!难道是因为这次题比较简单?   孔绮想着, 便转头问高一年级组组长刘霞:“组长, 这一次的题是不是整体较以往简单?”   闻言, 刘霞立刻露出不悦表情:“孔老师, 年级组开会你是不是打瞌睡去了?都说了这次虽说只是月考, 但涉及到竞赛选拔,英语数学以及理综的考试范围和难度都会增加, 作为班主任,考前是要督促学生们好好复习的!别跟我说你忘了!”   这个孔绮当然记得,只是她看到虞舒的分数后便不太确定了,所以才想要找刘霞问问。   “组长,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敢忘?我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孔绮解释完,又随口问了句,“这次你们班的满分一定很多吧?”   刘霞:“满分?你指的哪一科?”   孔绮:“全科。”   这话让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微微侧目,刘霞嗤了声:“孔老师你在说笑?”   2班班主任:“孔老师, 这次单科满分都够呛,还全科满分?刘老师班里的学生确实优秀,但要是冒出那么多全科满分, 咱们这次加大难度选拔暑期竞赛人员的意义何在?”   其他班的老师也纷纷议论起这次的考试来:   “我改了那么多份卷子,也就两个数学满分!其他学生分数直接断层,唉!看来咱们学校要拿奥赛奖难啊!”   “这次第一估计还是顾然吧!他可是初中高的暑假就把高中的教学内容都学完了,现在无非是巩固知识点,考试小菜一碟。唉,真羡慕组长,要是我们班里也能有个顾然,我这三年的奖金可就有望了!”   “咱们学校出国的多,所以英语是不用担心了,这次满分好几个呢!要是理综也能跟上就好了。”   ……   办公室里闹起来,孔绮却没再说话。   她重新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心想,既然组长和其他老师都这么说了,那虞舒的分数会不会是算错了?   她也知道这个学生十分刻苦,但也不至于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当老师的都知道,分数越往上越难拿,满分,可以说是把所有知识点都给吃透了!能做到这点的,八中除了顾然,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孔绮连忙找出虞舒的各科试卷重新核实,然而,虞舒的每一张卷面上却清清楚楚标着满分!   忽然,她想到不久前在这里和虞舒的对话。   ——“要真想谢谢老师啊,就好好学习!咱们这次期中考争取跃升年级前五!把刘老师班里那几个尖子生都比下去!”   少女站直身,眼眸乌亮,毫不犹豫地保证道:“没问题!”   难道……?!!!   孔绮激动不已,她班里出了个年级第一!!!   ……   加班到晚上10点,各班老师终于把自己学生的成绩表做出来并上交给刘霞做统计。   身为年级组长,刘霞在分班的时候就仗着自己的职权把最好的五名尖子生要到了自己班,毫无悬念,每次考试都是他们班包揽前五,甩其他班一大截。   此次考试为竞赛做选拔,不出意外的话,四门竞赛的种子选手都是她班里的学生!   然而,当她沾沾自喜地按下全年级成绩排名的生成键、看到为首学生的名字后,表情瞬间凝固。   虞舒?谁?谁是虞舒?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这是最近热度话题的主人公——虞家的另一位千金。   可孩子不是5班的吗?怎么会跑到排名表第一位来了?Excel出问题了吧!   刘霞拧着眉,又重新生成了好几遍,然而无论重来多少次,首当其冲的依然是虞舒。   她眼尾一扫,看见虞舒名字后面清一色的满分后,终于露出了然神色:怪不得!原来是分数给录错了啊!   她转头看向孔绮,板着脸训斥:“孔老师!加班是辛苦,这点我体谅,但你也不能在录成绩这么重要的事上出错啊!”   孔绮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听到刘霞这话,连忙停了下来:“组长,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自己看!”刘霞用光标指着第一排。   孔绮看了眼,不明所以:“组长,虞舒的成绩怎么了吗?”   “还问我怎么了?”刘霞拔高声音,“后面清一色的满分你看不到吗?赶紧把分数改过来!别耽误我时间!”   孔绮解释:“组长,虞舒的分数没有问题。”   就算这孩子摇身一变成了首富千金,要巴结讨好也不至于做得这么愚蠢,直接给别人改了一连串满分!当大家都瞎都傻吗?   刘霞板着脸,再次命令:“赶紧改过来!给你5分钟时间。”   孔绮见她不信,有些无奈:“组长,我知道你很震惊,我看到虞舒分数的时候也很震惊,但她真的拿了全科满分。”   这话引起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们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   “孔老师,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啊!”   “是啊,偏袒自己学生也要有个度,你这直接弄成满分也太过了吧?”   “这对其他学生公平吗?”   一片七嘴八舌中,孔绮默不作声地找出虞舒的试卷,一张张摊开在桌面。围在她身边的老师不自觉地将分数依次念了出来:   “150…150…150…300…300……”   念到最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惊叫出声:“我的天!全科满分!”   孔绮看向刘霞:“组长,你需要来确认一下吗?”   刘霞自信手里捏着全年级最优秀的尖子生,这回就连年级第一的顾然都扣了几分,怎么会有人超越他拿到全科满分?   她不信,拨开挡道的两个老师挤到孔绮桌前,抓起那几张卷子瞪大眼睛仔细确认。   “不可能!”刘霞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旋即质问孔绮,“孔老师,是不是你偷偷给虞舒打的满分?”   这回孔绮还没开口,其他老师便帮她说话了:   “孔老师负责语文试卷的批改,她要做手脚也只可能再语文这课上做,哪可能手伸那么长门门都给偷偷打满分?”   “就是!再说了,改卷的时候学生名字都是密封遮住了的,全年级四百多名学生,她上哪儿找虞舒的试卷?”   刘霞眉头皱得紧紧的:“那要不是孔老师做的手脚,虞舒怎么会全科满分?”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成绩遭到质疑,孔绮不高兴了,她沉下脸,郑重告诫:“组长,虞舒虽然不像顾然那样次次稳坐年级第一,但好歹也是我们5班的第一、年级前十的好学生,这次月考前她曾跟我保证说会努力跃进年级前五,没想到这孩子直接给了我年级第一的惊喜!这是她努力学习得来的分数,请组长注意你的措辞!”   的确,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受到打击走上歪路,难得的好苗子可就毁了!   话是这么说,可刘霞还是不肯相信,非要抓了各科老师来重新改卷:“不是我怀疑虞舒同学和孔老师的人品,而是这次成绩太让人惊讶!况且,这个又涉及竞赛人选,为了保证所有同学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还是慎重点为好!同样,孔老师要是质疑我班里哪个学生的成绩有问题,也可以提出复核要求!”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孔绮只好同意。   原本准备下班回家的老师们又重新坐下来,一人面前一张试卷,重新核实起虞舒的各科成绩来。   刘霞一双眼跟泛着激光似的左右扫射,语文这课也没让孔绮来核实,而是找了另一位语文老师。片刻后,她听到陆陆续续的惊叹:   “哦!原来全年级解出这道超纲题的另一个人是她啊!我还以为是虞梦雅呢!看来这次奥数竞赛要靠她跟顾然拿奖了!”   “我说谁把《亲情》主题的作文写得这么戳人心呢!结果是这姑娘!孔老师,这作文借我复印一下,我要拿给班里学生当范文!”   “这才高一的物理,她就用到高三的解法,这个学生很好学嘛!嗯,不错不错。”   入耳的全是夸赞,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刘霞有点懵。   见老师们核查速度飞快,忍不住提醒:“核查得仔细些,可别看漏了扣分项!”   数学老师最先核查完,试卷一推,笃定道:“不用再看了,这个学生就是满分的实力。”   其他科的老师也纷纷止了动作,跟着点头:   “就是!改卷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哪个学生这么厉害,简直比标准答案还标准详细!”   刘霞依然一副怀疑姿态,“是不是考前泄题”这样的疑问就要蠢蠢欲动着说出口。   察觉她心思,孔绮先她一步开口,打消她这一荒唐的念头:“组长,各科的试卷都出了三份,最终是由你来决定用哪一份的,要说考前泄题,我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根本没这个必要。”   刘霞飞快地说:“这次考试事关竞赛……”   她话说到一半,被孔绮打断:“我要是想让虞舒有参赛资格,只要让她想参赛的那科挤进年级前五就好,绝对不会打草惊蛇做得这么高调。”   其他老师纷纷为孔绮说话:   “是啊!抢个竞赛资格有什么意义?到了比赛那天还不是拼实力?没实力一切都是虚的!”   “她大题的解题步骤比标准答案还详细,有的地方还用到了超纲知识,哪可能会是泄题?”   “组长,该核查的也核查了,你也别不相信,一次月考而已,小姑娘没必要搞那些歪门邪道。”   见自己孤立无援,又实在找不出茬儿来,刘霞只好忿忿作罢。   她担任年级组长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年级第一被其他班抢走了!   重新在电脑前坐下,看着第一名醒目的“虞舒”二字,她忍下不甘和心痛,点击了确认打印。   *   月考成绩向来出得很快。   星期三上午,学生们一到校,便在走廊的告示板上看到了全年级的排名和成绩。   虞舒因为早上堵车来得有些迟,等她到校的时候,她全科满分年级第一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天呐舒舒!你太厉害了!竟然从年级第十直接跳到了第一!把顾然都给踩在下面了!”   “呜呜呜,虽然不是我拿第一,但莫名觉得身为5班的人,我好自豪!”   “1班那几个尖子生,平时走路都用鼻孔看人,把他们的智商吹到天上去了!哼!还不是被我们虞舒碾压得渣都不剩!”   “吹爆舒舒!秒杀顾然!就趁着这股势头,接下来两年半也继续把他压在下面!”   告示板前,虞舒像个凯旋而归的英雄,饱受5班同学的夸赞和爱戴。   她往成绩表上看了眼,有些招架不住大家的彩虹屁,脸颊蒙上一层害羞的红。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男音:“谁要把我压在下面?”   周围静了静。   先前还咋呼着的5班学生个个成了鹌鹑。   虞舒回过头,看到方才话题的另一名主角正站在她身后,气质清风霁月,整洁干净的白衬衫之上,一张清隽脸孔,淡茶色瞳仁流露着一丝玩味浅笑,睇着她问:“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x2、“长风雀临枝”的地.雷~ 第25章   没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长短被对方撞见更尴尬的事了!   虽然那番话不是虞舒说的, 可这种情况下,跟她说的也没什么两样。对上顾然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解释:“大家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就要把顾然压下面?妹子你好黄哦!”与顾然同行的男生探出头来, 夸张地感叹了声, 朝着虞舒挤眉弄眼。   虞舒认出对方是1班的常盛, 成绩仅次于顾然的尖子生,也是顾然最铁的朋友。看来, 果真和传言一样, 嘴巴特别不正经。   不想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 虞舒定了定神, 认真解释:“大家说的压是成绩上碾压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种压。”   被常盛调戏的女生,不是面红耳赤就是直接无视, 像这么一本正经解释辩驳的,常盛还是第一次遇到。   觉得稀奇,他不由来了兴致,继续逗弄:“哦?我想的压是哪种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妹子给说说呗!”   虞舒:“……”   那种话要怎么在大庭广众下说?   走廊陷入尴尬的沉默。   常盛眨眨眼, 催促:“妹子怎么不说话了?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顾然曲起胳膊,手肘狠狠往常盛肚子上撞了一下,示意他别太过分。而后,视线从虞舒脸上掠过, 移到了告示板上。   看到第一名不是自己,顾然表情微变。   作为顾家未来的继承人,顾然自小被悉心栽培, 在同龄人中一直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他,这次竟会输给别人。   “哇哦!”常盛也看到了成绩,夸张地叫起来,“顾然,你真的被压了啊!”   顾然现在没心思和他开玩笑。   他的不败神话被打破了!   他的数学、英语和理综都是满分,语文和文综却扣掉了几分,因而被全科满分的虞舒踩在了下面。   顾然重新看向虞舒,心情十分复杂。   在不久以前,面前的女孩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透明人,最近风头越来越盛、被人挂在嘴边的次数也多起来,如今,为竞赛特意加大难度的月考分数竟还在他之上——这下,就是他不想注意都难了。   “虞舒是吗?”他带着宣战的口吻,死锁住她眼眸,一字字说,“我记住你了。”   ……   考试从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虞舒跃升年级第一,虞梦雅却从年级前五掉到了第13名。   此时,高一1班正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刘霞黑着脸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成绩表,对着班里学生破口痛批——   “瞧瞧你们一个个!寒假是不是耍得姓什么都忘了?!都提醒过这次考试难度加大要认真复习,你们都当耳边风吗?”   “顾然!虽然你早就决定以后分班选理科,但无论文理都离不开语文,阅读和作文要多下点功夫;常盛,看看你的文综!分低成什么样儿了?魏蓝……”   她挨个挨个地点名,说到虞梦雅的时候,脸黑成了锅底——   “虞梦雅!你这回是怎么搞的?居然从上学期的第4掉到了13名!你考试的时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简直考得一塌糊涂!”   这还是虞梦雅第一次被刘霞当众批评,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一道道利剑,扎得她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抿了抿唇,低头认错:“对不起刘老师,这次是我没发挥好。”   然而端正的态度并不能熄灭刘霞的火气,她瞪着虞梦雅,目光和话语一样尖锐:“没发挥好?心思用到学习上了还能保不住年级前五?”   这话什么意思?   虞梦雅猛地抬头,然而刘霞却已经开始训斥下一个学生了。   但最后那句话却像是投湖之石,激起层层波澜。四周开始窃窃私语,在刘霞怒骂的间隙传到虞梦雅耳朵里——   “没看出来啊!原来老师都这么八卦的!连灭绝师太都知道虞梦雅背后造谣虞舒了。”   “齐奕婷都滚蛋了,事情闹那么大她个年级组长能不知道吗?”   “啧啧,咱们的女神人设彻底塌咯!脸比不过虞舒、现在成绩也比不过了,我看她也就才艺胜人家一筹了!”   听着这些话,虞梦雅感到无地自容的同时,心底涌起强烈的恨意。   又是虞舒!   什么事只要一沾上她就要倒霉!   刘霞挨个批评完,开始说暑假竞赛的事。   “月考前我就跟大家说过了,这次考试为了筛选竞赛人员而特意加大了难度,单科年级前三,全科年级前十的学生才有资格报名!这次被挤掉报名资格的人,自己回去好好反省!”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狠狠瞪了虞梦雅一眼。   这个学生本是她最喜欢的尖子生之一,家世好性格好成绩也好,只是没想到这学期竟然变成这副样子!当真令她失望。   把报名表交给顾然,差不多也到了该下课的时间,刘霞评讲了前面的选择题,踩着铃声脸色阴沉地离开了教室。   她一走,整个班的学生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纷纷松口气。   大家开始三三俩俩围一块儿吐槽,教室哄闹一片。而虞梦雅却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死死盯着自己的成绩条。   杨菁菁和她关系最好,见状,出声安慰;“小雅,一次考试并不能代表什么,谁没有发挥失常的时候?灭绝师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虞梦雅终于从成绩条上移开了视线,她抬头冲杨菁菁笑笑,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一次失误而已,我没事。”   “没事就好。”杨菁菁说完,看向顾然的座位,有参赛资格的同学正在问他要报名表,便叹口气,惋惜地说,“还说暑假一起去比赛呢!看来只有我多加努力,把你的那份奖也赢回来!”   虞梦雅顺着杨菁菁视线望向顾然,少年气质温润,如清风朗月,是无数少女追逐的梦。   她还打算趁着竞赛和顾然增进一下感情,结果却因为虞舒突然闹出那么多事害她分心,丢了竞赛资格。   更令她生气的是,她考差,虞舒却跃身年纪第一,这是诚心要抢走她昔日所有的光环吗?   等着瞧吧!她不会让虞舒如愿以偿的!   ……   因为这次的斩获年级第一,虞舒人气更旺,校贴吧首页全是表白的彩虹屁——   主楼:有颜有钱成绩还爆好!这样的妹子想不爱都难!我宣布从现在起,虞舒是我的新女神!   1楼:八卦地问一句,旧女神是谁?   2楼:大哥,那还用问吗?肯定是虞梦雅啊!   3楼:有了虞舒作比较,虞梦雅现在完全不够看了。   4楼:夸虞舒就夸虞舒,踩虞梦雅几个意思?两位虽说都是虞家千金,但虞舒在外养了十几年,气质才艺品味什么的都没法跟虞梦雅相提并论好吧?   5楼:回4楼,光是人品差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对虞梦雅永黑了。   6楼:顶5楼!4楼是亲友还是本人啊?看看虞梦雅这次的成绩再舔吧!都掉出年级前十了,怎么跟虞舒比?   ……   作为八卦天后,唐蕾当然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了学校里的风向,一下课就跑到虞舒桌前,手握一支圆珠笔,装模作样地说:“亲爱的虞舒同学,可否采访一下您荣获年级第一的感受?”   虞舒被逗笑,抓了桌上的钥匙扣,用青蛙的性感嘴唇对着笔盖配合地回答:“当然是…很开心啦!”   唐蕾盯着她那只青蛙挂饰:“你这就用上了?”   “嗯。”虞舒点点头,捏着小青蛙做出蹦蹦跳跳的动作。   一旁赵鸿露出无语的表情。   最近大家都怎么了?一个二个都买些这种丑娃娃,就连他英勇神武的晏哥也在背包上挂了个玻尿酸鸭,真是…人设都崩了!   唐蕾笑嘻嘻说:“下次带你夹个大的!保证亏死商家!”   “对了!现在校贴吧都在说虞梦雅比不过你,成过气女神啦!”唐蕾又把话题转回来,语气十分解恨,“她这次连前五都没保住,直接掉到十名外,竞赛资格都没了!舒舒你说,这是不是后背造谣的报应?”   自从彻底撕破脸皮后,虞舒就当虞梦雅是陌生人了,所以虞梦雅考多少分她根本就不关心,然而听到唐蕾这么一说,还是有些惊讶。   虞梦雅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这次怎么考这么差?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并且把钢琴练好,有闲工夫去管虞梦雅,还不如多花时间陪陪家人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35221780”、秀秀“金元宝”童鞋的地.雷~ 第26章   午休时分。   参加暑假竞赛的学生被聚集到会议室听说明会。   虞舒到的时候, 负责讲解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两名高二学姐在台下帮忙分发资料。   她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身后几名高二学生正大肆谈论着这次的竞赛——   “竞赛越早参加越好, 否则到了高三就尘埃落定没机会了!”   “去年咱们被一中给秒成了渣渣, 只拿到了两个第三, 听说这一批高一的挺厉害,希望能替我们狠狠出口气!”   “诶!说曹操曹操到, 顾然来了!他就是我说的最大潜力股!”   听见这话, 虞舒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是高一1班的尖子生, 以顾然为首, 往教室里走来。   虞舒看了眼, 总共七人,没有虞梦雅的身影。   和以往一样, 高一1班还是霸占了前十的多数位置,另外三人则是她、以及二、四班的第一名。   身后又传来高二学长的声音,质疑着同伴方才那句话:“我怎么听说这次半路杀出来了一匹黑马,直接跃居榜首, 把顾然给比下去了?那位才是真潜力股吧?”   虞.真黑马潜力股.舒听到这话,有些害羞。   虽说这次考试她超过了顾然,但那只是因为她多出了两年半的学习时间,各科基础学得牢固而扎实。论竞赛, 完全一张白纸的她,跟顾然比不了。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把谁比下去, 她只是尽可能地想拿到更好的成绩,考上最理想的大学——为自己,也为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她低头阅读着资料,不多时,身旁落下一圈阴影。   诧异地抬头,就看到顾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静了静。   虞舒有些诧异地看着邻座的顾然。   教室里那么多座位,他为什么偏偏跟她一起挤在角落?   几秒钟后,有人替她道出了疑惑——   常盛走去顾然桌前,嬉皮笑脸地问:“怎么跑这么挤的小旮旯里坐着?难不成是想挨着舒舒妹子?”   顾然懒得理他,翻开资料自顾自看起来。   常盛怪叫了两声,调侃着说:“这是默认了?然然,是不是舒舒妹子这次抢了第一,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顾然这下终于给了回应,他掀起眼皮,温润声音淡淡说着:“关你什么事?”   他只说完这句便不说了,垂眸继续看资料。   然而,其他人却不淡定了。   都知道八中校草顾然是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和薄晏之冷酷的拒绝态度不同,这位是压根儿就不懂女孩子们的少女心思,眼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和他青梅竹马的校花围在他身边那么久了,他都没什么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把人家当女生看。   这回主动坐到虞舒旁边,还没否认常盛那句暧昧的话,难不成是真的对虞舒有了意思?   也就开会的那点功夫,校贴吧里一条新帖,直接让八中学子们炸开了锅——   [标题:钢铁直男开窍了!校草默认看上新女神!]   作为校草兼顾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顾然一直备受关注,但凡和他有关的消息立马就会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   果不其然,帖子很快被顶上热门并推送到了虞梦雅的手机里。爬完30层楼,她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了。   虞顾两家皆为南府的名门世家,长辈们代代交好,生意上也有所往来,因而经常走动。巧的是,顾太太和虞太太在同一年相继怀孕,她和顾然便成了同年出生的青梅竹马。为此,小时候他俩没少被父母们打趣,说正巧一儿一女,往后干脆就结为亲家好了。   顾然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当了真,想着往后要嫁去顾家,成为顾然的妻子。   虽说顾然对她一直不冷不淡,跟对待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但好歹身份摆在那儿,又加上两家的交情,联姻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个虞舒!   根据主楼描述的内容来看,顾然这反应,可能真的对虞舒产生了兴趣。   虞梦雅紧紧攥着手机,心底涌起深深的不甘。   抢走爸爸妈妈、抢走她首富千金的光环、抢走她原本的风头不够,现在又要来抢走她的未婚夫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整个午休她都处于煎熬之中,等到顾然开完会回来,她迫不及待就往他跟前凑了过去。   “顾然!”温温柔柔的语气,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其他人见她有话要跟顾然说,都识相地为他们腾出空间,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揣测,虞家两姐妹到底谁能拿下顾然?   把资料放在桌上,顾然一边落座一边问:“什么事?”   虞梦雅跟着在他前面的空位落座,斜着身子和他说话:“你们开完会啦?”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顾然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地“嗯”了声。   虞梦雅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地说:“可惜我这次身体不舒服,考试的时候发挥失常,要不然咱们就能一起去参加竞赛了。”   顾然随口安慰:“没事,明年还有一次机会。”   她当然知道明年还有机会,可和今年参赛相比,她却是落后了顾然一大截,也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参加培训。更可怕的是,虞舒取代她陪在了顾然身边,万一因此擦出点火花可怎么办?   虞梦雅忧心忡忡,想了想,忽然说:“听说你在追虞舒?”   这话让顾然停了手里的动作,一瞬不瞬盯着虞梦雅:“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谁说的。”虞梦雅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状若无意地提了句,“我反正是不相信的,不过也许是对方误会了随口跟朋友一说,结果就曝出这种绯闻?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些为好,免得会错意了彼此尴尬。”   虞舒把他的宣战误会成对她有意思?   顾然皱眉,郑重强调:“我对她没那方面的兴趣,如果她想歪,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虞梦雅暗喜,又好心提醒道:“有时候女生就是容易多想,可能是因为你主动坐到她旁边吧,就误会了,往后避免给她遐想的举动就好。”   主动靠近虞舒,只是想了解自己的对手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顾然决定,以后见了虞舒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他可没有闲心跟这些麻烦的女生谈恋爱。   *   月考结束后,黄翠兰和虞建东的案子即将开庭。   虞太太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去找虞梦雅说这件事。毕竟,那两个人虽然对不起虞家,可终究是虞梦雅的亲生父母。   照着虞江查到的地址,司机驱车将虞太太送到一家酒店式公寓的楼前。   虞辰在某些事上虽然糊涂,但照顾起妹妹来却丝毫不糊涂,选的这栋公寓坐落在治安良好的东城区,四周生活便利、环境宜人,对于寻常家庭的人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住所了。   公寓有门禁,虞太太进不去,便坐在车里等。   晚上八点半左右,她望见一辆高级商务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公寓楼前的路边。   不多时,后门推开,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孩——正是多日不见的虞梦雅!   虞太太微微皱眉。   据秘书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虞辰被冻结了所有资产,仅剩私卡里的那点钱,怎么还能支付得起一辆豪华商务车的消耗?   她正疑惑,就见那辆车缓缓启动,转了个弯,在对面停下。   很快,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关上车门,渐渐驶远。   虞太太明白过来:那是一辆网约车!   若是以前,虞太太并不会觉得虞梦雅上下学乘坐豪华车型的网约车有什么不妥,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虞辰一日三餐吃盒饭省钱,虞梦雅却没有丝毫节俭的意思,这就显得有些不懂事了。   虞太太心情复杂地摇下车窗,开口喊住了虞梦雅。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虞梦雅猛然回头,见到虞太太后眼睛一亮,惊喜道:“妈妈?”   这是终于要来服软求和了吗?   虞梦雅激动万分。   跟虞辰在外面漂泊的苦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她小跑着到了车边:“妈妈,你怎么来了?”   虞太太抬眼打量她。   精致的脸、精致的头发、精致的着装,和离开虞家前没什么两样。   丝毫没有照片里虞辰的狼狈落魄。   按理说,她把虞梦雅视为亲生女儿,她过得好,她应该安心才是,但跟自己儿子的惨况对比,心里就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她压下这份情绪,朝一旁挪了个位置,示意道:“梦雅,我有点事要跟你说,方便的话,就上车吧。”   虞梦雅从善如流地上了车,没注意到不远处刚停好共享汽车、正朝这边走来的虞辰。   为了能够顺利回到虞家,虞梦雅一上车便开始撒娇,她抓住虞太太的手,呢喃着说:“妈妈,梦雅好想你啊!”   虞太太叹了口气,正想抚摸她的脸颊,忽然想到她之前背后造谣虞舒,还避重就轻只说家里不认她、不提自己做错的事导致虞辰误会离家,便动作一顿,心底怜惜散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 第27章   虞梦雅没察觉虞太太脸上的表情变化, 见她没反应,心里有些急,又赶紧说了句:“妈妈, 我最近过得很不好, 很想家、想爸爸妈妈, 我一直在劝哥哥回家跟爸爸妈妈认错,可他脾气倔, 我劝不动他, 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 只好一直陪着他。”   想到儿子那晚的态度, 虞太太就来气:“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哥哥最近也过得很不好, 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见虞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虞梦雅趁热打铁继续说, “他其实也很后悔,想要回家又拉不下脸面。”   虞太太皱眉:“他拉不下脸面?做错事的是他!难不成还要我们来给他道歉求他回去?”   “当然不是这样。”虞梦雅循序渐诱,“只是哥哥从小被作为继承人培养,是人人仰视的天之骄子, 难免心气高要面子,妈妈如果能稍微给他个台阶下,家里也不至于继续僵下去。”   “他想要继续僵下去也无所谓。”虞太太摆出态度,“我扪心自问认回舒舒后也没有亏待你什么, 那晚也是因为你背后造谣舒舒是受资我们家的贫困生让你道歉认个错而已,他倒好,二话不说就发脾气, 还骂舒舒骂得那么难听!就他这冲动的性格,当虞氏的继承人也不合适。”   虞梦雅只当她是在说气话:“妈妈,瞧你说的,哥哥要不当继承人,将来爸爸回家颐养天年,谁继续掌舵虞氏呢?总不可能把家业传给外人。”   “谁说不传给他就要传给外人?”   虞梦雅不解。   虞家只有虞辰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要传给二房三房?那怎么行!传给那种头脑简单只会花钱的富二代,无异于毁了虞氏!   转而却听见虞太太说:“家里不是还有舒舒吗?”   虞梦雅脑子嗡地一声响。   温颜打算把虞氏传给虞舒?!怎么可能!   她脸上的假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艰难地说:“舒舒才16岁,往后想做什么也还没个定性,而哥哥已经培养了那么多年,对虞氏的业务了如指掌,你们别因为一时生气就做这么草率的决定。”   虞太太却摇头:“舒舒这孩子踏实刻苦也很聪明,这次月考还拿了年级第一,钢琴也很有天赋,我不认为她没有能力胜任虞氏继承人。”   这下,虞梦雅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钢琴?虞氏?   那个贱人到底给虞江夫妇灌了什么m魂汤,竟然给她如此高的评价!   “对了。”不想再说那个不孝子的事,虞太太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法院开庭的通知单,终于提起找虞梦雅的目的,“下周开庭,虽然你不愿意相信,但那两个人的你确实是你的亲生父母。我知道你哥哥不希望你接触到这些丑陋残酷的东西,但有些真相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关于你的身世,你有权知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出席,我也是理解的。总之,通知单我给你了,要怎么做,决定权在你。”   ……   虞梦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又是怎么走进公寓大门来到电梯门口的。脑子乱成一团,浑浑噩噩。   原以为虞太太是来服软求和的,没想到竟然是来给她送开庭通知单的!   就像当初,她以为黄翠兰二人能够在事情暴露前解决掉虞舒的时候,虞舒却逃过一劫躲在学校里等待机会;   她以为装病能够阻止虞江夫妇参加校庆,结果却还是让虞舒得逞回了虞家;   她以为能够方方面面碾压虞舒把她排挤出这个家,没想到最后是她和虞辰被赶了出来。   为什么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捏着手里的通知单,恨意飙升到了极点。   都怪这两个蠢货办事不力!当初掉包婴孩后把虞舒扔进臭水沟不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吗?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把柄,还跑来找她要钱!   盯着通知单上那两个名字,她恶狠狠地诅咒。   一定要判死刑!这种祸害活着只会拖累她!   “梦雅。”   身旁传来低沉的男音。   虞梦雅下意识地回头,脸上的狰狞都来不及收回。   于是,虞辰就看到平日里天真无邪的妹妹,露出了比恶鬼还可怖的表情,他愣了一愣,想到方才躲在车边偷听到的对话,只觉得面前的女孩陌生无比。   “刚才…我看到妈…温颜找你。”   虞梦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定了定神,把法院通知单递过去:“嗯,她来给我送这个,说这两个人才是我的亲生父母,让我回去跟他们生活。”   说着,她低了低头,露出难过表情,“且不说这两个偷走舒舒的恶人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就算是,我又要怎么和他们一起生活?两个丧尽天良的罪犯,妈妈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吗?”   虞辰看着手里的通知单,除了满眼的惨白外,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刚才母亲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没逼虞梦雅回去跟那两个人生活,只是把了解真相的权利交到她手中罢了。   她为什么要撒谎?   虞辰心情复杂,状若无意地提了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给虞舒下跪?”   冷不丁提到这个,虞梦雅愣了愣,旋即又耷拉下脑袋,委屈地说:“爸妈突然说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说不要我了,我六神无主就求舒舒帮我求求情,哪知道,她那么冷漠……”   虞辰将视线从通知单移到她脸上,轻飘飘说了两个字:“是吗……”   按理说,虞辰应该愤怒的,这样平淡的态度,让虞梦雅心里一惊,泪蒙蒙的眼睛看向他:“哥哥,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哥哥从来都很相信梦雅。”   虞辰揉揉她脑袋,笑容依然宠溺,只是眼底却没了温度。   *   开庭那日正好进入雨季。   整个南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车在法院门口停下。   虞江率先下车,撑开宽大伞面,来到后排替妻女拉开了车门。   “舒舒,我们到了。”   虞舒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神色凝重地下了车。   凉风夹着雨水迎面吹来。   虞舒眼睫颤了颤,没有去抹。   她站在灰色石阶下,望着庄严肃穆的法院大楼,胸口情绪翻涌。   黄翠兰二人被绳之以法的这一天,她足足盼了两辈子。   那些被毒打虐待的日日夜夜,那份被活活打死的仇恨,将在今天得以了结。   虞江夫妇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恨不得亲手杀死那两个小偷,为女儿所受的苦、也为这些年的分离,但终究还是维持住了理智,决定拿起法律的武器来讨回公道。   见女儿失神地站在原地,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搂住了虞舒,颤声说:“没事了舒舒,他们再也没有办法伤害你了,恶人恶报,法律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虞舒没有说话,只是锐利了眼神,像奔赴战场的士兵一般,迈步朝石阶上走去。   ……   时隔将近一个月,虞舒再次见到了黄翠兰和虞建东。   他们一个是卑鄙的小偷,一个是残忍的刽子手,将她的人生糟践得支离破碎!   要说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呢?   虞舒死死盯着被告席上的两人,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黄翠兰憔悴了许多,耷拉着眼皮再没了往日打骂她时的威风;虞建东还是那副地痞流氓的样儿,从进场起就一直骂骂咧咧。   “臭婆娘!看看你干的好事!要是连累老子跟你一起坐牢,老子弄不死你!”   “操!享福的是虞梦雅那个贱丫头又不是我!老子凭什么?”   “法官同志,你们可要查清楚了再定罪啊!我可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着席间跳梁小丑似的虞建东,虞舒眼里泛起嘲讽冷笑。   黄翠兰掉包婴孩有罪,他虞建东也不无辜,报警失败那晚,可不是他提出要杀她灭口吗?   何况上辈子,他还对她见色起意、不从就把她活活打死扔在垃圾堆里,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无罪?   他的心,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肃静!”法官落座,重重敲击法槌,场内彻底安静下来。   饶是没文化,虞建东也知道,自己的生死掌握在这位法官大人的手里,要是表现不好惹了对方不高兴,他可就完蛋了!于是收敛了刚才的张牙舞爪,乖乖缩在座位上不吭声了。   因为是过了十六年才曝出的案件,原告方又是南府首富,因而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虞辰来的时候刚好开庭,怕被虞家人认出来,他又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埋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的案件审理,明明上周只匆匆在法院通知单上扫了一眼,地点和时间却深深刻进了脑子里,今早醒来鬼使神差地想起,挣扎纠结了半晌,还是来了。   顾虑着虞梦雅的感受,他对虞舒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妹妹一直不热情,加上那晚撞见虞梦雅哭着给她下跪的一幕,更是对她恶语相向。   如今想来,这么对待一个小他7岁的女孩子,似乎真的有些过分了……   书记官宣读起诉书后,检察官就掌握的证据对案件作了详细说明。不带任何个人主观意识和感情倾向的字字句句,却让在座的听众们感到毛骨悚然。   十六年前掉包两个襁褓中的婴孩,把自己的女儿送去首富家中享福,却对别人的女儿毒打虐待,不仅不让孩子吃饱饭、甚至还剥夺孩子读书的机会!时隔十六年酒后不小心说漏了罪行,还要对孩子痛下杀手?!   在座的不少人都有子女,闻言纷纷痛斥黄翠兰二人禽.兽不如!   虞辰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原告席的虞舒身上。   女孩端坐在虞江夫妇之间,背脊挺得很直,她努力做出坚韧的样子,却依然显得柔弱瘦小。   十六年的毒打虐待啊……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回想虞梦雅的这十六年,家里人从来没对她动过手,连批评都是温温和和地讲道理,对她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同一座城市,同一片天空,甚至是同一所校园。   另一个女孩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别说是冬天去热带海岛、夏天去北极看雪,从小全世界满天飞见识各国的风土人情,她连温饱都成问题。   虞梦雅是娇花,养在温室里悉心浇灌;虞舒是草,伏在路边任人践踏。   以前他只知道虞舒回家前吃了很多苦,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观而详细地了解到她究竟吃了什么样的苦。   他忽然感到呼吸有些不顺畅,连忙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深吸了几口气,可胸口还是闷得难受,像是突然压上来一块沉重的石头,令他几近窒息。   这段时间吃苦奔波累得不成人形他都没想过要回家低头认错,但这一刻,遥遥望着原告席上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他却,后悔了……   ……   虞江下定决心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因而这段时间全耗在搜集证据这件事上,他提供的资料很齐全,加上特意从京市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一审便得到了此案的判决。   黄翠兰因偷盗婴儿,并对其实施□□精神上的虐待,被判有期徒刑十年;虞建东知而不报,视为从犯,对受害者有杀害意图,判有期徒刑两年。   判决结果出来以后,台下议论纷纷。   作为受害者家属,虞江夫妇当然恨不得黄翠兰二人死刑,然而法律不能夹杂个人感情,法官已经给出了公正的判决,他们也不能在法庭上胡搅蛮缠。   虞江能够控制住情绪,但虞太太却控制不了,在犯人即将被带走的那刹,她猛地从座位上起身,趁着法警不注意冲到了黄翠兰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小朋友的地.雷~ 第28章   “这十年你就给我好好在监狱里反省!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恶事!丧尽天良的畜生!畜生!”   平日里高贵优雅的虞太太, 此时此刻抛掉了所有的头衔和身份,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被偷走孩子愤怒的母亲。   她抬手狠狠扇了黄翠兰两个耳光, 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你该下地狱!你们两个都会下地狱!”   黄翠兰的脸立刻肿了, 她通红着眼睛, 呜咽着说:“我也只是想让女儿过得好一点而已……”   都这时候了还不知悔改?   在场的人纷纷唾骂她不要脸,想让女儿过好日子凭什么要牺牲别人的女儿?她的女儿是人, 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了?什么逻辑!你穷你有理?   虞太太自然也不接受这一说法, 她尖叫着扑过去, 一副要跟拼命的架势:“那我的女儿又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活该被你偷走, 活该背你虐待?!!!”   黄翠兰被生生揪掉了一撮头发, 鲜血连着头皮,疼得她惨叫连连;虞建东也被狠狠踹了一脚, 高跟鞋像把刀子似的扎在腹部,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直冒冷汗。   场面一度混乱。   法警们赶紧拦住虞太太,把她和犯人们分开:   “女士,请你冷静!”   “这里是法庭!对判决结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继续提出上诉!”   “不满意!我不满意!”虞太太红了眼睛, 开始旁若无人地哭起来,“他们偷走了我的女儿!虐待了她整整十六年!谁的女儿不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为什么我的女儿要遭受这些?!我女儿最需要关心爱护的十六年被他们毁了,都说童年对一个人影响重大,她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里, 而那两个小偷!刽子手!他们却只需要坐十年、两年的牢!凭什么啊?!”   “温颜!你别闹了。”虞江走过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底有隐忍泪光。   作为一个父亲, 一个丈夫,他又何尝不想要那两个仇人的命?但女儿的前十六年已经被毁了,他们不能再犯糊涂做傻事,把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也毁了。   杀人很简单。   但他们不能不计后果。   虞太太哭得大家心里难受。   是啊,谁家姑娘不是妈妈的宝贝心头肉?黄翠兰俩人那么做,真的太缺德了!   虞太太哭了会儿,从丈夫怀里探出头,对着黄翠兰背影喊道:“开庭前我已经把法院通知单给了梦雅,可惜的是,你的亲生女儿根本不愿意来见你,也根本不想认你,她说没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看看!这就是报应!黄翠兰!这是你的报应!”   黄翠兰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望着前方的路,好似看到了未来遥遥无期的十年。   不对,不止是十年。   丈夫是人渣,亲女儿不认她,坐牢后出来社会也容不下她。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   满庭的人渐渐散去。   虞辰走在最后,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爸妈紧紧拥抱着妹妹,好似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再也没人能拆散。   他眼底起了雾,慌忙抬手擦了擦,然后埋着头匆匆离开。   *   黄翠兰二人被绳之以法,按理说一切彻底结束应该感到轻松才是,可当晚,虞舒却做了噩梦。   灰白色的梦境,像置身一场老电影。   在贫民窟那条阴暗的小巷里,她被虞建东掐着脖子摁在墙角,无法呼吸,无法呼叫,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而不真实,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拳头一次次砸下来的力度。   肋骨被生生打断,陷进内脏,血源源不断涌出来,像溺进了一汪血水,一呼一吸间都是满满的铁锈气息。   生命从体内一点点流逝。   五感渐渐迟钝。   她像是来到了一片虚无的境地,铺天盖地袭来的都是冷。   她害怕又无助。   抱着自己的膝盖浑身颤抖。   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   谁都可以……   救救她……   “舒舒?舒舒?舒舒你醒醒!”也不知被梦魇困了多久,耳边传来焦急的低喊,“舒舒!妈妈在这儿!舒舒你怎么了?舒舒!”   她艰难地睁开眼。   头顶是一盏精致的美式吊灯,橙色的光温暖得像火把,却依然驱散不了渗进骨子里的寒意。   她蜷缩着身体,浑身颤抖,苍白的额头冷汗淋漓。   “舒舒你这是怎么了?”见女儿这样,虞太太心疼地抱住她,“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做噩梦了?”   “妈妈……”虞舒开口,梦里蓄起的泪一下便滑落,“我的分数能上南府最好的大学…但是虞建东他不让我去…他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换钱……他还说…说要帮忙验验货……我不肯…他就掐着我的脖子逼我就范……可是,父亲怎么能睡自己的女儿呢?……我拼命挣扎,他很生气…他开始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妈妈我好痛……我好害怕……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别说了,舒舒,别说了……”虞太太心如刀割,她的孩子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才会做这样可怕的梦?   虞江带了私人医生进来,瞧见妻子捂着嘴泣不成声,再看女儿蜷缩着身体满眼惊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定是今天出庭再次见到了那两个人,才会重新唤醒女儿心底的恐惧。   私人医生对家里的事多少有点了解,见虞舒这样,连忙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并安慰两位家长:“我给她开一些助眠安神的药,不过药物不是长久之计,有时间的话还是赶紧请人给她做做心理辅导,帮助她早日从阴影里走出来。”   ……   也许是下雨着凉,又或许是再见到虞建东二人唤醒内心深处恐惧的缘故,虞舒睡到后半夜开始发烧。   虞江夫妇一直守在她床边,整整一夜,谁都没有合眼。   ……   第二天早上7点55,早读已经快要结束,高一5班的教室里却依然没有虞舒的身影。   赵鸿打着哈欠趴在桌上,随口玩笑道:“今天我比年级第一来得还早,是不是说明下次考试我分数比她高?”   四周扔来无数白眼。   “扣扣你的眼屎醒醒瞌睡吧!人家学霸路上堵会儿车你就开始yy,咱能有点儿自知之明不?”   赵鸿讪讪地摸了摸鼻梁,嘴里嘟囔:“别瞧不起人啊!学渣逆袭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一年365天,谁还没点事儿耽搁?所以虞舒迟到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只是,到了第三节 课结束的时候,薄晏之来了,她依然没来。   教室里响起议论声:   “诶?虞舒今天怎么了?上午的课都快完了都没来。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生病?   听到这两个字眼,薄晏之下意识地皱眉,他看向虞舒的座位,那里没有往日里埋头写作业的身影,空荡荡的,让人心也跟着一空。   不一会儿,唐蕾抱着一堆作业走了进来,对着台下杜娴说:“我刚才问过孔老师了,她说舒舒生病请假了,好像烧得挺严重,估计要在家休息几天。”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唐蕾说的时候就没刻意藏着掖着,音量如常,教室里不少人都听见。   “最近下雨,是挺容易感冒的,我妈今早都咳嗽个不停!”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啦!马上五月,基本都是大晴天。”   “希望舒舒妹子能赶紧回学校!就靠她的盛世美颜续命了!”   一片议论声中,薄晏之拿上背包起了身。   虞舒不在,他继续待在学校也没意思。   轻车熟路地从偏门矮墙翻了出去,站在临近晌午的街道上,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儿。   自从重新和虞舒有了交集后,每天来学校便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已经快要忘记,在这之前的每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他在常青树下的阴影中站了许久。   表情是那样的担心而焦躁。   *   正午,八中校贴吧突然曝出了一条猛料——   [时隔16年的婴儿偷窃案昨日开庭,首富的掌声明珠竟是掉包假千金?]   一开始也没人把标题中的“首富”和南府首富联想起来,以为是谁无聊搬运来的社会新闻,结果点进去一看,才发现帖子的主角就在身边!   1楼:沙发。   2楼:什么情况?楼主哪儿找来的洋葱新闻?   3楼:就算看不惯虞梦雅,也没必要造这种谣吧?   4楼:楼主,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赶紧删帖吧!   5楼:恶心!拿这种事来博眼球!   ……   起初,跟帖都是一水的骂楼主,渐渐的,开始有人为楼主鸣冤。   34楼:emmm…你们都不看社会新闻的吗?自己去南府日报好好看看吧!这是今天的头条!   35楼:我爸在法院工作,昨天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事儿,虞家两个千金的确是掉包的。   36楼:这件事确实挺狗血的,但也不是没可能,骂楼主之前先好好查清楚吧!   37楼:太劲爆了吧!真假千金就在一个学校!   38楼:突然想到之前虞梦雅造谣说虞舒是受资于她家的贫困生,结果…呵呵!白白霸占别人首富千金的位置十六年,她有什么脸?   39楼:首富太惨了!虞舒太惨了!exm?干了这么缺德的事,那两个人居然才判十年、两年?我光是看新闻都想提刀杀人了!   ……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假千金啊……”食堂一张宽大的8人长桌上,一个女生把玩着手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自从知道身世后,虞梦雅对“假千金”三个字就格外敏感,她倏地抬头,看向说话的女生。   以往对她巴结讨好的女生,这会儿却高抬下巴,嚣张地回看了过来,眼底流露着轻蔑之色。   虞梦雅皱眉,不明白她突然间的转变。   没一会儿,另一个女生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和刚才的女生对视,嘴里低低地惊叹着:“天!还真是个假的。”   虞梦雅眼皮跳得厉害,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她们口中的“假千金”难不成说的…是她?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固执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她维持着女神形象,压下翻滚的情绪,微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啊!”第三个女生也冒了声儿。   虞梦雅:“说我什么?”   女生晃了晃手机,不客气地说:“想知道就自己去校贴吧看呗!真当我们是你的免费奴仆随意差遣啊?”   这话字字带刀,完全不给丝毫的面子。   虞梦雅彻底挂不住笑,沉下脸来翻开了校贴吧,只一眼,就吓得险些晕过去!   她尖叫一声,朝着四周愤怒大吼:“谁在乱造谣?!发这种帖子不怕吃官司吗?!”   食堂人山人海,不少人已经看到了那条帖子,而今看虞梦雅的目光就带了十足的打量和看好戏的意味。   昔日高高端起的女神不过是个冒牌千金,占了人家正牌的位置不说,还背后造谣人家是受资助的贫困生,啊呸!脸皮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那你之前干嘛造谣虞舒?不是心虚是什么?”   ——有人突然这么喊了一句。   就像是投湖之石激起千层浪,引来无数附和。   “就是!人家首富被掉包了孩子,知道真相后也没赶你走,还继续好吃好喝地养着,你却这么对人家女儿的?”   “虞家人的心也太好了吧?换成是我的话早让假的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了!”   “造谣虞舒的事你也没给个说法吧?给人家道歉了么?人品这么差,简直跟你那对人贩子父母一窝臭!”   ……   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围成一堵堵无形的墙,让虞梦雅无处可逃。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平日里那些舔着脸讨好她的人,全都是因为她首富千金的身份。就连和她关系最好的杨菁菁,也嫌弃地退后一步,与她撇清关系。   虞梦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 第29章   “不是的…那两个贱民不是我的父母!不是!”   “我爸爸是虞江!是南府首富!我不是假千金!不是!”   “我是虞家的孩子!我是!我是!!!”   虞梦雅冲着人群歇斯底里地吼叫, 狰狞得像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哪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温柔优雅?   “都这时候了还说自己是首富的女儿,真当大家是傻子啊?”   “她现在这个样子好吓人!可别是精神病吧?”   “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平时的女神范儿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受不了刺激,终于露馅儿了!”   ……   无论她怎么吼叫, 怎么解释, 都没有人再相信她半句。当初她要是不造谣虞舒, 这会儿大家也不可能如此落井下石。   和齐奕婷关系好的几个女生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瞪着虞梦雅怒骂:“搞半天是个假千金!你很有心机嘛, 把我们奕婷当枪使,害她得罪虞家被迫退学, 还被她爸弄去工厂受罪,今天我非替她出口气不可!”   虞梦雅咬牙:“我不是假千金!无论我是谁生的,我都是虞家的人!”   几个女生笑起来:“那当然,你那个坐牢的爹不也姓虞吗?”   “他不是!他也不配!”虞梦雅尖叫着否认。   打头的女生讥讽:“啧, 他好歹让你在首富家过了十六年千金小姐的生活,要是没有他们作恶,你这会儿恐怕书都读不起吧?看看,父母的爱多‘伟大’呀!”   “行了!别跟她废话了!姐现在就想给奕婷狠狠出口恶气!”脾气不好的女生打断道。   其他几个女生一致点头, 朝着虞梦雅逼近。   “你们想干什么?”察觉气氛不对,虞梦雅紧张地倒退。   “现在知道怕了?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这里是食堂,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虞梦雅不认为她们敢把自己怎样,只是下一秒,脸上猛地挨了一耳光,彻底把她打懵了。   “你们…在这儿动手?”她捂着脸,表情恍恍惚惚,“那么多人看着,你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大不了退学!”暴脾气的女生抬手又抽了她一耳光,“真以为咱们平时围着你转是喜欢看你那张假得不行的白莲脸啊?你要不是首富千金,谁他妈理你!”   几个女生围着虞梦雅打,昔日的“好闺蜜”们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谁都不想为了个假千金而殃及自己。   最后还是她瞧不上眼的追求者们过来把人拦住,中断了这场女生间的恶战。   “干什么呢?!怎么随随便便就打人?虞梦雅是不是真千金关你们什么事儿?当自己是上帝啊?死八婆!”彭昊骂了声,扬扬拳头,驱赶那几个还欲冲上来的女生,“以后你们谁要是再敢欺负虞梦雅,就是跟我彭昊作对!听清楚没有?”   彭昊作为彭家的宝贝独苗,从小横行霸道,惹是生非,壮硕的体型活似相扑选手。   几个女生见斗不过他,只好不甘心地撤退。临走前狠狠瞪了虞梦雅一眼,意思很明显:来日方长,旧账咱们慢慢算!   几人离开后,彭昊来到虞梦雅跟前,弯腰扶住她肩膀,凑近问:“梦雅,你没事吧?”   男生油腻腻的脸上冒着几个发红的青春痘,虞梦雅觉得恶心,她挥开黏在肩头的手,扬声划清界限:“我没事,谢谢你的帮忙!”   上周还一起去逛街吃饭,怎么这会儿就跟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彭昊愣了愣:“梦雅,你不用谢我啊,这么客气干嘛?你脸肿了,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虞梦雅皱了皱眉,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和他纠缠不清,免得招来误会。   然而彭昊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依然坚持:“怎么了梦雅?是不是我来得不及时你生我气了?刚才我戴着耳机跟人开黑呢!我真没注意!周末我带你去香榭丽舍风情吃饭好不好?上次你没吃到喜欢的甜点,这次我提前跟那边说一声,保管你吃得开心……”   围观的人都被他这番话给惊住了。   虞梦雅跟彭昊一起吃过饭?什么情况?   跟彭昊出去吃饭逛街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每一次都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这个蠢货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了!   虞梦雅脸上针扎似的,和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沾上关系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她用力推开跟上来的彭昊,义正言辞地说:“彭昊同学!我什么时候跟你去香榭丽舍风情吃过饭?我谢谢你刚才帮忙,但是,请你不要趁人之危,乱造谣!”   其他几个追求者见彭昊纠缠女神,纷纷流露不满。   “是男人就光明正大地追求,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算什么?”   “呵!谁不知道虞梦雅瞧不上他?还一起吃饭,这人白日做梦呢!”   “女神就算落魄了那也是女神,哪儿轮得上他?”   满耳朵的讥讽嘲笑,这让彭昊的自尊心受挫。   他明明说的是真话,为什么就没人信他?还有虞梦雅什么意思?主动约他吃饭逛街,花他钱的时候可没手软,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玩儿他呢?   盯着虞梦雅离开的背影,他攥紧了拳头,第一次在心里辱骂他的女神——“妈的,臭biao子!”   *   虞舒睡到下午四点才醒。   脑袋像灌了浆糊,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醒了?饿不饿?”很快传来一道温柔声音,是守在床边的虞太太。   “妈妈……”虞舒呢喃着要起来。   虞太太连忙抓了两个枕头放在她腰后,扶着她坐好。   “舒舒醒了?”卧房的另一侧传来虞江的声音。   虞舒诧异地侧头,就看见父亲正坐在墙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是专门把工作拿到家里来做?   为什么?为了…守着她吗?   虞舒动容。   梦里铺天盖地的冷好似突然间就散了。   爸爸妈妈在身边。   她无须再害怕什么了……   虞太太又给她量了次体温,见烧终于退下去,长长舒了口气:“你昨晚做噩梦,后半夜又突然发了高烧,真是吓死我了!”   虞江用手背碰了碰女儿的额头,没再触到一手的烫,也跟着心里一松:“我去叫医生过来。”   虞太太说了声好,取了热毛巾给女儿擦脸手,想到什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手机递给虞舒。   “今早你手机一直在响,我担心影响你休息就给开了静音,你看看,是不是有同学找你?”   虞舒接过手机,解锁后,被未接来电和微信未读消息的数目给吓了一跳。   是找她有急事吗?   她点开确认。   发现唐蕾的来电最多,其次是杜娴,然后是班里其他同学。   消息数量也是如此。   都是问她今天怎么那么晚都没来学校,从班主任处得知她生病请假后,内容就变成了慰问。   她一条条地翻下去,挨个道谢。   虞太太问:“是什么事?”   虞舒回答说:“不是急事,就班里同学问我身体怎么样了。”   看样子,是在学校交到了不少朋友。   虞太太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之前听孔老师说,虞舒在班里独来独往,都没什么朋友,现在看来,她倒是放心多了。只希望舒舒千万别被昨天开庭的事影响,又重新变得沉默孤僻。   虞舒吃了点东西,又沉沉睡去。   而此时,虞梦雅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   她心里那杆秤左右偏倒了无数来回,最后,还是决定舍弃自尊,去求虞江夫妇还有虞舒让她回虞家。   她要让那些看好戏的人知道,即便不是亲生的,她依然是首富家的千金!今天所受的羞辱,她会加倍奉还!   打车来到虞宅,她像以往那样径直朝大门里走,然而,却被门卫给拦了下来。   “梦雅小姐。”门卫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着横在自己跟前的手,虞梦雅脸色一沉:“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回来?”   门卫有些糊涂了,之前虞辰少爷不是带着她离家出走了吗?先生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吩咐大家说以后他没有虞辰这个儿子。至于虞梦雅这位假千金,虽然没有特意交代什么,但既然她都跟着虞辰离开了,那先生太太的态度应该也是一样的。   “您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先生和太太。”门卫没放她进来,也没赶她走,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还是请示一番为好。   然而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却激怒了虞梦雅,当即扬声呵斥:“你什么意思?!我回自己家还要经过你同意?不过就是我家的一条看门狗!凭什么把我拦在门外?!”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摆起主子驾子了,连先生太太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没礼貌!   门卫也沉下脸,郑重强调:“我和虞家是雇佣关系,登记访客是我的职责,请你配合!”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发现我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后立马变脸!你等着!我回头就让爸爸开除你!”如今的虞梦雅感觉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她像只刺猬,浑身竖起刺,见人就扎。   门卫十分无语。   刚才他的态度不好吗?明明是她先出言侮辱,他才冷下脸公事公办,她倒好,骂了人还倒打一耙!   想到虞梦雅以前温和有礼的样子,门卫在心里叹气,看来这孩子心态是彻底崩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变得如此粗鲁且不可理喻。   用内线拨通了屋里的电话,接的人是虞太太。   听完门卫的话,虞太太扭头朝虞舒的房间看了眼。   想到昨晚女儿做噩梦时惊恐万分的样子,担心她见到那两个恶人的孩子会引发精神上的刺激,便硬下心肠:“你让她先回去,舒舒生病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门卫把虞太太的意思转达给虞梦雅。   “不可能!”虞梦雅瞪大眼睛,不肯相信,她是虞太太一手带大的,清楚地知道她心肠有多软,她都主动来求和了,不可能把她拒之门外!   她指着门卫的鼻尖,扬声质问,“是不是你搞了什么鬼?”   门卫早已受够,把电话拿给她,冷着脸说:“不信的话,那你亲自打电话问太太好了。”   “还用得着你说?我现在就跟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家里的门卫该换人了!”一把打开门卫的手,虞梦雅掏出手机拨通虞太太的号码。   不多时,那头接起来。   是虞太太有些疲倦的声音:“梦雅啊,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舒舒生病了,我得照顾她。”   “妈!”虞梦雅尖叫,“我今天在学校被人打了!现在我的脸都是肿的!他们都骂我是假千金!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   虞太太一愣,正想让她进来,可转念想到虞舒身上那些陈旧的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是被扇两耳光。   舒舒可是挨了16年的毒打!   “梦雅,我已经关心了你足足16年,现在舒舒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虞太太说着叹了口气,“怪我把你宠得太娇气,很多事需要你自己学着去面对,不要挨打了就找爸爸妈妈哭。有同学欺负你,你应该先去跟班主任反应,我记得八中的校医24小时值班,脸上的伤你也可以去那里处理。”   “虞舒被欺负了你们就去帮她撑腰!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对吗?”虞梦雅红着眼睛问。   “那次舒舒并没有想要我们替她撑腰,她只是请秘书帮忙调查是谁抢走了她的项链,她很坚强。”   虞太太解释着,又欣慰又心疼,女孩子就该捧在手心里宠,宠到不谙世事都没关系,虞家有这个资本!但她的舒舒却从小面临世间的丑恶,被迫变得坚强懂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舒舒回来后我也没想过要冷待你什么,是你做错了事,和你哥哥一起离开了家。梦雅,我们不欠你,但你欠舒舒。”   “那件事我不是解释过了吗?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我也给舒舒道过歉了,是她不愿意原谅我!还有哥哥,是他非要带着我离开,我劝过他,他不肯听!”   虞梦雅现在一心只想回虞家,她需要虞家给她撑腰给她庇护,而这些,现在的虞辰都给不了,她不要再陪着他熬苦日子了!   “妈妈,我想回家,求求你了……”   她的哀求并没能让虞太太松口。   虞梦雅有他哥哥照顾,学校那边校卡里的钱是给足了的,虽然她以前不住校,但也给她包了最好的单间。   她什么都不缺。   “舒舒从法院回来后精神状况不太好,你回家这件事过段时间吧。”虞太太说完便挂了电话,继续回房照顾虞舒。   虞梦雅听着嘟嘟的忙音,彻底傻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的地.雷~ 第30章   虞梦雅失魂落魄地回了公寓。   虞辰在外奔波了一天, 此刻正坐在电脑屏幕前吃着泡面,听见动静,偏头看了过去:“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   虞梦雅哪有心情吃什么晚饭?   现在她假千金的事闹得全校皆知, 温颜又狠心地不让她回去, 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看着早已不是西装革履威风堂堂的哥哥, 一下子崩溃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自作聪明玩儿什么离家出走,我现在至于过这种鬼日子吗?”她大哭着指责, “说什么不让我受委屈!结果呢?就让我住这种破地方!吃完全没法入口的外卖!手里能花的钱少得可怜!现在全校都知道我不是虞江的亲女儿了!那些人落井下石欺负我, 你有能耐帮我撑腰吗?!”   以前的虞辰是天之骄子, 根本不知道他一块表的钱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   所以带着虞梦雅住进这种地方、给她点外卖吃、每天给她几百块的零花钱, 他愧疚至极。   然而这段时间在四处奔波, 接触各个阶层的人,终于知道, 虞梦雅过得根本不是什么苦日子,对很多寻常家庭而言,她已经足够奢侈了。   他放下手里的泡面,一言不发地点了一支烟。   迷离的白雾中。   他沉沉地问:“那舒舒以前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住在西城区的贫民窟里, 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读书都是拼命争取来的奢侈。   她有对谁抱怨过什么吗?   她有对着虞江和温颜大吼大叫,说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吗?   没有。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拿烟的手微微发颤,亦如他晃动的眼波。   他闭了闭眼。   滚烫的烟蒂落在指间, 泪花静静地涌上来。   当初是看到虞梦雅受委屈,他才一气之下带她离开,那时她没解释是自己犯了错, 之后也一直没解释过,现在却怪他带她离家出走。   为了她,他什么都不要了,抛下大少爷的优渥日子当一个白手起家的小商贩,为了节约成本他跑了上百家批发店,低三下四地求人办事,经常一忙就是一整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将就吃一碗泡面,连胃病都累出来了,他说什么了吗?   虞梦雅后悔离开了虞家。   他又何尝不是?   但他并非因为受的这些累这些苦,而是他误会了虞舒、顶撞了父母,去维护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孩。   没去看虞梦雅愣怔的脸,他心寒地说:“目前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对你来说可能很少,但已经是我的全部。如果觉得跟着我受委屈了,你去跟爸妈服个软,回家去吧……”   *   那之后,天气一直阴沉。   到了虞舒重新回学校上课的那天才终于转晴。   虞家豪车再次出现在八中校门口的那刹,无数少男激动不已,他们念了好几日的女神终于回来上课了!   虞舒一路走到2楼,路过高一1班的时候,顾然恰好从里面出来。   她一个急刹车,避免了尴尬的相撞。然后冲他点点头,侧身准备走开。   “喂。”刚迈出步子,顾然出声喊住了她。   虞舒回头,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这话倒把顾然给问住了。   他们并不熟,他似乎没有立场询问她私事,况且,虞梦雅不也说了,之前他的行为已经引起虞舒的误会,当时他就决定以后离她远一点,没想到刚才脑子短路,不小心就……   “没什么。”他说完沉着脸,转身继续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这回,轮到虞舒喊住他:“诶?”   “都说了没事……”他皱着眉转身,目光深处,映着少女小跑而来的身影,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双眸明亮得好似望见了夜空里最璀璨的星。   他愣了一愣。   这样的神情他在很多女生脸上都看到过,心里顿时发出无奈的叹息。   看来虞梦雅说对了,虞舒真的误会自己对她有意思,所以不小心就陷了进去。高中生应该以学业为重,他还是早点打消她的念头为好。   他摆出一张严肃脸,正要告诫,却见少女越过他,像只雀跃小鸟似的扑向了他身后,清甜地唤道:“薄晏之!你今天来这么早?”   薄晏之…?   不是…在喊他……   顾然错愕地回头。   清晨的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迎面投来,照得眼睛微微刺痛,他没舍得移开视线,因为这一刻,他在虞舒的脸上看到了最欢喜也最动人的神色。   却不是因为他……   说起来,他虽然被奉为八中校草,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但喜欢薄晏之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因为“杀人犯的儿子”这一身份而有所忌惮,加上薄晏之本人行为乖张暴戾,拒绝女生时毫不客气,便灭了不少人的念想。   贵为顾家的天之骄子,他也没把薄晏之放在眼里,更不屑在女生喜欢他们谁这种无聊的事上较个高低。   但……   虞舒无视他却对薄晏之热情相待……   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快。   ……   虞舒没察觉顾然的异样,此时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薄晏之背包的挂饰上面,丑萌丑萌的嘟嘟鸭,和背包的主人完全不搭。   把挂饰送出去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过他会挂上!   翘起的唇角弧度又加深几分,她向他提前预告:“唐蕾说下次带我去夹个大的!到时候我送你个抱枕好不好?”   “不好。”冷冰冰的回答自上而下,少年仿佛才发现背包上的挂饰一般,皱着眉将它摘了下来,随手揣进兜里,“我不喜欢。”   怎么就摘下来了?难道不是他自己挂上去的吗?   虞舒的欣喜立刻化为失落,声音都低下几分:“那就算了,男生好像是不怎么喜欢这些……”   余光瞥见她的表情,薄晏之便有些后悔。   他这样…是不是太刻薄了点?但半年前他们重逢时,她陌生又畏惧的反应,却提醒着他不要心软。   才不要再上她的当!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见她不笑了,他还是败下阵来,改口说:“送我个金属的。”   虞舒抬起头,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看到他重新把嘟嘟鸭拿了出来,解释,“不要这种。”   她一下子活过来,连连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下次送你个酷炫的!”   见她不再皱着脸,薄晏之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一声。   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狠狠地唾骂自己——又犯贱!   ……   两人一起进了教室。   看到请假好几天的虞舒,唐蕾马上就扑了过来。   “呜哇!舒舒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来学校,我感觉这些天都过得没有意义!”她拉着虞舒上下打量,确认病是彻底好了,这才安心,“还好还好,要是你再多病几天,可就要错过春游啦!”   有人插话:   “是啊!春游的时间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星期的周五。”   “嘻嘻,大家嗨完了还能回去过个周末,三连休不要太爽!”   “这次是去南城区的影视乐园,真好!”   影视乐园开业近三年,不少学生已经去过,但自己去和跟全年级同学一起去,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况且只要不用上课,就是找片泥巴地蹲着晒太阳都好!   一众学生难掩兴奋,不少人已经开始讨论当天中午去园区的哪家餐厅吃饭。   虞舒上辈子因为没钱交春游费就没去,活了两辈子,这是她头一次去影视乐园,还是跟同学朋友一起,忍不住心生期待。   见薄晏之被她挡住路还站在门口,便问了句:“春游,你去吗?”   她话音刚落,赵鸿从前门进来了,听了这话,连忙说:“晏哥又不是小学生,去什么啊去!”   他冲当事人眨眼睛,寻求认同,“是吧,晏哥?咱们那天网吧四连坐,不嗨通宵不是人!”   正如赵鸿所说,像春游这种无聊的集体活动薄晏之是不会参加的。只是,当他对上虞舒失望的眼眸后,递到唇边的肯定回答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别过脸,抬脚朝后排座位走,嘴里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再说。”   赵鸿发出土拨鼠式疑问:“啊???”   *   落下了几天课,虞舒中午吃过饭便抓紧时间回教室,准备把欠下的作业给补上。   这会儿很多学生还没回来,教学楼里空荡安静。   来到2楼,她和多日不见的虞梦雅撞了个正着。   也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昔日的女神面色憔悴,黑眼圈浓重得很明显,不过衣着和头发还和以前一样打扮得精心而细致。   虞舒和她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彼此擦身而过的瞬间,耳边传来虞梦雅的冷笑:“很得意是吗?”   她得意什么?得意黄翠兰二人上辈子折磨她十八年、虞建东把她活活打死,最后才判十年和两年的有期徒刑?   虞舒没理她,继续朝前走。   就这样被无视,宛若铆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虞梦雅狠狠咬牙,转身冲着虞舒背影喊道:“现在爸爸妈妈和哥哥都站在你那边,学校里的人也奉你为新女神,你还考了年级第一引起顾然的注意……把属于我的东西一点点夺走,是不是很得意?”   哥哥站在她这边?新女神?顾然的注意?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虞舒停下脚步,微微偏头,语气冷淡:“你在胡说些什么?虞辰跟我有什么关系?新女神我也没有兴趣,还有顾然…你这么造谣他知道吗?”   “少装了!”虞梦雅朝她大叫,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太早!属于我的,我会一件件抢回来的!”   “什么是属于你的?”虞舒冷下目光,一字字告诉她,“我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虞家本来就是我的家!新女神?这个称号我并不感兴趣,你那么想要的话,我可以跟大家说一声,把它让给你。至于年级第一引起顾然的注意?年级第一是我凭本事拿到的,而且也不是为了什么顾然!所以,你告诉我,以上哪一件是属于你的?”   是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心里明明已经很清楚,可却固执地不肯接受。   虞梦雅用力摇着脑袋不肯听,还在自说自话:“我会让爸爸妈妈和哥哥重新把关爱和注意都放在我身上!我会告诉你什么才是当之无愧的女神!我和顾然的联姻也绝不会让你破坏!虞舒,咱们走着瞧!”   害怕再次听到质疑的发问,虞梦雅放下狠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虞舒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无奈又好笑地轻叹了声。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抢走谁的东西,她只是,拿回本应属于她的罢了……   更何况,当初自己也同意隐瞒真相和虞梦雅好好相处。   不珍惜的人,是她。   *   春游当天。   想着能够跟同伴们逃离课堂,毫无顾虑地嗨一天,学生们大多比平时到校还早。   虞舒下车的时候,就看到整个高一年级的学生挤在大门不远处的花坛前等着上大巴。   “舒舒!这儿呢!”隔着层层人群,唐蕾跳起来朝她挥手,她身边站着杜娴和其他几名班委,见了虞舒也纷纷向她打招呼。   确定了5班的位置,虞舒攥紧单肩包的带子,小心翼翼挤过这帮兴奋的学生们,最后成功到达唐蕾面前。   “你怎么才来?等你好半天啦!”唐蕾说着,把她拉近跟前,一双星星眼不住打量着,“哇!我们舒舒穿校服就很好看了,没想到穿便装这么美!”   虞舒被她夸得有些难为情,连忙转移话题:“你们怎么都来这么早?我今天还比平时提前了五分钟出门……”   唐蕾:“不用上课,还能跟班里同学嗨一整天!让人爽到睡不戳好吗?!”   杜娴从英语单词本上抬起眼,面无表情地吐槽:“只有你,我拒绝被代表。”   唐蕾有些崩溃:“难得的春游!今天你就不能放下学习吗?”   杜娴:“不,学习是我的男神,我一刻都放不下他。”   “……”唐蕾无语,“真没看出你还是个戏精。”   几人围在一起说话的间隙,虞舒扭头寻找薄晏之的身影。可惜,她把四周都看遍了,依然没有找到。 第31章   说起来, 薄晏之向来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今天应该不会来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失望。   倒不是说跟唐蕾她们一起玩不开心, 只是没了薄晏之, 总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   见她四处张望, 唐蕾忍不住提醒:“别看了!大巴车还要过一会儿才来。”   “嗯。”虞舒低低应一声,不再看, 只是脸上却藏不住失落。   唐蕾察觉异样, 停下跟杜娴之间的打闹, 关切地问:“怎么了?舒舒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开心……”   什么?虞舒不开心?   此话一出, 周围说笑的人也纷纷看向虞舒, 询问她怎么了。   这让虞舒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没事。   “真的?”唐蕾追问, “有什么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像你以前,什么都不说,大家都误以为你高冷, 并不知道你遭遇了那些事,想帮忙都帮不上。”   其他人点头附和。   见状,虞舒心里一暖,跟着露出笑容:“谢谢, 我真的没事,跟大家一起去玩我高兴都来不及。说起来,影视乐园我一次都没去过,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期待。”   上辈子她把自己圈在狭小的世界里,导致被虞建东和黄翠兰牢牢控制在掌心,才会认为父母随意打骂孩子、压榨她做繁重的家务、剥夺她读书的权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直到发生被活活打死的悲剧后,才意识到她“父母”的行为并不正常甚至应该称之为虐待。   有了上辈子的惨痛教训,重生回来后又孤立无援,她才明白朋友的重要性。   如今交到了唐蕾她们这样真诚待她的朋友,她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硬扛所有的事。   但……   因为薄晏之没来而失落这件事,她却难以说出口。   总觉得……   有点…有点难为情……   “诶?!你一次都没去过?”听完她的话,有人惊叫起来,旋即又想到虞舒以前被假父母虐待,连书都不让读,怎么可能花钱带她去影视乐园玩?怕戳到她痛处,那人说完连忙捂住嘴巴,一脸抱歉地看着虞舒。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能那么玻璃心?   虞舒不在意地笑笑,点头承认:“嗯,一次都没去过。所以,有什么好玩的你们要带我啊!”   别说是影视乐园,就连不要钱的社区公园,黄翠兰他们都没带她去过,童年拥有的玩具全是她从垃圾桶里捡的,犹如她的生活,又脏又臭。   唐蕾心疼得不行,又暗暗把那两个欺负虞舒的恶人诅咒了一百遍,然后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蕾姐带你!包爽!”   旁人:   “去你的唐蕾!别占人家虞舒便宜!”   “唐蕾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尺寸有什么误解?”   “停下!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就在众人玩笑的时候,全年级翘首以盼的大巴车终于来了。   各班老师也一一就位,组织自己班上的学生排队站好,整齐有序地上车。   虞舒顺着队伍慢吞吞地往前走,目光一直放在学校大门口,然而,直到她上了车,期待的那抹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视线,跟着唐蕾落了座。   车上哄闹,全是学生们兴奋的笑声。   班主任孔绮最后一个上来,举着喇叭跟大家说今天春游的注意事项。   大巴车的门一扇扇关上。   就在五班这辆车也即将关门发动的时候,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啪”一声重重按在前车车门上。   司机连忙按下开门键。   接着就看见一名穿黑色外套的少年飞快地跃上了车,模样清隽,凉薄的唇微微启着,是狂奔后的喘息。   “孔老师,这是你班上的学生吗?”司机担心他上错车,扭头问了句。   孔绮刚点完人数,差了两个,听了司机的话顺势往后一看,见到薄晏之后愣了愣,这才点头:“嗯,是。”   她原本想着薄晏之肯定不会来,没想到竟在最后一刻上了车。正要招呼他找个落座,下一秒,就见赵鸿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嘴里抱怨:“晏、晏哥,你…你跑…那么快…都、都不…等等我……”   这下,全班到齐了。   班里两个混世魔王难得参加集体活动,孔绮意外又欣喜,她往车上望了眼,指着最后两个空位道:“体委旁边和虞舒旁边的过道上还有两个空位,你们赶紧过去坐下,师傅要发车了。”   薄晏之顺着孔绮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见虞舒正仰头望着他,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亮,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朝那头走了过去。   坐下的那刹,耳畔如释重负的松气声:“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没看她,眼眸垂着,故作随意地解释:“正好没事做。”   他刚说完,前排赵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转过来一张怨念的脸:“晏哥,昨晚咱们排位玩儿到三点,我还说今天睡到下午起来继续嗨,这一大清早的,你干嘛把我拖来参加什么破春游,又困又饿的,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猝死了!”   佯装的云淡风轻被他一句话戳破,薄晏之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   他绷紧下巴,完全没有勇气去看虞舒此刻的表情,忍无可忍地回了句:“那就赶紧死。”   赵鸿:QAQ   听到两人的对话,虞舒惊疑地打量了眼薄晏之的脸色——   少年唇色泛白,眼底印着淡淡青灰,看样子昨晚真的熬了夜,今早也没吃东西。   既然这样,他今天就该在家好好补觉,为什么还要急着赶来春游?   虞舒担心他身体会不舒服,赶紧从包里拿出冰淇淋奶,给他和赵鸿一人一盒:“喝点甜的吧!万一低血糖就不好了。”   赵鸿感动地伸出手,却在半途,被薄晏之给劫下。   少年寒着脸,对虞舒说:“不用给他。”   赵鸿:QAQ   他这是错了什么?   ……   十辆大巴车载着八中几百名学生前往南城区,一小时后,车在影视乐园的大门前停下。   茂盛杉树的簇拥中,屹立着英式古堡风格的建筑,放眼望去,俨然来到了一座电影描绘的魔法城堡。   在南府土生土长了十几年,虞舒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城市里有这样漂亮的地方。   薄晏之也是第一次来,却不是因为虞舒那样的原因,而是,他对这种幼稚的主题公园不感兴趣。   和他们两人不同,其他学生对这里十分熟悉,已经准备拿到票就直奔最刺激的3D过山车。   唐蕾拉着虞舒,把影视乐园的官网发给了她:“我跟你说,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是!蜘蛛侠和哈利波特这两个项目你绝!对!不!能!错!过!”   想到电影还能变成真人体验的游戏项目,虞舒便忍不住开始期待。   ……   班主任最后强调完注意事项,各班学生便依次进场。   过完检票口,虞舒低头查阅游园手册,只不过看了两三页,再抬头发现唐蕾几人不见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只剩薄晏之还站在她身边。   虞舒四下张望了一圈,得出结论:“我们好像…走散了……”   “嗯。”薄晏之的语气很平静,倒没有丝毫的惊慌。   虞舒便也镇定下来,指了指路边人不多的地方,提议说:“我们先去那边吧,这里人多,万一我们再被冲散就不好了。”   她说着抬脚要走,然而汹涌的人群让她皱了皱眉,便转身轻轻拽住了少年的衣袖,小声地问:“薄晏之,我可以拉着你吗?我怕我俩也走散了。”   少女葱白的手指揪着他一小片衣袖,却像是揪住了他的心脏。   薄晏之呼吸悬在半空,有些仓惶地说了句“随便”,然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似乎只要一遇上她,自己就会变得慌张无措,狼狈得不像他……   南府的影视乐园自开园以来便十分火爆,吸引了不少其他省市的游客,恰逢今日好天气,这会儿也不过早上九点,园内就已经人头攒动。   虞舒抓着薄晏之的衣袖挤了好半天,总算挤到一片开阔地。   她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说:“我联系一下唐蕾,问问他们现在在哪儿,然后我们过去汇合。”   薄晏之没有异议,站在一旁沉默地等待。   虞舒则拨通了唐蕾的微信语音。   也不知道是园内信号太差还是太吵听不见铃声,她给唐蕾杜娴分别打去了三通语音和电话,都没打通。   “没人接。”她无奈地收了手机,问薄晏之,“赵鸿呢?你联系上他了吗?”   薄晏之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他和赵鸿的聊天界面——   祖安一霸:【晏哥你在哪儿?看到虞舒了吗?】   byz:【她跟我在一起】   祖安一霸:【哦,我也跟唐蕾她们在一起,这儿信号不好,语音连不起,电话也打不通,你收到消息直接把虞舒带到哈利波特这边来!】   聊天到这里结束。   薄晏之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条消息删除,然后拿给她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信号不好,他没回我。”   联系不上总不能站在原地干等,虞舒想了想,说:“要不待会儿再想办法汇合?我们先去排项目,兴许路上就遇到了。”   薄晏之:“好。”   “先玩什么?”虞舒把游园手册展开,询问他的意见,“唐蕾说蜘蛛侠、哈利波特最好玩!你觉得呢?”   薄晏之目光在手册上一扫,想到赵鸿那条消息,便说:“蜘蛛侠吧。”   “嗯!那就先去玩蜘蛛侠。”   ……   作为最火爆的项目之一,光排队就排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后又顺道玩了两个小项目,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虞舒肚子有点饿了,想到薄晏之没吃早饭,肯定已经饥肠辘辘。   她顺着人群往附近的餐饮区走,远远望见一辆颇具特色的冰淇淋推车,忍不住兴奋地冲薄晏之喊:“看!是小黄人的冰淇淋!”   薄晏之是不懂这些黄色的小人儿究竟哪里可爱,惹得女生们如此疯狂,见虞舒喜欢,便在推车前停下:“买一份?”   “两份!”虞舒说着挤到他前面,挡住他付款的动作,狡黠地找了个请客的借口,“我来吧!你不会点。”   薄晏之抬头,看板上就三个套餐:小黄人迷你尝鲜、小黄人可口美味、小黄人豪华盛宴,这都不会点,当他是傻子么?   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前面又挤了两个人,四周来来往往都是人,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看了眼虞舒,确定不会看丢,便走去推车对面吸烟区,边抽边等她买冰淇淋。   几分钟后。   两杯大份的冰淇淋新鲜出炉。   虞舒一手握一杯,转身去找薄晏之,然而回头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游客们源源不断从面前涌过,将她的视野塞得满满当当。   “薄晏之?”她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园区欢乐的音乐和游客们兴奋的说笑声。   该不会,和薄晏之也走散了吧?   她皱着眉护着手里的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挤到路边,想试着给他打个电话,却突然想起,她没有薄晏之的联系方式。   那现在怎么办?   她有些茫然。   不过转念又乐观地想,他或许只是暂时走开去买个东西、上个洗手间什么的,她站在原地稍微等等就好。   只是……   她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有些苦恼。   临近五月,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会儿又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正午,过不了多久冰淇淋就会融化,就不好吃了。   她四处张望,祈祷下一秒就能见他回来。   然而,没等来薄晏之,倒是遇到了1班的人。   为首的顾然见她独自站在路边,有些诧异地问:“虞舒?你一个人?”   虞舒摇摇头:“只是走散了而已。”   顾然看了眼她手里的两大杯冰淇淋,跟上来的常盛说:“再不吃就化了吧?小黄人都变形了诶!”   虞舒低头一看,右手拿着的那杯确实已经开始变形。   一直拿着两个杯子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杯冰淇淋都化掉。她想了想,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顾然:“这是我刚买的,你要吃吗?”   顾然从小到大收到过无数女生的礼物,只是,他却从来没有接受过。但这一刻,却像是脑子短路了一般,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虞舒露出轻松的笑:“虽然我还没尝过,不过看起来就很好吃!趁着还没化,赶紧把它吃了吧!”   常盛见状,冲虞舒暧昧地眨眼睛:“怎么就只给顾然?提醒你冰淇淋快化了的人是我诶!”   虞舒并不想接他的招。   如果他的嘴巴能不那么讨厌的话,她肯定会把冰淇淋给他的。   不过是不想浪费冰淇淋,然而这一幕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另一番意思。跟在顾然身后的虞梦雅暗暗咬牙,唇角直泛冷笑。   还说没想引起顾然的注意?现在又算什么?   她按捺不住,走上前去,目光剑一样戳在虞舒脸上,扬声说:“你不知道吗?顾然不吃甜食的。”   她说着伸手去拿,即将触碰到顾然手里那杯冰淇淋的时候,对方却避开了她的动作,与此同时,发出一声不悦的质问:“你做什么?”   虞梦雅语气理所当然:“我帮你把冰淇淋还回去啊!”   顾然沉下脸:“谁要你自作主张?”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虞梦雅委屈地说:“我也是好心……”   “你的好心未免太过界。”   只是叫认识的人帮忙解决一份冰淇淋而已,虞舒没料到气氛会因此而燃起火-药味儿。想到虞梦雅误会自己想要引起顾然误会的事,再看她此刻恨恨的眼神,虞舒心里好笑。   “既然不吃甜食的话就算了。”虞舒看向顾然身后的几个女生,问,“刚买的冰淇淋,你们谁要吃吗?”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还在思考要不要接受虞舒的冰淇淋,这时,顾然开口否认:“我并不排斥甜食。”   这话让虞梦雅呆住。   以前她送顾然亲手烤的饼干,他都以不吃甜拒绝了,为什么现在却说不排斥?   虞梦雅心乱如麻。看着顾然手里那杯冰淇淋,觉得分外碍眼,她发了疯地想要把它打翻在地,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否则,顾然肯定会讨厌她,这不正中虞舒的下怀吗?她可没那么傻,替她人做嫁衣!   于是,便压下情绪,重新挂上温柔的面具:“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常盛哪能瞧不出两个女人之间的修罗场?   嫌不够刺激,他赶紧加了把火,对虞梦雅说:“不是你记错了,顾然就是不喜欢吃甜食!只不过,虞舒给的甜食就不一样咯!”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虞舒推进暧昧的旋涡。   她皱眉看着常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这会儿也有些后悔把冰淇淋给顾然。   察觉到一众人探究的神色,虞舒冲常盛说:“既然这样,那冰淇淋还是给你吃好了,只要不浪费就行。”   一句话,直接打消所有暧昧的遐想。   她是真的对顾然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这口锅,她不背。   顾然向来不喜欢被绯闻缠上,但听到虞舒澄清他们之间的这点暧昧,却莫名烦躁,他冷着脸看向常盛,不客气地呵斥:“你又发什么神经?”   平时给他开再过分的玩笑也没见他生气啊?常盛有些无措:“我就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顾然抿着唇,手里的冰淇淋在掌心静静融化,水珠顺着杯面滑下,爬过肌肤,又凉又痒。   那股烦躁劲儿越来越重,他顺手把冰淇淋递给常盛,没再看虞舒一眼,转身朝前走:“给你,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常盛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脸懵逼:“怎么这会儿又不喜欢了啊?”   他冲虞舒说了句谢谢,捧着冰淇淋追了上去,跑了两步,好似突然间觉醒,一拍脑门,内心暗叫:靠!这他妈是在闹脾气?!   他以前没少打趣顾然,可无论女生被说得多么面红耳赤,顾然也毫不动容。正因为知道这位是个钢铁直男,他才故意开暧昧的玩笑,没想到这次,顾然竟一反常态有了情绪波动!   我的妈!他震惊地想,顾然该不会真对虞舒有意思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元宝”、“35221780”的地.雷 第32章   刚才隔着十米宽的路, 薄晏之将对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在顾然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立刻想要过去。然而人来人往,他挤不过去,只能看着虞舒把他的那份冰淇淋给了别人。   他死死盯着接下冰淇淋的男生, 像在注视跨进领地的外来者。   他知道那是被奉为校草的顾然, 八中的女生喜欢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只不过两位当事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各有各的圈子, 根本不会去注意彼此。   但最近校贴吧里传出顾然虞舒的绯闻, 此时此刻又亲眼看见两人关系亲近, 薄晏之便控制不住地在意起来。   他打量着顾然。   少年容貌清俊, 气质温润, 家世在南府也称得上数一数二,抛开这个不谈, 他自身也十分优秀,中考拿下南府第一的成绩,进校后便成功竞选学生会会长——大概,没有女孩子不喜欢。   而他……   家世复杂、满身污点, 是全校都敬而远之的对象。   以前他从没把顾然放在眼里,但如今,心底却生出不妙的紧张来。要是虞舒真的喜欢上顾然……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心底便源源不断涌出戾气。   他用力咬住滤嘴, 白烟混乱了视线,也混乱了情绪。他把烟蒂弹进垃圾桶,推开挡在面前碍事的路人, 横冲直撞朝对街走过去。   ……   1班的人走后,腾出一只手的虞舒便开始吃她的那份冰淇淋。   刚把化掉的小黄人吃完,薄晏之回来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她有些小惋惜,“要是早两分钟回来就好了。”   薄晏之朝顾然离开的方向望了眼,明知很幼稚,还是没忍住,问:“不是说要请我吃冰淇淋?”   说到这个,虞舒便叹口气:“是打算请你的,结果刚才没看到你人,担心冰淇淋化了不好吃,我就给别人了。”   薄晏之明知故问,目光暗得发沉:“别人?”   “嗯。”虞舒态度大方自然,“1班的同学。”   是同学,不是朋友,更不是确切的“顾然”,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一回答让薄晏之脸色缓和许多,心上也跟着一松。   虞舒完全没察觉他的感情波动,低头舀了一大勺冰淇淋,边往嘴里送边说:“你等我一下,我吃完了再给你买一份!”   薄晏之:“不用。”   他本来也不喜欢吃甜食。   “那……”虞舒想了想,“那待会儿请你吃别的?”   薄晏之看着她:“为什么非要请?”   “你之前帮过我那么多忙,而我只是请你吃点东西而已。”   虞舒想到上辈子薄晏之为她而死的那一幕,眼睫微颤,咽进嗓子里的冰好似一路冻进了心里,令她遍体生寒。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的这些感谢根本称不上报答。   见他又要说没打算帮她,虞舒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表情认真,“或许你认为没必要,但我想抓住每一个机会为你做点事,哪怕一点点都好。”   只是帮她赶走那两个人贩子“假父母”,至于让她露出这样感恩戴德的神色吗?   薄晏之感到疑惑。   转而又听到她说,“别纠结我是因为什么这样感激你,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呢!”   他不记得自己帮过她什么大忙,只记得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像是一张张无法褪色的画,被珍藏在最宝贵的地方。   沉默半晌,虞舒转移了话题。   “对了!刚才想联系你,结果发现根本就没你的号码。”虞舒拿出手机,询问他的意思,“所以…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八中女生重金难求的微信号,虞舒就这样轻易得到。   添加好友成功后,薄晏之顺手在她名字后面标了个星——   这是他列表里的第一个女生,也是第一个标星好友。   他无数的第一次,似乎全都给了她。   包括……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接吻。   但可恨的是。   她全忘了。   ……   虞舒解决完冰淇淋,和薄晏之继续往餐饮区走的时候,唐蕾一行人也迫不及待地往那头奔去。   “冲鸭!我的巨人烤鸡套餐!”   ——是唐蕾元气满满的声音,一下子抓住了虞舒的听觉。   她回头,就看见唐蕾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杜娴和班长副班长不急不慢跟在后面,而赵鸿,似乎觉得跟一群女生走在一起很丢脸,别别扭扭落在很后面的地方,慢吞吞跟蜗牛似的。   虞舒眼眸一亮,连忙朝那头招手:“唐蕾!”   走散的姐妹在茫茫人海中重逢,唐蕾赶紧冲了过去:“舒舒!终于找到你了!打你手机一直不通,急死我了!”   赵鸿原本耷拉着脑袋,可听到虞舒的声音后,立刻像只狗似的竖起了耳朵。看到站在她身旁的薄晏之后,差点兴奋地蹦起来!   “呜呜呜!晏哥!”他像只饱受虐待的小可怜,飞奔过去,“晏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姓唐的怎么虐待我的……”   赵鸿见了薄晏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狂吐苦水,“又是要我一个人排五个人的队,又是要我背包拿东西当苦力,现在还丧心病狂要我请客吃豪华套餐……”   唐蕾敢欺负赵鸿这个憨憨,但到了薄晏之面前,却不敢造次。   她尴尬地咳嗽了声,解释说:“让他排五个人的队是为了节约时间,让他那背包是因为他长得高大健硕,就麻烦他帮个忙,至于请客…我们开玩笑的啦!”   赵鸿怒目而视。   好啊!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   唐蕾心虚地躲开视线,抬头望天。   赵鸿倒也不至于跟个女生计较,反正现在他跟晏哥重聚了,便一扫愁容,准备好好吃一顿。   只是,他询问薄晏之待会儿想吃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呃……   是错觉吧?   ……   集合的时间是下午5点。   嗨了一整天,返校的途中,大部分学生都塞着耳机呼呼大睡。但也有一部分学生没从兴奋劲儿中缓回来,一边和同伴聊天一边整理今天拍的照片。   而校贴吧也开始出现各种八卦,谁和谁悄悄脱团二人行去了,谁趁着气氛好向谁表白了……其中最热的帖则是【今日最佳cp评选】   楼里是各种cp照,有自拍也有偷拍,正靠着唐蕾睡觉的虞舒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和薄晏之的偷拍照被刷屏了好几页。   被戳中萌点的晏舒cp党悄然崛起——   56楼:呜呜呜,两位都是神仙颜值,同框真的太太太美了!他们的合照我全收了打算拿来做壁纸!希望薄同学不要打我QAQ   62楼:薄晏之站在旁边等虞舒吃冰淇淋这张真的戳到我了!少女心快爆炸了!原来薄同学并不凶,只是不会对我们温油而已_(:з)∠)_   81楼:这门亲事我同意了!请原地结婚!   晏舒cp党正狂欢着,楼里突然出现嗑然舒的cp党——   93楼:这是我中午抓拍到的,虞舒送冰淇淋给顾然!从来不接女生礼物的顾然居!然!接!受!了!啊啊啊!这么反常的举措不是爱情是什么?我不管,我死磕这对学霸cp!两个高智商生出来的宝宝绝对是个天才!   虞舒和八中的两大男神都传出绯闻,这引来不少女生的不满   ——   回复1:几张偷拍照能说明什么?我看着都挺正常的,没觉得顾然和薄晏之对虞舒有什么别的想法。   回复2:某人真把自己当玛丽苏女主了吗?薄晏之顾然都拉着炒绯闻什么意思?想证明自己很有魅力吗?呵呵,不好意思哦,我当时就在场,亲眼看到顾然把虞舒送的冰淇淋给常盛了,压根儿就没接受。   回复3:楼里说顾然和虞梦雅cp的我还信,虞顾两家是世交,顾然和虞梦雅被指过娃娃亲,虽然现在虞梦雅不是虞家真千金了,但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不是虞舒这个半道回家的真千金能比的。   楼里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出现虞舒绿茶婊的言论:   说她装可怜换取薄晏之同情,又借着报答的名义送饮料,慢慢就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位。现在又不满足地把手伸向了顾然。   隔着网络,说话没了顾及,嫉妒虞舒暗恋顾然和薄晏之的人便趁机往虞舒身上泼脏水,所谓三人成虎,这样的言论出现得多了,起初反驳的人也开始变得相信起来。   等大巴车回到学校,虞舒缓缓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没察觉,一旁的唐蕾却发现了不对劲,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说:“诶,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你?怪怪的。”   虞舒环顾四周,不少人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有一部分人却看得越发嚣张。   “睡个觉的功夫,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唐蕾嘟囔着去翻手机,不一会儿,气得口吐芬芳,“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前脚有人说你跟薄同学是神仙cp,后脚就有红眼病开始往你身上泼脏水了!”   “什么?”虞舒没听明白。   唐蕾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校贴吧的那条热帖。   一路看下去,虞舒眉头越皱越深。   说她和薄晏之并不奇怪,毕竟今天他们的确是两个人单独行动,但说她和顾然暧昧是个什么鬼?如果当时遇到的是其他认识的同学她也会把开始融化的那杯冰淇淋送上,为什么对象是顾然这帮人就能脑补成她有所目的?   看来,以后这位八中男神她能避则避,最好交流都靠脑电波,免得引起莫须有的误会。   *   春游之后很快又是月考。   自开学以来,虞舒可谓出尽风头,从可怜的贫困生摇身一变成了首富千金不说,还考了全科满分跃身年级第一,和八中少女们明恋暗恋的薄晏之顾然也相继传出绯闻。   憧憬她的人很多,嫉妒她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1班那群被碾压的尖子生,认为她上次月考考试作弊的怀疑一直没有打消。   “考一次年级第一不难,难的是一直年级第一。”说话的人是杨菁菁,月考前一天放学,她边往教室外走边和同行的人说,“要是上次年级第一,这次又掉回第十,可就丢脸咯!”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虞舒。   不服虞舒的人立马附和:   “确实,靠不正当的手段取得的成绩都是虚的,高考可不会给家里有钱的学生走后门!”   “一飞冲天风光是风光,可要是维持不下去的话,就只能成为笑柄了。”   “这次月考恢复正常难度,某人要是拿不到全科满分那之前的月考成绩就有待考究了。”   几人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话题的当事人正从1班门前走过。   听见这番话,虞舒停下脚步,倒不至于生气,只是觉得这些人很无聊,有空在背后嚼舌根还不如多刷几道题!   她盯着最先挑起话头的杨菁菁,声音很平静:“谢谢你替我担心,不过,这次我依然会是满分。”   背后说坏话被逮到,几个人的表情别提有多尴尬。   想到杨家还要仰仗虞家做生意,杨菁菁不敢得罪虞舒,僵了一瞬,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说你,我们说的是……”   虞舒懒得听她废话,打断道:“不仅仅是下次,往后的所有考试,我都会是第一名,不会有成为笑柄的一天。”   跟着走出教室的顾然和常盛,闻言也停下脚步。   “嚯!虞舒妹子好大的口气!”常盛冲好友揶揄,“她是当你这个万年第一死了吗?”   顾然没说话,只是,看向虞舒的眼眸明显亮了几分,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欣赏:“那就各凭本事了。”   两人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虞舒自然是听见了的。   顾然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挪开,等着她回应些什么。然而,虞舒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恍若未闻般转身离开。   这一举措让众人都愣住。   刚吃了瘪的杨菁菁忍不住嘟囔:“她也太狂了吧?居然连顾然都不放在眼里了!顾然次次年级第一的时候学校都没几个人知道她虞舒是谁。”   顾然心里虽然也不舒服,却不是因为她不给面子而生气愤怒,而是一股难以说清的感觉,有些晦涩,有些…失落……   那头,虞舒已经走远。   她当然不是对顾然有什么意见,而是最近和他的每一次交集都能成功激起女生们的醋意。既然她不喜欢顾然,就没必要去背这口莫名其妙的锅,被人暗地里骂绿茶婊!   所以,从春游回来后她便决定,以后见了顾然都绕道走,今天实在绕不了,只能直接无视。   她这叫明哲保身!顾然同学应该能理解吧。   ……   虞舒放的狠话当晚传遍全年级。   往后次次都会是年级第一?   她这是在向顾然下战书?吹牛吧!就连顾然都没说过这么狂的话!她也不过是拿了一次年级第一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了吗?   支持她的人有,但大多数人都等着看她打脸。   毕竟,顾然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而虞舒的成功,则被当成一次侥幸。   外界的流言揣测并未影响虞舒,月考该怎么考就怎么考,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是压力。倒是1班那群尖子生,因为着急看到结果考试心不在焉,都发挥得不怎样。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连老师们都开始押注,看这次是哪个学生拿第一。   孔绮自然力挺自己的学生:“虞舒很刻苦,现在回到了自己父母的身边,没了其他事分心打扰,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成绩自然突飞猛进。她不是爱说大话的女孩子,既然敢说往后次次都是年级第一,那肯定有把握。”   上次就被5班拿走了年级第一,往后次次都这样那还得了?   刘霞脸色不大好看,对孔绮说:“孔老师,年轻难免气盛,小姑娘才16岁,夸海口我能理解,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是担负下一代成长教育的老师,你要是也这么不切实际,往后学生们个个好高骛远,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出了社会碰壁可是要怪你的!”   孔绮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暗讽,笑着回敬:“我倒是建议组长教教孩子们学会欣赏和尊重别人,可别效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以为欺负的是虾兵蟹将,结果惹怒了大人物,到时候要你担责就不好了。”   不过是个进校没几年的新人,靠着蛊惑学生讨好家长得到教学好评,班主任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果真是什么老师带什么学生,摔一跤就知道疼了!   刘霞沉着脸回到座位,开始批改试卷。   按理说,这次月考不像上次一样需要选拔竞赛人员,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测试,却因为虞舒考前的那番话使得一众老师加班加点把卷子改完,想要赶紧揭晓第一名的人选。   孔绮第一个录完班级成绩,看到虞舒名字后面那排满分,她长舒一口气,比再度夺冠的当事人还要高兴。   她还没说什么,刘霞却先开了口,她斜睨着孔绮的方向,语气得意洋洋:“哎哟不好意思,孔老师,这次我们顾然全科满分。”   言下之意就是,放话今后次次年级第一的虞舒要打脸了。   其他班的老师一边录着成绩一边默不作声地看戏,原本押注虞舒的人就不多,这会儿听了刘霞的话纷纷露出“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表情。   一次年级第一并不难,难的是次次年级第一,虞舒上次月考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但站在学习这座金字塔顶端的人依旧是顾然。   刘霞正春风得意,却听见孔绮不急不慢地说了句:“哦?是吗?那这次就有两个年级第一了。” 第33章   两个年级第一?   一众老师脑子都短路了几秒, 紧接着便明白了孔绮的意思:这次虞舒也是全科满分!   大家都顾着排个胜负高低,谁也没想到争夺年级第一的两名学生竟然打了个平手!   这一结果孔绮并不意外,即使再护短, 顾然的实力她也挑不出刺来。   ……   考试结果第二天一早便公布。   老师刚把全年级成绩表张贴好, 各个班的学生就像嗅到肉骨头的狗, 纷纷涌向了走廊的告示板。   杨菁菁因为考前当众被虞舒怼了,这几天心里一直记恨着, 就等着虞舒被顾然给踩下去丢个脸!也许是她的祈祷够诚心, 成绩表的第一排赫然印着顾然的名字!   她连自己的成绩都无暇去管, 只盯着顾然两个字, 笑得无比开怀:“看!我说什么来着?考一次年级第一不难, 难的是一直年级第一!次次年级第一的话,可不是谁都有资本说的!”   事实证明, 最好不要背后说人闲话,否则冷不丁就会被当事人给听到。   杨菁菁话音刚落,就看到虞舒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正抬头朝告示板上望!   她后背惊出冷汗, 尴尬得转身就要走,然而,却忽然被虞舒给拉住,指着成绩表说:“你再好好看看清楚。”   “什么?”杨菁菁没明白她的意思。   虞舒盯着她眼睛说:“你好好看清楚, 第一名是谁。”   “顾然啊!”杨菁菁答得干脆利落,幸灾乐祸的心思早已藏不住,“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只有顾然?”虞舒不明意味地笑了声, 提醒道,“你再好好看看我的分数。”   她的分数?   杨菁菁迷惑地抬头,重新看向了那张成绩表。   紧跟着顾然的第二排印着虞舒的名字,从左到右依次看过去全是漂亮的满分!和顾然一样,都是全科满分,并列年级第一!   杨菁菁呼吸一滞,方才的得意变为了羞耻。   天!她竟然忘了名字是按照拉丁数字来排序的,在虞舒和顾然成绩相同的情况下,电脑系统会把姓名字母靠前的人排在前面。这就导致了她刚才只注意到顾然排第一,忽略了第二排同样分数的虞舒!   “看清楚了吗?”虞舒发问,一双眼牢牢锁住杨菁菁。   她并不喜欢挑事,但如果有人三番五次在背后说闲话,那她又何必给面子?   杨菁菁干笑一声,回答:“看清楚了,原来你也考了全科满分啊,恭喜了!”   恭喜?虞舒觉得好笑,这么违心的话亏她说得出口!她不吃杨菁菁这套,直接问:“既然看清楚了,那你说,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本?”   这会儿告示板前全是学生,虞舒又处于话题的漩涡中心,她和杨菁菁的动静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察觉四面八方袭来的视线,杨菁菁有些不知所措,她低着头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什么资本?”   虞舒懒得跟她绕弯子,毫不客气地挑明:“我知道,上次我突然从年级第十升到了年级第一,我知道你很不服,背后说我是非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我抓到了。”   杨菁菁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把事情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脸上火辣辣的,连忙制止:“虞舒,你误会了……”   “误没误会,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虞舒接着说,“我既然放话说以后会次次年级第一那就一定会做到!你刚才说我没资本说这种话,那现在,你看清楚我的分数了,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个资本?”   围观的人听见这话,沉寂了片刻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真看不出来,杨菁菁嘴巴这么碎的吗?平时还总摆出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样子,受不了这种两幅面孔的人!”   “她和虞梦雅以前是好姐妹,这叫什么来着?臭味相投!”   “之前我还觉得虞舒挺狂的,现在我觉得她太善良了,谁要是敢背后这么说我,抓到一次打一次,打到她服为止!”   “说虞舒没资本,那她有什么资本?咦?杨菁菁…17名!我去!人家神仙打架,她一个十名开外的来凑什么热闹?”   见杨菁菁迟迟不说话,有人拔高声音喊:“喂!17名!虞舒有没有资本说那种话我不做评判,但至少比你有资本呀!你不服气就自己考个年级第一把她比下去,借着顾然的名义去嘲讽虞舒,你是顾然的谁啊?”   这话简直说到大家心坎儿里去了,纷纷出声附和,尤其是5班的学生,把杨菁菁说得无地自容。   她紧紧攥着手,对虞舒恼得不行,匆匆扔下一句“你真的误会了”拨开挡道的人落荒而逃。   “诶别走啊!不心虚的话就当面对质啊!跑什么跑?”   “有些人心术不正,成绩都滑到17名去了,我要是没记错,杨菁菁上次是年级前十吧?”   “先一个虞梦雅,后一个杨菁菁,啧啧啧,事实证明心坏嘴贱都没好下场!”   ……   那之后又过去一个月,虞舒五月末的成绩依然没能让期待她打脸的人如愿——   和顾然的名字高高悬挂在一二排,皆是满分。   一次年级第一算不了什么,两次年级第一或许也可能是侥幸,但,连续三次月考都是年级第一且全科满分呢?   质疑的声音就这样渐渐弱下去,几乎销声匿迹,虞舒的实力得到认可,被奉为年级里的第二尊学神,每逢小测试都有人来拜一拜,说沾沾一飞冲天的学霸之气。   杨菁菁反倒成了笑柄,偶尔在走廊上和虞舒碰上,都是尴尬地掉头逃掉。   重生后的第一个春天就在三场胜仗中过去。   伴着持续升高的气温,彻底宣告夏季的来临,分班考试和竞赛培训也被提上了日程。   “舒舒,你说我到底是去理科班当吊车尾好还是去文科班当学霸呢?”   午休时分,唐蕾拿着分班志愿表赖在虞舒座位前不住地纠结。   虞舒觉得好笑:“选哪一个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我哪有?”唐蕾嘟囔,“我要是已经决定好了就不来烦你了!”   虞舒上辈子选择了理科,之后两年的精力也全都压在物化生上面,这次自然也会选择理科,虽说选择文科她也照样拔尖,但冲刺全国顶尖级学府的胜算就会比选择理科低上许多。   唐蕾和她的情况有所不同,偏科严重,数理化学得很吃力,这才只是高一,往后走知识点越来越复杂,她恐怕会吃不消。   于是,她建议选文科:“要是不打算从事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其实文理科毕业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事关重大,还是回去跟家里人多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唐蕾犹犹豫豫,赵鸿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抓了自己的志愿表递到她面前,上面张牙舞爪写着“文科”二字,笔画顺畅流利,都不带犹豫的。   “自己擅长文理哪科心里还没点b数吗?就你那惨不忍睹的数学,人家理科班要你不?”   被戳到痛处,唐蕾狠狠瞪了赵鸿一眼:“再差都比你强!你才是,无论文理哪科都没人要!”   赵鸿放下志愿表,双手交叠脑后,悠悠哉哉地说:“那正好!我就不读书了,打电竞去!最不济也能混个最受欢迎游戏主播,百万打赏不是梦,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唐蕾翻白眼:“做梦吧你!”   “不信算了!今天有根这么粗的金大腿摆在你面前你不抱,日后你自个儿追悔莫及吧!”赵鸿说完,拿了手机去后排找薄晏之,伴着狗腿的呼喊,“晏哥!带我上分!”   唐蕾直皱鼻子:“略!舔狗!”   虞舒觉得这两人最近拌嘴频率似乎挺高,估计是春游结的冤家。   她忍俊不禁,也回头朝后排看去。   薄晏之趴在桌上,侧脸倚着手臂,似乎是睡觉被吵醒,正拧眉看向兴冲冲的赵鸿,一副不堪其扰隐约要爆发的模样。   忽然想到什么,她唇角笑意一僵,紧接着心底涌起深深的失落。   薄晏之次次考试要么不来要么直接交白卷,上辈子的分班考试,她去了理科重点班,薄晏之则去了文科最末的班。所以,从下学期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同班同学了,接触的机会也会因为学业的繁忙而越来越少。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去说教薄晏之、逼着他考理科实验班。她没有理由,薄晏之也没有义务。   烦心事越想越烦,虞舒索性不再想,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专心致志地刷题。   她的举措让一众学渣瑟瑟发抖。   比他们优秀的人比他们还拼命,还给不给条活路了?   于是,整个高一年级掀起了一阵学习狂潮,流传着这样的表情包——   【首富千金都在拼命学习,你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这让一众老师们很欣慰,但学生们整体奋发图强就衬得某些人越发的不学无术——   “晏哥,你说孔绮最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啊?才一个星期就找我谈话三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内容,让我好好向同桌学习,争取分班考试拿个好分数。我要是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太阳能打西边儿出来!”赵鸿从办公室里出来,立马跑去天台找薄晏之倒苦水,“你说虞舒这么努力学习干嘛?还给不给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学渣一点活路了?”   房檐的阴影中,少年清隽的脸庞边缭绕着白雾,他眯了眯眼,声音是尼古丁熏出的沙哑:“她学习努力,你有什么不满?”   “每天不满,只有敬佩!”赵鸿说完,想到什么,问他,“对了,今天下午就交志愿表了,晏哥你也填的文科是吧?”   薄晏之低低地“嗯”了声。   “那太好了!咱俩还是一个班!”赵鸿喜笑颜开,“我说,就咱们这水平,高考估计只能塞钱上个专科吧?到时候我、你、方明轩和陆启都报一个学校,大学同一宿舍,就不用去网吧开黑了,你看多方便!学校我都侦查好了,南府计院环境最好管得最松,咱们就报它!”   他兴冲冲地规划着未来,没注意到身边的少年已经静坐了许久,烟蒂落在指间,他仿佛感觉不到痛,眼底郁色渐深渐浓。   他不会留在南府……   家里给了他三年的自由,高考一结束,他就必须回去京市,履行他应该履行的义务。   他闭了闭眼。   那一天明明还很遥远,他却已经感到深切的压抑和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35221780”的地.雷~ 第34章   分班考试在6月末, 也算作期末考试,从考场出来就意味着这学期结束,两个月的暑期正式来临。然而, 对于要参加暑期竞赛的学生们而言, 紧张的考前特训才刚刚开始。   虞舒在遴选月考中作为年级第一, 又是全科满分,所有竞赛科目均可报名, 但她分析了一下自身情况:比起从小就去英语国家启蒙的同学, 全靠死记单词和知识点的她并无优势, 物理需要一定的空间想象力, 这点她其实没什么天赋, 而化学,以她过去的条件碰实验器材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开始补救也来不及;况且,一次性报名太多科目,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准备,最后很可能一科都抓不住。   所以, 考虑再三,便放弃了弱项,专攻数学。   特训地点在高一1班的教室。分班考试最后一项科目结束后,相关学生就要过去开会, 确定之后的培训时间。   虞舒收拾好东西便匆匆忙忙地赶过去——   这会儿刚结束考试,还有不少学生逗留,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讨论之前的考题。   虞梦雅也在, 正站在顾然桌边和他说着什么,精心打理的长发搭在肩头,勾勒出那张弯着温柔笑容的脸。恬静得,让人完全想象不到那张面具背后的阴险丑陋。   虞舒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找了个空位坐下等老师来。   毕竟是年级第一,又是首富失而复得的真千金,还生了一张仙女脸,很难不引起注意,她刚进教室,不少人就朝她看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顾然。   虞梦雅还在缠着他对答案,他却已经开始走神,盯着虞舒的背影看了几秒,他打断虞梦雅:“剩下的题目你找常盛对吧,我也记不太清楚。”   考都考完了,知道错了几道题又有什么意义?对答案无非是找个搭话的借口罢了。虞梦雅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继续对题,转而问:“暑假你有什么安排?”   顾然:“竞赛。”   “除了竞赛呢?竞赛不是7月末吗?”虞梦雅委婉地暗示,“8月还有一整个月的时间,不打算去哪儿玩玩放松一下吗?”   顾然收拾好东西,起身敷衍道:“没有打算。”   虞梦雅失望了一瞬,然后露出直男最无法抵抗的笑容,娇俏地问:“那…如果是我邀请呢?”   听出她话里藏着的意味,顾然终于将目光停在她脸上,眉皱了皱,念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给她留了点面子,但拒绝的意思依然毫不留情:“竞赛结束后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分不出心思给学习以外的事。”   虽然知道顾然就是这样的不解风情,但虞梦雅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   初中的时候她想着男生开窍晚,顾然没那方面的心思是正常的,可现在都高中了,正常男生怎么都会有中意的女生吧?顾然他到底什么时候开窍?   “那好吧。”她努力维持着笑容,微微垂眸掩饰眼底尴尬的神色,“现在决定为时过早,之后你要是有时间了……”   她话还没说话,面前的人却已经拿上东西走开。   虞梦雅扭头一看,就见顾然径直走向了靠墙的角落,在虞舒后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倏地睁大眼睛,表情一瞬间难看至极!   教室里原本人声嘈杂,大家不是忙着对题就是已经讨论起暑假怎么过了。然而顾然在虞舒后排坐下后,四周便静了一静,一道道目光带着八卦的意味朝两人看去。   虞舒正低头跟司机发消息确认接她的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异样,直到背后传来一声不悦的质问——“有这么好看?”   清越男音,很耳熟。   她表情一顿,接着便回过头去。   坐在后面的人正是顾然!   他刚才不还在跟虞梦雅说话吗?什么时候跑她后面来坐着的?   虞舒诧异了一瞬,旋即注意到教室里的几十双眼睛都看着这边,立刻明白顾然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果真不愧是八中校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察觉女生们眼里隐隐的敌意,虞舒心里重重叹口气,赶紧拿起书包换了个座位,只要沾上这位话题人物就准没好事。   这回她挑了靠窗的位置,跟顾然一个在教室的最左,一个在教室的最右,相隔十万八千里。   这下总不会再闹出她故意接近顾然的流言了吧?   她顾着明哲保身,远离是非旋涡,却没看见顾然在她走开后一瞬间沉下去的脸色,难看得让教室里一众围观的人纷纷收回视线,生怕触了霉头。   ……   开会十分钟便结束。   老师将课程时间表和竞赛资料发给大家,并示意大家提前预习、按时来校参加培训后,又回答了学生们的几个问题,然后一拍手宣布散会。   虞舒和其他参赛的学生不熟,收拾好资料没逗留立刻就走,刚才妈妈发了消息说为了庆祝暑期来临特意做了一大桌的菜,隔着屏幕她仿佛都能闻到香味,馋得她迫不及待想上桌。   她雀跃地离开了教室。   身后,顾然的视线追随她身影一道出了门,目光幽深晦暗。   常盛正跟他说话,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发现好友竟望着前门出神!   “诶!你看什么呢?”他连忙用胳膊碰了碰他,跟着探头张望,“跟你说话都不理。”   “没什么。”顾然回过神,收了视线也收了盘踞心口的复杂情绪。   常盛才不信他的话。   两人初中就是同学,因为都是理科尖子生经常讨论难题而成了朋友,要说了解,他恐怕比顾妈妈还要了解他!就顾然这心不在焉的模样,说没什么骗傻子呢!   他摸摸下巴,稍稍回忆,想起刚才好像…好像虞舒离开了教室……   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拍手,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见他笑得像个点了满脸肉痣的媒婆,顾然眉拧紧:“你又知道什么了?”   不想被四周竖起的耳朵偷听,常盛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你刚才在看虞舒妹子吧?都看得出神了,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这话像是触到了心底的某根弦,使他脸色猛然变得十分难看,沉着声音一字字道:“别胡说!”   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常盛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当真吗?”   的确,常盛就是这德行,以前也没少开这种玩笑,他不该这么较真……   顾然捏了捏发疼的眉心,总觉得心口压了块什么,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烦躁的源泉来自虞舒。   ……   此时此刻,虞舒已经下了楼,正打算去校门口等司机。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竟在屋檐下看见了薄晏之——   少年两手插兜,斜倚着墙面,没玩手机,只是安安静静站着,似乎在等谁。   刚才她还遗憾因为着急去开会没能在暑假前跟他多说两句话,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地碰上了。   她欣喜地喊他的名字:“薄晏之!你还没回去?”   少年朝她看了过来,清冽凤目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低低应一声“嗯”。   他话向来不多,虞舒便主动找话说:“放暑假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和那些遵守纪律的普通学生不一样,对薄晏之来说,学校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开学和放假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她。   打算?他没有什么打算,无非是约了人打游戏,或者去AKIBA买些新手办顺带周遭散散心,然后再回到那间宽敞冰冷的公寓。   其实他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只是后来,她又主动走向了他,像是皑皑冰原上重新点亮的火把,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暖,就变得很难离开。   想到之后两个月都见不到,他感到一阵烦躁。   “你什么打算?”他没回答,反倒问了她。   “7月份要忙竞赛,8月份的话…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以前的暑假都在帮黄翠兰干活,根本算不上假期,现在突然有了自己的时间,我反倒不知道要怎么安排才好……”虞舒想了想,又说,“应该会去外婆家好好学琴吧!虽然家里人说我有弹钢琴的天赋,但我觉得,乐器要是不花时间练的话,再好的天赋也没用……”   少女神采飞扬,眉眼里都是闪耀的自信,和几个月前沉默卑怯的她完全不一样。   看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她过得很好。   薄晏之替她感到高兴。   她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得到命运的善待。   整整几分钟都是虞舒叽叽喳喳在说,薄晏之耐心而安静地听。直到司机来了,虞舒才不得不说再见。   往校门口小跑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对依然站在檐下的少年展露大大的微笑:“有时间的话,暑假来找我玩吧!请你吃大餐!”   他弯了弯唇,轻声说好。   待她跑远后,又在原地独自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动身离开学校。   暑假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在盼望结束了。 第35章   稍微休整两日, 虞舒便全身心地投入到竞赛的准备中去。   数学作为竞赛的热门学科,竞争比其他科目更加激烈,她虽然已经将高中三年的知识点吃透, 但高考是一回事, 竞赛又是另一回事, 考题覆盖的知识点更广,也更刁钻。   她是奔着竞赛去的, 不是奔着交友去的, 所以每次培训都是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课间休息也埋头做题, 并不参与到其他学生的圈子中去。   而为了防止再度传出难听的流言, 她每次都选离顾然最远的座位,见了他也绕道走, 避之不及的样子反倒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诶,顾然,你是不是对人家虞舒妹子做了什么?人家怎么见了你就躲啊?”别人不好意思问,但常盛却没那么多顾虑, 一好奇便问了。   此时正值课间休息,常盛又是大嗓门儿,除了专注做题的虞舒和几个高年级学生外,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   原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来调剂枯燥的刷题日常, 结果顾然却只说了句“不知道”再不多说一个字。   见没瓜可吃,大家也便兴致缺缺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表面上看着毫不在意的顾然, 握笔的手却紧绷到了极致。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   虞舒躲他的现象足足持续了半个月,大家习以为常,早已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顾然心里复杂的情绪却像是野草一般疯长,终于忍不住,在虞舒和他迎面相逢却再度躲开的时候,强硬将她拦了下来。   少年脸上早已失了平日的云淡风轻,额角青筋隐隐可见,淡茶色的眼眸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幽暗深邃,牢牢锁住她视线,语气是忍无可忍的暴躁。   “虞舒,你什么意思?”   暑假的学校本就空旷,又是临近课间结束的时候,走廊上早就没了别人。   虞舒看了眼横在面前的手,又打量了一下少年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硬跑是跑不掉的,便老老实实停在原地,有些无奈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不用装傻。”顾然冷着脸,“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响起打铃声。   虞舒指了指教室的方向,提醒他:“上课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她试着推开顾然的手,见他没有反对,手臂缓缓垂了下去,便放心地快步朝前赶,只是,没走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也许是性急又也许是没控制好力度,扣住虞舒手腕的那刹,疼得她低低叫了声。   这一声让顾然陡然清醒。   他看着眼前皱眉的少女,再看自己紧攥的手,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他连忙松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失去冷静自持,变得如此鲁莽狼狈。   “抱歉。”他咽咽嗓子,声音低落而无措,向她解释,“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按理说,一个女生爱慕他也好嫌恶他也罢,都不会引起顾然任何的感情波动。   ——至少,在这之前一直如此。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虞舒的这番举动会让他这样的心烦意乱,明明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竞赛中,可最近却被这件事占了满脑子。   他想过很多种原因,但无论怎么猜想都不如亲口求一个回答。   上课铃已经平息。   走廊上又恢复安静。   虞舒没料到自己单方面避开的举措会让他这么在意,她揉了揉发疼的手腕,也向他道了歉:“我没有躲着你,对你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或是敌意,如果让你误会,那我在这里说声对不起。”   “没有躲着我?”顾然明显不信。   虞舒只好进一步解释:“没有躲着,只是尽量避免跟你有不必要的接触,免得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   “什么流言?”   想到顾然可能没闲工夫去逛校贴吧,春游传出的流言估计也不知道,便叹口气说:“就是些不怎么好听的话……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上课吧!培训讲的题对竞赛都很重要。”   见她心切,顾然也不再多问,点头应一声,随她快步往教室走。   培训班里就那么多个学生,顾然和虞舒不仅同时迟到还同时匆匆忙忙地回来,让大家忍不住耐人寻味起来。   顾然坐下后,常盛凑过去八卦地问:“你和虞舒妹子什么情况?两个人单独跑去干啥了?”   顾然沉着脸没答,在听完一道竞赛原题的讲解后,才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常盛想听的回答,而是问他:“我和虞舒传出过什么不好听的流言?”   “嗯?”常盛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是向来对这些无聊的八卦不感兴趣吗?   顾然没细说,继续催促:“你知不知道?”   常盛:“知道!这我还能不知道?前段时间吧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关键字,顾然皱眉:“吧里?”   “哦,校贴吧!”常盛说着摆摆手,“你不会感兴趣的,咱们接着说……”   冒着老师发火的风险,常盛斜着身子叽里呱啦一通说,把春游前后传出的流言都告诉了顾然,末了,像是终于参透了什么,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恍然道,“难怪虞舒妹子最近都躲着你呢!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顾然心里的那个结好似突然就解开了。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乐意被说成脚踏两只船的绿茶婊,虞舒会因此而避开他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无心听课,拿出手机点进了八中的校贴吧,粗略浏览片刻后,心里有了数。   ……   数学培训按时结束。   虞舒抄完笔记稍微回顾了一下今天的知识点,然后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起身的时候,桌边多了一个人。   是顾然。   “刚才你说的那些难听的流言……”   虞舒微微皱眉:“怎么了?”   “我会处理好。”顾然补上后面一句,没等她有所回应便转身走开。   虞舒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处理好?   他要…怎么处理?   ……   这件事虞舒没放在心上,转眼便抛在脑后。   只是当天晚上,却收到唐蕾的抱怨轰炸——   【啊啊啊舒舒!顾然他居然把校贴吧给封了!!!】   【他为什么这么丧心病狂?是大姨爹来了还是竞赛压力太大导致心理变态?啊啊啊!我发誓对他一生黑!】   【呜呜呜,校贴吧,我的八卦源泉,我的精神食粮!他这是在残杀一个花季少女!】   虞舒:【?】   她困惑地点开了校贴吧,一眼便瞧见了醒目的顶置贴:[本贴吧封禁通知]   ——   因吧主管理不当,任由不实流言肆意传播,严重影响本校同学正常的生活学习和交友,现以学生会的名义封禁贴吧……   通知的用词官方而强硬,她匆匆扫完大段大段的文字,视线在最后方的落款处停下。   那里,赫然写着“学生会会长:顾然”几个字。   校贴吧原本就是学生们用来灌水闲聊的课余调剂品,就连老师们有时候都会摸进来偷窥一下学生们私底下的想法,顾然为什么会突然雷厉风行地把它给封了?   虞舒鬼使神差想到离开学校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说的那些难听的流言,我会处理好。”   难不成他说的处理就是封吧?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又讨骂的事?就因为她现在处处避着他?   她摇摇头,很快否定这一猜想。   因为这个理由而封吧未免太大题小做了,也许是校方的意思,顾然作为学生会会长来执行,和他今天的那番话并无关系。   ……   她是这么想的,但,第二天到了学校,刚进教室顾然便朝她走了过来,径直提起这件事。   “校贴吧的封禁通知你看到了吗?”   虞舒不明白他问这个的用意,不解地点了点头。   就看到少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眼眸盛着夏日最亮的光,一字字宣告:“现在,你可以不用再躲着我了。”   这话让虞舒一愣,也终于明白过来,顾然昨晚封吧的行为就是因为…她。   一直以来,顾然都是高冷自持的形象,所以她很难想象,他竟会做出这样小题大做的事来!脑子有些懵,以至于半晌都没说话。   见状,顾然笑容淡下,问她:“还是不行?”   “不是。”虞舒摇头,“其实那些流言你没必要在意。”   顾然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在意?”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乱扣帽子。”   他轻笑了声:“那我就喜欢?”   这话倒是把她给问住了,虞舒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有些愚蠢。   流言这种东西,管是管不住的,越在意,说的人就越得意,倒不如我行我素一点,反倒让人没了说三道四的兴致。   捕捉到她释然的神色,顾然握紧的手轻轻松开,他顺势问:“昨天布置的那道大题,你解出来了吗?”   虞舒露出苦恼的表情:“解是解出来了,但解到中途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找不出错,就这么一步步算出来,最后得出的答案是7。”   顾然:“我得出的答案是3。”   虞舒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问:“怎么算出来的?”   “把你作业给我。”顾然说着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虞舒求解心切,也跟着走了过去,书包随手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跟着递上作业,很认真地向他请教。   顾然坐下来给她讲,温润声线透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常盛看着心无旁骛探讨作业的两人,使劲揉了揉眼睛,觉得还是眼花,又用力揉了揉,内心最后发出懵逼的一问:什么情况???   ……   虞舒不再避着顾然,光明正大地和他说话,和他讨论难题,也不再特意挑离他很远的座位。一切好像回到了闹出难听流言之前,又似乎比那时亲近了几分。   好在培训班的人少,校贴吧又被封禁,否则,很快就会传出虞舒和顾然暧昧的流言,会比以往更加汹涌。   只不过,有常盛这种八卦嘴、又有怀恨在心的杨菁菁在,消息还是在八中学生们之间传开。 第36章   东城区的高端网咖。   薄晏之正和赵鸿几人在包间里组队排位, 他手指灵活地游走在键盘上,操纵着劫轻松拿下对方几个脆皮的人头。   耳机里不断传出超神提示。   他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继续带队向对方高地进军。   几分钟后, 对面集体投降, 左下方不断发来骂娘的信息——   艹艹艹!对面劫开挂的吧?65杀0死0助攻, 妈的你以为这是个人秀?这年头开挂都这么明目张胆,举报了!   薄晏之轻飘飘发了个嘲讽的[:)]并不理会这种见识短浅的菜逼喷子。   靠抱大腿一路爬上黄金的赵鸿不乐意了, 骂他可以, 骂晏哥就是找死!他扑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骂, 把对面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八百遍。   薄晏之嫌他幼稚, 扯下耳机去饮品区拿冷饮。   接满一大杯可乐正往里哗哗倒冰块的时候, 有三男两女走了过来,其中一道声音说着:   “欸!你们知道吗?顾然封校贴吧其实是为了虞舒!”   最后两个字, 让薄晏之动作一顿。   那声音接着说,“是培训班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虞舒一直躲着顾然,顾然不高兴了, 好像知道她躲着他的原因是之前春游校贴吧有人骂她绿茶婊,就直接把校贴吧给封了!”   另一道声音惊呼:“我去!真的假的?”   “贴吧虽然封了,但咱们匿名群还在啊!有人发了对比图,现在虞舒和顾然的关系好得不行, 天天黏在一块儿讨论数学题,顾然还给虞舒带奶茶呢!我觉得啊,两人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后面的话像失了真一般模糊不清。   薄晏之盯着杯子里挤满的冰块儿, 耳畔一阵嗡鸣。   在一起了……   和…顾然?   ……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虞梦雅耳里,看着匿名群里一张张恋情实锤图,她沉下脸,眼里是扭曲的恨意。   果真是个绿茶婊,之前还否认对顾然有意,装模作样了两个月,这会儿终于装不下去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还专挑她不再的时候下手,当她这个正牌未婚妻死了吗?   虞梦雅气得把抱枕扔下床,用力踢着被子泄愤,然而心口窝着的火却越燃越旺,不做点什么根本平静不下来。   她猛然掀开衣柜,挑了条仙气十足的连衣裙,又在梳妆镜前忙活了好一阵,这才急匆匆出了门。   *   夏日午后,阳光灿得刺眼。   虞舒推开车门,立刻感觉到灼人的热气滚滚袭来。她连忙拿出妈妈准备的冰柠檬水,连着喝了几口,这才稍微凉爽几分。   这样炎热的天气,出门的人都是勇士。   她快步来到高一1班的教室,空调的凉气从里吹来的那刹,她在顾然的座位旁看到了不属于培训班的虞梦雅——   很仙的白色连衣裙,配饰搭配得恰到好处,漂亮得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一样,衬得教室里一众打扮简约的女生黯淡无光。   她来这里干什么?   疑问在心头一闪而过,并未激起丝毫波澜,虞舒神色如常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抓紧点滴时间巩固知识点。   虞梦雅余光打量她。   少女一声再简单不过的紫罗兰T恤,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裙,面容素净,或许是因为怕热,扎了个简单的丸子头。   和精心打扮过的她完全不可比。   世上没有丑女只有懒女,虞舒虽然继承了虞江夫妇的优良基因,但如果不好好打理还是白费。   虞梦雅轻蔑地移开视线,继续和顾然说话,对方却声音冷淡地下了逐客令:“不是要去图书馆?这边马上要上课了。”   虞梦雅看了眼时间:“不是还早?老师都没来。”   她特意提前了半个多小时来学校,既不会太早显出很强的目的性,又有足够的时间和他说话,这才过去了一刻钟,离上课还早。   她说的是实情,顾然找不出别的理由催她走,抿唇沉默了几秒,选择当她不存在,拿了作业去找虞舒。   “这道题你解出来了吗?”   虞舒探头看了眼:“嗯,解出来了。”   顾然便指了指拿到题下面的演算步骤:“我用两种方法解出来的答案不一样,常盛也是这种情况,你呢?”   虞舒用的是第二种方法,但得出的答案和顾然第一种方法是一样的。   “大佬!你怎么解出来的?”没等顾然有所表示,常盛就风似的卷了过来。   虞舒摊开草稿本,开始细细讲解。   这道题用到了大学数学的知识点,需要将高中数学三年的内容都吃透才能灵活运用。   顾然和常盛的实力并不在她之下,但她胜就胜在比他们多出两年的时间,已经吃透了高中三年所有的知识,解起超纲题来丝毫不费力。   常盛和顾然围在她桌边,像虚心求教的小学生般听得十分认真。   看着这一画面,虞梦雅只觉分外刺眼。   明明以前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心的人是她,现在那个人却成了虞舒……   她眸光沉了沉,也跟着走过去,插话道:“什么题这么有意思?我也想看看。”   虞舒正讲到关键步骤,顾然急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结果突然冒出来一句杂音,他忍不住拧紧眉低斥:“别吵。”   两个字,让虞梦雅颜面无存。   她惨白着脸站在原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发抖。   她才是顾然的未婚妻!现在却被虞舒抢走了他所有的关注!为什么?就因为虞舒拿到了数学竞赛的资格,就因为虞舒会解这么一道题?   她不甘心,盯着继续讲题的虞舒,再次开口:“我没吵,我就是好奇你们的竞赛题目,想看看而已。”   再次被打断,顾然终于不耐烦,他转头盯着虞梦雅,不客气地说:“你不参赛,看了也没用。”   虞梦雅表情一僵,但很快又挂上温柔的笑,提醒他:“我只是那一次发挥失常而已,我好歹也是班级前五,你忘啦?”   见她如此执着,虞舒不再讲下去,对顾然说:“要不你们先讨论?”   “不用。”顾然想也没想便回绝,“这道题她做不出来。”   常盛也说:“虞梦雅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赶紧去吧!别搁这儿耽误大家时间了。”   浪费时间?常盛居然这么说她!   虞梦雅气急,但碍于顾然在,只好克制住情绪,勉强维持着笑容,故作大方地说:“不能因为我一次月考失误没有参赛资格就把我排挤在外呀!看你们备考这么紧张,那我也不继续耽误了,你们继续加油,考完了一起去庆祝!”   顾然和常盛,一人敷衍地应了声,一人直接把她当空气,然后皆催促着虞舒继续讲题。   三人像是圈出了一片空间,将她牢牢阻挡在外。   虞梦雅尝够了羞辱的滋味,她再待不下去,对顾然轻声说了句“那我走了”转身慢吞吞朝门口走。   直到她离开教室,顾然也没有回应她。   站在暑假空荡荡的走廊上,虞梦雅攥紧手,低垂下去的眼里全是暗色。   ……   虞梦雅去学校一事,很快曝光在八中的匿名聊天群,一众人谈论得热火朝天——   @桃子:虞舒和顾然竞赛培训擦出火花,虞梦雅明显坐不住了哈哈哈!真假千金争夺校草大战?想想就刺激!   @香蕉:以前好像谁提过,虞顾两家有婚约来着?问题来了,顾然的未婚妻到底是谁?半途认回的真千金,还是青梅竹马的假千金?   @芒果:豪门小说既视感,虽然挺萌青梅竹马的设定,但虞梦雅人品有问题,所以我站虞舒!嘻嘻~   @李子:真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你们站谁有屁用,关键还不是看顾然,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他要是想和虞梦雅在一起,就算虞舒是真千金又怎样?还不是得靠边站!   @西瓜:培训班的瓜农跟大家透露一下今天的情况,自称顾然未婚妻的某位的确去探班了,不过她的未婚夫好像不怎么待见她啊,一直催着她走,缠着虞舒讲题,偷偷拍了个小视频,大家自个儿品品。   视频从虞舒进教室后没多久开始,到虞梦雅离开结束,将一切纪录得清清楚楚。   虞梦雅彻底沦为笑柄,顾然和虞舒的绯闻则愈演愈烈……   *   培训进行到后半段,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正式上战场的日子。   要说准备得如何,一个月时间算不上充分,但虞舒百分百用心,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会有遗憾。   或许是竞赛临近的缘故,最近顾然找她讨论题目的次数也越发频繁,这会儿已经下课了,他还一路追出教室,和她讨论最后一道题有没有更快速的解法。   虞舒一边想一边往楼下走,在否定了第六个思路后,她还是决定放弃,直面她的无知:“想不出来,老师讲的应该就是最优解法。”   顾然却没放弃,循序渐诱:“再想,你刚才的思路已经非常接近了。”   这话的意思是……   “你已经想出来了?”虞舒脚步一顿,满眼诧异。   “嗯。”顾然点头,唇边有和煦的笑,是其他人很难见到的光景。   虞舒的注意力却在这道题上,追问他:“怎么解?”   “你再想想,就刚才的思路。”顾然不急着告诉她答案,而是引导她自己去思考。   虞舒咬着唇暗想了会儿,试着往下说步骤,得到顾然肯定的眼神,顿时有了信心,顺着思路继续解。   “嗯,再加把劲儿。”顾然点着头,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彻底解出来,语气透着鼓舞。   答案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虞舒就这么卡了足足十分钟,终于泄气地作罢:“我尽力了,真的解不出来……”   “没关系,考试的时候能解就尽量解,步骤都是要算分的,别轻易放弃。”顾然说完,终于揭晓了答案。   几句话,让虞舒茅塞顿开。   她眼眸晶亮,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原来是这样!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个公式我有记过,但不知道还能这么用。”   凝视她欣喜的笑脸,顾然唇角也加大了弧度:“现在知道也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   画面美得像幅画。   几米之遥的拐角处。   光线被阴影吞没,也将等待许久的身影完全隐匿。   顾着解题的两人没有看见他,薄晏之却将方才的一幕幕看得一清二楚。   走廊那头照来的光亮得刺眼,他终于收回视线,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   脚下,烟蒂积了一片。 第37章   解完一道难题, 虞舒神清气爽,和顾然道别后脚步轻快地去校门口等司机来接。   夏季,万物都在拔节生长。校门前那排常青树茂盛地撑开大片阴凉。可即便这样还是热得受不了。   虞舒躲在树下朝对街的小商铺张望, 打算买杯冰饮解解暑。视线放过去的时候,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薄晏之?”她喃喃了声, 又仔细打量了片刻,确定是他后, 便小跑着走出绿荫, 朝着对面招手, “薄晏之!薄晏之——!”   她声音雀跃, 阳光在她唇角点着欣喜的光。   “没有听到吗?”虞舒缓缓垂下手, 嘟囔自语。   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眼看就要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她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可惜她穿着凉鞋跑不快,只能拔高声音喊他名字。   “薄晏之!”   “薄晏之——!”   “薄!晏!之!”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用力。   周围的人全都寻声看来, 见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正在追前面的少年跑,而少年却恍若未闻,甚至利索地塞上了耳机,加快脚步往前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拉开。   好心的路人忍不住帮忙, 拦住薄晏之的路,指着他身后一字一顿大声说:“喂!小伙子!有人在叫你!”   见他没反应,甚至想去扯他的耳机。   薄晏之赶紧退后一步, 终于缴械投降,转身看向穷追不舍的虞舒,俨然一副败给她的神色。   “薄…薄晏之……”女孩喘着粗气走近他跟前,额角蒙着细小的汗珠,显然因为刚才的狂奔累得不行,但眼眸却乌亮无比,透出难以掩藏的欢喜,“好巧!我刚下课就遇到你。”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不巧,无非是一个人一直注视着另一个人,而她回头刚好看到了他。   想到方才她和顾然讨论竞赛题的画面,薄晏之便垂下眼眸,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再没别的话。   虞舒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备考,对时间的流逝没什么实感,如今再见到薄晏之,才意识到暑假已经快要过去一半,他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她缓过气,问:“怎么跑学校这边来了?”   薄晏之扯掉没有音乐的耳机胡乱塞进衣兜,手随意插着,并不说实话:“……路过。”   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虞舒也没扒着多问,很快转移话题:“这段时间怎么过的?有没有去哪玩儿?”   “就那样。”   “没有。”   简短的五个字,却是整整半个多月的烦躁难熬。   一天24小时好似被无限延长,怎么都盼不到7月翻篇,每天醒来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只觉一阵空虚。   时隔半个多月终于又见到她,心里的煎熬却并没有缓解多少,反倒因为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变得更加难受。   他敛着唇,手攥紧又松开,晦暗的情绪在胸口盘旋发酵,沉闷得如同暴雨前窒息的空气。   虞舒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担忧地问:“薄晏之你是不是有点中暑?要不要跟我去奶茶店喝点冰的?”   “不用。”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期待着她能不顾拒绝再次邀请。   这样的想法矫情得他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毛病!   原以为她会就此告别,然而期待却成了真。   虞舒伸手揪住他衣袖,仰起脸撒娇似的说:“去嘛去嘛!我正好也渴了,你就当是陪我了,好不好?”   重逢后,她很少流露出这样一面,可爱得让人招架不住。   薄晏之唇抿得更紧,总觉得被她抓住的那只袖子似燃了火,热度一路漫上,喉间一片烟熏火燎,以至于那声“好”沙哑得要命。   见他答应,虞舒笑了笑,连忙拉着他往奶茶店走。   阳光斜射而来,她低头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被他圈住,看着就像是在相拥而行。   她脸颊有些烫,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   想到刚才为了挽留住他说的那番话,后知后觉感到羞耻。   在毒打谩骂的环境下长大,她的性格做不到对谁撒娇,可难得遇见,她舍不得就这样说再见,一时着急就……   薄晏之会不会觉得她很嗲很作?   她放慢脚步,回头偷偷打量他表情,却见他低眉盯着衣袖上的褶皱,似是出了神。   薄晏之在想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事走过了一段路,到了奶茶店才重新打破沉默。   虞舒要了一杯水果茶,扭头问跟着进店的薄晏之:“你喝什么?”   对女生钟爱的那些奶茶水果茶什么的不感兴趣,薄晏之抬眼在花花绿绿的菜单上一扫而过,随便点了杯薄荷水。   “只要薄荷水吗?”虞舒担心怠慢他,又确认了一遍。   他心思不在喝什么上面,随便一杯冰水都行。   点完餐,虞舒顺势掏出手机付款,却听耳边“嘀——”一声,薄晏之已经快她一步扫了码。   她张了张嘴正要出声,对方已经猜到她打算说什么,直接转身走到店门口,避开不想听的话。   然而虞舒却追了过来:“说好我请客!”   “嗯。”薄晏之敷衍地应了声,没有下文。   虞舒给他发了个红包。   提示音在他兜里响起,他没看。   她便绕到他面前提醒:“薄晏之!收红包!”   他依然没动,眉心敛着隐隐烦乱。   虞舒没察觉,还在催着他接受。   极力克制的情绪终于冲破冷静,倏然脱口——   “顾然给的奶茶你都肯接受,为什么非要跟我客气?”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剩歇斯底里的蝉鸣在耳边此起彼伏。   顾然给的…奶茶?   虞舒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件事,不久前顾然的确有给过她奶茶,但那天是因为他买了全班的份请大家喝,每人都有,如此一来,她总不好ky地单独把奶茶钱还给顾然。   在她看来转眼就过的小事,薄晏之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提起?   她敏锐地捕捉到少年眼底的懊恼和狼狈,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   薄晏之他……   难不成是在吃醋?   注视着那张冷戾面容,想象着他别扭的心理活动,虞舒感到一阵违和。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薄晏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她也记不起重生之后有做过什么值得被他爱上的事。   上辈子……   似乎也没有……   所以那个未解之谜又浮现脑海:薄晏之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   这时冷饮做好了,店员探头喊道:“您的水果茶薄荷水好了!”   “来了!”她连忙应一声,转身去台前拿了冷饮,然后再次走到店门口,把薄荷水递给薄晏之。   此时薄晏之也在懊恼刚才的冲动,他很快接过,用半杯冰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并排站着,半晌后,虞舒打破沉默:“顾然的奶茶并不是单独请我是请的全班,我跟他之间没什么特别的。你是不是从哪儿听到了什么流言?”   薄晏之哪肯承认自己最近在四处打听虞舒和顾然的八卦,生硬地否认说:“没有。”   虞舒又说:“听到了也别信,都是些无聊的人在乱传。”   这话让他胸口的烦躁散了许多,可想到刚才亲眼看见的画面,面容便依旧紧绷。   虞舒打量着他的脸色,迟疑着问:“我收顾然奶茶…你很在意?”   被戳中心事,薄晏之浑身一僵,捏着塑料杯的手都没了知觉。他想要否认,却因为事出突然,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挤不出来。   虞舒便自顾自顺着那句话继续说下去:“你不用在意。他对我来说只是普通同学,但你不一样。我不想你请客不是因为跟你关系远,要客套,而是…比起你请我,我更想请你。”   “你不一样”……   这四个字像是救命的灵药,让他陡然间又活了过来。   拧紧的眉轻轻松开,他假咳了声,口是心非地说:“我没在意。”   见他脸色缓和,虞舒也轻松下来:“没在意就好。”   一杯水果茶喝到底,虞家的司机也到了。   虞舒远远望见,扔掉空塑料杯,和薄晏之道别:“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这种天气注意别中暑。”   说完,她噔噔噔跑下石质台阶,忽然想到什么,站在最下面一层回头望向他,“竞赛就在下周一,你要是……”   话说到一半,她记起数学竞赛是早上9点,虽然她也想要为自己后援的亲友团,但进考场前就那么点时间,总不可能让薄晏之专门早起跑来跟她说一句加油吧?   这么一想,她便打消了念头,“没什么,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继续往路边走,不多时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是克制的力度。   她再次回头,视线掠过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落在那张紧绷的脸上。而后,是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问:“竞赛…在什么地方?”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烙在手腕,隐隐发烫,虞舒却没甩开,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反问他:“你要来吗?”   薄晏之视线移向远处:“随便问问。”   “哦,那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虞舒故意戏弄。   然而他却轻易中计,倏地扭头,再次看向她,隐忍了片刻,终于缴械投降:“我会去。”   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欢喜在胸腔蔓延。   虞舒不再捉弄,告诉他:“在市一中。不过考试早上9点就开始,进场前没有多少时间,你不用来,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嗯。”他从善如流,就这么应下。   虞舒没料到他应得这么快,连几句假意的客套都没有,便收回了手,有些闷闷地说:“那我回去了,再见。”   身影飞快地钻进车内,不曾回头。   薄晏之注视着那辆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良久,缓缓牵起了唇角。   她似乎……   很希望他去…… 第38章   竞赛当天。   虞江和虞太太比虞舒这个参赛者本人还积极, 一大清早便起来,让厨房张罗可口营养的补脑考试餐,准备亲自送她去考场。   这兴师动众的架势让虞舒哭笑不得:“只是一次竞赛而已。”   “而已?”虞太太拔高声音, “我女儿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市的数学竞赛, 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可以错过?”   她错过了女儿成长最关键的16年, 今后每一个重要的日子她都不会再缺席!   见拗不过,虞舒只好由着她去。   虞江在一旁细细整理着领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去参加什么重要大会, 转眼见女儿已经准备妥当, 他连忙抻平衬衣袖子, 跟着走到玄关, 张嘴就是一句夸:“不愧是我虞江的女儿,不仅次次考试年级第一, 数学竞赛也是全市第一,将来高考一定也是咱们省的状元!”   虞舒:“……爸爸,竞赛都还没开始呢!”   虞江自动忽略这句话,乐呵呵地去取车, 无论结果如何,在他心里,女儿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   8点半。   虞家的车抵达市一中。   相较于八中那样的私立,市一中就显得有些朴素, 十米宽的大门前挤满前来参赛的学生和家长,脸上皆是紧张神色。   上辈子虞舒没参加过竞赛,心里有些没底, 不过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尽力,即便拿不到奖也不会有遗憾。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心情轻松地下了车。   虞太太在身后为她打起:“舒舒,加油!”   虞江则倾身探出车窗,和颜悦色地说:“平常心就好。”   虞舒冲二人点点头:“我会的,爸爸妈妈你们回去吧!我先进去了。”   “不用,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考完了带你去庆祝。”虞太太说。   竞赛要好几个小时,况且考完后不知道有没有临时的说明会之类的,总不好让他们就在这儿干等。   虞舒便劝:“还是回去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   想到薄晏之也许会来,她顿了顿,又道,“至于庆祝…还是等我考完再说吧!万一临时有事,就白忙活了。”   虞江夫妇觉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强求,虞太太搂着女儿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低调的顶级轿车消失在街口,虞舒才收回视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薄晏之的身影。   那天他的确问了她时间和地点,但最后那个态度,也不知道是来还是不来……   她踮起脚尖张望了许久,没看到薄晏之,倒吸引来了两个同样来参加竞赛的外校男生。其中一人红着脸,支支吾吾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这样的搭讪在她剪掉刘海后便不时出现,虞舒一概都是礼貌拒绝,不过没等她开口,便有人替她回绝——   “她是来考试的,不是来交友的。”   温润声线,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   虞舒惊讶地侧头,就看到顾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边,沉着眸子看向搭讪的男生。   搭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男生本就没信心,这会儿又出现一个容貌气质都甩他几条街的护花使者,他顿时蔫下去,说了声对不起,拉着同伴匆匆走开。   虽然她自己也能处理好,但顾然帮忙也是好意,虞舒便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顾然说完,朝大门走了一步,偏头示意,“走吧!我们进去。”   “嗯。”虞舒应了声,可脚步却踟躇着没动。   顾然停下来等她,眼里带了询问。   “你先进去吧!”虞舒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我…我过会儿再进去。”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思,顾然朝人群中望了眼,问:“在等人?”   虞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否认:“也不算……”   因为她也不知道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来。   顾然被她弄得有些糊涂,见她也没说的意思,索性折返回她身边,陪着一起等:“反正时间还早,过会儿再进去也不迟。”   她等薄晏之,哪好意思让顾然陪着一起等?   于是连忙摇头:“你先进去吧!确认考场后可以坐下来休息会儿,养养神,有利于考试发挥。”   “一次竞赛而已。”顾然从来不因考试而担心紧张过。   “那你也没必要陪我在这儿傻站着。”   “你也知道是傻站?”顾然笑了笑,“不如给你等的人打个电话,让ta直接去里面找你。”   给薄晏之打电话吗?   可是,原本就是她叫他别来的,现在又大清早把人吵醒,多奇怪!   何况……   她也只是在等一个不确定的惊喜。   见考生们陆陆续续进了校门,虞舒看了眼时间,已经8点45了,考试9点整开始,她还得先进去找考场、上洗手间什么的,再晚恐怕会有些赶。   又朝人群中望了眼,确认手机里没有薄晏之发来的消息或是未接来电,虞舒终于放弃。   她收回视线,有些失落地对顾然说:“那我们进去吧。”   ……   此时,ST国际公寓。   床头的手机坚持不懈地震动着,最终爬到床头柜的柜沿,重重落地。   响动终于惊醒睡熟的人。   薄晏之掀开眼帘,眼底尚且蒙着睡意,就在他垂下眼睫即将再次跌回梦境的时候,脑中某根弦一瞬间绷紧!   他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去找手机。   从地上捡起后一看时间,发现已经8点50,他立刻掀开薄被,箭一般冲了出去。   艹!竟然忘记关手机静音!   *   考试在12点准时结束。   试卷交上去后,整个考场便蔓延着对答案的声音。   虞舒考完便不再多想,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回家,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   “诶!虞舒妹子!走那么急干啥?”是大嗓门儿常盛,同行的还有顾然。   虞舒点点头算作招呼。   眨眼的功夫,常盛已经拉着顾然跑到她跟前,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能考多少分?”   虞舒回忆了一番:“前面的题答得都挺顺畅,就最后一道大题…有几个步骤不是很确定。”   “答案多少?”顾然问。   “7。”   虞舒刚一说完,常盛便“啪”地一拍手,惊叫道:“恭喜啊虞舒妹子!这次竞赛稳了!”   虞舒有些困惑。   顾然解释道:“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我很确定就是7,所以,如果你前面的题都答得很顺的话,这次满分没有问题。”   这么一说,虞舒反而不确定起来:“是答得很顺,但…我也不能保证没有失分点。”   “自信点。”顾然低眉看着她,唇角有温淡的笑,“我听其他人对题,都考得不怎么样。”   “这样啊……”能拿奖当然好,听他这么说,虞舒忍不住开心起来。   见她笑了,顾然顺势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常盛说附近有条美食街。”   常盛一脸懵逼。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邀请刚说出口,还没等到虞舒的回答,面前突然出现一抹影,将大片阳光都染成灰色。   紧接着,就看到虞舒的肩膀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抓住,以占有的姿态圈进了臂弯。   清冷声线带着警惕和敌意而来:“她已经有约了。”   “薄晏之?!”虞舒欣喜抬头,早上没能等来他的那份失落一扫而空,眼眸都亮了几度。   薄晏之应了声,视线从顾然身上收回,落在她脸上,扣住她肩膀的手固执地没有松开。   察觉这一细节,顾然眼波微漾。   虞舒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仰头继续和他说话,“不是说不来吗?”   薄晏之:“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说不用来,你不是都‘嗯’了吗?”想到这里,虞舒有点隐隐的气闷,但他到底还是来了,所有的不愉快便都烟消云散。   忽略这个问题,薄晏之把一瓶冰矿泉水贴到她脸颊上,微微抬手遮住头顶灼人的日光,说:“走吧,一直站在这里不觉得晒?”   “是有点儿。”虞舒又蹭了蹭他的矿泉水瓶,然后抹掉脸颊的水,向顾然二人道别,“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之后还有别的竞赛吧?继续加油!”   常盛挥了挥手,顾然却没说话。   虞舒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薄晏之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顾然的异样,她说完便拉着薄晏之兴冲冲往校门口走,雀跃的语调和方才完全就是两种状态。   顾然觉得迎面而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抿紧唇,低低地垂了眼。   虞舒为什么会和那种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就因为当初她被那对假父母强行退学,薄晏之恰好帮了她一把?   如果当时他在场,他也会帮的……   ……   走出市一中的大门,薄晏之才缓缓松开了虞舒的肩膀,手捶在身侧,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以至于有灼烧般的热度悄然蔓延。   虞舒捧着他那瓶冰水消暑,在街口四下望了望,提议道:“听说这附近有美食街,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知道。”薄晏之皱眉,眼底是不快的神色。   这番话他刚才已经从顾然嘴里听到了。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他没忍住,醋意十足的话就这样问出口:“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和顾然一起去吃饭了?”   “不会!你不来我就直接回家了,爸爸妈妈还等着给我庆祝呢!”   他唇角弯了弯,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只是这份情绪不想被她察觉,便假意清了清嗓子,别过脸问:“想吃什么?”   考试消耗巨大,虞舒嗅到远远飘来的香气,有些嘴馋地说:“烤肉。” 第39章   夏天这样炎热的季节, 即便吹着空调也招架不住烤盘上的腾腾热气,这会儿又是中午,吃大餐的人本就不多, 因而整间烤肉店仅有几桌客人。   虞舒挑了个靠窗的卡座, 点了两份自助套餐, 末了,兴冲冲跑去吧台,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大杯生啤, 漫顶的泡沫顺着杯身缓缓下滑。   原以为她是去接冷饮, 没想到竟然接来的啤酒!   薄晏之脸微沉, 立刻打消她的念头:“不行。”   虞舒把啤酒分别递去各自座位:“都说烤肉要配啤酒才美味!我一次都没尝过, 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随口的一句话背后都是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见她眼里都是期待,薄晏之不忍, 只好松口:“少喝点。”   得到允许,虞舒迫不及待埋进玻璃杯,新奇地抿了一小口,唇瓣沾着泡沫冲他笑:“有点苦, 不过很好喝。”   她说完,又低头喝了几口,然后大言不惭地评价,“喝起来很清爽, 这种东西为什么醉?我觉得我喝十杯都不会醉。”   见状,薄晏之还以为她天生好酒量,然而, 烤肉吃到一半,就见她面颊渐渐变红,眼里也蒙上一层酒色,偏生还毫无自觉,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喝了两大口酒。   薄晏之:“……”   他终于狠下心,伸手夺走她的酒杯,“你醉了,不能再喝。”   虞舒第一次尝到啤酒配烤肉的美味,哪肯?眼疾手快抓住他,誓死捍卫她喝啤酒的权力:“我没醉!我把这杯喝完就不喝了,不然多浪费。”   少女柔软小巧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明明沾了杯身水珠的凉意,却叫他肌肤一烫,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又因那丝隐隐的不舍而踟躇未动。   虞舒不知道他那些心猿意马,见他走神,连忙抓住机会把啤酒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一口喝到底证明给他看,而后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豪气冲天地表示:“我没醉!啤酒浓度又不高,我不可能醉!”   半小时后……   虞舒蹲在桌边,绯红着脸有气无力地哀唤:“薄晏之…我不舒服……”   薄晏之无奈地闭了闭眼,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说了不要喝。”   一阵天旋地转间,虞舒感觉他的声音远在天边,她软绵绵靠着他,哼哼唧唧:“不舒服…想吐……”   少女的脑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倚在他胸口,脸颊绯红,肩头的肌肤却是雪白,酒气混着淡淡的香在他鼻息间轻轻撩拨。   喉结滚了滚,他有些受不住地把她推开了些,然后偏头冲服务员道:“结账。”   ……   走出店门,午后热气滚滚而来。   薄晏之看着身边歪歪倒倒的女孩,叹口气,问:“还是吐不出来吗?”   “不…舒…服……”还是那三个字,可怜兮兮的语气。   “那我送你回家。”   别人庆祝都是高高兴兴地结束,她倒好,把自己弄一肚子酒,这会儿闹着说难受。   薄晏之把她扶稳,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然而动作行至一半被她阻止。   平日里乖巧文静的女孩,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无理取闹——   “不!我不回家!”   “我不舒服!我不舒服!”   “不回家!”   薄晏之抽回自己的手机,把她带到阴凉处,和她讲道理:“不舒服就该回家,回去洗把脸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虞舒拼命摇头,抗拒之意十足,“不回家。”   见识过赵鸿喝醉后裸-奔,对于她这点小酒疯薄晏之还是应付得了的,他耐着性子问:“为什么不回家?”   她眼底闪过一丝惧怕,紧接着垂下脑袋,小声说:“会被打…不想被黄翠兰打……”   像是有刀尖划过心脏,疼痛顺着细小的伤口一点点蔓延。   薄晏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而后抬手,安抚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语气轻和地哄道:“好,那我们就不回家,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她掀起长长的睫,水盈盈的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然而歪着头认真说:“我想去…去京市…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即便历经苦痛折磨,这双眼依旧澄净无暇。   薄晏之鼻尖有些发酸,他咽下喉间的哽意,心疼地应她的话:“好,我们去京市,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面前的女孩终于笑了,主动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满映着他的影:“薄晏之,你真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他额角青筋将跳未跳,这时,又见她流露出依恋的神色,轻声补道,“……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薄晏之微微一愣。   她这会儿的记忆明显还在认回亲生父母前,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醉话。   唯一对她好的人吗?   那也就是说,是除她亲生父母外的那个唯一。   他怜悯地注视着她,愧疚疯狂袭来。   他对她根本不好。   他嫌她缠人说过很刻薄的话、他把她丢在了那棵槐树下,他对她不告而别,他因为她忘记自己而赌气……   “对不起……”他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道歉又低又沉。   ……   醉鬼都特别任性。   虞舒不肯回家,在路上绕着S形。   见她再次直奔车来车往的大马路,薄晏之终于忍无可忍,抓过她走到路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他偏头说,“我背你。”   喝醉的人早没了平日的矜持,没等他说完就飞快地爬了上去,手臂环住他脖子,笑嘻嘻地晃着腿。   他忍俊不禁:“真是个小朋友。”   闹腾了会儿,酒精的刺激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席卷而来的困意。   虞舒趴在他颈窝,打了个哈欠,声音软软地说:“薄晏之,我好困……”   “那就闭上眼睛睡觉。”   她“嗯”了声,半阖着眼,像是马上就要睡去,就在薄晏之放慢脚步以免打扰到她时,她又突然睁开眼,狡黠地对他说,“薄晏之,我知道你的秘密!”   醉鬼的话当真就输了。   薄晏之没在意,随口问:“什么秘密?”   就听到她偷笑了两声,卖了会儿关子,才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你、喜、欢、我。”   四个字。   让周遭的一切都按了暂停键般静止。   七月的风带着蝉鸣呼啸而过。   薄晏之僵在原地,心跳因被戳破秘密而骤然如鼓。   该否认吗?   可她说的是事实,他否认不了。   却也……   没有勇气承认。   他害怕自己小心翼翼的喜欢会被肮脏不堪的身世衬得丑陋恶心,害怕忘记一切的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指着他鼻子肆意嘲笑谩骂。   其实,对于早已习惯这一切的他而言,那些恶言恶语如今再伤不了他,可她一个惧怕厌恶的眼神,却能轻易刺痛他。   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痛……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沉沉的呼吸,他才终于藏住那份胆怯,紧绷着声音,也紧绷着心弦,问她:   “那你呢?”   “喜欢我吗?”   “喜欢…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吗?”   *   虞舒这一觉睡到夜里9点才醒,睁开眼窗外已经黑透,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浓郁的酒气熏得她鼻尖一皱。   她记得自己正和薄晏之在烤肉店庆祝竞赛结束,怎么转眼间就回到了家里……?   她实在想不起来,开灯下了床。   没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虞太太敲门进来,虽说对这个失而复得女儿很疼爱,但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   “你中午怎么喝那么多酒?醉了不说,还折腾同学把你从市一中给背回来,你倒是睡得香,可把别人给累坏了!”   这话吓了虞舒一跳,想起薄晏之阻止她喝酒时,自己信誓旦旦夸海口说不会醉的情形,顿时觉得尴尬又脸疼。   “他、他把我从市一中给背、背回来的?”太过惊讶,以至于说话都结巴。   市一中到这边车程都要一个小时,顶着夏天毒辣的太阳背着她走回来?虞舒不敢想象。   “可不是吗?你耍酒疯不肯从他背上下来,到了家也不肯,死死勒着人家的脖子不松手,闹得不轻。”虞太太想到那时的兵荒马乱,忍不住笑。   这让虞舒更加窘迫,那情景光是想想就恨不得钻地缝里不出来。   薄晏之会怎么想?   估计…再也不想理她了吧QvQ   见她摆出一张哭丧脸,虞太太缓了语气安慰:“耍酒疯没什么,你喝醉了那位同学也不会跟你计较,但要记住,以后在外别喝那么多酒,既伤胃也容易出事。”   “妈妈我知道了。”   今天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完全是因为跟薄晏之在一起她很放心,换做其他人,她兴许一滴酒都不会沾。   毕竟出了糗,即便虞太□□慰,虞舒依然心情低落,她找了换洗衣服,拖着沉沉步子去浴室洗漱,进门的那刹,听到虞太太说:“对了!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舒舒有没有什么想法?”   生日?   陌生的两个字,让虞舒愣了愣。   黄翠兰从没给她过过生日,所以对她来说,生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过年龄往上增了一岁而已。   从她的表情,虞太太已经猜到她过去16年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心酸之后,便决定要给她办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我和你爸爸商量着,想在家里给你办个生日宴,到时候请很多人来为你庆祝,舒舒可以叫上你的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虞舒没有异议:“妈妈你决定就好。”   “这是你的生日,当然要听你的想法。”虞太太走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目光变得岑寂而温柔,“妈妈希望你17岁的生日能过得开心。”   虞舒明白母亲想要补偿她,但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费那么多心思来讨她欢心,因为——   “妈妈,我现在就很开心。”   “有你和爸爸在。”   “我每一天都很开心。”   她要的不多。   一个温暖的家,足以。 第40章   和她想法不同, 此时的虞梦雅正在为17岁的生日发愁。   以前在虞家,她每年的生日都过得十分风光,不是家里办宴会, 就是包下某个景区的别墅, 在里面度假半个月。   然而今年, 虞家不许她回、虞辰又没本事给她那些,她的生日难道就在这间廉价的出租公寓里悄无声息地度过吗?   她不甘心!   想了想, 还是拉下脸给虞太太打了电话。   耳边嘟嘟声响起的时候, 虞辰恰好回来, 开关门的微小动静入不了一心着急17岁生日的虞梦雅, 便听得她焦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妈妈!梦雅的生日要到了, 你是不是忘了啊?”   “我想和去年一样在家开party,请朋友来玩。”   “和哥哥过?哥哥他很忙, 没时间陪我的,我想爸爸妈妈陪我。”   听到这话,虞辰换鞋的动作一顿。   他早就计划好妹妹生日当天带她去市外的避暑度假区,拿出本就不多的钱订了最漂亮的露天观景房, 蛋糕礼物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不陪她?   “为什么?!虞舒过生日,我就不过了吗?你们为什么这么偏心?就因为哥哥执意要离家出走,我没能把他劝回去吗?”   “我是不放心哥哥才陪他留在外面的!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 成天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我不想管他了,哥哥犯的错凭什么要我承担?”   “妈妈, 我想回家!我看虞舒精神状态好着呢!她就是不想我回去故意装的!”   听到这里,虞辰像是被人迎头迎面泼了一盆冰水,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盛夏,也遍体生寒。   他执意离家出走?   他冲动?   他瞎忙活?   他犯错?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虞梦雅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一瞬间,虞辰感觉这几个月的辛苦奔波简直就像个笑话!他不知道自己忤逆父母、伤害亲妹妹、抛下天之骄子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究竟意义何在。   盯着站在窗边的身影,虞辰失望到了极点。   上次无意间听到她和母亲的对话,他心里就生了疙瘩,后来她假千金的身份曝光,她又和他大吵一场说后悔跟着他离家出走,心里的嫌隙又扩大几寸。   但想到和妹妹十几年的点点滴滴,他也没有责备她什么,而是便将情绪强行抹去,继续照顾她。   然而现在,他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   虞梦雅早已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变得自私自利面目全非。或许,那本来就是优渥生活堆出来的假象,稍遇波折,便不堪一击。   “我只是想好好过个生日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妈妈你就是偏心!”   待她暴跳如雷地挂断电话,虞辰深深望了她一眼,拿上钥匙,转身沉默地离开。   重新踩亮走廊的感应灯,他摸出烟,低头点了一支,而后斜倚在冰冷墙面,对着天花板缓缓吐出烟圈。   白烟缭绕,散开一片迷茫。   舒舒的生日也快到了……   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对她道一句祝福……   ……   虞太太挂完电话,沉沉地叹一口气。   一旁虞江扣上笔记本,问妻子:“虞梦雅打来的?”   虞太太点头,面露无奈:“说她想在家办生日宴,我没答应,气得说我偏心舒舒。”   “任性!”虞江拧眉,“过去16年哪次生日不是给她办得风光又热闹?舒舒呢?就没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这次宴会的意义不光是庆祝生日那么简单,也是正式把舒舒介绍给圈内人的绝佳机会,她到底分不分得清轻重?”   只怕是分得清却故作糊涂,拼了命想抓住她认为独属于她的东西,死活也不肯承认,那根本从来就不属于她。   “是我没教好,把她心眼儿养得这么小。”虞太太自责地说。   虞江揽着她肩膀宽慰:“这哪是你的错?是她还没摆正心态认清自己的位置,你也别难过,之后我找个时间和她谈谈。现在,你就专心准备咱们女儿的生日宴,一定让她高高兴兴的!”   “也是,有虞辰照顾她,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虞太太说完,拍了拍丈夫的手背,监督他把热牛奶喝掉,这才离开书房。   妻子走后,虞江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这时,一个侦探头像的人给他发来消息:【虞先生,查案件疑点的时候,我不小心查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不过为了确保不造成任何不必要的误会,请耐心等待,我一定会给您最全面详细的真相!】   不必要的误会?   这几个字让虞江唇角压了压,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   小时候,虞舒曾经无数次地憧憬过动画片里公主们的生日宴,华丽宫殿、衣香鬓影、宾客们伴着优雅旋律翩然起舞,而宴会的主角通常是最耀眼的那个,穿着无数女孩梦寐以求的公主裙,从旋梯上款款而来。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明白,对于有些女孩来说,公主梦不过是早已看腻的日常,可对于有些女孩来说,就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不奢求华丽的晚宴,因为,她连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蛋糕都没有,也没有一句毫不费力的祝福,有的只是黄翠兰的耳光,和尖锐的讽刺:“不好好干活就想着吃蛋糕?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赔钱货!”   那之后,她对生日便只剩下不愉快的回忆,再也没开口提及。   现在爸爸妈妈突然提出要给她办一场生日宴,还要邀请不少宾客前来祝福,她忍不住感到紧张。   要是她表现得不好怎么办?   会不会害爸爸妈妈丢脸?   大家又会怎样看待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孩?   她有些惴惴,连忙点开微信给唐蕾几人发去邀请,有朋友在的话,应该能稍微减轻这份不安。   暑假正好没事,被她邀请到的人没有犹豫便一口应下,甚至立马建了个群开始给她放礼炮。   朋友们的热情逗笑虞舒,只是她心里依然觉得不踏实。   踟躇了会儿,她终于点开薄晏之的头像,厚着脸皮给他发消息:   【你好[憨笑]】   【在吗?】   那头,看着这两条生硬的直男撩妹开场白。   薄晏之:“……”   虞舒发的这通消息豁出了毕生颜面,丢了那么大脸之后,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薄晏之。   但她不知道的是,屏幕那头的人比她还要纠结难熬。   少年独自坐在吧台前,面前排开一列喝空的酒瓶,他眸光微醺,曲起一只手轻轻扶额,盯着手机屏幕许久都没有回复。   今天醉的恐怕不止虞舒,他一定也醉了,才会问出那样的话……   如果当时虞舒没有睡过去,她会怎样回答?   被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偷偷觊觎,还妄图得到回应。   一定,会觉得很恶心吧……   屏幕在他煎熬的情绪中暗了下去,不多时,又亮了起来。   连着那两句生硬的开场白,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下个星期五是我的生日,家里打算给我办一场生日宴,你有空的话要来吗?】   她的生日……   薄晏之垂下手,喉结艰难地翻滚几轮后,终于迟疑着在对话框里输了几个字:【你希望我去吗?】   几乎是消息发过去的同时,对面发来了回复:【希望!】   似乎觉得两个字显得诚意不足,又飞快地补道:   【我想你来。】   【很想。】   那一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好似整个夏天最灿烂的阳光都被投进了内心深处黑暗的角落,阴霾一扫而空,只剩满满欢喜。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想象着那头她认真诚恳的表情,再没了顾虑,利落的一个字:【好】   见他答应,虞舒先前的那些不安散了大半,她捧着手机莞尔地笑,连发了好几个欢呼的表情包后,沉寂了表情,和他说晚安。   【晚安】——薄晏之也回。   然而,放下手机的两个人今晚却都睡不着了。   *   生日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有虞太太亲自指挥,宴会的每一个细节都布置得完美无缺。   宴会当天。   虞舒一大早就被拉起来美容、做头发、试衣服,忙活到下午,虞太太才终于满意地放过了她。   “很好,就这一套了。”   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虞舒走到落地镜前,看向了镜中的少女——   海蓝色的露肩长裙,腰间一抹丝带勾至身后系成蝴蝶结,裙摆是特殊面料,随光影变幻出不同色彩。   晃眼看去,就像是行走在海里,梦幻得直戳少女心。   “这是妈妈参与设计的高定礼裙,舒舒喜欢吗?”   “喜欢。”虞舒怔怔地点头。   小时候梦想着的公主礼裙就这样变成了现实,怎么会不喜欢?   “喜欢就好。”虞太太欣慰地替她整理裙摆和头发,末了,将一颗同色系的宝石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是妈妈18岁时得到的生日礼物,你外公亲自从法国拍卖会上带回来的,陪我历经无数次的钢琴演奏,现在送给你,希望它也能伴你度过精彩的人生。”   宝石晶莹剔透,工艺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最重要的是,它承载着母亲的那段美好年华,饱含着祝福传递给了她。   虞舒轻轻拿起宝石坠子,感动道:“谢谢妈妈。”   “别说这些,妈妈才应该谢谢你。”虞太太说着,眼底隐隐蒙上水光,她温柔地搂住女儿的肩膀,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轻声道,“谢谢你又回到妈妈身边。” 第41章   母女俩的温情时刻被打断。   虞江走进房间, 冲妻女道:“行了!舒舒的生日就该高高兴兴的,别弄这些煽情的。”   虞太太敛了情绪,深吸一口气, 问:“客人已经来了吗?”   “嗯, 爸妈已经在楼下了, 季家的人来得早,也在, 说……”虞江顿了顿, 朝女儿看了眼, 声音稍稍低了几度, “说想来沾沾运气。”   季家小少爷丢失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作为交好,他们也曾帮忙找过, 可惜那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回来。   季太太日日以泪洗面,因此患上抑郁症,前些年大儿子结婚生子有了孙女, 当上奶奶的喜悦才稍稍冲淡痛失小儿子的悲伤,但仅仅也只是冲淡而已……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是同情之色。   虞舒不大明白:“沾沾运气?是…什么意思?”   虞太太握住她手,言简意赅地解释:“季家当年丢了个小少爷, 可惜一直没找到,如今你回来了,他们应该是看到了希望, 想着来沾沾好运,说不定小少爷很快也能找回来。”   “这样……”虞舒垂下眼眸,对此并不乐观。   她之所以能回到虞家,全因上辈子惨死后得知了真相,又承蒙老天眷顾得以重生,否则将永远蒙在鼓里。而那位季家小少爷…这么多年都没找回来,估计希望渺茫。   话题太过沉重,三任谁都不想继续说下去,虞太太把女儿推到梳妆镜前,柔声说:“你先休息会儿,爸爸妈妈下去接待客人,等宴会开始再来叫你。”   她说着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脸上全是疼爱之色,“我的乖舒舒,今天出场一定会艳惊四座!”   被夸得不好意思,虞舒腼腆地低下头,再抬头时,房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放松肩膀长舒了口气。   艳惊四座吗?   她只求别出差错。   ……   夜幕降临。   宾客们陆续到场。   虞家别墅的大厅里,乐团正演奏着优雅的古典乐曲,铺法式刺绣桌旗的长桌上摆满各式菜肴和美酒,灯光恰亮,气氛正好。   大厅仿古座钟敲响第八下的那刻,薄晏之正巧跨门而入。   不同于平日里随意的打扮,他今晚穿得很正式:一袭裁剪精良的黑色礼服,领结选用与衬衫同色的柔白,既绅士高雅又不显古板老气。略长的额发捋至脑后,露出英挺的眉宇和鼻梁,衬得那双凤目越发深邃幽暗。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装束,总让他禁不住想到自己刻意逃避却逃避不了的职责,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却否认不了他很适合这样的打扮,弱化了少年气,隐隐显露出一个男人的成熟矜贵。   若不是此刻恰当虞舒登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旋梯之上,否则,宴会所有年轻女性都会忍不住将目光投给他。   他站在大厅的长柱下,同所有宾客一道抬头,望向今晚的主角。   女孩踩着一地星芒款款走下旋梯,他的眼眸也随之汇聚了一片银河,流动着的,全是璀璨亮光。   而心跳,在她隔着人群遥遥看向他的那刻,强烈到了极点。   这么多的宾客……   她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些卑怯的深情,叫他如何还藏得住?   ……   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面,接受无数宾客的注目,说不紧张是假的。虞舒心跳得飞快,只觉大厅灯光太过刺眼,每往前走一步眩晕就更重。   她偷偷深呼吸,扶着栏杆的手轻轻颤着。   担心背挺得不够直、步子不够优雅、笑容不够完美,担心这样的自己会让爸爸妈妈丢脸。   毕竟,她刚回到虞家不久,很多名媛早应习得的形态礼仪她都是现学现卖,生疏得笨拙。   她惴惴不安地望向大厅,就看到人群中那双熟悉的眼眸,隔着无数好奇打量的视线,温柔沉寂地凝视着她。   迷茫不安的心刹那间平静下来。   周遭的一切被镀上了模糊,目光深处只剩那个清冷如月的少年,一如既往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静默地守护着她……   接下来的那截旋梯,虞舒走得很从容,待她踏下最后一节楼梯,大厅掌声四起。   虞江夫妇走到她身边,开始对宾客们致敬:   “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宴,前段时间的新闻,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了,没错,舒舒是我们失散16年的女儿,当年被人卑鄙地偷走,而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幸而,如今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个破碎的家终于得以圆满!”   又是一阵掌声。   是季太太起的头,黯淡的眼里燃起了希望。   虞江举起香槟,“今天是她17岁的生日,在这里,祝愿她往后的人生都幸福无忧!”   他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台下手握香槟的宾客也举杯致意。   接着,优雅舞曲缓缓响起,虞江把手递给女儿,微笑邀请:“第一支舞,爸爸有这个荣幸吗?”   刚练了几天的交谊舞,虞舒勉强记住舞步,现在当众跳开场舞她完全没信心,便说:“我也想和爸爸跳第一支舞,但确实舞技不精,就不献丑了。”   为了不扫兴,她又巧妙地补了句,“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那这第一支舞是不是可以由我这个寿星来指名?”   虞江笑问:“你想指名谁?”   虞舒将爸爸妈妈的手交叠一处:“当然是爸爸妈妈了!”   一片起哄声中,虞江笑着揽住妻子的腰,与她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是深切的爱意。   “好,那咱们就满足舒舒的要求。”   两位走过几十年风雨的夫妻,在众人的注视下翩然起舞,一曲毕,宴会正式开始。   虞舒生怕有人邀请她跳舞,连忙躲到角落,准备等前面几曲结束后再回去交际。   然而她刚在天鹅绒沙发上坐下,面前便递来一只手,顺着纯白衣袖往上看去,是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顾然俯身凝视着她,声音含着笑,邀请说:“第二支舞,我有这个荣幸吗?”   “顾然?”虞舒愣住。   “怎么,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顾然打趣地问过后,顺势一句,“生日快乐。”   虞舒站起身,礼貌回应:“谢谢。”   这会儿她已经明白过来,虞家和顾家世代交好,生日宴必定会请到顾家人,顾然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平时在学校里大家都是蓝白校服,这会儿换上正式礼服,都显露出别样风采。   顾然眼底蕴着抹惊艳,由衷道:“你今晚很漂亮。”   虞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摆,灯光下流光溢彩,她腼腆地笑笑,又是一声谢。   转而抬头再次看向他,这才注意起他今晚的装束。   顾然气质本就温润,一袭白色礼服十分相衬,尤其他此刻眉眼含笑,更是将温雅贵公子的形象展现到极致。   也不怪八中女生们夸张,少年的确当得起“男神”二字。   虞舒也不吝啬夸赞之词,回道:“你也是。”   顾然唇边笑意更浓,他再次将手朝前递了递:“所以,第二支舞要和我一起跳吗?”   按理说,在这样的场合,出于礼貌通常不会拒绝,但想到自己拙劣的舞技,虞舒只能尴尬地说抱歉:“交谊舞是我刚学的,勉强记得住舞步而已。”   顾然的手却没收回,坚持道:“没关系,我也跳得不好。”   “还是不要了。”虞舒还是摇头,她不想在宴会上出丑,丢爸爸妈妈的脸。   见她如此,顾然也不强迫,从桌上拿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她:“那就…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虞舒正要接下来,一只冷白的手在半途中劫走了酒杯,抬头,是薄晏之冷戾的面容,即便在璀璨的灯光下,那双眼眸也深邃得发暗。   他夺走香槟,目光沉沉紧盯顾然,说:“她喝不了酒。”   没料到薄晏之也在宴会上,顾然淡了笑容:“香槟度数很低。”   “再低也不行。”薄晏之瞥了身旁少女一眼,毫不客气地拆台,“这家伙喝啤酒都会醉。”   这话一下将虞舒拉回醉酒那天,想到她耍的那些酒疯,仅薄薄扫了层淡粉腮红的脸霎时间红透,尴尬地垂下头,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看来她祈祷薄晏之忘记那天糗事的愿望是彻底落空了QAQ   见薄晏之以如此熟稔的语气说出他不曾知道的事,顾然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是吗?看来你和虞舒关系挺不错。”   听到这话,虞舒突然仰起脸,飞快地补了句:“是很好!特别特别好!”   薄晏之压着的唇角就这样上扬,因为目睹她和顾然亲昵交谈的郁气也渐渐散去。   特别特别好?和薄晏之这种不入流的角色?   顾然心头的烦躁又加重几分,他饮了那杯香槟,随口找了个借口暂行走开。   角落里腾出一方空间,虞舒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对薄晏之说:“先坐会儿,等几支舞就有蛋糕吃啦!”   薄晏之却没有动作。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顾然邀请虞舒跳舞时的情景。白色礼服的顾然,灯光下宛若所有女生梦中走出来的王子。   ——“我和顾然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一样……”   想到不久之前她说的这番话,他一口饮尽那杯香槟,然后,向她递出了手。   意思很明显。   ——想邀请她跳舞。   等待漫长得让人难熬。   明知道很幼稚,但他还是固执地伸着手,想要印证一个真假。   “薄晏之,你…要邀请我跳舞?”几秒钟后,传来不可思议的一声问。   见他点头,面前的少女露出尴尬的表情,告诉他,“我刚学的舞,跳得不好……”   “没关系。”他说,“我带着你。”   他不在乎她跳得如何,他只想要她接受。   刚才爸爸邀请都没接受的虞舒,犹豫了几秒后,轻轻把手放去了他的掌心,脸红红地说:“我真的跳不好,你不要笑我啊!” 第42章   顾然一路走到二楼的露台, 打算透透气。   夜风拂来,带着夏季独有的燥热,反倒让他心里更乱, 回头瞥见一楼大厅的角落, 虞舒还站在薄晏之身边, 脸上是从未对他展露过的温甜笑意。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没多久, 竟见虞舒难为情地把手递给了薄晏之, 两只手似扯不开的藤蔓缠绵地扣在一起, 紧接着薄晏之虚虚揽住了她的腰, 二人对视了几秒, 终于动了步子。   如她所言,虞舒舞步生涩笨拙, 全由薄晏之耐心引导,从一开始的紧张僵硬,到后来的翩然随性,甚至好几次跳岔了也不觉丢脸, 直冲面前的人笑,眉眼里全是雀跃欢喜。   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每一道舞步都似踩在他心尖上,哒哒哒都是躁意。   顾然闭了闭眼, 平生第一次起了嫉妒的心思。   拒绝他的邀请,却和薄晏之跳舞。   为什么?   ……   顾然这样完美的存在一向都是宴会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少女们的目光, 今晚亦然。   在看到他走向虞舒,并邀请她跳舞后,少女们纷纷流露出惊讶又羡慕的神色:顾然从不曾主动邀舞过谁,哪怕是和他青梅竹马的虞梦雅,看来,顾家公子似乎更青睐这位正牌千金?   在场的除了虞舒邀请的同学外皆是南府上流,都知道虞顾两家代代交好,见状,不由联想到两家大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娃娃亲。   “我估计这回两家是真要联姻了!”   “难得两家同年生了一儿一女,可不像以前那几辈,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都生了儿子,这对儿啊,合适!”   “没看顾家公子难得热情吗?兴许也是听了家里授意,准备趁早把婚事敲定。”   虽说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时代,但豪门中人,婚姻牵扯家族利益,多由长辈决定。   虞顾两家本就交好,生意上往来颇多,若是再加个联姻,简直亲上加亲!   见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不错,不少人已经提前预见到了几年后的联姻,只是,却没料到会半路横插一个少年!   一等一的貌,气质也不输顾然,就是面孔十分陌生,把圈子里所有的年龄相当的公子都过了个遍也没对上号。   似乎,不是圈内人……   可瞧着虞家千金的态度,似乎对他很是看重,连笑意都浓了几分。   而后,更惊讶的事出现了!   虞家千金竟然拒绝了顾家公子的邀请,和这位陌生少年跳起舞来!   什么情况???   ……   没注意到周遭似有似无的打量,此时此刻,虞舒的眼里只有面前的人。   单是平时就已经觉得薄晏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今晚,他换上一身正式礼服,更显英挺矜贵。   是平时难以见到的一面……   两人十指相扣,身体与身体之间不过几寸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明明没有喝酒,她却感到微醺的醉意,心跳随舞步逐渐加快,在胸腔怦怦回响。   她垂下眼眸,唤他的名字:“薄晏之……”   “嗯?”轻轻的一声应,带着呼吸的热度拂来。   虞舒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稍微隔开了点距离,状况却似乎并没有好转,大概是冷气开得不够足的缘故吧。   她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透着笑:“谢谢你来,我很开心。”   “嗯。”声音自上而下,又低又沉,“生日快乐。”   熟悉的嗓音,迷离得宛若窗外的夜色。   几曲毕,音乐停止,宾客们停下舞步。   这时,一辆金色推车载着17层的巨型蛋糕缓缓出现在大厅,也不知谁起的头,大家纷纷唱起了生日歌。   掌声四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虞舒身上。   她连忙走去大厅中央,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   在巨型蛋糕上切开一道线,又是阵阵掌声。   虞舒把刀递给侍应生,冲宾客们微笑致意。   17层的巨型蛋糕被推到桌边,由厨房的人手切开盛放。虞舒则被虞江夫妇带去跟圈内人一一认识。   毕竟是南府名流,修养眼力都很到位,倒没有人提一句揭人伤疤的话,气氛十分融洽。   “来,舒舒,认识一下你季叔叔季阿姨……”虞江引着女儿到了下一家人面前,热情介绍。   虞舒礼貌地喊人,觉得季太太眉眼有几分熟悉,却想不出是跟认识的谁像,便没去深究。   两家相谈甚欢。   虞太太瞥见虞舒的同学正站在不远处朝这边望,想着小孩子肯定不喜欢应付这种场合,便对虞舒说:“去找你的同学吧,让他们记得吃蛋糕,这次请的法国的甜点师,可别错过口福。”   虞舒记挂着她的朋友,便从善如流地赢下,向几位长辈点头示意后,转身走开。   她已经走远,季太太还是没舍得把目光收回,良久,长长地叹口气,感叹:“真羡慕你们能把舒舒找回来,我家季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说到小儿子,她又忍不住伤心。   季先生揽住妻子肩膀,低声说:“今天是舒舒的生日宴,别提这些扫兴的。”   温颜却道没事,而后拉了季太太的手,宽慰说:“会找到的,一定会。”   ……   虞舒去餐桌拿了一盘蛋糕,转身见薄晏之就在窗边,便先朝他走去。   “等很久了吧?”虞舒走近他跟前,抱歉地解释,“客人有点多,挨个打招呼费了不少时间。”   “没有。”薄晏之并不介意。   当初他刚被薄家认回去的时候,也曾开过一场晚宴,场面盛大,声势浩荡,他像个傀儡一般穿梭在京市名流间,听着耳边虚假的夸赞,胃里一阵翻腾。   相较之下,虞舒的生日宴气氛好上许多,不少人都是带着善意而来,不似他,俨然众目睽睽下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闭了闭眼,将不愉快的记忆从脑中扫除。再睁眼,面前递来一块蛋糕,恰好绘着一个流畅的单词“Happy”。   “尝尝?我亲自挑的。”虞舒催促。   薄晏之舀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舌尖的那点甜因为面前少女的笑靥一直漫进心底。   “怎么样?好吃吗?我妈说是法国的甜点师做的!”   “嗯。”他低声应,“不错。”   虞舒正想尝尝,忽然从一旁的束柱后窜出几道身影,浪花似的卷了过来。   “啊呀呀!舒舒偏心!亲自给薄同学选了蛋糕来喂!我们呢?我们也要寿星爱的蛋糕!”是唐蕾咋呼的声音。   她的确是给薄晏之选了蛋糕,但这个“喂”字用得也太不恰当了点。   虞舒被唐蕾暧昧的目光弄得不自在,她把托盘转过去,解释说:“也给你们拿了,但先遇到了薄晏之。”   几人分吃了蛋糕,窗下一片热闹。   班长记着送礼物的事,两三口吃完蛋糕,开始催促:“别顾着吃了!给舒舒的礼物呢?赶快拿出来!”   赵鸿认命地把一个大箱子搬过来,跟着唐蕾这帮女生就没好事,不是受欺负就是当苦力,还有没有人权了?   瞧着那一大箱子,虞舒好奇:“什么礼物?”   班长笃定地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绝对是你喜欢的!”   虞舒越发好奇,在众人鼓动的目光下半蹲在箱子前:“那我就…现在拆了?”   “拆拆拆!”   虞舒这便不再犹豫,撕掉箱口的封条,彻底打开了纸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熟悉的《五三》,旁边躺着的,是无数学子的男神:王后雄。   “怎么样?喜不喜欢?”   一箱子的教辅资料,是上辈子虞舒梦寐以求却买不起的东西,只能问老师借来抄写复印。   虽然如今的她是首富千金,这么一堆书根本不算什么,但其中所包含的心意却十分可贵。   她摩挲着封页,真诚道:“谢谢,我很喜欢。”   见她喜欢,一众人松了口气。   头一次被邀请参加这样的宴会,几人愁了好久该送什么礼物,首富千金什么都不缺,而他们又只是学生,贵重的东西买不起,思前想后就送了她两套最权威的教辅资料。   如他们所料,虞舒并没有因为家里有钱就看轻这份便宜的礼物,众人好感更甚,齐声说了句“生日快乐”,末了,又补道,“提前预祝高考拿下状元!”   虞舒把箱子交给家里的佣人,在回头,发现几个女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薄晏之身上,好奇劲儿不要太明显。   薄晏之自然看出她们眼里的意味,扯了扯领结,不自在地说:“我没准备礼物。”   虞舒从来都不贪心,人能来就好,即便没准备礼物她也很高兴。   “没关系。”她笑着对他说,“你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子太过特殊,总让人忍不住去想以前的事。那会儿,虞舒还只是贫民窟里脏兮兮的小丫头,生日想吃块蛋糕都会挨打。而现在的她,俨然名副其实的公主。   他替她高兴,却也因为她的遗忘而心烦意燥。   “我出去抽支烟。”没回应她的那句话,薄晏之绷着脸,转身离开了大厅。   唐蕾不安地问:“呃…是不是我们太八卦,惹他生气了啊?”   赵鸿嗤一声:“你以为都跟你们女生一样小心眼儿?晏哥这是烟瘾犯了好不?”   几个女生松口气。   虞舒望着少年的背影,却敏锐地感觉到薄晏之似乎不高兴。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便和唐蕾他们打了声招呼,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寿星跑了,几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唐蕾八卦地说:“你们觉不觉得…舒舒对薄晏之……?”   女生在这方面有着极强的天赋。就连杜娴都瞧出一二:“我觉得不光是虞舒对薄晏之,我觉得薄晏之也喜欢她。”   副班长插话:“哎哟!这话我早想说了!你们没发现薄晏之看虞舒的眼神特别温柔吗?”   班长一心只读圣贤书,听不懂这些高深话题。   而赵鸿更是一头雾水。   晏哥喜欢虞舒?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第43章   薄晏之一路走到别墅偏角的花园。   蔷薇开得正美, 映着天边圆月,将浪漫的影投在他脚边。他无暇欣赏,低头点了一支烟。   唇边的一点猩红浸在无边的夜里, 好似伫立在茫茫海面上孤独的灯塔。   今晚的生日宴提醒了他, 自己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再次回到了南府、回到这个, 让他如今都还会做噩梦的地方。   不过是放不下,当初被他抛在身后不告而别的女孩。   他始终记挂着这件事, 她却早已忘记。   半支烟过,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回头, 恰好看见虞舒从石子小路那头走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他灭掉了烟。   虞舒打量他神色, 谎说:“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唔。”他应一声, 没赶她走,也没了后文。   两人面对面站着, 皆披一身冷寂月光。   良久后,虞舒问:“薄晏之,你今晚是不是不开心?”   薄晏之否认:“没有,我很高兴。”   很高兴?虞舒狐疑, 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写的。   “是有人招待不周吗?”虞舒猜测,“还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虞舒专门向门卫交代过,说薄晏之是她特别重要的客人,还问唐蕾找来一张八中女生们偷拍的照片给他, 千叮呤万嘱咐说不要怠慢了。所以,薄晏之一到门口就被热情接待,哪可能招待不周?   至于她做错什么惹他生气……   夜色作掩, 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虞舒,你为什么忘了我?”   虞舒错愕地抬头,目光撞进他隐忍的眼眸,那里深藏的秘密像暴风雪一般席卷而来。   忘了他?虞舒愣住,她不记得以前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瞧她这反应,显然是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薄晏之抿着唇别过了脸,突然觉得不公平。   她随口说的一番话,说过就忘,他却当了真,不仅一直记着,还眼巴巴地从京市跑回来。结果再见面,当年对着他两眼放光的小姑娘如今却是一脸陌生,甚至…避之不及。   他自尊心强,即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向人示弱,见她把自己忘了,还和其他人一样因为他杀人犯儿子的身份而惧怕他,索性也当她是陌生人。   年少时一时兴起的话,只有傻子才当真。   他才不要当那个傻子!   心里堵着口气,他足足一学期都不去注意她,然而,这份冷漠在那晚发现她独自一人在网吧包夜的时候,全都没出息地碎了。   他想着不要管她,却没法不管。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根本就没法停下来。   见她依然没想起,他沉了口气,又给了她一个提示:“西城工业园,北角沙地,槐树。”   重新看向她迷茫的眼,他抿了抿唇,认命地补了个他十分嫌弃的称呼,“燕子。”   几个关键词串起来,终于激起沉睡已久的记忆。   虞舒睁圆眼睛瞪着面前表情不悦的少年,脸腾地红透。   薄晏之竟然是她调调调…调戏过的那个小男孩!!!   ……   六年前。   那时虞舒还在念小学,放学时间早,回家淘好米洗好菜还有很长的空闲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意思,便出门去附近找同龄的小伙伴玩。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到了工业园,却见一众伙伴挤在一起对着某处窃窃私语。   她疑惑地走过去:“怎么了?”   “来了个新家伙。”其中一个人说着,脏兮兮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槐树,“你自己看。”   虞舒朝树下望。   那会儿正值初春,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色巨伞,笼住树下那抹小小的身影。   是个同龄的小男孩,喇叭袖口的白衬衫干净得发亮,黑色及膝背带裤下踩着一双手工皮靴,打扮得像个王子。   且不说那张过分好看得脸,单是这样的打扮就和这里格格不入。   “跟父母走散了吧?”   一群小孩猜测。   起初虞舒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连续三天都在那棵树下看到那个小男孩后,她便打消了这一想法。   “是不是新搬来的啊?”   “要不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他的衣服真漂亮,叫他一起来玩吧!”   人是视觉动物,小朋友尤甚,看到漂亮的东西丝毫不掩喜欢。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去,热情的邀请就在嘴边,然而,却被男孩冷冷的一瞥给冻了回去。   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眼神,冷淡又傲慢,透着生人勿近的威慑,配上那身精致的衣着,俨然高高在上的君王。   十岁的小孩还不知气场为何物,却已经被这个新来的小孩给镇住了。   没人敢去搭话。   七八个小孩围成半个圈,木头似的杵着,似乎都忘了跑过来的目的。   最后是男孩打破死寂,他从秋千上下来,目光警惕:“有事?”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竟把虞舒给推了出去。   男孩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锋利似刀。   虞舒从小在贫民窟长大,身边的男孩都跟泥里滚过的泼猴一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漂亮干净的,一时没收住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看。   “要不要一起玩?”   也许是被她油腻大叔看美女的眼神给恶心到了,男孩眉头皱得很紧,连话都不想跟她说,转身就走。   虞舒望着那道漠然背影,小小的心碎了一地。   被嫌弃了QAQ……   “好看了不起啊?嘁!真没礼貌,走吧!咱们别理他,谁理他谁就是叛徒!”小伙伴们气呼呼地放了狠话。   虽然还都是半大的小孩,但已经隐约有了自尊心的意识,发现新来的男孩瞧不起他们,便都不肯搭理他。   之后的半个月,大家依然像以前一样玩闹,视新来的男孩为空气。   然而,半个月后,他们中出了个叛徒。   那个叛徒就是虞舒。   倒不是她没脾气没骨气,而是…这个新来的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足以忽略他傲慢的臭脸,原谅他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于是,在某一日小伙伴们散伙后,她借口东西落下重新折返。   男孩还在那儿,渐沉的夕阳将他身影镀上一层寂寥。   虞舒没来由的,为自己半个月的孤立行为感到深深的愧疚。   她一步步走向他,在另一架秋千上坐下,轻轻挡了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漂亮的男孩看也没看她,语气刻薄:“关你什么事?”   好凶啊……   虞舒委屈地瘪瘪嘴,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又说:“我叫虞舒。”   这回,男孩眼尾扫了过来,说话依然不客气:“我没兴趣知道。”   “哦。”已经预感会是这样,但虞舒还是忍不住感到失落。   长这么好看,为什么脾气这么坏呢?   那会儿虞舒只是个10岁的小姑娘,还保留着孩童的天真单纯,喜欢就会去追逐,毫无顾忌。   即便男孩始终摆一张冷脸,眼里明晃晃写着不待见,她也依然飞蛾扑火般往他面前凑。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   虞舒翻船了。   她背着大家向男孩示好,被真正落下东西的人抓个正着。   “我说你怎么老落东西呢,原来是偷偷跟那家伙好上了!”   “不要脸!叛徒!略略略!”   “你要不跟他绝交就别跟我们玩儿了!”   第二天,一群人围着她声讨,像极了古时候威胁穷小子别觊觎富家千金的恶人。   虞舒正感到为难,抬眼瞧见翻船事件的另一位主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槐树下。   树影落在他脸上,遮了神色。   她看不清他表情,只似乎瞧见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没来由的,她心里发慌,想也没想推开往昔的伙伴,追着男孩的背影跑过去:“诶!等等!”   虞舒伸手去拉他,男孩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在她即将碰到他的时候猛然退开,拧着眉很凶地呵斥:“别碰我!”   似乎觉得这三个字太过单薄,不足以表达他的厌恶,又补了句,“脏死了。”   三个字,刺痛虞舒小小的自尊心。   悬在半空的手就这样僵住。   她看着男孩的眼睛,对方似乎对她厌恶透顶,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脸上写满不耐烦。   “喂!虞舒!愣着干嘛?赶紧跟他绝交啊!”身后传来同伴们的喊声。   男孩咬硬腮帮,再次抬脚往前走,扔下一句:“谁稀罕跟你玩!”   “嘁!你以为我们稀罕啊!虞舒!快跟他告辞!”   “讨厌鬼,没伙伴,略略略!”   虽然气愤虞舒叛变,但关键时刻同伴们还是站在她这边,帮忙怼不识好歹的男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虞舒要反击放狠话的时候,却听得她卑微地请示男孩:“那…我去洗个手?”   众人:???   伙伴们愤怒地走开了,不想理会这个胳膊肘外撇的叛徒。   虞舒没注意到面前的男孩震惊到发僵的神色,她摊开一双手,边打量边自言自语:“确实挺脏的……”   她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池:“我去洗个手,马上就回来!”   觉得不放心,跑开两步后又回头,再次叮嘱,“你别走哦!真的马上就回来!”   男孩没应她,站在原地,紧紧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得罪了所有小伙伴,但虞舒却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就是那天,她知道了男孩的名字——   “沈晏之。”   “这是我的名字。”   “记住了。”   黑夜吞没天边最后一丝光线前,她听见男孩一字字说,逆光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清冽透亮。   “沈燕子?”虞舒咯咯笑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不掩雀跃神色,“我记住了!”   南方人分不清平翘舌,生生把zhi念成了zi。   男孩表情一沉,扭头就走。   就不该给她好脸色!   走了一段路,身后传来她的喊声:“燕子!明天见!”   他咬牙切齿地转身,正要凶她,却发现对方已经跑开了,蹦蹦跳跳的模样,活像捡了宝。   他不知怎的绷不住冷脸,望着那抹雀跃背影,“噗嗤”一声笑了。 第44章   那之后, 被孤立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刚开始虞舒还有点难过,但很快,就因为沈晏之给的好脸色而高兴得忘了所有。   倒不是她重度颜控, 也并非重色轻友, 而是, 沈晏之真的跟其他同龄男孩太不一样了,或者说, 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穿杂志上才有的精致服饰、吃写满英文字母的进口零食、带给她的玩具也是前所未有的稀奇。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气, 牢牢吸住虞舒这个土包子所有的目光。   就像是不小心投进暗河里一缕月光, 皎洁美好得让人心生向往。   那会儿虞舒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本能却教会了她如何撩汉, 每天变着花样逗沈晏之开心,找准机会就去牵一下人家的手, 沈晏之要是没甩开,她能乐一天。   就像温水煮青蛙,沈晏之从抗拒到无奈再到放纵,导致虞舒越来越肆无忌惮, 最终,歹意藏不住了!   “燕子燕子,今天我在书上看到了一段诗。”虞舒捧着脸,邀功地对面前的男孩说。   沈晏之其实并不感兴趣, 但瞧见她一副很想说的样子,就勉为其难地问了:“什么诗?”   虞舒清了清嗓子,明亮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一字字念:“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沈晏之启蒙早,脑子也很聪明,一听便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感,下一秒,果不其然听到她开始扯淡:“我觉得,这句诗写的就是我和你。”   沈晏之拧眉:“胡说!”   “我没有。”虞舒委委屈屈地和他解释,“这不是…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来着……”   男孩淡漠的脸陡然一红,他飞快地别过头,耳根子像是被烈日点燃了般,烧得滚烫。   他抿紧唇,凶巴巴地呵斥:“又在瞎说些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每天都想见到你呀,哦不对,是每分每秒都想……”她说着不满地瘪瘪嘴,“可是你每天只出来玩一会儿,之前还突然失踪了好几天,急死我了!”   “不是失踪,是有事。”沈晏之纠正她的用词。   “反正就是不见了!一个意思啦!”虞舒气呼呼的,想到那几天的焦急,就忍不住跟他翻旧账,“有事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孩转头重新看向她,难得示弱:“对不起。”   没料到他会道歉,虞舒愣了愣,旋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得寸进尺地要求补偿。   沈晏之抿了抿唇,答应了她的要求:“你想要什么补偿?”   原以为她会要零食玩具什么的,却没想,竟大言不惭地宣告——“我要一个亲亲!”   他脸一下子沉了,背过身去不理她,好半天才绷着声音骂了句:“流氓!”   人都有逆反心,越是不让越是想。   接下来的半个月,虞舒每天都唉声叹气,说没有亲亲不快乐。每每这时,沈晏之的拳头都攥得很紧——他想打人。   就这么闹到了八月,虞舒的生日到了。   “燕子,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眨巴着眼睛,开始打如意算盘。   沈晏之心里诧异了一瞬,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所以……?”   “所以…我要一个亲亲!”面前的女孩愉快地宣告。   “不行!”他想也没想便拒绝,有时候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害臊?   “可是……”虞舒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从小到大我一次生日都没过过,没吃过蛋糕,没吹过蜡烛,也没收到过礼物……”   沈晏之不信。   然而,女孩却把胳膊上的伤亮给他看:“喏,我不骗你。我今年也挨打了呢!就因为我跟妈妈说想吃块小蛋糕……”   伤痕鲜红,虽然没有破皮,但皮肤下面却有血瘀。   沈晏之只知道她家里穷,父母经常安排给她很多家务,却不知道她会因为这种事挨这么重的打。   “他们不想给你过生日?为什么?”   虞舒眼里散开一片困惑:“可能是因为穷吧,买不起蛋糕。”   不想去深究这些不愉快的问题,虞舒凑近他,再次说,“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能不能送我一个亲亲?”   沈晏之有些动摇,他连忙稳住心神,反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   女孩脸上难得露出羞涩表情,捏着手指小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呀!全世界最喜欢你了!”   他呼吸一滞,紧接着心跳如鼓。   偏偏面前的女孩毫无自觉,还在说着更加羞人的话,“可是现在又不能结婚,等长大要等好多年呢!万一你跟别的女孩子跑了怎么办?所以我要先给你盖个章!这样你就是我的人啦!”   电视剧害人,让虞舒误以为亲了就是定终身。   沈晏之却没这么傻:“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亲了就是盖章,也只有你会信。”   “哦……”虞舒失落地垂下头。   她也不过是…想要用力留住他……   气氛突然之间变得沉闷。   向来话多得有点聒噪的女孩变得格外安静,这让沈晏之感到不习惯。余光打量她半晌,又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斗争,最终缴械投降。   算了,看在她生日的份儿上……   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下巴紧紧绷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一下。”   起初虞舒还没听懂,扭头见他耳根通红,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真、真的?!”她受宠若惊。   答应这种事沈晏之本就觉得是自己头脑不清,又被她追问,更加羞恼,板着脸狠狠瞪她:“那算了。”   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它再飞走?   “不不不!”虞舒慌忙说,“亲!我现在就亲!”   沈晏之再次别过脸,像一根绷紧的弦,心脏就架在弦上,随时都要飞出去。   他想着一秒就能完事,哪知平时像个流氓似的女孩这会儿竟然害起羞来,揪着裙摆扭扭捏捏半天不上,脸红成猴子屁股。   弄得像是他强迫她似的……   沈晏之深吸一口气。   总觉得认识她以后,他的狂躁指数直线飙升。   ——想打人!   “算了!”他正要作罢,结果一转头,唇上恰好袭来一片温热。   是他……   从未感受过的柔软……   面前的女孩紧紧闭着眼睛,呼吸都屏住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夏日细碎的光闪烁个不停。   她本也没瞄着他嘴唇,却因为他突然的一扭头,而促成了这个吻。   蝉鸣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心跳,一声高过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地把她给推开,恼怒地呵斥:“你干什么?!”   虞舒这会儿也发现口感不对,又见他抬起胳膊挡着半张脸,顿时明了。   她刚才亲到的不是脸,是嘴!   心里又激动又羞涩,见面前的男孩跟被登徒子糟蹋了的黄花闺女似的,她便顾不得自己的情绪,赶紧去哄:“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他脸色更臭,她忙又补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等我长大了,就立马跟你结婚!”   “谁要跟你结婚!”沈晏之脑子乱成一团,再也待不下去,扔下一句话逃也似的跑了。   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过。   北角的沙地被填平、秋千被拆卸、绿化带也无人修剪,来这里玩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一定是讨厌她了……   小虞舒伤心地想,最后连那棵槐树也被砍掉后,她便不再去那里等他。   懵懂的初恋就这样夭折,男孩的面容和与他有关的记忆在成长的路上一点点模糊,最后彻底遗忘。   *   将那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从记忆深处挖出来,虞舒尴尬得无地自容。   那会儿她就是贫民窟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冷不丁遇到这么漂亮干净的男孩,就什么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是美色误人!   既然薄晏之就是那个小男孩,那上辈子她死后发生的事便能够解释得通了。   薄晏之对她的好并非无缘无故,可惜她忘了他,他也不提,两人便在高中当了三年陌生人。   要不是她死后看到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重生,恐怕也跟他是再没交集的过客。   见她抬手捂住脸,一副心虚模样。   薄晏之捏紧兜里的烟盒,问:“想起来了?”   虞舒小声地“嗯”了声,没了下文。   又是漫长的沉默,薄晏之余光落在她身上,明明很在意,语调却故作轻松,“想起什么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身边的女孩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   “全部。”   “缠着你不放……”   “还有…还有那个…亲、亲你……”   月光下,少年表情一顿,热度从心口迅速漫上,烧得喉间烟熏火燎。   他狼狈地别过脸,耳根阵阵发烫。   一别多年。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冒冒失失,却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就让他慌了心神。   确切地说,是比以往更甚。   ……   按理说,两小无猜的玩伴多年后重逢,应该是感人至深的一幕。但虞舒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喜只有惊。   所以……   薄晏之生气,是因为想起六年前她生日向他索要亲亲吗?   好想掐死自己QAQ   换做是她,被一个脏兮兮的女流氓天天调戏,还被亲了嘴,她肯定恨不得当场血刃。   这么想来,薄晏之哪是什么修罗?根本就是圣人吧!居然三番五次帮调戏过自己的女流氓,最后还喜欢上了她,为她报仇赴死。   她很想问问上辈子的薄晏之,是不是打架砸到了头,不小心脑抽了?他喜欢她什么呀?   “对对对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道歉,压根儿不敢再看他,卑微地说,“当初是我鬼迷心窍,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   “鬼迷心窍?”他缓缓重复这四个字,见她连连点头,脸色更加难看,“所以,你是后悔了吗?”   虞舒:“当然!我衷心地感到抱歉!”   她有罪QAQ   她该死QAQ   她道歉的态度很诚恳,然而面前的人却释放出更为迫人的低气压。   旋即一声冷哼,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从头顶自上而下:“可是,我当真了。” 第45章   不同于虞宅的热闹, 此时,虞梦雅所住的公寓里一片冷清。   没有盛大晚宴、没有香槟佳肴、没有华丽乐章、没有把她捧上云端的宾客,甚至…连一块生日蛋糕都没有。   虞梦雅独自坐在窗边, 看着天色由亮变暗, 心情也随之一点点下沉。   她从早上枯等到现在, 手机里除了那些不入流的追求者发来的祝福外,一条期待的消息都没有。   爸爸妈妈只顾着虞舒, 早就把她给忘了;独独疼爱她的哥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原来那些拥护她的塑料姐妹在她身份曝光后立马友尽;而她最期待的顾然, 也没有发来任何新消息。   她点开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上个月, 还是她主动询问竞赛结束后要不要去庆祝, 那头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冷淡,两个字——【不用】   失望过后, 她替顾然找了借口。   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如今专注学业,将来专注事业,记不住她生日情有可原。   只是, 当她在朋友圈刷到虞舒生日宴上的照片后,先前的想法全部颠覆——   照片里,向来矜贵高傲的少年笑容温润,望着身着华贵礼裙的少女, 主动递手邀舞。   她奢想过无数次的美梦成了真,主角却不是她……   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更是字字锥心——   【你也看到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顾然居然主动邀请女生跳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的吧?】   【你居然发朋友圈?那位看到了怕是要疯!】   【怕什么?假千金今年的生日一点动静都没有,宴会上也没瞧见人影儿, 估计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她还指望跟顾家联姻吗?可笑!】   她气得想砸手机,余光一扫,在九宫格的另一张图里看到了令她不可思议的人。   虽然只有一抹侧影,穿着也很不起眼,但她就是立刻认了出来,因为照片里的那个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哥哥——虞辰。   不给她过生日,却跑去虞家给虞舒庆生?!   一瞬间,嫉妒和愤怒顺着逆流的血液往头上涌。虞梦雅再也受不了,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虞舒!!!”   夺走她首富千金的光环、夺走她的家人、夺走她的竞赛资格、夺走她的未婚夫,连百般护她的哥哥都给夺走了!   那个贱人究竟还要夺走她多少东西?!   觉得不解气,她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如数扫落,砸灯、砸电视、砸玻璃,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然后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   虞辰临近12点才回到公寓。   打开门,走廊的光线从身后涌进去,照亮屋内的狼藉。   他瞳孔一缩,猛地拍亮了灯,就看到屋里仿佛遭受过一场打劫,到处都是零乱的碎片,他的笔记本也被破坏得满目全非。罪魁祸首坐在地上,长发披散,面目狰狞,宛若女鬼。   笔记本里面有重要的资料!他还没来得及备份。   虞辰气得胸口起伏,质问道:“你发什么疯?!”   虞梦雅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反问他:“你又做了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17岁的生日!!!”   虞辰不想吵架,可想到那天听到的话,语气就忍不住带了刺:“我知道是你的生日,那又怎样?你不是不稀罕和我一起过么?”   “什么?”虞梦雅一愣。   虞辰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和我住在这里很委屈对吧?可是虞梦雅,你好好想想,我是为了谁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我造谣舒舒是虞家资助的贫困生吗?”   听见这话,虞梦雅表情一变。   造谣虞舒的事他怎么会知道?是今天生日宴上虞舒告诉他的吗?还有,他喊虞舒什么?舒舒……?她没听错吧?   她陡然感到不安起来,却因为习惯了对他任性而不肯落了下风,依然高抬下巴,盛气凌人地呵斥:“什么意思?虞辰你别阴阳怪气,给我说清楚!”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刻薄的语气刺痛虞梦雅,她抓起手边的东西,看也没看,就往虞辰身上狠狠掷去。   碎了大半的玻璃瓶擦着虞辰脸颊而过,锋利似刀。   尖锐的疼痛传来。   伴着温热血液缓缓滑落。   窒息的沉默里,铁锈味无声发酵。   虞辰恍若未觉,只目光沉沉地看着昔日疼爱的妹妹,心里残存的最后那点旧情也散了个干净。   “虞梦雅……”他开口,声音酸涩,“你曾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扭头重新踏出那扇大门,将虞梦雅陡然慌乱的表情和满地狼藉重重关在身后。   独自走到楼下,他点了支烟,边抽边给母亲打电话。   那头宴会早已散场,虞太太正指挥佣人收拾大厅,收到儿子电话,便走到一旁接起。   今天宴会儿子也来了,却来得低调,甚至没和宾客们打招呼,只把一份礼物交到她手里,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从没来过。   好好的一家人闹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尤其今晚瞧见儿子明显消瘦许多的面容,更加不是滋味儿。   说到底,一切的起因都从虞梦雅造谣舒舒开始。   想到这里,虞太太对于没给虞梦雅过生日的那点愧疚也散了个干净。   “喂?”她接起电话,听到那头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声响,由远及近再渐行渐远,回荡深夜街道独有的空旷。   她心微微揪起,问,“你还没回去?”   “回了。”虞辰把烟从唇边拿开,谎称是在楼下透气。   虞太太看了眼时间,嘟囔句“都这个点了在大街上透什么气”而后便问他这通电话的意图。   虞辰夹着烟的两只手指不自觉收紧,刻意用轻松语调说,“也没什么,就问问…我送的礼物,舒舒觉得…怎么样?”   他盯着脚边的灰色地面,每掉落一撮烟蒂,他的心也跟着沉一寸。   那头沉默太久,久到即便不说他也知道了答案。   “不喜欢吗?”他低喃了声,只觉得脸颊的疼细枝末节地蔓延到了心脏,疼得眼里有起了水光。   “阿辰……”那头终于传来母亲犹犹豫豫的声音。   害怕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字眼,虞辰连忙打断:“是我没挑好,不喜欢是正常的,我再去问问店员年轻小姑娘喜欢什么礼物,改天再……”   “阿辰啊……”虞太太残忍地拆穿他的自欺欺人,“不用了,舒舒她…她说不要你的东西……”   后面母亲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见,只剩这句话在耳边不断回放。   “舒舒不要你的东西……”   “不要你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   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不怪舒舒。   要怪只能怪他,把关系弄得这么糟……   *   生日宴猝不及防就来个黑历史揭露,虞舒晚上彻底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小时候的事,男孩的面容早已模糊,但自己做的那些缺德事儿却越来越清晰。   她用枕头把脑袋盖上,尴尬地在被窝里踹脚。   小时候的荒唐事,薄晏之就不能忘记吗?干嘛非死死记着!还有,他说当真了是什么意思?   是…信了她那些哄骗无知纯情小男孩的鬼话吗?   自己当初打的什么心思她自己最清楚不过,无非是见色起意罢了。薄晏之他糊涂了吗?连小孩子说的话也信!   郁闷了一会儿,她从枕头下钻出来,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海螺给拿了过来。象牙白的海螺,形状很漂亮,是薄晏之离开前给的。   ——“不是一直说想去看海?”   ——“这是八月的潮汐。”   想去看海是小时候的愿望,总觉得遥不可及的地方象征着长大与自由,后来真正长大,便不再执着。   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海螺放在耳边。   寂静的夜里,仿佛真的从窗外传来潮汐的声音,将万物轻轻抚慰。   心里的烦闷散了许多,虞舒眉眼荡漾出温柔浅笑。   今晚她收了很多礼物,但最称心的,还是这个。   伴着隐隐约约的潮汐声,虞舒渐渐入睡。   彻底跌落梦境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薄晏之以前好像不是这个姓,他好像…姓沈?   ……   也已经很深了。   薄晏之从网咖大门走了出来。   身后,赵鸿拿着杯冰可乐,边喝边说:“你说女生的大脑构造是不是真和我们不一样?我真的对唐蕾无语死了……”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空荡荡的街上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   薄晏之站在路边,点了支烟。赵鸿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今晚生日宴上发生的事。   ——“可是,我当真了。”   他一遍遍回想说完这话后,虞舒的表情。   少女睁圆了眼睛,眼里有惊讶有震惊,却独独没有厌恶。   这让他松了口气,冲动之下提起当年事情的不安也散了不少。   只是……   那份卑怯的深情却再也藏不住了。   她会怎么想?   是不是正苦恼着要如何拒绝他?   他想得出神。   赵鸿半晌没得到回应,忍不住问:“晏哥?你听到我刚才说的那笑话了吗?”   “什么?”薄晏之侧头看过去。   就见赵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那帮女生居然说你喜欢虞舒!可笑死我了,眼睛都被屎糊了吧?”   在他的印象中,晏哥注定会成为江湖上的一个传说,怎么可能跟情情爱爱扯上关系?高中女生真可怕!一天到晚都在yy霸道总裁爱豆校草爱上我,现在还yy到晏哥头上了!   他等着薄晏之和他一起吐槽,哪知接下来就听到令他震惊到下巴脱臼的回答——   少年的声音又低又哑,和唇边的白烟一起散在风里,简短的几个字,是不带犹豫的肯定:   “没糊。”   “我喜欢虞舒。”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修了好几天的文。   之前写到舒舒和之之一起去海边,然后说了小时候的事,改完之后,变为在生日宴上说了这件事。   原54章的内容挪到了44章,这章开始是新内容。   改动之改了一些啰嗦和不合理的桥段,并不影响阅读,看过54章的读者可以直接从45章开始接着看!   造成不便很抱歉。 第46章   两个月的暑假眨眼间便结束, 很快开学,虞舒正式步入高二。   报到当天,分班表和暑期竞赛结果同时公布。   虞舒刚到学校, 就看到看板上的公示——   意料之中, 她被分进了理科重点班;而数学竞赛的结果则十分令人惊喜, 她竟然和顾然并列市第一!   “恭喜啊虞舒!竞赛第一!”   “以前diss你侥幸年纪第一的人,这下打脸了吧!”   “又是虞舒跟顾然并列第一, 这两位是要组万年学神cp吗?”   不少同学过来贺喜, 虞舒笑着道谢, 而后目光在全年级的分班表上扫了一圈, 在文科最末的班级名单里看到“薄晏之”三个字后, 眼神顿了顿,因斩获竞赛第一的欣喜也黯淡了下去。   她和薄晏之从这学期开始, 就不是同班同学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一天真正到来,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   没有继续在看板前逗留,虞舒直接去了三楼的高二1班, 刚跨进门,立刻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侧目,就看到坐在教室中间前排的虞梦雅正恨恨盯着她,眼里恨意不加掩饰, 仿佛要把她挫骨扬灰一般。   虞舒皱着眉移开了目光。   她还是之前的想法,她不欠虞梦雅任何,是虞梦雅欠她, 所以,她真不明白虞梦雅有什么资格来恨她。   老师没有给出座位表,虞舒便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第四排正巧邻窗,能够看到走廊。   她坐下的时候,薄晏之几人正巧经过——   为首的少年双手随意插兜,没什么表情,唇角微微压着,看上去一如既往的迫人,但因为那张脸实在好看得过分,过往的女生纷纷冒死偷看。   虞舒也注意到了他,眼睛亮了一瞬,旋即又想到生日宴那晚的事,顿时尴尬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盯着课桌桌面,装作在研究木纹的样子。   那么丢脸的事被翻了出来,她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薄晏之。   她自以为没被察觉的小动作,其实全都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薄晏之脚步略略一顿,视线不动声色地放在她身上。   呵,现在知道怂了?当初亲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余光略过她羞红的耳朵,他心上一动,神色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还在害羞?那今天就暂且放她一马,再多给她点时间想想要怎么负责。   他没收敛住表情,被一旁另外三人看了个正着。   方明轩和陆启顺着他视线看了眼虞舒,隐隐察觉到什么,却又不确定;而听到晏哥亲口承认喜欢虞舒的赵鸿,则露出“只有哥知道秘密”的得意模样。   方明轩凑上去,悄声问:“怎么回事?”   赵鸿高抬下巴,鼻孔看人:“最新皮肤给我来一套!”   方明轩:“我去!坑爹啊你!”   “你给谁当爹呢!”赵鸿开始土拨鼠式推搡。   陆启看不下去:“行了,幼不幼稚?”   两人互瞪一眼,消停了。   过了会儿,快到文科5班的时候,方明轩憋不住了,他瞄着薄晏之的背影,又问赵鸿:“到底怎么回事啊?虞舒生日宴那会儿我刚好有事去不了,是不是那会儿发生了啥?消息要真够劲爆,我就送你皮肤!”   “绝对够劲爆,两套皮肤都值了!”赵鸿又卖了会儿关子,然后附到方明轩耳边,鸡婆地说了句,“晏哥喜欢虞舒。”   觉得不够说服力,便又补了句,“他亲口承认的。”   方明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没控制住,尖叫就这样破口而出——   “什么?!晏哥喜欢虞舒???”   他就站在文科五班的后门,一嗓子贯穿整条走廊。   对上薄晏之回头凛冽的目光,方明轩觉得今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忌日。   完了,晏哥的秘密,这下全年级都知道了!   ……   “薄晏之喜欢虞舒?真的假的?”   “方明轩亲口吼出来的,我觉得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以上吧!”   “之前不说顾然邀请虞舒跳舞吗?那虞舒现在怎么选?”   薄晏之喜欢虞舒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话题讨论度远超这次的文理分班和数学竞赛的获奖结果。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竞赛的时候我就有点看出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常盛的八卦嘴停不下来,一个劲儿在耳边说着。   顾然隔着两列座位看向虞舒,不同于宴会上华丽的装扮,少女今日打扮简单清爽,可饶是如此,也依然难掩她眉眼里的那份惊艳。   想到宴会上她和薄晏之相拥而舞的情景,顾然眼神转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刻薄:“那种人,即便是喜欢也不可能有结果。”   常盛露出错愕表情,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顾然口中的“那种人”似乎是带了贬低意味吧?   “呃…那种人?”他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顾然抿紧唇,声色晦暗:“虞舒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虞家不可能把她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人,更何况,还是杀人犯的儿子。”   虽然顾家是南府的老牌豪门,顾然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可他却从来没有因此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正因如此,才收获不少人的好感,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其中就包括常盛。   但这番话却刷新了他对顾然的认识,高高在上的意味,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常盛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顾然的反应…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吃醋?不然,他干嘛对一个和他毫无交集的人那么大敌意?   校草和校霸争首富千金?   这下有意思了!   *   报到只交代了分班、公布了竞赛结果、并分发了新书,各班认识了一下新的班主任和同学便宣布解散。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课。   虞舒稍微睡了个懒觉,起来后便被妈妈拉去挑衣服。   她站在宽敞的衣帽间,看着落地镜里保养极好的妇人,问:“今天有客人要来?”   虞太太比划着衣服,笑盈盈道:“是啊!你顾阿姨下午要来玩。”   虞家和顾家关系很好,暑假期间顾太太也来过几次,同行的还有另外几家太太,虞舒已经习惯,便帮妈妈挑选了衣服和首饰,下楼吃早餐。   原以为今天也是太太们的下午茶会,没想到竟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顾太太身边清风霁月的少年,虞舒错愕不已:“顾然?”   “怎么,不欢迎?”少年朝她走近,故意问道。   虞舒当然摇头:“怎么会?只是有点惊讶。”   顾太太笑着插话:“可不是吗?他从小就不喜欢跟着我去什么茶会,今天真是破天荒了,一听我是去虞家,竟然主动跟我说要来!我在想啊…难不成是想来找舒舒玩儿?”   此话一出,两位女眷对视一眼,一人惊讶,一人姨母笑,而后便是同样的窃喜。   顾然向来对女生冷淡,以前明知道跟虞家有婚约也视虞梦雅是大白菜,如今却对虞舒这般主动,看来,虞顾两家的联姻——有戏! 第47章   和两家家长不同, 虞舒有了“顾然是虞梦雅未婚夫”这一先入为主的观念,便怎么都想不到那儿去,即使两家联姻, 也该是虞梦雅才对。   如此, 她便读不出两位家长眼底的意味深长, 只当顾然是客人兼同学,礼貌地招呼后, 准备去琴房练琴。   “练琴?”顾太太问, “舒舒也开始学钢琴了吗?”   虞太太微微一笑, 自豪地说:“是啊!这孩子比我还有天赋!我妈亲自给她启蒙呢!”   顾太太:“老太太都说有天赋了, 那绝对是颗顶好的苗子!”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孩子?虞太太笑容更甚。   “很快就是艺术节, 学生会一共征集二十个节目,要不要试着登台演奏?”顾然提道, “对新手来说是很好的锻炼。”   他这么一说,虞太太立刻欣喜地附和:“艺术节?不错不错!舒舒,你要不要报个名?妈妈和爸爸来给你捧场!”   她学琴半年不到,曲子虽说已经练了几首, 外婆也夸她演奏得很好,可登台表演她还是没有信心。   “我刚学,还没到登台表演的水平。”虞舒谢绝顾然的好意,“等我多练些时候再说吧。”   虞太太:“学校表演是没有问题的, 舒舒,要对自己有信心!”   见虞舒还在犹豫,顾然又说:“如果实在担心, 我可以陪你表演合奏。”   “这个好!顾然从小学琴,初中就过了钢琴十级,有他这位前辈带着,即便紧张出错也不用怕了。”虞太太鼓励地看向女儿,询问她的意思,“舒舒觉得怎么样?”   虞舒想拒绝,但两位家长都是一副赞同的表情,不好拂了她们的意,便委婉地说:“现在刚升上高二,学习上会比较忙,顾然又是学生会长,陪我练习合奏恐怕会耽误他时间。”   顾然却说:“练个合奏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再说,正因为刚升高二,学习上还不算忙,所以你不用顾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虞舒不好再推辞,便硬着头皮对顾然说:“要不你先看看我的水平再做决定?”   “这样也好。”虞太太说,“舒舒,你带顾然去琴房,你俩合奏试一试。”   虞舒应了声好,起身带顾然往楼上走。   琴房在二楼,巨大的一排落地窗朝着楼下花园的位置,采光和风景都十分好,在这里练琴无疑赏心悦目。   两人进了屋,虞舒却没急着弹琴,而是回头朝楼下客厅看了眼,这才对顾然说:“合奏的提议我看还是算了吧。”   顾然眸光略沉,问她:“为什么?”   “我弹得不好。”   其实虞舒还有别的顾虑,之前春游的时候她只是给了顾然一杯冰淇淋,就被曲解成了各种意思,这次两人钢琴合奏,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虽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有时候,再清白的人也敌不过三人成虎的流言。她不想出风头,更不想跟校草传出绯闻,所以有些距离还是保持为好。   她给的借口太敷衍,眼神闪烁,明显就是有别的原因。   顾然手指缓缓划过光滑的钢琴盖,最后,在她手边停下,沉默了片刻,抬眸逼视:“拒绝和我跳舞,钢琴合奏也要拒绝吗?”   没料到他还翻旧账,虞舒愣了愣,解释:“跳舞是真跳不好,刚学会舞步,都没记牢,钢琴也……”   她话没说完,被顾然打断,少年一双透彻的眼,沉声说:“可你和别人跳了。”   不仅跳了,还乐在其中,即使舞步生涩笨拙,却也瞧不出丝毫的勉强,好像只要和面前的人在一起,就算丢脸也无所谓。   她对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百般顺从、笑脸相待,却对他疏离客套、次次拒绝!他就这么不如那个人?   或许连顾然自己都不曾发现,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把他和薄晏之放在同一天平上比较,而那架天平的主人——是虞舒。   这句话带着质问的意味,夹杂着隐隐火气。   虞舒不明白顾然为什么会这样,她疑惑地说:“那次是因为,薄晏之他…他难得邀请我跳舞,所以……”   “难得邀请?”顾然讽刺地笑了声,别过脸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下去,语气说不出的失落,“我也是第一次邀请女生跳舞。”   宴会上被拒绝共舞是很寻常的事,更何况她是真的跳得不好,连爸爸的邀请都没接受。她没想到顾然会这么在意。   便再次认真向他道歉:“对不起啊,我是真担心跳不好出糗,我爸的邀请我都拒绝了,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见他没说话,似乎还在等下文,她便继续说,“至于答应薄晏之…我跟他很熟,就算丢脸了也没什么。”   她说完这话想到当晚频繁踩到薄晏之的情形,忍不住翘起唇角,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反倒觉得有趣。   那抹笑容太过刺眼,顾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抿紧唇,有些苦涩地说:“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称得上是熟了。”   虞舒抬头,表情有些愣怔。   顾然却不看她,自顾自继续说:“一起讨论题、一起参加竞赛、现在又是同一个班,两家父母也交好……没想到,在你眼里还是跟熟字挂不上边。”   原来,顾然是这样看待她的吗?   反观她迫不及待的疏远和明哲保身的冷漠,让虞舒生出一丝无措的愧疚。   她尴尬了片刻,终于改口:“我们也…很熟。”   “既然这样。”接过她话头,顾然注视着她眼睛,一字字问,“那这次的合奏,你不会再拒绝了吧?”   ……   合奏的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总觉得那个为了避免流言蜚语而拒绝别人好意的自己,显得自私又卑鄙。   虞舒应下后,隔天顾然就把他俩的名字登记在了节目表上,算是彻底定下。   合奏讲究默契,不是一个人闷头练习,届时直接上场弹自己那部分就行的事。顾然算了下时间,距离艺术节还剩两个星期,至少得排练三次才行,便约定之后的两个周末都在虞家排练。   只是一次表演,对虞舒的日常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到了周一,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投入到学习中,没再想钢琴合奏的事。   然而对于虞梦雅而言,上次校庆因为虞舒的缘故没能和顾然同台合奏,这次艺术节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   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她也负责艺术节的事情,中午点开学生会的登记表,看到顾然和虞舒的合奏报名后,立刻脸色大变。   “这个,谁写上去的?!”她指着笔记本屏幕,问一旁的学生会干部,“开玩笑都开到学生会来了?!”   见她突然发火,整个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负责登记的人凑过来看了眼,终于明白虞梦雅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了,她迟疑了几秒,如实说:“那个啊……那个是会长亲自登记的。”   虞梦雅浑身一颤,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确定?!顾然亲自登记的?!!”   对方被她骇人的眼神吓到,朝后退了步,说:“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会长吧!”   她当然要找顾然问个清楚!她早就想问了,从虞舒生日宴那晚他主动邀请跳舞的时候就想问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跌跌撞撞跑回教室,额上全是仓惶的汗珠。   此时班里学生都在安静地自习,听见动静,不少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其中却不包括顾然。他正站在虞舒桌边,弯腰问她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有没有头绪。   虞梦雅攥紧了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顾然,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待会儿再说。”顾然没抬头,视线依然放在那道题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放在以前,虞梦雅会为了不惹他烦而选择顺从,但现在,她等不了:“就耽误一分钟!”   她语气不小心流露出急切的意味,正埋头在草稿纸上摸索解答步骤的虞舒忍不住抬起了头,就对上虞梦雅带刺的目光。   她有点无语,扭头对顾然说:“要不你先去跟她谈事吧,这道题我要是解出来了就把步骤给你。”   其实这道题顾然已经有了思路,站在这儿等她解出来,无非是…无非是想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这样的想法,在以前从未有过,因为对他而言,效率十分重要,他不喜欢浪费时间,但现在…他却不认为这是一种浪费。   他被迫将目光投向虞梦雅,带了被打断后的不悦神色:“什么事?”   虞梦雅指了指教室外:“我们出去说。”   结合两人之前的身份和关系,这就显得十分暧昧。周围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真假千金和校草,无论哪一位都是八卦爆点,凑在一起威力更甚。   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顾然拧紧眉,不想坐实这份暧昧,便没有如虞梦雅的意,拒绝道:“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是…学生会的一点事……”虞梦雅瞥了眼虞舒,担心被她看笑话,却见对方正埋头解题,根本对此不感兴趣。   被轻视的羞辱感迎面而来,她咬咬牙,冲动之下索性直接问出口:“我看到艺术节的节目单里有你和虞舒的钢琴合奏,负责的人说是你亲自登记的,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她的恶作剧。” 第48章   顾然和虞舒?艺术节钢琴合奏?   什么情况???   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屏住呼吸, 等待着后续。其中,虞梦雅最为紧张,而虞舒则最为困惑:这种事有什么好恶作剧的?   她正想着, 身旁的顾然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恶作剧?谁会这么无聊?”   教室里其他人心里暗暗赞同。   是啊, 众所周知, 顾然做事认真严谨,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恶作剧, 学生会还想不想待了?   虞梦雅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愣了几秒, 才恍惚地问:“所以…节目真的是你亲自登记上去的?”   顾然承认:“是我, 有什么问题?”   虞梦雅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想起要跟她钢琴合奏?她好像不会钢琴吧?所以我才想问是不是弄错了。”   “温阿姨说她已经学了几个月了, 合奏没有难度。”顾然说。   这话透露出的信息,让虞梦雅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估计是虞舒回家后觉得弹钢琴稀奇, 便央求妈妈教她,半吊子地学了几个月,就想着要在艺术节上大放光彩。可惜技术不够担心出丑,便拉上了顾然, 想着到时候也有人能够救场。而提这件事的人应该是妈妈,顾然顾忌长辈的情面,只好答应。   她不屑地笑了:“几个月能流利地弹出一首曲子已经很不错了,合奏很讲究配合, 这就需要演奏者有充分的琴技。虞舒想要表演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要是适得其反她很可能这辈子再也不想弹琴了。她是新手不懂自己的水平所以冲动报名,你已经过了十级, 不制止岂不害了她?”   顾然拧眉,推翻她所有猜想:“新手很需要这样的锻炼机会,既然我敢提议让她跟我钢琴合奏,就敢负责所有后果,绝不可能害她。”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教室里的吃瓜群众彻底按捺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我去!居然还是顾然提的!我吃到了什么年度大瓜?之前生日宴顾然也主动邀请虞舒跳舞,难不成他真的对虞舒有意思?”   “别想那么多,也许只是两家长辈的意思,让顾然照拂一下虞舒,毕竟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   “不过我真替虞梦雅尴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结果顾然压根儿就不鸟她!看来没把她当未婚妻看待。”   “假千金还想跟顾然联姻?只怕顾家不答应吧!而且顾然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对虞舒倒挺上心。”   大家太过激动,八卦没控制住音量,议论声就这样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   虞梦雅脸色有些发白,她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一瞬间感觉青梅竹马的十几年都是假的。   顾然那么冷淡高傲的人,他怎么可能主动提钢琴合奏的事?上次校庆的合奏都是她软磨硬泡甚至搬出两家长辈才让他点头,怎么到了虞舒这里,就成顾然主动了?   为什么从虞舒认回来后,身边所有的人都跑到她那里去了?就因为同情她被掉包、吃了十六年的苦头吗?   凭什么!   她恨恨瞪了虞舒一眼。   想出风头是吧?好!她倒要看看,一个钢琴初学者能弹出什么破曲子来!   *   艺术节转眼而至。   去年虞梦雅凭借一曲精彩的钢琴演奏成为八中新任女神,也成为新生中最具话题的人物之一。   然而今年,表演还没开始,虞舒和顾然的钢琴合奏就成为全校学生讨论的热门话题。   宽敞明亮的礼堂内,学生们陆续入座,低语不断:   “学校真是,安排什么艺术节啊!还不如直接放假一天,反正都是来睡觉玩手机的!嘁!”   “顾然和虞舒的合奏排第几个啊?我觉得也就这个能看,修罗场气息十足嘿!想看薄晏之和虞梦雅的反应。”   “校庆本来有顾然和虞梦雅的合奏,结果虞梦雅生病没来,就取消了,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就成了顾然和虞舒的合奏,这次不会虞舒出什么状况也取消了吧?哈哈!”   此时,后台。   虞舒看着衣架上被剪得面目全非的礼裙,直接给气笑了。   专挑她上台前搞这种小把戏,不觉得很幼稚吗?   虽然一件高定的礼裙对虞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好歹也是妈妈专门给她准备的,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人给剪了!   她给礼裙拍了照,然后问一旁惊呆了的学生会干部:“有没有监控?”   主要负责人说:“本来是没有的。”   虞舒抓住字眼:“本来?”   负责人点点头:“嗯,毕竟只是一间学校,哪可能到处都配备监控?不过考虑到这次艺术节表演大家会带服装道具还有乐器什么的,手机钱包有些人也是放在这里的,所以我就自己带了个监控来。”   有监控,那就好办了。   虞舒的裙子价值百万,负责人听到这个天价数字不敢怠慢,连忙把监控视频给调出来。   在看到虞梦雅拿着剪子疯狂破坏虞舒礼裙的那段后,几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微妙。   负责人和虞梦雅同是学生会干部,两人共事的时候很多,完全没想到众人眼中的完美女神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   “天!虞梦雅怎么这样?”   “是啊,之前造谣虞舒,这回又把虞舒的裙子给剪掉,也太坏了吧?”   有人想说报警,可转念想到这是虞家的家务事,便把这话给咽了下去。大家纷纷望向虞舒,看她打算怎么处理。   现在虞梦雅的监护人还是虞江和温颜,所以就算报警也没用。   虞舒不想当恶人,但虞梦雅三番五次挑事,她也不打算就这么忍气吞声!既然虞梦雅这么希望她出丑,那…就以牙还牙好了!   ……   艺术节按照节目表顺利进行着。   台下学生昏昏欲睡,直到主持人报出——“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顾然、虞舒上台,为大家表演钢琴合奏!”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陡然精神。   掌声如雷。   顾然和虞舒分别从两侧登台。只不过前者穿裁剪精良的白色礼服,后者则是一身蓝白校服——怎么看怎么违和。   台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虞舒怎么就穿校服啊?”   “呃…虞家好歹是豪门,不教女儿基本的舞台礼仪吗?”   “从小贫民窟里长大,就算回了豪门又能怎样?还是一股子小市民气息。”   “心疼顾然,直接被拉低了水准。”   望着台上那抹尴尬十足的蓝白身影,虞梦雅弯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下,风头出够了吧?   她正得意,舞台的幕布突然降了下来,伴着大家疑惑的声音,幕布上出现了一段视频投影——   一个女生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台,见屋里没人,立刻飞奔到衣架前,把一件漂亮的礼裙给剪得面部全非。   台下的人都惊呆了。   视频的主角不是虞梦雅吗?她剪的是谁的裙子?多大仇啊,剪那么狠!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虞梦雅望着台上的幕布,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为什么会有监控?!学校里不是只有大门和宿舍门口才有监控摄像头吗?   她丑陋阴暗的一面被公然放到大家眼前、被放到喜欢的男生面前,虞梦雅仿佛身处噩梦,只盼着能马上醒来!   然而怎么可能醒来?噩梦探出爪子,将她往更深更冷的黑暗里拖去——   视频播放结束后,虞舒讲话了:“大家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穿校服来表演钢琴合奏,是我不懂舞台礼仪吗?当然不是!至于原因,就在刚才那段视频里。”   此话一出,整个礼堂沸腾起来,四面八方都是议论声。   “我去!敢情是虞梦雅把人家裙子给剪了!”   “什么深仇大恨啊?被恶意掉包到了贫民窟,书都不让读!而虞梦雅享受了本不属于她的一切,该虞舒恨虞梦雅才对!虞梦雅搞反了吧?”   “上次造谣虞舒是受资助者,这会儿又把人家礼裙给剪了,真看不得人家好是吧?虞梦雅太恶心的!”   “是嫉妒虞舒吧?毕竟人家校草对她不主动,对虞舒主动呀!我看她眼红得快滴血了!”   无数的唾骂和指责铺天盖地而来。   虞梦雅像不小心走到聚光灯下的老鼠,吓得不知所措。她屏住呼吸,隔着人群遥遥望向舞台上的顾然。   少年好看的眉紧紧皱着,眼底的厌恶之色是那样的明显。   那一刻,她心狠狠一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   虞梦雅在一片骂声中落荒而逃,冲出出口的时候险些撞到人,她无暇道歉,闷头飞快地跑掉。   她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噩梦!   “我去!走路不长眼睛啊?”赵鸿扭头,嘴里不满地嘟囔,“跑那么快有鬼追不成?”   方明轩也回头看:“那不是虞梦雅吗?”   “管她是谁!走了!咱赶紧去礼堂,不知道虞舒的节目排第几个,要是错过就白跑一趟了。”赵鸿说着看向一旁沉默的薄晏之,脸上是鸡婆的姨母笑,“是吧?晏哥。”   薄晏之皱眉,觉得是时候成全他做个女人,和姐妹们排排坐嗑瓜子聊八卦了。   虞舒和其他男生的钢琴合奏,他原本是不想看的,可今早醒来还是舍不得错过她的表演,便弄醒昨晚在他家开炸鸡啤酒趴的另外三人,一起来到学校。   他走进礼堂的那刹,台上的人恰好按下第一个琴键。 第49章   聚光灯下, 少女表情专注,她穿着再寻常不过的校服,显露出的气质却优雅从容。而她身旁的少年, 一袭得体礼服, 如清风朗月, 演奏着这段曲子的主旋律。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俨然一对养眼的璧人。   台下的学生想要遵守观奏礼仪, 可惜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压低嗓子窃窃私语:   “我去!虞舒根本不是新手吧?我学过琴, 她的副旋律弹得没话说!”   “就她这个水平, 要是表演独奏, 肯定在虞梦雅之上!”   “就算礼裙被剪,虞舒也好美!啊我死了!狠吸一口她的盛世美颜。”   一曲钢琴合奏在满堂的议论声中结束。   虞舒和顾然起身行谢幕礼, 一道走向后台。身后,掌声如雷。   “真心觉得虞舒和顾然好配!希望他俩联姻,气死虞梦雅!”   “你看到没?刚才行礼的时候虞舒顾着看台下观众,顾然就顾着看她了!好像还笑了一下!啊啊啊!神仙cp!我嗑定了!”   “虽然薄晏之也很帅, 但我还是觉得顾然更适合虞舒,除了脸,他成绩也好、两家关系那么近,虞舒嫁过去也不会受气!嘻嘻!”   “薄晏之还是算了吧…虞舒父母不可能同意女儿跟他在一起的, 毕竟是…咳咳,你懂的。”   礼堂最后排的地方,薄晏之站在一片阴影下, 眼底全是郁色。   他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会儿,直到主持人报出下一个节目后,才终于站离墙面,转身朝出口走。   一旁赵鸿几人紧紧跟上,大气都不敢出。   最可怕的不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候,而是来临之前。晏哥这反应,明显是爆发的前奏!   赵鸿看向方明轩,用眼神示意:这咋整?   方明轩耸耸肩:他知道个球啊!   陆启稍微镇定些,他越过两人走到薄晏之身边,默默打开烟盒递过去。   薄晏之拿了根,星火点燃在唇边,他吸了一口烟,突然问:“陆启,我的身份…你介意吗?”   “什么身份?”陆启没听明白。   薄晏之顿了顿,才沉声补上解释:“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此话一出,跟在后面的两人也愣住。   这个话题一直是薄晏之的禁忌,谁也想到他会主动提及。估计是因为刚才礼堂听到的那些议论。   陆启:“晏哥,咱们也认识一年多了,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怕他多想影响心情,赵鸿和方明轩也凑上来表态:   “晏哥,你别听那些人瞎几把乱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来杀人犯的儿子也会是杀人犯这套言论!”   “就是!晏哥你别在意叫顾然的,一看就是个手不能提见不能扛的小白脸,哪能跟你比?”   薄晏之垂下眼,目光在缭绕的烟雾中变得扑朔。   方明轩看穿他的心思,直言说:“晏哥,你要是真想知道虞舒在不在意你的身世,就亲自去问她吧!不过我想,她肯定不是那么肤浅的女生。”   薄晏之夹烟的手轻轻颤了颤。   方明轩接着说:“还有…喜欢就亲口告诉她吧!磨磨唧唧的,是想给情敌机会吗?”   薄晏之没说话,只是眉皱得极紧。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身世,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将暴-露他秘密的人挫骨扬灰。   那起毛骨悚然的杀人案发生在六年前,之后他离开南府去京市生活,直到去年才回到这里。按理说他父亲是杀人犯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可惜他进校后风头太盛,明里暗里树敌太多,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把当年的新闻翻出来,闹得众人皆知。   如果这件事没有被虞舒知道,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闭了闭眼,他弹掉积攒的烟灰,重新迈开脚步,没有给出回应:“再说吧……”   ……   艺术节成功落幕。   观众席上的人陆续离开座位,礼堂很快空了。   虞舒收拾好东西离开,却发现来看她表演的父母正一脸怒容地站在礼堂外说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   她正要过去,顾然恰好跟顾太太一道走来。   “舒舒,今天的表演很棒!”顾太太夸赞完,又惋惜道,“只可惜了那条礼裙,我记得是你妈妈专程去法国定制的,一针一线纯手工制作。唉!梦雅那孩子……”   正如虞太太看着顾然长大,她也同样见证了虞梦雅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完全想不到那个乖巧温柔的女孩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无论虞梦雅是不是虞家的亲生女儿,只要她和顾然有感情,她依然把她看作是跟女儿一样亲的儿媳妇。但现在看来,是绝对不能让她进顾家了。她不求儿媳妇有多贤惠能干,可是人品是基本。   再说……   她看向面前的女孩,越看越喜欢。   再说,儿子跟虞梦雅虽然青梅竹马长大,态度却不冷不热,而虞舒虽然认回来没多久,他却十分的积极主动。想必,他的选择亦是后者。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顾虞两家的联姻对象,当属虞舒这个正牌千金。   不想因为虞梦雅做的缺德事扫了兴,顾然转移了话题:“虞叔叔他们就在那边,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顾太太应好,笑盈盈说:“正巧两家都有空,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三人一道朝虞江夫妇走去,离得越近,越发现气氛不对。   “虞叔叔,温阿姨。”顾然开口招呼,见二人笑容勉强,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毕竟是家务事,虞太太不想多说。她强撑着场面,夸了两个孩子表演精彩,末了,抱歉地对顾太太说:“有点私事急着去处理,今晚的聚餐恐怕……”   顾太太:“哪的话!你们有事就快去办,聚餐什么时候都可以。”   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虞太太拉过女儿的手,握得那样用力,“我和老虞应付得了。”   顾太太:“那就不耽误你们了,快去吧!改天再聚。”   虞江夫妇点头道别,带着女儿匆匆忙忙上了车,很快消失在学校门口。   顾太太望着一家三口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温颜那个表情…希望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   车在公路上飞速行驶。   虞太太跟虞舒坐在后排,浑身都在轻轻颤抖。而前排开车的虞江,脸更是黑透。   刚才有外人在很多事不方便问,这会儿就他们一家人,虞舒便没了顾忌:“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车内一片沉默。   虞舒心里一咯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脑中闪过无数不好的猜想,最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道:“没关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都能挺过去。”   此话攻破虞太太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倏地哭了出来:   “舒舒,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有罪!当年把你弄丢,现在又差点害死你!”   觉得言语上的道歉太过苍白,根本不足以赎她犯下的过错,虞太太激动地抓起女儿的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招呼。   “舒舒你打我!你打死我这个不负责的妈!”   “不!我不配当你的妈妈!我不配!”   “我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居然还由着虞辰胡来!什么一碗水端平!我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虞太太的情绪完全失控了。   虞舒一面往后抽手,一面焦急地问:“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虞江看了眼后视镜,扬声呵斥:“温颜,够了!你吓着孩子了!”   “对不起…舒舒对不起……”虞太太不住地道歉,模样几近崩溃。   虞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母亲这里问不出话,便将求惑的目光放在了父亲身上。   虞江叹一口气,眉眼里是数不尽的沧桑和疲惫:“我们先回家,之后再慢慢和你说。”   虞舒虽然不清楚到底什么事,可从母亲的只字片语中可以判断,这件事跟虞梦雅有关。   如果是今天虞梦雅剪坏她裙子的事,母亲绝不可能激动成这样,那到底是什么事?   ……   夜幕降临。   此时,东城区的一家酒吧,虞梦雅正独自坐在角落的卡座里一瓶接一瓶地灌酒。   今天礼堂的观众席上不仅有八中的老师和同学,还有虞江夫妇,以及顾太太。虞舒公开的那段视频无疑直接把她逼上了死路!回家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往后顾太太又会怎么看她?   她找不到挽回这一切的办法,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希望一觉醒来能够回到以前——回到黄翠兰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   她依然是虞家的千金,是八中的完美女神,家人爱她、同学羡慕她,而顾然…也不会对她露出像今天那样的厌恶神色。   她一瓶接着一瓶,喝得伶仃大醉……   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晚上十点,又一群人进了酒吧。   为首的是个成年男人,轻车熟路带着兄弟们往里走。走到半途,他的袖子被拽了拽,耳边是一声:“哥,快看!那就是耍了我的那个臭biao子!今天当众出丑,跑这儿买醉呢!妈的,活该!”   说话的人是彭昊,今晚跟着上大学的表哥出来活动,没想到一进酒吧就碰到了买醉的虞梦雅。   彭昊的表哥眯起眼睛打量一番,然后啧了声,说:“就她?女神?”   彭昊:“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这女的夜场里一抓一大把,长相完全就是新手级别的猎物,你连她都搞不定还跟我混个球!”表哥骂了句,然后拍了张酒店的房卡给他,呵斥道,“她喝醉了,现在是最好得手的机会,你要是还搞不定,就别叫我哥了,我嫌丢人。”   彭昊看了眼手里的房卡,咕咚一声咽下了唾沫,语无伦次地说:“表、表哥,这样不、不好吧?”   表哥用力推他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你这点出息!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给老子上!不然活该别人不鸟你。”   事关男人的尊严,加上之前被虞梦雅耍得团团转的旧账,彭昊定了定神,不再犹豫,朝虞梦雅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50章   虞梦雅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有人对她动手动脚。然而她实在醉得厉害,眼皮子根本撑不开。   直到……   一股陌生的气息铺洒在她脸上。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有人在吻她!   此刻, 她再也顾不上困意, 强行掀开了眼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看到了一张油腻丑陋的脸——不是彭昊是谁?!   “啊啊啊——!”   她吓得尖叫,猛地把人给推开。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犹如噩梦,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而彭昊早已脱得精光!   发生了什么, 可想而知。   虞梦雅感到一阵眩晕, 原以为醉了就能逃离今天的那场噩梦, 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噩梦掉进了另一个噩梦中。   彭昊没料到她会半途醒来,本来做这种事他就心虚, 这会儿直接吓蒙了,趴在床脚,说话语无伦次:“虞梦雅我…我没想这样…是我表哥他…他……”   虞梦雅气得浑身颤抖,根本不想听他做无用的解释, 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用尽全力一巴掌甩了过去——   “滚!!!”   彭昊被震得朝后缩了缩:“你别这样…我…我……”   “滚!滚啊——!”虞梦雅把枕头砸在他脸上,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彭昊还没见过虞梦雅这个样子, 吓得直接翻下床跌到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去捡衣服,嘴里说:“你别激动, 别激动,我只弄了一下,真的就弄了一下……”   一下和一百下有什么区别?   有些东西,一旦染指就彻底失去了。   虞梦雅对彭昊的恨意飙到了顶峰,她抓起床头的金属摆件,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彭昊捂着额头开始惨叫,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是刺目的红。   像是找到了报复的出口,虞梦雅捡起地上的金属摆件,瞄准彭昊的头,两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啊!你疯了?!”彭昊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四处躲闪。   他刚才也是糊涂,竟然因为表哥几句话就冲动行事,现在被虞梦雅疯魔的样子直接给吓清醒,只恨不得赶紧飞出酒店!   按理说,他的体格力气都在虞梦雅之上,轻易就能将她制服。   但谁也别小瞧了人的愤怒,虞梦雅抱着那块金属摆件,一下又一下,拼尽了全力往彭昊身上砸。   起初彭昊还能勉强避开,甚至和她扭打,然而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无力。   最后,只能任由虞梦雅用金属摆件把他的脸砸个稀巴烂……   血流了一地。   彭昊躺在脚边一动不动,早就没了呼吸。   虞梦雅抱着膝盖呆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才终于从疯狂的愤怒中恢复了理智。   完了!她杀人了!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虞梦雅吓得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哥哥拨了电话,一开口,没忍住哭了出来:“哥哥!哥哥我被…我被……”   她还没来得及诉说委屈和惊吓,对面已经冷冰冰地打断了她:“虞梦雅,你还是人吗?”   “什么?”虞梦雅的哭声卡在喉咙里。   “你勾结亲生父母隐瞒虞舒身世,甚至想要杀人灭口。这件事,别跟我说你是无辜的。”   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让人难以扛住。虞梦雅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她想要否认,却因为太过害怕震惊而发不出声音。   哥哥怎么会知道?还说得那么肯定!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证据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和那两个人认识的秘密为什么会泄露?明明之前开庭的时候都没人知道!   “哥哥,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相信我!”   “呵!误会?”虞辰笑得讽刺,“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非要我把证据全都甩在你脸上不成?”   是他太过相信她,以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天真善良,谁知道骨子里竟然如此恶毒!   “哥哥!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虞梦雅看了眼横在地上的尸体,颤抖着哀求,“你现在能不能过来?这件事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我这里出事了,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求求你了……”   向来有求必应的哥哥,这回却拒绝了她:“这回又是什么小把戏?被你三番五次地戏弄,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不是的哥哥!我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很害怕!我求你了!求你!梦雅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虞梦雅苦苦哀求,可惜也没能让虞辰回心转意——   “别叫我哥哥!虞梦雅,你做的那些事法院定不了罪,我们也不奢望你会真心认错。所以,从现在起,你跟虞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户口会被转移回你亲生父母的名下。这是爸爸妈妈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好自为之。”   ……   虞辰挂断那通电话。   客厅里一片沉默。虞太太坐在沙发上默默掉眼泪,虞江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   气氛十分压抑。   虞辰定了定神,走过去诚恳道:“爸、妈,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虞梦雅的一面之词,不该那么对舒舒……”   虞太太哽咽:“我也错了……”   虞江沉沉叹气。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谁会把她想得那么坏?所以之前的调查,压根儿就没把线索往虞梦雅身上引。甚至,请私家侦探想办法查虞建东赌博的罪证好给他加刑,结果对方说虞梦雅和这两人早有牵连,他们也不肯相信。直到各种铁证摆在了面前,他们再也找不出能够为虞梦雅辩解的话。   亲手带大的孩子,是狠了心要置他们的亲生女儿于死地!他们不仅没能察觉,还把凶手继续放在女儿身边!作为父母,当真是失格!   “你不用管跟我们说对不起。”虞江看着儿子,“你真正亏欠的人是舒舒。”   虞辰点头,抬眸看向窗外。   那里,虞舒已经独自在露台坐了许久。   她一直以为虞梦雅和她同样无辜,刚回家那会儿也努力调整好心态和她相处。没想到,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阴暗可怕!   既然虞梦雅早在初三的时候就跟那两人有交集,那么,上辈子虞梦雅就是明知真相却刻意隐瞒、继续霸占属于她的人生、最后害她惨死的帮凶!   她虽然没有像黄翠兰那样把两个婴孩掉包、没有像虞建东那样把她活活打死,可她的行为却跟那两人没有区别!   虞舒静静地坐着。   倒映着黑夜的双眼无声地涌起暗潮,沉浮着的都是无法宽恕的恨意。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深仇大恨面前,就算虞梦雅道歉一千次一万次,她也无法原谅。   面前落下一圈影。   是虞辰出来了。   虞舒抬起头,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舒舒……”他声音颤着,表情无比愧疚,“以前的事,对不起……”   相比于他,虞舒显得很平静。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辰眼睛一亮。   只是接下来,却听见她又补了句,“但你这个哥哥,我不认。”   她不怕虞辰说她记仇或是绝情,反正当初再难听的话他也说过。刚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她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却一次次遭受欺骗、质疑和伤害。   虞辰的歉意,她收下了。但现在,她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叫他哥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虞辰心口还是狠狠一痛。   他弯了弯唇角,挤出一抹苍白勉强的笑:“没关系,我会努力做个好哥哥,直到你重新接受我。”   *   南府的月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一辆警车出现在中心区的酒店楼下。鸣笛声引来无数人围观。   虞家的车恰好路过。   透过玻璃窗,虞舒只看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听说这里昨晚发生了命案。   她也没多想,只是到了学校后,才发现,死的人是他们年级的彭昊!   “有人昨晚看到虞梦雅和彭昊搂搂抱抱进了酒店,怎么打个炮就死了?”   “我去!不会是虞梦雅杀的吧?”   “等一下!虞梦雅怎么会跟彭昊去开房?她不是喜欢顾然吗?”   虞梦雅和彭昊…开房?   虞舒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虞梦雅喜欢的,不一直都是顾然吗?   彭昊的死整个学校议论纷纷。   到了下午,又传出一则劲爆消息——   凶手是虞梦雅,杀人后逃逸,目前行踪不明。   消息一出来,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到底怎么回事?多大仇多大怨把人给杀了啊?”   “这回不是什么洋葱新闻,我叔在警察局工作,他跟我透露的消息,千真万确!”   “彭昊的哥们儿那里有昨晚的聊天记录,彭昊跟虞梦雅去开房了,一直在跟他直播,发了好多照片,谁要看就找我!”   带点颜色的话题向来都极具热度。   到了后来,案件本身没人关注,虞梦雅的高清□□照倒是满天飞。   这下,不用警察发布通缉令,千千万万的网民已经认识了虞梦雅。   也因此,连夜逃出南府的虞梦雅在路上被人给认出来,直接送去了警察局。   17岁,故意杀人,考虑到她事先为受害者,法官只给她判了4年的有期徒刑。   只是,从17岁到21岁这4年,却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何况有故意杀人这一案底,往后即便是出狱,也将受到社会的驱逐。   虞家不要她了、顾然也不可能娶她、她将错过高考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她的人生,可以说是彻底完蛋了。   虞梦雅被送往南府的女子监狱。   铁门打开的那刹,她看到等在那头的黄翠兰——   妇人穿着统一的囚服,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浑浊的眼里翻腾着泪,悲戚地呜咽着:“我可怜的孩子,那家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亲生女儿认回来就这么欺负你!”   虞梦雅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跟前,然后猝不及防地抬手,朝那张与她眉目有些许相似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黄翠兰的脸一下子肿得老高,她抬手捂着,唯唯诺诺打量女儿的脸色,不明白刚才那番话哪里说错了。   错了,哪里都错了。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为了丈夫的赌债来找她;又或者,十七年前她没有鬼迷心窍把两个孩子掉包,事情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虞梦雅盯着这个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亲生母亲,一字字咬得极重:“黄翠兰你听好了,毁了我的人,是你。”   *   虞梦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入冬才渐渐平息。   虞辰回了家,也重新回到虞氏的岗位上,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只是眉眼里多了一丝历练后的沉稳。   虞舒一如既往专注学业和练琴,和顾然角逐年级第一的位置,却谁都没有输过。   转眼年末,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这时候,虞舒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舒舒姐,你们家的电话怎么欠费停机了?幸亏我聪明,记着你们学校是八中,去网上查了号码,这才联系上你。”   电话那头,是少年爽朗的声音。   虞舒愣了半晌,低低念出一个名字:“小黑……?”   说起小黑,不得不提及虞建东的老家。   据说隔壁那家人生了五胎都是女娃,没少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后来夫妻俩似乎跑去城里想办法,倾家荡产总算生了个男娃,养到五岁才扬眉吐气地回了村。   虞舒过年跟着虞建东二人回老家,大人们在屋里嗑瓜子打麻将,她闲着没事干,就坐在河岸边逗鸭子边温习课本。   邻居就是小黑家,不知为何闹得鸡飞狗跳,大过年都传出男娃嚎啕大哭的声音。   虞舒诧异,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这才知道,是那家男娃想读书,夫妻俩死活不让——   “读书!读屁的书!你一个庄稼人读书有啥用?”   “去城里?上大学?谁给你灌输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老娘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得待在村里,一步都别想离开!否则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村里重男轻女,全家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男娃身上,谁不盼着儿子有出息回来带他们去城里享福?这家人的想法着实有些奇怪。   就在虞舒惊讶的时候,一个小团子从隔壁跑了出来,被晒得黑黑的脸蛋儿上挂着泪,一个劲儿吸鼻子,模样可怜得不行。   那是虞舒第一次见到小黑,也不过6岁,仅比小黑长上一岁,却因为穷人孩子早当家而显得成熟不少。   她冲小团子招招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糖引诱:“不哭了,过来!给你吃糖!”   小团子擦了把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一张小脸走了过来。   虞舒把糖剥开,喂进他嘴里,用袖子给他擦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耻于回答,小团子憋了半晌才挤出三个残破的字眼:“狗…蛋儿……” 第51章   狗蛋儿?   呃…这不能算是名字吧。   虞舒接着问:“大名呢?”   小团子抬起头,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泄气地低下头, 告诉她:“我不记得了……”   “自己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虞舒替他把歪掉的帽子重新戴好, 发现他额头上有块很大的疤, 也不知道哪儿伤着的。   小团子声音闷闷的:“就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回去问问爸爸妈妈,不是想读书吗?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虞舒晃了晃手里的新华字典, “姐姐这里没有查不到的字哦!”   见能够学写字, 小团子破涕为笑, 忙不迭跑回家问自己的名字, 半晌后脸上带着巴掌印, 哭哭啼啼回来,还没走到她跟前, 就哇地一嗓子嚎出来:“他们说我就叫狗蛋儿,没名字……”   过了好几年虞舒才明白,村里人都不讲究户口,识字的也没几个, 谁还专门给孩子取个响亮的大名?   然而那会儿虞舒只是奇怪加同情,见小团子几乎要哭得背过气去,便哄道:“不哭不哭,他们不给你取名字, 那我们自己取好不好?”   小团子哭声稍减,睁着泪蒙蒙的眼睛说:“不要狗蛋儿这种。”   “好,咱们不叫狗蛋儿。”虞舒翻开新华字典, 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给他挑选。   她也不过刚上小学1年级,拼音是学熟了,可认识的字也不多,字典也看得不太明白。   两个小孩凑在一起忙活了一阵,最后只取了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名字——小黑。   “你脸黑,这个名字也挺符合的。”没能取出什么高大上的名字,面对小团子澄亮的目光,虞舒感到一阵心虚。   不过小团子脑子似乎有些不好使,一连嘟囔了好几声“小黑”,欢天喜地喊起来:“小黑!小黑!我有名字啦!嘻嘻!”   见他如此高兴,虞舒良心一痛,决定回去下苦功夫读书,以后再给他取个超牛逼酷炫的名字。   把草稿本挪到他面前,虞舒一笔一划教他写名字,小黑学了很久,总算笨拙地写下了这两个字。   而后,抬起乌溜溜的眼睛,问她:“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虞舒,你可以叫我舒舒姐。”   小团子脆生生喊:“舒舒姐!”眼里光芒闪耀。   ……   “bingo!是我!”电话那头,少年笑起来,“是不是很意外?”   虞舒飘远的思绪被拉回,她定了定神,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哦,是虞爷爷他们托我打的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爸妈,挺着急的,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距离开庭已经好几个月,入狱的虞建东和黄翠兰当然没办法联系老家,也没脸联系。   虞舒沉默了很久,那头察觉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舒舒姐,是…真出了什么事吗?”   掉包婴孩、密谋杀人这样的罪行,虞舒没打算替虞建东二人隐瞒,她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犯法不会有好下场!即使过去十几年也逃不掉牢刑!   她换了只手,站在门卫室的墙角,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小黑。   那头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叹口气说:“舒舒姐,你受委屈了……”   和小黑的交集其实不多,只是每年回虞建东老家过年会见上一面。然而两人的关系却很好,或者说,是小黑单方面地黏她,甜甜地喊她舒舒姐,央她教他认字,后来两人渐渐长大,小黑也没改掉黏她的习惯,小号跟屁虫变成了大号,也还是跟屁虫。   这件事说出去,村里那些愚昧不懂法的人可能会骂她是不孝的白眼狼,想着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竟还那么多事儿,竟还把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父母狠心送进监狱!但她知道,小黑不会,而事实证明,他也没让自己失望……   “那这件事,我就如实告诉虞爷爷他们。”小黑说完,顿了顿,支支吾吾像是还有话想说。   虞舒听出来:“小黑,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唉!其实…就……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小黑的语气十分纠结。   虞舒向门卫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耐着性子道:“不知道怎么说就一点一点慢慢说。”   小黑又叹了口气,言语里都是焦愁:“就我爸妈…他们…我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居然…居然……”   最重要的话卡在半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想到小黑家那对奇葩父母,虞舒皱皱眉,问:“居然什么?”   小黑没急着回答,而是先问她:“舒舒姐,你们高中生物也学过,还有那什么思想品德课也应该教过,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对吧?”   虞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虞建东的老家非常穷,也十分落后,整个村子只有一所小学,老师也是个半吊子,连拼音的读法都教不准确。离开村子需要绕很复杂的山路到村头乘坐大巴,一天也就一趟车。去年村里总算通了网络,可却是落后的2G网,信号差网速慢,没几个人用。   可以说,那里算是一个极其封闭落后的地方。   可再落后,也没发生过近亲结婚这样的奇葩事。毕竟都明白那在道德上不仅仅是乱-伦,科学上生出来的孩子也有很大几率是畸形儿。   “近亲当然不能结婚。”虞舒疑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跟你要说的事有关?”   “我就说啊!”小黑语气明显激动起来,“可我老娘她不听!她居然跟我爸商量着,要我跟四姐五姐结婚!还说…还说明年就要抱上孙子!那怎么可能!那是我亲姐啊!”   虞舒知道小黑的父母奇葩,可没想到会奇葩到这种程度!小黑比她还小一岁,就要被逼着跟自己姐姐结婚生子,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人看?!   她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这一年的春节黄翠兰找了份高薪的临时活计,便没跟着虞建东回老家,再一年春节,她忙着高三备考便也没跟着回去,因而并不清楚小黑家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惨死,虞舒不希望小黑也遭受不好的事,既然现在她有能力帮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小黑,我问你,跟你四姐五姐结婚,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啊!我要是愿意,我也不会天天跟家里吵了!我四姐五姐还跟着劝我答应,真是脑子有毛病!”   虞舒顿了顿,然后郑重地问:“那如果…让你离开村子里你愿意吗?”   离开村子是小黑从小到大的执念,他想要读书、想要念大学、想去大城市闯天地,但父母却死活不肯,他提一次就狠狠揍他一次,揍到他发誓再也别有这样的念头为止。   但越是这样,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就越发渴求。他总感觉,自己生来就是属于那里的,而不是这个贫瘠封闭的村落,日复一日在农田和猪圈里埋没了青春。   他的初衷一直没有变过,因而虞舒一提起,他便干脆地回答:“愿意!”   岂止是愿意?他做梦都想!   “那好,那你就赶紧离开那儿,到南府来,我负责安顿你。”   离开?要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他早走了!   小黑:“舒舒姐,我爸妈不准我身上有一分钱,给你打这通电话还是虞爷爷给的电话费,之前我帮别人割草还钱,结果被我妈给搜出来关了我三天三夜没给一口饭吃!我要是有钱,可不早去南府找你了?”   虞舒想起,之前过年回村的时候小黑是抱怨过这么件事,说家里不允许他手里有一分钱,更不允许他有半点离开村子的想法。   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贝儿子害怕失去她能理解,可看得这么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病态了。   “钱的事你不用发愁。”虞舒开始为他计划离开村子的事,“你找个时间溜去村头,我派人接你。”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可离开村子是小黑一直不曾放弃的事。无奈父母把他看得太严,有时候去放牛贪耍回去晚了点,都能遭到一顿毒打。   他是真不明白,别人家的男孩都像野狗一样放养,为什么就他被看得那么严?跟受监视的犯人一样!   能够溜去村头的机会…只有过年那几天才有。   两人商量了一番,虞舒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他,而后挂断了电话。   虞舒搁下电话,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觉得自己特别像是在帮助被拐妇女逃离大山。   门卫在旁边多多少少听了两耳朵,却没有多嘴去问什么,只是随口说:“之前也来过几次电话,说是找你的,但都是上课时间我就说你不方便,这次电话来得是真巧,刚打进来你就从这儿路过。”   虞舒向他道了谢,有些恍惚地往教学楼走。   这会儿是高一放学、高二晚自习前休息的时段,校园里十分喧闹,风过耳边,散开的都是天真无忧的笑声。   同样是十几岁,这帮男生可以在学校里念书、可以和朋友在操场上打篮球踢足球、还可以趁着课间和同学开黑打几把游戏。   而小黑却连读书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只能靠她给的那些旧课本来识字念书。明明,他有那么聪明的头脑、那么高的悟性,他渴望读书、渴望出来闯荡,却被迫埋没在狭小落后的村落,当真是可惜。   好在这辈子她认回了亲生父母,又和他商量好了离开村子的计划,小黑一定能拥有他所期望的美好未来!   现在,就等新年的到来了……   虞舒心情明快地回了教室,白炽灯下,几个女生正围在讲台上商量着什么。   见了虞舒,其中一人问:“虞舒,元旦庆祝活动,你要表演什么吗?”   “元旦庆祝活动?”她愣了愣,看向班级告示板,这才意识到,还有一周今年就结束了。   而每年的最后一天,各年级各班都会组织一场庆祝活动,大家吃点零食、看点节目、做点游戏,结束后便是三天的元旦小假。   虽说元旦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可最近又是圣诞节又是跨年,谁都没心思学习。   虞舒看见有女生在座位上织着围巾,很明显是男生佩戴的款式,还有人握着手机,纠结地问同伴圣诞节送什么礼物好。还有人在犹豫,是圣诞节送好还是跨年时候送好。   送礼物啊……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清隽淡漠的脸。   便摇摇头说:“我没什么要表演的。”   但……   她有礼物需要准备。 第52章   “杜娴, 你们待会儿要不要去选礼物?”   隔天中午,虞舒在食堂提到了这件事。   “礼物?”杜娴从餐盘抬起头,明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懵逼脸, “买什么礼物?”   原5班班长李珍——现在和虞舒、杜娴, 以及原副班长薛珊同在理科1班, 也是不知所云的表情。   薛珊倒是露出热衷表情:“去啊去!叫上唐蕾不?她前些天还找我作参考,不知道现在决定了没有。”   虞舒点头:“好, 吃了我就去叫她。”   杜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薛珊:“圣诞节礼物啊!最近大家都在忙着准备。”   杜娴和李珍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我在忙着准备期末考。”   薛珊:“……”   和学习狂魔没法交流。   ……   饭后, 虞舒和薛珊唐蕾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商铺。年末各种节日堆在一起, 货架上满目琳琅全是与此有关的商品。   要说送女生还好, 毕竟满店都是少女心爆棚的玩意儿,任何一样都很戳人。可要是送男生的话, 真不知道要送什么好。   唐蕾和薛珊已经买完了东西,就剩虞舒两手空空。   “没看到喜欢的吗?”薛珊问。   虞舒苦恼:“不知道要送什么好……”   “送男生还是女生?”   薛珊随口问了句,却半晌没等到回答。她狐疑地看向虞舒,就见少女微微咬着唇, 脸颊微红。   得,不用问了,准是送男生的!   她和唐蕾对视一眼,双方都露出暧昧的姨母笑。   唐蕾嘴快, 直接问了:“诶诶诶,舒舒,是不是送给顾然的啊?”   自从艺术节两人钢琴合奏后, 顾虞cp党数量疯涨,关于他俩的八卦也多了起来。不过,也仅仅只是旁人的一些捕风捉影,两位当事人谁也没有承认过什么。   唐蕾一直都想问,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激动地等待着虞舒的回答,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男音,透着笑——   “送我什么?”   三人同时回头,就见顾然站在不远处,淡笑着望了过来,身旁的常盛朝虞舒不停眨着眼睛,表情是暧昧的揶揄。   唐蕾没料到会被当事人听见,有些尴尬地笑笑,躲到虞舒身后装死人;薛珊倒是老实回答:“她还在选呢!愁不知道送什么好。”   因为顾然的这声问,在场的所有人都自然地认为虞舒是要送礼物给顾然。   见大家误会,虞舒连忙说:“我陪她们来随便看看,没想过要买什么礼物,毕竟圣诞节是西方的节日,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   这番话把握得很恰当,既不显暧昧,也不会让顾然尴尬。   只是,顾然唇边的笑容还是淡了几分,他点了点头:“确实,西方的节日没必要凑这个热闹,马上就是期末考,不如多花时间在复习上。”   两拨人道了别,虞舒却没从货架旁离开,反倒伸手拿起一枚造型哥特的打火机。   唐蕾瞧见,在一旁嚷:“不是说不凑圣诞节的热闹吗?还有,这个送顾然也不合适!”   虞舒烫手一般把东西松开:“不是送给顾然的。”   而且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要送礼物给顾然,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那是给谁的?”唐蕾刚问完,脑中有了一个人选。   薛珊也想到了,先唐蕾一步问了出来:“是给薄同学的?”   这话没有得到回应,可虞舒微赧的表情却是最好的答案。   “哦~~~”唐蕾拉长尾音,得出结论,“我们舒舒还是更喜欢薄同学哦!”   “什么叫更喜欢?你们怎么总把话说得那么……”虞舒顿了顿,才嘟囔着补上两个字,“……暧昧。”   唐蕾嬉皮笑脸:“我们这个不叫暧昧,叫直白!要是送薄同学的话,这个打火机就挺合适。”   虞舒现在很后悔。   她就不该拉上唐蕾这个八卦嘴一起来选礼物,这下弄得她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   她不经意地朝店门外望了眼,正巧看到薄晏之和赵鸿几人不紧不慢地经过。   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她下意识地缩起脑袋,扔下一句“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小跑着走掉。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挑礼物了,反正买了她也没勇气送。小时候发生的事真的太尴尬了!   她自以为溜得快,但落荒而逃的背影却早被看进了眼里。   薄晏之眯起眼,盯着那抹渐渐缩小的身影,唇角略略扯起。   离生日宴那晚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他倒要看看,她还打算躲他多久?   *   虞舒放弃了送礼物的打算。   她不送,不代表别人不送。圣诞节那天,她亲眼看着外班的女生一茬又一茬地跑来给顾然送礼物,借此机会表白的不在少数。   顾然虽然全都拒绝,可女生们却不肯把礼物带回去,以至于顾然的课桌堆成一座山,全都是裹着粉色爱心礼品纸的盒子。   相较于顾然的礼貌疏远,薄晏之就显得辣手摧花、不近人情。   好不容易有女生壮着胆子把礼物递到他跟前,话还没说,就听得他冷冷一句:“拿回去。”   像齐亦婷那样的勇士不是没有,高一新来的学妹偏不信邪,执拗地把礼物放到他桌上,大胆地说喜欢他,让给个机会。   结果下一秒,东西直接被甩进垃圾桶,一点情面都不留。   在弄哭第十波敢死队后,薄晏之有些不耐烦地想回去了,可到了走廊,远远瞧见高二1班的教室后,又忍着暴躁留了下来。   方明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跟赵鸿头挨头说悄悄话——   方明轩:“我赌一条臭袜子,晏哥绝逼在期待虞舒的礼物!”   赵鸿翻白眼:“这不废话吗?就你聪明看出来了?”   方明轩:“可这都下午了,怎么还不来送啊?”   赵鸿一副早已参透的高深模样:“大白天送屁的礼物!晚上才叫浪漫,懂不?送完东西还能一起去吃个宵夜什么的。”   方明轩听着不对劲儿,一巴掌扇过去:“吃你妹的宵夜!闭嘴吧你,万年单身狗!你知道个球!”   两人猜对了一半:薄晏之忍着烦躁没走的确是为了虞舒的礼物。   放在以前,他根本没把平安夜圣诞节这种乱七八糟的节日放在眼里,甚至觉得热衷于此的女生们十分可笑。但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今年的12月25日,他头一次迫切地想要礼物——想要虞舒的礼物。   然而两人却没猜对另一半:虞舒压根儿就没准备礼物,更没想过要专门等到晚自习放学后送。   当方明轩几人看着虞舒背着书包头也没回地上了虞家的车、根本没有要送晏哥礼物的样子,心狠狠一沉。   紧接着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纷纷惊悚地竖起了汗毛。   今晚他们还是…离晏哥远点儿吧!保命要紧!   薄晏之望着无边的夜色,眸光闪烁不定。   等了一天,或者说等了几个月,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别说什么礼物,连句动动嘴皮子的“圣诞快乐”都没有。   在告知虞舒小时候的事情之前,她还隔三差五往自己跟前凑,一声声“薄晏之”喊得别提有多温软清甜;一要她负责,就溜得比兔子都快,活脱脱耍了流氓不想负责的渣男!   当年追着要亲他时的胆子呢?被狗吃了么?   薄晏之气得笑了,牵起的唇角却不是什么愉悦弧度,他死死盯着虞舒离开的方向,缓声两个字:“很好。” 第53章   回家的路上, 虞舒不安地攥着手,心里有些惴惴。   还有几个小时圣诞节就过去了,她却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给薄晏之说。   其实她知道, 薄晏之并不在乎这些节日, 也不缺她一句没什么用的祝福, 可如果是在黑历史拆穿前,她肯定是要说的, 不仅要说, 礼物也是绝对会送的。   现在这个局面真的很尴尬, 不躲尴尬, 继续躲也尴尬。   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路灯, 虞舒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小时候她没有被美-色迷了眼, 做出那么羞耻的事,现在就不会为此苦恼。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那些事,她也不会令薄晏之印象深刻, 过去六年都还记着她,上辈子她死后他不会为她报仇,她也不会知道他深藏的感情,重生后就会像上一世那样, 到死都和他再没什么交集。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从那个误打误撞的吻开始。   后悔吗?   其实现在想想, 也不后悔了。   因为,遇见薄晏之,是她两辈子最幸运也最庆幸的事。   *   圣诞节后,学校里成了不少对情侣,课间的话题也从圣诞节表白变成了相约跨年夜。   以往的跨年夜,虞舒都在贫民窟小巷那间狭窄破旧的小屋里度过,黄翠兰开着电视嗑瓜子,虞建东跑出去赌钱整夜不回。   对她而言,这一夜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所以对此她也没什么期待,课间都在埋头写作业。   “诶诶诶虞舒!”那头,常盛不知聊到了什么,突然扯着嗓子喊她,语气颇为激动。   虞舒停下笔,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常盛站在顾然桌边,并不回答,而是推了推顾然的肩膀,示意他来说。   顾然警告地瞥了常盛一眼,这才看向虞舒,开口问:“元旦晚会结束后,要一起去跨年吗?”   此话一出,整间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校草亲自邀请跨年,这还是头一回!不少人瞪圆了眼睛,视线在顾然和虞舒之间徘徊——难道,绯闻终于要坐实了吗?!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虞舒表情一顿,委婉道:“我已经答应爸妈要陪他们一起看跨年晚会了。”   毕竟是回到虞家的第一个跨年夜,想要跟家人一起度过的心情顾然理解,便点点头,没再强求。一旁常盛却对着顾然连连摇头叹气,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   虞舒瞧出常盛的意思,微微皱眉,回头继续写作业。   后排,杨菁菁瘪瘪嘴,跟同桌小声说:“嘁!摆什么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顾然当众邀请,她现在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同桌回应:“绿茶婊嘛!”   觉得不够解气,杨菁菁又说:“她把虞梦雅害得那么惨,竟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真够厚脸皮的!”   同桌唏嘘:“就是,要不是她把那段监控录像当众放出来,虞梦雅也不会跑去酒吧买醉,也就不会稀里糊涂跟彭昊上床,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你说,不就剪坏她一条破裙子吗?这也斤斤计较,果然不愧是贫民窟养出来的!心眼儿比针还小!”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后排的杜娴已经盯了她们很久。   又一句难听的话出口,被猝不及防地打断——   “嫉妒虞舒就直说!背地里叽叽咕咕说闲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杜娴刻意拔高了声音,直接引来全班的注意。   虞舒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诧异地扭头,朝杜娴那边看了过去。就见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的女生,此时竖着眉,对前排的杨菁菁二人怒目而视。   杜娴性子很佛,除了学习基本不关心别的事,能让她突然发火,也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又是杨菁菁……   虞舒目光冷下几度,她搁了笔,起身朝后排走。到了杜娴身边,看了眼杨菁菁和她同桌,问:“怎么了?”   杜娴向来与世无争,但这次实在太生气,所以没控制住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她所认识的虞舒,即使身处逆流也努力而认真地活着,以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跟家人团聚,这帮人为什么就见不得她好?   虞梦雅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完全就是她作茧自缚,到了这帮人口中,竟还成为受害者了!   说坏话被听见,还当众拆穿,杨菁菁和同桌尴尬至极,彼此对视了一眼,赶在杜娴开口前解释:“我们没说虞舒坏话,是杜娴你听错了吧?”   这是死不认账了?刚才你一言我一语道人是非的势头呢?   杜娴表情难看:“我耳朵没聋。顾然邀请虞舒一起跨年,你们嫉妒,就开始把虞梦雅进监狱的事怪到虞舒头上!什么绿茶婊、厚脸皮、贫民窟养大的,嘴巴不要太脏!”   杨菁菁心虚地辩驳:“你别仗着跟虞舒关系好就乱污蔑人!我们可没说过那种话!”   别人这么说,虞舒兴许还会怀疑是不是信口雌黄,但她了解杜娴的为人,胡编乱造这种事绝对做不出来。况且杨菁菁有前科,背地里说她坏话这种事,用脚指头想也不止一两次了。   她盯着杨菁菁:“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说,没必要这样。”   杨菁菁:“我没有!你们要是硬逼着我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一句话,将自己变成了无辜受害者,虞舒反倒成了仗势欺人的角色。   因为“虞梦雅”这个久违的名字,教室涌起一阵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杨菁菁那话说得有点道理?要是虞舒没有当众揭穿虞梦雅剪坏她裙子的事,虞梦雅也不至于坐牢吧?虽然不少人都说是虞梦雅喝醉了跟彭昊去开房,但我听说的版本是,虞梦雅喝醉了,彭昊趁人之危。这么一想,虞梦雅挺惨的。”   “虽然虞梦雅的亲生父母掉包婴孩挺缺德的,但虞梦雅也挺无辜的,前16年过得顺风顺水,结果突然有一天告诉她,她的家人都不是亲生的,她的幸福生活都是掉包来的,放谁身上都受不了!”   “虞家认回了亲生女儿对虞梦雅也就不上心了吧?否则怎么会任由她那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最后被彭昊给占了便宜。果然啊,有钱人还是注重血缘的,十几年的亲情都是假的。”   “连校草校霸都能撩到手,我觉得虞舒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虞梦雅的下场是她亲手谋划的也说不定。”   猜想越来越离谱。   顾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前段时间虞家发生的事,他也从父母那里得知了内情。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什么虞梦雅是无辜的?真可笑!虞梦雅明知真相却隐瞒、甚至想要除掉虞舒这个绊脚石,根本就是罪有应得!没想到竟还有人同情。   他知道虞舒不喜欢把自己受的委屈亮出来给别人看,也不喜欢说别人的不是,照这样下去,只怕她还会继续被大家误解。   按理说女生之间的争执他不该参与,可现在,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杨菁菁。”他忽然站了起来,声音不高不低,却使得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纷纷看向他,等着后话。   就看到少年温润的唇角扯开一抹讽刺的弧度,话语尖锐,不给人留半点喘息的机会,“这么替虞梦雅鸣不平,真假千金曝光那会儿,你不也在一旁看笑话?”   这话引得不少人回忆起当时的事,虞梦雅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她所谓的好姐妹可不都在袖手旁观、深怕殃及自身?   这么一想,杨菁菁如今的举措完全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杨菁菁以前跟虞梦雅关系最好吧?结果虞梦雅身份曝光被教训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帮忙。这时候把虞梦雅的事搬出来指责虞舒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真的是嫉妒吧?以前她好像经常借着虞梦雅的名义找顾然搭话,防火防盗防闺蜜这话还真不假!”   “之前虞舒考了年级第一,也是她在那儿比比。有完没完了?”   没料到顾然一句话就让局势扭转,杨菁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澄清:“我真的没有说虞舒什么不好的话!一定是杜娴听错了!还有当初……我、我是真的吓坏了,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然肯定会第一时间上去帮梦雅的!”   “帮虞梦雅?帮她什么?”钢铁直男可不会因为杨菁菁摆出柔弱可怜的样子就嘴下留情,他冷哼了声,问话越发咄咄逼人,“帮她一起继续害虞舒?”   “害虞舒?”   不止杨菁菁,教室里其他人也愣住。都在想顾然这话什么意思。   虞舒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诧异地抬头。   顾然却没看她,冷着脸继续说:“虞家的家务事,虞舒不屑说也没必要说,有些人就开始借题发挥。虞梦雅勾结亲生父母隐瞒身世、甚至密谋杀掉虞舒,到底谁害谁,搞清楚!”   隐瞒身世?密谋杀人?   毛骨悚然的字眼让教室里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这番话如果是从虞舒嘴里说出来,大家多少会有所怀疑,可从顾然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顾然的为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坚持原则,更别提这种关乎名誉的大事。现在他公然开口,便没人怀疑。   片刻的震惊后,教室里议论纷纷——   “我去!虞梦雅早就知道了?枉我还同情她,真瞎了眼了!”   “明知道还不说,是打算继续鸠占鹊巢吗?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虞舒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虞梦雅这是遗传她父母的恶毒基因了吧!现在他们一家在监狱团聚,最好这辈子都别出来了,免得再害人!”   杨菁菁最初占了舆论上风,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因为顾然的出头而彻底反转!   见班里同学都顾着谈论虞梦雅的恶事,她缩起脑袋想悄悄离开,好避一避这波风浪。   然而,刚一动身,就被虞舒给拦住了。   外表娇软可欺的女孩,此刻露出锐利的神色,强硬地要求道:“背后说了我这么多坏话,是不是该向我道个歉?”   杨菁菁硬着头皮死不认账:“我真没有!都说是你们误会了!”   “道歉!”虞舒再次要求。   杨菁菁咬着嘴唇,半晌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僵持着。   四周议论纷纷的同学渐渐将目光放了回来,催促道:   “杨菁菁!做错了事还不道歉?”   “就是!之前也背后说虞舒坏话,结果被人家当场抓住,这回又想死皮赖脸不认账?”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听着耳边的议论,杨菁菁尴尬得无地自容。   可是,都坚持到了这个时候,如果道歉,岂不是太打脸了?   杨菁菁不愿意,还是死死不松口:“虞舒,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无论是这次还是之前,你都误会我了!我真的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不好。”   死不认账,这就没意思了。   虞舒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杨菁菁避开她的目光,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她的同桌有点扛不住,踟蹰了会儿,还是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了解实情就乱猜测,是我们不好,虞舒,对不起啊。”   认错的态度挺好,虞舒便不计较,点点头,回应说:“没事。”   女生松了口气。   杨菁菁却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掐死这个猪队友!她拽了下同桌的胳膊,不满道:“你乱猜测是你的事,干嘛带上我?我可没背着虞舒说她的不是!”   这下,饶是曾经一起骂过各种小婊砸的战友也受不了杨菁菁的厚脸皮。   女生拔高声音嚷起来:“杨菁菁你要不要脸?这话题本来就是你先挑起的!平时也是你爱说三道四!以前虞梦雅还是虞家掌上明珠的时候,你表面上跟她是姐妹,背地里说过她多少难听的话,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数出来?!”   杨菁菁眼神闪烁了一瞬,明显心虚了,却还嘴硬道:“胡说!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女生给气笑了:“真受够你了,一天到晚说别人是绿茶婊白莲花,我看这些词用在你身上才最合适!你以为我是瞎子啊?以前你嫉妒虞梦雅跟顾然青梅竹马,现在嫉妒顾然对虞舒示好,也不照照镜子,你比得过谁啊?顾然凭什么注意到你?”   这话说出来,杨菁菁表情瞬间窘迫,她都不敢往顾然那边看一眼,恼怒地冲同桌吼:“你胡说什么?谁嫉妒了!”   女生耸耸肩:“我胡没胡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而这时,顾然也开口,给了杨菁菁更为致命的打击——“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对爱嚼舌根的女生都没有好感。” 第54章   杨菁菁是哭着跑出教室的。   可惜, 她的眼泪并没能博取大家的同情,反倒让人觉得恶心。嘴贱赖账的明明是她,装什么受害者?   虞梦雅的事, 虞舒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毕竟是家务事, 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况且,虞梦雅遭遇了那晚的不幸, 她也不想落井下石。却没想到, 会被大家肆意揣测, 甚至被杨菁菁用来大做文章。   一片喧哗中, 她拍拍杜娴的肩膀, 示意她别再生气,然后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杜娴有些不好意思:“谢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还是多亏了顾然,几句话就把杨菁菁打回原形。”   的确,要是没有顾然那几句直击要害的话,她们估计还在跟杨菁菁绕圈子, 到最后也不一定能说赢。   虞舒隔着人群看向教室中央的少年,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顾然抬眸,和她对上了视线。   虞舒冲他一点头, 用唇语说了两个字:“谢谢!”   顾然看明白,面上的凝重化开,而后舒眉一笑, 回应也是无声的两个字:“不谢。”   *   因为这么一出,虞梦雅勾结亲生父母隐瞒真相谋害虞舒的事不到一天就传遍整个八中。   赵鸿从方明轩那儿听了这事儿,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操!真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枉费刚进校那会儿校花评选我还给她投过一票!真想穿回去抽死我自个儿!”   方明轩:“行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没个看走眼的时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好懂?”   赵鸿:“我很好懂吗?”   “是啊。”方明轩一本正经地点头,“单细胞能不好懂吗?”   饶是学渣本渣,赵鸿也听明白了是在骂他,一巴掌呼过去,不满道:“去你的方明轩,又皮痒痒了是吧?”   两人又开始每日的土拨鼠式推搡,陆启在一旁翻白眼,薄晏之则望着窗外出神。   看到对面开水房前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猛然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   陆启在身后喊:“晏哥,去哪儿啊?”   薄晏之头也没回:“烟瘾犯了。”   话虽这么说,走出教室后,却没往天台走,而是顺着走廊拐了个弯来到了无人的多媒体教室。   他斜靠着凹陷在阴影中的大门,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打火机,偶尔眼尾斜扫,看尽头有没有虞舒的身影。   晚自习的上课铃很快响起。   走廊上的学生都加快脚步往教室折返,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影儿。   “吧嗒”一声扣上盖尔,薄晏之把打火机揣回兜里。铃声结束后几秒,她听到开水房那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头顶白炽灯亮着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是他等的人。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猛地一伸手,直接把人给拽了过来,与此同时,手肘撞开身后的门,将两人一并带进空荡荡的多媒体教室里。   虞舒正埋头往教室赶,半途突然被人截住,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想要尖叫,却在撞上一双熟悉眼眸后,压下了惊慌。   是薄晏之……   冬季昼短夜长,此时也不过6点半,窗外却已昏黑一片,只走廊上一抹光透过门缝偷偷溜进来,依稀照亮少年的轮廓。   呼吸在无人的教室里纠缠着。   上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还是虞舒生日宴的时候。十指相扣,她笨拙地跟上他的舞步。   然而不同的是,当时气氛很好,此时却令她心虚紧张。   近在咫尺的凤目拉得狭长,幽暗得仿佛莫测的深渊。薄晏之钳着她手腕,禁锢在冰冷的墙面,声音又低又哑,快压不住情绪——   “你还要躲多久?”   她避开他的目光,毫无底气地说:“我没有躲你……”   “没躲?”他似乎轻轻笑了声,鼻息凑得更近,“虞舒,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睫会颤?”   她微微一愣。   这种小细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谎言被拆穿,虞舒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好吧,我…我是在躲你……但其实…可我也不想这样……”   不低不高的一声“嗯”,等待着她的解释。   现在虞舒整个人都被圈在墙角,抬头就是薄晏之锐利的目光,低头就是他温热的胸口,姿势又压迫又暧昧。   南府的冬季很冷,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热得脑后冒汗,脸颊和耳朵都迅速升了温,好似一场急性高烧。   她想赶紧脱离这样的窘境,可一着急,脑子就空白,以至于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挤不出话来。   沉沉的叹息在头顶响起,透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虞舒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歉:“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问,淡淡的烟草气息洒在她脸颊上。   虞舒:“不该躲着你。”   这话让他脸色稍缓,却没放开她,而是继续问:“所以?”   “所以……?”虞舒没听明白,抬起头看他。   “所以,你还继续躲着我吗?”   虞舒本想点头,可小时候求亲亲的画面陡然窜到眼前,尴尬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便踟蹰着没回答。   薄晏之将她的犹豫看进眼里,脸色又不好了,他压着唇角,眼底郁气横生:“还打算继续躲?”   “没。”感受到那份迫人的低气压,虞舒很识时务地认怂,“不躲了。”   抓着她的手松开几分。   可虞舒却反而觉得不安,忙又说:“我、我尽量!”   停在手腕上的力道再次收紧,她慌张地低头,避开薄晏之刀刃一般的视线,小声解释,“我躲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前的事,真的…没脸面对你……”   “这么介意以前的事?”   她连连点头,窘迫得想哭:“介意!”   薄晏之哼笑了声,然后说:“这么介意,为什么不想办法补偿?非要躲。”   “怎么补偿?”虞舒欲哭无泪,大脑短路,直接问,“让你亲回来吗?”   这句话之后,原本就安静的空教室彻底陷入死寂。   听到耳边的呼吸明显加重,虞舒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用同样的方式还回去?这不还是她占了薄晏之便宜吗?   虞舒更想哭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不明白为什么,她解释后,少年的脸色反倒更难看,她泄气地耷拉下脑袋,干脆自暴自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腕终于被松开,紧接着脑门上挨了个板栗,疼得她“嗷呜”叫出声。   困惑地抬头,薄晏之已经站离她身边,少年侧着头,门外的灯光在他脸上划开一道明亮的线,将他微赧的表情分隔两半。   “觉得对不住我,就尽管补偿好了。”他说着,疲惫地闭了闭眼,盖住眸底隐忍的波澜,“别再躲着我。”   *   话说开了,似乎也没那么尴尬了。   虞舒有些懊恼,自己在很多事上都能理智处理,怎么遇到薄晏之的事就总慌乱得不知所措?   正如薄晏之所说,觉得抱歉就想办法补偿,她干嘛像个不愿承担后果的渣男一样成天躲躲藏藏?   这么一想,更觉得对不起他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可口的饭菜也没胃口。   同席的唐蕾等人面面相觑,都在询问其他人发生了什么?可惜谁也不知道。   “好像…从昨天晚自习开始就这样了……”薛珊回忆。   杜娴补充说:“哦,她还迟到了十分钟,打个水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李珍猜测:“可能在紧张期末考。”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露出“你在搞笑吗?”的神色。   李珍也意识到不可能,毕竟这位从第一次跃身年级第一后就再没掉下来过,考试对她而言跟课间随手刷套卷子一样简单,根本无需紧张。   便缩了缩脖子,说:“那…那我也不知道了。”   “不是学习……”唐蕾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得出结论,“那就是…感情咯!”   而虞舒的感情,无非跟校草校霸两人有关。   唐蕾先朝着虞舒身后喊了句:“诶?顾然!好巧啊!”   虞舒没反应,还在用叉子戳着餐盘里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土豆。   唐蕾清清嗓子,又喊:“薄同学!你今天也来食堂吃饭啊?”   这话就像操控虞舒的按钮,刚一出口,就见她“哗啦”扔了叉子,脑袋低得快埋进餐盘里,两只耳朵红得跟滴血似的。   满桌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下,就算是最迟钝的李珍都看出来了——虞舒和薄晏之的关系,不简单。   见虞舒在龟壳里缩了足足一分钟都没动,唐蕾啧啧啧直摇头:“舒舒,老实交代吧!昨天晚自习前跟薄同学发生了什么?”   一针见血的话,惊得虞舒再次抬头,眼睛圆圆睁着,诧异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薛珊:“哦~~~”   杜娴&李珍:(⊙o⊙)   面对满桌暧昧的注目礼,虞舒脸颊又升温了几度,发现唐蕾刚才是在故意设陷阱引她跳,便不高兴地嘟囔了句“没什么”,拿了没吃几口的餐盘起身要走。   “诶诶诶!别走啊!舒舒你还没回答呢!”唐蕾企图把人拦住,可惜没拦住,虞舒已经小跑着落荒而逃。   她没回教室,而是一路跑出了学校,直奔那日和薛珊二人逛过的店铺。   径直来到摆放打火机的货架前。   虞舒注视着那枚造型别具一格的金属打火机,想起之前还答应过薄晏之要重新抓一个金属挂饰送他,结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不知不觉就给忘了。   干脆就送他一个金属打火机吧……   ——作为新年礼物。 第55章   12月的最后一天, 迎接新年的气氛浓郁到顶峰。八中校门口的树上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和彩灯,告示板也贴有新年许愿的大海报,配有马克笔, 供学生们涂鸦。   虞舒到校的时候, 许愿海报已经被涂写了三分之一。   薛珊刚写完“新年暴富”的愿望后, 瞥见虞舒站在一旁,直接把笔递过去:“舒舒也来许个愿吧!”   虞舒犹豫:“我还没想好要许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 新年嘛, 图个好彩头!”   薛珊这么一说, 虞舒便接下了笔, 在海报角落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愿新的一年一切顺利、家人朋友平安健康!】   她写完, 薛珊忍不住噗嗤笑了:“舒舒,你的愿望太老套太广泛啦!就没有具体点的吗?”   对比其他人“暴瘦10斤”“彩票中奖”“顺利脱单”这样的愿望, 她的许愿确实太空洞。   薛珊建议:“就是个小乐子啦!舒舒你不用严肃得像拜佛,许一个近期最想实现的就行啦!”   这么一说,她最近的确有一个迫不及待实现的愿望。   便抹掉刚才那条许愿,又找了个地方, 用手遮掩着,飞快写道——【希望byz赶快忘记小时候的那些事】   薛珊见她用手挡着,虽然好奇,但也很有道德地没去看。待虞舒写完后, 两人一起进了教室。   她们离开没多久,方明轩鬼鬼祟祟走到海报前找虞舒刚才许的愿望。   “忘记小时候的那些事?”他一眼就认出了byz是晏哥的缩写,盯着那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摸着下巴惊讶道,“他们小时候就认识???”   正琢磨这两人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身后有阴影漫过来,方明轩回头,看到当事人皱着眉问:“杵在这儿做什么?”   知道晏哥对这种海报涂鸦许愿的小儿科不感兴趣,但他对虞舒许的愿望一定感兴趣,所以方明轩刚才才站在旁边偷窥了好久,想着待会儿告诉晏哥邀功。   只不过,这愿望他看不懂。   便指着那行字,问薄晏之:“晏哥,你知道虞舒写的这话什么意思不?”   看了眼那行字,再结合海报上“新年许愿”的标题,薄晏之会意,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让他忘记小时候的事?她想得倒还挺美。   虽然当初在南府有很多他想要忘掉的回忆,有一些甚至称得上是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噩梦,但其中,却不包括她。   那时嘴上总嫌她缠人,可每到下午,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往北角的槐树走,完全就是大写的心口不一!   可惜当时的他不懂,等他被接到京市,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什么。   他的童年很不快乐,她是唯一能让他笑出来的人;在京市的日子也很压抑,但只要想到她,也不是不能忍受。   在分开的几年时间里他总算想明白,那个女孩是他灰暗生命中的救赎。   所以……   忘掉?   怎么可能!   他没回答方明轩的话,而是走近海报,捡了只马克笔,把那行字圈出来,在一旁标注:【做梦】   觉得不足以表达语气和情绪,又在后面加上三个感叹号。   方明轩看得一头雾水,困惑地问:“晏哥,你跟虞舒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薄晏之“咔哒”扣上马克笔,手重新插回兜里,兀自转身朝10班的教室走,回应淹没在走廊的喧闹中——“跟你无关的事,不用懂。”   ……   虞舒在课间的时候看到了薄晏之的批注,原本只是路过时不经意的一瞥,没想到会看到这话。   她写的那条愿望对旁人而言就是外星文,根本看不懂,能看懂还给她写批注的,除了薄晏之本人还有谁?   她盯着那串感叹号看了会儿,然后捡起马克笔,在批注后面留言:【为什么?】   她不指望薄晏之还会回头看,写完后便没再管,到了中午,各班忙活着摆桌椅、布置教室的时候,她听到走廊传来叽叽喳喳的惊呼——   “诶诶诶你们看!这是什么?许愿海报上隔空喊话?”   “你们觉不觉得byz这个字母好眼熟?”   “这不是薄晏之的缩写吗?我去!这谁写的?薄晏之还回了!”   “啊啊啊,这话太暧昧了吧!他不是喜欢虞舒吗?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青梅?”   虞舒还是低估薄晏之的人气,没想到缩写的名字还是被认出来了。   她回想了一下她和薄晏之的对话,丝毫跟暧昧沾不上关系,不知道那帮女生是怎么得出这一结论的。   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发现她那句【为什么】后面,有了新的留言,短短的三个字——【不想忘】   对她而言那么尴尬的事他竟然不想忘!   那夜少年目光灼灼,紧锁住她目光,一字字说——“可是,我当真了。”   结合后来学校传出薄晏之喜欢她的绯闻,又联想上辈子她死后他拼上性命给她报仇。   虞舒脸一红。   不想忘……   是因为…他真的…当真了吗?   在那群女生注意到她之前,虞舒赶紧带着她的猴子屁股脸跑回教室。   这会儿桌椅已经围成了一个圈,空出教室中间的位置作为表演的舞台。   薛珊正帮忙贴拉旗,见虞舒通红着脸回来,不由诧异:“舒舒你是不是缺氧?脸这么红!”   虞舒下意识地摸向脸颊,一手的烫。   不可能告诉薛珊,她脸红是因为突然发现薄晏之这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她,便含糊地应下:“嗯,暖气太足了,有点闷。”   一旁的女生递来一瓶水,善意道:“要不你再出去透会儿气?我去把空调温度开低一点。”   虞舒忙说:“没关系,我去洗个脸就好。”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根本不是因为空调的原因。   重新走出教室,这回路过许愿海报的时候,她脚步一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她和薄晏之的对话划掉了。既然已经被猜出byz的缩写,就没必要留着给大家随意观览了,免得又闹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传言。   去洗手间冷静了会儿,回来的时候教室已经布置好。虞舒在打乱了座位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桌子,一时间有些着急。   “怎么了?”杜娴过来问。   虞舒边找边说:“我在找我的书包。”   “那个不用担心,庆祝结束后桌子就会归位,不会丢的!”   这个虞舒当然知道,她一点都不担心书包会丢,她着急的是藏在书包里的秘密。   “我有东西要拿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杜娴便帮忙找起来,薛珊嫌没效率,直接冲教室里其他人喊:“你们谁坐的虞舒的座位?她书包很好认,有撮蓝毛的小怪兽双肩包!”   “我这里!”有个女生举手。   虞舒道了声谢,连忙过去,弯腰去拿书包。隔着布料,她摸到一个小方盒子,轻轻松一口气。   打火机在……   没忘带。   坐她位置的女生好心提醒:“手机钱包什么的最好都拿在身上,桌子椅子围在一起,进出挺不方便的。”   确实。待会儿至少要庆祝三四个小时,她的桌椅又摆在比较中间的位置,拿东西会很不方便。   想了想,她拉开书包,打算把打火机拿出来放在身上,庆祝的间隙找机会送给薄晏之。毕竟各个班的情况不一样,等庆祝结束后再拿东西去10班,薄晏之很可能已经走了。再说,他也不是会安心看表演的性子。   给薄晏之送礼物这件事本就令她难为情,虞舒不想被别人发现,拿东西的速度很快,可是也正因为动作太快导致没拿稳,裹着金色包装纸的小礼盒就这样掉落在地。她赶紧去捡,结果动作太急,反倒不小心把东西给推得更远。   唉,笨手笨脚的!   虞舒急急忙忙去捡,一只温润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把东西拿了起来。   她抬头,和站在教室中央的顾然对上了目光。   少年半蹲在地上,垂眸打量手里的小礼盒,眼波流转间,都是复杂神色。   “谢谢……”虞舒尴尬地上前,朝他伸出手。   顾然没急着给她,而是注视她的眼睛,企图从里面读出与这个礼物有关的信息。   虞舒见他没有归还的意思,有些不解:“顾然?”   少女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眼,映着头顶彩灯,一片流光溢彩。他企图从里面看到惊慌、害羞的情绪,可惜一无所获。   很显然,这个礼物不是给他的。   顾然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像是期待落空了般,心猛地沉了一沉。他捏紧礼盒,情绪溢满喉咙,想问她礼物是送谁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可转念又觉得唐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东西还给了她。   礼物落回她掌心的那刹,他看到少女偷偷舒了口气,捧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如视珍宝。   顾然眼波微漾,暗暗漫上胸口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嫉妒——   嫉妒一个小小的礼盒。   嫉妒今天会受到这份礼物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脸懵逼的读者请看45章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虞舒原本想悄悄拿到礼盒, 经这么一出,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到了那个礼盒。   议论声四起,纷纷猜测她这份礼物要送给谁:   “瞧着不像是送闺蜜的, 否则虞舒不可能只准备一份。”   “包装纸是金色的, 挺中性的颜色, 送男生的可能性很大。”   “嘻嘻,是不是送顾然的啊?结果恰好被顾然捡到, 这下惊喜没啦!”   虞舒站在教室中央, 四周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她接过东西, 飞快地揣进了衣兜, 然后匆忙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好似这样大家就能停止议论般。   薛珊凑过来, 挤眉弄眼地揶揄:“还真给薄同学买了礼物哦~”   虞舒抿着唇没说话,耳尖红红。   见她害羞,薛珊也就没再打趣,招呼杜娴挨着她坐下, 准备开始嗑瓜子看表演了。   元旦庆祝会的途中,虞舒一直在走神,不时隔着厚厚的布料,碰一下兜里的礼盒。   那天和薄晏之话是说开了, 她也答应不再躲着他,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何况是送他礼物。毕竟之前的尴尬还没完全散去, 而现在又多了几分害羞……   薄晏之喜欢她这件事,上辈子她死后才知道,重生回来,他对她冷淡疏远,叫她很快就忘记。然而许愿海报上的那三个字却让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薄晏之可能已经喜欢上了她。   一想到这个,她就脸颊升温,喝了大半瓶冷饮都没降下去。   节目是看不下去了,虞舒轻手轻脚地起身,凑到薛珊耳边说了句去上洗手间便从教室后门退了出去。   这会儿整个年级都在开庆祝会,各个班的音乐声笑声欢呼声全都涌出来,汇聚走廊,一片热闹。   虞舒从1班一路往前,路过10班的时候,脚步微微停下,躲在墙后偷偷往里看。   有三个女生正表演跳劲舞,台下口哨和尖叫一声接一声,气氛很嗨。   虞舒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寻找着薄晏之,也不知道他坐在哪个角落,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她心高高提起:难不成已经回去了?那她的礼物岂不是送不了了?   惋惜的同时又有点松口气的感觉,说实话,自打买了这个打火机后她每天都在为怎么送出去而紧张。而现在这种状况,倒是让她能够心安理得地当缩头乌龟。   不是她不送,是人走了送不了!   她正在心里小鸡啄米地认同着自己的阿Q精神,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找我?”   略哑的声音透出隐隐笑意。   虞舒回头,就看见薄晏之站在不远处拐角的柱子下面,微微抬起一双清冽凤目,似笑非笑注视着她。   这么说,刚才她鬼鬼祟祟朝10班教室里张望的样子全被他瞧见了?   虞舒面上一窘,条件反射地就要逃,然而迈出一步后警告自己说不行!她已经答应薄晏之不再躲着他,这会儿临阵逃脱算什么?   便硬生生收住脚,强迫自己厚下脸皮面对他。   “嗯…有东西要给你。”   她声音很小,以两人隔着的距离根本听不清,但薄晏之还是从她的口型辨出她说的是什么。   正了正身形,他离开倚着的柱子,径直朝她走了过来:“什么?”   劲舞的配乐鼓点阵阵,敲得耳膜咚咚直响,心跳好似也被击打得更快。   虞舒攥紧手,抬眸看了他一眼,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缩了缩头,慌慌张张改口:“没、没什么。”   瞧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薄晏之挑眉,明显不信这话。   他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果不其然,又听到她扭扭捏捏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这回他没问是什么,敛唇安静地等她自己把东西拿出来,免得又把她吓回龟壳。   教室里的劲舞表演结束,最后一击鼓点重重砸下的那刻,虞舒终于把礼盒从外衣口袋里拿了出来。   “这个……”   虞舒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被他打断:“生日礼物?”   与此同时,小礼盒也被夺了过去。   空了的手悬在半空,虞舒表情茫然:“什么?”   薄晏之已经拆开了包装纸,像极了拿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眉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只是当他略略抬眼瞧见少女困惑的神色后,唇角一凝,拆礼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拧眉确认:“不是生日礼物?”   虞舒没回答,而是吃惊地反问:“今天是你生日?”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薄晏之淡了笑容,纠正道:“明天。”   “这是跨年礼物……”虞舒没想到会这么巧,有些无措地说,“生日礼物我再重新准备一份!”   “不用。”薄晏之打消她的念头,“反正我也不过生日。”   不过生日?   虞舒先是诧异,转念想到薄晏之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便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为什么”给咽回肚子。   不是不过,是没人给他过……   望着面前眉眼冷厉的少年,虞舒心口隐隐泛疼。   见她用怜悯的目光注视自己,薄晏之抿紧唇,又补了句,“我不喜欢,没意思。”   没人不喜欢过生日,也没人喜欢生日独自孤零零度过,他会这么说,无非是在逞强。就好像小时候吃不到生日蛋糕的她,路过蛋糕店的橱窗会刻意不去看那些精美的蛋糕,并不断催眠自己,蛋糕一点都不好吃,她不喜欢吃。但其实,心里渴望极了能够尝一口纯白丰满的奶油。   薄晏之说完后继续拆盒子,打开盒盖看到一枚金属制的打火机,眼尾满意地拉开上扬的线:“还不错。”   打火机往半空中抛了抛,重新落回掌心。   薄晏之把东西揣进兜里,再抬眼,发现面前的女孩走神了。   虞舒正在想他生日这件事。   小时候好像问过燕子的生日,男孩告诉她是每年最初的时刻,可惜他没待到冬天就离开了,她没给他过成生日,印象自然不够深刻,很快就忘了,现在经他一提,才又想起。   这个时候临时去准备给他过生日已经晚了,虞舒想了想,提议道:“薄晏之,要不要一起跨年?”   ……   元旦庆祝持续到6点半才结束,一帮学生们意犹未尽,互相道着新年快乐离开学校。   虞舒跟家里发了消息说晚上跟朋友一起去中心广场跨年,让司机不用来接后,拿上书包下了楼。   12月的最后一天,气温降至低谷。一呼一吸间唇边散开的都是白气。   虞舒小跑着到了校门口,一眼就看到等在街口的薄晏之。   少年骑一辆线条华丽的黑白机车,单脚支地,胳膊懒洋洋搭在车头,见她来了,这才坐直身,把挂在把手上的头盔直接套在她脑袋上。   四周的喧嚣被隔绝。   虞舒抬头,光滑的护目镜映出少年清隽的面容,眉眼里是对谁都不曾有的柔软温和。   “上车。”他说着偏了偏头。   戴上头盔虞舒有些不习惯,她摇摇晃晃走到车后面,笨拙地爬了上去。坐下后看到少年暴-露在风中的后脑勺,想起什么,猛地窜起来:“薄晏之!你怎么没戴头盔?”   薄晏之的车从不借人也从不带人,头盔自然只备了一个,给了她,他上哪儿再变一个出来?   说实话她肯定会把头盔让回给他,薄晏之抬手把她摁回座位,睁着眼睛说瞎话:“坐好,我骑车从来不戴头盔。”   虞舒虽然不懂机车,但基本的安全常识还是有的,骑电瓶车都有人戴头盔,机车速度这么快,要是不戴一旦发生碰撞就是死。   她一边笨手笨脚地摘头盔,一边苦口婆心给他灌输安全意识。   听着耳边唐僧念经似的唠叨,薄晏之感到一阵头疼,正要说她像个老太太一样,回头对上她关切的眼眸,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抬手盖在护目镜上,藏住他动容的神色,抿了抿唇,语气故作如常:“知道了,我骑慢点儿就是。”   “不行!你必须戴头盔!”虞舒挥着胳膊挣扎,被他抓了两只手左右圈住他的腰,最后交叠在腹部。   没给她喘息的机会,薄晏之直接发动机车。巨大的马达声响起,两侧景物飞速倒退,虞舒慌忙抱紧他,不敢动了。   透过护目镜,她看到闪烁的霓虹一路延伸到天边,薄晏之载着她穿梭其中,像顺着星河奔向夜空的两点碎星。   迎面而来的风很冷,然而此时此刻她所看到的画面却让她产生温暖的错觉。   就像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因她紧紧抱着的这个人而变得不同…… 第57章   机车穿过混沌的夜色来到中心广场。   南府最大的商业区被布置得焕然一新, 广场中央竖起一盏金色大钟,等待今晚0点被准时敲响。   这会儿还不到8点,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放眼望去, 黑压压一大片。   虞舒以前从没来中心广场跨过年, 第一次瞧见堪比春节上头香的架势,有些愣怔:“这么多人……”   薄晏之往那盏金色大钟瞄了眼, 大钟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堪比末日尸潮。斜睨着懵逼的少女, 他略弯着唇, 问:“还跨年吗?”   来都来了, 不看完敲钟再回去怎么都觉得可惜。   人的确是多,但也没多到连个落脚处都没有的地步。况且, 本来就是她提议要一起跨年,因为嫌人多就回去,多没诚意?   虞舒便狠狠点头,利落道:“跨!”   其实看节目听敲钟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关键是——想要和他一起跨年、想要在新的一年亲口对他说出第一声新年快乐、想要陪他迎接人生中唯一的18岁生日——这份心情。   距离跨年狂欢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小贩们找准商机在广场四周推着小车卖吃食,空气里飘出诱人香味。   虞舒偷偷咽了咽嗓子。   下午班里庆祝的时候虽然有吃零食,但毕竟不管饱, 这会儿正是饭点,又闻到香气,不饿才怪。   薄晏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远处一家拉面店的招牌上,说:“我打算去吃点东西。”   这话正合她意,虞舒连忙应下:“好呀!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薄晏之不动声色扯了扯唇角,也不拆穿,先一步朝拉面店的方向走。他刻意放慢速度,余光瞥见她有些费力才跟上,便又降慢了些。   此时人群都聚集在广场,忙着自拍录vlog或是直播,拉面店里倒是挺空。   两人找了邻窗的座位,一边吃拉面一边看广场的景致。   腾腾热气从碗里冒出来,将面前的玻璃熏出模糊的水蒸气。虞舒伸手要去抹掉,动作在半途收住,换为一根食指,在水雾上一笔一划地写——【byz,lmhcm?(薄晏之,拉面好吃吗?)】   然后扭过头来兴冲冲问:“猜猜我写的什么?”   薄晏之眼皮抬了抬,这种小儿科的缩写,根本不需要用脑子就能猜到。这种游戏他上小学后就不玩了,没想到她还如此热衷。分开几年她看上去性格变了许多,但越交集,越发现,她其实根本没变,还像小时候那样幼稚贪玩。   虽然嫌无聊,但他还是答了:“还可以。”   见他猜出来,虞舒又涨了几分兴致,抹掉那句话,又写了句——【nhcmo!(你好聪明哦!)】   写完后催促:“再猜!”   薄晏之扫了眼她碗里没动几口的面,皱皱眉:“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先把面吃了再玩。”   “哦。”连着两句话都被他轻易猜出来,虞舒没什么成就感,便乖乖埋头吃面。   快吃完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什么,偷偷看了薄晏之一眼,在他面前的玻璃上飞快地写——【bxws□□ys?(不想忘是什么意思?)】   这回写完她没催着他猜,而是把头重新埋回碗里,只亮出点余光悄悄瞄他。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薄晏之:“……”   他当做不知道,看她在一旁干着急,眼底暗暗浮出笑意。吃完最后一口面,他喝下半杯热茶,准备走了。   见状,虞舒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明知故问:“怎么?”   虞舒看了眼玻璃窗,上面的字迹已经淡了,有点泄气地松开了手,闷闷地说:“没什么……”   薄晏之顺着她视线瞥了眼玻璃窗,表情一顿,却也没继续问,率先拉开门帘出去了。   虞舒慢吞吞跟上,走了一截路,注意力很快被路边的烤红薯吸走。她指了指小推车,没说自己想吃,而是问薄晏之:“要吃吗?一碗拉面应该不够。”   薄晏之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对老板说:“拿一个。”   刚才拉面也是他掏的钱,虞舒过意不去,想把钱还他,转念想到之前他因为一杯奶茶的钱而发火,便收了这个心思,想着待会儿再找机会请回来。   包好的红薯很快递过来。   虞舒伸手去接,半路上被另一只手劫走。虽然隔着纸袋,可毕竟是从烤架上拿出来的,多少有些烫手。薄晏之没急着给她,从推车上拿了包湿巾纸递过去:“擦擦。”   她埋头擦手的时候,薄晏之就忍着烫帮她剥红薯皮。   虞舒低头抬头的间隙,便看到少年垂着眼,专注细心地模样——那是比春夜的月还要温柔的神色,除了爸爸妈妈,还没人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望着面前的少年,虞舒禁不住失神。   全校那么多人都害怕他,可是,这样美好细致的少年有什么可怕的?上辈子她一定脑子被豆腐渣填满,才会因为那些传言也跟着避他不及。   薄晏之剥完红薯,抬眼就看到面前的少女扑朔的眼波,把纸袋递过去也半晌没接,想到她可能还在纠结玻璃窗上写的那行字,便沉了口气,用败给她的口吻说:“别想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虞舒被喊得回了神,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不是在想那行字吗?”薄晏之不认为自己猜错了,于是又说了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想忘。”   还以为他没注意到她最后写的那行字,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虞舒又来了兴致,睁圆眼睛追问:“字面上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故意装糊涂,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   哪知道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固执,连红薯都顾不得吃,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中文博大精深,就算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有很多种意思,你的意思是哪一种?”   躲人的时候像只小兔子,缠人的时候像只小青蛙,呱呱呱闹个不停,他竟也意外不觉得聒噪。只是担心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下去,手里的红薯就要凉了。便把纸袋塞她手里:“吃了再说。”   虞舒低头咬了一口,红薯烤得恰到好处,香甜的味道漫开唇齿间,她满足地眯起眼睛,不过没被美食迷得忘了所有,吃了几口后,又催着他回答。   他抿了抿唇,答案其实就在嘴边,却没冲动着说出口,而是先问她:“我说出来,你准备好怎么回应了吗?”   回应……?   虞舒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和她的猜测一样,他就是…就是喜欢她!   她的脸颊立刻烧得比架子里的烤红薯还烫,盯着手里的纸袋不说话了。   正如薄晏之所说,确认了他的心意,她准备好怎么回应了吗?好像…还没有……   上辈子虽然同校三年,但和他几乎毫无交集,到死都不知道他就是小时候调戏过的男孩,看到他为自己报仇而死十分震惊。重生后,因为上辈子的疑惑而不自觉地注意他,不再对他避之不及,两人便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交集。她感激他、在意他,却没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确定薄晏之这时候已经喜欢上了她,有点惊讶、有点猝不及防,她根本还没静下来仔细想过自己的心意。   对于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小白来说,这道题实在是太难了!   她沉默了很久。   薄晏之明白,就算现在说破,她也给不出明确的回答。胸口又闷又躁,还有一丝期待落空的失落。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很久,直到虞舒吃完那根烤红薯才打破沉默。   “……为什么?是因为小时候说的那些话吗?”她没按捺住好奇,扭捏半晌还是问了。   薄晏之微微眯起眼,思绪在六年前后飞速略过。   他当然知道小孩子的承诺并没有多长的时效,但无可否认的是,当她闪烁着眼波说全世界最喜欢他的时候,他的确一头就扎进了那罐她酿造的蜂蜜,在黏稠的甜腻中一点点沉溺。   但那种感觉是贪恋她给的甜,不像现在,哪怕她一次次给他喂刀子,他也甘之如饴。   这个问题他想明白了,却没告诉她,抬手赏了她一个板栗,冷面无情地说:“自己想。”   这怎么想?她要是能想明白还问他做什么?虞舒捂着额头,有点郁闷。   这时广场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跨年狂欢会开始了。四周所有的空间都被热闹灌满,不适合继续聊天。虞舒便不再说话,顺着步行街往广场中央走。   狂欢会请到了出身南府最近挺火的明星助阵,舞台布置得很漂亮,节目也很用心,台下观众沉浸其中。   虞舒站在高高的雕塑上,视野很好,能够清楚地望见舞台。然而她的目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停留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他眼里映着舞台闪烁的灯光,面容沉寂,像是在全神贯注地观看表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表演他根本没看进去,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想的都是与她有关的事。   几个小时的表演,两人谁都没看进去。   直到主持人开始倒计时,广场尖叫口哨四起,他们才回过神——新的一年就要来临。   倒计时已经数到了7,虞舒转头看向薄晏之。他也抬头看向了她。   “6——”   她张了张嘴,把纠结了一夜的问题说出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5——”   他眼波摇晃了一瞬,很认真地告诉她:“就像现在这样,即便心里生她气,也还是舍不得扭头走掉。”   “4——”   她明白过来他口中的ta说的是自己,有些难为情,却没退缩,继续问:“还有呢?”   以前学校虽然传出薄晏之喜欢她的流言,她没去管是因为那只是流言,现在亲自确认了他的感情后,她不想就这样敷衍过去。能够尽快弄清楚的事,没必要一直拖着。喜欢就承认,不喜欢就早点拒绝,含含糊糊吊着别人很不好。   “3——”   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薄晏之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   这样的感觉很憋屈,他索性自暴自弃,把心里的感情一股脑说出来:   “每天去学校是为了见她一面,她和别的男生走近会嫉妒,她过得好会比自己过得好还高兴,她被欺负会想找人拼命,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心里重复一遍又一遍,会控制不住想要对她好,哪怕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补一句,“会像个傻子一样陪她站在这儿,看根本没兴趣的跨年表演。”   他说完这些,盯着她眼睛,看她打算怎么办。   “2——”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虞舒回想了很多事。喜欢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有时候仅仅只是想对ta好、想陪着ta、想看到ta……   正如他所说,跨年表演其实根本没兴趣看,站在寒风里冷飕飕的,腿也酸,却还是舍不得离开。   “1——”   在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的前一秒,虞舒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注视着面前神色紧绷的少年,害羞却坦白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喜欢你。” 第58章   新年的钟声在这一刻敲响。   广场上空缓缓降落金色的碎屑。   一片欢呼中, 薄晏之像凝固住了般,定定望着虞舒,显然在怀疑自己刚才所听到的那句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也喜欢你。”   他喉结滚了滚, 声音因不可置信而带了一丝轻颤:“虞舒,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自暴自弃等着她宣布死刑,没想到却出乎意料等来她的回应, 这样的惊喜不真实到他不敢去相信。   小时候追着人家说喜欢要亲亲还可以借口童言无忌, 但现在马上就要成年, 说话是要负责的。这个道理虞舒明白, 所以那句她也喜欢他, 是她郑重思考后才给出的答案。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见他似乎不敢相信, 虞舒虽然害羞,但还是顶着张大红脸再次告诉他:“当然知道!那句话你没听错,我说的喜欢,和你的喜欢, 是一样的。”   衣领灌满了清寒的风,但胸腔却是满满的热。   如果说遇见她之前的日子是灰色,那分开的那六年就是黑色,重逢后生命重归原本的白, 而现在,他所看到的世界,是斑斓的彩色。   但他没被喜悦冲昏头, 想要伸出去抱她的手克制地收在身侧,提醒她:“虞舒,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重生前后虞舒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件事了,有人连当年的老新闻都给扒出来了,她当然清楚不是造谣,而是事实。   “杀人犯”这三个字太具震慑力,以至于“杀人犯的儿子”也被等同对待。   上辈子虞舒也带有这一的偏见,再一听学校里的各路流言,立刻视薄晏之为超危险分子。但现在看来,还是她太过浅薄,信了那些话,才和他白白错过。   重生后明白,流言所描绘的少年,和她所认识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个凶戾残暴,一个温和缄默。   后者,才是她所亲眼见证的真实。   “那又怎样?”她说,“犯错的人又不是你,谁规定杀人犯的儿子就有罪了?”   这话让他紧攥的拳松了几分,却没完全安下心来,眼底翻天覆地都是挣扎的情绪。   光是“杀人犯儿子”这一污点都足以让那么多人对他敬而远之,如果背后更深更可怕的黑暗亮出来,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淡然接受吗?   望着少女澄净剔透的眼眸,这样的真相便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权衡再三,他选择了隐瞒。   说他卑鄙他认了,他不过是贪恋她不假掩饰的喜欢、贪恋她说不在意他身世的这份坚决,不过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   爱情里,无人是圣人。   攥紧的手终于松开,他向站在雕塑上的女孩伸出胳膊,抬头,眼底倒映着金色碎屑,像装了漫天星辰。   女孩会意,朝着他毫无防备地跳了下来。他稳稳接住她,用力抱在怀里,眼睫垂下,遮住不安和动摇。   “薄晏之,新年快乐!”   “……还有,生日快乐!”   ——她的祝福近在耳边。   ——温热而真挚。   他眼底蒙上水光,紧绷的唇角总算缓出一抹笑。   这一年的生日,依然没有蛋糕和蜡烛,他却收到了18年来最好的礼物。   *   当晚去中心广场跨年的人很多,除了一家三口外,最多的就是情侣和青少年。八中离广场不远,去的学生不少,虞舒和薄晏之一起跨年的偷拍照当晚就被放到了匿名聊天群里——   @南瓜:所以,最后还是校霸pk掉校草,赢得了咱们的校花?   @茄子:我没眼花吧?给虞舒剥红薯的这个人是薄晏之?他的手不是只用来砍人的嘛[狗头.jpg]   @土豆:拥抱这张确定不是p的???   @红薯:顾然邀请虞舒一起跨年,她说答应了要陪家人,看来这番话是委婉的拒绝咯?不过我是真不懂她怎么想的,顾然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要家世有家世,这么好的人放着不要,跑去跟一个成天逃课打架的烂人混一起,瞎了吧?   @蒜苗:虽然薄晏之颜是没得说,不过其他方面顾然甩他十条街好吗?虞舒好歹也是首富千金,难得认回家,一副好牌又打烂了。   @大葱:估计人都犯贱吧,好女孩就喜欢坏男人。   ……   虞舒没加匿名群,不知道八中的学生已经把她和薄晏之一起跨年的事扒了个透。   唐蕾常年混迹各大八卦来源地,看到这一消息,连忙跑去找虞舒确认——   【舒舒,你跟薄同学在一起了???】   这会儿已经凌晨3点,虞舒挺尸一样躺在床上,有些失眠。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想着或许是薄晏之的消息,便赶紧拿起来看。结果就看到唐蕾发来的问。   她确认心意的事还谁都没说,唐蕾是她肚子里的虫吗?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   唐蕾:   【群里都在说这事儿!你俩一起去跨年的照片都传疯了!】   【还有,你这语气,真是真的?[疯狂尖叫.gif]】   虞舒:【我俩的跨年照片?】   唐蕾立刻给一股脑发了过来。   有她放学后坐上薄晏之机车的、有他们一起进拉面馆的、有薄晏之给她剥红薯的、有薄晏之护着她爬上雕塑的,还有薄晏之张开双手接住她的一幕。   拍照的人技术很好,最后一张图可以直接拿来做壁纸。   虞舒偷偷把照片保存下来,感慨了一秒八中学子堪比狗仔队的八卦能力,然后趴在枕头上,陷入思考。   她和薄晏之算是在一起了吗?   好像…似乎…还没有?   在一起前不是都要问上那么一句“要不要做我女男朋友”“要不要跟我交往”之类的有仪式感的话吗?薄晏之没问,她也没提。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只是互相表明了心意。   便回:【还没】   唐蕾敏锐地察觉到“还”字里所包含的微妙感,鸡笑了两声,问:【还没的意思就是很快就要成了?快快快!赶紧把你们之间的事整理成十万字校园甜文发给我!】   虞舒:【……】   她翻了个身,脸颊有些发热,指尖在屏幕上悬空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   【就是…我猜到薄晏之他可能喜欢我……】   唐蕾:【这还用猜吗?这明眼人都知道啊亲!】   虞舒看着这句话,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迟钝而受到一万点伤害。   【这么明显的吗?我以为都是乱传的_(:з」∠)_】   唐蕾:   【……】   【谁敢乱传校霸的绯闻,找死吗?】   【行了咱们接着说!你猜出他喜欢你了,然后呢?】   虞舒:【然后我问他是不是,他承认了】   唐蕾催促:【啊啊啊啊!老夫的姨母心!他怎么承认的?承认以后呢?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薄晏之说了那么多话她哪能全都记得?再说,重复一遍给唐蕾听,好难为情……   便言简意赅:   【就…承认喜欢我】   【然后我说我也喜欢他】   【正好钟也敲完了,我们就回家了】   唐蕾裤子都脱了,没想到就等来干巴巴的三句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等着屏幕:【没了?】   虞舒:【没了呀】   唐蕾:   【……】   【我jio得,此处应该有一万字心里描写,以及三万字对话描写,以及十万字动作描写!】   【虞舒,拿出你作文满分的文采来啊!】   和唐蕾聊了会儿,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开始躁动,虞舒觉得要是再继续聊下去,今晚上是没法睡了。   【太晚了,蕾蕾我有点困了,先睡了哦[晚安.jpg]】发完这条消息,虞舒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埋被窝里不聊了,弄得唐蕾在那头抓耳挠腮,只能自己脑补十万字小甜文。   ……   元旦三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   虞舒这几天靠着狂刷题不去想和薄晏之互通心意的事,倒是淡定了许多,然而,当返校那天,在校门口和薄晏之碰到的那刻,才意识到,所谓的淡定都是假象!   她秒变猴子屁股,为这猝不及防的碰面惊得险些跳起来。   “早。”   还是薄晏之先打的招呼,少年嗓音极富磁性,低低的一个字,苏得她耳朵发痒。   虞舒眼睛盯着地面,回应细若蚊呐:“早……”   怎么回事?把话说开了之后,怎么变得比以前更加没法直视他了?   虞舒升温的脑袋变得晕乎乎,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   她一边往教学楼里走,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的少年。然而,才刚瞄一眼,就发现对方在看她!   她吓得赶紧转回头,连呼吸都憋住了,像只缩进龟壳的小乌龟。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地再次往身边瞄。   结果,又叫他抓了个正着。   这回虞舒不躲了,她垂下眼眸,盯着他半敞的黑色外套,带了丝嗔怪意味地问:“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不是你在看我?”   她小声辩驳:“我就看了两眼。”   “那你现在抬头,多看几眼看回来。”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虞舒抬头瞪他,睁得圆圆的杏眼毫无杀伤力,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可爱。   穿堂风过。   有些冷。   薄晏之停下脚步,也收了唇角那丝不正经的笑。他垂了眼,看着地面上折射的光,低声问:“跨年夜那晚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他到现在都还觉得那是一场过分真实的美梦,以至于分开的这三天都没有勇气去联系她,害怕一问,梦就碎了。   几秒的沉默后,他的掌心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诧异地低头,就看到他垂落身侧的手被一只纤细柔软的小手握住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她小小声的一句:“又不是仙女教母的魔法,还要加个期限……”   七上八下的心就这么归位,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强忍着攀上眉梢的笑意,故作淡然地说:“知道了。”   此时来来往往都是人。   担心被老师看见,虞舒飞快地收回手,红着脸提醒:“走啦!要迟到了。”   薄晏之才不在乎迟不迟到,手里的温暖落了空,他眷恋地蜷了蜷手指。盯着她仓惶的背影看了几秒,笑着跟上。   虞舒一口气跑上三楼,头也没回地钻进了高二1班。   来到座位,她捂着烧烫的脸颊直喘气。   总觉得现在这样……   好害羞…… 第59章   返校后就是期末考, 一群学生叫苦不迭,哪还有闲心去扒别人的恋情?这无疑解救了虞舒,安安心心考完试, 很快就迎来了寒假, 春节也随之而至。   除夕当天。   虞江虞辰放在手里的工作在家陪虞太太忙活, 毕竟是虞舒回来的头一个新年,谁都希望她能觉得温馨热闹。   只不过父子俩谁都不是干家务的料, 进厨房帮忙包饺子, 捏出来的都是奇形怪状的疙瘩;去院子里帮忙摆新年挂饰, 对联摆得歪歪扭扭, 完全没眼看;就连擦灰摆花这样的小事, 佣人们都急着赶紧做完免得他们整出一堆烂摊子。   父子俩站在客厅中央,有些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又彼此尴尬地别过脸去。   虞太太站在二楼的旋梯口,好笑地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就别添乱了,给我坐下来好好看电视。舒舒!你过来厨房一趟,看看阿姨做的点心你喜欢哪几种?”   虞舒应一声就要过去,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看了眼号码归属地,虞舒心里稍稍有了底。她走到窗边, 郑重地接起,果不其然听到小黑的声音。   “喂!舒舒姐,我小黑!我跑出来了!现在正在村头的集市上, 接下来怎么走啊?”   那头风很大,吹得少年的声音支离破碎。   想到这一举措事关小黑的未来,她握紧了手,心也跟着捏紧,谨慎地嘱咐:“记得汽车站后面有个小旅馆吗?你去旅馆背面的小巷子躲一躲,我马上叫人来接你,躲好了!千万别被抓回去!”   那一片山区地形复杂,又是穷乡僻壤,小黑要是让那家人给抓回去藏起来,就是警察来了也找不着。   所以她提前安排了人手在距离村头五百多公里的加油站等待,这会儿小黑来了电话,她便让人立刻去接。   两通电话结束后,虞舒站在窗边不安地踱步。   这一幕落入虞江虞辰的眼中,父子俩再次对视了一眼,眉宇间是相同的担忧。   一个月前,虞舒找虞江借车和司机,说过年的时候会用一下。虞江没多问,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以为她打算寒假的时候约上朋友去周边滑雪泡温泉。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只字片语听上去像是要帮谁逃跑一样。   虞江并不怎么干涉儿女的私生活,可毕竟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心里便存了几分担忧,于是没忍住问:“舒舒,你让刘司机去接谁?”   接小黑来南府的事虞舒没打算瞒着,父亲这么一问,便将小黑的事如实告知。   虞江听后有些沉默。   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结婚生子,这做法确实愚昧混账,但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家务事,冒然插手很容易惹一身骚。虞江想劝她收手,可对上女儿期待恳求的目光便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无助的绝望,所以才明白,这时候伸手轻轻拉一把对别人来说有多重要。   “既然舒舒决定帮他,那咱们就帮他一把。温颜!叫厨房多准备一副碗筷,今天晚上有客人。”   ……   年夜饭摆上桌的时候,派去接小黑的司机回来了。   两束灯光扫进来,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虞舒第一个察觉,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虞江虞辰很快跟上,走到玄关,虞辰脚步一顿,顺手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给拿了下来。   见丈夫儿女都跑出去,虞太太缓缓放下最后一道菜,抬头朝窗外张望。   车在院落被拦住,还没停稳,副驾驶座的门便从里面推开,紧接着钻出来一个猴子般敏捷的少年,见了虞舒就是一个熊抱:“舒舒姐!”   少年生得牛高马大,这么一抱,虞舒险些闪了腰。她连忙稳住步子,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斥责:“行了!给我站好了!都多大人了还撒娇,像话吗?”   少年笑容纯良:“好久没见你了,还不准我激动会儿?”   “先进屋,等会儿再慢慢激动。看看你,穿那么少!”   虞舒皱着眉,要把他往屋里拉。小黑却拽住她的手,视线越过她看向虞江和虞辰,礼貌地喊:“叔叔哥哥好,我是小黑,打扰你们了!”   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看上去阳光爽朗。   虞江对他印象不错,和善地点点头:“谈不上打扰,你是舒舒的朋友,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谢谢叔叔!”小黑咧开一口大白牙,清爽干净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从山区里逃出来的孩子。   村子靠山靠河,各种资源都不缺,只是村民却懒得洗澡,冬天捂着还好,到了夏天满屋子汗臭,小黑根本受不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爱干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即便老爹老娘总嘲讽他假金贵,庄稼人洗那么白白净净不还是去泥坑里翻腾?可他依然固执地保持个人卫生。   这大概也是虞舒对他有所好感的原因之一。   虞辰在旁边略略点头,没表什么态,而是走到虞舒身边,默默替她披上大衣。   厚实的大衣将风抵挡在外。   虞舒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虞辰已经转过了脸,好似刚才那番举措不是他所为。   “老刘,辛苦了!停完车就赶紧回家吧!春节多放你一周的假。”虞江和司机打完招呼,引着小黑往屋里走,“小黑是吧?走,进去吃晚饭!”   四人并肩折返。   室内的光洒下来,彻底照亮少年的面容——是个十分英朗的孩子,浓眉大眼,鼻梁挺直,非常正派的长相。   虞江观察得没那么细致,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然而走过来迎接的虞太太却细心地发现,面前的少年和季太太长得十分相像!   她留了个心眼儿,一边引着小黑入座,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他的情况——所有信息全部对上后,她再也淡定不了,找了个借口去了偏厅,直接给季家打了电话。   ……   一个小时后。   中心区的私人医院。   小黑抽完血出来,一边用棉花摁着针口,一边不解地嘟囔:“真是奇了怪了,城里办身份证还要体检?”   虞舒也不想用这么蹩脚的由头把他骗到这里来做亲子鉴定,可想到小黑很可能就是季家丢失多年的小儿子,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个血都必须得验!   小黑挨着她坐下:“其实身份证我也不急着用,大过年的,让叔叔阿姨跟哥哥都跑这儿陪我办手续,多不好意思。”   虞太太:“没事,反正刚吃了饭,出来消消食。”   小黑还是觉得奇怪,谁消食会跑医院来?而且,他明显感觉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对。   但……   既然是舒舒提议带他来的,便没什么好怀疑的。舒舒总不会害他!   除夕夜整所医院只留了几名值班的医护人员,做亲子鉴定的医生是虞江临时拜托来的。   此时走廊上冷冷清清。   不一会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是季家人来了。   季太太赶在最前面,目光在小黑脸上停留了几秒,眼里便克制不住地涌出泪来。   是她的季洲!   虽然还没做亲子鉴定,但当妈的能够肯定,这就是她的孩子!   季先生上前握住妻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激动,然后和虞江夫妇对了下眼神,装作是路过的人,快步进去抽血。   鉴定结果需要等几个小时,虞江夫妇安排虞辰送虞舒小黑先回去,自己则留下来陪季家人等。   小黑跟着虞舒上了车,困惑憋了一路,最后回了虞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把虞舒拉到墙角,小声问:“舒舒姐,今天晚上抽血不是为了给我办身份证吧?”   小黑很聪明,这点小伎俩瞒不了他。   但亲子鉴定下来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他,毕竟事关重大,万一只是弄错,对小黑来说多少会造成一点伤害。   “小黑,这件事能不能先别问?”   对视间,少年眼波微漾。   果然不是他多想,舒舒有事瞒着他。   但他也只是沉默了几秒,很快便点了头:“好,我不问。”   虞舒松了口气,解释说:“我没有要害你……”   “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小黑冲她咧嘴一笑,然后仰头望向头顶高高的水晶吊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舒舒姐,你家真漂亮!叔叔阿姨还有哥哥人也很好。把你从这么好的家庭里偷走,黄翠兰那个臭婆娘真不是东西!”   “哪儿学的脏话?”虞舒竖眉。   小黑挠了挠后颈,干笑着认错:“这不…太生气了就……”   “下不为例!”虞舒教训完,跟着展颜,小声说,“臭婆娘啊…其实我也挺想这么骂她的!”   “那咱就骂!狠狠骂!”小黑表情一松,连声骂道,“黄翠兰臭婆娘!大臭婆娘!”   “行了行了!还来劲儿了是不是?”虞舒嘴上虽然呵斥着,脸上却不见丝毫责备。   最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黄翠兰,捂着肚子笑成一团。   笑声在偏厅的角落徘徊。   虞辰停完车回来,就看到不肯认他的妹妹,对着别人笑得开怀愉悦。   他站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   他和舒舒的关系,竟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亲近…… 第60章   这一夜, 千家万户都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季家人和虞江夫妇却在冷清的医院等待亲子鉴定的结果。   凌晨两点,结果出来了。   季太太第一个扑上去看检验报告, 只一眼, 就激动得哭出来:“是季洲!是我家季洲!”   喜悦的眼泪漫在脸上, 她找了十几年的孩子,就这么回来了!   “谢谢, 谢谢你们帮我把季洲找回来!真的谢谢……”季太太说着就要给虞江夫妇下跪。   温颜吓得连忙扶住她:“别谢我们, 季洲能找回来, 是老天有眼, 是你们母子有缘!”   话是这么说, 但……   “人是舒舒带回来的吧?”季先生搂住妻子,向虞江确认。   虞江点头, 颇为感慨:“她说要帮一个同村的弟弟逃出来的时候我还打算反对,怕她卷进什么麻烦里,不过看她那么坚持也就没说什么。还好我没阻止,否则就作了场孽。”   “上次我说要沾沾你们家的好运, 没想到舒舒真是我们季家的福星!不行!我得去好好跟她道个谢!”   季太太说着就要登门虞家,被丈夫和大儿子及时拉住。   “都多晚了,两个孩子估计都睡了,今天你已经给虞江他们添够多麻烦了!就别再折腾了!”季先生劝, “季洲就在虞江家里,咱们明天再去接他也不迟,你先缓缓情绪, 可别把他给吓着了。”   季太太来得匆忙,这会儿哭得皮泡眼肿,也不适合去认亲,便同意了丈夫的提议,再次向虞江夫妇道了谢,安心回家。   虞江搂着妻子的肩膀,两人脸上都有欣慰的笑。   今晚虽然没能一家人看春晚,但能够让另一个支离的家庭重新团圆,亦是最好的除夕夜。   *   这一晚,小黑睡得不□□稳。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内容都是老娘带着村民来逮他。   前几次梦里他都有惊无险地溜走了,然而最后一个梦里,他不知为何变成短胳膊短腿儿的小孩,在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费劲地跑,眼看就要跑到大街上了,结果老娘一个镰刀下来,直接砍在他脸上!   小黑给吓醒了。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急促地呼吸,额头上全是冷汗。   环顾四周,是一间装潢精致的客房,暗色墙纸绘着金色蔷薇,被熹微晨光一照,栩栩如生。   他慢慢缓过劲儿,想起自己昨天已经成功逃出村子,到了舒舒姐家。临睡前,还是舒舒跟家里阿姨一起帮他铺的床。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了。老娘没有追来,也没法继续逼他跟四姐五姐结婚生娃。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但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他定了定神,下床进了洗手间,用毛巾擦脸的时候,他把湿漉漉的发梢往后捋了捋,露出额角那条疤。   梦里,老娘的镰刀就是砍在了这里,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现在竟隐隐作痛。   他用手掌揉了揉,骂自己有病。   从记事起就有的疤,早就痊愈,哪还会痛?   整理好自己,他换上舒舒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开门出去了。   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会儿才6点,整栋别墅静悄悄的。   小黑往三楼的方向看了眼,想着舒舒应该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去了室外。在别墅附近散了一圈步,回来的时候,厨房阿姨刚好起来忙活。   小黑凑上去问:“婶儿,需要帮啥忙吗?”   毕竟是小姐带回来的客人,哪敢指使他干活?厨房阿姨连忙推脱,心里对这个热情爽朗的少年喜欢得不行,想着他可能饿了,便先煮了两个鸡蛋给他。   家里的鸡虽然每天都下蛋,不过都要攒着用来换钱,老娘老爹不许他吃,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能馋上一口。因而,这两颗饱满硕大的鸡蛋对小黑而言极其宝贵。   他吃了一颗,剩下那颗捂在怀里,等舒舒醒来了给她。   ……   虞舒想着亲子鉴定的事,也没怎么睡好,习惯性地早醒,起床后拉开门,就看到小黑像只蘑菇似的蹲在门口,见她出来,扭头咧嘴一笑,亮出怀里的鸡蛋,献宝似的塞她手上:“快吃!还是热乎的。”   如果生来就在富贵人家长大,虞舒并不会觉得一颗鸡蛋有何珍贵,但在贫民窟的那十几年时光,让她深知一颗鸡蛋的价值。   小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竟还想着把鸡蛋留给她。   眼睛有些发酸,她抬手想去揉他脑袋,却发现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高出她太多,需要踮脚才能摸到。   察觉她意图,小黑弯下脖子乖乖给她摸,其间又催促了一遍:“快吃!蛋凉了就腥了。”   “我还不饿。”虞舒说,“你吃了吗?”   “吃了!”小黑笑出一口大白牙,“厨房的婶子给我煮了俩鸡蛋,我的那个早就已经吃了。”   不想浪费他的好意,虞舒站在房门口把那颗鸡蛋干吃了下去。   好像有点噎……   她偷偷捶了下胸口,想着下楼去喝杯热水。   小黑却突然转身,蹬蹬蹬跑下楼,声音从底下传来:“舒舒姐,你等着啊!”   等什么?   虞舒狐疑,跟着往楼下走,还没走到1楼,小黑已经去而复返。   少年微微喘息,手里瓷质茶杯冒着白气,递到她面前:“噎着了吧?喝口茶,婶儿说是刚煮的玉米须水儿,有那个什么作用来着……?”   见他卡壳,虞舒忍不住噗嗤笑了声,然后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淡淡的玉米味,甘甜而温暖。   喝下半杯,虞江夫妇起了。见两个孩子站在楼梯口,问:“杵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去吃早饭?”   “叔叔阿姨,新年好!”小黑率先打招呼,然后说,“我和舒舒姐刚吃了个鸡蛋垫肚子,早饭想等着你们和哥哥都起了再吃。”   “你这孩子……”虞太太目光慈爱而温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饿了就先吃,不用等。”   见他换上虞舒准备的新衣,整个人也跟着焕然一新,虞太太满意地点头,“果然,长得帅气穿什么都好看!”   小黑腼腆地挠挠头:“是衣服好看,阿姨,这套衣服很贵吧?等我年后找到活计就把钱还您!”   虞家可不缺一套衣服钱,就算小黑不是季家走丢的小少爷,虞太太也不可能要他这笔钱。便笑着看向女儿,说:“这套衣服是你舒舒姐亲自挑的,你说要还钱岂不是糟蹋了她一番心意?”   “舒舒姐亲自挑的?”小黑诧异。   虽说之前就跟舒舒打电话联系过,但逃出村子还是有些匆忙,没想到舒舒姐竟然已经提前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不是交给家里佣人去办,而是自己亲自挑选。   虞舒抬手帮他理了理皱掉的衣领,莞尔道:“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   家里孩子多,出嫁的几个姐姐一年回来一次,和他话都没几句,留在家里的三个姐姐能为了一口吃的和他打得脸红脖子粗,至于老娘和老爹,在外人面前铆足了劲儿夸他,回家关上门就又打又骂。   舒舒和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家里所有人都对他好。耐心教他识字念书,还把她的课本和字典送给他,在老爹老娘泼冷水说庄稼人读了书也没用的时候,揉着他脑袋鼓励说,知识改变命运,想要读书想要出人头地这种想法是没有错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舒舒才是他的亲人。   所以每逢过年的时候,他都会跑去村头的汽车站,眼巴巴等着虞舒一家出现——他等了一年,只为和她相处那么短暂的几日。   而现在,他逃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借住在她家,穿着她亲自挑选的衣服,往后也能够时常见面,想到这些,他心口温柔、眼眶也发热,一不小心就幸福得哭出来。   “舒舒姐……”他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哽咽着说,“你对我真好!”   虞江夫妇无法理解小黑的心情,见他为一件衣服就感动成这样,顿时忍俊不禁。   虞舒倒是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哭鼻子,伸手用袖子给他擦眼睛,有些无奈有些好笑:“这就感动了,小心我把你卖了还帮我数钱!”   “我要是能卖钱,不用你说,我自个儿就卖去了!换的钱都给舒舒姐!”   小黑说的是真心话,旁人却当他嘴甜。   虞江招呼大家去餐厅,上桌的时候,阿姨已经摆好了五人份的餐具。   小黑挨着虞舒坐下,没急着吃,四处张望了一番,礼貌地问:“哥哥呢?”   虞太太正巧往楼上往,见儿子下来,便说:“来了。快吃吧!当这儿是自己家,没那么多规矩。”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鸡蛋塞牙缝都不够,小黑早饿了,听虞太太这么一说,便拿起筷子夹了个大肉包,却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很自然地放进了虞舒的碗里,又用手背试了下豆浆的温度,提醒说,“还有点烫,你试着喝,要不我给你吹吹也行,小心烫了嘴。”   “知道啦!赶紧吃你的!”虞舒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肉包,堵得他没法说话,看似嫌他唠叨,眉眼里却都是笑。   虞太太知道女儿的性子,并不是活泼自来熟的那类,见她和小黑之间的相处,不由吃惊。看来,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是真好。   欣慰的同时又有点遗憾,要是舒舒和阿辰也能这么亲近该多好……   她遗憾,虞辰又何尝不是?   从他下楼到拉开椅子入座这么长时间,妹妹连半点余光都没分给他,只顾着去照顾身边那个小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心里堵得慌,偏又只能自个儿受着,谁让妹妹刚认回来那会儿他脑子不清醒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只能说是活该!   早餐结束后,季家的车也到了大门口。   虞江脸上一扫方才的轻松愉悦,变得严肃起来。虞太太和丈夫对视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虞舒察觉气氛陡然变了,又见有客人来访,心里猜到七八分——小黑就是季家走丢的小儿子。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黑,心疼地揉了揉他脑袋。   她一直都觉得隔壁那对夫妻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小团子,却从没往拐卖那个方向想过,如今回想,她和小黑都惨遭命运玩弄,难怪当初那么有眼缘,一下就和这个小团子亲近起来。   但这辈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她认回了亲生父母,现在,轮到小黑和亲人团聚了。   她用餐巾给小黑擦了擦嘴角,又替他理了理衣服,然后拉着他手,郑重道:“小黑,接下来要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可能会颠覆你这么多年的认知,但我要求你不要激动,认认真真地听完。可以吗?”   从昨晚去医院抽血起,小黑就察觉有什么事不对劲,现在,这种感觉强烈到极点,他预感,接下来要告知的,绝对是超乎他想象的大事。   握着他的手柔软而温暖。   他心里浮上来的那点不安就这样散去。   “好!”他重重点头,抬起晶亮的眼,认真说,“我答应你。” 第61章   季家人已经进了门。   这回来的不止季先生和季太太, 还有季家早已成家的大儿子,以及上头四位老人。   阿姨端来茶点,香气四溢, 然而谁都没有心情去品尝, 数双眼睛全都盯着跟在虞舒走进客厅的少年身上。   怕吓到失而复得的孩子, 大家都拼命按捺住情绪,但眼泪还是难以控制地往上涌。   客厅一片安静。   虞太太看了眼女儿, 见她微微点头, 知道她已经把事情跟小黑说了, 便打破沉默, 向小黑介绍:“季洲, 他们是你真正的亲人,从你走丢后一直都没放弃过找你。”   季太太再也忍不住, 眼泪纵横,哭喊着说:“洲洲,我是妈妈啊!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妈妈!你还记得吗?”   小黑站在原地,浑身紧绷。   刚才听舒舒说过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足够震撼, 却不比此刻见到亲人们来得强烈。太像了!让人半点怀疑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视线从这些面孔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季太太脸上,茫然而无措地张口,呢喃着说:“妈…妈…?”   时隔多年的这声“妈妈”, 让季太太的情绪瞬间崩塌,她抓着小黑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是妈妈…洲洲, 是妈妈……”   “当初要不是我把你弄丢,你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   “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儿子生来好奇心强,家里各个角落都是他的探险地,到后来不满足于别墅区这点地皮,便想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冒险”,趁着保姆不注意,竟偷偷从花园后门跑了出去!   这一走,就再没了踪迹。   那时候的天网还不像如今这一发达,即便季家调取所有可以调取的监控、动用所有能够动用的人手,都没能把孩子找回来。   就这么过了十一年。   小儿子的走失成了季家人心里永远的痛。虽然还在继续寻找,但其实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甚至做过最坏的猜想,那就是——孩子早就已经死了。   然而虞家的一通电话却让快要熄灭的希望重新燃了起来!一家子连团年饭都顾不上吃,季先生陪着季太太火速赶往中心区医院抽血做亲子鉴定。在漫长的几小时等待后,结果喜人。   他们的孩子终于找回来了!   老辈的受不了这种场面,掩面偷偷抹泪。季家长子也红了眼眶。   季先生搂着妻子,一如既往地强调:“错的不是你,而是拐走季洲的人贩子!”   这话虞江夫妇感同身受,他们亦是受害者,得知亲生女儿被恶意掉包后,恨不得将黄翠兰二人千刀万剐!所以季洲找回来,他们和季家人一样高兴,也和季家人一样痛恨着拐走孩子的罪犯!   “对!这件事你没有错,季家上下谁都没有错,真的错的,只有拐走季洲的人贩子!”虞太太上前安慰,跟着湿了眼睛。   真相对于季洲,也就是小黑而言,无疑是残忍而难以接受的。   他愣愣地抬手,捂住额角的伤疤。   明明是十一年前的伤,早就没了感觉,这会儿却像被强行撕开一般,支离破碎的记忆从疼痛中挣扎着涌了出来!   ——“你是谁?放手!放开我!妈妈——!妈妈!洲洲害怕!妈妈——!”   ——“不,她不是我妈妈!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去!”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别打我…洲洲疼…别打了!我会听话…求求你们…别打了……”   记忆的最后,是一条狭窄破旧的老巷,他拖着满身伤拼了命地逃。   月光洒下,却不是往昔在家时看到的那样宁静柔和,他望着好似永远抵达不了的巷口,只觉这光冰冷无比。   再后来,和梦境中一样,在即将跑出巷子的前一刻,他被人抓到。再后来,虽然不是一把镰刀砍下来,却也不比那样好上多少。他的脑袋被打伤,醒来之后忘了所有。   其实现在想来,或许不是记忆受损,而是太过恐惧绝望,才选择抛掉原本的身份来保护自己。   难怪老爹老娘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人前炫耀人后打骂,不许他读书不许他离开村庄,甚至还要他和四姐五姐结婚生子……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那家人的孩子!而是买回去的一块遮羞布、一个繁衍后代的工具!   如果不是舒舒姐鼓励他坚持认字念书,他不会知道近亲结婚有违科学有违道德,也就不会向她求助,他会一辈子困在那座大山里,永远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永远不可能和亲人团聚!   后怕使他阵阵发冷,即便是在温暖的室内也浑身颤抖,好似一瞬间被推进了冰天雪地,除了冷还是冷。   见他脸上迅速退去血色,苍白得好像随时会晕倒。季太太惊慌地扶住他,急问:“季洲?季洲你怎么了?季洲你说句话!季洲!”   季洲……   他的名字不是什么难听敷衍的狗蛋儿,而是季洲……   他是季洲……   是季家的孩子……   他想哭,想笑,想放声大喊,可是喉咙却像被掐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强烈的感情积压在胸口,膨胀得快要爆炸!   “季洲!呼吸!张嘴呼吸啊!”   察觉他异样,季先生连忙把他扶到沙发上,一面给他顺气一面叫人喊医生。   场面一度混乱。   季洲的头脑也一片混乱。   大睁开的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早就失了焦距,看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小黑!”   极度的混乱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一如往昔。   “舒舒姐……”   他哭着低喃她的名字。   蓄满眼眶的泪就这么随着缓缓阖上的眼帘滑落……   舒舒姐……   我好怕……   小黑好怕……   *   季洲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床头点了一盏微弱台灯,月光般朦胧,轻轻描绘出房间内的景致。   这是他昨晚睡的客房,墙纸上的金色蔷薇蜷缩着花瓣,被夜色蒙上一层黯淡。   他偏了偏头,看到守在一旁的少女,肩头披着件针织薄毯,就趴在床边离他很近的位置。也许是守得太累,这会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灯光映在脸上,恬静而温暖。   明明是春节,该和家人一起庆祝,她却在这里陪他……   季洲眼波晃了晃,禁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   少女呼吸一深一浅,睡得很香甜。   季洲就这么凝视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唇角无声牵起的,都是安心又眷恋的神色。   舒舒姐……   在山里的那些年,她是他最亲的人;现在他认回家人,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依然不变。   岂止不变,应该说,是越来越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轻轻推开。   季洲下意识地收回手,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他也不知道在心虚些什么,但就是心跳得飞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是刻意压低的声音:   “舒舒,舒舒!……”   “妈妈……”   “是不是累了?你都守了一天了,换我来守吧!先下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还不饿。等小黑醒了再说吧。”   “医生说了季洲没事,昏过去是情绪过激所致,等他睡吧,你午饭都没吃,晚饭也不吃怎么行?”   听到这里,季洲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睡下去,否则会耽误舒舒吃饭。便睁开眼睛,撑手坐了起来。   床边两人皆是错愕了一秒,而后欣喜:   “季洲醒了?”   “小黑你醒了!”   他没看舒舒的眼睛,盯着被单上的花纹:“刚醒,有点饿了。”   “看来是阿姨不小心吵醒你了。”虞太太抱歉地笑笑,顺着他的话说,“正好,厨房刚做了饭菜,你跟舒舒一起下楼吃。”   季洲目前适合独自冷静,楼下还有季家人在,虞舒担心他又出现今早的状况,便提议:“妈妈,要不麻烦阿姨把饭菜端上来吧,我陪小黑在房里吃。”   虞太太点头:“也好,你们两个小孩子一起,说话也没什么顾虑。那就辛苦你多照顾照顾季洲。”   虞舒莞尔:“妈妈,不辛苦的。”   虞太太揉揉女儿的脑袋,出去了。   屋内又安静下来。   虞舒重新坐下来,伸手在季洲眼前晃了晃:“睡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洲其实还有点头昏脑涨,但怕她担心,便说:“没哪里不舒服,就是肚子饿了。”   “你呀!”虞舒抬手想敲他脑袋,想到医嘱,担心又把人给弄晕,便克制地收了动作,改为捏他的脸蛋儿。   “啊!舒舒姐,疼疼疼疼!”季洲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夸张得逗笑了虞舒。   见她笑了,他便停止了表演,跟着傻笑。   “行了,别笑了。”虞舒揉了揉他脸颊上捏出的指印,不再和他闹了,换上一副担忧而心疼的目光,叹口气说,“你今早真的吓到我了。”   季洲耷拉着脑袋,乖乖认错:“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虞舒目光飘远,“当初我刚得知自己是被恶意掉包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难以接受。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公平的事?但是后来……”   她说着,抿着唇弯出浅浅笑容,明明注视着他,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眼底像铺开了最柔软的画布,绘上最闪耀的星。   ——是他,从没见过的神色。   季洲微微一愣,好奇她未说完的话:“后来?”   虞舒又弯了弯唇角,语气颇为感慨,“后来我发现,我所遭遇的也不净是坏事,我也遇到了很好的人,经历那些,让我更加看清谁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也让我更懂得珍惜。”   季洲静静听完,盯着她傻傻地笑了:“就像我发现舒舒姐对我最好一样!”   厨房的阿姨端来饭菜,打断二人的对话。   虞舒起身帮忙,待摆好饭菜和碗筷后,这才捏了下他鼻子,应他的话:“你说这话,季叔叔他们听见可要伤心了!”   “那……”季洲顿了顿,改口,“那就…我发现舒舒姐对我来说最重要!”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她却当是小孩子稚嫩的宣言,往他碗里夹了两块鲜美的红烧肉,笑嗔:“快吃饭吧!别成天给我轰炸糖衣炮弹!”   见她不信,季洲有些急,抓住她手腕,又强调了一遍:“舒舒姐,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对我来说就是世上最亲的人,比任何人都亲!”   看着长大的小团子这么重情重义,虞舒心下感动,伸手抱了抱他,说:“你对我来说也是亲弟弟一样的存在。”   季洲紧绷的面容这才放松下来,额头抵着她肩膀,笑容幸福而满足。   窗外响起爆竹的声音,远处,两点烟花缓缓绽开在夜幕之上…… 第62章   楼下, 听说季洲已经醒了,季太太第一个就想冲上去,可想到今早的混乱, 怕又刺激到他, 便硬生生地克制住脚步。   虞太太见状, 提议道:“我看季洲的状态还不错,要不, 等他吃完饭咱们上去看看?”   “也好, 等他吃完饭再说。”季太太点点头, 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手用力攥着, 表情紧绷。   四位老辈也频频朝楼上望,只盼能够早点再瞧孩子一眼。   他们的心情, 虞江夫妇这对过来人万分理解。虞太太招呼厨房赶紧上菜,随后安抚大家:“季洲被拐走十一年,现在突然告诉他真相,他肯定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大家也别担心了, 孩子已经找回来,你们现在就好好吃饭,不然之后哪有力气铆足劲儿宠他?”   “温颜这话说得对!”季家老辈发话了,“都好好吃饭!大过年的,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季洲已经回来了,咱们就要高高兴兴的!”   季太太稍展愁容,丈夫安慰她两句, 便陪着老辈喝酒助兴。席间其乐融融。   一小时后。   虞舒带着打理完毕的季洲下了楼。   少年已经从早上的震惊和后怕中恢复过来,小麦色的面庞,看上去阳光又健气。   还在席间谈天说笑的家长们顿时噤了声,纷纷看向跟在虞舒身后的少年。   被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季洲感到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鼻梁,片刻后,笑容无奈地说:“再看就收费了哦!”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大人们笑起来,直道:“收收收!收多少咱们都给!”   老辈们想到什么,纷纷从衣兜里掏出红包,给季洲和虞舒一人一个。信封里装了太多钱,几乎要撑破了,一看便知数目不小。   虞舒摇头推辞,季洲见状也不肯收,这弄得老辈们很着急。   两个孩子,一个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子,一个是帮他们找回宝贝孙子的大恩人,虞江理解他们想要表示点什么的心情,便对女儿说:“长辈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爸爸都发话了,虞舒便收下了红包,向老辈们一一道谢。   季老爷子拍拍她手背,笑容和蔼:“你说什么谢?该说谢谢的是我们!你把季洲找回来了,是我们季家的大恩人!”   “您言重了。”   季老爷子又转头看向季洲:“舒舒都收了红包,你还跟我犟什么?”   季洲:“舒舒姐做了好事,我…我无功不受禄。”   “行了吧你!还无功不受禄,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拯救了我们整个季家!”说这话的是季洲哥哥,男人拍了下他肩膀,笑着揶揄,“你小子以前可没少抢我红包,怎么,现在还学会客气了?”   “哥……”季洲呢喃了句,尴尬地低下头去。   季洲哥哥拿了只新手机给他:“我没准备现金,你把微信打开,有哥哥给你们发的红包,记得转一半过去给舒舒。”   虞舒:“谢谢哥哥。”   “不客气,一点小心意,你别嫌少。”   听到她喊“哥哥”,虞辰漏了一拍心跳,转而发现妹妹是在跟季家大公子说话,便又黯然地收回目光。   这会儿满屋子的注意力都在季洲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身上,他默默走去露台,迎着正月初一的风点燃了烟。   他也想给妹妹发红包,可惜的是,红包准备好了,妹妹却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好友申请……   餐厅里,红包热潮还在继续。   虞舒和季洲的衣兜都被砖块似的红包给装满了,偏生季太太还不肯放过他们,又给二人一人一个红包,不过她的红包里封的不是现金,而是两张卡。   “舒舒,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干脆就俗一点,给你发个小红包,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虞舒再傻也知道卡里的钱肯定不会低于六位数,她觉得烫手,想还回去,可季太太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让。   “好孩子,听话!这点小礼都不肯收,你是想让阿姨今晚睡不着觉吗?”   盛情难却。   见爸妈冲她点头,虞舒只好收下。   季太太松了口气,然后转而看向儿子,小心翼翼地说:“洲洲,你刚回来,很多东西都需要添置,妈妈可能会有所疏忽,你拿着钱,有想买的就自己买了。”   红包递到眼前。   季洲知道,递来的不仅仅是红包,还有一个母亲长达十一年的等待和期盼。   他悄悄湿了眼角,掩饰地低下头,接过红包的那刹,哽咽着喊了声:“妈妈……”   季太太没压住,眼泪瞬间决堤,但她是笑着的,因而眼泪也充满幸福的意义。   “洲洲。”她哽咽着,颤声说,“欢迎回家。”   重聚的画面总是感人的。   虞舒眼里也不自觉蒙上水光,她安静地走到一边,留给这家人足够的空间。   来到露台,这才发现虞辰也在,想退出去是来不及了,虞辰已经看到了她,偏头吐掉烟圈,把手里的烟给灭了。   “怎么出来了?”   “透透气。”   之后,兄妹俩便没了话。   这样的独处让虞舒觉得尴尬,站了会儿便打算回去,转身的刹那,虞辰叫住了她。   “舒舒。”   她手扶着推门两侧,扭头看着虞辰,等他的下文。   掌管上万名员工的男人,面对妹妹的目光,竟感到十分紧张。屋子里的热闹他也听了几耳朵,借着季洲认亲,有句话他想对虞舒说。   定了定神,他注视着她疑惑的眼眸,一字字真情实意,“虽然迟了些,但我还是想说……舒舒,欢迎回家。”   她曾说,这个哥哥她再也不认,可两人之间终究血脉相连,并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撇清的关系。想到他之前的恶语和偏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法原谅,但心里的隔阂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他的转变一点点消融。   “谢谢。”她说完,冲他浅浅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虞辰继续在露□□自透气,不过这回没再点烟,而是抬头望着宁静的月色,唇边有欢喜笑意。   ……   晚上9点半,季家人准备告辞。   季洲跟着走到门口,就要换鞋的时候,又不舍地停住。他扭头看着虞舒,问:“我能不回去吗?”   季家人立刻露出紧张表情。   见他们误会,季洲连忙解释:“我已经一年没见到舒舒姐了,难得见面,我想再待几天。”   原来是这样!   季家人松了口气。   虞江说:“你现在回了南府,见舒舒只是一趟车的事,你要是想,天天都能来找舒舒。”   季洲眼睛一亮,像极了见到心爱肉骨头的小狗:“真的吗?”   大人们笑起来。   虞江点头:“当然是真的。”   季洲咧出一口大白牙:“那我天天来!”   怕麻烦虞家,季太太提醒了句:“你也克制点,别影响了舒舒学习。”   季洲顿时神色一紧,保证道:“我不会吵舒舒姐,她学习,我就在旁边看书!她休息的时候我再找她玩儿!”   虞舒帮腔:“不打扰的,现在寒假,我也不打算成天待在家里,季洲要是来,我就带他去南府到处逛逛。”   如此,季太太便抱歉地应下:“那就麻烦舒舒了。”   “没事。”她说着叮嘱季洲,“回家好好休息,多陪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   季洲乖乖点头,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征求她的同意:“那…那我明天能来找你吗?”   虞舒捏了下他脸,好笑道:“我前面那句话白说了?”   季洲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做出让步:“那我后天再来。”   虞舒:“……”   见他这么黏虞舒,季太太便给了折中的提议:“那就初五再来找舒舒吧!这两天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也让舒舒和你虞叔叔温阿姨他们休息几天。”   季洲也没讨价还价,听话地点了头。   送走季家人,虞舒陪虞太太看了会儿电视,10点过回了房。   这两天为了小黑的事忙上忙下,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虞舒洗完澡坐到床上,这才得空给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充电。   重新开机后,一股脑涌进来好多条消息。这个时候,基本都是新年祝福,虞舒挨个挨个地回复。   列表下拉到底,她看到薄晏之发来的消息。   简短的一句【新年快乐】赶在12点的第一秒发来。   她唇边梨涡加深,回复:【新年快乐!】   ……   顺着网络,这条祝福被传递到两千公里外的京市。   薄晏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四个字,嘲弄地笑了声。他这个年,过得根本不快乐,岂止是不快乐?简直糟透!   这会儿他也刚洗完澡,水珠顺着发梢一滴滴往下滑落,爬过冷厉的眉骨,晕进眼里,清晰映出他烦躁难忍的情绪。   他向来不喜逢场作戏,偏生老爷子爱热闹,设宴召集亲朋好友甚至生意场上的伙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同坐一堂,觥筹交错见都是虚伪的场面话。   嘴上恭敬地唤他一声“小公子”,背后戳着他脊梁骨骂“野种”,他还真品不出老爷子所说的“天伦之乐”。   这个破地方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等初三一过,他立马就回南府。   他抬手擦掉脸上的水,正准备吹头,有人敲门。   “老先生让你去一趟书房。”   他敛着唇没说话。   外头又敲了敲房门。   他闭了闭眼,隐忍半晌,这才应:“知道了。”   外面的人很快走开,屋子里恢复安静,被搅乱的心情却再难平静。   地点是书房,想也知道是老爷子喝多了酒兴致高,找不到别的事做便抓他训话。这种事年年上演,他早已习惯。   起身将自己打理好,薄晏之这才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这是一间旧式别墅,深色木质的地板和房梁,布局和摆件颇为讲究,乍一看,还以为不小心穿越了百年。   从卧房一路走过去,入目皆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薄家祖辈从商,经历大起大落,到了老爷子这代可以称得上是问鼎辉煌。   只可惜,老爷子人前风光人后凄凉,到了这一岁数,坐拥千亿资产,妻子儿女却都不在人世,膝下只剩他这么一个血脉。   想到这里,薄晏之唇角牵起一抹讽笑。   要不是因为这,恨他恨得要死的老爷子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把他这个“野种”接回来冠以继承人之名?   阖家团圆?别说笑了!这个空荡荡的宅子里根本就跟“家”扯不上半点关系。有的只是平静的假象,还有老爷子的意难平。   薄晏之来到书房。   老爷子正坐在桌前,身边站着伺候他多年的萍嫂。见他进来,老爷子摆摆手,示意萍嫂出去。   萍嫂依言,恭敬地退下,路过薄晏之跟前,眉头细不可察地皱了一皱,眼尾是藏不住的轻厌神色。   薄晏之眸光沉了沉,背脊却是挺得更直。   门在身后合上,室内一片死寂。   隔着一方上好的红木书桌,薄晏之和老爷子对上视线。还是那样刻薄厌弃的眼神,仿佛他身上有挑不完的污点,一年又一年,从未缓和过。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轻易就被刺痛的小男孩,面对老爷子的目光,他神色如常,很平静地问:“找我什么事?”   少年像寒冰雕铸的剑,又冷又利。尤其脸上的倔色,像极了他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这分相似让老爷子百感交集,他失神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将自己从思念和疼惜中拽出来。   两人的关系没什么可寒暄的,老爷子直奔主题:“过完年我让陆怀把你的学籍转回京市,之后就不必再回南府。” 第63章   原以为老爷子找他来是为了训话,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及转学!   薄晏之表情一变,猛然抬眸,扬声问:“为什么?不是说好让我待到毕业?!”   老爷子冷冷看着他:“你已经成年了。”   “所以?”薄晏之被这个荒唐的理由气笑, “因为我成年就要提前把我召回京?那您当初的承诺岂不都是空话!”   “混账!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老爷子猛地一拍桌案, 厉声呵斥, “看来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南府,这才多久, 教你的规矩全忘了!”   想到秘书汇报的那些荒唐事, 老爷子表情越发不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南府鬼混些什么!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父亲谈生意, 你呢?!与其把时间拿给你荒废, 不如提前回来熟悉公司的业务!你给我听好了!你是薄家未来的继承人!不是南府不入流的小混混!”   这话薄晏之否认不了,过去的一年多他确实过得很颓废, 逃课打架家常便饭,但——   “我在南府怎么样和您答应的三年有什么关系?当初您并没有说过任何条件。”   面对他的发问,老爷子一声哂笑,提醒他:“转学的事,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这点,你搞清楚了。”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薄晏之眼底满是暗色。   在老爷子面前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被他从南府接回来的那一刻起, 他四肢就被缠上了无法挣脱的线,只能任由摆布。跟老爷子要三年的自由,也不过是想讨片刻的喘息, 没想到对方说收回就收回。   他违逆不了老爷子,只能屈辱地低头,咬牙两个字:“求您……”   “求我?”老爷子哼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南府谁不知薄晏之心高气傲?宁肯死都不会示弱,凶残得像一头杀出血路的疯狼。但这一次,他选择碾碎自尊也要回去。   他必须回去……   少年屈膝跪了下来。   他低垂着头,灯光难以照亮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笔挺的脊梁和紧绷到极致的后背。   这一幕似曾相识,老爷子眼波闪烁。   多年前,也曾有个年轻的女孩跪在这里,求他成全她的爱情。   他没有同意。   她跪了一夜,他无动于衷。   再后来,她逃了。为了可笑的爱情,辗转全国各省,跑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和那个低贱的男人苟且数年,生下野种。   而现在,这个野种以同样的姿态跪在这里,求他放他回南府。   可笑!   真是可笑!   他有无数人做梦都无法企及的地位和财富,他们却个个都想从他身边逃走!   “区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城,就值得你这么挂念?!”老爷子忽然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地的少年,语气刻薄至极,“或者说,是你上不了台面,所以只配待在那种小地方!”   薄晏之抿紧唇,屈辱的眼底闪过一丝眷恋。   他所挂念的不是那座城,而是那座城里的那个人……   但这句话他不能说,否则以老爷子的性子,必定会让虞家遭受无妄之灾。   他直直跪在那儿,沉默却倔强。   老爷子见状,怒火更甚,拔高声音呵令:“说话!”   薄晏之没有说回去的理由,只请求道:“我只要这三年,回京后您的一切安排我都听从,绝无二话。求您成全!”   “既然迟早回来,又何必浪费时间?”   对他而言,有虞舒在的每一天都何其珍贵,怎么能叫做浪费?他只恨能继续待在南府的时间不够长、恨他现在羽翼未丰,不能事事做主。   垂下眼眸,他盯着地面上的那圈光,依然是那句:“求您成全!”   “好!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就跟我作对!我倒要看看,是你硬还是我这把老骨头硬!”   老爷子被他的这份固执激怒,转身从展示柜里取下颇有年份的马鞭,而后重新走到薄晏之跟前,鞭尾指着他鼻子,最后一次发问:“京市,你回还是不回?!”   薄晏之闭了闭眼,没有改口:“求您成全。”   “好!很好!”老爷子攥紧马鞭,气得胸口起伏,他不再给他机会,忽地一扬手,鞭子重重甩在少年的后背上。   袭来的,是比想象中还要痛的痛。   薄晏之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险些就这么扑倒在地。   头顶传来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回不回?!”   他深深呼吸,压下这股钻心的痛,还是那句话:“求您成全!”   马鞭再次甩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少年紧绷的背脊,外衣寸寸绽开,里层浅色的布料染着触目惊心的血,很快便将整个后背都浸透。   “回不回?!”又是一声问,惊雷般劈开在头顶上方。   薄晏之用力咬着牙,吐出轻颤的四个字:“求您成全。”   马鞭再次落下,是发了狠的力度。   少年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冷汗像蜿蜒的蛇,顺着眉骨缓缓爬下,淋漓地布满苍白如纸的面庞。   后背疼到麻木。   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强撑着,身体跪得笔直,没有丝毫的动摇:“求您成全!”   老爷子面无表情挥着鞭,眼眶却在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红了。   当年的女孩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结果换来了什么?他早说过,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最虚无缥缈的就是感情。她却不肯听。   现在,时隔多年,这一幕又重演。   只是不知道,跪在地上的少年又是为了什么而执着?   ……   书房的灯亮到夜深。   空气里是黏稠的铁锈味儿,笼着摇摇欲坠的影。   “求您成全……”   同样还是那四个字,声音却已虚弱至极。   老爷子放下马鞭,扶桌喘息,方才的盛怒逐渐被苍凉替代。   他老了。   搞不懂这些小辈们的想法了。   当年他没能敌过女孩的倔强,这一次,也没能打碎少年的固执。   无论他想回南府的理由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从少年身边走过,微驼着背,声音苍老而沙哑:“明早就滚,我这里容不得你这种废物!”   他说完这话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像是突然被抽掉所剩无几的那点力气,薄晏之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地。   他虚弱地趴在冰冷的地面,指尖都是血,然而唇角却扯开如释重负的弧度。   老爷子这是答应了……   即便只有短短的一年半,他也想再和虞舒多待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薄晏之费力地抬眼,看到萍嫂出现在书房门口。   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狼狈的一面,他很快忍痛爬了起来,借靠着书桌站稳,冷淡道:“什么事?”   萍嫂的脸色和他同样漠然,对他下逐客令:“这是薄爷的书房,没死就赶紧走,别脏了地儿。”   在老爷子面前他不得不打断骨头碾碎自尊,可不代表老爷子身边的佣人也能对他指手画脚!   薄晏之微微眯起眼,沉声问:“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番话?当家主母?还是…区区一个佣人?”   萍嫂脸色一变:“你!”   “你和老爷子之间的那点事我没兴趣。”他声音虽然虚弱,气势却丝毫不弱,唇角勾一抹玩味,深藏威胁之意,“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别以为爬过老爷子的床就是这个家的主子,在我眼里,你和这座宅子里的其他佣人没有任何区别。”   “佣人”二字刺得萍嫂心口一痛,跟了老爷子这么多年,从黄花大闺女熬成半老徐娘都没能扶正。她狠狠瞪薄晏之一眼,反唇相讥:“不过是个野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薄晏之眼尾讽意更甚:“老爷子让一个野种当继承人,却舍不得赏你半点名分,呵!”   他话没说尽,却更让人觉得羞辱难耐。   萍嫂气急,恨恨盯着他,却偏不能拿他怎样。在豪门大宅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她心知肚明,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男孩了。即便只有一半的血脉,可终究是薄家仅存的继承人。   更加不妙的是,老爷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还能执掌多久,谁也说不清。   想到薄晏之上位后很可能拿她开刀,萍嫂的脸顿时白了几分,她不再和他争个口舌,而是依老爷子的吩咐传话道:“薄爷让你回房好好反省。”   薄晏之不再搭理她,站离书桌,径直朝门外走。等踏出书房,他才稍稍垮下紧绷的肩膀,微微靠墙作倚,顺着走廊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走。   后背仿佛镶嵌了无数玻璃碎渣,每走一步都牵动出尖锐的痛。书房到卧房的距离并不算远,可一路走回去,他早已面无人色。   说来还是他太天真,当初说服老爷子同意他去南府念高中拿出了手里全部的筹码,没有给自己留后手,现在才会这样被动。   不过,老爷子急着召他回京,恐怕不仅仅是看不上南府、看不惯他在那边蹉跎时间那么简单。   可惜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使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薄晏之深吸一口气,拖着越发虚浮的脚步进了浴室。   半晌后,紧闭的玻璃门后传来压抑的闷哼。   密密麻麻的血珠飞溅在水雾晕染的玻璃上,很快被冲散……   ……   送小黑回到家人身边,虞舒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她原打算明早睡个懒觉,却在半夜,被手机震动吵醒。   迷迷糊糊撑开眼皮,看到屏幕上显示薄晏之发起的语音通话。   她瞄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凌晨3点28分。   都这么晚了……   薄晏之找她什么事?   她按下接听,手机贴在耳边,眼皮又沉沉地耷了下去,困倦地嘟囔:“薄晏之?”   那头没有说话,只是明显敛了呼吸。   虞舒困得不行,半晌没得到回应,翻了个身,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薄晏之?”   这次有了回应,很低很轻的一声“嗯”,也许是电子设备导致声音失真的缘故,听上去竟带了丝隐隐鼻音。   她眯着眼,努力跟睡神作斗争:“这么晚不睡,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   那头的回答让虞舒想打人,大半夜不睡觉打来语音,结果告诉她没事?   “薄晏之你故意扰民哦!”带了倦意的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那头低低笑了两声,而后是压抑的轻咳。   这让虞舒稍稍清醒,她撑开眼皮,有些担心地问:“感冒了?最近天冷,你一定记得多穿衣服!”   “我没事。”话虽这么说,嗓音的沙哑却将一切暴露无疑。   虞舒笃定:“鼻音那么重,又咳嗽,肯定是感冒了!别想瞒我。”见那头因反驳不了而沉默,她叹口气,问,“吃药了吗?”   “不用。”   “什么不用?生病了就要吃药,不然拖久了会变得更严重,不要仗着自己长得高就不当回事……”她絮絮叨叨,比他本人还急。   薄晏之安安静静地听着,黑暗中,眼底闪烁着潋滟笑意。   虞舒说了会儿,没见他回应,便停下来:“薄晏之,你听到了吗?”   “嗯,知道了。”   听他语气就知道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虞舒有点生气:“知道了就赶紧找药吃了!然后早!点!睡!觉!”   她说着就要挂断,那头连忙叫住她,声音低低地问:“虞舒,今晚能不能就这样一直通着电话?”   虞舒微愣。   薄晏之不是会提这种要求的人。   察觉出不对劲,她瞌睡散了大半,坐起身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语调,但仔细琢磨,就能听出他话里藏了很深的情绪。   虞舒不放心,继续追问:“到底怎么了?”   怕她察觉异样,他小心敛住呼吸中的轻颤,故作无恙:“许久不见,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话让虞舒蹿起的火苗陡然熄灭,即便有夜色作掩,她也难为情地低了低头,握着手机半晌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头也没催着要她回应什么,呼吸轻得让人怀疑他已经睡着了。然而当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他又很快应声。   她揪着被子,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没关系,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什么都不说。”那头说完,似乎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又补了句,“困就接着睡,语音挂着就行。”   也许是两边都□□静的缘故,他的声音被衬得格外寂寞,以至于叫她听出跟他完全不符的脆弱来。   她担忧地皱起眉,再次询问:“薄晏之,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团年有些无聊罢了。”他语调轻松,眼波却摇曳得厉害。   也是,最近各家各户都忙着团年,脾气再不好的人想吵架也会憋着,毕竟过年都图个吉利,谁也不愿在这时候触霉头。   虞舒便没再怀疑,重新缩进被窝里,戴上耳机继续和他说话:“我记得你以前姓沈,现在改姓薄,是监护人变了的缘故吗?”   薄晏之不想说这一话题,只冷淡地“嗯”了声,没有下文。   “新的家人对你好吗?”   这话难住了他。   薄晏之望着天花板上那缕月光,张了张嘴,想说“不好”,想说“那根本称不上家人”,又怕这样的回答会牵扯出不堪的秘密,便咽下涌到唇边的话,给了她言不由衷地一个“好”字。   虞舒便安下心来,替他高兴:“那就好。”   撒了那样的谎,薄晏之感到有些恶心,他闭了闭眼,转移话题:“你呢?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提到这,虞舒终于有了话题,忙不迭把小黑的事告诉他:“我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很开心!知道吗?虞建东老家邻居的孩子居然是拐卖的!我阴差阳错竟让他和家人团聚了……”   因为兴奋,她有些语无伦次。   薄晏之静静地听,想象着那头她欣喜的模样,不自觉牵起唇角。   背上的伤还在尖锐地痛着,却似乎也没那般不可忍受了。   他攥紧手机。   那头她的呼吸、她的声音   ——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是他的心药……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新年快乐!   祝愿大家健康平安!百毒不侵!   p:出门记得戴口罩!勤洗手勤消毒! 第64章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虞舒醒来的时候语音还挂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清晰地绕在耳边。   她看了眼透进屋内的阳光,担心起床的动静会吵到薄晏之, 便想着掐断语音, 然而不等她有所动静, 对面忽然开口:“醒了?”   虞舒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没有。”那头说,“我也刚醒。”   的确, 他声音清明, 不带丝毫倦意。虞舒便松口气, 坐起身靠在床头和他道早安。   那头似乎轻轻笑了声, 回她两个温和字眼:“早安。”   这是两人第一次互相说早安, 即便隔着电话,心底也还是生出别样的感觉。仿佛共度了昨晚, 如今正一起睁开眼看温吞晨光。   “今天初二,打算做些什么?”不想这么快就结束通话,虞舒想了想,没话找话。   那头沉默了几秒, 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不做什么,玩手机打发时间。”   “哦,这样……”   “你呢?”那头反问,“为别人的事忙了两天, 今天的时间不留给自己?”   “今天应该会去看看爷爷奶奶,明天是外公外婆,初四以后…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那头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低了几分, 叹息般说:“挺好。”   和家人在一起,再不用受黄翠兰和虞建东的打骂和虐待,这是她目前为止过的最美满的一个新年。虞舒笑起来:“是啊!现在这样…真好……”   挂断语音后,虞舒下楼和家人一起吃早饭;   薄晏之坐在床头,怔怔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虽然虞舒现在过得好他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但那句“挺好”却不是她以为的意思。   他其实……   是在羡慕她的家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她陪着……   *   虽然季太太说过初五再来找虞舒,可季洲耐不住,隔了两日便找了个由头跑来了虞家。   早上虞舒刚起床,就听家里的阿姨说季洲天刚亮就来了,这会儿正等在楼下。   “天刚亮就来了?”虞舒看了眼时间,她今天睡了个懒觉,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下意识地惊道,“那他不是等了很久?”   阿姨:“可不是嘛,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非说要等你醒了一起吃,还不让先生太太叫你,免得打扰你休息。”   虞舒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朝楼下瞪了眼,无奈叹道:“真是个傻子!”   她赶紧收拾好下了楼,在客厅看到傻等好几个小时的季洲,少年脱掉了蓬松的羽绒服外套,这会儿正捧着本崭新的高一教材认认真真地看。   虞舒去年回村的时候把初中三年所有的教辅资料都偷偷给了他,不知道在没有老师教导的情况下,那些知识点他吸收了多少,现在学高一的知识会不会吃力?   听见她下楼的响动,季洲立马从课本上抬头,晶亮的眼眸直直望向她,声音洪亮地喊:“舒舒姐!”   虞舒走近,语气略带责备:“干嘛不吃早饭坐这儿干巴巴地等?不怕得胃病?”   自知理亏,季洲心虚地摸摸鼻梁,小声解释:“我还不饿……”   刚说完,肚子就拆台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浑身一僵,表情尴尬地瞅了眼虞舒,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大过年的,虞舒也不想训斥他,无奈地偏了偏头,示意道:“走吧!跟我去吃饭。”   两人落座,厨房端来鱼片粥和中式面点。   虞舒和季洲埋头吃,虞太太则坐在一旁,不时给两个孩子夹吃的。   虞舒环顾四周,没瞧见虞江和虞辰的身影,便问:“爸爸呢?”   “你爸和你……”虞太太刚说了几个字,突然意识到虞舒和虞辰破裂的关系,忙改口,“你爸和阿辰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攒了几天的文件必须得赶快处理了。”   管理虞氏这样庞大的企业并不轻松,虞江能抽出好几天的时间在家过年实属难得。   季洲咽下一大口粥,抬头说:“虞叔叔和阿辰哥真辛苦。”   “你爸妈和大哥也很辛苦啊。”虞太太笑盈盈看着他,“所以你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帮他们分担分担。”   “我会的。”季洲重重点头,想了想,又补一句,“也帮虞叔叔和阿辰哥分担!”   虞太太笑容更甚:“季洲真是个好孩子!”   季洲被夸得脸红,憨憨地抿了抿嘴,说:“阿姨您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忙……”   虞太太打断他:“季洲啊,你千万别这么想,你不欠叔叔阿姨任何,知道吗?你健康快乐地过好每一天是叔叔阿姨最想看到的。”   季洲动容:“谢谢阿姨……”   不想气氛又变得煽情,虞舒推了下他胳膊:“行了,快吃饭吧!别老谢来谢去的。”   虞太太:“舒舒说得对,以后别总把谢字挂在嘴边,多见外?不是要和舒舒去上香祈福?赶紧吃,别去晚了香都卖完了。”   “上香祈福?”   虞太太看了眼季洲,帮着解释:“哦,季洲早上跟我说了,今天来找你去清川寺上香。”   季洲补道:“听说上香越早越灵,所以我就提前了一天来找你,等初五再去的话,祈福牌都挂满了,神仙就听不到咱们的许愿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   虞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现在能和家人团聚全亏老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觉得是该去好好拜谢一番,便点点头:“嗯,我们吃了就去。”   见状,季洲悄悄松了口气。   还以为会被骂呢!毕竟这个借口找得有点没信服力。   ……   饭后,虞家的车载着二人前往清川寺。   不愧是南府最灵验的寺庙,大门前人山人海,车位都被占满。司机只好把两人放下,找个稍远些的地方等待。   季洲一直被困在小山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瞠目了片刻,担心虞舒被挤到,便走去她前面,用高大身躯给辟开一条路。   “舒舒姐,你跟紧我。”   虞舒应声好,顺着人潮往里走。   进庙后,虞舒拿了不少香烛打算一个殿一个殿地拜,她掏手机付款的空档,季洲从她手里拿过东西,动作迅速地先给了钱,然后把她手机往怀里一推,扬扬手里的袋子,咧出一口大白牙:“走吧!舒舒姐!去上香!”   虞舒:“……”   这小子!动作还挺快!   她无语了几秒,旋即笑了。   有了疼姐姐的弟弟,感觉挺不错!   两人沿途拜了几个殿的神佛,而后便来到寺庙的中心——清川寺最有名的千年神树前。   瞧见不少人排队买祈福牌,虞舒忙拉着季洲过去:“祈福牌必须要挂!小黑,你个子高,待会儿帮我挂高一点!”   “好!”季洲往神树顶上望了眼,打包票说,“我给你挂到最顶上去都行!”   虞舒:“……神树不能爬。”   否则肯定会看到树上结出一堆姹紫嫣红的大叔大妈。   等了十分钟,总算排到窗口,虞舒扭头问季洲:“你要几个?”   季洲想了想,比了个剪刀手:“两个!”   一个给家人,一个给舒舒。   虞舒便冲工作人员说:“麻烦给我五个!”   祈福牌到手后,虞舒分了两个给季洲,然后拿上马克笔到一旁的木台上写愿望。   季洲和她并肩站着,写完自己的两个祈福牌后,不经意地往她的祈福牌上瞄了眼——   和他一样,虞舒的第一块牌求的是家人平安健康;   第二块牌,是给他求的,希望他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让他跟吃了蜜一样喉咙发甜。他偷偷翘起嘴角,重新看向自己的第二块祈福牌。   那里写着:【诚心跪求各路神仙保佑舒舒姐平安快乐,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季洲】   和她一样。   他也是如此地在意着她……   他再次用余光偷瞄虞舒,却见她笔尖悬空,半晌都没落下。侧脸表情严肃而认真,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什么。   他微微一愣。   这么郑重,是求给谁的?   目光好奇地落在那块祈福牌上,只看到一个开头——【诚心求菩萨保佑薄晏之】   他瞳孔一缩。   紧盯着最后那三个字。   薄晏之?   ……是谁?   似乎察觉到他在偷看,身边的少女慌忙用手遮住,眼底是羞赧神色,小声训斥:“不许偷看!”   “我…我没想偷看……”他结巴着解释了句,赶紧别过脸,盯着桌台上的木头纹路,有些恍惚。   舒舒对那个叫薄晏之的人,好像特别上心……   他等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人终于写好,拍了下他胳膊:“好了!我们去挂牌子!”   “嗯。”他拿上东西跟着她朝神树走,见她紧紧攥着第三块祈福牌护在怀里,对那个陌生的名字就越发在意。   薄晏之……   是个男生…或者男人的名字。   他站在神树下,心不在焉地把四块祈福牌挂好,回身找她要最后一块祈福牌的时候,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一些,正费力地踮起脚尖往树上挂那块写有薄晏之名字的祈福牌。   他眼神微变。   盯着少女虔诚的侧脸,明白这个叫薄晏之的人在她心里一定有着极重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他……   虽然舒舒一年才回村子一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府生活,但还是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得知,她在南府并没有什么朋友,他相当于是她除家人外最重要的人。   这个薄晏之,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深深呼吸,却无法把乱糟糟的念头压下去,待虞舒挂完祈福牌,他终于忍不住问:“舒舒姐,第三块牌子你给谁求的?怎么神神秘秘的?”   这种事说出来多害羞!   虞舒摆出长辈架子,瞪他一眼:“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季洲抿紧唇,几秒后小声提醒:“舒舒姐,我只比你小一岁。”   虞舒噎了下,发现长大的小团子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忽悠了,便眼神闪烁地说:“就…一个朋友……”   如果是给朋友求的,至于慌成这样?   季洲不信,却也没拆穿,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虞舒被他盯得招架不住,毕竟说谎是不好的事,她这个当姐姐的不能做不好的表率。于是败下阵来,结结巴巴地改口道:“一个…一个很重要的人……”   季洲不傻,心里已经猜到那个人很可能是虞舒喜欢的人,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八卦地揶揄,可盯着少女明显害羞的脸,他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   舒舒姐也到了恋爱的年纪啊……   总觉得那一天很遥远,没想到猝不及防就到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了很久。   不远处,赵鸿正打着哈欠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歇脚。今天一大早他就被老妈拉出来,陪着三姑四婆出来烧香拜佛,这会儿他身上挂满了女士挎包,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是“无偿苦力”!   过年虽然有红包收,可成天窜门的七大姑八大姨却让他头疼。   “妈的!还不如赶紧开学呢!”他瘪瘪嘴,拿出手机准备跟兄弟们吐槽。   低头的瞬间,余光不经意地瞄见一抹熟悉身影,便重新抬头,朝不远处的神树下望去——   那里,许久不见的虞舒正和一个高大少年深情凝望,两人都穿着白色外套,怎么看怎么是情侣装!   赵鸿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操!哪儿来的小瘪三,敢撬晏哥墙角,找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久等了,我恢复更新啦! 第65章   完成挂祈福牌这一重头戏, 接下来的行程虞舒便没那么赶,瞧见附近有卖斋饭的食堂,便带了季洲准备去尝尝鲜。   “听说所有的肉都是用豆腐代替的, 但是口感却跟肉没什么差别!”虞舒没吃过, 对此好奇而兴奋。   对于吃什么季洲倒是无所谓, 反正只要跟舒舒在一起哪怕饿着肚子他也开心。   两人进了食堂,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等菜的期间, 虞舒想到今早季洲在看高一的教材, 便问起他的学习进度。   “舒舒姐你给我的初中教材我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了, 语文历史地理化学对我来说倒没什么难的, 就是数学物理挺吃力的。”在舒舒面前,季洲也不觉得露短有什么丢脸的, 实话实说,“还有英语,我只会做题不会念。”   没办法,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教育资源本就稀缺,拐走季洲的那家人又不许他念书识字,他每次都趁着放牛割草的时候偷偷学习,能自学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   虞舒安慰:“没关系, 你脑子聪明,之后让叔叔阿姨给你请家教系统地巩固一下知识点,到时候你进校学习就不会有跟不上。”   说起进校学习, 季洲欢喜地笑了:“舒舒姐,我爸妈说开学会安排我去你的学校,到时候咱们天天都能见面!”   八中是南府数一数二的私立,季家人会安排季洲入读是意料之中的事,虞舒并不惊讶,只是担心他进校后成天想着找她玩,便抬手轻轻给他一个板栗,摆出姐姐的架子教育道:“去学校要好好学习,要是被我发现你贪玩,就别怪我辣手摧花咯!”   季洲坐直身,乖乖保证:“放心吧!我不会让舒舒姐失望的。”   恰好饭菜呈上来,虞舒便夸了声乖,招呼他好好吃饭。   半小时后,两人从食堂出来,顺着竹林小道将余下几个殿逛了圈,便准备打道回府。   季洲舍不得就这样分开,跨出寺庙后脚步就放得极慢。   虞舒有所察觉,停下来回头看他:“怎么了?”   “舒舒姐……”他看了她一眼,脑中飞速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多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然而不等他想出办法,司机已经到了,车就停在几步之遥的街对面,划下车窗向二人示意。   季洲失望不已,肩膀一瞬间垮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是还没玩够吗?”   虞舒被他小孩子的行径逗笑,迈步准备折返到他面前,就在这时,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带了十足力气,吓得她惊呼出声。   她连忙回头,对上一张阴沉透了的脸,本就冷厉的眉紧紧皱着,气魄慑人。   薄晏之?!   他不是在京市过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舒睁圆眼睛,还没来得及消化现状,季洲已经飞快地冲过来,撞向突然抓住她的人。   “喂!你想干嘛?!!”   毕竟是从小干农活的人,季洲力气大,重重推下去一般人直接倒地。薄晏之虽然硬生生接下,却因为肌肉紧绷而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当即疼得闷哼一声,脸色也骤然煞白,但扣着虞舒的那只手却不曾放开。   遭遇过被拐卖的事,季洲对于所有陌生人都持有高度警惕,面前的少年浑身戾气,一看就不是好人,还他妈死拽着舒舒不放,肯定是该死的人贩子!   他气得快炸了,使劲去掰那只钳着虞舒的手,高声呵斥:“放手!你赶紧放手!”   季洲使了全力,薄晏之手腕传来剧痛,他冷冷掀起眼皮,憋了一肚子的醋意和火气全都集中在腿上,朝着面前试图将他和虞舒分开的少年狠狠踹了过去。   多年的打架经验,这一脚又快又准,季洲疼得直接捂着腹部跪了下去。   见状,虞舒终于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想去扶季洲,然而薄晏之却猛然一拽,直接把她扯到自己身旁,目光睇着跪地的少年,表情难看地问:“这个人是谁?”   意识到薄晏之可能误会了什么,虞舒连忙解释:“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黑,是季家刚找回来的小儿子!他刚才也是误会了,对你没恶意的!”   闻言,季洲抬起头,一脸懵逼。   啊?认识的?   见闹了个大乌龙,虞舒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而后无奈道:“你们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别一来就动手。”   季洲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有些委屈:“舒舒姐,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上来就把你抓着,我还以为他要干嘛呢……”   这下虞舒也不知道该怪谁,索性略过。   她看了眼季洲的肚子,问:“伤到了吗?”   “不碍事。”季洲笑笑,逞能道,“也没多疼。”   他说完,看向薄晏之,很大度地化解刚才的矛盾,“你没事吧?我刚才推得有点用力。”   没理会他的主动示好,薄晏之脸色依然很冷,听虞舒电话里描述的隔壁家小团子,还以为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没想到是个一米八的高大少年,比他们小不了多少。   联想赵鸿发的消息,说虞舒和一个陌生男生穿情侣装到寺庙约会,敌意就难以抑制地往上窜。   他打量着季洲,半晌后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小弟弟?”   他刻意咬重“小”字,话里透着讽意。   虞舒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膝盖一痛,不高兴地嘟囔:“他就是比我小,就算长得比我高也还是弟弟!”   季洲能感觉出来这个人不待见自己,转而又发现对方来拉着舒舒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而舒舒也没表现排斥的意味,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个人……   和舒舒是什么关系?   疑惑间,就听到面前的少年克制地闷咳了两声,唇角压着,脸色显露出病态的苍白。   他正要问有没有事,虞舒已经先他一步察觉出了异样,扶着少年的肩膀,一脸担忧地问:“薄晏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刚才小黑不小心推到哪儿了?”   薄晏之……?!   听到这个名字,季洲瞳孔猛然一缩——这不是舒舒第三块祈福牌上的名字吗?   他错愕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少年气质冷淡中透着凶戾,模样确实一等一的好,即便同为男性,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十分英俊。不怪舒舒姐会喜欢。   爱屋及乌,既然是对舒舒而言十分重要的人,那他也必定珍视。   强行压下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再次开口,努力展示出友好:“对不起,刚才我那下推得确实有点重,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   又是隐忍的两声闷咳,薄晏之站直身体,还是没接他的橄榄枝,只冷淡道:“不用。”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求助地看向虞舒。   知道薄晏之的脾气,虞舒只好回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她手从薄晏之胳膊上滑下来,指尖好像擦过了什么湿润黏稠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往那只手上看去,发现指尖竟然有明显的血渍!   “薄晏之!”她惊叫一声,吓得快哭了,“你流血了?!”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皆是表情一变。   季洲担心是自己刚才推搡伤到舒舒重要的人会被她讨厌;薄晏之则害怕后背的伤被她发现。   季洲心提到嗓子眼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结结巴巴解释:“舒舒姐,我…我刚才只是推了他一下,应该没有划到哪儿……”   这回薄晏之终于接了他的话,抓开虞舒攀上来的手,语气平静地说着谎:“只是衣服上沾了点颜色,我没事。”   薄晏之身上穿着黑色外套,瞧不出虚实,虞舒见他神色如常,想着应该是自己在大惊小怪,便松口气地放下了手。   三个人在路边站了片刻,最后由虞舒打破沉默。   她看着季洲,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小黑,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季洲没动,盯着她问:“那你呢?”   “我……”虞舒瞅了眼薄晏之,期末考试结束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他,难得在这儿遇到,她舍不得就这么分开,“我跟薄晏之…我们讨论一下寒假作业。”   薄晏之微微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担心被他拆穿,虞舒偷偷瞪他一眼,转而摆出正经脸,对季洲说:“走吧,我把你送上车。”   两手空空讨论寒假作业?   季洲不傻,知道这是舒舒随便找的由头,却没说破,顺从地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朝街对面走。   “刘叔,把季洲送回去就行了,之后有需要我再给您打电话。”虞舒冲司机说完,又扭头嘱咐季洲,“回去多陪陪叔叔阿姨,来找我之前记得把早饭吃了,别再饿着肚子傻等了!”   季洲一一应下,一如既往的听话。   虞舒说完便要离开,车门即将关上的那刹,季洲忽然拽住她衣袖,急急地喊了声:“舒舒姐!”   虞舒停下动作:“怎么了?”   情绪都卡在喉咙里,季洲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你也早点回去……”   “好。”虞舒莞尔,彻底关上了车门。   车缓缓起步,开出一段路后,季洲忍不住趴在玻璃窗上朝外望。   此时虞舒已经转了身,正小跑着回到薄晏之跟前,脚步匆忙又雀跃。   看着少年渐渐变为墨点的身影,季洲刚才拼命藏匿的失落黯然才一股脑地漫上脸庞。   从那个人出现开始,舒舒的眼里就只剩他了…… 第66章   送走季洲, 虞舒重新跑回薄晏之身边,这才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薄晏之抿唇说:“过完年就回来了。”   “怎么不在京市多待几天?”虞舒问, “一个人待在南府多冷清!”   她并不清楚薄晏之家里的情况, 因而也没察觉少年异样的脸色和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那边待着没意思。”不想继续这一话题, 薄晏之一语带过,而后睨着她问, “不是要讨论寒假作业?作业呢?”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 虞舒稍稍绷紧脸, 不高兴地嘀咕:“还不是为了跟你多待一会儿才撒的谎……”   “什么?”他眯起眼, 似是没听清。   虞舒却不愿意再重复第二遍, 那样的话说一次就够羞人了:“没什么……”   薄晏之却不肯放过她,弯下腰凑近, 逼视她眼睛,要求道:“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令人脸颊发烫。   虞舒后退一步稍微远离他,嘴硬道:“都说了没什么了……”   薄晏之没再追问, 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透着明了笑意,片刻后,回一句:“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顿了顿, 缓缓补上两个字,“单独。”   这不是听到了吗?!   虞舒顾不上继续害羞,瞪他一眼:“你耍我!”   怕她真恼了, 薄晏之见好就收:“我只不过是想多听几遍。”   他目光炽烈,不见丝毫玩笑意味。   虞舒被烫得移开了视线,没再跟他追究,红着脸垂下脑袋,声音又低又软:“说什么呢……”   少女害羞的模样倒映在眸底,随眼波轻轻漾开,让人心也荡开圈圈涟漪,在京市的不愉快就这样淡了许多。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她发烫的脸颊,而后定在她眼尾,低声问:“这么久不见,你想不想我?”   想……   怎么会不想?   虽然和家人在一起的新年温暖又幸福,但热闹的间隙还是忍不住望着窗外,猜想此时此刻薄晏之在做些什么,过得开不开心,是不是和她一样想见他……   无数个夜晚的思念就写在脸上,根本无须言明。   他其实已经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答案,却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于是固执地捉着她目光不放,等那一个“想”字。   虞舒躲不开,只好如了他的愿,赧红着脸,声音细若蚊呐:“想的……”   少年牵起唇角,终于露出久违笑容。   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但不代表刚才那个小子的事就这么算了,想到赵鸿发来的那张“深情凝视”的偷拍照,薄晏之收了笑,扛不住醋意地问:“那小子…老缠着你?”   虞舒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小黑?”   薄晏之低“嗯”了声,想到她之前电话里的描述,把小屁孩的形象换成牛高马大的少年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虞舒实话实说:“小黑刚来南府很多地方都不习惯,是我说要带他到处熟悉一下的。”   薄晏之唇抿紧:“他不是认回了父母?为什么非要你带他熟悉?”   哎哟,好酸的语气!   虞舒再迟钝也知道他在吃飞醋,忍不住“噗嗤”了两声,瞅着他再度变得难看的脸色直乐。   于是,少年脸绷得更紧,拧着眉瞪她:“笑什么?”   “笑某人乱吃醋!”   原以为他会羞恼地否认,却没想,竟然就这么应了下来:“嗯,我很在意。”   “所以不要和他走那么近。”他说着,加上一句漫不经心的威胁,“否则下次再见到,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揍他。”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虞舒表情一僵,睁圆眼睛问:“薄晏之,你来真的?”   薄晏之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很认真。   虞舒反复看了他好几眼,确定此言非虚,便有些头疼:“跟一个小孩子吃什么醋啊你……”   他敛着唇不说话,没有让步的意思。   这让虞舒犯了愁。当初是她提出要接小黑来南府好好安顿,虽然阴差阳错让小黑和真正的家人团聚,但并不代表她就撒手不管了。更何况之后小黑会来八中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可能不理。   但薄晏之又这么在意……   都是她珍视的人,她可不想两人之后隔三差五就大打出手。   她闷着头,一脸苦恼。   薄晏之见状,冷冷笑了声:“怎么,还舍不得了?”   虞舒无奈叹气:“我真把小黑当弟弟,亲的那种。”   她身边的任何男性都是潜在情敌,顾然那只苍蝇还没赶走,现在又跑来一只。即便是她的亲弟弟,看到他们关系亲密他也会吃味,更别提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嘴上含着“姐姐”,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   薄晏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把问题抛给她:“那小子和我选一个,你看着办。”   四周喧闹,二人之间却蔓延着沉默。   他静静等着,越等心越没底,也越凉。   对她来说,那个一年才见一次的小子竟比他还重要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后背的伤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盖过一片阴影,紧接着脖子被一双手环住,再之后,脸颊贴上一片温软。   眼波陡然摇曳,他错愕地垂下眼,就看到少女闭着眼睛,正踮起脚羞涩地亲他侧脸。   心里堵着的气突然就散了,那些不安和醋意也抛到脑后。他抬手扣住她后颈,微微偏头,就这样吻下去。   唇与唇相触的那刹,虞舒惊愕地掀开了眼帘。   她原打算亲他一下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只有他,所以犯不着跟小黑吃醋,却没想会被他劫住唇演变成了接吻!   清隽的面容放大在眼前,那双低垂凤目流转的都是炽热。   于是,她脸颊被烧得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快得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好、好害羞……   可是……   却一点都不讨厌……   和喜欢的人接吻。   是再美好不过的事……   于是,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眼帘也重新阖上。   她闭着眼睛,生涩地回应他的吻。   感受到她的热情,原打算浅尝辄止的薄晏之便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她。   扣住她的手收得更紧,他鼻尖蹭了蹭她的,贴着她嘴唇低喃:“现在你拒绝……”   后面的话被她主动的亲吻打断。   薄晏之低低笑起来,飞快地补道:“拒绝也来不及了。”然后眸光陡然幽暗,而后便是极深极重的吻,几乎掠夺她所有氧气。   像这样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旁若无人地接吻,是虞舒想都不曾想过的事。但此时此刻,她眼里、心里、脑子里都只顾得上他一个人,在分不出半点精力去顾及其他。   唇齿间都是他的气息。   良久之后,她掀起水濛濛的眼,问他:“现在还吃小黑的醋吗?我和他可不会这样。”   顿了顿,又羞红着脸补一句,“我只和你这样。”   用被他侵f过的唇说这种话,无疑又往他心底添了把火,薄晏之深吸一口冬日的冷空气,这才按捺住了其他危险的想法。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呢喃着说:“可我还是在意,怎么办?”   都使出杀手锏了,还要她怎样?   虞舒脸红扑扑的,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她皱着鼻子用额头顶他,毫无威慑力地警告:“薄晏之!你不要得寸进尺!”   气鼓鼓的少女像只河豚,可爱得他再绷不住表情,破颜笑了。   冷厉的眉眼像镀上了一层月光,柔和得不像话,更衬得这张脸清隽英挺。   虞舒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心跳。   突然理解了自己小时候为什么要缠着他耍流氓,谁让他生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到处招摇?   偏生这人还没自觉,再次凑近她,像只不要脸的狐狸j,磁性声线引诱着说:“是你主动亲上来的,所以,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是她主动亲上去的,可她瞄准的不是嘴啊!   虞舒瞪着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混蛋?   她气呼呼地问:“你要什么说法?”   见她跳进他布下的陷阱,薄晏之眼尾上扬,凤目拉得狭长,瞧着更像只蛊惑人心的狐狸。   “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该变了?”   “关系?”虞舒愣了愣,然后明白他的意思,噎了一下,有些结巴地问,“你是说…男、男女朋友?”   “已经亲过了,难道不是?”   年前才互相表明心意,她都还没从那份害羞里缓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确立关系了。   虞舒有种被他算计了的感觉,小声指责:“明明是你先那样的……”   他从善如流,点头应道:“嗯,是我先动的嘴,所以我决定负责到底。”   还有这种操作?   虞舒睁圆眼睛,感觉不管自己怎么绕都被他吃得死死的,便在彻底落网前给他点小刁难:“那我不要你负责呢?”   他虽还笑着,目光却明显沉了下去。   “那我就把你小时候追着我求亲亲的事在学校广播里循环播放一百遍,看看大家怎么说。”   虞舒:_(:з」∠)_   算你狠! 第67章   “洲洲?洲洲?”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 季洲终于回神。   他握紧筷子,强颜笑着问季太太:“怎么了妈?”   季太太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关切道:“你问我怎么了, 妈还想问你怎么了, 你回家后就一直在走神, 今天跟舒舒玩得不开心吗?”   见季太太误会,季洲忙说:“哪会!今天跟舒舒姐玩得很高兴!她很照顾我, 还给我挂了祈愿牌呢!”   “玩得高兴就好……”季太太顿了顿, 还是不放心, 又问了遍, “那你怎么老走神?有烦恼的话可以跟妈妈说。”   季洲打消她的担忧:“我在想学习上的事, 想趁着开学前把拉下的知识点补上,免得开学后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原来是这样。”季太太松了口气, 旋即宽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家教我已经物色好了,等过完年就开始给你补课, 不会跟不上。”   说到这儿,季老爷子插了句:“跟不上也不要紧,洲洲,有爷爷在, 你就是不上大学也没关系!爷爷手里的股份都给你!”   季家家大业大,就是他游手好闲一辈子也没关系,但季洲还是摇摇头, 谢绝了爷爷的好意:“舒舒姐家是南府首富也没见她松懈功课,爷爷,我不想当个没用的纨绔,我想像舒舒姐一样,拿年级第一!”   一众大人们笑起来,直夸他有志气,见虞舒给季洲做了个好榜样,对她也是连连夸赞:   “虞家的女孩是真不错,洲洲能遇到她,是这辈子的福气。”   “可不是吗?那孩子我瞧着就喜欢,品行好成绩好,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听到家人夸虞舒,季洲忍不住咧开嘴呵呵直笑,比自己受表扬还高兴。   只是转念又想到今天在清川寺门口遇到的少年,脸上笑容就慢慢淡了下来。   他匆匆扒了几口饭,找借口回了房,关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给舒舒发消息。   小黑:【舒舒姐,你平安到家了吗?】   几分钟后,那头回复:【到了哦!刚吃完饭】   【我也刚吃完】他发了这句,咬了咬嘴唇,把话题引到今天的事上,舒舒对那个人的态度让他无法不在意,【舒舒姐,你同学没事吧?我那下可能推得有点重】   另一端,好不容易从接吻和确定关系两件事里平息下来的虞舒,看到季洲的这番话又想到了白天的一幕幕,下意识地碰了碰微疼的嘴唇,脸颊不受控制地升了温。   她看着“同学”二字,微微愣神。   他和薄晏之的确是同学,现在却…不止是同学了……   她甩了甩脑袋,赶走那些胡思乱想,赶紧回复季洲的消息:【他没事,你呢?他踢的那脚还疼吗?】   见她还记得关心自己,季洲脸上露出笑容:【我皮糙肉厚,早就不疼了】   虞舒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他今天也是误会了,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她字里行间都是护短的意味。   季洲把这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底渐渐涌上酸楚,他终于没忍住,往对话框里输入纠结许久的问题:【舒舒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猝不及防的一句问,让虞舒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么明显的吗?连小黑都看出来了!   她不是能撒谎的性格,被他拆穿虽然害羞,却也不好藏着掖着,扭捏了会儿,承认道:【嗯,喜欢的】   心里明明早有答案,但看到这句话,季洲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视若珍宝的姐姐有了在意的人,就仿佛硬生生将他护着的蛋糕分走了一块,痛惜却又无奈。   他不是滋味儿地问:【他对你好吗?】   比他对她好吗?   那头恢复得很快,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发过来一个字:【好】   觉得不够,又飞快地补了句:【很好,特别好!】   他强打精神,玩笑地问:【那下次见面我是不是得叫他姐夫了?】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明白,这声“姐夫”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的。   不仅对着薄晏之喊不出口,对着其他人,他也喊不出。   这一刻,季洲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舒舒……   也许并不只是简单的姐弟情……   他日夜盼望见到的人,对他而言,或许并非只是姐姐这样的存在。   而是……   喜欢的女孩……   *   立春后很快就是情人节。   大街小巷的红灯笼拆下来,换成214的红心,各大商场的陈列台都换上了巧克力礼盒。   这是和薄晏之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节日,虞舒在情人节专柜前来回走了十几遍,最终还是战胜害羞,上前拿了一个小礼盒。   结账后把购物袋往包里一藏,像做了亏心事般,回家都不敢对上爸妈的眼睛,匆匆跑上楼,把东西塞到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一口气。   背着爸妈偷偷谈恋爱,在遇到薄晏之以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但喜欢让人变得不顾一切,即使知道情人节这天出门会引起父母怀疑,可还是感情胜过了理智,给薄晏之发了消息,问他后天能不能见面。   从京市回来后,薄晏之一直都在家里养伤,如果那天赵鸿没有发来虞舒和另一个小子深情对视的照片,他也不会忍着满背疼痛直接杀去清川寺。   确认了那个小子的身份,也和虞舒确定了关系,不过代价却是伤口恶化,发烧住进了医院。   怕被她察觉,他忍着想念不去找她,这会儿伤已经结疤,他正打算约她出来,结果被她抢了先。   对着屏幕,他目光比月色还温柔,利落地回了一个【好】   然后盯着右上角的时间,恨不得快进36小时直接到后天早上。   作为第一次恋爱的直男,薄晏之根本没意识到后天是情人节,也不知道那头的女孩在放下手机后开始不停地试衣服。   直到第三天出了门,看到大街小巷手捧玫瑰花走过的情侣,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离约定的10点半还有一段时间。   薄晏之点开地图搜索了一番,大步流星赶往附近的花店……   另一头,载着虞舒的车正朝着这边驶来。   担心约会的事暴-露,虞舒让司机把车停在中心商业街的路口,便拿上包下了车,朝着约定的地点步行而去。   今天虞江推掉工作陪太太过情人节,两人一大早就恩爱地出了门,这让绞尽脑汁想好出门理由的她彻底松口气。   到了购物城门前的音乐广场,虞舒没瞧见薄晏之人,便站在喷泉池边给他发消息:【我到了,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她刚发完,眼前突然被大片的蔷薇占满。   诧异地抬头,就看到眉眼冷厉的少年举着一束淡粉色玫瑰,微微喘息着说:“抱歉,去晚了,红玫瑰已经卖光了。”   虞舒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面前那束蔷薇上,羞赧地接下后,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嗅着淡淡的香,小声说:“有什么关系?粉色的我也喜欢……”   她说完,想到自己准备的礼物,赶紧空出一只手把巧克力礼盒拿出来,递给他。   薄晏之伸手接过,把玩着问:“本命?”   这不是明知故问?   虞舒瞪他一眼,故意说反话:“不是,只是义理!司机大叔门卫小哥我都有送!”   想到一年前她惧怕自己的眼神,再对比此刻抻脖子跟他对着干的态度,薄晏之不怒反笑,手指勾了她耳边的发,低声说:“这么嚣张,现在不怕我了?”   虞舒躲也不躲,由着他手绕过头发落在耳边,指腹轻轻摩挲她耳廓,没一会儿耳朵便染上薄红。   她抿了抿唇,小声嘟囔:“谁要怕你……”   这话可比一盒子的巧克力更奏效,薄晏之一瞬间甜进心窝,指尖留恋地在她脸侧停了片刻,这才收了手,问她:“情人节想怎么过?”   头一次恋爱,虞舒毫无经验。参照小说电视剧,情侣约会大多都是吃饭逛街看电影,但这些事对薄晏之来说肯定很无聊……   不想他勉强,虞舒便说:“其实我就只是想见个面,把巧克力给你,下午你要是有别的事……”   “我没别的事。”话被他打断,少年注视着她眼睛,那是怎么都看不够的神色,“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虞舒环顾四周,有些发愁:“可是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薄晏之挑眉:“亲你?”   虞舒:“……”   少年你变了。   怕她炸毛,薄晏之见好就收,拉了她在喷泉池边坐下,漫无目的看着广场来往的行人,说:“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人节不是你们女生最喜欢的日子?要不要我陪你去挑口红?或者…包?”   如果是小时候,他可以带来她喜欢吃的零食,但时隔多年,当初的小女孩成长为如今的少女,很多心思和喜好便难以猜透。   网上倒是常有人说“包治百病”、“没有什么是一支口红解决不了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哄女人高兴,不如就给她买喜欢的东西。   寒假难得见一面,虞舒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购物上,她捧着花,摇头拒绝。   “那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虞舒还是摇头:“你已经送了我花。”她手指抚过花瓣,眼里都是笑意,“我很喜欢。”   薄晏之便不再问,静静等她想。   过了半晌,撑在身侧的手背覆上一片柔软,他眼波微晃,任由她这么搭着。   而后,耳边再度响起她的声音:“其实…这样就挺好。”   比起去餐厅里吃一顿情侣套餐、去看一场浪漫电影,她更喜欢和他坐在街边无所事事。情人节并不是因为节日而浪漫,而是因为陪在身边的那个人。   领会她的心情,薄晏之反手握住她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轻咳了声,说:“那就这样。”   ……   此时,一辆低调的奢品级轿车从广场路过。后排车窗划下,露出一张清俊脸庞——   顾然望着不远处并肩而坐的身影,视线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和女孩怀里的花束上停顿几秒,眸光很快沉下来。   年级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他始终持保留态度,但眼前的这一幕使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虞舒和薄晏之真的在一起了……   车很快开过,只在他眼底留下一片残影。   迎着2月的冷风,顾然面色发寒。   忽然想起之前找人查的资料,便点开手机,翻出收藏夹里备注名为“薄晏之”的文档。   陈旧的案情记录扫描件映入眼帘。   血淋淋的现场照片和文字描述让人触目惊心。   众人只知道薄晏之是杀人犯的儿子,却不知当年的案件背后藏着更骇人的秘密。   虞舒之所以会跟薄晏之纠缠在一起,全因她还蒙在鼓里。顾然不屑于当背后告密的小人,但他觉得,是时候给她看看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一些内容 第68章   情人节后很快便开学。   报到当天, 季家的加长轿车停在八中门口,季家上下全都来送失而复得的小少爷办入学手续。   季洲生得高大帅气,刚下车立刻在女生之间引起不小的骚动。   “太好了!继薄晏之和顾然之后, 又有新的颜可以舔了!妈妈, 我又活了!”   “薄晏之和顾然都围着虞舒屁股后面转, 咱们不可能有机会的了!这个新来的大家赶紧抢!冲鸭——!”   “听说是季家的小少爷,丢了这么多年居然还给找回来了!真是奇迹!”   季洲被拐卖的小山村偏远落后、人丁稀少, 同龄人见不着多少, 现在突然看到满眼和他年纪相当的学生, 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   他终于可以上学了!   瞧出儿子的情绪, 季先生将手放在他肩上用力按了按:“不仅是上学, 以后你想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   “谢谢爸!”   季太太替儿子理了理衣服,感慨道:“这一切多亏你舒舒姐, 待会儿报到结束后记得去打声招呼。”   季洲咧出大白牙:“放心吧妈!这事儿你不说我也知道。”   季爷爷在一旁笑:“咱们洲洲有多黏虞家姑娘你又不是不清楚。”   季太太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嘱咐纯属多此一举,便笑笑略过,不再说什么,领着儿子去教务处办手续。   一上午的时间, 季洲便成为八中的话题人物,追求薄晏之顾然无果的女生纷纷将目标转移到新来的男神身上。   季洲被安插在高一1班,发完新书后,没等班里近水楼台的女生们搭上话, 他便拿上书包直接跑去了高二。   这会儿走廊上人来人往,都是交了作业领完新书没急着走的学生,见到新来的男神急吼吼来到高二1班, 纷纷投去好奇目光。   “那不是高一新来的那个吗?他来这儿做什么?”   “比偷拍照看上去还帅!年下,我可以的!”   “季家的小少爷啊,身价跟顾然比肩了吧?等顾然毕业,他就是新一届的校草。”   虞舒正在座位上整理新课本,冷不丁听到四周的人都在讨论季洲,便抬头朝教室前门看去。   这一眼,正巧对上一双清亮眼眸。   季洲咧开灿烂笑容,也没管四面八方冲着他而来的目光,朝她激动招手:“舒舒!”   “季洲?”虞舒连忙起身,“你怎么来了?”   桌上的书因她动作太急而哗哗往下掉,她反应再快也还是抓不住所有。   书本散了一地。   季洲连忙进教室,蹲下来帮她捡,嘴里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报完到了,来找你一起吃饭。”   季洲今天会来学校报到虞舒是知道的,但他会来找自己一起吃饭这点却没想到。   “我还以为你中午会跟叔叔阿姨他们吃饭庆祝。”   “哦,他们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我给推掉了。”捡起最后一本书,季洲抬起眼睛看她,“我比较想跟舒舒一起庆祝!”   他向来黏她,虞舒便也没多想,也没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不再是“舒舒姐”而是“舒舒”。   从他手里拿过书,边起身边嗔怪:“你呀!都说了让你多陪陪叔叔阿姨……”   季洲没放弃,追问:“行吗?”   面对少年期待的目光,虞舒差点就应下了,但转念想到刚才已经答应放学要陪薄晏之,只能抱歉地告诉他:“小黑啊…我已经跟人约好了,今天不能陪你,对不起哦。”   季洲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和她约好的人是谁,脸上笑容立刻散了,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僵硬:“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见他失望,虞舒忍不住愧疚,想了想,承诺说:“这样吧!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顺便带你逛逛学校。”   季洲不是胡搅蛮缠的性格:“既然舒舒这么说了,那就明天吧!”   教室里几十双眼睛目睹二人之间的互动,议论顿时压不住地四起——   “我去!虞舒这是什么玛丽苏体质?先一个薄晏之后一个顾然,现在新来的高颜值也跟她这么亲近,她是男神杀手吗?”   “她都有薄晏之了,干嘛还来招惹季家这位?婊不婊啊!”   “谁让人家有颜有钱呢?羡慕不来的,鸡叫都收收吧!没咱们的戏了!”   串班的唐蕾正跟杜娴说起新来的男神,没想转眼就见本尊出现在了教室,还跟虞舒关系很好的样子,赶紧凑过去,胳膊碰了下虞舒,疯狂暗示:“舒舒,介绍下呀!”   虞舒把书放好,很自豪地介绍:“这是我弟弟季洲!”   弟弟?季家的小少爷什么时候成虞舒的弟弟了?唐蕾愣了愣,旋即想到应该是两家关系不错,舒舒认的弟弟,便沾了好姐妹的关系,抓了季洲的手笑呵呵打招呼:“弟弟哦?弟弟你好啊!我是唐蕾,舒舒的头号迷妹兼姐妹!”   听说是舒舒的朋友,季洲没吝啬笑容,回应说:“你好。”   少年眉目英朗,笑起来阳关又健气,一下戳中少女心。唐蕾立马嗷嗷两声,两眼放光地问:“弟弟什么星座?什么血型?有没有女朋友哇?”   前两个问题都很正常,听到第三个问题,虞舒顿时意识到唐蕾的目的,伸手拽了她一把,小声警告:“喂!别打我弟弟的主意。”   “你都有薄同学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唐蕾摆出哭丧脸,“弟弟这么帅,肥水不流外人田,介绍给好姐妹不阔以吗?”   虞舒还没说话,门口突然传来赵鸿的声音:“唐蕾你擦擦口水,花痴不花痴啊?”   赵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高二1班的前门,一脸嫌弃瞅着唐蕾,他身后是好戏的方明轩和事不关己的陆启,以及…倚墙好整以暇看着这边的薄晏之。   唐蕾一改方才的甜心小绵羊,扯着嗓子冲赵鸿河东狮吼:“就花痴咋滴啦?你就是嫉妒弟弟比你帅呗!”   赵鸿气歪鼻子,指着季洲嚷:“我嫉妒他?我他妈嫉妒一个没断奶的跟屁虫?”   有关这小子的事,赵鸿已经听薄晏之说过了,想到仅比他们小一岁的少年成天跟在虞舒屁股后面喊姐姐,就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妈的!这么搞,不是娘炮就是别有居心!无论哪一个,赵鸿都不待见,现在看到唐蕾也对着这小子发花痴,对他就更加讨厌。   一旁方明轩扇了扇鼻子,给剧情添了把火:“谁家醋坛子打翻了?真他妈酸!”   赵鸿秒速回头,矢口否认:“谁他妈吃醋了?”   方明轩耸肩:“我可没说你在因为唐蕾看上别人而吃醋。”   这话一出口,都以为方明轩要遭赵鸿和唐蕾的围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平时斗嘴跟斗鸡似的两个人这会儿都跟哑巴了似的,通红着脸望天,谁也不看谁。   诶,这是……?!   惊讶间,虞舒面前落下一片影。   是走近的薄晏之。   他单手插兜,站在她桌边,视线在季洲脸上扫过,目光沉了沉,问虞舒:“你这个弟弟又找你什么事?”   “他找我一起吃午饭。”虞舒如实回答后,看了眼赵鸿,替季洲讨说法,“你能不能跟赵鸿说一下,别那么说季洲。”   “没断奶的跟屁虫?”薄晏之刻意重复了一遍,表情漫不经心,眼里却是显然的敌意,他敛唇克制了会儿,最终还是没克制住,补了句,“难道不是?”   季洲倏地抬头,纯良气息散了个干净,冷冷看着他。   薄晏之回视过去,眼底是不输于他的冷意。   修罗场一触即燃。   一边是喜欢的人,一边是亲近的弟弟,帮谁都不是。虞舒感到一阵头疼。   她扯着薄晏之袖子把人拉到一边,凑近他小声提醒:“这个问题我们不是都说过了吗?小黑刚回南府,很多地方都不熟悉,季家长辈也拜托我多照顾照顾他。你又吃哪门子的醋?”   “也不能总这样缠着你。”薄晏之说着扣住她手腕往怀里拽了拽,占有的姿态很明显,“你让他回去,余下的时间你说好要陪我。”   “知道啦!”   教室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虞舒害羞。她想把手抽回去,然而薄晏之不让,跟她拉扯了几个来回,直到她微恼地瞪他,才终于松手。   察觉自己的心意后,这一幕在季洲眼里就显得格外刺目。   顾及舒舒的感受,他强迫自己忍耐,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沉下声音,看着那头告诫:“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虞舒惊了惊。   扭头却发现季洲视线越过她,不悦地投向薄晏之,义正言辞地补上一句,“这里是学校。”   在学校拉拉扯扯的确不像样子,说好要以身作则,没想却在小黑面前做出不好的表率。虞舒连忙跟薄晏之拉开一段距离。只是下一秒,又被他给拉了回去。   少年眼里是不可一世的傲气,攥着她肩膀,挑衅意味十足。   虞舒知道,身边这个人生气了。   担心他一怒之下对小黑动手,虞舒顾不上别的,赶紧把人扯出教室先哄好了再说。   虞舒和薄晏之一走,赵鸿几人也不再逗留。高二1班的教室陡然间安静下来。   季洲看着虞舒留在座位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有些难受地抿紧了唇。   这是第二次了,舒舒为了那个人,把他抛下……   目睹方才的惊险一幕,唐蕾也顾不上继续害羞,赶紧给季洲科普:“弟弟啊,你那么跟薄同学说话是不行的!他脾气不好,要不是有舒舒护着你刚才就挨打了!他们当众撒狗粮是挺可恶的,你心里酸柠檬就行啦!别说出来呀!”   季洲闭了闭眼。   刚才他的确失态了,可看到喜欢的女孩跟别人亲昵,他很难控制住情绪。   整理了一下表情,他冲唐蕾勉强地笑笑:“谢谢唐蕾姐,下次我会注意的。”   唐蕾连连摆手:“谢什么?你是舒舒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除了找舒舒也可以找我。”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刚才站门口骂你的臭傻X,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嫉妒你长得帅,过过嘴瘾,其实也没坏心的,你别在意,回头姐姐帮你揍他!”   季洲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骂他跟屁虫的那个人。他不是爱计较的性格,别人骂他,听听也就过去了。   便说:“没关系,我不在意。”   他朝教室外看了眼,没瞧见虞舒的影子,便帮忙把她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对唐蕾说:“舒舒回来麻烦跟她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唐蕾看了眼被端正摆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心里感叹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帅气又体贴的弟弟?应了声好,和季洲道别。   ……   那头,虞舒正在教学楼偏角的花架下哄薄晏之。   “我们刚才那样是挺不好,小黑没说错,只是语气可能冲了点,你别怪他,之后也别背着我偷偷找他麻烦。他吃了不少苦,从小就被拐卖,那家人又打他又不许他读书还逼着他生孩子,很可怜的。”   虞舒一边说,一边拉着他手轻轻地晃,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好不好?”   看得出来,虞舒很在意这个没有血缘却有着相似遭遇的弟弟,吃醋归吃醋,薄晏之却并不真打算动他,他可舍不得看她为难甚至是眼泪汪汪,要是真惹毛了,顶多给那小子一点不痛不痒的教训。   但就这么答应了有点亏。   他盯着少女水红的唇,有些心猿意马地和她讨报酬:“我被你弟弟骂了,你不打算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他所说的补偿是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虞舒忽然觉得小黑那句话说得不够狠,该戳着他脑袋大声呵斥一百遍“这里是学校啊混蛋”才对!   “不行。”她双手交叉比了个X,警惕地看着他,“学校里不行。”   被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薄晏之扬着眼尾,抓她话里的疏漏:“学校里不行,那就是除了学校哪儿都可以?”   虞舒脸一红,张了张嘴,一副要炸毛的模样。   “行了不逗你了。”薄晏之抓过她的手,指腹在雪白的侧腕处轻轻摩挲,“今天的事我没计较,以后也不会计较。”   虞舒松口气。   然而紧接着又听到他加了句,“但…如果他对你有姐姐以外的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年眉眼温淡,语气却是十足的较真。   虞舒愣了愣,旋即无奈地笑了:“薄晏之,你在搞笑吗?”   小黑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团子,两人感情比亲姐弟还亲,怎么可能对她有别的心思?   薄晏之却没笑,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目光幽深晦暗。   她还真是小瞧了自己,单是这幅皮囊就明里暗里吸引无数人的垂涎,更别提她本身——是如此地惹人心动。 第69章   答应季洲第二天中午陪他一起吃饭, 虞舒自然不会爽约,跟杜娴几人说明情况后,四人准备下课叫上唐蕾一起去高一找季洲。   结果刚跨出教室, 就看到季洲已经等在了楼梯口。   虞舒诧异:“这么快?”   季洲没说因为担心错过, 下课铃响前五分钟他就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到高二来等她, 谎称道:“我们放得早。”   虞舒没怀疑,点点头, 来到他身边, 却没急着下楼, 指了指走廊那头, 对他说:“我们等等唐蕾。”   季洲这才注意到虞舒不是一个人来赴约, 身后还跟了三个女生。欢喜淡了几分,却没表现在脸上, 很给面子地和杜娴薛珊打了招呼,陪着等唐蕾。   六个人占了整整一张桌。   因为季洲这个新晋话题人物而备受关注。   食堂二楼。   顾然和常盛所在的位置将一楼情况一览无余。   常盛盯着季洲瞅了半晌,终于收回视线,冲好友揶揄地眨眼睛:“薄晏之那个情敌还没解决,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然然你好忙啊!”   顾然皱眉:“别胡说。”   常盛摸摸鼻子:“不喜欢虞舒,那你之前干嘛想约人家跨年?”   顾然给出解释:“正好没事。”   “没事可以给广大八中女生们送温暖啊!只要你一句话,全校女生排队和你一起跨年!……”   没理会常盛八卦的絮叨, 顾然垂眸吃饭。   常盛自顾自说了半天,却没得到一点回应,有些泄气地问:“真不在意啊?我觉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奶狗是匹黑马诶!”   顾然眼皮都没抬一下:“虞舒只当他是弟弟。”   “你这么一说, 好像是。”常盛回忆,“昨天虞舒给人介绍的时候就说的弟弟。”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话也不能说这么绝,反正没血缘,谁知道弟弟会不会突然上位成男友?”   都是南府名门上流,季家的事顾然已经从父母那里得知,两人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而且他这双眼睛会看,虞舒对季洲的态度俨然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没半点男女情。   再说……   想到情人节那天在广场偶然瞧见的那一幕,顾然表情一顿,很笃定地说:“他和虞舒没可能。”   “这么肯定?”常盛揶揄,“难不成你们俩在一起了?”   顾然沉默了很久,久到常盛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说中了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情人节那天,我在商业中心街的广场看到了虞舒和薄晏之。”   一句话,点破虞舒的感情状况。   常盛错愕:“他俩真在一起了?!”   虽然之前两人一起跨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都在说他们成了,可毕竟是捕风捉影的八卦,当真就输了。但情人节相约,那十有八.九都是真在一起了。   说到这件事,顾然有些食不知味,他沉了沉脸,放下筷子,断言道:“但也不会在一起多久。”   常盛琢磨这话有内情,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顾然视线从自己搁在桌边的手机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做解释,拿起只吃了一半的餐盘,留给他四个字:“他们不配。”   ……   午饭后,虞舒又领着季洲逛了下学校,这才分开。   目送季洲进了高一1班的教室,她转身往楼上走。二三楼之间的拐角处,意外地碰到了顾然。   她点头打了个招呼,想接着往上走,却被顾然拦住了去路。   少年表情严肃,盯着她眼睛说:“虞舒,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虞舒猜想会是班级日志或者什么难题,却没想对方竟然点开手机递给了她。   “什么?”她愣愣地接下,有点不明所以。   顾然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示意她先看:“这是我找关系拿到的内部资料,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内部资料?”虞舒疑惑地低头。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件,记录着七年前的一起凶杀案。   死者是一位33岁的女性,被她的丈夫亲手捅死在出租屋内。两人当时育有一个10岁的儿子,案发时就在墙角亲眼目睹这场惨剧。   除了文字,还有几张血淋淋的配图,老照片像素不高,看上去有些模糊,却也叫人毛骨悚然。   她看了一半有些看不下去,问顾然:“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顾然没回答,让她接着往下看:“后面还有一份病历,你仔细看看患者的名字。”   虞舒连忙略过那些血淋淋的照片,直接跳至他所说的病历,“沈晏之”三个字直直闯入视线。   这是……?!   怕她不明白,顾然在一旁补充提醒:“薄晏之在被女方亲属接走前姓沈。”   虞舒感觉自己不小心触及了不该触及的秘密,心狂跳不止。   刚才那起凶杀案,结合这份病历,一切零散的信息都串联了起来——   薄晏之就是当年目睹自己父亲杀害母亲的小男孩,就是病历上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   全校都知道薄晏之是杀人犯的儿子,却不知其中还有生父杀死生母这样骇人的内情!   虞舒突然感觉这部藏有薄晏之秘密的手机有千斤重,沉重得快要拿不住。   顾然托住她的手。   虞舒侧头看向他,声音发颤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情人节那天,我在广场看到你们了。”顾然说。   “所以?”虞舒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顾然凝视她片刻,给出理由:“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他那种人在一起,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最好马上和他分手。”   这话让虞舒听着很不舒服,她把手机还给他,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稍稍站离一步:“那种人?在你眼里,薄晏之是哪种人?”   此时,当事人正朝着三楼走来,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脚下一顿。   紧接着听到顾然的声音:“我并没有把人分成三五九等的意思,但薄晏之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刚才的病历你有没有仔细看?他的症状里有明显的攻击性行为!谁知道他会不会受到那起凶杀案的影响也对你做出可怕的事来?叔叔阿姨好不容易和你团聚,你想他们担心吗?!”   一番话,让走到楼梯口的人彻底停下脚步。   薄晏之僵硬地抬起头,面容迅速褪去血色,平日里冷厉无惧的双眼此时此刻装满无助惊惶。   他和虞舒之间隔着的十几层阶梯,像是跨不过去的天河,让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天窗的光迎面而来,亮得刺目。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漫天血红,怒吼、尖叫、哭喊汇成一阵轰鸣响在耳边,脑子混乱得快要炸开。   ——“你疯了吗?!那些钱是我存着给孩子上学用的!你为什么要偷去买这些没用的奢侈品?”   ——“什么叫偷?什么叫没用的奢侈品?这些东西我从小用到大!凭什么之之不能用?有时间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不如想办法出去多赚点钱!”   ——“之之才十岁!他犯得着穿这么贵的衣服吗?还有那些进口零食进口玩具,你能不能别买了?我们家支付不起这些!”   ——“听听你这个做爸爸的说的都是什么话?支付不起就去赚!我的儿子我要给他最好的!”   ——“我难道不想给他最好的吗?但以我的能力给不了你爸给你的那些,之之也不可能像你爸养你那样养!我尽我所能让他吃饱穿暖有书读,而不是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薄曼凝,你给我清醒点!还当自己是豪门大小姐吗?”   从记事起,这样的争吵就没断过。   母亲出身豪门,却爱上清贫的父亲,遭到家人反对,便和他偷偷私奔,一路东躲西藏背井离乡。   或许一开始,两人都沉浸在这段勇敢的爱情中,但生活不只诗和浪漫,柴米油盐才是常态。   父亲因为放弃京市的大好前途,一路辗转,工作一次比一次不如意,最后在南府的小公司安定下来,收入微薄。然而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母亲却改不掉多年的习惯,刚开始可以为了爱情忍-耐,可有了孩子后,便控制不住地买大量高级儿童用品,败光辛苦攒下的积蓄后又想法设法借钱,负债累累也不停手。   两人不同的出身导致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三观,矛盾日渐暴.露,当初的甜蜜不复存在,只剩无尽的争吵。   后来,母亲实在无法忍受一辈子蜗居在贫民窟邻街的出租屋里没有盼头,她不能让爱情毁了儿子的前途,于是收拾行李打算回娘家。   他记得那天天气格外好,不小心丢了初吻的他通红着脸跑回家,方才的恼渐渐化为甜,他想着既然都亲了,那就勉为其难允许她长大后嫁给他好了!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笑了,然而推开门,却看到母亲提着行李箱,告诉他,他们要回京市住大房子过好日子了。   他从没去过京市,但知道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小新娘。他不情愿,问母亲能不能留下来。   母亲蹲下来揉揉他脑袋,说他们必须走:“我的之之怎么能在这种地方长大?”   再后来,父亲匆匆赶了回来,两个大人又开始了争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   他像以前那样,抱着膝盖躲在墙角,等待这场暴风雨快点过去。   直到,他听到母亲痛苦的惨叫……   父亲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刀子,刀尖深深埋进母亲身体里,那件纯白的连衣裙瞬间染成血红!   他惊愕地睁大眼睛。   就看到父亲通红着双目,疯了一样往母亲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似乎染红了眼眸,整个世界一片血色。   “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离开我?!”   “阿凝,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狭窄的屋子里,再没了女人的呼吸,只听到男人悲痛的哭喊……   执行死刑前,男人隔着玻璃和他说话,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爱。他说:“之之,爸爸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但你要知道,爸爸很爱你,也很爱你妈妈。我想,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再后来,他被素昧蒙面的老人带回京市,改姓为薄。他住进了母亲所说的大房子,过上了无数人羡慕的优渥生活,可却并没有感受到母亲所说的快乐。   这里繁华却也冰冷。   日复一日,让他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会笑的。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回当年的笑容,却被人掀开面罩,露出拼命藏匿的丑陋。   他站在那里,浑身发冷。   当年的那些血仿佛渗进了皮肤,无论他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就像“杀人犯儿子”的标签,永远都摘不下。   一个目睹生父亲手杀死生母的人、一个被诊断心理有问题的人。   虞舒会怎么看他?   毫无疑问,会觉得他很可怕很肮脏——就像其他人一样。   这些年他在薄家受尽白眼,回来南府身世曝光后也被一群人避之不及。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他,却无法不在意她……   如果她再度对他流露出惧怕,甚至是厌恶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会不会…活不下去…… 第70章   那句话后, 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顾然见虞舒有所动容,想继续劝说,冷不丁瞥见楼梯口站了一个人, 便下意识地望过去。看清对方面容后愣了一瞬, 旋即露出轻蔑之色, 丝毫没有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   在他看来,薄晏之隐瞒自己那些可怕的过去, 才是无耻的那一方。   瞧见顾然表情, 虞舒若有所感地回了头, 视线也不过交汇了一刹那, 就看到薄晏之猛然别过头, 转身就走。   “薄晏之——!”   虞舒顾不上继续跟顾然理论,立刻追了过去。   听到她的喊声, 薄晏之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将她远远甩在身后,狼狈又仓惶。   她看过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以至于除了逃没有别的选择。   ——“看看!就是他!薄家大小姐在外面生的野种!真搞不懂薄老爷子怎么想的,再怎么后继无人也不能把他接回来啊!那可是杀死他女儿凶手的种!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跟他爸一样坏?”   ——“滚远点!杀人犯的野种!先生只是把你接回来当条狗养着,别以为自己就是薄家的继承人!呸!”   ——“听说了吗?那个野种居然把高家的孩子从楼上推下去了!我就说嘛,上梁不正下梁歪, 杀人犯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瞪我干什么?要杀人了吗?哎哟,我好怕哦!狗杂种!再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了!”   那些回忆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不断交织在脑中。   他忽然想起新年那晚虞舒问他的那个问题——“新的家人对你好吗?”   当时他撒了谎, 告诉她“好”。但其实不好,一点都不好!这些年在薄家的日子有如地狱!   他是京市上流的笑话,受尽白眼和欺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母亲私奔生下的野种,老爷子人前装糊涂,人后恨他入骨。可偏偏又舍不得他身体里流淌着的那一半薄家血脉,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那些日子很难熬。   每一个夜晚他都蜷缩在黑暗中,乞求能快点长大,好远远逃开这些痛苦。只是越长大却越明白,有些宿命根本就逃不掉。   老爷子不会放过他。   就像“杀人犯儿子”这一身份,将伴随着他到老到死,永远无法摆脱……   他一路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逃,最后走到教学楼背后的小道尽头,发现没路了。   虞舒紧随其后,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回头想从她身边走来,然而她却张开手臂朝他直接扑了过来!少女纤细的胳膊紧紧抱着他,并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力度,他却…挣脱不了。   虞舒一边喘气一边抬头。   薄晏之慌忙别过脸,喉结上下滚了滚,挤出艰难的两个字:“放手……”   “凭什么?”虞舒偏不,这会儿丢下平日的羞赧,又往他怀里凑了凑,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就要抱!”   他狠下心去扳她肩膀,刚把人从身上撕下来,她又像吸铁石般缠了上来。这回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这副无赖模样还真有她小时候的风采。   薄晏之拿她没辙,唇紧抿着,无奈地问她:“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虞舒仰头看着他,少年面容苍白得像是浸过冰水,让人心疼得难受,“见了我就跑,你是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除了逃走,他还能干什么?   世上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他早知道事情会暴-露,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到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咽了咽嗓子,满喉苦涩:“顾然那些话你没听清?还是他说得不够明白?”   想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件记录和那份病历,虞舒心一颤,声音也跟着一颤:“听清了的,档案也看了。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这话让他感到扑面而来的难堪。再次伸手推她,是不留情面的力道。这次他没再给她缠上来的机会,甩下她大步流星往小道外走。   额角暴起青筋,冷静在他眼底一寸寸坍塌。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又追上来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抱着他不放?   是想在推他下地狱前给颗糖安慰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不需要。她越是给他念想,摔下去的时候就会越痛。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痛……   然而没等他走出小道,她又再次追了上来。这回没往他怀里钻,而是从身后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他眉梢一跳,停下来隐忍地掰她的手,胸口压着重重郁气,以至于声音显得十分低沉:“松开。”   “不松!”娇小柔弱的少女在这一刻表现出惊人的固执,“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松!”   把话说清楚……   薄晏之心又沉了沉。是打算跟他提分手么?   也是,单是“杀人犯儿子”这一身份就足以叫人忌惮,更别提是目睹生父亲手杀死生母、有攻击行为的危险人物。   “知道了……”他望着前方,语气是心灰意冷到极致的疲倦,“分手是吧?好,我同意。现在可以松手了。”   “分手”两个字一说出口,眼底立刻不受控制地涌上暗流。   真没出息!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   明明受再重的伤他都不曾哭过,却因为一个女人而狼狈成这样……   他等着她如释重负地离开,却突然被她狠狠拧了一把,原本在身后抱着他的人绕到了跟前,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愤怒,又握起小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她打得挺重,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沉默地受着。等她消停后,才故作冷淡地问一句:“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被他这种人隐瞒身世欺骗感情是挺生气的,她就是扇他两耳光也不算过分。   他藏起难过,努力维持着最后那点自尊。然而,在听到她那句“谁说要分手了?”后,却轻易粉碎了所有假象。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底浅薄的水光倒映着她愠怒的面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分手!”虞舒愤愤道,“我根本就没提分手好吧?薄晏之你都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分手”三个字像是死刑前突然收到的豁免,不真实得让人没有勇气去相信。   薄晏之敛住呼吸,紧盯着她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然那些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   知道亲口说出那段身世需要多大的勇气,又会再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虞舒打断他,扬声道:“我知道!我很清楚!你不用再说了!”   既然都清楚地知道了一切真相,她又为什么不分手?不觉得害怕恶心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一个答案在心里悄然生起,可是却没有确认的自信和勇气。   那双眼里所流露出的不安和卑怯,虞舒看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叹口气,拉过他的手放在身前,一边摩挲他分明的骨节,一边说:“在你心里,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因为你的那段身世我就要分手,你把喜欢当什么了?薄晏之你是在侮辱我吗?”   没料到她兴师问罪的点会是这个,薄晏之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怪我隐瞒?”   “怎么会怪你?”虞舒说着抬起头,眼里写满心疼,“我只怪我没能在那个时候陪着你……”   出乎意料的展开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以为她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厌恶他躲避他,却没想她会在得知一切后选择继续留在他身边。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得快要溢出来!   他太过惊喜,以至于除了伸手抱住她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胸口温热,呼吸像起伏的海潮。   虞舒侧脸紧贴着他,凶巴巴地警告:“这次是初犯,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以后要是再说分手这两个字,我跟你没完!”   他下巴搭着她颈窝,低笑着应了声“好”,只是垂下去的眼里却积满水光。   她这样……   叫他怎么放手?   放不开了…   再也不会放开了…… 第71章   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虞舒离开后, 薄晏之独自坐在石阶上,一只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烟。看着白烟在眼前聚拢又散去, 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刚才虞舒真的说了不会和他分手的话吗?   会不会是他天真的臆想?   他慌张地起身, 想要再去找她确认, 可又怕得到否定的回答让此刻的美梦破碎,便像个乌龟似的躲进壳子里, 继续自欺欺人, 心里想着, 只要不问, 那就是真的。   ……   上课铃已经响了两遍。   虞舒匆匆忙忙跑回教室, 赶在老师进门前落座。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没从震惊慌乱中回过神来, 以至于胡乱找出来的课本都是反拿着的。   当初薄晏之不告而别,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夺走了他的初吻被他讨厌,没想…不是他不肯再来,而是再也来不了……   想到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遭遇了那么多可怕的事, 虞舒心疼到无法呼吸。   这一刻,她又想到上一世为了她孤零零死在巷子里的少年。他一直以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她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苦楚。   如此一来便感到越发愧疚。   她想,往后一定要对薄晏之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   斜前方, 顾然侧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别人的私事他没义务也没闲心去管,但虞顾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虞舒陷入险境。她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苦, 余生应当幸福无忧才是,和薄晏之那种危险人物纠缠在一起,注定只会再次被拖进泥潭。   把薄晏之隐瞒的事告诉虞舒,此举纯属悬崖勒马。   也不知道分手的事谈得怎么样了,薄晏之会不会还缠着虞舒不放?   三人各怀心事直到放学。   平日里经常留下来跟同学讨论难题的虞舒,今天竟然早早收拾好东西第一个冲出了教室,甚至比任课老师都走得急。   不过除了顾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谁还没个三急呢?   虞舒没管旁人异样的目光,出教室后就朝10班飞奔而去。   晚自习她完全不在状态,避开老师的视线偷偷给薄晏之发了好几条消息让他放学等她,却一直没收到回复。担心他自己一个人闷头乱想,待会儿又闹出分手这样的荒唐事来,便一刻不停地想快点见到他。   虞舒一口气跑到10班。   比起1班的严厉,文科最末的班班风很松散,任课老师虽然已经结束了讲课,却还没走,站在讲台边和学生说说笑笑。   冷不丁看到1班的尖子生,老师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问:“你找谁?”   因为这声问,班里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虞舒,本就闹腾的教室里一阵议论——   “还能找谁?肯定是找薄晏之啊!”   “话说他俩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谁能给我个准信儿?”   “她最近不是在跟高一的季洲传绯闻吗?还有之前的顾然,呃…我也不知道信哪对cp了。”   虞舒没想到老师还在,被当众问及找谁,她有些尴尬。但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她一边在教室里搜寻,一边回答:“我找薄晏之。”   大大方方的五个字,听不出丝毫暧昧,像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任课老师朝台下看了眼。   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少年正抬眸,视线越过大半个教室直直落在前门的虞舒身上,眼底是如灯火般明明灭灭的光。   “哦,找薄晏之啊。他在的……”   “谢谢老师。”虞舒道完谢,便径直朝着教室最后一排走了过去。   因为她的突然到来和这番举措,整个教室的人都紧盯着她,想知道这位1班尖子生打算干什么。   就看到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薄晏之跟前,伸手扯了扯他袖子,亲昵语气透着点撒娇的意味,冲他说:“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呀!”   而全八中学生都不敢惹的凶残大佬,这会儿竟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乖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茫然地问眼前的人:“去哪儿?”   虞舒松开他衣袖,仰起头莞尔道:“送我回家。”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留10班一众人安静如鸡了足足两分钟,然后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卧槽!!!”   恋情实锤无误了!   ……   沐浴着各异目光,虞舒领着薄晏之一路走出了学校大门。   二月末的夜晚尚有些冷。   虞舒朝手心哈了口气,觉得没什么效果,便打量了眼身边的人,思忖了几秒,然后垂着眼睛,偷偷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   感受到不属于他的那份体温,薄晏之脚步一顿,稍稍僵了片刻,然后回握住了她。   她会旁若无人地跑来班里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送她回家,这在以前就是从不曾奢求的事,更别提他的秘密曝光后的现在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在知道他那些不堪的身世后不仅不躲开靠还靠近的。   她是例外。   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   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别的任何事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从来只有他。   第三个路口。   薄晏之停了下来。   对面亮着绿灯,他却没急着走。而是问身边的人:“不怪我瞒着你?”   虞舒摇头:“谁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   行人陆陆续续从他们身边走过。   薄晏之低眉凝视她,这一刻突然很想吻下去。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比起在清川寺外第一次吻她的那次还要郑重、还要小心翼翼。他屏住呼吸,轻颤的嘴唇试探着贴住她的,辗转摩挲间都是极深极重的感情——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   风里的冷意似乎飘远了。   他胸口炽热,吻也滚烫。   对于亲吻这件事虞舒依然害羞,却半点都没拒绝,她踮起脚主动加深这个吻,她想让喜欢的男孩知道她永远都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亲吻结束的那刹,她掀起眼帘,告诉他:“薄晏之,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瞒着你,而且直到现在都没做好说出来的心理准备。所以啊,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哦!”   她有秘密又怎样?只要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念头从脑中闪过片刻,他忽然就想通了,看向她的目光柔成一汪月色。   在得知他的身世后,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只要在一起,别的便都不重要……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问自己是什么秘密,虞舒担心他不以为意,便加重语气补充道:“是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相信的秘密!是我目前为止谁都没说过的秘密!”   “嗯。”他宠溺地摩挲她脸颊,的确是不以为意的,因为无论她隐瞒他什么,她依然是他喜欢的女孩,永远都不会变。   *   和顾然所想的不一样。   在虞舒得知薄晏之的身世后不仅没提出分手,反而开始高调地秀恩爱。   课间一有空就跑去10班找薄晏之,午饭也脱离了姐妹团队跟薄晏之两人单独吃,甚至放学也不再让家里的司机来接,和薄晏之散步或者坐他的机车回去。   全校都在议论这件事,即便封掉了校贴吧,也挡不住身边的七嘴八舌:   “真是不可思议,三大男神的角逐最后胜出的竟然是薄晏之!我还以为会是顾然呢!”   “我完全没想过虞舒会这么高调!明明是那么害羞内向的妹子!看样子她喜欢薄晏之喜欢惨了吧!”   “我就说嘛,元旦都一起跨年了,不交往也是在交往的路上,嘿嘿,虞舒跟薄晏之官宣了,那季洲小奶狗和顾然校草咱们是不是有戏啦?”   这份高调持续了半个月也不见结束。   又一次的全年级体育课,瞧见虞舒给打球的薄晏之拿衣服助威擦汗的一幕幕,顾然胸口的烦躁有些压不住了!瞥见她脚步雀跃地跑去给薄晏之买水,他把网球拍往地上一扔,丢下不明所以的同伴,追着虞舒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三月中旬,天气回暖。阳光映照少女的身影,剪出一片美好的影。   虞舒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给薄晏之挑饮料,不多时,身边落下一片灰影,以及一声夹杂着火气的质问:“你还和他在一起?”   她扭头,就看到顾然站在贩卖机旁,高高的个子遮挡住大片阳光,使得那张脸看上去分外阴沉。   她愣了愣,按下点餐按钮,不紧不慢地回应:“为什么不在一起?”   “为什么?”顾然被她这话气笑了,“我给你的那份资料上面写得还不够详细吗?”   哐当一声响。   饮料重重落在取货口。   虞舒没急着去拿,而是看着顾然,一字字告知:“就算你给我一份薄晏之是少年犯的资料,我也不会和他分手。”   少女决然的神情让他有眩晕般的恍惚。   顾然死死盯着她,想要从中找出细不可察的破绽,却发现这份感情根本无懈可击。   “你疯了吗?”他问,“跟那种人在一起……”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刻薄语气,虞舒已经受够了!她弯腰拿了饮料,起身时表情冰冷:“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们还是绝交吧!”   “虞舒!”顾然拔高声音,“我是为了你好!”   都是同班同学,两家长辈关系又很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虞舒不想把关系弄僵,但顾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侮辱薄晏之,还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那就别怪她撕破脸皮了。   “别自以为是了,为我好?你了解我什么?你又是我的谁?我跟薄晏之分不分手跟你有关系吗?”   连续的发问让顾然愣住。   有团火越烧越旺,在心里没头没脑地乱窜,找不到出路。就像此刻的他,给不出她答案。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虞舒不再和他做无用的理论,漠然地从他身边走开。   顾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紧握的手狠狠砸在贩卖机侧,温润面容上全是怒意。   是!她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在意别人的事! 第72章   那之后, 顾然和虞舒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谁也没有刻意冷战,但同在一个班却半句话都没再说过。   三月很快过去,天气彻底暖和起来, 期中考试也随之而至。   期中考试前一天, 为了给大家留足时间复习, 学校取消了晚自习。虞舒想着平时难得有机会跟家人一起吃晚饭,便没和薄晏之腻歪着慢慢回去, 而是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发现季洲也在等车。   少年穿一身干净的蓝白校服, 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十分投入, 连她走近身边都没察觉。   季洲学习一直很努力, 所以即便他基础落后别人一大截, 但虞舒也相信他很快就能靠着这股勤奋劲儿赶上来。   她颇为欣慰,安静地站在一旁, 没打扰。直到季洲看完手里那一页准备翻篇的时候才注意到她。   “舒舒?!”少年惊讶地睁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虞舒冲他笑笑,说:“等车。”   她和薄晏之高调地秀了一个月恩爱,加上高二有晚自习而高一没有, 季洲很少能在放学的时候碰到她。   “今天怎么想起坐车回家了?”   “平时要上晚自习没办法回去吃饭,难得今天有机会。”虞舒解释了一句,然后反问他,“复习得怎么样了?”   季洲把书合上, 老实回答:“家里请了老师补基础,学校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也很照顾我,所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虞舒欣慰,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季洲看着她,没应。   这样子让虞舒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   季洲笑了笑,想将情绪掩藏过去,只是话到嘴边却藏不住酸涩的意味:“你最近都忙着陪他,我想问你都找不到机会。”   那个“他”字让虞舒愣了愣:“你说薄晏之?”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季洲垂下眼眸,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让你那么费心陪着。”   到底是个小孩子,很难沉住气。虞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俊不禁:“小黑,你是不是在吃醋?”   她所理解的吃醋是小孩被大人忽略的吃醋,季洲哪会听不出来?盯着面前灰色的马路,心里冷风直贯。   在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后,这种玩笑他没法接下去,沉默良久,问了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舒舒,你为什么喜欢他?”   突然被问及,虞舒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理由:“你问为什么…我其实也说不出来原因……”   她望着马路上穿行而过的车流,目光变得悠远。   小时候或许是见色起意,燕子那样浑身矜贵劲儿的男孩对于一个贫民窟女孩来说,无疑是不小心飞进鸡窝里的凤凰。   后来,她被虞建东活活打死,是那个早就被遗忘在记忆中的初恋突然出现,将她安葬、为她报仇。这时候对薄晏之,她是感激又震撼的。   再之后,她重生回到16岁,也是对亏了薄晏之才能顺利摆脱虞建东和黄翠兰。刚开始她一心想报恩,但一次次的接触让她发现,自己对薄晏之的感情早就不是感激这么简单了。   这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虞舒便说:“等你长大后有了喜欢的女生自然就懂了。”   又是这种一下子就拉出辈分的口吻!他们明明只相差一岁!   季洲闭了闭眼。   一股无力又烦躁的感觉直往脑门上涌。   没察觉自己感情的时候,他乐意被她当亲弟弟看,然而现在…这样的话却只让他觉得刺耳。   “舒舒!”他忍了忍,没克制住,声音拔高的同时再次抬头朝她看去,第一次以忤逆的语气和她说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比你小一岁而已,能不能好好看看我?”   没料到一句寻常的玩笑话会惹他生气,虞舒顿时愣住。   见笑容消失在她唇边,一脸不知所措,季洲有些懊恼地别过脸,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向来好脾气的小黑都发火了,那只能说明是自己做得太过分,虞舒立刻反省:“你不要道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确实啊…我们小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都是快要成年的人,确实不能再继续当小孩子对待。刚才她的回答听上去就显得十分敷衍。   认真思考了片刻,她重新给出答案:“喜欢薄晏之,大概是因为每次最无助的时候,他都在身边吧。”   “就因为这个?”季洲重新开口,声音有些哑,“如果是这样,现在的我也能做到。”   虞舒抬手想揉揉他脑袋,可转念又想到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便收住动作,莞尔说:“我知道,关键时候你们都很靠谱。”   她没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深意,这让季洲压下去的烦躁再次涌上来,刻薄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他靠谱?完全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跟你在一起后也没想过改邪归正,你居然觉得那种人靠谱?”   有些话一旦起了头便难以收住,季洲太阳穴突突直跳,像喝醉了酒一般,“他根本就不靠谱!更配不上你!”   当着她的面说她喜欢的人不好,即便对方是季洲,虞舒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舒服。   她定了定神,正色道:“喜欢是件很单纯的事,没必要因此而给他枷锁让他为我改变或牺牲什么。还有,别说什么配不配得上,如果要论真,这段感情最开始的时候,是我配不上他。”   “我知道了……”季洲说完这话,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提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你们现在是互相喜欢,但以后呢?谁也说不清会有什么变数。他的成绩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他的家世又能不能支撑你们走到最后?”   他所说的这些,虞舒都还没有想过。   她和薄晏之刚在一起没多久,况且离毕业还有一年的时候,她没想那么远。不过季洲的这番话却给她提了个醒,让她开始思考毕业之后要怎么办。   她的第一志愿是京市的学府,专业和工作还在考虑之中,也许会在京市发展,又也许会因为舍不得家人而回来。   那…薄晏之呢?   *   八中大半学生都在忙着第二天的期中考,薄晏之却在中心区的酒吧问陆启有没有能赚钱的短期工作。   陆启擦拭着酒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还缺钱?”   他是不缺钱,但缺自己赚的钱。   “虞舒18岁生日快到了。”薄晏之说。   陆启动作一顿:“别说你打算玩儿亲自赚钱给女朋友买礼物这套。”   薄晏之手搭着吧台的大理石沿,语气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就是…不像晏哥你会做的事。”陆启放下酒杯,回想了一遍薄晏之从去年春天开始各种出乎意料的举措,便没再诧异,“虽然这行为有点过时,不过既然晏哥你已经这么打算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前面的散座,“你可以试试找我姐应聘服务生,最近酒吧缺人手。”   他刚说完,薄晏之就应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今晚就行。”陆启想了想,又有些担忧,“会遇到些难缠的客人,晏哥你…没问题?”   以八中制霸的脾气,要是遇到醉鬼闹事恐怕会直接把皮给人扒下来!   听出他话里的忌惮,薄晏之轻笑了声:“怎么,怕我把你姐的场子给砸了?”   陆启口是心非:“没有没有,就是怕影响了晏哥你的心情。”   “你放心,这点分寸我有。”薄晏之保证,“不会影响酒吧的生意。”   他都这么保证了,陆启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很快找来他姐,把薄晏之的事说了一遍。   留一头利索短发的女人听完露出姨母笑,应得爽快:“打工赚钱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哟!没想到咱们晏之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虽然已经和虞舒高调地秀了许久的恩爱,但真正敢在他面前调侃的这还是第一位。   陆启偷偷拽他姐的胳膊,怕她乱说话惹到薄晏之不高兴,却发现对方唇敛成线,在酒吧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眼底也浮出明显的红。   从来阴沉脸的八中制霸居然脸红了?!   陆启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的别告诉他晏哥这是在害羞!   他正风中凌乱,就听对方轻咳了下,声音轻柔得不像话:“18岁只有一次,想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   特别的礼物?   单□□陆启想不明白什么礼物是特别的,但他姐是过来人,一下就明白薄晏之想送的是什么。   当下赞道:“不错不错,咱们晏之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你女朋友很幸福嘛!”   薄晏之唇角浮起温淡笑容:“和她在一起,我是更幸福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本书更了好久_(:з」∠)_   准备这个月抓紧时间把它写完【一定! 第73章   七月。   迎来了虞舒的18岁生日。   人生仅此一次的成人礼, 虞太太想给女儿办得比上次生日宴更加的盛大隆重。   虞江本也这么想,可瞧见女儿欲言又止,猜想她也许不喜欢, 便将话语权交到她手中:“毕竟是舒舒的生日, 应该由她来做主, 舒舒,18岁生日你想怎么过?一切都听你安排。”   虞舒不想拂了家人的好意, 可又实在不太喜欢宴会那样的场合, 踟蹰了会儿, 还是实话实说:“我更偏向于跟爸爸妈妈一起庆祝。”   “这样也好。”虞太太尊重女儿的想法, “那就爸爸妈妈陪你过生日!”   说完这话想到儿子不小心被忽略, 虞太太看了眼女儿,又试探着补了句, “还有你哥哥。”   自虞辰认错回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虞舒和虞辰的关系相较于其他兄妹的确很冷淡,但比当初的水火不容要好上太多。   因而听了她的这番话,虞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点头轻轻应了声好。   见状,虞太太松口气,眉眼里飞扬着喜色:“那好,待会儿我就让阿姨准备, 保管全是你喜欢吃的菜!还有你的生日蛋糕,我要亲自来做!”   “谢谢妈。”   其实对于如今的虞舒而言,过生日只是一种形式, 能这样每天和家人在一起,比再盛大的宴会都来得满足。   ……   虽然虞舒想从简庆祝,但毕竟是18岁的生日,虞太太还是费了番心思好好准备。到了生日前一天,虞家上下布置妥当,谈不上华丽,却处处流露出温馨。   虞太太忙到十一点才回房休息。   虞舒听见关门声,手里的笔微停,轻轻笑了笑低头继续写作业。   将近12点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微信的特别提示音,她专给薄晏之设的。   点开只有两个字——【出来】   虞舒盯着屏幕愣了愣,想到还有几分钟就是自己的生日,难不成薄晏之专门跑来找她等着12点准时说一声18岁快乐?   【你在我家门口?】她问。   对面很快回:【嗯】   被她猜中了!   虞舒连忙起身往楼下走。担心惊扰到家里人,想跑又不敢跑,只能压抑着此刻的欢喜和兴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好在门卫不是八婆的人,只说了句“这么晚还出去?注意安全”没有多做打探。   穿过大门往前走了一段路,虞舒在路灯下瞧见了薄晏之的身影。   少年倚着机车,面容被灯光照得轮廓分明。他手里抓了个纸袋,印着某蓝血品牌的logo。   待虞舒走近,他站直身,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注视她时依然是温柔眉眼,却又带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   “生日快乐。”他说着看了下腕表,唇角弧度更深,“刚好12点。”   虞舒惊奇地凑过去看了看,果真是一分不差!   “掐得这么准?万一我出来晚了怎么办?”   “不会。”薄晏之回答得很笃定,“我来找你,你一定迫不及待想见我,只会来早不会来晚。”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恨不得马上飞到楼下,毕竟在放暑假,不像平日每天都能见,更何况是在生日前夕这样特别的时候。   “打开看看。”薄晏之碰了碰纸袋。   虞舒好奇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成人礼,便依言打开,见是口红礼盒,微微一愣。   与此同时,略显紧绷的声音自上而下:“这次是我自己赚的钱。”   “什么?”虞舒抬头,略过一片璀璨星光看向他的眼睛,少年眸光熠熠,是比平日还要浓烈的郑重和坚决。   “礼物的钱是我自己赚的。”他向她解释,见她立刻流露出心疼担忧的神色,便轻笑了声,安抚道,“放心,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   她的燕子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姿态,很难想象他为钱操劳的模样。即便他说不辛苦,她也依然心疼。   “别愁眉苦脸。”见她皱着眉,薄晏之伸手将碍眼的褶皱抹平,“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看这副表情。”   虞舒勉强挤出笑容:“不用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也用不着。”   “贵?这可不像首富千金会说的话。”薄晏之揶揄了一句,然后从礼盒里挑了一只口红出来,一手拧开,一手捏住她下巴,低声道,“谁说用不着?现在就能用。”   这是要给她涂口红?   虞舒微愕:“薄晏之?”   “别动。”捏她下巴的力道重了些,近在咫尺是他专注的脸。   虞舒感到唇上一凉,有淡淡的香在鼻息间漫开。   她僵着没动,片刻后才见他停了手,口红是收回去了,可人却不见站离。反倒…凑得更近。   温热的呼吸缠在一起。   见他一瞬不瞬看着自己,虞舒眼睫颤了颤,有些不安地问:“不好看吗?”   “你觉得可能?”   滚烫的指腹在她唇角按了按,少年眼里映着她殷红的唇,像燃了火。   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神色就像凶兽在垂涎着他的猎物,扑面而来都是占有的意味。   虞舒若有所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晚了一步。唇被他轻而易举吻住,不掩谷欠望。   原以为又会被他一番掠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吻了吻,便克制地停了下来,紧接着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胸口。   “很漂亮……”   他的声音伴着胸腔的震动传来,清晰得让人耳朵发烫。   他手臂收得更紧,低笑着说,“剩下的口红,之后我来挨个尝味道。”   虞舒没忍住,打了他一下:“这就是你送我口红的理由?”   侧颜紧贴的胸腔一阵颤,待停下,他给出的回应让她手更痒了:“你猜?”   “薄晏之!”她不满。   “在。”他淡定地应,眉眼里都是浓浓笑意。   她明明该生气,却不知为何反倒笑起来,在他怀里依偎了会儿,才给出一句迟来的“谢谢”。   少年的胸口依然炽热,只是眼神却分明沉寂了下来。   有些话他没有说明,不知道她有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意——   接下来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境地,他都会用这双手守住他们的未来。 第74章   夏天结束的时候, 虞舒升上了高三。   这意味着学业更紧张,也意味着离毕业的日子又近了些。想到季洲先前说的那番话,她心里又浮起隐隐的不安和迷茫。   按照计划, 她打算上半年全力以赴地巩固高中三年的知识点, 争取在一诊考试中取得漂亮的成绩, 这样下学期就能凭借一诊和数学竞赛申请保送资格,算是给考入顶尖学府多了一份保障。   但薄晏之的想法她还没找机会问过。   就在她斟酌着打算问的时候, 年级里却突然传出薄晏之退学的消息!   怎么可能?   这是虞舒的第一反应。   这么大的事薄晏之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给她透露。   但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让她感到慌张, 听说薄晏之正在教务处办理退学手续, 也不管上课铃已经响起, 虞舒和进门的任课老师擦肩而过, 朝着教务处直奔而去。   到的时候薄晏之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跟着赵鸿陆启和方明轩, 皆是一脸阴霾。   虞舒心里咯噔一声。   这次的传言说不定是真的……   薄晏之没看到她,微垂着头,眼底是青灰的倦色。   赵鸿在一旁,表情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晏哥你真要走?”   方明轩:“退学手续都办了, 还能有假?”   陆启叹口气:“也太突然了点儿。”   薄晏之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又哑又躁:“老爷子突然病危,我必须回去。”   “老人家病危回去就回去,为什么非要退学?”赵鸿红着眼睛问。   方明轩情绪也十分激动:“是啊!就不能请段时间家, 等老人家身体好些了再回来?”   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薄晏之无力地想。   然而可惜的是,这件事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他不肯自己回去,就会有人强行把他抓回去, 根本由不得他。   他被急召回京,接下来的一年将面临和旁系亲属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商界杀人不见血的博弈。根本没有机会再回到平静的校园。   真讽刺,他向老爷子讨的三年最终还是没能兑现……   旁人不知内情,他也解释不清,只能说:“这是老爷子的安排。”   赵鸿:“高三不回来,那你大学报哪儿?咱仨跟着你报,以后还在一起!”   他连高三都没时间读,哪还有闲工夫上什么大学?无非是花点钱在国外挂个头衔买一纸文凭罢了。   现在他总算明白年初老爷子让他别再回南府的理由──只怕那时候老爷子的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才会那么急着要他担起薄氏继承人的职责。   “大学…我不准备念。”   赵鸿觉得自己已经够不学无术的了,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打算混个文凭,否则高中学历说出去多掉脸!没想到晏哥不仅高□□学,连大学也不读了!   不愧是八中制霸,是个狼人!   他震惊了几秒,又接着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晏哥你要是打算当游戏主播那就带我一个!”   方明轩反手给他一巴掌:“都这时候了还逼逼这些有的没的!”   陆启没理那两个傻子,看着薄晏之:“晏哥,不念书了,那你打算做什么?”   不是他打算做什么,而是他要被安排着做什么。   “这次回京市,老爷子会安排我接手家里的生意。”薄晏之说,语气像是安慰像是自嘲,“反正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事。”   八中都是富二代,坐等接管家里生意的人不在少数,赵鸿几人倒没觉得大惊小怪,只是纳闷儿:“你家里就没别的长辈了吗?非要你这么早就担担子,真是……”   一群旁系亲属都对薄氏虎视眈眈,旁敲侧击表示想替老爷子分忧,老爷子却执意要把薄氏传给他,无非是看重他身体里那一半的血脉。真不知该说他固执还是愚昧。   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站在阴影中的人,只一眼就僵住。   虞舒……   被召回京事出突然,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而现在,面对她的目光,他更加不知道要怎么说。   另外三人也看到了虞舒,很有眼色地走开,赵鸿搓了把发酸的鼻尖,觉得自己没资格哭,因为最舍不得晏哥的人不是他们,而是虞舒。   走廊空了下来。   虞舒没动,站在原地看向薄晏之。刚才她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知晓了前因后果,便没重复多余的话,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他没说车就等在门口,私人飞机也已就位,给了个含糊的回答:“待会儿就走。”   “真的不回来了吗?”   “短时间内没法回来。”他说着走近,向她承诺,“但不会一直不回来,我女朋友还在这儿,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你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虞舒闷闷不乐,指责道,“退学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正在想要怎么说。”   “那你想好了吗?”   他给出诚实的两个字:“没有。”   “要是一直都没想好,你是不是又打算不告而别了?”她抬起头,眼眶红了一片,却固执地没哭出来,“……像上次那样。”   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在亲吻他的那棵树下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再没见过他。   今天要不是她恰好听到有人说起这件事慌慌张张赶来,他是不是又要玩一次消失?   就是怕她胡思乱想他才一直在斟酌要怎么和她说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让她感到了不安。   “不会。”他伸手去抱她,被赌气地躲开,看着她红红的鼻尖,他心疼又难受,“我正打算找你说这件事。”   虞舒别过脸,不想应他。   他低着声音哄:“小时候也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没办法再来找你。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侧了侧脸,稍微分给他半点眼神。   薄晏之顺势碰住她的脸,额头轻轻抵着她,温声说:“谁会舍得把自己未来老婆弄丢?”   “说什么肉麻话?”虞舒往后退,想挣开他的手,“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   薄晏之却没让她如愿,固执地捧着她的脸:“乖,好好听我说话。”   虞舒还是挣扎。   他凑得更近,微眯着眼威胁:“是不是非要我在这里吻你?”   虞舒更气了,红通通的眼睛瞪着他,挣扎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达成目的,薄晏之稍微松了力道,伸手替她理鬓角乱掉的头发,温柔得让人想掉眼泪。   怕自己真哭出来,虞舒赶紧吸了吸鼻子,故意不看他,硬邦邦地问:“你要说什么?”   薄晏之轻叹了口气,好言好语地解释:“我原本是打算读完高三再回京市,但老爷子突然病危,我必须立刻回去接手薄氏,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分手或是永远分开。”   听到“分手”两个字,虞舒忍了半天的眼泪直接决堤。   见她舍不得自己,薄晏之又高兴又心疼,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湿润,接着说,“你生日那天问我为什么送你口红,当时我没说是想让你自己去想,不知道你有没有明白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虞舒瓮声瓮气地问。   看样子是真没明白。   他有些无奈,这种紧要关头也顾不了肉麻不肉麻,直言道:“还不懂吗?我送的不是口红,是决心。虞舒,我会努力给你一个未来,你相信我。”   难怪他当时要强调口红是他自己赚钱买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堵着的气就这么消了大半,虞舒重新看向他,闷闷地说:“我也不是怕异地恋,我只是生气,这么大的事你没有第一时间跟我说。”   “不是不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抱住她,隐忍地闭了闭眼,“你以为和你分开我就不难受?”   京市那通电话打过来,无疑一道晴天霹雳,把他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可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继续躲下去就能避开的。所以,在给出她承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觉悟,往后无论什么事都会主动去承受,因为…他身后有了需要保护的女孩。   “那你之后就一直呆在京市了吗?”感受到他的心意,虞舒终于主动回抱住了他,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悄悄地掉。   “目前看来是这样。”察觉她抱得更紧,他咽了咽嗓子,安抚着说,“但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把手里的烂摊子都处理好,之后你想待在哪里我们就待在哪里。”   说是尽快,但虞舒心里也明白不可能会有多快。   她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反正我的第一志愿是京市的大学,所以至少有四年我都待在京市。何况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要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她情绪缓和下来,薄晏之也稍微安心,他揉揉她脑袋:“乖一点,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嗯,我放假也可以来京市找你。”   这么一想,好像异地恋也没那么可怕。   听到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只怕是在催他赶紧走了。   即便不舍,但虞舒还是懂事地松开他,擦掉泪痕,换上笑脸:“那你快去吧,病危等不得。”   “嗯,那我走了。”他凝视她半晌,终于转了身。   走了几步,听到她说:“好好照顾自己。”   他眼眶一热,喉咙里都是颤意。   他没敢应也没敢看她,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   *   毕竟是八中的话题人物,薄晏之退学的消息很快在学校传了个遍。课间到处都在说这件事。   “好像是家里有人病危,然后薄晏之就被喊回京市了。”   “不光是这么简单,我听说是要让他回去接管家里的生意,唉,说真的,他爸不是杀人犯吗?哪来生意给他接管?”   “他爸没了不是还有他妈在?看薄晏之那样家里肯定不差钱,估计是女方那边的生意。不说这些了,他走了虞舒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分手呗!南府首富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嫁到外地去?再说薄晏之就算是个富二代也没法跟虞家比吧!怎么都没结果,还不如趁早散了。”   “虞舒一上午都没回教室,该不会躲哪儿哭去了吧?”   听到这话,季洲再没了学习的心思,起身就朝外走。   薄晏之退学回京,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可虞舒难过却是他不愿见到的。   这种时候,她一定很需要安慰……   季洲在学校里找了很久,最后在教学楼背面的小道找到了她——少女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的石阶上,脸被交叠的胳膊遮住,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眸光轻晃,试探着喊她的名字:“舒舒……”   “小黑?”对方抬起头,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和他所想的不一样,那张脸上没有眼泪,只是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我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虞舒挤出一抹笑,那份勉强显而易见,“打算来安慰我吗?没事啦!薄晏之他只是有事回去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没什么的。”   “那你在难过什么?”季洲一针见血地问。   她眼睫颤了颤,否认说:“我没难过。”   难过两个字明明就写在脸上,她非要装没事人,季洲心口泛疼,挨着她坐下,告诉她:“舒舒,在我面前没必要强撑。”   “我没强撑,我真的没什么,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觉得我有事?只是一年的异地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那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他不客气地拆穿,“要真没事你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课。”   被他这么指出来,虞舒一时间反驳不了,沉默好一会儿才给出个站不住脚的解释:“学累了,出来透透气。”   这种不走心的理由都找出来了,真是……   季洲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坐在旁边陪着她。   上课铃很快响起。   虞舒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提醒道:“小黑,你该回去上课了。”   他没动,用她的话回敬:“学累了,透透气。”   “……”虞舒无语了片刻,忽悠他说,“我再坐会儿就回去了,你赶紧,别迟到了。”   季洲还是纹丝不动:“等你没事了我再回去。”   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还跟她杠上了!   虞舒一阵头疼,都顾不得继续难过,起身扯他:“听话,回去上课。”   她使出全力还是没能让他挪动半分,最后泄气地作罢,没忍住又摆出了长辈架子,“快回去上课!别在这里胡闹了!”   “我没胡闹。”季洲抬头,神色认真,“我只是想陪着你。”   虽然很感激他的这份关心,但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谁要你陪?回去好好听课!别以为考进重点班就能掉以轻心,高二是很关键的一年,绝对不能掉队!”   宁愿一个人偷偷难过也不愿意他陪着,到底还是觉得他不是那个可以显露脆弱的人。   季洲挫败又烦躁,在她又一次催促他离开的时候,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舒舒。”他坐在石阶上,抬眸望她,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就这样脱口而出,“我就不行吗?” 第75章   少年表情认真而挣扎, 让虞舒没有办法不多想。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对待,所以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小黑, 你…什么意思?”   抓着她的力道加重。   季洲知道, 薄晏之刚走就跟她说这些无疑是趁人之危, 但这份感情他克制了太久,已经克制不住了。即使背上小人的骂名, 他也想抓住这点微小的机会。   迎着她目光, 他一字字问:“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不能是我吗?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扔下你不管。”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虞舒惊愕不已。   他明明亲口说过把她当姐姐看待,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小黑,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看着他,声音有些发颤。   季洲苦笑:“舒舒, 你觉得我会随便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何况还是薄晏之刚走的这个时候,乱开玩笑跟往她心口捅刀子有什么区别?他没这么缺德也没这么闲。   虞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抽回自己的手,盯着季洲的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季洲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将这些年两人间的种种回忆了个遍,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她,只是还不明白那种日夜辗转想念的感觉并非姐弟间的亲情,而是男女间的爱情。   直到他来到南府, 发现一直敬爱的姐姐有了喜欢的男孩,心里汹涌而来的都是嫉妒酸楚,这才意识到, 他对舒舒根本不是什么姐弟情。   “舒舒,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混蛋,可是自从我知道你和薄晏之在一起后,我就没办法再继续把你当姐姐看待了!我每天都盼望着你们分手,每天都嫉妒得发疯!”   虞舒完全不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团子竟然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疼爱他,但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却不能纵容他。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因怜悯而施舍给他半点虚幻的感情,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   “季洲……”这回虞舒是真的抛下姐姐的架子,将他视为一名追求者,温柔却残忍地拒绝,“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就因为我比你小一岁?”   “不是年龄的问题。”虞舒摇头,“人的一生很短暂,只够用来好好喜欢一个人,而我已经选择了薄晏之。所以,对不起……”   “是吗……”季洲挫败地低头,脸埋进掌心,难过得快要哭出来,“说到底还是怪我晚了一步,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   一只手覆上他脑袋,是安抚的温柔。   虞舒低眉轻轻拍了拍他,告诉他:“不是哦,先认识我的,是薄晏之。也是我先喜欢上的他……”   在那个懵懂的夏天。   她和他之间,就已有了剪不断的羁绊。   足足缠了两世。   她又怎么舍得主动松开?   所以,就算薄晏之不得不回去京市让她难过,但也只是难过而已,她没想过要因此而放弃这段感情。永远不会。   *   这一年的秋天对虞舒来说显得格外漫长。   课间路过10班的时候,她会习惯性地停下步子朝里张望,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永远空空荡荡,再不会有一个少年抬起下巴抓住她偷看的目光;   午饭她重归姐妹团,几个人占一张大桌子边吃边说笑,明明很热闹,却莫名感到一阵寂寞;   晚自习后不再有人陪她慢慢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停在分别的路口非要她主动给一枚晚安吻才肯松手。   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半年之久,这样的日子却好像已经重复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一离开,她就感到这样的不习惯……   薄晏之似乎真的很忙,经常在半夜两三点回复她的消息,偶尔白天能和他聊上话,但几句之后便听到那边有人催促他开会。   他们唤他“薄总”。   陌生的称谓一下子在他们之间拉开距离。   她还在象牙塔,他却已经踏入成人的世界。   她知道他很忙很累,但除了口头上的安慰,什么都帮不了他。所以她在记事本里写很多很多话,却一条都没发给他。   ……   转眼冬季。   京市下了一场大雪。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挤满一群虚情假意的亲戚。   医生说,老爷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让大家和他做最后的告别。薄晏之站在角落,冷眼看他们为了多分点遗产在老爷子面前拼命表现。   雪花飘在窗户上。   他侧目望去。   满眼纷飞的纯白却没看进心里。   他在想,南府那样温暖的气候一定没有下雪,也不会像这里,一整个冬季都天寒地冻。   “都出去吧。”老爷子喘了喘气,摆手示意大家离开,而后目光落在薄晏之身上,吩咐道,“你留下。”   一屋子的视线袭来。   揣测的、嫉妒的、厌恶的、讨好的,却对他毫无影响。不在意的人,犯不着他吝啬情绪。   宽敞的病房很快走空,薄晏之来到床边,他和老爷子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分钟。   老爷子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颇有年代的日记——那是当初薄晏之回南府的通行证——是他母亲的秘密。   如果不是他说自己知道母亲的日记本藏在哪里,老爷子也不会允许他回南府,也不会作为交换许他三年的自由。   他看着老爷子,老爷子低头看着日记本。   这本日记他早就翻阅了千百遍,内容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仿佛亲临女儿出走的那几年。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日子虽然苦了点,但在心爱的人身边苦一点又算什么呢?真爱比金钱重要得多!可惜我妈死得早,我爸那个老顽固又根本不理解,非要我嫁什么门当户对的男人!嘁,可不就是为了巩固家业吗?把我的幸福当什么了?】   ——【最近总莫名其妙地呕吐,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说我怀孕了!天!我要做妈妈了!回去跟老公说,他肯定会开心死的!】   ——【翻了半天的字典,总算敲定了孩子的名字。晏之,晏之,你来得太迟了,不然能早点带给爸爸妈妈惊喜和欢乐!(*注:晏有迟的意思)】   ——【之之满月了!大家都夸他生得好看,比女孩都漂亮!那当然!也不看看他妈妈是谁!给孩子挂了个长命锁,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长大。】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为钱发愁,想给之之最好的,可惜孩子他爸只赚得到那么多。这次瞒着他借了钱,他发了好大的火,说孩子没必要吃那么好穿那么好。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委屈?因为没钱,之之的早教都已经耽误了,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或许我该向爸爸低个头……】   ——【我决定回京市了。当初离开的时候真没想过还会有回去的一天。现在我是之之的母亲,我不能那么自私地让他在贫民窟里长大,一辈子受穷受累,他是我的宝贝,值得最好的。现在回想当年的事,确实是我太冲动了,爸爸那么强烈地反对,其实是因为爱我吧,所以想给我最好的未来,哪怕我不理解。爸爸,对不起……】   苍老的手摩挲着最后那句话,浑浊的眼里早已泛起泪花。   老爷子在外辉煌了一辈子,却孤独了半生。妻子、儿子、女儿相继离开,临终前只剩这个外孙在榻前。   他其实也很矛盾。   在接回这个外孙的时候,既爱他又恨他。把属于他父亲的罪孽算在他头上,迁怒了这么多年……   “你一定很恨我。”他开口,声音虚弱得随时都会断气。   薄晏之敛着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老爷子抬眸打量这个从少年逐步蜕变成男人的外孙,隐隐中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影子,有些恍惚地笑了笑。   恨也没关系。   那些年的苛待让人痛苦也让人成长,往后,这个人再也不会畏惧风雨,不会被任何事打倒——他才能如此放心地把薄氏交给他。   “我也不奢望这时候来个什么爷孙情深,你啊,只要把薄氏好好经营下去就行。”老爷子咳了几声,喃喃道,“我要去见你妈妈了,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她的话吗?”   薄晏之看着他虚弱的面容,沉默了片刻,说:“我最开心的日子在南府,以前是,以后也是。”   “是吗……”老爷子笑出泪来,“看来我和你妈妈,都错了……”   把自以为的好强加给对方,却一手造就悲剧。   ……   雪停了。   监测仪上心跳图拉成一条直线。   薄晏之将滑落一旁的日记本重新放回老爷子手中,然后正了正领结,打开病房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律师在众亲属和记者面前公布了老爷子遗嘱。   名下包括薄氏百分之70的股份及国内外各处房产、现金、古董全部留给薄晏之。   与此同时,让出薄氏董事长身份给这位年仅18岁的新任掌舵。   闪光灯亮个不停。   四面八方都是记者刁钻的询问。   薄晏之披上助理递来的黑色大衣,面无表情地越过众人,跨进了停在医院门前的商务轿车。   一夜间,薄氏新任掌舵的报道铺天盖地。 第76章   薄氏作为影响全国经济的商业巨头, 前任掌舵的去世和新任掌舵的上位无疑引起莫大的关注。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府。   沉寂了很久的名字重新出现在八中学生们的口中——   “我去!薄晏之不是杀人犯的儿子吗?怎么摇身一变成薄氏掌舵了?!啊啊啊!我他妈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抱大腿机会!别拉我,我要去宰了那个乱传谣言的sb!”   “之前谁说虞舒找薄晏之亏大了的?南府首富算什么?人家可是全国首富!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也不知道两人分没分手,要没分手虞舒以后就是首富太太, 也太幸运了叭?”   “看看, 别人18岁在干什么, 我们18岁又在干什么?天天读尼玛个破书考尼玛个破试,唉, 同人不同命。”   “新闻照片把薄晏之拍得那么丑都一群女的在薄氏官微底下喊薄晏之老公, 要看了真人还不直接扑上去?有钱有颜还年轻, 说的就是他吧!这么一块金饽饽不知道虞舒守不守得住。”   虞舒在新闻上看到了薄晏之。   屏幕里映着她朝思暮想的人, 西装革履、气质沉稳, 虽然面容还显露出些许少年气,但举手投足间已是一个男人的姿态。面对记者刁难的质疑, 回答游刃有余。   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放下手机不再看,想要忽视这份无形之间拉开的差距。但周围无处不在的惊叹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去年的元旦她和薄晏之一起跨年,也是在那一天,互相表明了心意。   今年的跨年夜, 她也想和他一起度过……   *   京市CBD。   鳞次栉比的商务大厦屹立在冬末的夜色中。   薄氏总部高层。   秘书将整理好的文件分门别类放在桌上,等薄晏之过目。   电子时钟显示着23点01分。   偌大的办公室,却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作为牵动着全国经济的商界巨头,薄氏业务规模大、涉及面广, 自打接手公司后,像这样的加班对薄晏之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助理撤下凉掉的咖啡,给他换来新的一杯, 好心劝道:“薄董,要不您稍微休息一下?明早还有董事会会议。”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使得倦意难以控制地爬上眉眼,薄晏之接过咖啡一饮而尽,却没听助理的建议,而是吩咐他把明天会议的资料拿给他过目。   要掌管这样一个庞大的企业,对老爷子来说都不是易事,何况新任掌舵才刚褪去少年身份。不少同龄人这时候还在问爸妈要零花钱,他却要管理上下10万员工、做无数次攸关企业生死的抉择。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   只剩键盘敲击和翻阅文件的声音。   直到,一声微信特别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薄晏之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把私用的手机从桌上拿起。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最新消息——   虞舒:【在做什么?】   他很快回复:【加班】   虞舒:【跨年夜还加班?不给自己放个假?】   他倒是想,然而手里一大堆的事还没处理,只恨不得一天能多出24小时,哪还有时间给自己放假?   对现在的他而言,和她隔着网络说两句话已经算是奢侈。   这么一想便感到愧疚。离开南府的时候他说一有时间就回去看她,然而这承诺却没兑现过。   ——他根本没有时间。   【还有点事要处理。】他转移话题,问她,【你呢?在做什么?】   这次的回复少见的俏皮:【你猜?】   想象此刻她在那头窃笑的模样,薄晏之眉眼柔和几分,说:【在家看跨年晚会?】   虞舒:【×】   他正要继续猜,对面很快又发了句:【别猜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跨年夜能做的无非就是那几件事。他忍俊不禁,放下手机后继续投入工作。   将近1小时后,薄晏之的手机才再度响起——   虞舒:【你还在公司加班吗?】   他说是。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扫了眼桌上堆成山的文件,这班怕是没法下。   他没回答,反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难得的跨年夜你都闷在办公室里,也不出去透透气。】   薄晏之轻笑。   他要是有那个时间,早就飞去南府找她了。   【马上12点了。】虞舒说,【要不你现在去公司楼下透透气看看烟花?】   【城区静止放烟花。】他提了句,见对话框上方显示了会儿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又停了下来,显示着那头的犹豫斟酌。   他又把两人的对话看了一遍,总觉得有些奇怪。   结合这个时间点和她反复提及让他去公司楼下透气,薄晏之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虞舒偷偷来京市了!   没管下属们诧异的目光,他猛地起身,大步流星朝办公室外走。   秘书追上来:“薄董,您要去哪儿?”   薄晏之脚步未停:“你回去,剩下的事我待会儿再处理。”   他没说干什么去,只是眼里却显露出十足的期待,使得平日里沉寂幽暗的眸光霎时间变得明亮而炽热。   秘书愣了愣。   共事这么久,他还从没见上司露出过这幅神色。恍神间,对方已经跨进电梯,很快降落到了1楼。   一年的最后一天,加班的人本就比平日要少许多,况且现在已经临近12点,留在公司里的人屈指可数。   大厅里很安静。   衬得脚步的回音格外寂寞。   薄晏之一路走出公司大厦,在十几层阶梯下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纯白外套几乎融进覆雪的街道,但她手里捧着的那块蛋糕却十分显眼,插着一根烟花蜡烛,掐着新一年的0点0分点燃。   捧着蛋糕的女孩若有所感,抬头朝他望了过来,隔着璀璨纷飞的光,大声冲他喊:“生日快乐啊!薄晏之。”   这一刹,他没忍住,一下子红了眼睛。   他的女孩跨越两千公里跑来送他一个惊喜,强压几个月的思念终于在这份温柔面前溃不成军。   他两三步跨下台阶,朝她跑去。他想要拥抱她,然而中间隔着蛋糕,他只能站在那里贪婪地凝视她。   即便如今网络发达,相距再远也能通过视频看到对方,可隔着屏幕相视无数次也比不上现在这样面对面看她一眼。   “来京市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他低眉问她。   虞舒皱皱鼻子:“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万一我恰好出差不在怎么办?”   “没关系呀!来京市看看也挺好,就当是提前考察大学四年要生活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但薄晏之知道,要是真扑了个空,她肯定会失落得要命,说不定还会背着他偷偷哭鼻子。   这么一想就觉得有些后怕,要是刚才他没从两人的对话中察觉出不同寻常、没猜到她偷偷来了京市、没跑出来看,这个傻姑娘要怎么办?   烟花蜡烛已经燃尽。   薄晏之盯着那块生日蛋糕:“就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会恰好赶在0点出来?”   倒不是有信心,而是…迫切地希望能在新一年的第一时刻见到他,见到最喜欢最想念的人。   这话太害羞,虞舒没说,把手里4寸的奶油蛋糕往他面前递了递,得意地说:“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薄晏之这才仔细打量起蛋糕,发现奶油点得歪歪扭扭,确实比不上蛋糕店里的精美。但赶在他生日第一秒送来的蛋糕,这世上绝无仅有。   他伸手用食指蘸了一抹奶油含进嘴里,醇厚的奶香漫开舌尖。   虞舒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很好。”   “真的?”她有点不太相信,毕竟是现学现卖做出来的蛋糕,她其实没什么信心,但又不想让厨房阿姨代劳,败了这份祝福的诚意。   见她半信半疑,薄晏之又伸手蘸了一抹奶油,却不是自己吃,而是递到了她的唇边:“好不好吃,自己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她下意识地凑过去,待尝到奶油的味道后才突然发觉这个动作太过工口,于是,脸一瞬间烧得通红,慌慌张张往后退。   腰间很快揽上一只手,把她重新拉回去,温淡声音提醒着:“你要退到哪儿去?后面是马路。”   “哦,我没注意。”虞舒站稳后定了定神,那份羞赧却没退掉。   薄晏之察觉到她的异样,看了眼被舔干净的指尖,明白过来她在害羞什么。   其实刚才做出那一举措他并没有多想,然而现在,他却没办法不往那种事上想。   他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收回,而是上移到她后颈,轻轻握住,与此同时弯腰朝她凑近。   预感到他要做什么,虞舒顺从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温热的唇压上来,久违的亲吻让她险些落泪。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说起来也不过三个多月而已,但她却感觉漫长无期。   她感到难熬,他又何尝不是?没日没夜地工作,并不是他想得到全公司上下的认可,而是…只能用繁忙来麻痹自己。   一吻过后,薄晏之抵着她额头,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低喃着问:“有没有想我?”   她用力点头。   “我知道的。”他轻轻笑了,要不是因为想念,谁会大老远跑来在冷风里等着给他过生日?   “知道了你还问!”虞舒不满地嘟囔。   他是知道,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遍。   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虞舒额角起了薄汗,想到光点了蜡烛还没许愿,便赶紧催促:“薄晏之,快许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虞舒迷糊。   薄晏之刮了下她鼻子:“你不是来了吗?”   见到她,是他分开后最大的愿望,她已帮他实现。   她翘起唇角:“不许愿,那就吃蛋糕吧!加班到这么晚,肚子肯定饿了。”   他终于松开她,从她手里拿过蛋糕,稍稍提起裤脚,就这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然后抬眸看着她,干净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勺子。”   “不进去吃?”   薄晏之垂眸:“这里就好。”   公司让他感到难以喘息,况且他也想在没人打扰的清净地儿和她单独呆会儿。   虞舒把小勺子递上,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感到十分不安,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因为这几个月的分别、他接手薄氏而发生改变。   然而身边的人虽然穿着成熟西装,却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吃蛋糕。这让她感觉,他还是曾经那个熟悉的少年,一切都未曾改变。 第77章   去京市见了薄晏之, 这些日子盘踞在心里的不安都烟消云散。   回去南府不久后便是一诊。虞舒心里没装事,因而发挥得很好——超顾然三分,拿下全市第一。   这样的成绩加上当初的竞赛一等奖, 不少名校都来递橄榄枝, 其中也包括京市的学府。   虞舒没有丝毫犹豫, 选择了京市大学的保送申请,待寒假后没多久, 录取通知书便寄到了学校。   看着封页上“京市大学”四个字, 虞舒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   如此一来, 之后的四年她就不用再继续和薄晏之异地恋了。   她从老师手里领完录取通知书,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 在门外的走廊上撞见了顾然。两人已经将近一年没说过话,虞舒很自然地移开视线, 继续朝前走。   擦肩而过的那刹,顾然忽然开口:“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虞舒脚步一顿,语气是余怒未消的生硬:“三观不同,没有来往的必要。”   不就是说她跟薄晏之不合适吗?这也能扯上三观!   顾然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 他努力克制着情绪:“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你想说什么?”   “听说录取通知书下来了。”顾然看着她,由衷道一声,“恭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闻言, 虞舒也不好再摆冷脸,却也没法对一个三番五次说她男友坏话的人露出笑容,只点点头, 说谢谢。   她急着把好消息分享给薄晏之,说完这话就要走,顾然略略伸手拦了一拦。   虞舒抬头看着他,问:“还有事?”   这份刻意的疏远让顾然心里不好受,可他的自尊和高傲不允许自己向另一个人低头。所以这么长时间即便心里再煎熬也忍着不去找她说话。   但眼看就要毕业,他不想以这样僵的关系和她分道扬镳。   况且,也不可能分道扬镳,因为——“对了,我申请的也是京市大学,以后我们…还是同学。”   *   女儿被全国最好的大学录取,虞江夫妇自豪又欣慰,正筹划着设宴庆祝,这时,一通来自监狱的电话打破这份欢喜。   夫妻俩谁都没没料到会在时隔两年后,接到黄翠兰的电话。   那头,妇人的声音沙哑而苍老,显然这段监狱生活没少让她吃苦头。但这些,跟虞舒那些年受的无妄之灾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虞江握着电话,冷声问:“偷走我的女儿,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脸给我打电话?”   虞太太一听这话就明白打电话的人是谁,她一把夺过丈夫的手机,恼怒地质问:“这两年在监狱里还没学会安分吗?你又想干什么?!”   那头的黄翠兰默默受下他们的怒火,语气卑微地说:“虞先生虞太太,我知道你们恨我。”   “既然知道那就别再来打扰我们!你别想再害我的女儿!”虞太太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黄翠兰立刻急道:“太太!以前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鬼迷心窍把两个孩子掉包!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忏悔!”   虞太太冷笑:“别跟我说这些!你打电话来到底要干什么?”   “太太,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奢望你们的原谅,犯下这样的错,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但梦雅是无辜的!她才18岁,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不能让她就这么毁了啊!”黄翠兰捧着电话泣不成声,她哀求道,“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想想办法让她也能参加这次的高考!她那么优秀,你们真的忍心看她这辈子都被蹉跎吗?”   的确,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以虞梦雅的成绩,考取全国顶尖级学府根本轻而易举。   虞太太刚开始也是想一碗水端平,但谁知道虞梦雅背地里竟然干了那么多恶毒的事!落得这样的下场,纯粹是她咎由自取。   “四年有期徒刑是法官的判决,有什么不满意你可以去法院申诉。”   黄翠兰声嘶力竭:“太太!我是个犯人,也没有钱给梦雅请律师,根本没办法和那家人抗衡!你知道的,明明梦雅才是那场案件的受害者,凭什么她要坐牢?!”   “这些事你用不着跟我说。”虞太太不想继续和她废话,“以后也别再打电话过来!”   就在她即将挂断电话的那一刹,黄翠兰发出一声尖叫:“我用我的命来赎罪!你们就放过梦雅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们逼着虞梦雅犯错,再亲手送她去坐牢一样。如果虞梦雅没有心怀邪念,想方设法害虞舒,也就不可能发生后来的事,彻底走上不归路。   挂断电话,虞太太对丈夫说:“真是莫名其妙,这时候打这样一通电话败坏心情!”   “不用理她。”虞江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望着窗外,目光变得悠远,“说起来,两年了,虞建东差不多该出狱了。”   虞太太愤然:“那种败类就该永远关在监狱里,免得出来祸害别人!”   “他只要还戒不掉赌博,迟早会再进去的。”   话题到此为止,夫妻俩都不愿再谈那两个倒胃口的仇人。   虞太太继续张罗着给女儿庆祝,却在当晚再次接到了来自监狱的电话——   黄翠兰自杀了。   偷了吃饭的勺子磨成尖锐利器,直接插穿自己的脖子,动作是铁了心的狠,根本无力回天。   她留下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条,注明留给虞家人。上面只有一句话,求他们给虞梦雅高考的机会。   *   四月。   天蔚蓝高远。   女子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   虞梦雅抱着入狱前的私人物品走了出来,望着前方街道飞驰而过的车流和行人,她微微眯起眼,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她…自由了?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车旁,虞梦雅认出是虞江的助理。   助理走过来,道明来意:“先生和太太派我来安顿你。”   虞梦雅点点头,迫不及待上了车。监狱这个鬼地方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车很快驶入马路,望着沿路风景,虞梦雅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忍不住埋怨起黄翠兰来。   要是她能早两年自杀谢罪换取虞江温颜的原谅,也不至于害自己在监狱里受那么久的罪!   车穿过一条条老旧的街道,最终在一条巷子前停了下来。   助理回头,示意虞梦雅下车:“到了。”   “什么?”虞梦雅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她望了眼狭窄阴暗的小巷,不解地问,“你停在这里干什么?”   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虞梦雅:“这里面是你的一些证件,新学校是市里比较好的民办,学费和书本费已经帮你交了,你直接去报到就行,还有一万块现金给你急用。”   这样的展开让虞梦雅莫名心慌,她没接,而是问他:“你什么意思?不是接我回家吗?”   助理深深看了她一眼,很显然,她还没正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还是首富家的千金小姐。   “这里就是你的家。”助理提醒,“你现在是虞建东和黄翠兰的女儿,你的户口已经转移到了他们名下。”   这话让虞梦雅眼前一黑:“爸爸妈妈还没原谅我吗?”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先生和太太本来就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助理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把东西塞到她怀里,催促道,“快下车吧,虞建东家就在这条巷子里,你自己进去找找看。”   顿了顿,又补了句,“这是你生母用命给你换来的高考机会,好好珍惜吧。”   车很快开远。   虞梦雅捏着信封现在巷口,好半天才回过神。   原来和哥哥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他说她和虞家再也没有关系的那句话…是真的……   她转身朝巷子里走。   潮气和恶臭扑面而来,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泥水,苍蝇蚊子到处都是——环境比监狱还要糟糕得多!   她捂着鼻子一路往巷子深处走,终于打听到了虞建东住的地方——   脱漆的铁门半掩着,烟味和酒臭伴着男人们粗鲁的谈笑飘出来。   虞梦雅又看了眼门牌,确定没有走错。她试探着拉开门,抬眸正对上虞建东看过来的视线。   男人坐在一张方木桌子上,一边打麻将一边扣着鼻孔,见是她,愣了一愣。   同桌的三名牌友纷纷扭头看向虞梦雅,其中一人问:“东子,这就是害你坐牢的那个亲闺女?”   虞建东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一听这话脸都黑了,破口大骂:“就他妈是个扫把星!什么好处都没给老子捞到,还害老子平白无故蹲了两年牢!跟她妈一样的j货!”   虞梦雅本就瞧不起虞建东,现在听他这么骂自己,气得反唇相讥:“你不贱?穷山沟里出来,当了大半辈子农民工,钱全给你输光了!才会这么大岁数还住在这种贫民窟,你比下水道里的臭虫还下贱!”   她还端着曾经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殊不知今非昔比,她再不是皱着鼻子用钱打发这两个穷乞丐的首富千金,而是面前这个粗鲁愚昧男人的女儿。   话音刚落,虞建东腾地一下站起身朝她冲过来,抡起胳膊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   响亮的一声“啪”!惊呆了虞梦雅。   她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会被自己瞧不上的低贱贫民扇耳光!   愤怒冲头,她扬手反击:“你居然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哪是干重活的男人的对手?虞建东轻松截下她的动作,逮着她又狠狠扇了两巴掌。   虞梦雅半边脸都被打得发麻,她挣扎着想退开,又被虞建东揪住头发用力推到墙上。   没等她站稳,又是一脚直接踹在身上,直接把她踢得趴下。   虞梦雅惊叫一声,疼得眼前发黑,后背阵阵冒汗。   在监狱里有黄翠兰帮忙承受,因而她没遭过欺负,更没被人打得这么狠过!她有震惊又愤怒,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而那三个牌友就坐在一旁看着,谁也没来阻止,仿佛这样的毒打是天经地义。   虞建东喘着粗气在她面前蹲下,臭烘烘的嘴大声向她宣告:“我是你老子!想打就打!觉得不爽你去找你那个有钱爹啊!看他还认不认你!嘁,什么玩意儿。”   有阴冷的风从门外灌进来,虞梦雅一哆嗦。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离开监狱并非逃脱地狱,而是…地狱的开始…… 第78章   拿到了京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虞舒高三下学期过得十分轻松。期间借口提前熟悉大学校园飞去京市过几次,见完薄晏之又依依不舍地回来。   这样的相聚和分别间,一晃就到六月——全国高考如期而至。   读了两次高中, 虞舒对高考的知识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稍微复习一番便轻松上阵。   前世的理科状元是顾然, 这一世,榜上多了虞舒的名字——两人以相同分数并列省市第一。   虞顾长辈引以为豪, 包下酒店为两个孩子庆祝。   当晚宴会宾客众多, 虞舒和顾然两位主角站在一起道谢, 瞧着倒有点儿办婚宴的架势。   想到两家人的关系和当初订的娃娃亲, 便不止一人往联姻那方面想。   “我家季洲和舒舒关系那么好, 要不是你们顾家先下手为强,我都想把舒舒讨来做儿媳妇。”季太太握着酒杯, 无比惋惜。   儿子和未来儿媳双双拿下省市理科状元,顾太太笑得春风得意:“舒舒这个儿媳妇我打从她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订下了,谁也别跟我抢!”   一阵善意的哄笑。   顾然神色如常,虞江夫妇也没有反驳, 仿佛这件事本就该如此。   这让虞舒尴尬的同时心微微提起。   上一世顾然和虞梦雅这对cp已经在她脑中根深蒂固,所以即便现在各归其位,她也依然没办法把顾然视为自己的婚约对象。更况且,她已经有了薄晏之, 这门口头上的娃娃亲是绝对不可能应的。   便斟酌着开口,对顾太太说:“承蒙阿姨的喜欢,我也很喜欢阿姨, 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见顾太太表情微僵,她忙又补一句,“做不成儿媳妇做干女儿不也挺好吗?顾然这么优秀,往后称心的儿媳妇您怕是要挑到眼花。”   一番话,既拒绝了两家的婚约,也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顾太太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强求,只是好奇:“哪家人这么有福气?”   她问的是虞舒,眼睛看的却是虞江夫妇,脑中把南府上流适龄青年都过了个遍,毫无头绪。   顾然各方面条件在南府都是数一数二,更别提顾虞两家世代交好,两个孩子又是并列状元的同学。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婚事吗?   可惜顾太太没能从虞江夫妇那里得到答案,因为女儿突然宣布恋爱的消息,他们也很惊讶。   之前还在读高中,怕父母反对,和薄晏之恋爱的事虞舒一直没说,现在毕业了,她便不再遮掩,很大方地告知:“是我之前班里的同学。”   闻言,宾客们不由议论纷纷。   放眼整个八中,无论家世还是自身条件,顾然都是最优。她这是弃琼拾砾啊!   虞江虽然不会靠财富和地位来评判一个人,但有时候这两样东西却能很好地证明一个人的能力。他的女儿之前受了太多苦,他不希望她在感情上再遭受挫折和欺骗。顾然是他看着长大的,作为女婿,无论哪一方面都让他十分满意。而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男友,一切却都只是未知数。   他倒没急着棒打鸳鸯,话里留有余地:“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吧!舒舒才刚毕业,谈婚事未免过早,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有时候兜兜转转才发现,最适合的人就在身边。”   虞舒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想为薄晏之说几句好话,但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张了张嘴,还是作了罢。   话题很快被带到别的事上,谁也没把虞舒的恋情当回事——首富的千金,婚事岂能由着她胡来?都说“门当户对”是老封建才遵循的糟糠,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多少有点道理。她要是随便嫁给一个普通人,叫虞家的脸往哪儿搁?   树大招风,虞舒的风光自然也招人眼红。   宾客里有人低讽:   “好不容易从贫民窟回了豪门,她偏自甘下贱又往穷人堆里凑!她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布恋情,往后分手了想回头找顾然,人家顾家也要肯当这个接盘侠呀!”   “我觉得不是她放着顾然这个好的不要去要别的歪瓜裂枣,而是顾然压根儿就瞧不上她,所以与其到时候被退婚尴尬,不如提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季洲从旁边经过,手倏地一斜,杯中酒如数浇在说话的人身上,而后又从侍应生的端盘里拿了一杯,直接泼在另一个人脸上。   “二位是不是酒喝多了?说话这么难听。”季洲缓缓放下空酒杯,眼底一片暗色。   背后嚼舌根被抓个现行本就理亏,对方又是惹不起的季家小少爷,两个年轻女孩只好咽下一肚子火气,灰溜溜地走掉。   季洲望了眼站在人群中央光芒四射的虞舒,独自退到角落。   想到刚才那两个女孩的对话,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论成绩,薄晏之的确比不过顾然,但论身价,完全秒杀他。京市首富,可不是区区顾家所能比拟的。这些等着看舒舒笑话的人,恐怕要失望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薄晏之真的一文不值,但那是舒舒的选择,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品头论足?   ……   虞舒回绝这门婚事,旁人只觉得是她的损失,没人觉得顾然丢脸。   但顾然的心情却因此恶劣到了极点——虞舒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恋情,看来是真的打算和薄晏之走到底。   一口气饮下好几杯酒,盘踞胸口的火气却没浇灭。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随之而来一句欠揍的调侃:“喝闷酒呢?被虞舒拒绝婚事心情差?”   “又在胡说什么!”他偏头呵斥,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常盛斜靠在桌边,打量好友片刻,摇了摇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真不在意,又干嘛因为虞舒三番五次做出反常行为?还玩儿了将近一年的冷战,幼不幼稚!   “行了吧!你就继续端着。”常盛咂咂嘴,“喜欢就去追回来,在这儿喝闷酒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顾然否认,“谁说我喜欢她?”   常盛也不跟他耍嘴皮子功夫,语重心长道:“然然啊,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承认吧,喜欢自己的未婚妻没什么丢脸的。”   他喜欢虞舒?   盯着面前这杯酒,顾然心乱如麻。   他想否认,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似乎也否认不了。   他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而如此失态……   和道喜的宾客们一番周旋后,顾然来到酒店的露天花园透气。刚才酒喝得有点多,以至于头脑有些昏沉,他按了按太阳穴,再抬头,发现虞舒从另一侧的玻璃门走了出来,径直走向园内的小凉亭。   看样子也被今日的应酬给折腾得不轻。   虞舒没看见他,顾然在原地站了会儿,脚下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   此时,酒店大门外。   虞梦雅已经在角落里徘徊了一个多小时。   身上这条普普通通的连衣裙让她没有脸就这样直接走进酒店。今晚参加宴会的皆是南府上流,其中不乏以前捧着她的人,现在见她落魄肯定少不了一番奚落。   但她又必须见到虞江和温颜,求他们原谅并重新认她回虞家,否则她很快就要被虞建东给折磨死了!   每天干不完的家务、受不完的毒打,她出狱时从虞江助理手中拿的那点应急的钱也被如数搜刮拿去赌博。吃不好睡不好住不好,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准备高考?落榜…完全不意外。   望着气派的酒店大楼,虞梦雅暗暗咬牙。   这一切的风光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怪就怪黄翠兰和虞建东这两个拖后腿的蠢货!当初要是把事情做干净点儿,早早把虞舒弄死,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在16年后突然跳出来毁掉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既没了首富千金的身份,又高考落榜,往后的路漆黑一片,要是虞江温颜不帮她,她还有什么活头?   她绕着爬满藤蔓的铁艺围栏踱步,思考着要怎样才能见虞江二人一面。   这时,从围栏的另一边传来了曾经萦绕在梦里千百遍的声音,喊的却是她憎恨无比的名字——   “虞舒。”   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她看到了顾然的身影。   面容成熟了不少,一身简约却根本不简单的行头,气质温润依旧。   她眼睫颤了颤。   贪婪地凝视着他——这个原本是她未婚夫的人。   那头的两人并没有发现隔墙有眼。   虞舒听见顾然叫她,礼貌地冲他点点头,随着对方由远及近,她也瞧清他脸颊上绯红的醉意。   “要不要喝点茶醒醒酒?”她问。   顾然站在她面前,声音低而沙哑:“原来你还会关心我。”   这话让虞舒有些迷惑,她不过客套了一句而已。紧接着,又听见他轻讽道,“不对,你怎么可能关心我?你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未婚夫!”   未婚夫?!   三个字,让围栏内外的两个女生都愣住了。   虞舒盯着顾然看了半晌,明白过来,这人喝醉了。   她起身准备回去,让侍应生扶他去休息室醒醒酒,然而刚走了一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腕,直接抵在凉亭的石柱上!   “攀上京市首富,所以毫不犹豫地毁了两家的婚约,现在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了?”他的呼吸带着浓重酒气,近在咫尺的眼眸都被熏得发红。   虞舒不跟醉汉计较,用力地挣了挣手腕,示意他放开。   然而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说话!”顾然低吼了句,另一只手也摁住了她的肩膀,话里是长久积攒的怨气,“你又要为了那个人跟我冷战是吗?”   被他弄得很疼,虞舒恼了,用尽全力推了他一下,嘴里呵斥:“喝醉了就去醒酒!别在这里耍酒疯!”   顾然被推得稍稍后退一步,站稳后否认:“我没醉。”   “没醉?那你的意思是,这些话都是心里话?”虞舒迎上他目光,郑重地确认。   “不然?”   见他来真的,虞舒便收起那丝对醉鬼的宽容,和他理论:“首先,和薄晏之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薄氏的继承人;其次,无论我有没有跟薄晏之交往,都不可能做你的未婚妻。”   她语气决绝,深深刺痛他。   顾然盯着她眼睛,颤声问:“为什么?”   她就这么不待见他?   很快,虞舒给了他回答:“跟你订婚的是虞梦雅,不是我。”   这理由给得荒唐,顾然直接给气笑了。   “当初跟我订婚的人是虞家真正的女儿,不是那个冒牌货!”   虽然虞梦雅是自己的仇人,但顾然的这番话还是让虞舒沉了脸:“虞梦雅的身份虽然有假,但跟你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却是真的。你说这种话,真让我看不起!”   那不过是情绪上头的气话,才会显得尤为刻薄,但其实他并不是那么看中身份的人……   看着她冰冷的神色,递到唇边的话就这样慢慢发酵成了苦涩。   她总是这样误解他,就像他总会在她的事上失去分寸和理智。   算了…   就这样吧。   反正,她这双眼睛从来就没好好看过他……   攥着她的手终于松开,顾然失魂落魄地走开。虞舒揉着火辣辣的手腕重新坐下。   凉亭又恢复了安静。   然而围栏外的虞梦雅内心却无法平静,她站在那里,看着月光下公主般雍容优雅的虞舒,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冒牌货……   原来顾然是这样看她的……   一瞬间,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强烈的恨意涌上头。   虞梦雅跑去附近捡了根棍子,重新向酒店迈步时,眼中是同归于尽的决然。   反正她现在已经没什么盼头了!   与其低声下气地求虞江温颜原谅给条活路,不如弄死他们的宝贝女儿给他们一击报复。她半只脚都踏进了沼泽,至少在彻底溺死前拉个垫背的!   大家都别想好过!   ……   夏夜虫鸣起伏。   空气有些沉闷,鼻息间都是潮湿水汽。   虞舒收拾了一下情绪,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久远的熟悉感,就在理她很近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回头。   闷雷在这一瞬间炸响。   惨白的光照亮对方脸孔──是阔别两年的虞梦雅!   她怎么在这儿?!   没来得及从惊讶中回过神,一根棍子迎头迎面地袭了过来!   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后,虞舒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莫慌 第79章   这一夜, 南府下了场空前滂沱的大雨,整座城沐浴在电闪雷鸣中。   西城区的贫民窟小巷深处。   虞舒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惊醒。   渐渐清明的视线里,是上辈子生活了十八年的那条小巷, 被天幕游龙般的闪电勾勒出轮廓。   她心里一惊, 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紧!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坐在对面屋檐下,手握水果刀的虞梦雅!   “这么快就醒了?”虞梦雅冷笑着起身, 捏着刀缓步而来。   想到昏迷前的画面, 虞舒神经绷紧, 一边警惕地朝后挪, 一边问:“把我带到这儿了想干什么?”   虞梦雅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还不明显?当然是弄死你!”   “虞梦雅,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虞舒奉劝,“你才18岁, 人生才刚开始,你难道又想进监狱?别忘了,你现在的自由是你妈用命换来的!”   “闭嘴!”这番话刺激到虞梦雅,她高声呵斥了句, 表情厌恶地吼道,“那个人不是我妈!她不配!”   虞舒觉得挺讽刺。   黄翠兰作为一个没文化的村妇,和丈夫来到城里打工,她愚昧市侩, 自私恶毒。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铤而走险个把她掉包进了首富家。她对不起很多人,却独独对得起虞梦雅。可惜她掏心掏肺爱着的女儿根本不认她。   这算不算是报应?   “还有, ”虞梦雅在她面前蹲下,刀面贴着她脸颊,眼里是滔天恨意,“我会进监狱不都是因为你?”   这样的指责虞舒不认!   “虞梦雅,我想你是不是忘了,是你一直隐瞒真相企图置我于死地,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从头到尾!”   “你难道不该死吗?!”虞梦雅神色激动,刀尖擦过虞舒脸颊,划出的血痕好似她内心再也捂不住应声而裂的伤口,“我在虞家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就冒出个正牌千金!抢走爸爸妈妈的宠爱,抢走哥哥,甚至还抢走顾然!你害我丢脸,害我被赶出家门,害我被强-暴,害我坐牢!”   “抢走?”这两个字眼让虞舒发笑,“到底是谁抢了谁的?!那是我的亲生父母!却被你妈用卑鄙的手段分开了这么多年!我只是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说起来,是你白占了我的人生!是你欠我!至于你丢脸、被赶出家门还有后面一系列的事,都是你自作自受!当初我诚心视你为姐妹,是你不珍惜!”   “姐妹?”虞梦雅仰头笑起来,“谁要跟你做姐妹?在贫民窟长大的穷酸女给我提鞋都不配!”   虞舒不懂她的奇葩脑回路,提醒道:“如果不是你妈恶意把你我掉包,在这条巷子里长大的人是你。”   “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见自己说不过,虞梦雅恼怒地攥紧刀子,“你害我沦落到这般田地,别想好过!高考状元又怎样?你没机会读大学了!”   “是我耍嘴皮子还是你理亏,虞梦雅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装傻不肯承认罢了!”   “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对谁错,你都要陪着我下地狱了。”虞梦雅早已被怨恨蒙蔽双眼,神色陷入混沌癫狂,“反正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雨势渐涨。   虞舒身上的礼裙早已湿透,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冷。她的喉咙被刀尖用力抵着,死亡的气息无情袭来。   她抬头望着夜空。   上一世她也是死在高考后的夏天,重活一次还是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吗?   她不贪心,重生后的这两年她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心愿——和家人团聚、将坏人绳之以法、考上全国顶级学府——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   只是,却没来得及报答薄晏之两世的恩情,也没能亲口告诉他自己重生的秘密,还有就是…有一句话她一直羞于启齿,很遗憾没能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切到怎样的地步。   要是还有机会……   “去死吧!你早该死了!”虞梦雅高高扬起手臂,刀面映着惨白的闪电。   就在虞舒偏头企图躲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虞梦雅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那把水果刀应声而落。   她诧异地抬眸。   在闪烁的惊雷中看到了临死前一刻最想见的人。   “薄晏之?!”   他不是在京市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对方看了她一眼,双眸像突然被点亮的海面,噙满欣喜。   他颤着唇,正要说什么。这时,虞梦雅挣扎着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发了狠地朝他刺过去!   虞舒整颗心都提起来,挣扎着想扑过去挡。然而还是快不过虞梦雅,刀尖眼看着就要扎到薄晏之腿上!   她惊叫了声。   比自己被刺的时候还要慌张。   但,和预想中的展开不一样。就在最后那一刻,薄晏之若有所感地朝后避闪了半步,然后抬腿狠狠踹了虞梦雅一脚。   那把刀再次落地。   虞梦雅忍痛爬起来,飞快地扑向那把刀——现在的局面,谁拿到刀谁就占了上风!   可惜薄晏之没再给她机会,揪着她头发把人用力摔在地上,然后在她不甘的注视下捡起了那把刀。   夜色中。   他目光深郁幽暗,比刀尖上的那点冷光还要渗人。   虞梦雅知道自己杀不了虞舒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她就那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二个都护着她!”   薄晏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刚认出她,皱眉喊她的名字:“虞梦雅?”   虞梦雅抻着脖子和他吼:“干嘛?!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京市首富的身份也没了!跟你爸一样当杀人犯吧!”   他爸的确是杀人犯,八中人人皆知,但…京市首富?她在胡说些什么?   没纠结这些,他捏着那把刀,冷声问她:“为什么要杀虞舒?”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虞梦雅又哭又笑,“她把我害得这么惨,她该死!”   这话触到他底线,虽然不清楚这位首富千金、校园女神和虞舒有什么过节,但…伤害虞舒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没再和她废话,薄晏之表情一凛,刀尖朝下,直接扎进她手背,动作又快又狠,贯穿整个掌面。   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虞梦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雨还在下。   冲刷着石板路上骇人的血迹。   这一幕让虞舒想起上辈子薄晏之为她报仇时的景象,少年浑身戾气,眼神凶狠无比,掐着虞建东脖子一下下砸他脑袋,攥紧的拳头被染红,到最后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   现在,他的眼神和那时一模一样。   沉默在巷子里蔓延。   薄晏之站在雨幕中,深深注视着虞舒,隔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你…没死?”   虞舒也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她举起手,示意他给自己松绑,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什么?你来得及时,我没事。”   他没动,还是紧盯着她,又一次地问:“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你怎么了?”虞舒一脸不解,晃了晃被捆着的双手,用亲昵语气催促,“快帮我松绑啦!”   就见面前的人终于动了,却不是依言替她解开手脚的禁锢。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倏地伸手拥抱住了她!   “虞舒……”   他哽咽着唤她的名字。   她依偎在他怀里,安心地应:“我在。”   “虞舒……”像是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手臂收紧,好似要将她揉进血骨里那般用力。   虞舒被勒得很疼,却没有推开他,而是顺从地由他抱着,因为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很后怕。   满天大雨中。   两人紧紧相拥。   片刻后,虞舒感到颈窝划过阵阵温热,仔细地听,发现耳边是压抑地哭声。   她一愣。   薄晏之他…哭了?   “太好了……”她听见他的低喃,被大雨淋得模糊不清,“这一次,我没有来迟……”   这话让她疑惑。   什么这一次?   潮湿的空气里泛着隐隐铁锈味,起初虞舒以为是虞梦雅刚才流的血,直到腹部感受到源源不断袭来的热流,这才发现不对劲。   猛地挣脱开他的怀抱,借着头顶惨白的月光,她看见自己被染红的礼裙,和薄晏之毫无血色的嘴唇。   “你受伤了?!”她失声惊叫。   “我没事。”薄晏之捂着腰腹的伤口,咬牙强忍,胸前的玻璃瓶吊坠随身体的轻颤不住摇晃。   这一刻,虞舒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面前的人是薄晏之,却不是这一世的薄晏之,而是——上辈子的薄晏之!   难怪她感到有点奇怪。   薄晏之明明在京市,就算得知她出事的消息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回来。而且接手薄氏后他换上了成熟的装束,面前的人却还是一身少年气。   刚才事态紧张,她被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才会忽略那么多的异样。   注视着上辈子来不及道谢的恩人、错过的初恋,虞舒心情复杂。   是了,上辈子薄晏之死的那晚也下着一场滂沱大雨。她站在雨幕中,无助地看着他一点点没了呼吸,想要放肆地大哭,然而虚无的身体却流不出半低眼泪。   她不知道两个世界的雨夜为什么会重叠在一起,但上一世没能道的谢,终于能在今晚亲口说给他。   “薄晏之,你听我说。”她抬起被束缚的手,轻轻捧着他的脸,“你一定很奇怪,自己明明已经亲手将我安葬,为什么我还好好地活着?”   果不其然,她在那双看过来的眼里看到了肯定。   她冲他笑,眼里水光潋滟:“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我重生了,就在今天之后。我带着记忆重生回到16岁,我认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把这对上辈子折磨我、杀掉我的恶人送进了监狱。我过得很幸福。”   这番话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但只要是她说的,他就信。更何况,他这双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了死而复生的她,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弯了眉眼,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腰腹传来的剧痛和源源不断流失的体温却在提醒着他,自己快要死了。   见他皱眉,虞舒不敢再耽误,催促着他给自己松了绑,手忙脚乱要把他送去医院。   “不用了。”薄晏之摇摇头,他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伤到的地方是脾脏,根本没有活的可能,与其浪费时间做没用的抢救,不如和她多待片刻。   “什么不用?!”虞舒态度坚决,没去管自己头部和脸颊的伤,抓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使出浑身力气去搀扶他。   虽然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但薄晏之却没依她,抓过她的手攥在发冷的掌心,冲她摇头:“没用了,虞舒,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辈子她是个虚无的魂魄,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掉,这辈子托他的福,她好生生活着,怎么可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死?   “别说这种丧气话!你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虞舒!”他忽然拔高声音,用力攥紧记得六神无主的她,“你好好看看我!”   模糊的视线里,纷飞着星河般的光芒。少年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寸寸消散。   她用力擦了下眼睛,不过是将这无能为力的一幕看得更加清晰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   舍不得她露出悲伤的眼神,薄晏之抬手捂住她眼睛:“别这么看着我,能跟你好好道个别,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她紧抿着唇,开始呜呜地哭。   这让薄晏之手足无措,连忙松开她,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又因为觉得唐突羞赧而半途停下。   “你别哭。”   少年声色清冷,语气却是极致的温柔。这让虞舒越发难过,眼泪也掉得更汹涌。   薄晏之想哄她,可惜这方面毫无经验,只能看着她暗暗着急。   雷声停了。   雨也渐渐变小。   女孩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就变得越发明显。   高中三年,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偶尔撞见,少女总是低着头,怀抱课本匆匆走过,眼里的畏惧显而易见。   他心里难受得不行,但自尊却不允许他去在意,索性也视她为空气,刻意地不去关注。   他很少踏进学校,四处打架,挥霍青春,日子过得很颓废,渐渐的,他忘了自己当初执意回到南府的理由,也迷失了生活的方向。   后来老爷子病危,示意他当继承人,他撕掉那份遗嘱,把掌舵的位置让给那帮觊觎薄氏已久的旁系亲属,拿着那份巨额信托基金继续回南府混日子。   未来是什么?   他只想醉生梦死。   反正这世上没有在意他的人,而他在意的人早就忘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直到…亲手从那堆恶臭的垃圾里翻出虞舒的尸体。   仿佛当头一棒,将他彻底打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浅薄的自尊心错过了什么,他抱着早已没了温度的女孩,绝望又愤怒。   他恨杀了她的人。   却更恨自己。   如果他能早点注意到她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要是能早点带她逃离那对禽-兽不如的父母,她就不会死。   替她报仇的时候,虞建东刺来的那刀他其实有机会躲开,但他没有躲开。   他不想躲开。   他已经不想活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临死前又见到活生生的她——来自平行空间的她。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终于有机会说给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舒舒,你听我说。”他弯腰,贪恋地注视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是我不好,不该因为你忘了我而跟你置气不理你,其实我……”   “其实你是小时候被我调戏过的燕子!”虞舒抢在他之前开口,把他想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   薄晏之愣怔:“你知道?”   “我知道!”虞舒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她强忍抽噎,凝视着他,把他以为她不知道的秘密一一吐露,“我还知道你被我亲了之后再没出现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家里出了事,你没办法再来见我。我也知道你回南府是为了我。”   见他露出惊愕神色,虞舒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继续揭露上一世他拼命藏匿的深情,“我还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少年清冷的面容蒙上一层羞赧。   薄晏之别过脸,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自在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身体越发透明。   虞舒心脏一阵刺痛,她知道,很快这个人就会彻底消散,不复存在。   她微笑着,眼泪却悲伤地溢出来。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她突然踮起脚,趁他不备,捧了他的脸,深深吻住他,然后在他发愣的目光中,一字字告诉他,“因为我也喜欢你呀!”   雨彻底停了。   少年的面容却无法停止褪色。   隔着时空的距离,虞舒用尽全力拥抱着这个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虞舒,你叫什么名字?”   领会到她的意思,薄晏之笑了声,回应道:“沈晏之。这是我的名字。记住了。”   她噗嗤一声,故意说:“什么?沈燕子?”   他唇边弧度加深,却没像小时候那样黑脸,而是轻轻应下:“嗯,是你的燕子,记清楚,别再忘了。”   “不会忘了……”她的手臂穿过虚无的流光,一寸寸抱住自己,巷子再次陷入黑暗,她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然后对着一片死寂,哭着补上最后一句,“薄晏之,谢谢你……”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80章   五年后。   随着工场的搬迁, 西城区的贫民窟也要拆掉修建新楼盘。一条条破旧小巷很快搬空,只留下垂危的老楼和无数人曾生活过的痕迹。   七月。   艳阳高照。   一辆顶奢轿车停在巷口,后门打开, 走下来一名气质高雅的年轻女人, 穿一身简单黑色连衣裙, 手里捧一束白百合——   23岁的虞舒褪去少女时期的青涩,出落得温婉动人。   她让司机留步, 独自走进空旷的小巷。   在巷子的深处, 她停了下来, 站在一方屋檐下, 弯腰将花束献上。   那个雨夜之后, 虞梦雅以绑架和杀人未遂入狱,虞建东也因赌博走上不归路而落网, 这次,就不只是区区几年时间的刑期了。   薄晏之扔下董事会一帮刁钻的元老第一时间飞回南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9月初她要去大学报到的时候才和她一道回了京市。   女儿的男友是京市首富, 吓了爸妈一大跳,原本还担心她因为首富千金的身份被不怀好意的人觊觎,哪知对方的财势远远在虞家之上,人也相貌堂堂, 便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只是玩玩儿。   但薄晏之却用这五年的表现打消了两人的顾虑——   整个薄氏的员工都知道,董事长是个宠妻狂魔,微博上也聚集了一群酸柠檬, 成天花式羡慕虞舒,并到她主页蹭好运,希望自己也能遇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后,虞舒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致力于救助保护妇女儿童。有首富男友和首富老爸做后盾,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自己得老天眷顾有了重生的机会,所以她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拯救更多和曾经的她一样挣扎在泥沼中的人。   季洲考取了重点大学,留在南府陪伴家人,期间拐走他的人贩子来找过他,原本是想把他抓回去继续当儿子,结果被警察抓个正着,交代了当年罪行的始末,双双判刑。   顾然念完大学后继续去国外深造,至今单身。   她的好姐妹们各奔东西,如今也都投身到自己喜欢的行业,过得不错。赵鸿和唐蕾这对冤家兜兜转转总算走到一起,前者当手残游戏主播竟还意外地火了!如今靠打游戏就能衣食无忧。陆启帮着姐姐打理酒吧,方明轩被家里人无情地送去国外念书,展开了一段异国恋。   而薄晏之……   用这五年的时间彻底站稳脚,将薄氏上下治得服服帖帖。   回忆着这些年的种种,虞舒心里满是感激。   如果那一晚,薄晏之没有恰巧出现,她也不会有这忙碌却充实的五年了。   对着虚无的空气,虞舒眼前浮现出少年的身影,像以前那样和他叙旧,最后,告诉他:“燕子,老巷很快就要拆除。”   她叹口气,抱歉地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惋惜了片刻,她又露出笑容,“不过,往后余生,我每一天都能见到你。”   “见到谁?”熟悉的声音,从巷子那头传了过来。   虞舒侧目,对上薄晏之不悦的面容,他走近跟前,瞟了眼那束白百合,醋意十足地说,“又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来跟别的男人幽会?”   虞舒忍俊不禁:“哪有人跟自己吃醋的?”   那晚在医院见到匆忙赶来的他,她就把自己重生的秘密告诉了他,也说了是上辈子的薄晏之救了她的事。   他静静听完,拥住她,后怕又庆幸:“还好这一世我们没再错过……”   夏日的光将阴暗的小巷照亮。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   拉得老长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条巷子发生了太多事,好的坏的,全都随着即将到来的拆迁烟消云散。   隔了好一会儿,薄晏之突然说:“舒舒,我们…结婚吧。”   他向来不懂浪漫,喜欢把心事藏着不说,所以上辈子才遭她误会,生生错过。   这辈子虽说有点长进,却依然说不来哄人开心的甜言蜜语。   但有时候,比起嘴上的承诺,实际上行动才能证明一个人的真心。   愿意用生命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她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呀!”她笑着回应,见他偷偷舒了口气,捏握的手也如释重负的松开,刚才那句求婚只怕紧张得不行。   于是,眼里笑意更浓,凑近他,像小时候那样,抬起头要一个亲亲:“口说无凭,得先盖一个章!”   薄晏之轻轻笑了,很乐意地把脸凑过去,在她踮起脚亲他的那刹扣住她后颈,深深吻下。   蝉鸣停了。   风也变得温柔。   彼此拥抱着迟来一世的幸福。   ——我本沉沦地狱,奈何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流下了咸鱼的眼泪……   感谢陪到到此的你,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