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白月光有点黑 作者:凑乐   文案:   精明强干.女×温柔腹黑.男 1v1   童珂自诩精明强干,没成想枕边人预谋着构陷她的家族。一事不忠百次不用,童珂毅然拉着前夫共赴黄泉,不料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遭。   踹开前夫,保护家人,童珂为了摆脱困境毅然决然嫁给太子,开始了苏爽的怼怼生活。   传闻靖安侯府的童小姐退亲了,表面风光霁月实则腹黑的太子郭楽正要搞点小手段,谁知道在宫殿里坐着就被砸了一头白月光。   ????   他还什么都没干,怎么白月光就到手了?   可是未等他高兴就发现,他的宝贝白月光怎么就……有点黑心肝呢?   太子郭楽摸着鼻子闭上眼,还能离咋地?就宠着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重生 爽文   主角:童珂,郭楽 ┃ 配角:王孟若 ┃ 其它: 第1章 暴露   “少奶奶,夫人又派魏紫过来催您去伺候夫人了。巴不得您每天见都见不到少爷,真是……”妙竹狠狠撂下金丝吉庆有余帘子,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正帮少奶奶熏头发的妙兰狠厉地斜了她一眼,吓得妙竹立刻低头噤声。   妙兰看少奶奶闭着眼睛没有动静,心里忐忑不安,夫人老是这样触少奶奶霉头,总有一天少奶奶会忍不住收拾夫人。可夫人到底是姑爷的亲娘,到时候夫妻两个别生了什么龃龉才好。   不过这也没她插嘴的余地,她双手轻轻地往炭盆里撒了点香料,炭盆升腾起阵阵如意香的香味。看着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飞快给少奶奶盘了一个飞仙髻,“少奶奶,头发盘好了。您要不去软榻上歇歇?”   童珂缓缓睁开眼睛,托着妙兰站起来走到西洋镜前细细打量衣裳。红色遍地洒金锻褙子,浅粉紫祥云纹百合裙,累累青丝梳了个飞仙髻,斜斜插着一支红宝石梅花点翠。整个人富贵艳丽不可夺目。   她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去少爷书房看看。范师爷还在书房吗?”   妙竹见少奶奶没追究的意思,松口气,上前答话:“还没走。少爷身边的清柏嘱咐了晚饭要丰盛点,八成少爷要留客。”   “那就让大厨房精心些,别丢了少爷的脸面。”童珂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丢了王孟若的脸面。   妙竹抢在小丫头前面帮少奶奶掀了帘子。童珂满意地睨了她一眼,迎面却看见在抄手走廊候着的魏紫。   她权当没有看见,娉娉婷婷继续往前走。   魏紫行礼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没敢上去拦住少奶奶。心里对夫人厌烦透顶,明知道少奶奶有手段有家室,夫人不想着赶紧让少奶奶诞下子嗣,总是想着摆婆婆的谱,偏生手段低劣。对付不了少奶奶就拿她们这些小丫鬟出气。   童珂对她这个婆母倒是没多大意见,毕竟在她手里婆母一招都过不了。要不是还顾念婆母和王孟若之间的母子情分,她早就架空这个婆母了。   冬日里还有些积雪未消融,阳光却甚是明媚,洒在身上暖暖的。童珂扶扶头上的点翠,不知道孟若喜不喜欢她这一身。   眼看转角就是外院书房,她加快脚步,谁知却看见垂花门旁立着的小丫鬟转身就跑。她轻蹙眉尖瞄了一眼妙兰,旁边的妙兰即刻带人上前扭着小丫鬟走过来。   童珂还没出声,小丫鬟就抖得筛糠似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童珂捏着小丫鬟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怎么回事?妙梅呢?”   小丫鬟哆嗦着回道:“妙,妙梅姐姐出去了,让奴婢帮她照看一下。要是,要是看到少奶奶往这里走,就进去禀告少爷一声。少奶奶,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少奶奶饶命!”   妙竹立马让粗使婆子塞住小丫鬟的嘴,偷眼看了下少奶奶的脸色。   童珂心里堵得慌,要她相信王孟若偷腥,简直是扎她的心!她示意众人留在外面,轻手轻脚走到窗根下,里面倒是没有她想的那种欢愉的声音,反倒压得低低的。她不禁将耳朵贴着窗户,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少爷,证据都已经整理好了。只要少爷呈上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童珂稍稍放下心来,看来是公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少奶奶那里,也要守好风声,切不可让她知道是我将岳父的罪证呈上去的。”   “是!虽然童大人是少爷的泰山,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知道。”   童珂打了个寒战,怀疑她听错了。孟若怎么可能对付爹爹呢?   她听到书房里有动静,快速闪了出去,带人离开。   **   “少奶奶,少爷和范师爷出去了。书房的下人都被支走了,妙梅也被堵着嘴扔在书房。”妙兰从来没有见过少奶奶这个样子,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童珂颔首,一步步缓缓迈进书房。眼神划过地上的妙梅和桌上供奉的佛手,可笑的是这些还是她亲自安排的。她挪开视线,抖着手迅速搜索王孟若的东西。   明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目光转向一把铜锁锁着的抽屉,她手指微颤。着个抽屉从她嫁过来的时候就是锁着的,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呵,简直可笑!她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镇纸哐当一声砸开铜锁,胡乱将抽屉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只有一本账册和一沓纸。上面赫然是爹爹养兵为患、贪墨军饷、甚至还有意图造反和鞑子互通有无的书信。   她凄凉地轻笑出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都是伪造的!爹爹写信除了会盖官印私印外,还会在纸张背面做印迹。贪墨更是无稽之谈!童家世代领兵,女眷料理内务,家中豪富,哪里用得着贪墨!   还有字迹,乍眼一看是爹爹的字迹,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王孟若伪造的!王孟若写竖总是会拉长一点,看来他模仿别人的字迹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拿个火盆进来。”   妙兰愣了下,马上搬进来。   童珂一把将所有的伪证全部扔进去,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差点烧到她的裙摆。   妙兰眼疾手快地踢了一下火盆,看没烫到少奶奶这才松口气。   童珂却不在意,示意粗使婆子将妙梅嘴里的布扯开。妙梅猛地咳嗽起来,狭长的眼睛低低垂着。   “妙梅,你跟了我十年了吧?应该了解我才对。他应承了你什么?”   妙梅咳嗽声一停,眼神闪烁地觑了她一眼,低头道:“少奶奶,奴婢只是听您的吩咐服侍少爷罢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婆子一听上前就给了妙梅一巴掌,斥道:“怎么?来了王家就忘了童府的规矩了?竟然敢这么跟少奶奶说话!”婆子看着妙梅被她打得狼狈地趴在地上,心里得意极了。这个妙梅向来仗着是少奶奶的大丫头看不起她们这些陪嫁婆子,眼见妙梅是犯了错,她倒要看看妙梅还想怎么爬上来!   童珂没空搭理她们下人的小心思,只觉身上凉凉的,冷风透过衣服渗进来。她摩挲一下冰凉的手掌,低声问:“你爬上了他的床?”   一语惊得屋子里的人都骇然地望着地上的妙梅,这妙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爬姑爷的床!   妙梅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猛地歪倒在童珂脚下,哭道:“小姐,小姐,奴婢是真心喜欢少爷的,奴婢绝对不会跟少奶奶作对的。都是奴婢勾引的少爷,奴婢……”   不知是不是被妙梅撞得,童珂竟然觉得身子有些不稳,她嗤笑一声,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没得脏了她的耳朵!   她用力踢开脚边的妙梅,眼睛迎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嘱咐妙兰:“堵住她的嘴,绑好丢到我的内室。”说完抬脚走出书房。   身后的妙梅勾嘴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小姐最是在意少爷,即使顾忌少爷也会留她一条命。   “啪”伴随着一声脆响,妙梅被打得倒了下去。   “不要脸!”妙兰怎么也想不到同她们一起长大的妙梅竟然背叛小姐,她冷啐了妙梅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请大力戳我的专栏,宠爱我的崽崽《总有穿书者盼我死》~笔芯   文案:   陶妧家室好,样貌好,顺风顺水,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在穿书者眼里,这就是活脱脱一实名炮灰,都等她死了好继承男主。   面对如髭狗般涌上来的白莲堂妹、俊俏丫鬟……   陶妧懵逼之后,本能开始护食:都给我滚!敢觊觎我的东西,小心死在我前面!   冷面瑞王拼命呼吸:“松手松手,你勒着我脖子了!”   穿书者发出哀嚎:“放开王爷!女主到底什么时候死!” 第2章 设宴   “小姐,饭菜都准备好了。”妙兰心疼地看着倚在软塌上摆弄一双喜烛的少奶奶。小姐知道妙梅的事情之后连哭都没哭过,心里得有多苦。亏得王孟若这个陈世美还跟小姐是青梅竹马,当日提亲时跟老爷应承的话都喂了狗不成?   童珂垂眸盯着手里的蜡烛,金色喜字染得纤细的手指上点点斑点,反倒像是辣手摧花似的。她面无表情地问:“给爹爹的信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派了老李和老张骑马送去童府,另外还派了两只信鸽。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老爷就能收到信儿了。小姐别怕,老爷绝对会为小姐做主的。”旁边的妙竹义愤填膺地猛拍胸脯,“非得让老爷抽那个陈世美十鞭子才行。”   向来管妙竹管得严的妙兰这次难得没出声,其实她也这样想。   童珂却没应和,又问:“王孟若呢?”   妙兰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依小姐的性子,这个时候怎么还会请姑爷过来用饭?她轻声回道:“少爷在书房,说一会儿就过来。”   童珂颔首,染着大红色的指甲划过灯芯,突然轻笑一声,“在书房啊。”   妙兰心里一跳,本能抬头看向她。   “童府的陪房都在院子里了?”   妙竹连连点头,“按小姐的吩咐,将小姐带过来的二十一口下人都归拢到院子里了,只是还有四人在外办事,没来得及回来。”   童珂摆摆手,“那就算了。今儿个都不许出珂若院的门。”   妙竹兴奋起来,小姐好久都没在下人面前立过威了,这次借着妙梅这个小蹄子的事情肯定会狠狠震慑一下下人。她到要看看夫人还敢不敢在小姐面前摆谱了!   “那就摆饭吧。妙竹,你带人再去催催王孟若,要是不肯来就让他来。”童珂自顾自摆弄着手上的蜡烛,嘴里却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妙竹大声应下,飞快地跑出去叫了几个男子往书房去了。   妙兰犹豫一下,还是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别撕破脸了,毕竟小姐以后还是王家的少奶奶。把妙梅处理了也就罢了,一点都不给姑爷脸面,怕是以后夫妻两人之间……”   “妙兰!”童珂打断她的话,问:“你跟妙梅、妙竹跟了我快十年了吧?”   “差半旬就十年了。”   童珂手中动作顿了顿,语带怀念,“真快啊!你说人怎么能轻而易举伪装十年呢?”   “小姐!”妙兰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都是妙梅,平日里小姐对她不薄,竟然这样伤小姐的心!   童珂抚抚嘴上的口脂,脸上却没一丝伤感,“今儿晚上我要跟少爷好好聚聚,别让王家的人进珂若院的门。没我的吩咐,你们也别进来打扰我们。”   妙兰咬唇咽下泪意,“是。”   童珂将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拽出帕子抹掉手上斑驳的金箔。眼前闪过洞房花烛夜,王孟若在她耳边的低喃,“珂儿,我令人将院子改名为珂若院,你的珂我的若谐音愿,只愿我们两人生生世世为夫妻,恩恩爱爱到永远。”   长眉微挑,她拂去回忆,本能抿了抿口脂,有些甜。   “小姐,少爷到了!”   童珂恍然回神,撑着桌子站起来点燃手中的蜡烛,将灯芯拨得又长又直,火苗比寻常蜡烛大了不少,散发出幽幽的香味。她托腮看着这明亮的灯火,突然笑了一声,随即又掩下笑意,提声:“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妙竹撇撇嘴,示意粗使汉子将少爷推进去,关上门。谅少爷一介区区弱书生也不敢对小姐动手,这种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得被收拾一通才能认清自己。   妙兰皱着眉头走过来,“你没进去吗?”   “没啊!”妙竹大大咧咧地应道,“小姐不是让我们下去嘛!再说怎么也得给少爷一点脸面,啧,我看小姐就是太给少爷脸面了,反倒纵得少爷行事没个分寸!”   “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妙兰忧心忡忡,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   童珂转身走到黄桃木四方桌前坐下,抬头睨了门口僵硬的身影一眼,笑道:“过来坐啊!我还专门吩咐小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蟹黄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   半晌没有听到应答,她这才仔细看向王孟若。昏黄的烛光朦胧了王孟若俊朗的五官,束高的襆发簪着她送的白玉簪,蓝色宝相花锦袍宽束腰,身姿修长,俊朗非凡。剑眉微皱,一双丹凤眼会说话似的,好像在问:“你在搞什么?”   她托腮笑了笑,“怎么?连跟我一起吃顿饭都不敢了吗?”   王孟若看着她言笑晏晏的脸有点出神,心揪成一团,他是真心爱她。从小到大他就认定她是他的妻子,如若没有今天的事情,他们肯定会相守到白头。   他缓缓走过来坐在她的身旁,看着桌上的饭菜,确实大半是他爱吃的菜色。可惜,再好的菜肴也遮不住夫妻间的刀光剑影。   童珂见他坐下,满意地笑笑,执筷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到他碗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王孟若垂眸看着碗里泛着蜜色的里脊,却没有动筷子。   “怎么?怕我毒死你?”童珂笑了笑,将里脊夹回自己碗里,正想要喂进自己嘴里,旁边的王孟若却忍不住拽住她的胳膊,抬头道:“你都知道了?”   童珂拂开他的手,慢慢吃掉那块糖醋里脊,赞叹:“嗯!好吃,甜而不腻,外衣脆响,肉质松软,你不尝尝吗?”   王孟若捻捻眉骨,低声解释道:“你毁了那些证据也没用,能造一次就能伪造第二次。况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即使童家不在了,你也是我们王家的少奶奶,我王孟若的……”   “你不吃?”童珂有点恶心,不禁打断他的话,“你不吃是不是怕我毒死你?”说着平静地看了王孟若一眼。   王孟若对上她的眼神,反倒安定下来,直言:“是!珂儿,我跟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你不过。你不可能已经知道这些事情的情况下还无动于衷,倒是毒死我的可能更大。”   “你相信我,我会保下你的家人,与其别人动手还不如我来。最起码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你的家人,你想想你四岁的侄子,那么可爱。要是我不动手,皇上示意别人动手,别说你的侄子,就是你我可能也保不住。”激动之下,他伸手拉童珂的手。   童珂飞快地避过,“你的意思是皇上想杀我们童家?”   “对!”王孟若轻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童家躲过这次,还有下一次。除非……”说到这里他顿住,否则就是大不逆。   “除非我们童家造反是吗?”童珂盯着桌上沾了一点糖汁的碗筷,替他接了下去。   “珂儿……”   她打断他的话,“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情也得吃饱了再说。”   王孟若却待不下去了,他看着她不紧不慢仪态温婉地品尝着菜肴,蹭地一声站起来,“珂儿,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你这些日子就待在珂若院不要出去了。等事情平息下来,我再带你出去玩。”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童珂没有阻拦,却见他停了下来,“对了,老李和老张毕竟是跟着岳父在外征战过的人,还是让两位歇息歇息吧。清柏还在府外猎到了两只信鸽,鸽子汤大补,我让大厨房给你做了。你留点肚子好喝。”   她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往嘴里塞着饭菜。   王孟若见她这幅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怎么会这么安静?不对劲。突然腹中一阵剧痛,鼻子热热的,他抬手一抹,止不住战栗起来,手上竟然全是血。他慌忙惊叫一声:“来人啊!”整个人却软软地瘫了下去。   “你听没听到里面少爷在喊人?”屋外的妙兰本就提着心,听到里面的动静就问身旁的妙竹。   妙竹也听到了,不过小姐教训人难不成她们这些下人还去拆台不成?她坚定地摇头,“没有没有,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第3章 湮没   王孟若脸色惨白,七窍渗出丝丝血迹,他没听到外面有动静,自知回天乏术。他攀着身下冰冷的青石砖爬到绣凳旁,抓着绣凳上垂下的流苏,却怎么都爬不起来,只能颓然地又躺了下去。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童珂还稳稳地坐在桌子旁,他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防来防去,算来算去,还是没防住,反倒把自己的性命算进去了。”   童珂生生忍下呕意,吞下最喜欢吃的虾肉,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她捂住绞痛的腹部,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他听到声音,大吃一惊,手撑着地面要起来,却还是无力地跌落下去,骂道:“疯子!疯子!你怎么不吃解药!不是你下的药吗?”   “你快吃啊!难不成你要跟我这么一个伪君子一起赴黄泉碧落不成?”   他激动地吼道:“你快吃解药啊!”   童珂蔑视地斜了他一眼,看到他狰狞的脸色,莫名有点后悔。   她从来不后悔的,将门女子怎么能后悔呢?不过她还是止不住地想,如若她嫁的不是王孟若,她总有千种法子解了这一局。   可惜她嫁给了他,倾心于他,事到如今,唯有此法能破此局。   王孟若见她半晌没有回应,到底还是安静下来,苦笑道:“你很后悔嫁给我吧?我也后悔了。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办?我们两个死了,对童家没有丝毫益处,大厦倾倒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力挽狂澜?还不如你吃了解药,连夜通知岳父,带岳父离开、造反都可以。”   童珂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他,轻声道:“王孟若,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你说你对我了若指掌,我对你又何尝不是?”   他一愣,木木地看着她。   她凄凉一笑,嘴唇艳红的口脂和鲜血融为一体,“王孟若,你以为我没有后手吗?明知道你在书房已经明白我知晓一切,还傻乎乎地只派我的陪房回去报信?真蠢啊!”   王孟若恍然大悟,“我忘了你已经嫁过来五年了,王家上上下下哪里有敢不听你话的?随随便便就可以一个王家的丫头帮你递个信。可怜我竟然还觉得这般要紧的事,你肯定会派心腹回去。”   他嘲讽一笑,反正他都要死了,这些还有什么用。“那你还不赶紧喝解药,我死了,以岳父的势力,定能让你寻得如意郎君。”   她瞥了他一眼,“王孟若你可想过你的父母?可想过你的族人?你可想……“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可想过你事败之后,我爹会怎么报复你?”   等了半晌,她吃力地拂去眼角的血,才看到地上的王孟若早就没了声息。她重重摔到椅子上,痛呼出声,“我爱你,却更爱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我用一死来换取,整个家族的一线生机,死而无憾。”   “再说,”她轻笑一声,“大名鼎鼎的奇冥香哪来的什么解药?”可惜了,爹娘总盼着她能为他们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这辈子是没希望了。鲜血从身下蔓延而出。   软塌旁小桌上的喜烛只剩底部,层层蜡泪裹住蜡台上刻着的“珂若院”三字。烛光蓦地一亮,蜡泪淹没灯芯,转眼烛光烬灭。   **   童家,靖安侯府,外院书房。   靖安侯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躲在外院书房喝着茶,看着兵书。他只要一想到一会儿还得回内院给自家媳妇儿交代寻医的结果就头大。珂儿出嫁五年无孕事,谁不着急?   可是这些事真是急不来!   更何况珂儿主意那么大,她要是不想怀孕,岂是他去外面找个大夫诊诊脉就能改的?唉,不过他也想要外孙啊!   这王孟若也是,这么大的男人了,这种事情上还老听珂儿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靖安侯一哆嗦,茶水撒了一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谁啊?”   “爹!是我!”童剀捏着一封信高声应道。“爹,外面来了个粗使小丫鬟,说是珂儿派来送信的。”   靖安侯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搁置下来,开门斥道:“胡闹!珂儿送信怎么可能派个小丫鬟过来?老张老李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劈手抢过童剀手里的信,边回边撕开信封。脚步猛地一滞,手上的信纸飘飘荡荡跌落到地上。   童剀看到自家爹爹泪流满面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靖安侯抖着手拽住他的衣领,“走,赶紧走!带人去王家,赶紧!”   **   大殿里灯火通明,宫女们不着痕迹地掩着嘴角打个哈欠,走过的太监总管崔鸣轻咳一声,吓得睡眼惺忪的宫女们赶紧站直了。崔鸣瞟了一眼大殿里面,低声斥道:“紧着点皮子!小心一不留神闭上眼脑袋就掉了!”   一句话吓得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崔鸣轻叹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忽上忽下没个着落,今儿要是他不小心,恐怕这颗大脑袋也得掉了!   他轻手轻脚走进大殿,走到正俯首批奏折的皇上身后,帮皇上重新沏了一杯茶。   “咳咳咳咳……”   他赶紧将茶端给皇上,看皇上喝了口压下咳意,才劝道:“圣上,天晚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郭楽放下茶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捻起朱笔批改奏折,感觉到身后的崔鸣没动,手上动作没停,却冷声问道:“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崔鸣又摸摸自己的脖子,“禀皇上,靖安侯之女。”他顿了顿,“靖安侯之女,王氏童珂殁了。”   郭楽朱笔一凝,朱砂滴落在奏折上,团成一块。“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晚上的事。”崔鸣低头不敢看皇上的神色,“据影卫说,童小姐是在蜡烛里添了药,安排好跟随她的陪房之后,跟王孟若同归于尽。此时靖安侯恐怕已经到了王家,正闹着呢。”   他低头盯着光滑如镜的青石地砖,皇上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像是重锤一般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咳咳咳咳……”   他大惊失色,“皇上!宣太医!”   郭楽挥手,“不必,你去皇后宫中,告诉皇后这件事,让她厚封王少夫人。”   “是。”崔鸣顿了一下,“皇上,还有,北边传来消息,瑞王怕是要行动了。”   郭楽抚着胸口忍下咳意,挥手示意崔鸣跟宫人下去。等大殿只剩他一人,耳边尽是他的呼吸声时,他苦笑道:“给他又何妨!”   **   童剀身披孝服,直愣愣跪于灵堂,看着堂上两幅棺材。往来悼念的人纷纷安慰他,谁能想到靖安侯平素身体硬朗,一日之间竟然跟随独女去世。   “少爷,少爷!皇上驾临!”小厮难掩兴奋地跑过来低声道。   大堂祭拜的人喜上眉梢,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看重童家,竟然亲临祭拜!   童剀木讷地起身将郭楽迎进来,跪地叩拜,耳边却回响着爹爹靖安侯的话,“儿子,你妹妹一死为咱们童家换来一线生机,你妹妹想着让我哀痛装病,你辞官侍疾,童家交出兵权,这样让皇上放咱们童家一马。可她却忘了,皇上眼线遍布,岂会不知道为父真病假病。至今,为父只有一死换取童家上上下下全族人的性命。为父的葬礼过后,你就带领族人回老家吧。童家豪富,怎么也能填饱肚子。”   童剀磕了一个响头,妹妹哪里是不知道分量不够,只怕是心如死灰,不想活了罢了。   郭楽看着红色棺材旁边的那口黑色棺材,神情难测。   景苠五年,靖安侯独女王童氏因病而殁,靖安侯大恸哀思,翌日病逝,童府众人守孝辞官。北境瑞王见朝中无人,竟举兵谋反,景泰帝英明非凡,早设大局,召振国大将军、骠骑将军伏于宫侧,歼敌不计其数。景泰帝心善,拘瑞王于宗人府,终生不得出。然瑞王大悔过网,羞愤自尽。   景苠六年,景泰帝哮喘发作,崩。依景泰帝遗诏,赵王二子过继,为新皇,登基继位,改年号安泰。 第4章 重生   缂丝素面团扇直直坠入水中,洁白的扇面霎时洇上团团水渍,下面一层层被彻底浸湿的团扇反倒托着新掉下的,颇有想阻拦同胞姐妹命运的意思。可惜不过转瞬,一叠叠的素面团扇砸了下来,一同被湖水淹没。   靖安侯府后院,童珂懒洋洋地倚在清心亭边的座儿上,纤细的手指捻着一把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缂丝素面团扇,轻敲朱红围栏两下,抛到湖水里。她遮着红唇秀气地打个哈欠,转头从身后的妙兰怀里又拿出一把,重复刚才的动作。   眼见怀中匣子里的缂丝素面团扇越来越少,妙兰心疼得直抽。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苏州缂丝素面团扇啊!可惜还未着色就这般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眼睁睁看着小姐白皙的手又朝匣子伸过来,赶紧出声:“小姐,要不要剩几把?闲来无事也能玩耍一番。”   童珂手上动作顿了顿,漂亮的丹凤眼睨了妙兰一眼。   妙兰吓得低头将怀里的匣子捧得更高了些,只觉匣子一晃,抬头就见小姐将一大把抛到湖里。低头再看匣子,空空如也,一把团扇也没剩下。   童珂拽拽身上盖着的波斯叶纹羊绒毯,怔怔地盯着清澈的湖水有些出神。她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她,竟让她重回一次,这比那些屡试不中的书生编的话本子还要…奇妙。   可惜人死后并没有所谓的游魂,要不然她就能看看她的计策是否保住家人了。爹爹知道她死了,肯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迁怒王家帮她报仇雪恨。不过,王家失了王孟若这个独子,还是身负状元名高居四品的独子,恐怕也够她的婆母难过的。   她敛下眉目看着湖水里漂着的团扇残骸,重活一世,不,再活一世,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一身粉色襦裙的妙梅聘聘婷婷走进亭子,瞥到水里一片模糊的团扇,心疼不已。这些团扇可都是王公子费尽心机帮小姐搜罗来的,就这么打了水漂?   她咬咬唇掩下神色,屈身行礼:“小姐,王公子还在外院迎客苑,说是见不到小姐就不回去。”   话音一落,亭子里安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妙梅屈身却没等到小姐喊起,时间一长,双腿不免酸疼难耐,却也不敢私自起来。   这是怎么了?   只有那些小丫鬟犯了错,小姐懒得搭理才这般惩罚。她脑中飞快地划过最近发生的事,她应该没有越俎的事才对。   童珂托腮盯着妙梅乌黑秀发上簪着的金钗,简简单单的桃花样式,这还是她跟爹爹外出时送给妙梅的礼物。   上辈子她令下人将妙梅堵住嘴缚于内室,应该也逃不过一死。只不过也算是满足了妙梅的愿望了吧,毕竟看上辈子妙梅的样子巴不得入黄泉伺候王孟若那个伪君子。   “起来吧。”童珂眼睛直勾勾看着妙梅如蒙大赦颤颤巍巍站起来,旁边的妙兰还下意识上前搀扶,被童珂瞥了一眼,缩回去了。   妙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靖安侯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宠得厉害,况且小姐也是才貌双全,也有手段心机。小姐要是看不惯她,她怕是连反抗的余地的没有。气氛越发沉重,她整颗心也越缩越紧,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了。   童珂无趣挪开眼,瞅瞅湖水已经将团扇泡湿,再没了挽回的余地,起身吩咐妙兰:“让人把这些腌臜东西捞干净,别吃坏了锦鲤的肚子。”   “是。”妙兰赶紧应下。   童珂蹙眉掸掸有些皱了的洒金缠枝锦褙,带着妙兰走出亭子。   被忽略的妙梅听着脚步声离得远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刺骨的寒冷窜上膝盖。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心里一突,难不成她仰慕王公子的事情被小姐察觉了?   不,不可能。她仓皇摇头,脸色煞白。   路过的小丫鬟翠儿见妙梅瘫在地上,赶紧跑过来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攥住手腕,“你,你去外院迎客苑,赶快,给王公子传信,就说……”她看着翠儿懵懂的眼睛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就说我做错了事,小姐厌了我。王公子的话我没能传给小姐。”   翠儿有些不解,“姐姐是小姐面前的大丫鬟,跟了小姐多年,小姐怎么可能厌烦姐姐呢?要不……”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妙梅后背直冒冷汗,哪里厌烦听这个不知名下等丫鬟的话,厉声呵斥。   **   靖安侯世代习武领兵打仗,童珂的爹童涛也是如此,自幼习武,不过十五就跟随老靖安侯奔赴战场,十七获封前锋,十八成名。只不过靖安侯长年征战在外,跟靖安侯夫人蒲氏聚少离多,至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靖安侯世子童剀,童珂的哥哥此时也跟随靖安侯在边疆镇守。如若不出意外,两年后才会凯旋。   偌大的靖安侯府只有童蒲氏与童珂两人,童珂自然怎么自在怎么来。只可惜童珂重生了,一路上繁花似锦,雕梁画栋也激不起她丝毫的感情。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上辈子临死前的事,说来也是爱情迷人眼,她英明一世也栽在王孟若头上。谁能想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落个同归于尽下场呢?   念头闪过,她跨过盛荣堂的门槛,刚还在院子里嬉闹成一团的小丫鬟纷纷笑着冲她行礼。她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娘在吗?”   众丫鬟中嘴角长个红痣的小丫鬟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步,笑嘻嘻地在各位姐姐前回道:“在呢!”   童珂笑着点点头,示意妙兰给小丫鬟点糖,径自顺着抄手游廊往正房去了。   小丫鬟奇丫接过糖,笑嘻嘻地给妙兰行礼,“谢谢妙兰姐姐。”   妙兰也冲她笑笑,也没接话,匆忙跟上去。   人一走,丫鬟们就围住了奇丫,你一言我一语。“好呀,奇丫你个小丫头,眼力见儿挺快的,竟然被你抢了先。”   “就是!谁不知道小姐最是大方,人也宽容,怎么就让你小丫头片子得了脸!”   奇丫也不恼,伸开手将手里的花生糖分出去大半,“我运气好嘛!”   刚走到门口,绘着富贵长青的竹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帘脚的铜狮小坠磕碰一下,发出脆响的金鸣声。面容姣好的妙菊满脸笑容迎出来,“给小姐请安。夫人刚还在说,院子里那些小丫鬟突然闹腾起来了,肯定是您过来了。”   童珂挑挑眉,红唇微启,“怎么,你也想吃糖?妙兰,快给她几颗。”   妙菊抿着笑道:“那奴婢今儿可是有福了,早知道说两句好话就能从小姐这儿骗来糖,奴婢平日里嘴就应该甜一点。小姐,快请进,今儿外面风大,别吹着了。”   童珂颔首,迈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临窗软榻上细细看着账册的蒲氏。童珂莫名鼻子酸涩,别过头吞下泪意,疾步走到蒲氏身边,紧紧抱住蒲氏的胳膊,脑袋紧紧靠在蒲氏的肩膀上,“娘。”   蒲氏有些吃惊,她这个女儿自幼早慧能干,好久没见过女儿这副模样了。   她匆匆撂下手里的账册,摸摸女儿的手,顿时皱起了眉头,“下人这是怎么伺候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眼神如刀射向旁边立着的妙兰。   童珂拽着蒲氏的手臂撒娇般摇了摇,插话道:“不干妙兰的事,我只是在清心亭坐了久了些。老是待在屋里难免胡思乱想。”   蒲氏哪里不知道女儿这是掩护妙兰,倒也没继续深究,毕竟女儿大了,怎么也得有自己的心腹。再说要连贴身丫鬟都制服不了,她就得担忧了。她轻拍女儿的背,佯装无奈道:“你呀!” 第5章 脏水   供奉的鎏金螭纹铜香炉飘出袅袅檀香,蒲氏温暖的怀抱似乎让童珂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童珂揽紧蒲氏的胳膊,闭眼凝神,前世种种浮现在脑海又转瞬远去。她又抱紧了些。   蒲氏看女儿又是撒娇又是依赖,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她不着痕迹地看向立在一旁装木头的妙兰。   妙兰头顶夫人严厉的眼神,缓缓摇摇头。   蒲氏就更疑惑了,既然没有事情发生,女儿为何是这般模样?“珂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累了。”童珂低喃道,身子又往蒲氏怀里拱了拱,安心极了。   蒲氏哪里肯信,不过女儿不说她就不问了。女儿不愿意说,总会有人开口。她轻拍着女儿的脊背,“要是累了,就在娘的暖阁里歪一会儿,娘让蒲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童珂点点头,却也不起身,只是赖在娘亲的怀里。静默一刻后,她突然开口:“娘,把妙梅打发了吧。”   蒲氏拍着童珂的手一停,转瞬恢复正常,淡淡地应下:“好。”   旁边的妙兰、妙菊却被蒲氏陡然变得戾气四射的眼神吓得哆嗦,妙梅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小姐厌弃?   **   被蒲氏一个字定了命运的妙梅却全然不知,她还沉浸在恐惧中慌乱地在房间踱着步子不得片刻消停。她不时透过敞开的大门往外瞅,却还是没将报信的翠儿盼过来。   倒是在靠在床上打络子的妙竹被她惹得心烦,一把把络子扔到床上,出声道:“你坐一会儿吧!来来回回转悠晃得我眼都快瞎了。”   妙梅根本听不进去,厉声驳斥:“你不耐烦就滚出去!”   妙竹噘着嘴冷哼一声,揣好打了一半的络子气愤地跑了出去。她没跑多远就觉得不对,凭什么她让地方。那件屋子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妙梅怎么不走?   她愤恨地踢踢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还不是仗着小姐平日里总是宠着妙梅,妙梅才敢这么横。   她也知道这么跟妙梅置气不好,妙梅是靖安侯府家生子,跟她这个半路入府的不一样。纵使没了小姐的宠爱,妙梅还有家人靠着,她呢?不倒贴爹娘钱财就算好的。   罢了,还是回去跟她道个歉吧。抬头不见低头见,僵着对谁都不好。她憋着气慢慢往回走,刚走到墙角就看到一个小丫鬟领着一个披着包头的人往她屋里走。   她心里一突,大白天在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竟然还披着包头!见小丫鬟关门走出来东张西望,她赶紧缩回墙角,心砰砰直跳。   她咬咬唇偷偷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缝往里看,顿时一惊,她竟然看到了王公子!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来,王公子竟然私下里跟妙梅见面!她蹑手蹑脚退后几步,觉得屋子里的人听不见了,才大步跑了起来。   **   门帘轻轻掀开,额角带着深褐色抹额的蒲妈妈端着一盅鲫鱼豆腐汤轻手轻脚走进来,行礼轻声道:“夫人,小姐,汤好了。”   蒲氏亲手给童珂舀了一碗。炖成奶白色的鲫鱼汤盛在挂了一抹白的红釉小碗中,顿时让童珂胃口大开。   蒲氏眼里这才露出点喜色,“多喝点。别学那些小姑娘家瘦得像跟葱似的,经不住风雨。”   蒲妈妈上前递给蒲氏一方素锦帕子,蒲氏接过帕子帮童珂擦擦嘴角,笑道:“你慢慢喝,娘去看看厨房有没有新鲜虾仁,给你做点虾仁馄饨。”   埋头喝汤的童珂这才抬头看了眼满脸是笑的蒲妈妈,转瞬又敛下神色,“好,谢谢娘。”   “这孩子,跟娘客气什么!”蒲氏拍拍她的头,起身刚走出门口,就沉下脸,“查清楚了?怎么回事儿?”   蒲妈妈凑到蒲氏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蒲氏瞬间气得浑身发抖,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候在抄手游廊的妙竹吓得白了脸,不知道她到底做得对不对。   **   屋里的妙梅期期艾艾地跪倒在王孟若脚下,一咬牙猛地磕了个响头,瞬间额头青紫一片,看着甚是吓人。   王孟若还有些恍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扑过来的妙梅抱住了腿。他竟然回来了。   他不同往常的沉默让妙梅心直往下沉,她咬牙抱紧他的腿,哀声哭道:“王公子,您救救奴婢吧!您要是见死不救,奴婢恐怕以后就见不到您了,更没办法给您透露小姐的消息了!”   状似求助实则威胁的话让王孟若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妙梅从始至终就是贪得无厌,永远不知满足。现在竟然还敢威胁他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极快地掩下,温声问:“这是怎么了?那用得着行这般大礼,快起来。”   话虽圆滑,他却根本没有伸手搀扶妙梅的意思,袖手玉立。   妙梅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骨碌爬起来急急道:“王公子,小姐可能知道奴婢在给你传递消息,厌弃了奴婢。这可怎么办?”   王孟若眼神闪烁,“你说珂儿知道你给我传递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妙梅其实不知道,但是这也不耽误让王公子帮她求情。小姐爱重的除了靖北侯府的家人,就是王公子了。“奴婢近日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今儿刚给小姐通禀您过来了,小姐就不耐烦了。小姐肯定是知道了!”   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却让王孟若大喜过望,今儿珂儿没有丝毫征兆突然就厌恶了妙梅,那是不是说珂儿可能也带着记忆重生归来?这辈子的珂儿还是他的妻?   一时之间,他反倒不知该喜该忧。生生世世相守相爱,他从来没觉得是假话,珂儿还是他的妻,还是他的珂儿。   只不过如若珂儿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以她嫉恶如仇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他。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他重新追求罢了。   心里的喜意咕嘟咕嘟直往外溢,余光却看到眼巴巴看着他的妙梅,他压下心里的不耐烦,温声道:“你多虑了,你是珂儿眼前的得意大丫鬟,珂儿怎么会突然厌烦你?你还是赶紧回去好生伺候珂儿,免得珂儿误会我们两个之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妙梅怔怔地看着言笑晏晏的他,有些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什么得意大丫鬟,什么误会,根本就是在撇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偏生她确实没有证据!   她心里乱糟糟的,想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轻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不行!她猛然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哀声哭道:“王公子,奴婢甘愿为您做一切,只求王公子能庇佑奴婢一时,奴婢定当好好伺候公子!”   王孟若慢慢扯开环住他的手,轻皱眉尖,苦恼道:“妙梅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从来只爱慕珂儿一人。妙梅姑娘是珂儿信任的大丫鬟,这些惹人误会的话还是少讲得好,没得往我身上泼脏水。”   “误会?”妙梅喃喃道:“误会?误会?”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误会?你竟然说我们只是误会?”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隔墙有耳,大声哭嚎道:“你竟然说我往你身上泼脏水?当时是谁明里暗里暗示我,让我泄露小姐的事情的?现在说我是脏水,你倒是别接我的话,别接我的消息啊!”   王孟若没想到妙梅真的会撕破脸皮,顿时有些后悔他脑子不清醒,竟然来了内院。他匆忙转身往外走。   身后的妙梅也不甘示弱,不管不顾地追了上来。   他一把甩开想要攀扯他的妙梅,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愤怒的蒲氏。 第6章 心软   王孟若乍然重生归来,还有些迷糊,却在对上眼里冒火满脸愤怒的蒲氏,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四肢百骸俱是寒意。他不禁打了个激灵,无数念头闪过,转瞬冲蒲氏扬起笑脸,“伯母,我正想出去呢,我还想着珂儿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一句话将他自己剖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要是蒲氏刚才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说不定还真的信了!她没有应声,冷冷地睨了手足无措的妙梅一眼,勾起嘴角冷嗤道:“王公子还真是好教养,竟然做客做到内院小丫鬟房里了。难不成我们靖安侯府的招待还不如一个小丫鬟吗?”   王孟若状似被斥得羞愧低头,心里却思索着该怎样脱身。他不知道蒲氏到底听了多少。如果没听到也就罢了,要是全都听到了,他敛下眉眼遮去眼中泄出的狠戾。   他扑通一声跪下,咬牙忍下膝盖传来的剧痛,“伯母,您真的误会了!小侄如此施为真是有隐情,还请伯母容许我能跟珂儿见一面。”   “呵,男女授受不亲,王公子还是不要开口闭口珂儿,珂儿的叫,免得别人误会我们家姑娘跟你有多熟似的!”蒲氏怎么都没想到她精心挑选的未来女婿竟然偷腥偷到家里丫鬟头上了!她只恨她自个儿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她懒得再听王孟若说些有的没的,事实摆在眼前,再怎么诡辩也无济于事!她恨恨地喊道:“蒲妈妈,还不赶紧将王公子扶起来?要是王公子在咱们靖安侯府出什么意外,我可跟王家交待不起!”   王孟若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这话一出,显然蒲氏不准备跟王家交往了!他匆忙膝行上前,哀切喊道:“伯母!小侄真的跟妙梅没有任何干系!您可以问妙梅,我连妙梅的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我曾经就发过誓,这辈子只会娶珂儿为妻,一生一世敬重珂儿,爱重珂儿,绝无背叛。若我违背誓言,一声孤苦伶仃,香火尽失。”   妙梅还以为他这番话是为她解脱,她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要是夫人真的认定两人之间有了收尾,断然不会放过她。她一咬牙跟着跪在王孟若身边,“夫人,王公子却无虚言,奴婢也跟王公子没有任何关系。如若您不相信,您可以派人查验,奴婢还是……还是处子之身。”说完,她强忍着羞意冲蒲氏磕了一个响头。   世人最是在意誓言和名节,看着两人这般坚定,蒲氏面露犹疑。   珂儿和王孟若的亲事是靖安侯和王老爷一起定下来的。王孟若之父王芷乃兵部尚书,靖安侯领兵在外难免会跟京中官员打好关系,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靖安侯与王芷也算得上是世交,小辈之间也多有来往。   王孟若这孩子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温文有礼审时度势,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现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又有兵部侍郎这个爹和靖北侯这个准岳父背书,怕是不出几年就能飞黄腾达,在朝中夺得一席之位。   这么个好女婿,蒲氏当然是抓得紧,要不是靖安侯说要多留珂儿在闺中几年,怕是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她打心底里不敢相信自己挑中的好女婿竟然敢在她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再加上两人言辞凿凿,她不禁有些动摇。她朝身后的蒲妈妈使个了眼色。   蒲妈妈微微点头,领着几个仆妇就将妙梅拉了下去。   蒲氏掩着口鼻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冷淡道:“走吧,没得让王尚书埋怨我们靖安侯竟然在下人屋子里款待他的独子。”   王孟若听完心中一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嘴中还是泄出忍痛的呻.吟。   见他这幅样子,蒲氏有些心软,本想让人扶着点,却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她硬着心肠走了出去。   **   香浓温暖的鲫鱼豆腐汤喝下去,童珂额角渗出一层薄汗,旁边的妙兰赶紧执着帕子上前帮他拭掉汗珠,将桌子上的碗勺撤下。   童珂托腮歪在软塌上,只觉身子暖洋洋的,懒得起身。她屈指轻轻敲着桌角,规律的敲击声让她慢慢静下心来想前世今生种种。王孟若这个男人是不能要了,一想到这个心就像是被针刺般隐隐作疼。也是她太过信任她自己的眼光,太过信任枕边的爱人,竟然将海誓山盟信以为真。却不知山与海本就无情,更是变化无常,哪里又能相信呢?   她蹙蹙眉尖,勉强将痛意压下。她细细思量着临死前她与王孟若之间的话,按王孟若所言,陷害靖安侯府是皇上也就是现在太子爷的授意。   理由就是可笑的功高盖主。   爹爹,她自认还是看得透的。虽不能说是愚忠,但是骨子里被教导的就是忠君报国。要是真要碰到君要臣死的情况,爹爹最可能的就是妥善将家人送出去安置好,然后真就顺着皇上的意思慷慨赴死。最好在临死前能赋诗一首,最最好的就是能千古流传。   那么皇上为了杀死爹爹费这么大的力气,怕是脑子不怎么好使。那就不让他继位好了,换个人当皇帝釜底抽薪,岂不美哉?   敲动桌角的手指一停,她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修长的眉头渐渐舒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她上辈子被情爱所困,被拘在王家那一亩三分地儿,整日里应付王孟若的老娘,也是闷得很。   那皇上,哦,当今太子怎么才能不登基呢?   废太子还是死太子?她嫣然一笑,时间还长,来得及慢慢筹划。   对面的妙菊被骇得低头直哆嗦。小姐笑得这般甜美,真是吓人!上次看见小姐这样笑的时候还是侯爷一个远房亲戚过来打秋风,里面有个祁表少爷跟着过来,仗着会念几首酸事,老是缠着小姐。小姐最后不耐烦了,直接给祁表少爷扔到翠红院,还说吃喝玩乐全记在靖安侯府账上。这下可好,祁表少爷还说小姐最是贤良,没过五天就被掏空了身子,染了一身病。靖安侯吓得赶紧将人赶了出去。   “我可怜的小姐啊!真是丧尽天良!……”   高亢的咒骂声像是破空而来的利箭瞬间打破了房间的宁静,童珂笑了笑,“是奶娘吧?快进来吧。”   奶娘姓刘,膝下本有一子,却在八岁时染上风寒,一时不慎就没了。刘奶娘也因此有些魔怔,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蒲氏本想将刘奶娘送到乡下庄子上,妥善安置。童珂却觉得奶娘挺好的,也是一心一意对她,就将她留了下来。   转眼奶娘肥硕的身子一阵风一般卷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趴在软塌上抱着童珂就哀声痛哭:“我可怜的小姐啊!都是那些杀天刀,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人,竟然敢欺负我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   妙菊背过身子掏掏耳朵,每次听奶娘哭诉,她都觉得耳朵搞不好会失聪。   童珂被奶娘死死箍在怀里,还伸手拍拍奶娘的背,越发觉得重生是件好事。或许上辈子她还是太草率了,不知道爹娘知道她自尽之后会有多难过。   奶娘隐隐还没有恢复神智,只是抱紧她,哀声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啊!你可怎么办啊!都是那杀千刀的小蹄子竟然敢抢小姐的东西,我可怜的小姐啊!……”   童珂一愣,抬头看向僵立在一旁的妙兰和妙菊。   妙兰,妙菊也没想到她们费心隐藏的事情竟然被神志不清的奶娘一语道破,两人齐齐低下头躲开童珂的眼神。   童珂眼神微眯,右手轻轻拍着奶娘的脊背,轻声道:“奶娘最好了。”   奶娘布满皱纹的脸顿时笑开了花,带着几分羞涩。 第7章 毒誓   靖安侯府会芳阁,蒲氏端坐在太师椅上借着茗茶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打量坐在下首的王孟若的脸色,脸上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怕是他真的没碰过妙梅。   其实碰没碰过对外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的贵公子哥哪个不是早早就有了通房丫鬟。可蒲氏就是膈应这个事儿,要是王家自己安排的也就算了,可妙梅是珂儿身边的大丫鬟,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他就敢冲妙梅下手,摆明了对珂儿不敬重。   不管妙梅是不是处子,都不能留了,没得坏了府里的规矩。   正想着,蒲妈妈就押着衣衫散乱的妙梅走了进来,妙梅慌手慌脚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眼睛红彤彤的,不时抽噎着瞟着旁边的王孟若。   王孟若敛眉饮茶,心里却暗骂,蠢货!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想着做白日梦。余光见到蒲妈妈低声凑在蒲氏耳边说着什么,他倒是不慌,他一向谨言慎行,顶多是敲敲边鼓,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就连这次,他也是刚重生归来,一时乱了方寸,才被妙梅给拖累了。   蒲氏听到妙梅还是处子之身,又见王孟若看都没看刻意卖弄的妙梅一眼,也放下心来。她只觉刚才的事八成还是妙梅这不安分的算计了王孟若,王孟若却误会是珂儿的意思,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她提声道:“蒲妈妈,去珂儿那儿寻来妙梅的卖身契,连着她老子娘都发卖了吧。”   “是!”   妙梅脑中轰然炸响,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仆妇们来拽她,她才惨叫出声,“夫人,夫人,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干。王公子,您快帮奴婢求求情,奴婢……”   “够了!”蒲氏大怒,斥道:“还不赶紧堵上她的嘴?还用我教你们吗?让人牙子卖得远远的。”   妙梅吓得哆嗦,四肢奋力挣扎,嘴里却被塞了帕子,只能被仆妇们拖了出去。   被拖到穿堂的时候,她恰好看到路过的童珂,挣扎得更厉害了。眼泪簌簌往下流,眼睛扒着童珂无声哀求。   蒲妈妈也看到走过来的童珂,连忙行礼,“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没得脏了您的耳朵。您……”   童珂出口打断她的话,“娘和王孟若在里面?”   蒲妈妈犹豫一瞬,应道:“是。”   童珂微微颔首,走到妙梅身前,见妙梅挣扎得更厉害了,道:“我对背叛我的人素来不会手下留情。换作我,我会比娘做得更狠。”   妙梅怔住,不再挣扎,眼睁睁看着童珂转身离去。   童珂穿过穿堂,听到会芳阁里蒲氏和王孟若的声音,脚步一顿。   里面蒲氏正说着,“孟若,你已经有了功名,再也不可任意妄为,在外更应该谨言慎行,怎么能这般鲁莽?这般拙劣的手段你都能上当,在外面可如何是好?”   “多谢伯母指点。靖安侯府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就难免松懈了。伯父伯母对我好,却没想过有些人心叵测,竟然做出这等事。”   “也是我大意了,没管束好下人,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伯母真是自谦,满京城谁不知道伯母最是善于打理家务。只是靖安侯府毕竟人多,哪能管的了别人心里想些什么呢?”   “就是!”童珂高声接了下去,跨进会芳阁,睨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孟若,上前给蒲氏行了个福礼。   “珂儿。”王孟若喜得站起来。   蒲氏见到他这般激动,彻底放下心来,掩嘴笑道:“我还有点事,你们聊。”   童珂却伸手拦下蒲氏,“娘,这事您也听听。从今以后,我跟王家没有任何瓜葛,也不愿嫁入王家。在此立誓,如若违背,天打雷劈,死后堕入阿鼻地狱。”   一语惊得会芳阁内众人愣在原地。   **   今儿的盛荣堂一片死寂,往日嬉笑打闹的小丫鬟们躲的躲,散的散,生怕一不小心被夫人迁怒了。   童珂带着丫鬟们一进来就好笑地揉了揉额角,伸手招过躲在抄手游廊的丫鬟。   奇丫咬咬嘴唇,看看四周的姐姐们都没有动,慢慢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冲童珂行了个礼,“小姐。”   童珂看着面前嘴角长着红痣的小丫头,想了想,“你是不是叫奇丫?”   奇丫没想到小姐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兴奋得连连点头,“小姐记性真好。”   童珂微微笑笑,“娘还躺着呢?”   “夫人身子略有不适,听姐姐们说,午饭没吃多少。不过,夫人见小姐过来肯定会开心起来的。”   真是机灵。童珂有些满意,不但举一反三,把问题说得明明白白。而且不说娘是被她气得躺下的,反倒宽她的心,还暗示她哄哄娘亲。   她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个丫鬟一番,“想不想伺候我?”   奇丫大喜过望,纳头便拜,“多谢小姐!奴婢求之不得,请小姐赐名。”   “那就叫妙奇吧,先去帮我照顾我院子里的花。”   妙奇连连点头应是。   这时蒲妈妈从屋里出来,疾步走到她身前,行礼低声道:“小姐,夫人刚醒,您快进去吧。”   童珂颔首,进门直直走到床前坐下,喊道:“娘。”   蒲氏背对着她躺着,一声不吭。自从她在会芳阁发了毒誓之后,蒲氏就气得胸闷,直接让人请王孟若出去。也没骂她,只是转身回了盛荣堂,直接就卧床不起。说是身子不适,其实就是跟她赌气。   她蹭蹭鞋,旁边的妙兰赶紧过来帮她褪下绣鞋。她挨着蒲氏躺下,抱住蒲氏,撒娇道:“娘,别生气了。反正我这辈子不会嫁给王孟若,那个毒誓也就没什么用处。”   一说这个,蒲氏心里的郁气登时涌了上来,翻身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谁教你的,竟然发毒誓!俗话说的好,言之命至!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一定的?万一毒誓成真,你可让娘怎么办?”   说着蒲氏眼里就沁出点点眼泪,童珂赶紧帮她擦泪,“娘,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是怕您再将我和王孟若凑合到一起嘛。”   “什么叫凑合?你原来不是很喜欢王孟若吗?”蒲氏不解,以往,珂儿虽说没对王孟若太热情,但她却能看出来王孟若一在场,珂儿眼里就都是他的影子。这个时候怎么变了?   “你是不是介意王孟若和妙梅的事儿?珂儿,你放心,娘已经帮你处理掉妙梅了。娘也问过了,孟若跟妙梅没成事。”   童珂心里涩涩的,揽着蒲氏道:“娘,你对我真好。”   “这话说的,娘不对你好,对谁好?”蒲氏看着攀在自个儿身上的珂儿,若有所思,这些日子,珂儿黏人了许多。   童珂低声道:“娘,不仅仅是妙梅的事。他们两人虽没成事,但是两人合伙算计我是真的。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算计我的家人,谁都不行。”   蒲氏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既然珂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了毒誓,那这门亲事还真不能提了。誓言虽然飘渺,但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成真?   再说京城这么大,别的都缺,就是不缺才貌两全的贵公子。没了王孟若,还有其他人。   正好能多留珂儿两年,一旦嫁人可没在闺中这般惬意了。   一想通,蒲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那我可得好好帮你挑挑。王家那里你也别担心,等你爹回来了,我让你爹亲自去王家说。正好揪着妙梅的事儿掰扯清楚,免得落个不好。”   “还有,既然已经决定了,可千万不能心软。不管那王孟若在府外等多久,都跟咱们没了关系。正好让别人知道,这门亲事是王家不对在先。”   想到已经在大门外等了两天的王孟若,童珂满心复杂。如果她没有猜错,上辈子的王孟若也回来了。老天真是有眼无珠! 第8章 谎言   清柏踮着脚尖给自家少爷打着伞,心里却火烧火燎的,就跟少爷说的似的,心焦如焚!   平日里少爷少吃了一点,晚睡了一会儿,夫人都会逮着他们训斥一番。要是夫人知道少爷在靖安侯府外站了这么多天,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少爷,我们回去吧。童小姐怕是今儿也不会见您的。要不您多写几首诗,几封信,每天小的帮你送个十来封,童小姐怎么也会心软的。”他还真不知道童小姐为何生气了,不过照着话本子上的来定是不会错的。   王孟若捻捻额头,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是这几天太阳晒的,还是没睡好,他这几天一闭眼就是珂儿嘴角挂血的冷笑,还有那句“从今以后,我跟王家没有任何瓜葛,也不愿嫁入王家。”   从珂儿莫名厌弃了妙梅,他就直觉珂儿也“回来了”。他一心想找她解释一番,却没想到她却一刀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羁绊,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   烈日当头高悬,清柏眼前都泛起了白光,却只能硬撑着继续劝:“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怕是得中暑了。”   王孟若充耳不闻,反倒迈上靖安侯府门前的阶梯。   不过只是两步,靖安侯府就闪出两个下人伸手拦住他,“王少爷,我家主子有令,恕小的不敢放您进去。”   王孟若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攥紧,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扯出一缕笑意,“你们进去通传一声,告诉你家小姐。我知道谁害了她的家人。”   看门的下人悚然一惊,难不成老爷和少爷在战场上出事了?他再也不敢拖延,转身就往里跑。   不过片刻,看门的下人就见瑶曦院的妙兰姐姐就走了过来肃着脸草草冲王孟若行了个礼,“王少爷,请跟奴婢来。”   见王孟若主仆两个就这么进去了,下人忍不住心里嘀咕,难不成老爷和少爷真的出事了?那这靖安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童珂看着向她走来的王孟若,恍若看到上辈子两人嬉笑间真真切切定下心意,约定白首不离。她敛下眉目,摩挲着手里的敛口鹧鸪斑茶盏,手指下意识扣动上面点点的黑斑。原来只觉诗情画意,现在却莫名碍眼。   待王孟若刚站定,妙兰就行礼带着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了,还贴心地把房门掩好。   两人都没有开口,王孟若却紧紧地盯着懒懒散散倚在软塌里的童珂,心若滔天骇浪。他再了解不过,表明看童珂这样颇为亲昵,可他却明白越是她在意的人,童珂举止之间就越是敬重。她这幅模样怕是早给两人划了界限。   眼神划过童珂身边还空着大半的软塌,他试探着走过去。   只是还没走到,童珂陡然抬眼冷冷地觑了过来,他心里苦笑,脚下一拐顺着她的意思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一人饮茶,一人静坐。房间里家具被阳光撒上一层暖色,王孟若稍稍放松下来。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在童珂面前也下意识戴好面具,悉心遮掩。一朝重生,对他们两人也算不上坏事。   “什么叫你知道谁害了我的家人?处心积虑想要陷害我们的不就是你和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吗?”   王孟若听到她的话,心中不由叹口气。童珂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爱不能恨不能。他没有回答,反问道:“我死后,我娘有没有为难你?”   童珂没有抬头,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放心,我向来说话算话,既然承诺跟你一起死,就不会苟活。”   王孟若眼神闪烁,“你多心了,我只是担心我死后无人庇佑你罢了。”   童珂冷嗤一声,将碍眼的茶盏放到桌上,别过头不再看,“王孟若,我们两人夫妻多年,说不上了若指掌,但我对你的想法也知道些。你不过是想打探你死后我有没有再嫁罢了。你这人一向如此,面上君子遗风,私下里我多看别人两眼你都要介怀。”   “你想说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不想说就滚出去。别遮遮掩掩的,我现在懒得应付你。”   王孟若心里一痛,原本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蜷缩握紧,嘴角却勾起来笑道:“那我就从头说起,皇上,不,现在还是太子。”他顿了顿,“太子毕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从小就被当做储君栽培,胸有大志。皇帝驾崩前,将岳父立为顾命大臣,辅佐太子。”   听到“岳父”两个字,童珂眉头本能皱起,想起现在还远在边疆的爹爹,心里腾起一把火。爹爹素来看重她,对王孟若这个女婿也是视若己出,没想到却养出一匹中山狼!   顶着王孟若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压下心里的不适,没有打断他。   王孟若见她没有反对他的话,应该对他并没有那么抗拒。他略略放松下来,虽说珂儿向来言出必行,但两人之间多年的情分也不是那么好斩断的。只要留有一丝缝隙,他就是凿也能凿出一条路来。   “刚开始的时候,新皇对岳父还是多有敬重,毕竟岳父手中有兵权,对他也是尊敬有加。在夺嫡的时候,岳父也不偏不倚。虽说没有立场鲜明地站在他这边,却也没有倒向瑞王。”   “只是,时日久了,新皇却不免看岳父越发不顺眼。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岳父手握大半兵权。前面有司马懿霍光之流,新皇难免会心生忌惮。不过岳父在朝中颇有威望,新皇只能给岳父找个由头。还有什么比“叛国造反”更好的罪名?”   “岳父的威名全部来自战场,一旦被捅出岳父昔日的战绩都是与鞑子私通设的圈套,岳父必将声名扫地。新皇召集了一干看不惯岳父的心腹给岳父网罗罪名。”   王孟若看童珂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心里一动,“你还记得我们成亲当年除夕,本来我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宫宴饮,可是当天突然府上来了宫人,让我们两人也去。宴饮途中我被人稀里糊涂带到一座偏殿,脖子旁立着刀剑,新皇从屏风后走出来,告知我岳父通敌叛国。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新皇却警告我,如若我不从,我就会被盖上品行不端、晦乱后宫的名头暴毙后宫。以后不但是童家,就是你和王家都保不住。”   童珂脑袋一懵,除夕那件事她确实还有印象。只因当时王孟若还是个小官,两人又是新婚,自忖还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两人约好要一起守夜,没成想半路进了宫。   之后王孟若确实出去很长时间,回来之后脸色也不好,她当时还以为是天太冷,他被冻着了。那个时候她还殷殷地将妙兰给她准备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   说到这里,他眼神难测地看了眼童珂,“珂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做臣子的就拗不过君主。我一个人死是小,却不能眼看你和王家也倒下。岳父确实对我恩重如山,可到底比不过你和我的父母。”   童珂气得浑身直哆嗦,这个小人!   “珂儿,事到如今,只要我们避过除夕那场宴席。提前让岳父提防新皇,或提前让岳父辞官,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童珂再也忍不住,扬手就将茶盏朝他扔了过去,“你给我滚!”   王孟若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避开茶盏,低声道:“珂儿,我也是为岳父好。君命不可违,更何况岳父最是忠君。”   童珂却冷笑起来,“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还在给你自己开脱!整件事情难不成你就一点错处都没有吗?”   王孟若心里一咯噔,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   “你不过是胆小怕事罢了!在宫里怕死,难不成出宫之后给爹爹提个醒都做不到吗?再不济也能在房中跟我说一声,难不成皇帝还能派人监管我们房中的事儿不成?”她咬牙道:“不过是为了讨好那个狗皇帝,为自己讨一个前程罢了!”   王孟若听了,敛下眉目,低声应下,“珂儿,是我的错。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君要臣死……”   “什么君!”童珂冷声打断他的话,“既然他这个皇帝做不好,就换一个!”   王孟若一滞,没有吭声。   盛怒之下,童珂看着低头敛目的王孟若却总觉得不对劲。她念头一转,突然开口:“你说我嫁给太子怎么样?这样就方便多了。”   王孟若大惊失色,“珂儿,你疯了不成?你何必将自己填进去?” 第9章 疑点   王孟若正襟危坐,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珂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眼前的景象一变,转眼王孟若满脸是血瘫在地上惨笑怒斥,“疯子!疯子!”   童珂猛然睁开眼,眼睛瞪大死死盯着提花帷帐上的团鹤,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瑶曦院,她重生回来了,再也不是王少奶奶而是童家大小姐童珂。她的竹马良婿背叛了她,而她也不遑多让心狠手辣地杀死了他,更荒唐的是两个罪孽深重的人竟然还重生了。   真是讽刺!   脑中像是有个小人不停拨动筋儿,头疼得像裂开似的。她咬紧牙关攥紧身下的被褥,半晌才轻轻吐了口气,缓了过来。黑夜静谧无声,任何情绪似乎都放大了。她试着闭上眼,眼前却出现团团仿若怪兽的黑影,脑海中又浮现上辈子两人同归于尽的画面。   她轻笑起来,不会后悔的事儿,想来又有何用?她又想起那天王孟若对她说的话。   王孟若这个人,说话做事藏三分。在他的讲述里,他全然无辜,俨然是被人逼迫的可怜虫,只能妥协。这话说给别人听还能博得几分同情,在她这里却只觉伪善。   王孟若善谋,倘若他说得是真的,难不成他仅仅因为皇帝郭楽的三言两语就妥协了不成?不,她认识的王孟若绝不会轻易妥协,他是那种身处绝境都会得三分利的人。   他轻而易举答应帮郭楽办事,肯定得了天大的好处。那又是什么好处能打动他呢?加官进爵?不对,依着王家的权势和爹爹的助益,王孟若以后身居高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犯不着与虎谋皮。这算是一个疑点。   不对。   她猛地坐起来,这件事情不对!皇帝郭楽担忧爹爹功高震主,捏造一个罪名构陷爹爹。这说得通。可是郭楽为什么会找上王孟若?   难不成郭楽就不怕王孟若背过身就告诉爹爹吗?郭楽身为爹爹的乘龙快婿,固然能拿到外人不知道的消息,但是疏不间亲。倘若是她,她肯定不会策反王孟若,而是会拿点金银财宝买通爹爹身边的人,譬如李师爷和爹爹身边的参官。这些人随随便便给点东西就能打发了,甚至不用许以高位!   想到这里,瞬间汗如雨下,她差点就相信王孟若了!   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那么前世她给爹爹的信岂不是误导了爹爹?   外间休息的妙竹听到动静匆忙走进来,“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掀起帷帐,她就觉得手腕被紧紧地抓住,差点吓得惊叫出声。好不容易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却察觉素来镇静的小姐浑身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这副模样,骇得赶紧反手搀住小姐,转头高声叫人。   仓惶的尖叫声震得童珂耳朵嗡嗡直叫,“叫什么!”   妙竹见小姐眉头紧蹙,严辞厉色,顿时蔫了下去,双手忍不住攥成一团,局促地笑道:“小姐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吓了奴婢一跳。”   这时,妙兰也循声跑了过来,敲门高呼:“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听到妙兰的声音,妙竹忍不住绕了几圈碎发,偷偷瞟着童珂。   童珂叹了口气,“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妙竹眼神一亮,小姐这是不追究了,霎时笑着应道:“哎!”转身就笑着跑出去拽着赶过来的妙兰解释。   童珂捻着手掌心冰冷的虚汗,有些发怔。前世的事情历历在目,从不经意偷听到王孟若背叛到后来两人同归于尽,她似乎就武断地认定王孟若背后的人是皇帝郭楽。再加上后来王孟若的话,她更是不曾怀疑过这点。   不过郭楽也摆脱不了嫌疑。   “啧。”她冷笑一声,暗忖,其中真相还得从王孟若身上下手。她本来还准备将一切事情告知爹爹,纵使爹爹一时不信,也会下意识防范。现在倒是不好办了,告诉爹爹反倒会误导爹爹。   至于王孟若,想到要因为寻求真相委屈自己跟他相处,她就直犯恶心。她抿抿嘴唇,上辈子她都没有委屈过自己,这辈子更不会!   不是还有狗皇帝郭楽吗?想到那天王孟若听到她要嫁给郭楽时瞬间变白的神色,她嘴唇微微上翘。   **   “媛媛,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跟我说句实话,咱们珂儿跟王家公子的亲事真的断了?”尚书夫人宋氏面带忧愁,隔着枣红小几抓着蒲氏的手。   蒲氏挑挑眉,挣脱出来顺手勾了勾宋氏湖蓝杭绸褙子上鲜嫩的月季花,夸赞道:“好别致的刺绣,不像是你们府上针线房的手艺。”   宋氏闻言有些得意,摩挲着刺绣笑道:“什么都躲不过你的利眼,这是锦绣坊从杭州新来的绣娘,说是锦绣坊花大价钱从杭州请来的。手艺确实不错。”抬头却见蒲氏嘴角噙笑,眼神却冷冷地盯着她,她不由忐忑地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既然知道我有一双利眼,怎么还会接这种差事?”蒲氏冷嗤,“是王家给你递的银子还是何宰辅夫人?还是你就是替你家姑娘问的?”   宋氏心里一咯噔,佯装恼怒,大声道:“不想说就算了,用得着牵扯这个,连累那个的吗?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问一句都不成吗?”   “哼,你们尚书府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竟然还拿得出银子给你置办新衣裳。怎么,你那些穷亲戚近些日子不上门打秋风了?还是你们那个怀了身子的小妾不作妖了?”   字字句句直戳宋氏心口,她气得脸都青了,拍桌子站起来,“你不想说就不说,谁逼你了不成?用得着这么戳我伤疤吗?怪不得王家公子不要珂儿了,我看全因着有你这么个娘!”   蒲氏啧啧称奇,“呦,这就忍不住了?我这么个娘怎么了?有我这么个厉害娘,最起码珂儿不用遭罪,哪像你家姑娘?被区区一个小妾压得连话都不敢说。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家那些糟心事儿,你竟然还有空替我担心?真是谢谢您嘞。”   宋氏指着蒲氏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转身就走,没成想径自撞上了跟着她的丫鬟,骂道:“长没长眼?没看见你家主子都被人往外赶了,你还巴巴地守着这儿?怎么?还想着赏钱呢?做什么白日梦呢?”   蒲氏瞥了一眼,端起茶盏,“慢走不送。”   宋氏更气了,拧着丫鬟的耳朵走了出去。   暖阁里的童珂听到宋氏走了,随手将手里的女工绷子甩到一旁,起身走出去紧紧挨着蒲氏坐下,“娘,你别生气。”   蒲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生什么气?要是生这种糊涂虫的气,我得少活二十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没看别人都不敢来问,偏偏她就敢为了几两银子接这茬!”   “财帛动人心嘛。”童珂倒是毫不在意。   “你这亲事一生变故,满京城都动起来了。前两天淑安长公主还专门在宴会上凑过来问,我只推脱一切都得听你爹的,没把事情说死。”蒲氏说着说着长叹口气,“也多亏王孟若在咱们府外站了几天,要不然怕是别人都以为这门亲事是咱们的不是。”   “这种事情见仁见智罢了。”童珂嘴上应着,却在想着淑安长公主。淑安长公主是当今的庶妹妹,身份地位不高,和驸马有一女孔姝华。   孔姝华上辈子就爱慕王孟若,后来嫁不成王孟若就招了一个两榜进士为婿。这倒没什么,就是后来闹出来孔姝华学着淑安长公主养了面首,夫婿找了本家闹着和离,逼不得已还亮出浑身的伤痕,指着孔姝华直骂。   事情闹出来之后,淑安长公主许以金银官位才一床被子将这丑事盖过去了。   童珂眼神微闪,这辈子王孟若和她的亲事断了,不知道孔姝华会不会嫁给王孟若。转念又想到王孟若也重生了,怕是没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别走~求收藏~【哭泣.jpg】 第10章 琐事   蒲氏看着珂儿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的乌青,心里叹了口气。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珂儿突然狠心跟王孟若斩断关系。要说珂儿就因为一个爬床不成的丫头生这么大的气,可珂儿对妙梅的下场也没有多在意。   可她更不信珂儿对王孟若全然没有情义,十多年的情分哪里是那般容易斩断的?可事已成定局,她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只盼着珂儿能早点能想通。   她怜惜地扶正童珂发髻上的金镶珠宝软羽点翠,“觉得闷了,就出去转转。你的表姐表妹们成日里盼着你去看看她们,再说那劳什子女工,什么时候不能学?大不了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安排几个从尚衣局退下来的嬷嬷,怎么也用不着你操这份心!”   童珂低头没有做声,蒲氏说的表姐表妹们拉拉杂杂一串,真要聚在一起能把屋顶给掀了。蒲氏是书香大家,外公蒲茂松当年榜上有名中了进士之后并没有出仕,反倒依着家族的意思弃了功名在族中私塾做了先生。   两榜进士做先生,蒲氏私塾顿时声名大噪,京城学子趋之若鹜,不到十年就成为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私塾。之后蒲氏子弟多有在朝为官,蒲家也成了鼎鼎大名的世家。   可想而知,一举兴盛蒲家的蒲茂松在蒲家的威望有多高。只不过蒲茂松这人有才,却在女色上有点争议。家中有名号的妾室就有六个,其余通房丫头的之类也不少。蒲氏有五个兄弟,八个姐妹,听说最近还有个丫头肚子里揣了一个。   蒲家奉行的高娶低嫁,蒲茂松这个爹当得也算样,最起码子女家庭和睦,没有什么大的龃龉。只不过偏偏嫡幼女蒲媛,也就是童珂的娘嫁了个武夫,这个武夫还闯下了靖北侯的名号。蒲氏也跟着水涨船高。其他低嫁的姑娘们巴不得能维持住这门亲戚,巴巴地让自家孩子和童家的子女搞好关系。   童珂只要一漏出回外公家的念头,不出一个时辰,蒲家怕是得挤满了人。   童珂其实跟表姐表妹们的关系还不错,只是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心事,哪里耐烦应付这一堆的人。   “学女工也没什么不好的。”   蒲氏眼尾上挑,捞起童珂的手,“手尖被扎得跟筛子似的,这也算好?要不是你的性子没变,我还以为谁冒名顶替了我的宝贝女儿!我宁肯你像以前那样带着一堆丫头给别人找不痛快,也不想看你这般模样。”   童珂看着蒲氏的样子有片刻恍神,前世她一直任性觉得太早生孩子伤身,跟王孟若商量着时时刻刻避着。出嫁多年无子,外人难免揣测,王孟若的娘也冷嘲热讽,蒲氏虽没对她说什么,平日里却生生压着脾气应付王孟若的娘。   就说女工,她一向不善女工。王孟若的娘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这个儿媳啊,就是不知道疼人,嫁过来这么多年怀不上孩子不说,就连一双袜子都缝不好。我们王家不缺绣娘,可要的是这份心!”   搁在往常,蒲氏当面就敢嘲讽回去,偏偏对着王孟若的娘像是少了几分底气,只能勉强扯起嘴角笑笑。   童珂向来不吃这种亏,就笑着对王孟若的娘说:“娘,上次您过寿我送了一套掐丝红翡翠头面,您当初还夸我有心来着。看来娘还是觉得心意不够,回去我就给娘补上我亲手为您缝制的袜子。”   记得那天是一场寿宴,她这话一出,许多贵妇人都笑了。王孟若的娘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得咬着牙宽慰她。   不过私下里蒲氏还是劝她学学女工,说即使不怵王孟若的娘,也要顾及王孟若的心情。一句“哪个男人不想心上人眼里心里都是他”彻底说服了她。   她还是学了,只是她到底跟女工八字不合,学多少天就扎多少次指头。实在没法子了,就简简单单缝个样子,再扔给绣女整治一番,也算是她亲手做的了。她也记仇,第二年王孟若的娘过寿,她就只送了一双缂丝袜子,镶了金边。这种袜子就是看个样子罢了,穿着硌脚,王孟若的娘当时脸色就青了。   想到这里,童珂莫名胸口有些发闷,她别过脸避开蒲氏的脸盯着她自己的绣鞋轻声道:“那就不学了,没得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我给柒儿下个帖子,约着去锦绣坊看看有什么新花样。”   蒲氏这才有了笑脸,“这才对!不用你下帖子,我去跟你舅妈说一声,去接柒儿。你好好打扮打扮,漂漂亮亮出锦绣坊等着,免得……”免得让外人看咱们的笑话!说着她猛地将后半截咽了回去,“快,妙兰,上次制得那几件还没上过身的褙子给你家小姐找出来。”   妙兰嘴上应着,眼神却划过童珂,见童珂没反对才笑着出门了。   **   童珂倚在马车上的软塌里,双眼出神地盯着小几上茶盏上的热气,氤氤氲氲模糊了绣着五福花样的帘子。   妙兰快速地伸手摸了一下茶盏,轻声道:“小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童珂接过抿了一口,对眼巴巴盯着她们看的妙奇问:“想不想看看外面?”   妙奇显然没想到童珂会问她,愣怔一瞬猛地摇头,“不,不想。妈妈们教过奴婢,跟着小姐不能乱来。再说奴婢原来没入府的时候也在市井里,对这些不好奇。”   童珂有些惊讶,她知道在丫鬟们眼里她厉害得紧,只要她问起来,即使不合心意也会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接话。没想到妙奇会这么回答。   “你府外还有家人吗?”   妙奇心跳得厉害,忖度着小姐的意思,慢慢回道:“还有一大家子,不过自从老子娘把奴婢卖了,奴婢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童珂歪头,“你怨他们把你卖了?”   妙奇摸摸嘴角,“不怨,他们也是为了给弟弟治病,不过我也算是还了他们的恩情。”   马车刚好停下,童珂没再问,任由妙兰戴好帏帽起身下车,耳边却传来妙兰的低语,“小姐,夫人已经把妙奇一家安排到大潞庄子了。”   童珂微微颔首,刚下车站定就见蒲柒身着嫩黄绣兰草褙子,疾步走过来,拉起童珂的手轻声道:“可终于把你盼到了。”   童珂笑笑,挽着蒲柒径自走进锦绣坊为她们准备的房间。   “快把帏帽摘了,让我看看,看看你怎么这么厚的脸皮竟然这么长时间不去见我!”蒲柒语气亲昵,即使是嗔怒也是柔声细语,顺手帮童珂摘下帏帽递给身后的丫鬟砚枝。   童珂没在意,没骨头似的顺势坐下倚着太师椅的扶手,“我这不是避避风头嘛。”   听她这般说,蒲柒瞬间蹙起眉头,“难不成娘说的是真的?你的亲事真的生了变故?王孟若怎么说?姨夫知道吗?”   “舅妈跟你说的?”童珂不答反问。   蒲柒看她这般不在意的样子略略有些心安,“是谣传吧?别人我不清楚,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你将王孟若看得极重,要是王孟若真敢做些什么,你就不会这般安静。你不知道,这传闻一出来,我娘吓得都不敢出门了,一出门就被人明里暗里打听,偏偏我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插嘴。”   童珂挑眉,“那你回去跟舅妈说,不是谣传,跟王家的亲事断了。”   蒲柒顿时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求收藏~ 第11章 石破   蒲柒愣愣地盯着懒洋洋的童珂,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向来觉得童珂对王孟若情根深种,可现在童珂却干干脆脆将这段关系否决了。她抿抿嘴唇,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好久没见到童姑娘过来,难不成其他绣坊新出了花样?”一身玫红绫裙的掌柜的佘美珠捧着一食盒走进来,轻轻放到桌子上,笑着对童珂道。   童珂微微勾起嘴唇,“满京城打听,谁不知道锦绣坊的花样最齐全,哪里还有其他绣坊出头的机会?佘掌柜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将新出的花样拿来给我们姐妹见识见识。”   佘掌柜遮遮殷红的嘴唇,笑得爽朗:“哪里敢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就是坊里从扬州新来了两个绣娘,绣得一手的好湘裙,都是没在京里见过的样式,要不拿给您瞧瞧?”   童珂眼皮一跳,新来了两个绣娘?   前世就听闻锦绣坊有两名绣娘绣了一副观音像,被瑞王呈给太后。吃斋念佛的太后凤颜大悦,没过两日就召两个绣娘入宫,后来这两个绣娘更是传奇,一个被皇上看中封为灵嫔,另一位惨死宫中,却留下一女,生父不祥,被灵嫔抚养在宫中。这种情况难免有人猜测那个留下的小姑娘八成是皇上的孩子,要不然也没得福气留在宫中。   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两个绣娘就来京城了。   童珂倒是对这种风闻轶事没兴趣,只是……   “湘裙我倒是没兴趣,只是最近在学女工,双手都被扎穿了,现在就是见识一下她们的手艺,不知道佘掌柜给不给我这个脸面。”   佘美珠面露难色,连连摆手,“可不敢当!她们能在您面前露脸,那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不过,她们向来惫懒,到现在也没过来。要不您先看看湘裙?”   童珂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佘美珠,见她一张笑脸僵了,才轻嗤一声,“能劳烦佘掌柜帮趁着,看来也有些本事。”   看到童珂的表情,一旁的蒲柒瞬间攥紧了帕子。她上次见童珂这副模样,还是有家姑娘不知天高地厚非得跟姑母要姑母头上的金镶珍珠花草蝠纹发簪的时候,后来童珂转手就把头上的蜻蜓点翠簪在那姑娘的头上,笑眯眯地说:“既然妹妹如此喜爱发簪,我痴长几岁怎么也得照顾照顾妹妹。”   那姑娘还以为童珂是服软了,扶着发簪暗自得意。没成想那天过后,童珂每天派人敲锣打鼓地给那姑娘送一个簪子。   不出几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姑娘眼皮子浅,脸皮厚,见了好东西就走不动路。   那姑娘父亲本是工部掌管屯田的郎中,事情闹出来,满工部的人都拿眼皮子觑他。后来那姑娘就被摁着头上门致歉,回去之后就被远嫁了。   蒲柒太清楚不过了,童珂城府极深,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可素来不形于色。这次不是怒极,就是吓唬佘掌柜。   她看了眼整个人像是要缩起来的佘掌柜,暗自摇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承受住童珂的吓。心思一转,她倒是不再执着于童珂和王孟若的事,童珂这个性子,嫁去王家不是憋屈自己就是憋屈王家人,到头来肯定会闹得不痛快。   想到这里,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悄悄给佘掌柜使眼色。佘掌柜惹不起童家,可不惧她们蒲家。   佘美珠有苦难言,嘴里涩涩的,她就是嘴贱,本想着拿两个绣娘的名头让童小姐多买几条湘裙,以后哪里还愁卖不出去。满京城的姑娘们都盯着童小姐呢!   这下可倒好,惹了一身骚!她惹不起童家,也不敢惹两位绣娘身后那位啊!   “砰砰砰”   佘美珠听见这敲门声心里暗暗叫了声“阿弥陀佛”,高声喊道:“什么事儿啊!没看见正在招待贵客吗?”转头讪笑道:“童小姐,您看这些没眼力见儿的,我这就去教训他们一番。”她也不等童珂应声,忙不迭拽着裙角往外跑。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蒲柒窒了窒,用帕子捂着鼻子好一阵才缓过来,刚想一句“提醒佘掌柜多少次了,怎么还是熏这般浓的香?”把话题岔过去,就听到“碰”的一声。   桌子上的茶盏打着旋转了几下,茶水四溅。“谁让你走的?”   佘美珠双脚顿时定在地上,心里一哆嗦。   童珂又轻声重复道:“谁让你走的?”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声音压得低低的,“佘掌柜,你先出去吧。”   佘美珠心里一松,给童珂行了个福礼,匆匆转身离开。   童珂却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双手不禁攥紧,握拳。她认识他,崔鸣!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未来大名鼎鼎的内务总管。   她慢慢站起来,如寒冰般冷凝的脸突然绽开笑容,笑道:“竟然在这里碰到崔先生了,可真巧!”   崔鸣压压腰,看了眼旁边面露茫然的蒲柒,没把话说白,“童小姐,我家主子请您给个面子。”   石破天惊,童珂陡然明白,郭楽才是锦绣坊的主人。那两个绣娘又怎么会被瑞王推上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原本想着将佘掌柜的伪装扒了,跟瑞王合作。   没想到扒开却是另一番景象。   竟然是太子!   那两个绣娘其实是太子的人?那瑞王推绣娘上位是不是也在太子的计划之中?   她本能地扯开嘴角,笑道:“崔先生说笑了,本来就是我无理取闹了。柒儿,我好像还缺一个镯子,你陪我去看看吧。”   蒲柒不认识前面这个男人,却明白她招惹不起,连忙点头。   童珂微微屈膝,崔鸣连忙避开,“童小姐客气了。”   童珂眼神微闪,勉强笑笑,拉着蒲柒离开。走出门口,她却敏锐地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没在意,这个时候敢盯着她的,不外乎是那个人罢了。   一上马车,蒲柒就拍拍心口,凑到童珂耳边低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他是宫里人吧?”   童珂拉着她的手,笑道:“别管那么多了,一会儿多挑几件首饰,以后还得劳烦舅妈在外面多多帮趁着。”   “那不是母亲该做的吗?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   “爷,童小姐好像认出小的了。”崔鸣轻手轻脚走到窗边,低声道。   “无妨。”郭楽看着远去的马车,敛眉看着他自己的手,“靖安侯在朝经营多年,靖安侯夫人也常带她进宫,她能认出你也不出奇。”   崔鸣怜惜地看着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您要不要……”   “手好像又有点发紫了。”   崔鸣一下子紧张起来,“肯定是在窗口被风扑着了,咱们还是快回宫,召个太医瞧瞧吧。”   郭楽唇角浮起浅笑,顺从地应道:“好。那两个绣娘的事儿先放下,先别让她们接触瑞王。她们要是想从良,也由着她们。”   崔鸣微滞,筹备许久的计划就这么被搁浅了。罢了,也算是那两个姑娘的造化,竟然遇到了童姑娘。   他没再追问,只是跟在郭楽身后絮絮叨叨,“老奴本就不想让您出来,虽说是夏日,可架不住风大,以后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再说只是退亲罢了,万岁爷那么疼您,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偏偏您……!哎!”   郭楽好脾气地应承着,狭长的眉眼舒展开来,脸上染上笑意。 第12章 决意   烛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妙奇按捺不住偷偷看一旁的小姐,小姐手里的书好久没有翻过页了。她把手中的扇子轻轻放下,端走桌上的茶盏,“小姐,奴婢帮您换盏茶。”   童珂猛然回神,只觉浑身酸软,伸伸懒腰,将手中的书随手一扔,“你下去吧。让妙兰收拾一下床铺。”   “是。”   童珂一直在想前世的事,前世,两个绣娘是被瑞王献给太后的,然后皇上封了其中一个为灵嫔,没过几天,瑞王就自请出京,去了封地。听说瑞王爱民如子,把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都觉得是灵嫔给皇上吹了耳边风,瑞王才能顺利出京的。毕竟如若瑞王在京城,只能屈居太子之下,什么事都矮太子一头。去了封地之后,瑞王名声大燥,堪堪有盖过太子的趋势。   虽说后来皇上突然驾崩,瑞王没来得及赶回来,太子爷名正言顺地登基,但满京城的人都为瑞王可惜。也有不少官员为瑞王抱屈,朝堂之上也跟新皇为瑞王讨好处。   她也是这样想的。可今天的事全然跟她想的不同!灵嫔不是瑞王的人,而是太子的人。瑞王知道吗?   童珂手指微屈轻轻敲着桌面,瑞王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如果瑞王知道怎么又会用灵嫔呢?那去封地的事儿呢?难不成瑞王其实一直被太子攥在手里?   再加上王孟若的话,太子登基之后会铲除童家。她本以为找瑞王做联盟,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童家不可能造反,皇上未崩,待童家和父亲不错,童家无名起兵只会自取灭亡。而如果把太子赶下台,又需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瑞王显然是斗不过太子了。其他皇子又不成气候!   难不成真得将太子……   可这也不是易事。   太子身为皇储,且不说身边有多少侍卫暗卫,就说饮食也得经过重重检验。他可不像是王孟若,冲上去毒死他,王家拿童家却没办法。   毒杀皇储,灭九族也不为过。   童珂无措地揉揉额角,难不成真的要嫁给太子?做了太子的枕边人,确实可以做的就多了。只是她记得继后有意把侄女许配给太子。   一团乱麻!   **   童珂一大早醒来,就听到外面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盯着五福姣纱帷帐。   “妙兰,你家小姐还没有醒吗?这都日上三竿了,啧啧,太懒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怎么说你妹妹呢!皮痒了是不是?”   “唉唉唉唉,爹,你别打啊!你这手跟熊掌似的,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会死人的!我还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气死老子了!你给老子站住!”   童珂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了件褙子趿着鞋就往外跑,看到外面扬手追人的八尺壮汉,猛地扑上去,大喊道:“爹!”   靖安侯被闺女扑了满怀,双手都不敢动了,只能无措地在空中举着。心里痛骂外面那群臭书生,张口闭口男女大忌、男女不同席,搞得他现在抱自个儿姑娘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传出去弄坏姑娘的名声!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我家闺女这是想我了!至于王家那小畜生,不要就不要了,满京城好儿郎多得是!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嫁给一个书生,满肚子的坏水儿。……”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给女儿听,想宽慰女儿不要伤心,想让女儿知道她背后还有他这个八尺男人在,想让女儿不要害怕,想……   但察觉到胸口的衣服被濡湿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里憋了一口气,愤懑而气恼。他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尽量放低声音:“别哭,别哭,这么个混账哪里值得我女儿哭?”   童剀本来躲得远远的,一听自家向来刚强的妹妹竟然哭了,既惊奇又担忧地跑过来,“怎么还哭了?你要是伤心就揍王孟若一顿就好了,哭什么!”   “滚!”靖安侯气个倒仰,他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童剀撇撇嘴,只能退到一旁,找好地方随时可以逃,“我说真的,要不我去揍他一顿,他肯定打不过我!”   靖安侯暴怒,处理事情的办法有那么多,偏偏他的好儿子要找这么个愚笨的法子,不是白白给人家递话柄吗?他也顾不上别的,轻轻将怀里的童珂推到一旁,就要上前揍人。   童珂哭笑不得,用力拉住他的袖子,“爹,我有事跟你说。”   “你又给他求情,你都不看看他那副蠢笨的模样!以后可怎么办!”靖安侯恨铁不成钢,“算了,走走走,看着他就头疼。”说完带着童珂往盛荣堂走。   童珂回头悄悄给童剀递了个眼色,童剀猛点头,也没跟上去。   刚进盛荣堂,一身盛装的蒲氏就迎了出来,看见童珂的模样,嗔道:“知道你喜欢你爹,可也不能就这么出来,赶紧跟蒲妈妈去换身衣裳。”   童珂不在意地点头,“爹,你等着我。”   “好好好,你赶紧去。”   等童珂跟着蒲妈妈一进内室,靖安侯脸上的笑立刻褪了下去,“怎么回事?那个叫什么梅的丫鬟处置了没?还有把王家这些年送来的东西都折现,或者换成其他东西,等会儿我给他们家送去。从此,两家就别来往了!”   蒲氏微微颔首,扬手将屋里的下人全都遣出去,低声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怕是委屈了珂儿。”   靖安侯绷着脸,不发一语。   “珂儿虽然立誓跟王孟若以后不会有牵扯,可这些天我看在眼里,只觉珂儿睡不好吃不好,总觉得珂儿还没放下。”说起这个蒲氏就愁得皱起了眉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珂儿这还没嫁过去,王孟若就敢收买珂儿身边的人。以后要是真嫁过去了,珂儿就算有三只眼,也盯不过来。再说,咱们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素来果断冷静,既然已经立下誓言,伤心归伤心,这门亲事就不可能了。至于王孟若,你先别动他,这个关头,出什么事儿都会赖在咱们头上,别到时候咱们反倒变成无理的一方。”   蒲氏也觉得有理,回过神来嗔道:“咱们家女儿又不是马王爷,哪来的三只眼!”   靖安侯这才有了笑模样,脸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伸手揽过蒲氏,“辛苦你了,我不在家只能留你一个人对付这种糟心事。处理完这些事儿和公事,我就得回去了。”   蒲氏鼻子酸酸的,哽咽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这么多年不是也这样过来了吗?”   靖安侯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时之间,两人温情脉脉。   换了一身湖绿色襦裙的童珂停在多宝架前止步不前,她有些恍惚,不知前世父母可得保全。这辈子她就是再陪上性命保护家人又何妨?她不禁咬紧牙关,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妄动!   她不忍打断父母间的温情,悄悄退回去。   蒲妈妈也蹑手蹑脚跟着走出来,“小姐,要不要看看侯爷从边关给你带的东西?其中有张皮子,可真不错。”   童珂从镂空隔窗往外看,阴影纵横交错地映在脸上,早晨的阳光还不强烈,可她仰起头迎上去,温暖而朝气。可她心底直冒寒气,冻得她四肢发凉。   “蒲妈妈,以后还劳烦您多照顾母亲了。”   蒲妈妈惊诧不已,惶恐回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老奴当然得仔细照顾夫人。”   “那就好。” 第13章 对峙   蒲氏和蒲妈妈鹌鹑般缩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对峙的父女,她们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珂儿说的话,觉得珂儿这些天疯癫了一般。   靖安侯立在花果图案翘头案边,横眉直竖,铜铃大眼瞪得要凸出似的,胸膛起起伏伏,半晌用力敲了翘头案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吼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童珂垂眸没有再看父亲的怒容,眼眶热热的,她竭力压住错杂的思绪,佯装淡定地说:“我要嫁给太子。”   一句话气得靖安侯只觉脑袋像是被和尚敲的那个木鱼,蒙蒙沉沉,又疼又紧。“你!”他扬手就想给她一下,让她清醒清醒!   可面对向来疼爱的闺女,扬起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怎么都落不下去。   儿女都是债!   靖安侯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都是你这个没出息的,童家的几世名声就要落在你这个不孝子上了!”   这一下骇得蒲氏赶紧扑过来拉住他,哀声劝道:“侯爷,您别急,珂儿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仔细劝劝她就好了。”说着哀求地看向童珂。   童珂想过会挨揍,却没想到父亲会把一切归咎到他自己身上。她吃惊地看着父亲通红的右脸,讷讷难开口。   这副模样看在靖安侯眼里,失望又痛心。他都这样做了,素来孝顺的女儿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他一把将蒲氏掼到旁边的椅子里,大步走了出去。   “侯爷!”蒲氏再也忍不住掩脸哭了出来,她起身拽住童珂的袖子,“珂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又是跟王孟若分开,又是闹着嫁给太子!你还是我的珂儿吗?珂儿,你当太子妃是好当的吗?深宫里有多少女人无声无息就没了,太子妃又怎么样,上得伺候继婆婆,下得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中间还夹着一大堆后妃,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给你脸色看!”   “珂儿!你说话啊!”   童珂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母亲,心生不忍,可她再明白不过,嫁给太子是最方便的选择。她这个时候心软了,怕是以后面对的就是不是母亲的眼泪而是……   她狠狠心,硬邦邦地说:“娘,我倾心太子,想嫁给他为妻!”   “啪”,蒲氏咬着牙给了童珂一巴掌,厉声呵斥:“满京城谁不知道皇后为了巩固位置,要将自家侄女嫁给太子为妻,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们辛辛苦苦养育你成人,就是为了让你给人家当妾的吗?”   童珂摸摸自己发疼的脸,整颗心像是被人揪着扯着,疼得厉害。她不想哭,但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男未娶女未嫁,我自然是太子妃。”   蒲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她乖巧明理的女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不行!你让你爹的脸面放哪里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太子!圣上之子,你竟然想让你爹这个臣子去逼迫……”   “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蒲氏双脚不禁后退,高喊:“蒲妈妈,把珂儿,不,把童珂送回瑶曦院!”   蒲妈妈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靖安侯抱着满怀的牌位走进来。   靖安侯一一将怀里的牌位摆好,淡淡道:“跪下。”   童珂认得这些黑色牌位,原本摆在童家祠堂,是童家数代的英烈。她扑通一声直愣愣跪下,响声让靖安侯心里一跳,直觉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顺利。   他硬撑着,直言:“我们童家世代以军功立身,童家女子亦是从来没有踏进后宫的,你对着童家列祖列宗的面,重新说。”   童珂深吸一口气,知道成败只怕在此一举,“不肖子孙童珂倾心于太子,愿嫁他为妻。”   “珂儿!”蒲氏尖叫。   靖安侯捂着脑袋一阵眩晕,本能扶住桌子立稳身子。童珂大吃一惊,慌忙爬起来扶住他,手腕一紧,抬头正对上父亲的眼睛。   心疼,无奈,繁多错杂的眼神让她心里一咯噔。   “罢了,让你母亲好好休息,你跟我把列祖列宗请回去。”   童珂反倒一愣,就这样结束了?   **   靖安侯将祠堂伺候的下人全都遣出去,派心腹守在外面。父女两个沉默地摆着牌位,几束阳光从窗棂直射进来,荡起的灰尘都看得真真切切。   将一切摆好之后,靖安侯跪倒蒲团上,叩拜。   童珂默默跪在父亲身后的地板上,寒气直直从膝盖往上窜,膝盖也被硌得微疼。她立直腰身,跟随父亲磕了三个响头。上方响起父亲带着无奈的声音,“为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要说你倾慕太子,为父却是不信。珂儿,你是我的女儿啊,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童珂缓缓起身,抬头看向父亲,对上他眼里的希冀,她不由别开脸,愣愣地盯着层层牌位,“爹,你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靖安侯没有问她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径自回答:“体弱,温文尔雅,明德知礼。”   “那太子会陷害你吗?”   “不会!”靖安侯立即反驳,“不可能,太子跟我素来无冤无仇,太子幼时为父还奉命教导过他一段时间,他不可能会害我。”   “功高震主呢?”   靖安侯轻笑,“我的傻女儿啊!你每天都想些什么?武将在外,最怕的就是跟君主离心离德。为父在外领兵,童家上上下下多少人都待在京城,边关也没有亲人,君主有什么好忌讳的?再说,你还真以为为父这个将军有多大权力不成?调兵遣将都得皇上和兵部定夺,哪来的功高震主?还有,为父身边的监军都不是吃素的,但凡为父轻举妄动,怕是顷刻间项上人头就能落地。”   童珂无言,前世的事她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王孟若的话也不能全信。事情的原委恐怕只有王孟若明白,她揉揉额角,决定坦白:“爹,女儿重活了一世。”   “什么?”靖安侯还以为听错了,又重问一声。   童珂直直看向他,将一切娓娓道来,“女儿重活了一世。前世我如愿嫁给王孟若,只不过后来女儿偶然发现王孟若构陷您,王孟若临死之时说一切都是受新皇,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指使。”   “你呢?”   她不解地问:“什么?”   “我问你前世怎么了?”   她嘴唇翕翕合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突然头顶一热,懵懵地看向父亲包着自己头的手。   靖安侯低着头掩下发红的眼睛,低声道:“辛苦我的珂儿了,都过去了,你还有父亲在,一切都有我在。” 第14章 意定   童珂全然没有想到父亲简简单单就相信她身上发生的事,“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父亲还是武将,向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可听到她的话,父亲竟然只是问她前世如何了。   她别过脸,这就是父爱,如果她也有一个孩子,不,她没有!她没有,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   整颗心又酸又疼,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闷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前世临死时发生的一切又灌入脑海,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靖安侯没想到女儿的反应这么大,慌忙将她搀到蒲团上坐下,大声道:“珂儿!都过去了!爹在呢!珂儿!”   自从重生归来,童珂一直压抑着心底的郁气,她向来刚强,一心想着铲除一切对童家有害的东西。   但午夜梦回,那些苦痛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她,一层层一堆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在母亲面前,她是坚强的女儿,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让母亲担忧;在王孟若面前,她的骄傲迫使她装作一切毫不在意的模样,就像两人从未相识,从未相知。   可父亲的温言软语一下子击溃了她的所有防线,掩埋在最深处的影子冲击而出,淹没了她。   她紧紧地攥紧胸前的衣服,细软襦裙上凸起的缠枝花纹有些扎手,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父亲的声声呼喊里有掩不住的急切,重生回来目的不就是保护家人吗?   她喘着粗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父亲的脸庞,她下意识勾起嘴角,笑道:“我没事,父亲您别担心。”   靖安侯哪里还敢继续问,连声答应着,心里却想着一出去立马就帮珂儿找个太医看一看。   至于前世发生的事,他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看珂儿的模样,就知道上辈子珂儿过得不好,前面的言语也透漏出一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沉声道:“珂儿,我扶你出去。”   童珂反手拉住他的袖子,勉强笑道:“爹,我没事。我原本想着重生归来,凭借对前世的了解,我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可我现在却发现,前世我终究还是拘束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所思所想难免不会被别人影响。”   “我告诉您一切。”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放空自己,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前世我如愿嫁给王家,突然有一天我发现王孟若跟他的心腹在捏造证据想要陷害您。”   “我哪里会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她苦笑道:“我这才发现王孟若竟能无耻到如此地步,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私下里却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说,这一切都是新皇,也就是太子的指使。后来我们两个双双重生,他又跑来跟我说,您功高震主惹得新皇忌惮,新皇才冲您下手。”   靖安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问,双腿却克制不住地颤抖。珂儿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啊!他生怕珂儿有半点不如意,可却眼睛瞎了一般将珂儿许给王孟若那个畜牲!   珂儿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想而知,当她知道王孟若如此不堪之后,最大的可能也是玉石俱焚。更何况还要护着童家一族人!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牙根紧咬,睁开眼时他却将心疼压下,只剩如箭般的眼神昭示着怒意。珂儿不想说,他就不问,不是还有人知道吗?   他心里冷笑,他还得庆幸王孟若也跟着重生回来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王孟若?   现在最要紧的是,“珂儿,这就是你闹着要嫁给太子的原因?”   童珂眼神微闪,如果爹爹知道她琢磨着事情不对就想弄死太子的想法会不会吓得厥过去。她巧妙地避开里面的问题,点点头。   靖安侯沉声道:“那大可不必。且不说王孟若的话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嫁给太子以后更是皇后,这太子的忌惮怕是更深。如果不是真的,你更没必要蹚这趟浑水。你有爹有娘,还有兄长,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冲锋陷阵!”   童珂早就想到父亲会这般说,不让她掺和进去。   君君臣臣,臣对君,单是名头就弱了下去。   更何况,如若太子对父亲,对童家早有忌惮,怕是父亲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落到下风。反倒是她,如若真的嫁给太子,从细微之处反而更灵动。   况且,她脸色沉静,她受够了被人左右的日子。既然注定要囿于四方庭院,那她就选最大的那一个。   “爹,我要嫁给太子!”她不等父亲出言反驳,铿锵直言:“不单单是为了您,为了童家,更是为了我。”   靖安侯惊诧地看着珂儿一双宛若火苗般明亮的双眼,耳边响起她的声音,“爹,与其让我嫁入寻常人家,放低身段讨好丈夫公婆,我宁愿在宫中为我博出一条出路。”   **   王府,外院书房。   自从接到靖安侯的帖子,兵部尚书王芷就坐立不安,立马派人去找自家儿子。前些日子外面那些传闻他倒是略有耳闻,但没有放在心上,总觉得是两个小儿女在闹别扭,过段时间就好了。从小到大的情谊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可一旦靖安侯插手进来,这事情就不简单了。靖安侯这次突然请旨回京,事先并没有跟他打招呼,回京第二天就给他下了帖子。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虽觉得靖安侯肯定不会为儿女之间的小事大动干戈,可心里总是忽上忽下不得安宁。   王童两家的亲事,他是真的看好,恨不能早点定下来!孟若自小就有主见,办事妥帖,从没有让他操心过。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科举路上上苦苦挣扎,可孟若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可不是说笑的。   孟若的聪明才智,再加上他这个当爹的和靖安侯这个岳父,孟若入阁是迟早的事。   可要是孟若的亲事出了差池,他又从哪里找一个像靖安侯这般得力的岳家?   “老爷,少爷过来了。”王管家急匆匆走进禀告。   王芷立马上前拉过王孟若,叮嘱王管家,“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远一点,靖安侯来了,你就先迎去迎客厅,好好招待着!”   “是。”王管家应道。   等王管家将门闭上,王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儿子,顿时皱紧了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孟若身上穿着一身寻常黑色直裰,腰摆处皱皱巴巴,一双靴子也是灰扑扑的,脸色更是差劲,眼下乌青一片,脸色阴沉,全然不像往常的俊朗模样。   王孟若烦躁地捻捻额角,不答反问:“爹爹找我有事?”   看他不耐烦的神色,王芷见好就收不再过问。他这个儿子素来有主见,问得多了反而讨嫌。他略过刚才的问题,低声问道:“孟若,你和童珂闹别扭了吗?”   王孟若有些诧异,父亲信奉“男主外女主内”,从来不过问内宅中事,哪里会关心这些私事?   自从重生回来,他总是不顺畅。当然重生回来意味着有些事可以提前布置,知晓以后的动向,显然助益颇多。   可是一想到多日未见的童珂,他就烦躁不已。自从上次见过童珂之后,不知靖安侯的下人是听了谁的命令,一看见他就远远驱逐。他连靖安侯府的大门都摸不到,更遑论见到童珂。   派了清柏在靖安侯府外候着,好不容易等到童珂出府,他马上跟上去,可还是被童府马车周围的下人驱赶开。他连童珂的面都没见到。   他上次觉得这般棘手的时候还是前世在宫中被皇上召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双眼睛戾气四射。他轻轻吐出口气,总有办法的。童珂是他的妻子,前世是,这辈子也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娃上了第一个榜,开心,七月四号留评的小天使都有小红包哦~ 第15章 退亲   王芷也不在意王孟若没有回答,认定他们两个人肯定是闹别扭了,遂轻声劝导:“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跟女子计较,眼光要放长远,回去之后多哄哄童珂。”   听到这里,王孟若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靖安侯来是……”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面露惊慌,大声驳斥自己,“不可能。”   王芷皱起了眉头,这般浮躁,在官场可怎么好?“你吼什么?靖安侯没有说是什么事。但,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靖安侯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肯定会过问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们主动一点不是显得有诚意吗?”   王孟若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可能不了解靖安侯,但了解童珂。两人之间的亲事有变,外面传得有模有样,如若不是童珂授意,这点消息怕是在靖安侯府就被掩下去了。他闭闭眼,不得不承认,童珂默认了,还将亲事有变归咎于他身上。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童珂为了出口恶气,两人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话没有挑明,风言风语究竟是捕风捉影,靠不住的东西。只要他出去说一句,“没有,都是误传。”一切都会散去。   可靖安侯过来就不同了。   他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意,靖安侯在外领兵,没有大事绝不会告知靖安侯,可现在靖安侯还未到归期就突然回来,肯定是知道了亲事有变。依着靖安侯疼爱童珂的劲头,不论靖安侯知不知道他和童珂重生,都会退亲。   靖安侯出面,他能说不吗?   他瞥了一眼殷切地盯着他的王芷,眼中不由流露出鄙夷。同样是父亲,靖安侯言出必行,而他的父亲却在靖安侯面前卑躬屈膝。他想对靖安侯说不,可王芷敢吗?   心里像是有把火,越烧越旺,灼痛恶心反酸。他咬紧牙关,双眼猩红,谁都不能逼迫他!谁都不能!   等在一旁的王芷见王孟若一言不发,不悦地斥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为父说的不对吗?你……”话还没说完,突然被王孟若打断,“靖安侯是来退亲的。”   “什么?”王芷没回过神来,惊诧地问。   王孟若捻捻手指,轻声道:“一会儿靖安侯来了,你不要多说话,靖安侯说什么你都应着。”   王芷大怒,“不行!这是早就说好的,怎么能说退就退?不行!”   王孟若不耐烦,却碍于父亲的名头,掰开细细解释,“这门亲事本来就只是你和靖安侯口头上的话,你说不能退就不用退了吗?你是过了“六礼”还是写了“婚书”?倒不如爽快应下。”   王芷语凝,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妥当。想到这里,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定下来的!没了靖安侯府这般好的亲事,他的儿子可怎么办?可儿子说的对,他不同意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和靖安侯对上?   他偷偷看了一眼儿子,色厉内荏地大声道:“那也不能便宜了靖安侯府,靖安侯府这般不讲信用,我可要去圣上面前评评理!”   嗤!王孟若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不屑,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亲事不成已成定局,世人本就对女子苛刻,他不能让悔婚的错落在珂儿身上。   他缓缓吐出口中的浊气,只觉精神了不少,他扶着父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为父亲奉上一盏茶,“父亲,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好好好。”王芷连忙接过来,猛地灌了一口茶水,避开儿子的眼神。他心生悔意,要是儿子把他的话当真了可如何是好?他还能真拉着靖安侯去找圣上评理不成?要知道靖安侯可是圣上眼里的得力干将。   “父亲不必动怒,结亲本就是结两家之好,亲事不成但两家的情分还在,也不必闹僵。”事成定局,王孟若反倒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对,我儿子就是明事理!”王芷松了一口气,赶紧就坡下驴,“虽说亲事不成,可靖安侯不是你的岳父,也是你的长辈。往后你仰仗靖安侯的地方也多了去了,大可不必执着于此。只可惜两家本能更亲近的。”   王孟若微微颔首,只想赶紧出去,又想起还得去安抚娘,顿时觉得疲惫不已。前世,童珂嫁过来之后,将府中的事处理得妥妥帖帖,哪里用得着让他操心?   **   靖安侯纵马穿过杨树胡同,两排高大的杨树遮出两条阴凉。他勒马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稀稀疏疏的杨树叶,咂咂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王府的管家弓着腰跑过来,“侯爷,我们家老爷已经备好茶等着您了。”   靖安侯叹口气,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跟着管家进去。   王芷听到禀告抻抻衣角,笑着迎出去,“侯爷,好久未见,您还是……”   “客套话不要说了!”靖安侯摆手,横刀立马越过迎上来的王芷,坐到主座,冲王芷喊了一声:“坐。”   王芷脸上的笑容勉强了起来,他有点庆幸提前跟儿子说明白了,要不然怕是得被靖安侯牵着鼻子走了。想到这里,他镇定地顺着靖安侯的意思坐下,笑道:“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你过来就派个小厮过来告诉我一声就成,还下什么帖子?”   靖安侯眼神微凝,他跟王芷相交已久,没想到王芷面对他的强势会这般淡定。这让他颇有种吊在空中的悬空感,想了想,他决定直说:“我这次来也是有事跟王大人商量。”   王芷笑呵呵地说:“什么王大人,往日不都是称兄道弟的吗?这怎么客气上了?有事童兄就直说,咱们两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拙荆前些日子在府里处置了一个丫鬟,说是跟贵府公子有些瓜葛。我就想着我毕竟是孟若的长辈,总得有成人之美,过些日子把那个丫鬟给孟若送过来。孟若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我也可以帮衬着。”   王芷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生出怒意,大声道:“靖安侯!你别血口喷人!你想退亲就退!但是别想把脏水往孟若头上泼!你可知道你这话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孟若吗?你还有个当长辈的模样吗?”   靖安侯冷笑,“难不成我冤枉了他不成?”   “你家的丫鬟怎么说当然是听你的!怎么可以取信于人?你……”   “王公子也是好本事,我家的丫鬟连珂儿的话都不听,就指着王公子救命呢!”靖安侯余光扫到正要迈步进来的王孟若,佯装没看见,径自说道。   “你!”王芷蹭地站起来,颤巍巍地指着靖安侯却说不出口。   王孟若面对靖安侯的冷嘲热讽并没有生气,笑着挪进来行礼,对王芷说:“父亲,您急什么?伯父也是为我好,那丫鬟到处攀扯放在外面难免会败坏我的名声,伯父这才将她送过来,倒是免得咱们去找。”说着又向靖安侯行礼:“多谢伯父提携之恩。”   听到他的话,王芷借着他递的梯子就往下爬,闷声道:“那倒是我误解了。”   靖安侯都想好了借着名头跟王芷闹起来,最好将消息传出去,珂儿和王家就真正断了关系。只是他没想到王孟若会突然过来,他撸了一把胡子,朗声大笑起来:“不管怎么样,孟若还是我的好侄子,以后要是看上……嗯,亲事有着落了,就给靖安侯府下个帖子,一定把礼送到。”   话里话外都是撇清的意思。   王孟若也不意外,他笑着应下:“多谢伯父,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亲事不成仁义在。”   靖安侯冰冷的视线正对上王孟若,一言不发。王孟若却笑眯眯的,面不改色,像是认真等着靖安侯的回答。   靖安侯起身避开话题,扬手道:“过些天我就派人去找找那丫鬟,找到了就给你送过来。”   “多谢伯父。”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丫鬟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爬滚打,求收藏~?( ′???` )比心 第16章 糊涂   王孟若笑着送靖安侯出府,伸手从小厮手里牵过马缰,想扶靖安侯上马。靖安侯却不领情,劈手抢过来,翻身上马,冷声道:“就不劳烦王公子了,免得外人误会。”   王孟若没有出言争执,只是笑着拱手,“靖安侯路上小心,恕小侄不能远送。”   “呵。”靖安侯冷嗤,笞马离开。   见靖安侯远去,王孟若脸色未变,笑着对路人颔首才转身进门,“继续盯着童家,童珂一出门就速来报我。”   “是。”身后的清柏连忙应声,却觉得这几天的公子越发深沉了,根本猜不透在想什么。   **   拐角处的靖安侯探头看到王孟若进去了,牵着马走到那棵最为粗壮的杨树下,马鞭用力抽了树干一把,厉声斥道:“小兔崽子还不赶快下来?”   树叶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杨树下滑下一个男子,恭恭敬敬立在靖安侯面前,摸着后脑勺讪笑道:“爹,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靖安侯瞪圆眼睛,喝道:“你这傻子!两排杨树影子都是光点,偏你那儿是一坨!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再说你待上面不热吗?”   怎么不热?偏童剀不敢接茬,笑嘻嘻地岔开话题:“爹可真聪明!”   靖安侯心里憋气,却又觉得傻儿子还不错,还知道疼爱妹妹。他又叹了口气,只觉这辈子的气都是为这个傻儿子叹的,“你呀,你盯着王孟若,有没有被发现?”   “肯定没有!”童剀理直气壮地拍拍胸脯,心里却腹诽,又不是所有人都像爹爹一样恐怖,躲在树上都能被发现。   靖安侯撸了把浓密的胡须,想了想冲着童剀招招手,耳语片刻。   童剀眼睛一亮,狠狠点了点头。   **   王孟若晕晕乎乎醒过来,浑身酸痛,本能地动了一下,却觉得手动弹不了。他激灵一下清醒过来,眼睛被人绑上了布条,黑漆漆一片。   他试着动动手和脚,有束缚感,被人绑上了。他松口气,还不算很糟,虽然身上有点疼,但应该没致命伤。绑他的人肯定对他有所求。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要是晚上他不回去,娘亲肯定会发现。依着娘的性子,肯定会派人找他。   他只记得清柏派了个小厮跑过来禀告童珂出府了,他就匆匆出门想要赶过去,谁知在等府里马车的时候就觉脑后一疼,就没知觉了。   歹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动向的?   清柏背叛了他?还是那个小厮根本不是清柏派来的?   他沉思片刻,清柏应该不会背叛他。前世清柏跟了他一辈子,一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更何况清柏的一家子都是家生子,他出事了,他们也跑不了。   那个小厮也在府里常见,所以他当时才没有怀疑。   或许是歹人根本在监视他,而他恰好给了歹人空子。   那谁会绑架他呢?他素来与人方便,和比人无仇无怨。   他心里一动,生出丝丝喜悦,会不会是珂儿?那就讲得通了,珂儿设下这局,就是为了引他入瓮。想到这里他全身放松了下来,如果这般就能见到珂儿,真是万幸。他怎么也得打消珂儿想要嫁给太子的念头,绝对不行!   他试着低声喊道:“珂儿?珂儿?是你吗?”   “噗嗤。”应声的却是男人的嗤笑声,王孟若瞬间紧张起来,不是珂儿,那是谁?   “咳。”紧跟着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王孟若紧张地抿紧嘴唇,往后靠了一点,紧紧地贴着墙角。   “谁让你蒙着他的眼的?”   王孟若耳朵微动,这声音。   “不是要问他话吗?我不是怕他认出我们来,还专门罩住眼睛,没绑嘴。”   “你觉得他听不出我们的声音吗?”   “呃,爹,爹,你别动手!别动手!我这就给他解开。”   王孟若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给他解开布条,看到眼前的两个男人,心中大定。“果然是你们。”   童剀背过身子躲开靖安侯的视线,低声嘟哝道:“还真听出来了。”   靖安侯又想叹气了,不过现在不是教子的时候,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警告盯着他的王孟若:“离珂儿远一点。”   王孟若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微微勾起,和煦贵气,将脏兮兮的小屋也称得有了几分光华,“靖安侯多虑了。”   靖安侯原来最是欣赏王孟若这幅荣辱不惊的气度,现在却只觉他心机深沉不怀好意。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不过如此罢了。   他直言:“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即使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甚至还会误导我。我其实也不想知道。我只想问珂儿最后怎么样了?”   一旁的童剀好奇地探过头来,“爹,什么叫妹妹最后怎么样了?你这不是咒妹妹吗?”   靖安侯压住心里的怒火,瞪了童剀一眼,警告他安静一点。又转过头看向王孟若,等他的回答。   王孟若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死死地盯着靖安侯,半晌才妥协一般低下头,声音低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她说过是奇冥香。”   靖安侯咬紧牙根,缓缓起身,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直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也止不住颤抖。奇冥香,无味无解,童家祖传秘药。珂儿是决心赴死。   童剀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低声了一声:“爹?”   “打。”   “嗯?”童剀不解。   “给我打!”靖安侯嘶吼道,见童剀惊诧的表情又失落道:“留着口气就行了。”   **   夏日的傍晚像是大蒸笼里透进两三股凉气,三三两来的人聚在一起,随便在街上茶摊点一盏茶,唠唠嗑就能消磨一下暑气。长乐街尾的茶摊就热闹得很,尤其是这条街上还出了件惹人眼球的事儿。   靖安侯府的小姐退亲了。   要知道靖安侯府的小姐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个权势滔天的爹,娶了她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况且人家还花容月貌,富贵非凡。这不,童小姐退亲的消息一传出去,这长乐街就聚满了能人才子。   虽说能见到童小姐真容的,百不存一,可万一呢?再说靖安侯这段时间也回京了!见不到童小姐,可能见到时常外出的靖安侯啊!   “切,狗眼看人低!不就是被人退了亲的女人吗?摆什么谱?”   突如其来的叫骂声惹得众人纷纷伸着脖子往外看,靖安侯府外叫骂的男人穿着一身半旧玄色长衫,衣服上还有几道褶子,一看就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书生见人都看过来,只觉心里有了底气,难不成靖安侯府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他不成?   书生更加猖狂地冲着靖安侯府门前的两个小厮骂起来:“你们是什么货色!竟然也敢推我,你知道我这身长衫值多少银子吗?今年秋闱,我就是进士了,进士你们知道不知道?小心我治你们这些刁仆一个不敬之罪!”   “噗嗤。”茶摊上围着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傻子。茶摊主人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还进士!靖安侯府是什么人家?别说进士,就是五品官来了,都得冲着看门小厮客客气气的。更何况一个还不是进士的人?   书生看众人笑闹着,周遭熙熙攘攘都是人,还以为都在看靖安侯府的笑话。想到刚才被靖安侯府的人赶出来的窘境,他扬起脖子就喝道:“不就是一个侯爷女儿吗?我呸,我告诉你!想嫁给太子?妄想!太子妃怎么可能是这种被人不要了的二手货?”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之后立刻一哄而散。茶摊老板也赶紧催着自家婆娘收拾摊子,今儿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了这么个愣头青!   书生雄赳赳地指着两个小厮继续骂,看到众人都散了,颇觉扫兴,骂道:“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等我考上进士!”   不过片刻,靖安侯府前人尽皆散尽,一排衙役匆忙跑过来,扑上去就堵住书生的嘴,掼倒在地。领头的衙役跑得满头大汗,朝着靖安侯府看门的小厮连连拱手:“还请您帮忙给靖安侯带个信儿,都是咱们没看好,竟然放这种糊涂人跑出来了。以后一定加强巡逻!”   两个小厮嘴上应着,心里却腹诽,侯爷才不会介意呢。 第17章 闹翻   靖安侯府里人人自危,丫鬟仆妇来来往往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心里却恨极了那个糊涂书生。真以为他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竟然在靖安侯府前面叫骂!他倒好,骂痛快了就被衙役拘走了,两三板子下去就没事了。可他们呢?连累他们白白替他受过!   蒲氏心里堵得慌,板着脸坐在榻上,恨不能学着那些妇人哀声叫惨,这都是些什么事!本来想着悄悄退了亲,她过些日子再给珂儿找个如意郎君,岂不美哉。偏生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书生搅和了。   她更生气的是,侯爷竟然不管!任着那书生在外叫骂!   旁边的童珂懒洋洋地歪在一旁,看着父亲猛冲她眨眼,她才轻声劝道:“娘,不用跟那人一般见识,不过是眼比天高的红眼小人罢了。”   蒲氏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气苦,“我还不是为你担心,经他这么一闹,你可怎么办?你听听他是怎么……”   童珂反而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光彩四射,“那不是更好吗?经他这一闹,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退了亲,也不用跟王家有什么瓜葛了。”   “可……”蒲氏听了觉得也是这么个事儿,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余光瞟到珂儿带笑的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问:“这是不是你们父女串通好的?”   靖安侯咧着嘴讨好地冲着她讪笑,期期艾艾地说:“我也没办法了。”   蒲氏冷笑:“合着你们父女都商量好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不是,我也不知道。”蹲在角落的童剀默默插了一句。   蒲氏都要被气笑了,舍不得对儿子女儿下手,伸手拧住靖安侯的耳朵狠狠转了一下。   童珂轻咳两声,给童剀使了一个眼色,起身走了出去。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总不好看长辈的笑话,虽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童剀轻手轻脚跟出来,猛地拉住童珂,踌躇半晌才问到:“昨儿我揍了王孟若一顿。”   童珂挑挑眉,“怎么?还不痛快?”颇有一种不痛快你可以再去揍一顿的意思。   童剀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干脆利落,当初示意他去找王孟若的麻烦,他就知道妹妹和王孟若是真的散了。正因此他更是气愤,如果不是王孟若做了对不起妹妹的事儿,妹妹怎么会下这般狠心。只是他昨天听到了奇冥香。   奇冥香是童家祖传秘药,童剀作为下一代的家主,肯定是略知一二。可他记得童珂根本不知道奇冥香的事儿,爹爹当初还专门叮嘱他不要告诉妹妹。那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童剀烦恼地挠挠后脑勺,干脆直接开口问道:“昨天爹爹和王孟若说到了奇冥香,还问你最后怎么样了。我明明带了耳朵却像是没有带脑子,怎么也听不明白。偏偏爹一句话也不说。是你告诉王孟若奇冥香的事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童珂眼神微动,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王孟若竟然将奇冥香的事情说出来了。想必父亲也知道了前世她是怎么死的。她勉强勾起嘴唇瞥了童剀一眼:“无事。再说你有脑子这物事儿吗?奇冥香的事应该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我都记不得了,是我的不是。”   童剀非但没恼,反而惊诧地看着她:“你竟然还有大意的时候?还有我听说你想嫁给太子?你疯了?太子那体格可经不起你折腾!”说着他看看四周,低头耳语:“听说太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好治。正是因为这样,朝堂上才站了太子派和瑞王派。你可别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要真嫁给了太子,那……”   “咳咳。”童剀尴尬地咳了两声,他差点就跟自家妹妹说嫁给太子不性,福了。都是在军营里跟那些糙汉子厮混久了!   他对上童珂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咳了两声:“那什么,就是万一太子身体出什么问题,你可怎么办?再说你嫁给太子,怕是朝堂的人都要以为爹爹也站队了。”   童珂眼神复杂,颇能体会爹爹那种“蠢儿子终于长进了”的快感。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哥哥的头,却发现只能探到他的眼睛……   “怎么?”童剀疑惑片刻,恍然大悟,躬下身子将头顶对着她,“喏,给你摸吧。下次提前说。”   童珂鼻子酸涩,眼眶微热,顺从地伸手摸了摸,她哪里能不爱她的家人呢?   见童剀要直起身子,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样子,慌忙用了点力气压压他的脑袋,说:“你不要担心爹爹站队的事情。我们今天没有阻止那个书生就是为了让他将消息宣扬出去,被他这一骂,我恼羞成怒,闹着要嫁给太子不是顺理成章?”   “父亲阻止不了,皇上问起来也能哭诉养女不肖。我宁死也要嫁给太子,爹爹宁可将我除族也不肯答应。至于事情能不能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童剀弓着腰久了,只觉腰酸背痛,硬生生顶着她的力气站起来,反驳道:“爹爹最疼爱你了,怎么舍得把你除族。”说着又嘟哝道:“倒是说不定哪天被气急了,把我除族了。”   “噗嗤”童珂忍不住笑起来,“你可是爹爹唯一的儿子,爹爹只是对你要求更高。”   童剀没看到童珂的不对劲,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管了,反正我也不懂你们。你和爹爹谋划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不成的。还是战场更适合我!”   等童剀走远了,童珂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王孟若也跟着重生了,真是麻烦。今儿能把奇冥香的事儿泄漏出去,怕是明儿就能再算计她一把。   靖安侯府的小姐闹死闹活要嫁给太子的消息像风一样传了出去,数不清的人上门来一探究竟,安慰的,看笑话的,打探消息的一拥而上,闹得整个靖安侯府来来往往都是人。   靖安侯和蒲氏烦不胜烦,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是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将大门一闭,宣称靖安侯被气病了,需要卧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各位小天使收藏一下~ 第18章 转折   靖安侯被气到卧床的消息传到了紫禁城,一下子将朝臣炸了个懵。北边战事正吃紧,虽没什么大的战役,也是小冲突不断。本应镇守大局的靖安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说是要跟圣上和兵部商量战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疼爱女儿的靖安侯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亲自回来退亲打脸。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素来重用靖安侯爷,想着不能寒了靖安侯的心,跟朝臣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准了靖安侯的请求。   没成想跳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   这下倒好,靖安侯的女儿恼羞成怒为了面子嚷着闹着要嫁给太子,靖安侯向来不站队,哪里会同意?这两边一闹,本就花工夫,偏生靖安侯还被气病了!怕是一时半会儿靖安侯是走不了了。   景明帝更是愁得很,坐在龙椅上揉揉太阳穴,见立在下面的皇子们低着头大气都不出,只给他看乌漆麻黑的头顶,更是恼火。   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骂靖安侯不识大体吧?可也不能人家还病着就让人家上战场。骂靖安侯女儿吧?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能冲进臣子家里去斥责人不成?就是派个小太监去斥责也是打了靖安侯这个功臣的脸。   怪来怪去,最后只能是那个书生遭殃了。   “那个在靖安侯府外叫骂的书生还在牢里关着呢吧?”   大总管周启恩弓着腰低声回道:“回禀圣上,还在顺天府地牢里关着呢。”   景明帝面无表情地吩咐:“那就让顺天府尹好好审问,问问那个书生是受了谁的指示,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意欲何为!”   下面的一众皇子、大臣面面相觑,圣上这话一出,那个书生怕是得扒层皮才能从地牢里出来了。   瑞王郭榽更是提起了一颗心,父皇这般重视这件事,难保不会考虑靖安侯嫡女和太子的亲事。   这就难办了,靖安侯是重臣,手握重兵,又是父皇的心腹,向来不参与皇子们之间的纷争。就是和皇子去吃个饭回来也会悄悄跟父皇禀告。时间长了,他也就没这个心思去拉拢靖安侯了。   可现在倒好,他偷偷觑了一眼上首的父皇,心生不安。为了北边的战事,父皇说不好真会顺着应了这门亲事。那他该怎么办?靖安侯会不会因着女儿站到太子那边?   景明帝烦闷地狠拍了一下龙椅,看下面一堆臣子、六个皇子,却连个主意都想不出来更觉烦心,喝道:“你们连为朕分忧都做不到吗?”   众人噤若寒蝉,只有尚在襁褓的八皇子郭梒还不懂看人眼色,扬着藕节般的小胳膊冲皇上招手。   景明帝平常还有兴趣逗逗这个幼子,这个时候却只觉没规矩,目光沉沉地盯着抱着八皇子的奶娘:“你是怎么教皇子规矩的?”   龙颜一怒,奶娘一哆嗦本能地要跪下磕头,差点把八皇子摔下去。一旁的总管太监周启恩匆忙将八皇子抱过来,厉声斥道:“大胆!”   奶娘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景明帝皱着眉头摆摆手,“拉下去!”   被两个侍卫拽着胳膊拉下的奶娘猛地醒悟过来,大声嘶叫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尖利的声音吓得八皇子哇哇大哭,景明帝气恼不已,鼻翼两旁的法令纹愈加深邃,瞪了周启恩一眼,喝道:“都给朕滚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子们连忙应和,就要退下。   “太子留下!”   瑞王眼神扫过身形羸弱的太子,脸色微黯,却也不得其法,只能跟着其他皇子们退下去。   太子掩着嘴唇轻咳两声,一直盯着他的景明帝略觉扫兴。他只有两个嫡子,均是元后所出,可惜元后难产,生下的双生子也一死一弱。坐在皇位上,他提防这个提防那个,可还真对这个嫡子生不出忌惮。   说不定他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景明帝刚升起的几分不愉也被太子的几声咳嗽给消融了。他语气微软:“怎么?身子又不舒服?崔鸣是怎么伺候的?”   太子慢慢将帕子收起来,眼带濡慕,轻声道:“不干崔鸣的事。父皇也清楚,我这身子也只是养着罢了。前些日子被风扑了一下,病了一场,如今已是大好了。”   “唉!你这身子骨啊!”景明帝怒气被压了下去,反倒平静了些。“你怎么看靖安侯的事。”   太子有一双新月眉,此时微微蹙起更惹得景明帝惋惜,“这件事情还要看靖安侯的意思。一切当以北边战事为好,只是母后那里跟我提过,……”   他话没说全。但景明帝却心里明镜似的,他这继后一心想着将自家侄女嫁给太子为正妻,靖安侯的女儿要真的嫁过来总不能低一头,那岂不是寒了北边将士们的心?   见太子一脸忧色,景明帝心里一松,“下次你见了靖安侯多安抚一下靖安侯,凡事应当以国事为重。”   太子闻言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孩儿许久未见靖安侯,靖安侯又在家休养,怕是见不到。”说着他愧疚地低下头:“孩儿有负父皇嘱托。”   “这怎么能怪你!”景明帝笑着摇头:“靖安侯这个人就是这副死板样子,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怎么能怪靖安侯?”   “回去之后召李太医给你瞧瞧,总不能一直咳着。回去吧。”景明帝道。   太子躬身应诺:“多谢父皇。儿臣就先告退了。”   一直候在乾清宫外的崔鸣见太子出来了,赶紧迎上去,“殿下,药已经在耳房热好了,老奴……”话没说完,他就正对上太子锋利的眼神,顿时噤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次有些逾越了,太子特地警告过他,不能在乾清宫热做些惹忌讳的事儿。可他也是没办法了,被圣上召进去这般长时间,其他皇子受的住,可他家殿下却不成!   殿下自出生便体弱,一日三顿地喝药,岔过时辰药效就不是很好了。他没了办法,只能擅作主张派人将药送过来温在耳房。   “罢了,回去吧。父皇施恩,一会儿李太医会过来,好生迎着。”   崔鸣眼睛一亮,连声应着:“哎!” 第19章 气笑   两人一路回到东宫,看到太子又在咳嗽,宫中的人都是叹息。太子最好不过的人,偏偏身子骨不好。要不然宫里的人哪里还用发愁应该归附谁去?   东宫的满池荷花开得正好,碗大的红莲簇拥在一起,给夏日添了几分凉意。太子披着披风站在窗棂前,狭长的眼睛流光四射,黑如曜石般的瞳孔氤氲着雾气,让人看不清楚,竟跟在外面的谦逊柔弱的模样全然不同,颇有有几分邪气。   “殿下,该吃药了。”崔鸣捧着一碗浓黑的药汁,生怕漏了一滴。   太子回过神来摸摸手上的血玉扳指,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浓重苦涩的药汁蔓延开来,他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崔鸣匆忙接过药碗,惊疑不定。平日里太子喝药,虽也没喊过苦,可都是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哪里见过笑?   太子虽没说。崔鸣也知道,太子从娘胎里出来还没开始喝奶,就开始喝药,哭也罢了,偏生一点用都没有。搁谁心里对这些汤药也烦得很。   “殿下,别站在风口了,万一……”   “崔鸣。”太子垂眸看向他,热腾腾的药给他的嘴唇添了丝血色,白肤红唇,比寻常女子都要艳丽。   崔鸣心里刺痛,也只有在喝药的时候,太子才能有这般气色。   “童珂闹着要嫁给孤。”   崔鸣愣怔,随即大喜,“这可不是正好?殿下如此出色,童家小姐哪里能抗拒得了?”   太子勾起嘴唇,低声自语:“孤本不想用这幅身子牵连你的,可你是自己撞进来的,这可怨不着孤了。”   听到清清楚楚的崔鸣笑道:“那殿下可得好好保养着身子,……”   太子双眸闪耀着迫人的光芒,摆手强硬地打断他的絮叨:“让坤宁宫的人都警醒着一点,别让皇后坏了事儿。乾清宫的人也暂时安分下来,父皇最近怕是对我多有猜疑,仔细着点。”   “是。”崔鸣又问:“那,瑞王和庄妃哪里……”   “无妨。只要靖安侯扛住了,庄妃母子翻不起大浪,不过是因为那张脸罢了,还真以为能窃取孤的东西。还有,问问那两个绣娘,如果还是执意进宫就送进来吧。”   崔鸣也是为太子不值,好不容易发次善心,那两个绣娘竟然还不领情。没进宫的人哪里能想到宫里的龌龊?既然两个绣娘自己把送上来的福气踢跑了,那就怪不得别人了。他低头应下:“哎!”   **   没过几日,北边突然突然传来战报,鞑子突然整顿人马,恐有侵犯边境的倾向。边境怕是会有大仗要打,可靖安侯这个主将还卧病在床!   景明帝震怒,刚想派人将靖安侯从府里拽出来,就听到宫人来报,靖安侯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景明帝已经做好准备,等靖安侯一进来就呵斥他不顾国家大义。只是没成想靖安侯是被宫人扶进来的。   靖安侯一进来就将宫人推开,纳头便拜,“皇上,请允臣赶回边疆,臣必将鞑子赶回他们老家去!”   景明帝到了嘴边的斥责就这样被噎了回去,定睛一看去人发现靖安侯跪着的地方湿了一片。他大惊失色,起身走过去作势要扶起靖安侯:“爱卿这是怎么了?”   他本是想着虚扶一下,谁想到靖安侯还真是没有力气,真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他只觉像是被大山压住了似的,满脸通红,差点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周启恩简直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他一边匆忙跑过来搀住景明帝一边将压在景明帝身上的靖安侯推开。   靖安侯这才看到景明帝的脸色,吓得瘫倒在地,高声道:“臣有罪!”   景明帝揪着心口,大口喘气,语气虚弱:“唤,唤太医!”   乾清宫里外静的像是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李太医满头大汗,细细给皇上诊了脉,猛地低下头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圣上无大碍,只怕是为北边战事操劳,劳心劳力累着了。”   周启恩狠厉地瞪了一旁的靖安侯一眼,李太医这话分明就是在说皇上是被靖安侯累着了!   靖安侯满头冷汗,愧疚地低下头,却不敢说一句话。难不成他要现在请罪,说都是臣不好,让圣上累着了?   景明帝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毛病,摆摆手,“给靖安侯瞧瞧。”   靖安侯连连摇头,“哪里还敢劳烦……”   “听朕的!”景明帝不耐烦地打断靖安侯的话,靖安侯这幅模样即使去了战场,能上马吗?他还指着靖安侯击退鞑子!   一句话使得靖安侯只能蔫蔫地缩在一旁伸着胳膊让李太医诊脉,李太医诊完,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靖安侯一眼,转身低声禀报:“回圣上的话,靖安侯无大碍,只是多日未食,身体虚弱。”   景明帝气得从龙榻上挣扎地坐起来,将龙榻拍得“邦邦”作响,“好个靖安侯!朕还以为你生了大病,原来不过是饿着了!用不用朕下道圣旨让你一次吃个够?”   靖安侯掩面跪了下去,竟然捂着脸痛哭:“臣有罪!都是臣辜负了圣恩!臣一听说北边鞑子有异动,臣就匆忙赶过来了,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臣怎么也得在家里吃过饭再来面圣。”   景明帝更气了,冲李太医说:“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吃饭比面圣还重要吗?”   靖安侯闻言别扭道:“那臣是该吃饭还是不吃?”   李太医赶紧笑道:“靖安侯一片赤诚之心,圣上别跟他一般见识,圣上龙体为重。”   景明帝叹气:“罢了。你先下去吧。启恩,召膳!” 第20章 事成   周启恩连忙应下,又瞪了一眼不识大体的靖安侯,领着李太医往外走。正好在外面遇到立在一排静静等着的一干皇子,瑞王率先出列,拱手问道:“敢问李太医,父皇无大碍吧?”   李太医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捂嘴轻咳的太子,低声应道:“请瑞王海涵,还恕微臣不能透露。圣上刚刚还召膳,要和靖安侯一同进膳。”   那就是无大碍了。   三皇子周王郭栐闻言大咧咧地说:“无碍就好!那二哥,咱们就先回去吧!站在这里,别人还以为咱们有什么事呢!”   太子轻咳一声:“三弟言之有理,咱们兄弟们先走吧。周公公,我们候在这里的事,父皇问起也就罢了;若是没问,就别提起了。免得父皇烦忧。”   “谨遵太子殿下玉旨。”周启恩应下。   后面的瑞王看着兄弟们都跟着太子走了,憋气得很。他一共有七个兄弟,大哥和七弟夭折,剩下的就是太子郭楽、三哥周王郭栐、四哥荣王郭恪、五哥赵王郭椂和尚在襁褓的八弟郭梒。   三哥向来没脑子,不足为谋,况且三哥和太子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   四哥又是宫女所出,不受父皇待见,平日里更是悄无声息的,一个屁都憋不出来。   剩下就是五哥,鲁嫔所出,要说身份也不低,可就是醉心诗书,在朝臣中也有些名号。他三番五次去招揽,五哥也不搭话。   瑞王握拳,又看向低头候着的周启恩,笑道:“周公公,本王忧心父皇龙体,想在这里等着。”   周启恩哪里不答应的,“这里日头大,瑞王殿下要不屈尊去耳房饮盏茶。”   “不必了!本王就在这里等着。”瑞王哪里肯离开,靖安侯还在里面呢。要是父皇答应了靖安侯嫡女这门亲事,那么……   瑞王握拳,他就要另想法子了。   **   景明帝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没有心情动筷子,示意下首的靖安侯,“赶紧吃!别到时候出宫晕倒了,外人还以为朕怎么着你了。”   靖安侯讪笑:“微臣逾越了。”说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嘴里还说着:“圣上放心,微臣出宫之后就快马加鞭赶回北边,绝不让鞑子进入咱们梁国一步!”   景明帝看着他没有应声,良久才道:“朕听说了,你女儿闹着要嫁给太子。”   靖安侯惶恐地放下筷子,跪倒地上,“圣上恕罪!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宠坏了,总是舍不得。不过圣上放心,微臣回去就将这个不孝女驱逐出去!绝不会给圣上添麻烦!”   景明帝怎么都想到靖安侯竟然这么说!他十分清楚靖安侯是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也是因为靖安侯的宠爱,靖安侯府千金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没想到因为他的一句话,靖安侯竟然要把捧在手心的女儿驱逐出去。   想到这里,景明帝眼神软了下来,摆手让周启恩将靖安侯扶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着。坐吧。”   靖安侯顺着周启恩站起来,眼眶都红了,“圣上不知道,微臣向来宠爱女儿,没想到竟将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自尊心又强,被那个不知所谓的书生骂了两句,竟然还敢攀扯上太子殿下!偏生她又不惧微臣,要是没有战事,微臣还能多磨些时日,但现在战事又起,哪还容得她胡闹?”   他这一席话,让景明帝想起了他的皇子们。长子,七子夭折,儿子太子又体弱,老三老四不成气候,老五又醉心诗书,只有一个老六瑞王堪堪能拿得出手。等他百年之后,他辛辛苦苦守着的大好江山不知该交给谁。   一时之间,悲从心来。   景明帝突然理解了靖安侯的想法。他语气柔和下来,“不是朕不同意,而是你知道的,太子体弱。你我君臣一场,总不能害你家女儿后半生无依无靠!”   靖安侯心里一揪,听皇上这意思,太子怕是活不长久……他瞬间犹豫了起来,虽然早就和珂儿商量好了,可珂儿毕竟年幼,哪里知道守寡的苦处。   他吭吭哧哧地安慰景明帝:“圣上不必顾忌微臣的想法,再说她哪里配得上太子!”   景明帝心中一动,要说配得上配不上,跟靖安侯嫡女比起来,皇后家的侄女地位更低。只是太子毕竟体弱,他想着找个身份差不多的人伺候着也就行了。可两厢比起来,皇后家侄女哪里比得上靖安侯嫡女?   他捻捻手中的筷子,想得更深。依着靖安侯这幅实诚性子,即使嫡女嫁给太子也不会给太子多少支持。女儿嫁进宫里更好,还可以掣肘领兵在外的靖安侯和后宫一家独大的皇后。皇后在宫中经营良久,地位早已稳固,现在更想着将侄女嫁给太子。与其抬些嫔妃,还不如找一个有家室的太子妃,更容易操作些。   景明帝只觉豁然开朗,笑道:“咱们君臣,哪里有配的上配不上之说?再说女儿家自尊心强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哪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说把女儿驱逐出去的?你真是太死板了。”   靖安侯别扭道:“微臣也是怕给圣上添麻烦。”   “哪有什么麻烦。那就这样定了,让钦天监择个最近的日子,将你女儿许配给太子。毕竟边疆战事吃紧,一切还得从简,爱卿不要介怀。”   他见靖安侯像是被吓得愣住了,心情大好,“一会儿朕就頒旨。”   靖安侯心里乱糟糟的,就这样定下来了?浑浑噩噩出了乾清宫正撞上等候良久的瑞王,“微臣见过瑞王。”   瑞王打量他的脸色,不见喜意,心里微安:“贵女的事儿本王听说了,无须跟那个穷酸书生较劲。本王也劝劝太子哥哥,靖安侯无须往心里去。”   靖安侯沉默无言,正好周启恩拿着圣旨出来,笑道:“恭喜靖安侯!咱家离不开身,这就遣个宣旨太监跟随靖安侯爷去贵府宣旨。”   靖安侯勉强笑笑:“那就多谢周公公了。”   瑞王愣在原地,宣旨?靖安侯之女要嫁给太子了?那他怎么办? 第21章 大婚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靖安侯嫡女童氏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气质高华。朕躬闻甚悦。今皇二子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贵女与配。两人天造地设,特将汝许配与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宣旨太监宣完,童珂跪谢接过圣旨。靖安侯匆忙从蒲氏那里接过一个绣了并蒂莲的荷包递给宣旨太监,“多谢公公!”   宣旨太监笑嘻嘻地接下,“咱家也沾沾喜气。没什么大事,咱家还赶着回去交差,就不多留了。”   靖安侯亲自将宣旨太监送了出去。   童剀等两人一出去,就蹦了起来,大呼道:“你还真要嫁给太子了!你……”   蒲氏一听赶紧拉住他的袖子,拧了一下,“当心些,别乱说话!”   童珂轻轻摩挲着捧在手心的黄色圣旨,心里明白,这一步踏出去了,就没有后路了,只能往前走。哪怕是遍体鳞伤也得往前走。   **   满京城的人都炸开了锅,都没想到靖安侯家的小姐还真嫁给了太子!虽说因着战事,一切从简,可结亲的两方是谁?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靖安侯捧在手心的嫡女。   还是圣上钦赐!   婚礼当天,满京城的人蜂拥而出,被侍卫堵在一旁进不得前。平头百姓平日里哪里看到着太子,今儿可看到了。   棕红大马,身着玄色太子冕服,两肩绣着四爪金龙,朱色金云龙纹宽腰带,威武不凡,只是身子看着有些瘦弱。但大家都知道太子身子向来不好。   只是头顶那顶九毓冕,五色玉珠璀璨非凡,只看得清高挺的鼻梁和噙笑的嘴唇,如刀削般精致的下颌。   京城的少女们全然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如此俊朗,只听闻太子体弱,可没人说过太子长这幅模样啊?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羡慕此刻的童珂。   而童珂头顶着九翬四凤冠,冠上九支翠翬四只金凤凰,前面缀着大大小小的金丝缠珠花,冠后鸾凤虚卧。遮着一红色金砂盖头。身上的红色大衫,圆领五彩龙凤纹。   她恍惚间像是听到了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有点熟悉。她轻笑一声,掩了过去。从今往后,她就是太子妃了,眼中只有家人和权势。   王孟若跌跌撞撞地挤在拥挤的人群中,身后的清柏拼了命地推搡着周围的人,却还是跟丢了。王孟若大声喊着童珂的名字,可还没闹出动静就被沸腾的人声乐声淹没。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去。   东宫向来清静,可今儿个却喜气洋洋的,纵使来道贺的皇子们、朝臣们都散去了,可还有股子热闹劲儿。   崔鸣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扶着微醺的太子往婚房里去,低声念叨:“殿下,老奴查过了,自从赐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王家公子就时常徘徊在靖安侯府外,不过都被靖安侯府的下人驱赶开了,跟太子妃没有见到面。今儿怕是急了。”   说着又夸赞道:“不愧是太子妃,端庄大方,果断干脆,不像是有的人家牵牵连连的,不爽利。”   太子脚步有些虚浮,心思微动,开不开心骗不了自己。今儿还是喝多了。他轻声问:“查到跟王家的亲事是怎么断的了吗?”   “具体的没查出来。靖安侯府遮掩得很严实。只不过,老奴查到前些日子太子妃身边一个丫鬟被发卖了,听说是盐场。而且听闻这门亲事是太子妃率先开口不要了的。”   太子微微颔首,“想些法子把那个书生从牢里捞出来,打发得远远的。就是嘴巴不干净,你让他自己选。”   “哎呦,殿下啊,这是什么大喜日子,提那些腌臜人做什么。”   太子轻笑,扬扬手示意他退下。   婚房里的童珂盖着姣纱金砂红盖头,依稀能看见房间里的摆设,红色填漆软塌、摆放着琉璃花瓶的多宝架,小巧玲珑的梳妆台,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香气。   房里的王喜娘轻声笑着说道:“贺喜娘娘,圣上说了,为了边疆战事,您这亲事简陋了些,特允太子殿下房中重新布置,设了椒房。愿娘娘和殿下多子多福。”   童珂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前世爹爹在边疆作战,战无不克,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之后就会班师回朝。她不担心。   至于太子,她轻轻敲了敲座下的填漆床,悄无一声的房间里别样明显。   王喜娘提醒道:“娘娘还需谨慎些才好。”   敲击声一停,童珂红唇轻启:“怎么?”   “娘娘!”王喜娘语带责备:“娘娘现在是不能说话的,不吉利!”   旁边的妙兰心里一咯噔,连忙笑着插话:“多谢嬷嬷指点,还没问嬷嬷是哪个宫中的人,请多海涵。”   王喜娘听着矜持地昂起了下巴,“老奴是坤宁宫里的人,这次太子大婚,皇后娘娘看着东宫连个懂规矩的人都没有,特意遣了老奴过来。”   妙兰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只觉要糟。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小姐轻声道:“嬷嬷确实懂规矩,本宫明儿就跟母后将你要过来,你看如何?”   王喜娘瞬间板起了脸,鬼才想来东宫!谁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活到……“老奴的去向还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呵。”童珂冷笑,她长这么大,能给她脸子看的只有前世的婆母。婆母占了辈分的优势,她都敢顶回去。现在还能受一个下人的气?   她也不争一时之气,“妙兰,我饿了。”   “娘娘!娘娘还是别将闺中的习惯带到宫里才好,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童珂一愣,这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是太子吗?除了太子也没男人敢进来了吧。   “给殿下请安。”王喜娘屈膝行礼,嘴上却没丝毫恭敬:“殿下,老奴刚才在给娘娘传授礼仪。宫中毕竟和靖安侯府不一样,总不能再将靖安侯府的那一套带进宫里来。老奴要是置之不理,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好心吗?”   太子看了眼乖乖坐在床上的童珂,突然胸口有些闷。她在宫外那般恣意,嫁入宫中,成为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尊贵女人却要跟着他受这份气!   想到这里他用力捏了下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关节发白。他突然笑了一声,“带进宫里又如何?你待如何?”   王喜娘吃惊不已,这哪里是文质彬彬的太子说的话?   坐在床上的童珂也跟着一愣,他这是在维护她?   “出去!”太子骤然变色,厉声呵斥道。   王喜娘吓得哆嗦了一下,双腿发软,妙兰看着不像样,干脆挽起袖子一把将人拉了出去。 第22章 风起   门吱呀一声被闭上,婚房里顿时一片静谧,童珂有些想不通为何太子会回护她,是因为她是太子妃吧?看来太子在皇宫里过得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憋屈。   也对,要是真的如此软弱,最后登上皇位的也不可能是他。   再想到锦绣坊那两个绣娘,她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果然太子这人城府颇深。   突然,眼前大亮,她本能抬头,正正撞进一双黑沉明亮的瞳孔中。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消瘦精致,大概是饮了酒,两颊晕着绯红,嘴角含笑,看上去……秀色可餐。   她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拽住被他掀了一半的红盖头,用力扯了下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蹙起眉头不悦地瞪过去。   太子捻捻手指,果然没有用如意称掀盖头还是有一份乐趣的。他缓缓蹲下身子,拢住她的双手,将额头埋了进去,亲昵地说道:“头疼,酒饮多了。”   干她何事?童珂扯起嘴角笑得勉强,他不是真的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吧?不过如此也好,总比他对她怀有戒心的好。   “你不必压抑自己。”   “嗯?”童珂只听到他说了什么,却没听清,不由出声问道。   “你现在是太子妃,背后有我还有靖安侯府,由着你的性子,无须顾忌其他人。”   童珂沉默无言,她本来就没有委屈自己的打算。重活一遭,嫁进宫里,就是不想再为了除爹娘兄长之外的人委屈自己。   太子低声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抬头轻琢了一下童珂的手指。   童珂心里一跳,猛地抽了一下手,却又被拽了回去。她愣怔地看着他,一双瞳孔中映着她的模样,专注却带着丝丝诡异。只觉眼前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真的是太子吗?传闻中体弱温文尔雅得有些软弱的太子吗?   太子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素日沉稳机灵的心上人活色生香地坐在他面前,触手可及,面对他还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下大悦。意识到这一点,手下柔嫩的肌肤顿时灼热起来,烧得他嘴干舌燥。   童珂抿抿嘴唇,从双手慢慢传来一阵战栗,她隐忍克制地弓起脚尖。   太子敏感地察觉她的紧张,轻笑出声,勾着她的下颌,吻她的嘴角,忍不住试探着更深。   她懊恼地舔了下嘴唇,吞下酥麻的触感,一把将他推到床上,看到他惊讶的神色,得意地拉拉衣襟。   如愿看到太子眸色变深,她倾身抵着他的额头,“我只说一遍。我怕是会要了你的命。”   “甘之如饴。”太子双手微颤,箍住她盈盈一握的细柳,沉醉其中。   **   坤宁宫的灯光一夜未熄,一个穿着紫红色牡丹花样褙子的宫女躲躲藏藏地缩在坤宁宫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却也不敢进去。   院子里的大宫女绮磬刚好撂了帘子走了出来,马山走过来低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样子?没个规矩。”   萍儿苦着脸拽住绮磬的袖子,哀声求道:“好姐姐,你快帮帮我吧。谁知道我这么倒霉,偏生撞上了这等差事。我可怎么办?”   “怎么回事?”   “还不是王嬷嬷!”萍儿气得跺脚,“娘娘派她去给太子妃下马威,她可倒好,被太子斥责了一顿,却躲在东宫不敢出来,让我来传信!我这不是找死吗?”   “太子斥责了王嬷嬷?怎么可能?”绮磬不信。   萍儿又气又急:“我怎么敢骗姐姐?你也知道太子向来是个软和性子,也不知道王嬷嬷是做了什么,才惹得太子大怒。”   绮磬闻言蹙起了眉头,这萍儿话音里跟她告王嬷嬷的状,她是跟王嬷嬷不对付,不过她也犯不上为了这个小宫女触娘娘的霉头。“你跟我来吧,既然王嬷嬷把差事交给你了,你就得办好,要不然中间出了岔子,到最后还是你遭殃。”   萍儿听了这话,明白绮磬是不肯帮她了,眼里顿时泛起泪花,瘪着嘴跟在绮磬身后。   绮磬一进门就见同胞姐姐琦扇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也知道娘娘心情不好,提着心细声禀道:“娘娘,王嬷嬷那里传来信儿了。”   皇后娘娘没应声,提着笔蘸了红颜料,屏气运腕在撒金煮垂宣上缀了一朵石榴花。层层叠叠晕染开来,艳丽靡费。她皱了眉头,“不好,白白花费了许多功夫。”   身后的华嬷嬷笑道:“娘娘要求甚高,依老奴看十分雅致。圣上最喜爱娘娘做的画,这幅画送去给圣上看,怕是圣上又要费心想着什么词才能配得上娘娘的画。”   皇后舒展了眉头,笑道:“你呀,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是这般口吻,从来没有从你嘴里听出本宫一点不好。”   “在老奴眼里,娘娘自然是千好万好。”华嬷嬷见皇后坐到了软塌上,连忙将未干的画妥善放到一旁,晾好。   “太子和太子妃怎么样?”   萍儿头皮发麻,低着头跪在地上,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甚好,王嬷嬷说要了两回水。”   “呵。”皇后冷笑,对华嬷嬷说:“听到没有?咱们这位太子妃可是不简单!就连清心寡欲的太子都能狐媚住。本宫还能不防着吗?也是珮娴没本事,本宫都帮了她那般许多,还是拿不下太子!”   皇后名欧阳灵媚,欧阳家庶女,父亲欧阳仲原是四品知府,兄长现任将作监少监,从四品。她口中的欧阳珮娴乃兄长的长女,欧阳珮娴,暂住坤宁宫西暖阁。   华嬷嬷劝道:“哪里是珮娴小姐没有本事,而是事实所迫,哪里能猜到因为一个书生闹出这许多事。”   “也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珮娴不是入东宫为侧妃,就是嫁给瑞王。”皇后示意琦扇给她揉揉太阳穴,“也不知怎的,每日里头疼欲裂,太医院那些废物就知道开些没用的药。”   华嬷嬷瞟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萍儿,上前接过琦扇的差事。   “还是嬷嬷的力道最合本宫的意。”   “娘娘,只怕庄妃不好共事。”   “哼,庄妃当瑞王是宝贝疙瘩,当然想着娶个得力的王妃助力。”说着,皇后突然睁开眼,“可如今不同了。现在边疆战事吃紧,谁还有靖安侯嫡女这个身份高的?再说了,本宫看太子妃也不是好相与的,庄妃怕是巴不得跟本宫联手。”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萍儿,“且看着吧。王嬷嬷还在东宫守着呢?”   萍儿整颗心一缩,“回皇后娘娘的话,王嬷嬷受了太子斥责,不敢离开,还守在东宫。”   皇后脸色微凝,突然嗤笑道:“太子的翅膀也是硬了。”   华嬷嬷不敢再插话,一时之间,房里都像是被冰冻住似的。 第23章 册封   不说皇后这边有什么主意,只说皇后刚出口的几句话就惹得人不清净。坤宁宫东暖阁,一个总角小丫鬟急匆匆撩开帘子冲了进去,急躁地挥手将暖阁里的下人都遣出去,凑到欧阳珮娴耳边,低声道:“小姐,刚才华嬷嬷那里传来消息了,皇后娘娘说要把您赐给太子为侧妃,或者赐给瑞王为正妃。”   欧阳珮娴手上动作一用力,手里细细的绣线瞬间崩断,她咬了下嘴唇,压低声音急急问道:“你听清楚了?怎么会跟瑞王扯上关系?”   “那不正好吗?”宝玲瘪瘪嘴,觉得瑞王更好,“小姐,您别糊涂了!大家都说最后……是瑞王。再说太子也有了正妃,您再过去,也不过是个侧妃。况且万一太子……”   “宝珠!”欧阳珮娴哪里不知道宝珠会说什么,顿时厉声呵斥,“出去!”   宝珠冷哼一声,跺跺脚,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欧阳珮娴一个人,孤孤零零坐在桌旁的欧阳珮娴心烦意乱,看着手中的并蒂莲绣样只觉扎眼,咬咬唇,干脆拿了一把剪刀将花样剪了才舒服了些。   **   次日一大早,太子妃在交泰殿行册封礼。童珂早早就被喊起来,梳妆打扮穿着太子妃正服,被扶着去了交泰殿。   交泰殿宫乐齐鸣,肃穆庄严,童珂身着正服被赞礼女官扶着跪在东阶下。宣册女官从前面的朱红案桌上取下册封诏书,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郭童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贵而能俭,今册封为正一品皇太子妃,钦此。”   童珂跪拜:“儿臣领旨谢恩。”从女官手里接过册封诏书和太子妃宝册,从今往后,她才真正成为太子妃。   童珂刚行完礼,就有一个穿着深青色褙子的嬷嬷越过妙兰将她扶了起来。童珂瞥了她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见过,看了眼被搀住的胳膊,没有做声。   “老奴齐娣见过太子妃,老奴是太子派来伺候太子妃的。”齐嬷嬷低眉顺目。   太子派来的?   童珂细细打量着齐嬷嬷,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发福,一身深青色宝相花褙子、紫色素面襦裙,头发紧紧实实盘在后面,簪了一只银色玉兰花发簪。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两鬓略有白发。   这个年纪还能在被派过来伺候她,怕是东宫旧人,在太子面前有些脸面。   被她这般盯着蹲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分毫动摇,是个狠性子,有些手段。不过这才第一天,太子就在她身边插了个人。   “起来吧。”童珂见好就收,没必要在这种正式场合落个不痛快。“以后就要劳烦齐嬷嬷了。”   齐娣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妃对她的到来并无喜意,还以为是太子没有跟太子妃说的缘故。她低声道:“娘娘哪里的话,伺候娘娘是老奴的本分。娘娘,老奴扶您去奉先殿吧。这个时辰,圣上和皇后娘娘怕是快要到了。咱们总不好过去得晚了。”   童珂无言,由着齐嬷嬷虚扶着她上了五彩四凤辇。不等童珂发问,齐嬷嬷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将她的来历讲了个清楚,“老奴本是元后的陪嫁丫鬟,后来一直伺候着太子。太子想着太子妃刚进宫,四下尚不熟悉,就让老奴过来伺候着。”   元后?童珂下意识地弯着手指轻轻敲敲车辇的扶手,元后郭吕氏,大皇子和太子的生母。在民间没有多少传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不过元后故去的时候,太子还尚在襁褓,在继后和一干后妃的包围下还能将太子保护得好好的,这齐嬷嬷不简单。   不过倒也罢了,有这么个人在,确实方便得多。   到了奉先殿,齐嬷嬷扶着童珂下来,胳膊用力想让童珂全身都靠在她身上。童珂微微蹙眉,稍稍拉开些距离,只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齐嬷嬷一愣,抿抿嘴唇没有强求。   童珂松了口气,她知道齐嬷嬷是好意,怕她初初承宠身子虚弱。可她不信齐嬷嬷,她忍着不适,慢慢迈进奉先殿。   一旁的宫人立刻唱喏:“太子妃娘娘到。”   候在门口的太子走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一旁的齐嬷嬷也跟着松开手。   童珂会意,笑笑,上前挽着太子走到前面,三拜九叩,祭告祖先。刚起身,坐在偏殿上首的皇上就朗声笑道:“太子和太子妃赶快过来!”   童珂抬眼只见上首身着黄色龙凤袍的帝后。景明帝横刀立马坐在龙榻上,头上的金丝善翼冠颤颤巍巍,差点戳着旁边的皇后。皇后面色平和,见两人过来,露出笑脸,“楽儿,珂儿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太子拉着童珂缓缓跪在帝后前面的蒲团上,刚磕了个头,皇后就出声阻止道:“好了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楽儿体弱,哪用得着这些繁文俗礼。您说是吧?圣上?”   “你们母后说的是!”景明帝哈哈笑道:“昨儿个,朕实在是高兴。拉着靖安侯多喝了两杯,太子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在宫中不用有所顾虑。”   还没等童珂应话,皇后就嗔道:“您看您,明知道今儿是册封的日子,还这般放纵。”   皇上显然不耐烦听皇后这番话,硬生生岔开话题,“这天下,也就靖安侯能和朕喝几杯罢了。行了,前朝还有事,朕就先走。你留下帮衬着点太子妃。”   “是,恭送皇上。”皇后娘娘道。   景明帝一走,皇后就笑着对华嬷嬷说:“去把外命妇们都叫进来叩拜太子妃吧。太子妃也认认脸,以后也不生疏。”   “多谢母后。”童珂行礼笑道。   童珂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想着昨天那位嬷嬷,还以为今儿皇后怎么也应该找回场子。 第24章 挑衅   太子拉着童珂坐到左手边位置,门口的太监立刻唱喏位份和姓名。先是宫里的妃嫔皇子,童珂站起来一一行礼认过,之后外命妇跟着一个个进来叩拜之后再落座。   且不说宫外,宫中有六位皇子,先是太子郭楽,之后是周王、荣王、赵王、瑞王、还有八皇子。五位公主,庄妃所出的大公主永泰公主、安嫔所出的三公主成平公主、鲁嫔所出的五公主寿康公主,剩下两位公主还未册封,七公主英华和八公主令月。能在册封礼上露面的只有嫔位以上,皇后之下有四妃,周王之母德妃、瑞王之母庄妃、夭折的七皇子之母娴妃、八皇子之母淑妃。嫔位有九人,鲁嫔、贤嫔、丽嫔、慧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和婉嫔。   再加上外命妇,一时之间侧殿里莺莺燕燕,香气弥漫。   礼毕之后,皇后笑道:“本宫是日盼夜盼终于将太子妃盼进宫里来了,以后遇到大事,还能让太子妃帮把手。”   “本宫可真是羡慕太子妃,去哪里找皇嫂这般好的婆母。太子妃,你说是不是?”妃嫔们没有应声,倒是后面的淑华长公主掩着嘴笑起来。   童珂挑眉,淑华长公主讨好皇后何必牵扯上她。她也不败坏气氛,垂眸笑着颔首,一副娇羞的新妇模样。   “那可不是!”德妃笑着转圜,“咱们太子妃也是有福气之人,闺中有父母宠爱着,嫁人之后又遇到了皇后娘娘这般能容人的。”   众人笑着应和,将皇后和童珂捧成了举世无二的好婆媳。   “也是珮娴姐姐没有福气!”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和气美满的场景,童珂抬头就见一穿着嫩黄色折枝翠羽纹的妙龄姑娘大喇喇地冲着她喊道。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一时安静下来,都朝那个姑娘看过去。一见这姑娘的模样,众人都了然于胸,即使不知道的,也认识姑娘身边猛拉她袖子的淑安长公主!   想来这个姑娘就是淑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孔姝华了。   孔姝华一把甩开淑安长公主的手,扬着下巴乜了童珂一眼。见童珂穿着一身名贵的撒花妆花缎褙子,外罩似云似雾的云雾姣,单这两样就是价值千金!更别提悬在胸前的足有手心大小的榴花纹羊脂玉!   原来同在闺中,一个是侯爷之女,一个是长公主之女,偏生童珂要高她一头。她心心念念的王公子也是童珂的未婚夫婿。现如今童珂成了病秧子太子的太子妃,她央着娘亲去王府递口信,可王家就是左顾右盼不肯给个正经回应。   难不成王公子还念着童珂不成?   她嫉妒地咬咬牙,手中的帕子被攥成一团。不趁着这个机会给童珂点不痛快,她哪里甘心?   她冲着童珂笑道:“太子妃表嫂是不是跟我一样觉得珮娴姐姐很可怜?”   “咳咳……”   童珂哪里是忍着的性子?正想刺回去听到旁边传来咳嗽声。她蹙眉看向捂着帕子咳嗽个不停的太子,他这是何意?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她抬声对齐嬷嬷道:“还不赶紧给太子奉茶?”   齐嬷嬷本就一脸担忧,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匆忙依着童珂的话给太子递茶拍背。   童珂见太子脸上的红晕慢慢退了下去,瞟了一眼突兀站着的孔姝华,不等孔姝华露出得意的表情就看向上首的皇后,勾唇笑道:“母后,儿臣愚笨,还真没记住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姑娘。”   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太子妃也不是传言中的暴躁性子。她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将珮娴牵扯出来,正要笑着遮掩过去,就被人大咧咧打断了,“太子妃也别装糊涂!咱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难不成你的记性这般差?差成这样可不成,哪里能掌管得了东宫?倒不如退位让贤!”   众皆哗然,旁边的淑安长公主更是急得拉扯孔姝华。孔姝华梗着脖子甩开,得意地望向童珂。   童珂眯着眼打量半晌,轻嗤一声:“本宫当是谁呢?还以为是哪位族里长辈,看本宫不顺眼,想另择太子妃。仔细一瞧,原来是姝华妹妹。”   上首的皇后下意识攥紧了衣袖,太子妃果然不简单。不提孔姝华提到的珮娴,直接抓住孔姝华的举止扣了她一顶不顾尊卑的帽子。   孔姝华气个倒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似的,“太子妃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能记得我这没名没分的人。倒是珮娴姐姐冤枉的紧,什么都没做……”说着正对上童珂似笑非笑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素来跟欧阳珮娴要好,此次发作,一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王公子那般文雅人物却被童珂败坏了名声;二是为珮娴姐姐叫屈。可这两个名头对上圣上钦赐的太子妃,根本站不住理。   她对王公子那些心思不便宣之于众,才打了珮娴姐姐的由头。可她要是真把事情说白了,就是将珮娴姐姐往绝路上推!   她抿抿嘴唇,“珮娴姐姐冤枉的紧,竟然被别人传谣言,说是珮娴姐姐有意嫁给太子!这可不是无妄之谈?这让珮娴姐姐以后如何自处?”   童珂挑挑眉,看来这孔姝华也不全然是草包嘛!这个关头竟然还能反应过来。   不过童珂可没这般大的度量就这样放过孔姝华,她笑道:“妹妹生了一副好心肠。只不过,到底是谣言罢了,哪里用得着这般认真?不过这般谣言能传出来,不过是世人欺珮娴妹妹家世不显,又觉得母后宽容大度,不会招来是非才乱嚼舌根子罢了。”   说着,她又笑道:“依本宫看,姝华妹妹跟珮娴妹妹如此要好,将珮娴妹妹记在淑安姑母名下,两人同为姐妹,姝华妹妹也就有了替珮娴妹妹出头的名头。姝华妹妹这般慈悲心肠,肯定是赞同的吧?”   她也没等对面惊呆了的孔姝华回应,直接对皇后说:“母后,您看这般可好?珮娴妹妹沾染到这般流言,这般也能让世人知道珮娴妹妹身后可是有母后和姑母背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东引   听到童珂的这番话,皇后脸上笑意更深了,太子妃可真打的一副好算盘!珮娴一旦记在淑安名下,跟太子是名义声的表兄妹,虽说表亲结亲亲上加亲,可是珮娴可不单单是欧阳家的女儿了!以后珮娴即使当上了太子妃,淑安长公主会不会来分一杯羹?   可是跟她何干?她巴不得欧阳家得不到好处!   “太子妃说的甚是!”皇后笑着回应,转头对一脸迷茫的淑安长公主道:“淑安,你意下如何?”   淑安长公主呆呆地站起来,看看身旁的女儿再看看皇后,她可以拒绝吗?   “不行!”孔姝华最知道不过她这个娘亲了,糊涂又心软。娘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什么事情都为她着想,什么都以她为先。可一旦欧阳珮娴成为娘亲的干女儿,时间长了,难免不会心软将欧阳珮娴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凭什么属于她的荣宠要分薄给欧阳珮娴!她不同意!   皇后当面被驳了面子,当即沉下脸来,“怎么?本宫的话,姝华也不听了?”   孔姝华心里砰砰作响,心里只想着将事情遮掩过去,她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在皇后面前,磕磕巴巴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和珮娴姐姐情同姐妹,哪里会不同意?只是,只是……”   她磕磕巴巴想了半天,猛地说道:“我怕珮娴姐姐不同意啊!”话一出口,她眼睛顿时一亮,继续往下说道:“珮娴姐姐一向心系太子表哥,此次要是认了亲,自然要出宫……”   “哦?”童珂适时打断她的话,“珮娴妹妹心系太子?姝华妹妹这空口白牙的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被传出去了,珮娴妹妹可如何自处?”   本来是孔姝华的话,此刻被童珂用来噎自己。孔姝华简直要气疯了,可她已经顾不上这许多,跟她的荣华富贵比起来,什么欧阳珮娴,欧阳佩佩的,都滚开!   她没理童珂的挑衅,猛地磕了个响头:“皇后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珮娴姐姐心系太子是珮娴姐姐亲口跟我说的,绝对是真的!”   “放肆!”皇后震怒:“你一会儿说是谣言,一会说是真的,难不成这满堂的外命妇都是聋子瞎子不成?”   孔姝华可不怕皇后,她娘亲可是长公主,闹得过分了,在皇上面前也不过是被斥责罢了,难不成还能被打一顿不成?她撇撇嘴嘟哝道:“皇后娘娘是珮娴姐姐的亲姑母,当然向着珮娴姐姐!”   “你!”皇后气怒。   “皇后娘娘!”一旁的庄妃抚抚嘴角,笑着对皇后说:“这件事情十分好办,将珮娴那丫头叫过来问问就得了。也免得这般争执伤了和气。”   皇后简直要被气笑了。庄妃这个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形势,还想着踩她一脚,庄妃难道就没想过会惹得她偏向太子吗?或者,她眼神逐渐锋利起来,怕是庄妃还是没有熄了将她拉下马的想法。   宫中十几年的起伏很快让皇后镇定下来,瞥了一眼悠然端着茶呷了一口的太子妃,开口:“华嬷嬷,你去将珮娴叫过来,免得让人家空口白牙的就给欧阳家泼了一盆脏水!”   “是!”   童珂仿若跟这场风波没有丝毫关系,自顾自抚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她本以为皇后想将欧阳珮娴许配给太子,是想延续欧阳家的荣宠。毕竟欧阳家自从欧阳老爷子退下之后,就没有什么能干的人了。   可刚才皇后的一番举动倒是完全推翻了她的想法。欧阳珮娴如若成为淑安长公主的干女儿,别的不说,给欧阳家的好处肯定是要被孔家和淑安长公主分去一部分。对欧阳家来说,费劲心思将女儿推了上去,好处却被别人分走了,显然是不划算的。   可皇后为什么会同意呢?   她抬头瞄了一眼上首嘴角含笑的皇后,心思一转,明白了。是了,皇后可不是欧阳家的嫡女,而是欧阳家的庶女。据闻皇后生母乃是欧阳老爷子的一个妾,早早就过世了。亲生兄长也意外没了。如今欧阳家当家的是皇后的嫡兄,欧阳珮娴的生父,这般来说,皇后又为什么要给欧阳家出力?   欧阳家的子弟眼见是没有能干之人,全靠着皇后的名头,时不时还给皇后添点麻烦。换做是她,她也不乐意啊。   这倒有趣了。   童珂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看过去就见对面坐着的德妃娘娘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她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却不禁转头看向旁边低头不语的太子。刚才只顾得上驳斥孔姝华,倒是忘了谣言的另一个人物。   她顺手将案桌上放着的芸豆卷往太子的方向推了推,“殿下尝尝这个,臣妾觉得味道颇好。”   太子闻言愣怔了一瞬,沉吟片刻依言捏起一个,就听旁边的齐嬷嬷急声道:“殿下……”   太子摆摆手,将芸豆卷放在嘴边稍稍吃了个边角,本来略显苍白的嘴唇立刻晕了一点红,“味道确实不错。”说完略抬下巴望向正跟淑妃低声说话的德妃,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周王向来与我要好,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德妃娘娘帮忙,想来德妃娘娘不会推辞。”   童珂只觉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痒痒的,鼻息之间萦绕着丝丝药材的香味,还带着一点苦。她敛眉垂目,没有想到他想到跟她说的是这个。不应该是讲欧阳珮娴的事吗?   她微微颔首别过脸佯装仔细看着手中鎏金百花春意杯,没有接话。   太子本想再说些什么,见她的模样也跟着退了一步,还剩许多的芸豆卷软塌塌地黏在手指上,他慢慢又吃了一口。   齐嬷嬷见了,看着太子妃没有注意这里,低声道:“殿下,尝一尝也就罢了,吃多了不好克化。”   太子闻言低笑一声,顺着齐嬷嬷的意思放了下去。   童珂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思忖为何太子会跟她交代德妃的事。他是不是以为她嫁了过来,靖安侯府就站在了他这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绝对不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身体还健壮的皇上!   想到这里,她也没了心思对付那什么孔姝华和欧阳珮娴。想进东宫就进吧,难不成进去了她就没了法子? 第26章 对峙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华嬷嬷就匆匆走了进来,行礼禀告道:“皇后娘娘,欧阳小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那就让她进来吧。”   “是。”   刚才还在低声窃语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齐齐盯着慢慢走进来的姑娘。童珂也望了过去,她和欧阳珮娴家世本就天差地别,平日里更没有见过。她倒是好奇前世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来人个子高挑,一袭桃红色芙蓉云锦襦裙,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桃花眼低垂,梳着简单的双螺髻,身姿消瘦,一进来就趋步向前,盈盈拜倒:“臣女给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皇后没叫起,勾着嘴角对童珂说:“太子妃,虽说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但珮娴到底与我有亲,让我来问未免不公,倒不如你来。毕竟姝华可是口口声声说珮娴心系太子!”   童珂闻言挑眉,没想到这个时候了,皇后还不忘记给她添堵。也罢,她笑笑:“谨遵母后懿旨。”   说完面目一肃,冷言道:“欧阳小姐,此次叫你过来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关系到你的声誉,你可得直言相告,实话实说。”   这些话像是将欧阳珮娴吓到了似的,竟然哆嗦了一下,半晌才低着头讷讷道:“是。”   童珂也不在意,继续说:“方才姝华妹妹说,你心系太子。还是你亲口跟她说的,你可承认此事?”   欧阳珮娴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一旁跪着的孔姝华,孔姝华避开她的目光,道:“珮娴姐姐,此事外面都传遍了,你承认了也无妨,大不了让皇后娘娘亲赐你入府,如了你的心愿。”   欧阳珮娴闻言心中一动,她确实倾慕太子哥哥不假。虽说宫中人都说,太子身子不好,根本无法继承大宝,可她不在意!太子哥哥温柔知礼,即使无法继承大宝,也是荣华富贵一辈子。她都是高攀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正想抬头说话就听旁边的太子妃笑道:“是呀。这倒是一条路子。不过方才我还跟母后商量着,将你记在淑安长公主名下,如此外人也知道本宫和母后还有淑安长公主也站在你身后,本宫都不介意了,这谣言立马就不攻而破。”   明明太子妃的话平淡得很,欧阳珮娴却只觉浑身寒毛直竖,试问哪个女子甘心为自己的夫君纳妾?蠢蠢欲动的心立马摇摆起来,她偷偷看了眼上首的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忘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因着皇后兄长的事一直怨恨祖父和祖母,就是对父亲和她也多是冷眼。平常提点她也是因着欧阳家的名号,说白了,欧阳家一家人在皇后娘娘的心里都抵不过欧阳家的清白、皇后娘娘的名声!   她要是承认了,那欧阳家就出了一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子,那皇后娘娘……   她差点就把自己断送出去了。   想明白了一切,她用力磕了一个响头,坚硬的青石地板上立刻晕出一小滩血迹。她大呼道:“请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明鉴!臣女待字闺中,从小也是学着规矩长大的,哪里敢有这等……这等羞人的想法?臣女倒是想问,为何素日与臣女交好的姝华妹妹要如此污蔑臣女?臣女哪里做错了?”   “你!你简直不要脸,你现在倒是不承认了!”孔姝华急了,“皇后娘娘,我真的没有说谎,我亲耳听到欧阳珮娴说的!皇后娘娘……”   “住口!”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呵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执迷不悟!本宫该怎么说你好!”   淑安长公主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跪到孔姝华身旁,“皇后娘娘,姝华也是从小心思单纯,怕是在哪里听到了,就当真了。姝华还小,又哪里知道这许多?我愿意将珮娴丫头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皇后娘娘就饶了姝华吧。”   皇后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幅样子,倒是弄得像是本宫逼你似的。本宫……”   “母后。”童珂听着皇后的意思不对,赶紧岔话。她可不想这般轻易放过孔姝华,高声道:“珮娴妹妹平白遭了这一通苛责,总得略作补偿才是。倒不如除记做淑安姑母的养女外,再赐一个郡主、县主的名号。这般也显得淑安姑母诚心。”   淑安长公主这个时候哪里还想得到许多,只觉得太子妃娘真是善解人意,连连点头,“太子妃说得对,我毫无意见。”   孔姝华气得两眼冒火,凭什么她这个亲生女儿没有郡主的名号,欧阳珮娴这个冒牌货却有了?可现在她也是“戴罪之身”,没有立场说话,只能恨恨地瞪向欧阳珮娴。   皇后看看童珂,再看看孔姝华,笑笑:“既然淑安你都不介意,本宫当然同意。只不过,太子妃,这谣言毕竟传出去了,你看……”说着,皱皱眉头仿若犯了难。   童珂挑眉,皇后娘娘这心思可转得真快!不过想让她主动接着?   呵!   她笑着呷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大殿整个都静了下来,只剩下童珂捻着茶杯盖撇浮茶的轻响。   “咳咳咳……”突然太子轻咳了两声,接过齐嬷嬷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压下咳意,抬头对皇后说:“母后,李太医前些日子才给儿臣诊过脉,须得好生将养着。再者儿臣刚刚大婚,靡费得很,纳妾这事还是暂缓吧。再说欧阳小姐既然对儿臣无意,也别强人所难。”   欧阳珮娴猛地直起身来,顶着青紫的额头愣愣地看向太子,嘴唇翕翕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皇后眼神深邃地看了太子一眼,半晌才轻笑道:“太子言之有理。那就这般罢了。散了吧。”说完径自起身离去。   太子拉着童珂跟着起身,“恭送母后。”   “恭送皇后娘娘。” 第27章 顾虑   北疆战事吃紧,大批流民南下,京城四周也出现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乞讨、自食其力找活干的流民也就罢了,可也有人想着不劳而获的。这些天,盗窃、抢劫的案子屡有发生,偏偏流民四散,又哪里去找?   朝廷虽然拨了款项安抚流民,可到底犹如泥沙入海,根本没有多少成效。   熟知前世的王孟若很快想起前世的法子,想借此机会往上提一下位置。这些日子他过得颇为憋屈,太子大婚当天他到底不敢在外做的过分,只在家中喝得酩酊大醉,可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扔在护城河边,周围围了一圈五城兵马司的衙役。   这件事哪里是能瞒得住的?翰林院的同僚都传遍了,时不时拿这件事打趣。再加上原来本是他未婚妻的童珂嫁给了太子,以往对他青睐有加的宋学士也没再找过他。   也对,谁又愿意平白惹得一身骚呢?   如此下去,继续待在翰林院怕是高升无望,除非太子有变。   可他清楚知道以后五年内太子之位不会有变故,甚至还会登顶。那他只能另想法子了。   他细细将写好的折子又检查一遍,看准确无误才递给旁边候着的清竹,“将这封折子交给爹爹,让他递上去。”   清竹接过去,却有点犹豫,“公子,万一老爷……”   “无妨。”王孟若眯眯眼,话没说出口,他既然敢把折子交给父亲,就有法子让父亲不敢贪下去。再说这对父亲又有什么好处?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翰林院待不下去了,父亲难道还能真忍心这般对他?   “清柏回来了吗?”   “还没有。靖安侯和靖安侯世子早已去了边疆,就连今天太子妃的回门都没有参加,听说太子妃和太子连靖安侯府的门都没能进去。清柏追着靖安侯过去,怕是得有一段时间。”   闻言,王孟若冷笑:“外人怕是都以为靖安侯因着这门亲事不认童珂了吧?”   清竹偷觑了自己主子一眼,低声应道:“是。”   王孟若摆摆手让他下去,靠着太师椅椅背脸色猛地沉下来,烛光只印着他半边脸,半明半暗,颇为诡异。   上次靖安侯对他动手,他没有回击只是因着对童珂的几分愧疚。可他绝不会容许接二连三的挑衅!   **   因着白天太子和太子妃回门被拒之门外,今儿晚上的东宫静谧得仿若没有人。只有荷花池子里藏着的几只青蛙叫个不停,崔鸣绷着个脸招呼着宫人四处寻找这几只罪魁祸首。   童珂听着外面的蛙叫声,再看看案桌上青花花鸟葵纹盘子盛着的芸豆卷,更是心烦意乱。早知道在册封礼上就不应该给太子推那盘芸豆卷,现在倒好,东宫一天三顿的点心都是芸豆卷。   甜腻倒也罢了,偏偏为了解腻,她猛灌了几杯浓茶。闹得现在哈欠连天却睡不着。   齐嬷嬷轻声道:“娘娘,老奴帮您揉揉额头,能松快一点。”   童珂挥手拒绝,“无妨。那个王嬷嬷走了吗?”   “还没有,殿下说了东宫新添了不少事儿,正缺人,就让王嬷嬷先留下来打扫院子。偏偏王嬷嬷不知是不服气还是好久没做这等事情了,竟然将瑞王送给殿下的常青树给浇水浇死了。”   童珂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脑袋都松快不少。“还有这种事情?王嬷嬷也是伺候母后的老人了,怎么会犯下这等错事?真是。”   “那可不是,亏得殿下向来性子好,要换做性子急点的主子,哪里有这般容易过去?”   童珂没继续接话,这件事不用说也是太子搞的鬼,太子果然不像传闻中那样风光霁月。那构陷童家的事还得慢慢查,她不能轻举妄动。   “在说什么?”   童珂一愣,抬头就见一身靛蓝色常服的太子迈步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行礼,却被他扶了起来,“就咱们夫妻两人,不必讲究这些。刚才在说些什么,这般开心?”   她看了齐嬷嬷一眼,谁成想齐嬷嬷竟然会错了意,行了个礼,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童珂微微蹙眉,颇有些无措,却觉左手一热,被他拉到软塌上坐下。她笑道:“刚才齐嬷嬷在跟臣妾讲王嬷嬷的事情。”   太子轻笑,将那盘一看就没动过的芸豆卷往她这边推了推,“怎么不吃?没胃口吗?”   她只觉胸口一哽,芸豆卷甜腻的感觉重新在嘴里过了一遍,她深深吸气,勉强笑道:“臣妾不饿,再说晚上吃多了不好克化。”   他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敛眉肃声道:“不必委屈自己,既然不喜欢吃就不吃。我也不常吃芸豆卷,我肠胃比较弱,吃这个会不舒服。”   “这倒是臣妾的不是,本想着味道不错没想太多竟然给您吃了这个。”   太子听着一口一个的“臣妾”、“您”再想到今儿的回门,顿时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两人不熟悉罢了,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童珂嫁给他只是为争一口气罢了,根本不是心悦他。   胸口闷闷的,他猛地咳嗽了两声,心头泛起一股暴戾。如若不是那个书生,童珂是不是不会想起嫁给他?   “咳咳咳……”   童珂听着紧促的咳嗽声,紧张起来,要是太子在她房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她这个太子妃怕是要被苛责。她连忙站起来一边伸手帮他拍着后背,一边大声叫人。   倏然,她整个人被拉了过去,灼热的呼吸透过细软的衣裳扑在身上,闷闷咳嗽声未停,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没事,不必喊人。”   贴在一起热热的触感,盈满鼻息的微苦药香,她不禁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殿下,还是请太医看一下妥当。”   “不要喊我殿下!”他难得地大声呵斥了一声,声音却马上低了下去,贴着衣裳闷闷的,“我们本是夫妻一体,喊我夫君。”   童珂抿抿嘴唇,这怕是一个假的太子!   是不是今儿回门的事情刺激着了?这本是她和父亲商量好的,就为了消除皇上的戒心,没想到竟然刺激到了太子!   只是还未等她解释什么,她敏感地察觉到太子双手微紧,箍住了她。她只觉猛然天旋地转,身子悬空被他抱了起来。她慌张地环住他的脖子,生怕他一个没力就把她给摔了。   头顶传来沉沉的低笑声:“别怕,有我在。”   刚才被太子妃的叫声惊到的崔鸣本想冲进去,却被候在门口的齐嬷嬷拉住了胳膊,他横眉怒道:“干什么拉住咱家?你没听到里面都叫人了吗?”   齐嬷嬷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嗔道:“你可慢着点!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崔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立刻站直地身子,对一旁的妙兰妙竹吩咐道:“去准备热水。”   见门口只有他们两个太子的心腹,他才愁眉满面地对齐嬷嬷低声道:“也不知道靖安侯府是什么意思!竟然连门都不让殿下进去!太子妃也只是哭了两嗓子就回来了。”   齐嬷嬷瞥了他一眼:“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提点着点太医院,早点让太子妃产下子嗣。靖安侯府什么态度对殿下有什么影响?殿下从来就没想过利用太子妃,要不然哪里需要等着太子妃退了王家的亲事?”   崔鸣皱紧眉头,心里颇为殿下觉得不值得,可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置喙的,只能作罢。倒是齐嬷嬷说的倒是正理,不管如何,子嗣是大事。 第28章 庄妃   童珂坐在八个小太监抬着的五彩凤辇上遮着脸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目光从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身上划过,心里烦闷得很。不是都说太子身子不好吗?一大早给她端过来的养身汤又是什么?对上太子、崔公公和齐嬷嬷的三双眼睛,她也没法子不喝。   可经历了前世,她再清楚不过了,女子年纪太小就急着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上辈子的蒲柒就是因着第一个孩子没养住,急着怀了第二个孩子,到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   就因着这个缘由,她一直不肯早生孩子。前世有王孟若的支持,她还是跟因着这个问题和王孟若的娘争执不休。这辈子怎么办?   她得想想办法,最起码不能在没查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怀孩子,那岂不是将孩子扔进火坑吗?如若查清楚真是太子要对童家下手,那孩子就不能要了。想到这里,心里隐隐作疼,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缓和了下来。   她看着挨着辇轿的妙兰和妙竹,攥紧了帕子,上辈子她能保证童家将她们保护好。这辈子呢?   想到这些,她头疼地揉揉眉心。   “娘娘,坤宁宫到了。”妙兰轻声道,等小太监将辇轿停好,扶着童珂下来。   童珂等坤宁宫外的太监进去禀告过之后慢慢迈进坤宁宫,扑面而来的就是混杂的香味,纷纷杂杂辨不清楚。她飞快地瞟了一眼两旁一声不吭的嫔妃们,心里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上前躬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皇后轻声笑道:“看看咱们的太子妃跟朵花儿似的,看着就舒心。华婷,快给太子妃搬把椅子,就挨着本宫。”   华嬷嬷应声,下面的太监们就给童珂搬了一把黄花梨镀银包角椅。童珂也不客气,道谢之后应着坐下。   “本宫在跟妃嫔们商量珮娴的事儿,等商量完了,本宫再带你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一切都听母后的便是。”   皇后满意地颔首,转头对下首的嫔妃们说:“虽然淑安长公主就是收个养女,可毕竟是长公主,依着孔家的身份倒是显得薄待了。只是这郡主之位又显得厚了些,本宫也问过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说依着本宫的意思办。本宫就想着赐一个县主就罢了。你们觉得如何?”   “皇后娘娘都这般说了,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还能有什么异议?”庄妃冷冷道。   一句话引得所有妃嫔都看过去。   蠢货!   皇后简直要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她过不去,搞得好像她巴着瑞王不放似的。她搓了搓手指,摘下手指上的翡翠扳指,笑道:“珂儿,这枚扳指好看吗?”   本当没她什么事儿的童珂正在观察嫔妃们的举止,没想到这把火这么快就烧到了她身上,她本能地应道:“煞是好看。”说完才细细打量那枚扳指。   扳指并不大,细细长长,温润细腻,浓艳得青翠欲滴,上面的凤凰憨态可掬,倒是确实不俗。只是有些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皇后笑道:“珂儿可真是好眼光。这枚扳指是太后娘娘传给本宫的,本来是一对儿。另一枚你想必也见过,就戴在太子手上,是皇上钦赐。”   童珂恍然大悟,太子手上确实戴着一枚扳指,只是是血玉造成,一红一翠,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一对儿。   “本宫本就想着等太子娶了媳妇,本宫就把这枚扳指传下去,也成全了这对扳指。这可不是咱们婆媳两个投缘?”说着,皇后执起童珂的手,将扳指给她戴上,白皙的皮肤青翠的扳指,“看看,多么称珂儿!”   童珂婉拒:“母后,这扳指本是太后娘娘赐给您的,我怎么能虚受?”   “嗨,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皇后笑吟吟地道:“一会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也会说本宫办得对。”   童珂只能谢恩接受下来,转眼却看到下首的庄妃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似的,有些好笑,这般喜怒形于色,到底是怎么在宫中混出头的?   “珂儿,你觉得本宫的安排可好?”   童珂接受了“贿赂”当然笑着点头:“这件事本就是父皇交给母后办的,旁人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更何况母后这样安排恰到好处。”   下首的德妃也笑着应和:“太子妃说得对,这件事皇后娘娘处置得极对。”   “哼,马屁精!”   童珂诧异地朝庄妃望了过去,说实话,庄妃这句话声音本不大,只是恰逢众人都安静下来,就显得尤为刺耳。她觑了一眼皇后,果然见皇后应沉下了脸。   皇后猛地起身,厉声道:“庄妃言行失当,在其永乐宫中禁足十日,以儆效尤!”   庄妃身形一僵,起身草草给皇后行了个礼,“谢皇后娘娘惩戒,妹妹这就回永乐宫去,也不碍皇后娘娘的眼。”说完,她也不等皇后应声,径自带着丫鬟们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皇后气得一手将华嬷嬷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众位嫔妃齐齐起身,道:“皇后娘娘息怒!”   童珂也跟着劝解,只是在心里叹气,皇后这个一国之母有时候还不如平民妇人活得自在。如此,做了皇后又有何用?她绝不步皇后的后尘!   皇后胸口上上下下起伏,竭力压抑住怒气,半晌才攥住童珂的胳膊,勉强道:“珂儿,稍容本宫休息片刻,本宫再带你去慈宁宫。”   “母后凤体要紧,儿臣自己去慈宁宫便是。”   “也好”皇后抚着胸口,“珂儿你便自己去吧,太后娘娘最是慈祥不过的一个人,不必害怕。”   “好,多谢母后提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推个文   重生之嫡女步步为营by深山柠檬   文案:   军府嫡女楚沐,生来尊贵,长大后更荣登后位,六宫独宠。   不料荣宠的背后尽是毒辣陷阱,那人竟恨她到甘愿以情相骗,   昼息之间将军府满门抄斩,楚沐从云端跌落泥坑,被赐饮毒酒……   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成灰,居然重生了!   将军府还没倒,爹娘都还在,她还是那个天之骄女!   好啊,那么前世今生的债,一一来算清就是了!   楚沐发誓:这辈子就是嫁给狗,我都不入宫。   小狼狗:汪汪汪。 第29章 太后   出了坤宁宫,童珂没乘辇轿,而是让妙兰扶着往慈宁宫去。妙竹也跟着将身后的小太监们遣得远远的,贴着童珂低声道:“娘娘,打听清楚了。庄妃娘娘之所以闹起来,全是因着皇后娘娘有将欧阳珮娴嫁给瑞王为正妃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欧阳小姐是太子婉拒了的,庄妃娘娘和瑞王就更不同意了。”   “那倒也是,这事儿要是成了,说出去跟太子不要了的给了瑞王似的。”妙兰也跟着道。   童珂若有所思,这倒也罢了。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庄妃竟然敢跟皇后正面呛声,怕是也有所依仗。如若是她,肯定是先将事情认下来,随后找个由头将欧阳珮娴封做瑞王侧妃。   这样手里有了个欧阳珮娴,皇后不帮也得帮。   那庄妃到底有何依仗呢?她低声问道:“庄妃如今还有宠吗?”   妙竹愣愣,显然是没想到童珂会问这个问题,“这个没有打听到,只是听闻圣上最近最是宠爱杨婕妤,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扬州女子。”   童珂就更不解了,按理来说,后宫之中争的不过是圣上的宠爱和子嗣。庄妃眼见年纪不小了,容貌也没有别人娇嫩,宠是争不过的。仅凭瑞王吗?可有子嗣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也不见其他人这般。   还有皇后,庄妃这般不尊敬皇后,皇后却只是小惩一番,却没有对庄妃下手,这可真是奇怪。想来想去,也没个思绪,只能将事情按捺下来,等以后解决。   **   慈宁宫历来是太后的居所,不见大红大紫,却另有一番端庄肃穆。屋顶的琉璃瓦映照着朝阳流光四溢、璀璨夺目,殿前两端月台各置了鎏金铜香炉,密密麻麻的线香盛腾起浓浓香烟,童珂甚至有种掩起鼻口的冲动。   可到底是太后的居所,她勉强克制下来,就见正殿帘子一撩,一个穿着深褐色万寿不断头花纹褙子的老妇人走出来,快步走过来冲童珂行礼:“老奴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童珂微愣,她并没有见人进去禀告。   老妇人像是看出了她的诧异,边将她往里面引,边解释道:“太后娘娘喜静,平日里慈宁宫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儿个突然喧闹起来,天后娘娘就猜是太子妃娘娘来请安了。”   童珂闻言脸色微红,“打扰太后娘娘了。敢问您怎么称呼?”   “娘娘客气了,称呼老奴马嬷嬷便是,老奴名钟。”   “劳烦马嬷嬷了。”   一进慈宁宫正殿,童珂差点被呛得咳嗽起来,原本正殿待客的桌椅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硕大的佛香,烟雾缭绕间勉强能看到佛香慈眉善目。佛像前的蒲团上跪着一穿着黄色缂丝被子的老妇人,童珂明了这就是太后了,立刻跪下磕头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没有应声,嘴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佛经。   童珂安静地跪在后面,没吭声,看着庄严的佛像有些恍惚,想起了她的重生。是不是佛祖怜惜她识人不清,才赐予她这次重生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于停了下来,马嬷嬷连忙上前将太后扶起来。太后转身看童珂跪得笔直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起来吧,跟哀家到里面去。”   “谢皇祖母。”   马嬷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给童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太后的胳膊。童珂明白过来,连忙上前搀着太后,太后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慈宁宫内殿依然是佛香浓密,只是明显和外面的香味不同,有种特殊的菩提叶的香味。童珂抚着太后上前坐下,转身立在内殿中央,端正跪拜行礼:“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笑着摆手示意她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的穿着,招手示意她上前,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手上的翠玉扳指,笑道:“皇后将这枚扳指赐给你了。”   童珂看看手指上那枚翠扳指,笑着点头:“承蒙母后不弃……”   “在哀家这里不必讲这些,你只要安心侍奉好太子,就是对哀家最好的孝顺。”太后大概是想起来太子的身子,脸上笑意微凝,“你也不必介怀珮娴的事儿,珮娴身份低微,哀家之所以同意将她许配给太子,全是因着珮娴定然能够全心侍奉太子。”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童珂面色丝毫未变,笑着应道:“儿臣既然为太子妃,定然会照顾好太子的身子。”   太后闻言直直地盯着她,突然嗤笑一声:“罢了,哀家这个老婆子摆谱摆习惯了,太子妃不必将哀家的话放在身上。”   “皇祖母哪里的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儿臣和太子纵使有滔天的本事,在皇祖母面前怕是只是闹个乐子罢了。”这些奉承话,童珂张口就来,哪家的管家小姐不会这么两句。到头来还是得看如何做。   太后没应声,转头对马嬷嬷道:“把哀家给太子妃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见马嬷嬷去了,她继续道:“哀家毕竟是寡居之人,太子和你的大婚,按理哀家是不能出席的。这见面礼是哀家早就准备好的,你收下便是。”   童珂也没有扭捏,笑道:“那儿臣就腆着脸收下了。”   等说完话,童珂没有多待,道别离去。太后看着她端正的背影,低声道:“咱们这个太子妃不简单。”   马嬷嬷颔首应和道:“不卑不亢,言辞大方,能有这么个太子妃是太子的福分。”   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倒是颇为青睐她。”颇有几分怀疑上马嬷嬷的意思。   马嬷嬷却不惧,只是低声回道:“只要对太子有利的,老奴都青睐。”   太后闻言沉默下来,“太子毕竟身子骨太弱,即使不想让瑞王上位,还有其他几位皇子。”   “可终究没有太子来得方便。”   那倒也是。太子是最合适的人选,皇上嫡子,在朝中名声也好。除了身体弱,没有其他毛病了。可惜人不能十全十美!太后叹口气,捻起手腕上的佛珠继续低声念佛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请大力戳我的专栏,宠爱我的崽崽《总有穿书者盼我死》~笔芯   文案:   陶妧家室好,样貌好,顺风顺水,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在穿书者眼里,这就是活脱脱一实名炮灰,都等她死了好继承男主。   面对如髭狗般涌上来的白莲堂妹、俊俏丫鬟……   陶妧懵逼之后,本能开始护食:都给我滚!敢觊觎我的东西,小心死在我前面!   冷面瑞王拼命呼吸:“松手松手,你勒着我脖子了!”   穿书者发出哀嚎:“放开王爷!女主到底什么时候死!” 第30章 别扭   童珂懒懒地歪在临窗的软塌上,微屈手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案几。齐嬷嬷端着几碟点心走过来,一一摆在案几上,笑道:“娘娘早膳就吃的不多,要不吃点点心垫一垫。”   童珂闻言看过去,就见案几上摆着四碟点心,清透诱人的马蹄糕、香气扑鼻的如意糕、金黄香酥的松子百合酥、小巧玲珑的枣泥酥饼。都是甜的。   被芸豆卷甜翻了的童珂点点头,却没有碰,只是自顾自想着刚才在宫中的事情。最为诡异的就是庄妃。   皇后也就罢了,童珂稍稍一想就能想通。不过是为了维持皇后的位份和尊严,需要弹压一切对皇后觊觎的后妃。对母家欧阳家的心思也不是什么为了欧阳家荣誉,而是不得不为了自己的脸面才提拔了欧阳家。对太子和瑞王之争,皇后也没必要插手。或者说,站在哪一方都不会差,以后都是太后。所以才有了欧阳珮娴摇摆不定的亲事。   太后的想法也很明显,显然是站在太子这边。至于缘由就不清楚了。   就是庄妃,童珂怎么都想不明白庄妃这般性子如何屹立后宫不倒的。鲁莽、心直口快,心直口快反倒是抬举她了,倒不如说没脑子。如果她是庄妃,即使不高兴皇后的安排,也会婉言将欧阳珮娴赐为瑞王侧妃。只要这般,皇后肯定会偏向瑞王。   可庄妃却全然不惧,直愣愣地冲皇后尥蹶子。   “她到底是凭什么呢?”童珂不禁低声问。   “谁?”   “庄……”童珂猛然醒过神来,吃惊地抬头,撞进太子含笑的眼中。太子略微泛白的嘴唇微微勾起,笑道:“见过皇祖母了吗?”   童珂心里微紧,她大意了!太子回来,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四周,见齐嬷嬷笑吟吟地在旁边候着,妙兰、妙竹、妙奇却远远地候在门口。她心里微沉,到底不如宫里的人,就这般轻而易举被夺了势。   她低头扣扣案几的浮漆,闷声道:“见过了。”   “怎么了?”太子见她这般模样,皱了皱眉头,“皇后还是庄妃给你脸子看了不成?”   开口便是皇后和庄妃,却没提及太后。那也就是说他全然信任太后,或者说认为太后即使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   太子轻声道:“你不必顾及皇后和庄妃,只要你不对皇后下手,皇后是不会主动招惹咱们的。至于庄妃。”说着他脸色微凝,沉声道:“庄妃这个人出了名的没脑子,但是顾忌着庄妃的母家和瑞王,皇后都对她礼让三分。至于还有两分就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   “下次再碰到庄妃,你不必委屈自己,要是不行,还有我顶着。”   童珂闻言压下心头泛起的颤动,下意识忽略后面的半句,细细思考着他的话。庄妃敢这般猖狂是因为母家、瑞王和皇上。   瑞王也就罢了。母以子贵,圣上存活的皇子只有六个,瑞王又有出息,庄妃自然得意。   母家,这个童珂倒是不了解。   她眼神微闪,试探着问道:“庄妃娘娘母家是?”   太子呷了口茶,倒是直言不讳:“庄妃本名安锦,朝中有名的安大学士是她的父亲。安大学士侍奉过皇祖父,威高权重,桃李成蹊,父皇也颇为倚重他。也是因着他,瑞王在朝臣中也有许多支持者。”   童珂闻言吃惊地张开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虽然靖安侯府和安府虽是一武一文,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可毕竟同在朝中,彼此有什么消息大家都清楚。可她从来没听说过庄妃是安伯崎的女儿!   太子见她小嘴微张,吃惊的模样只觉憨态可掬,心里微热,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庄妃是外室女,庄妃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没受过什么正统教育,所以才显得粗鄙。庄妃也不是正经秀女出身,而是父皇微服私访的时候偶然碰到的。”   童珂稍稍别过头,避开他的手,却没错过太子说到微服私访时露出的嫌弃。这般倒是说得通为何她从未听过庄妃的事了。只是看着太子的意思,庄妃这场偶遇八成是有意的。   到底是庄妃搞的鬼还是安伯崎搞的鬼,都不重要了。   突然,她又困惑了。庄妃如此性子,也年轻不再,听闻也没什么恩宠,那为何皇后还需看在皇上的面子对庄妃客气?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她到底是自视过高了!   本以为她进了宫,能够很快查清楚前世构陷靖安侯府的事情,可如今进了宫中才真正清楚,后宫之中到底有多复杂。后宫中各有各的心思不说,还有一堆众人皆知的小秘密。   她觑着太子的脸色,低声道:“父皇看来对庄妃还有旧情。”   没成想,太子却又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又摸,嘴角微弯:“这些腌臜事儿,你就别问了。只需知道庄妃即使能在宫中横着走,也不能对你不敬。要不然……”他话未说尽,可墨黑的眼眸却闪过一丝锋利。   童珂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略微有些别扭。他怕是全心全意将她看做太子妃,他的妻子,才会这般对她知无不言吧。只不过……   她别过脸,她念他的好,但是如若未来他对靖安侯府出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怎么不吃?”太子没注意她的神色,只是看案几上的点心都没有动过,皱眉问道,“还是不喜欢吗?”   童珂正烦恼着,没好气地说:“都是甜的,腻得慌。”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怎么会在太子面前露出这幅样子?   闻言,太子稍稍愣了下,他见过她气势凌人的模样,见过她奔放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现在对亲近的人特有的亲昵抱怨。他不自禁嘴角微勾,低笑道:“那就都撤了。齐嬷嬷,你让人做点爽口的来。”   齐嬷嬷见两位主子气氛正好,太子也因着太子妃笑得多了起来,也满脸笑容,“老奴这就去。”   童珂愣怔,这事情发展得有点不对劲。 第31章 分歧   齐嬷嬷板着脸带着王嬷嬷往东宫内院走, 心里却嘀咕个不停, 也不知道太子妃叫王嬷嬷过来干什么!她瞥了一眼身后安安分分的王嬷嬷, 见王嬷嬷早就没有太子大婚当天那种张扬, 顿时满意地颔首:“进去之后警醒着点, 别惹太子妃不痛快。”   “齐姐姐放心, 我一切都听太子妃娘娘的话,绝对不会多少一句话。”王嬷嬷这些天过得十分糟心, 先是莫名其妙将瑞王送给太子的盆栽给浇死了, 被罚了一通;之后又莫名其妙吃坏了肚子, 闹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接二连三几件事情之后, 她就明白了,肯定有人在对付她。只不过她不知道是谁,不过也对,在东宫也只有太子妃了!   她恨得牙痒痒, 偏偏人有尊卑,她也没得法子。这次不管太子妃如何整治她, 她也只能低首顺服。   两人进了内殿就见太子妃的三个贴身丫鬟围在太子妃身旁, 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王嬷嬷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齐嬷嬷,又低下头, 匆匆跪倒地上, “请娘娘恕罪!老奴当日也是昏了头, 竟然敢在不分尊卑在太子妃面前胡言乱语,请娘娘责罚。”   童珂含笑瞥了王嬷嬷一眼,见她原本满脸横肉的脸现在都能见到高高的颧骨了, 略略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整治她的。   童珂笑笑:“王嬷嬷这说得哪里的话?本宫确实才进宫,力有所不逮是必然的,母后没把本宫当外人,将王嬷嬷遣来教我规矩。本宫感谢母后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嬷嬷你。”   “只是本宫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着地的,也顾不上许多,倒是怠慢嬷嬷了。”   王嬷嬷只觉心惊肉跳,不知道太子妃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低着头低声道:“娘娘言重了。都是老奴的不是。”   童珂也没揪着这点掰扯,直接道:“这次叫嬷嬷过来也是想着这东宫乱糟糟的,想问问嬷嬷的意思,愿不愿意来东宫伺候在本宫身边。”   一句话吓得王嬷嬷简直要跳起来了,她凄厉地喊道:“太子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太子妃娘娘饶命!”   童珂似乎被她尖利的叫声吓到了,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应声。   齐嬷嬷见了,一把捂住王嬷嬷的嘴巴,呵斥道:“你这是哪里学的规矩?在主子面前这般大声?”   王嬷嬷刚进宫的时候就见过元后身边的齐嬷嬷,能干又聪慧,这个时候也兴不起作对的念头,只是拉开齐嬷嬷的手,无言地猛磕着头。   不过一会儿,王嬷嬷的额头就流出鲜血。   见童珂皱起眉头,妙兰示意妙竹和妙奇上前将王嬷嬷抓住,高声道:“你这是何意!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搞得好像是太子妃逼迫你似的!再说又不是要你命!娘娘只是想让嬷嬷做教引嬷嬷罢了,又不是要你的命。”   “教引嬷嬷?”被敷住双臂的王嬷嬷一愣,吃惊地看向童珂。   童珂仿若没有看见,垂眸道:“既然嬷嬷不愿意,就回母后身边吧。”   王嬷嬷猛地挣脱妙竹和妙奇,膝行向前几步,“娘娘,娘娘,老奴愿意留在东宫伺候娘娘!”   “愿意么?”童珂悠悠地端起茶盏,闻着六安瓜片的清香,只觉心情好了很多。   “老奴心甘情愿伺候太子妃娘娘,如有背叛,天打五雷轰!”   “嬷嬷也不必发这般重的誓,只要好好伺候着就成。起来吧。”童珂没在意王嬷嬷的态度,只是看被她教训过的妙兰、妙竹和妙奇。还不错。   王嬷嬷擦着额头上的汗,跟着齐嬷嬷往外走,只觉整个人从生死关头跑回来了似的,她笑呵呵地冲着齐嬷嬷说:“原来是我误会太子妃娘娘了,看来娘娘也是个随和人。”   齐嬷嬷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直觉不对劲。可看着眼前这个憨货,也没讨论的欲望,倒不如去跟崔鸣聊聊。她一把甩开拉着她袖子的王嬷嬷,“你自己去搬东西吧,你就住我隔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嬷嬷愣了愣,见齐嬷嬷走远了,才冷啐了一口,“我呸,真以为伺候过元后就是什么高贵人了不成?”   **   “殿下,咱们真的不招揽一下王孟若吗?”   太子太傅闵君坐在太子左边下首,头发花白却眼神清明,直直地盯着上首的太子,“殿下,此次王孟若提出将流民分拨到各州府,种种迹象表明圣上很是欣赏王孟若,如若这次他的法子又奏效了,怕是他会立马升迁。”   “殿下,闵大人说得对。”太子太保何康见太子不动声色,也颇为费解,只能依言劝解,“咱们不招揽王孟若,怕是王孟若就会倒向瑞王。这对我们而言,怕是不利。”   “我倒是不觉得。”太子少保钱平陆跟上了年纪的闵君和何康不同,他本就是子承父业,又年轻,对太子妃和王孟若之间的事更要清楚些。他本就不同意在太子面前提这件事,就是太子不在意,也不知道王孟若会不会在意。倒不如远着些,反倒安静。   “钱大人这是何意?”闵大人一见能做儿子辈的钱平陆反驳,立刻皱起眉头,一副“你要是说不出理由来,就要你好看”的模样。   钱大人笑道:“王孟若毕竟年轻,这次想着这么中用的法子,可下次就不一定了。再说这个时候,王孟若正是热门,大家都盯着,我们再凑上去也不好。”   闵大人和何大人闻言也俱是冷静下来,太子因着病弱,圣上又正是壮年,不得不蛰伏。   “也罢,也是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不冷静了些。毕竟像是王孟若这种新起之秀不多。”何大人道。   这时太子才开口道:“这和太傅、太保有何干系?都是为孤好。孤身子不好,才累得两位大人烦忧。”   一番话说得两人极为舒心,闵大人更是笑道:“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殿下也不必为了身体的事情烦忧,殿下都大婚了,以后有了太子妃的悉心照顾,肯定会好起来的。那我们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在这里叨扰了,太子保重身子。”   太子接连应下,“孤送两位出门。”   “不必不必,在屋里待着就可。”闵大人和何大人拱手行礼之后走了出去。   见两人走远了,太子脸色猛地沉下来,只觉喉咙痒痒的,连忙捂着帕子咳出声来。钱平陆连忙过来搀扶,“太子,快坐下。”说着端了盏茶递给太子,让他压一下。   太子没接,勉强压下咳意,盯着手中脏了的帕子,瞳孔微缩。眼底却隐隐露出寒光,令人心惊胆寒。   钱平陆依言将茶盏放回去,他跟太子一起长大,对太子的心思也略知一二。他见太子这幅样子,坐到一旁低声劝道:“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反正现在你都大婚了,童家小姐也是你的太子妃了。事已成定局,想必王孟若不会做什么的。”   太子攥紧拳头,嗤之以鼻:“如若王孟若真的不在意,就不会在这个关口冒出来。”   钱平陆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太子眼神微闪,直直地看向他:“他递上来的折子我想法子看过了。巧合的是,跟昨儿我写的东西相差不多。”   钱平陆大惊失色,惊呼:“什么?”说完惊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又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是怀疑有人将你的点子偷了出去递给了王孟若?”   “不会!”太子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怀疑童珂罢了。他见钱平陆不以为意,直言:“珂儿没有进过我的书房。况且东西被我收在抽屉里,不可能被人偷走。本来我想着将东西整理好就交给下面的人,找人出头,也能为咱们添一个虎将。现在怕是算盘落空了。”   “不是被人偷走的,那王孟若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们两人还心有灵犀?”说着钱平陆也觉得好笑,哈哈笑了起来。   他还没笑两声,就见太子冰冷的眼神乜过来,顿时蔫了下去。“那怎么办?”   太子闻言若有所思,“为今之计,要先搞清楚王孟若递的折子是他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帮他写的。他只是一阶编修,哪里知道朝政时事?要真是他写的,那就要搞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的想法跟我一致。”   “行!我这就去办。”钱平陆说完行礼退了出去。   “殿下。”   太子听到崔鸣的声音,抬头望过去,问:“何事?”   崔鸣见太子语带怒气,顿时脊背僵硬,低声道:“齐嬷嬷在门外候着,说是有事禀告。”   太子瞥了他一眼,“她没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儿吗?孤不想被人欺瞒!”   崔鸣暗叹自己倒霉,偏生撞到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也没法子,只能实话实说:“太子妃娘娘将王嬷嬷调到身旁了,齐嬷嬷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才过来禀告一声。”   “王嬷嬷?”   “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被您留在东宫磋磨了两天脾气的那个。”   太子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轻笑起来,“果然跟别人不一样。你们别管,就让太子妃折腾着,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孤是真心爱重她” 第32章 试探   朝阳初升, 金黄色的朝霞映照在东宫仰面芙蕖浮雕垂花门的琉璃瓦上, 流光四溢。过了抄手游廊, 就见王嬷嬷立在正院门口高声呵斥着蹲在石子路上的小宫女, “还不赶紧把路上的小石子给捡完了!待会儿太子妃出门要是被磕着碰着, 你们担待得起吗?”   见小宫女大话都不敢说, 捧着齐膝高的竹篮埋头捡石子。王嬷嬷更是得意地咂咂嘴,看向墙角处正跟妙兰低声说话的齐嬷嬷。见齐嬷嬷看都没这里一眼, 她无趣地冷哼一声。   齐嬷嬷不在意, 旁边的妙竹可看不过眼了, 见王嬷嬷这般得意憋了一肚子的气。她一把拽过跟齐嬷嬷说话的妙兰, 瞥了一眼王嬷嬷,大声喊道:“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别人都把你记心里,就瞅着功夫给你排头吃呢!”   妙兰对妙竹的想法了解得透透的,闻言只能无奈地对齐嬷嬷点点头, 扯着妙竹回了屋里。   妙兰轻轻撩开帷帐,见太子妃正睡得香甜, 蹑手蹑脚将妙竹拉到窗脚下, 点了点她的头,嗔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妙竹噘嘴:“我也想忍啊!可你没看到王嬷嬷那个鼻孔朝天的模样, 简直要伸到天上去了!也不怕鼻孔灌了雨!”   一番话说得妙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无奈地说:“不管怎么样, 也不要坏了娘娘的事儿。”   “我也不想啊,可我看齐嬷嬷根本就不接茬,而且我看齐嬷嬷待咱们挺好的呀。”妙竹拉着妙兰的袖子摇了摇。   妙兰听到这里, 肃了脸色,一把扯开妙竹的手,厉声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主子是娘娘,难不成谁对你好谁就是好人了吗?你要是这般想的,就马上回靖安侯府去,别在这里给娘娘添麻烦!”   妙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狠厉的训斥,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却也不敢哭出声,委屈得不得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   妙竹整个人猛地僵硬起来,浑身从骨子里往外冒着缕缕寒气,她匆匆回身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一头柔顺青丝披在童珂正红绣并蒂莲宋锦亵衣上,眉目犀利,垂眸俯视跪在地上的妙竹,语气淡然:“说,你觉得什么?”   只简简单单一个“说”字却令妙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咬着嘴唇怎么都不敢出声。   也被吓了一跳的妙兰这才醒过神来了:“娘娘,妙竹什么都没干,刚刚奴婢只是提醒她。”   童珂透过雕刻万寿富贵竹的窗棂往外看去,看到自觉退到院子中央的齐嬷嬷,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齐嬷嬷怕是早就明白了她抬举王嬷嬷,就是为了掣肘齐嬷嬷。可齐嬷嬷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退了一步,一副“你闹任你闹”的模样。   “起来吧。”   妙竹手脚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幸好妙兰拉了她一把。两人埋头怯怯地缩到一旁。   “以后管好你的嘴,要不然本宫就不要你了。”童珂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冰凉刺骨。   妙竹猛点头。   “让齐嬷嬷进来服侍本宫。”   妙竹松了口气,急急跑了出去。   **   齐嬷嬷沉默地服侍童珂穿上红梅金丝蜜合色圆领褙子,想了想,又给童珂配了万事如意织锦香囊。她笑道:“娘娘天香国色,这般衣裳才不辜负。”   童珂挑眉,顺着她的意思坐到黄花梨填红漆妆奁前,镜子中映出一张艳丽富贵的脸,面色红润,眼角眉梢冷艳又带着妩媚。她蹙蹙眉尖,别过脸,道:“齐嬷嬷,你是在服侍我,还是服侍太子妃?”   齐嬷嬷挑了一支镶粉珍珠梅花点翠簪在童珂的朝月髻上,闻言手上动作未停,笑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娘娘就是娘娘,就是太子妃。”   童珂不信齐嬷嬷不明白她的意思,轻嗤:“本宫这个太子妃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谁说的?”低沉的声音蓦地插进来打断童珂的话。   童珂转头就见一身玄色四爪金龙朝服的太子嘴角噙笑望着她。   太子见童珂没有起身服侍他的意思,摆手拒绝了齐嬷嬷的服侍,随意地将冕冠取了下来,递给齐嬷嬷。   他慢慢走过来,脚步轻盈,童珂却觉得他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的心头上。她太明白不过了,他是太子,而她只是他的太子妃,所以才受到宫人的服侍。不管她如何收买人心,太子才是根基。甚至只需要他一句话,她就能陷入万劫不复!   她不能退!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他笑得温柔和睦的脸煞是扎眼。她真是太讨厌这种感觉了,万事由他人!那要她何用?   太子在她身旁停下,见她这幅模样,嘴角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他素来自傲他能控制自己的喜怒,可他刚从钱平陆那里得知王孟若那本折子真的是王孟若自己的主意,而且王孟若还派人跟踪靖安侯。再想到他大婚当天王孟若的失态。   他简直压制不住心底的暴戾,既然进了宫,成为了她的妻子,他就不允许别人觊觎她!决不允许!   就是她,也不允许!   “不想笑就别笑了,我看着糟心。”   太子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听童珂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他怔忪一瞬,双眸慢慢染上怒意,可他不想让她见到他这副模样。他扯扯领口,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她又说道:“既然不想笑,就别笑。在东宫都要装出这副模样,是防着我吗?”   太子心里一惊,本能反驳:“不是。”又对上她灼灼的目光,又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他想问为何她要把王孟若那门亲事退了,又想问问她闹着要嫁给他是在置气还是真的想嫁给他。   童珂哪里知道眼前的人一句话未说,肚子里却百转千回。她只想问明白他的意思,“那她是怎么回事?”   被太子妃指着的齐嬷嬷吓得一哆嗦,太子这番模样怕是已经暴怒,就是在太子妃面前压抑着罢了。可她要是撞上去,怕是落不到好!   “既然不是防着我,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装出这副模样?为什么还要将齐嬷嬷安插在我这里?不是防着我又是什么?”童珂深知这种时候最应该理直气壮,无理也得争三分,要不然退让的就是她了。   太子听完皱紧了眉头,“我将齐嬷嬷放在你身边是为了伺候你,没有防着你的意思。”   “伺候我?”童珂冷笑:“一切听你的命令行事,是伺候我,还是替你监视我?”   两人剑拔弩张,一个诚心挑事儿,一个有理说不出口。   齐嬷嬷最怕得就是这样,连忙上前劝解:“娘娘,殿下没有让老奴监视您的意思,只是看您刚进宫,想让老奴帮衬着您。”   “哦?”童珂似笑非笑:“那你没有将我的事儿告诉太子吗?”   闻言齐嬷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子,立即意识到她上当了,也不敢再多话,默默地退到一旁。   太子原本漆黑的眼眸渐渐上猩红,嫉妒、怒气充斥了整个胸腔,差点就想不顾一切地宣泄出来。可眼前的人是珂儿啊!是他心心念念十多年的珂儿啊!   他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噎又痒,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越来越重,他捂住胸口狠狠喘了两下,差点厥过去。   童珂意识到不对,骇得赶紧上前搀住他。蓦地手腕被他紧紧攥住,她一抬头就撞进他的瞳孔中,顿时愣住了。   压抑、激愤、痛惜……   她喉咙莫名发涩,轻声道:“都是我不好,你别激动,我去召太医。你……”   “没有!”太子闭闭眼缓解了些,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沉声却有力地对她说:“我没有……没有让齐嬷嬷监视你的意思。既然你不喜欢,那就让齐嬷嬷回去伺候我,或者先让她帮你一段时间,别让她接触我就是了。”   童珂达到了目的,可莫名开心不起来。她扯起嘴角,勉强道:“我先扶你去榻上休息一会儿,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不必。”   童珂却不顾他的话,硬生生拽着将太子扯到软塌上,给他在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歪着。她回头刚想让齐嬷嬷去召太医,却发现齐嬷嬷早就去了。   歪着的太子却敏锐地察觉到童珂紧张的表情,她在心疼他吧?他蓦地冷静下来,将童珂拉到身边,轻轻咳了两声,语气微弱:“你不要生气。我也是刚知道王孟若在派人跟踪岳父,本想跟你说一声,着急了些,竟然跟你拌起嘴来。都是我的不是。”   “你说什么?”童珂大惊失色,“王孟若在跟踪父亲?什么时候的事?我父亲知道吗?”   太子眼神微闪,“岳父去战场的时候,好像就被王孟若身边那个叫清柏的小厮跟上了。至于岳父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他竟敢!”童珂暴怒。   “别生气。”太子安慰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岳父一声,不过王孟若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事,毕竟岳父对他也有叔侄之恩。”说着却见童珂冷嗤一声,顿时安心不少。最起码,珂儿对王孟若确实没有多少旧情了。 第33章 犹豫   太子喝过药就沉沉睡去, 俊朗的脸半掩在红色鸳鸯锦背中, 更显得苍白柔弱。   齐嬷嬷给太子掖掖被角, 转头就跪在童珂面前, 低声道:“娘娘, 如若老奴哪里做的不好, 还请不要迁怒到殿下身上。殿下一心爱重您,哪里受得了您的责备?”说着咬咬牙, 又道:“娘娘, 殿下自小病弱, 也不受宠爱, 熬到现在不容易。您……”   “下去吧。”   “娘娘!”   童珂冷冰冰地望过去,“怎么?还得本宫说第二遍不成?”   齐嬷嬷抬头,见太子妃坐在床边的锦绣杌子上,腰背挺直, 高不可攀,眼神中俱是寒意。她明白再多说也无用, 只能无言退下。   童珂看着太子苍白的脸庞有些失神, 不知为何,她现在越发有种感觉, 太子和陷害靖安侯府的事情没有关系。   陡然意识到她在像什么, 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 失声嗤笑。真是没出息!重活一世,竟然还会被甜言蜜语所动摇。被王孟若骗了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迈步踏进另一个温柔冢。   瞬间, 原本有些软化的眼神冰冷刺骨。她慢慢起身,又看了一眼太子的脸,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心软,她身后站着整个靖安侯府!   转身,她低声唤过候在门口的妙兰,嘱咐她给父亲报信。将王孟若派人追踪父亲的消息传递出去。   妙兰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太子,压低声音:“要动用……”   “不用。”童珂适时打断她的话,“让崔鸣帮你派个人好了。”   妙兰顿时明白这件事太子是可以知道的。她没多问,径自转身去送信。   童珂攥紧手中的帕子,重活一遭,王孟若还是不肯放过父亲。倘若不是还得留着他找出幕后真凶,真是想将他……也罢,死容易,可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过。她定下注意,决定去皇后宫里走一遭。   童珂前脚刚走,床上的太子猛地睁开眼,眼里晦涩隐忍。对珂儿而言,装弱也没有用吗?也罢,时间还长,慢慢来。   **   坤宁宫还是跟昔日一般热热闹闹,尤其是欧阳珮娴的认亲礼近了,皇后碍着自己的名声也会厚赐欧阳珮娴。偏偏淑安长公主因着孔姝华的阻拦,对欧阳珮娴万事不理。这认亲礼也只能由着皇后来操劳了。   童珂刚迈进坤宁宫的门,华嬷嬷就迎上来,膝盖微屈行礼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听说您要过来,就在殿中等您过来。”   “都是本宫的不是,竟然还让母后劳心。”童珂客气了两句,跟着华嬷嬷进去。   刚进去,就见皇后身边依偎着一个脸生的少女,粉色素面襦裙再加上头上绾着的双丫髻,又活泼又娇气。欧阳珮娴倒是低头立在一旁,全无存在感。   皇后见童珂进来,就笑着招手,“珂儿过来了,快过来。门口那里下人们挨挨挤挤的,别碰着你了。”   童珂笑吟吟地上前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等她行礼过后,笑道:“快起来。快坐,最近内务府刚摘了些荷叶做了荷叶茶,本宫喝着还不错,你也尝尝。”   “那儿臣就托着母后沾点好处。”童珂笑道,眼神却划过欧阳珮娴和那个少女。   欧阳珮娴拧紧手中的帕子,埋头走过来规规矩矩向童珂行礼。童珂倒也不难为她,叫起之后却见皇后身边的少女没反应,眼眸渐深。   皇后摸摸少女的头,温声道:“还不赶紧跟太子妃请安?”   少女呶呶嘴,扭着腰肢站起来,草草行了个礼,娇声笑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方才只顾着姑姑说话,倒是忘了请安的礼数。太子妃娘娘温良贤淑,定是不会跟臣女计较的。”   童珂心中嗤笑,在她面前装什么娇俏少女?她本来想找皇后讨个旨意,可她现在倒不想这么干了。她可不会因着这种事情给自己委屈受!   皇后轻斥少女道:“怎么跟太子妃说话呢?没规矩!”转而对童珂笑道:“这是本宫母家的侄女菱芜,在家里被母亲宠坏了,珂儿……”   “可不是。”童珂直接打断皇后的话,笑道:“到底是在家受宠,哪里比得过在宫里受过教养的珮娴妹妹。依着儿臣看,还是得给菱芜妹妹找几个教养嬷嬷。对了,母后给儿臣派过去的王嬷嬷最是精通此道,倒不如儿臣忍痛割爱,将王嬷嬷赐予菱芜妹妹,倒也便利。”   皇后终于笑不下去了。今儿接到太子妃要来的消息,她还以为童珂是有事求她。她还想着拿捏一下童珂,让童珂知道厉害。倒不想童珂就是颗硬石头,软硬不吃。   欧阳菱芜瞪了童珂一眼,几步上前扯住皇后的袖子,娇声撒娇:“姑姑,人家不要教养嬷嬷。太子妃也太言过其实了些!人家在姑姑身边,哪个人敢说人家的不是?对吧,姑姑。”   “呵呵。”童珂冷笑两声:“既然是养在母后身边,也得顾及母后的声誉才是。菱芜妹妹这般性子,怕是在外会坏了母后端庄贤惠的名声。”   “你胡说!”欧阳菱芜急了,她进宫之前就被祖母叮嘱过皇后最在乎名声了。太子妃这般说岂不是陷她于险境?可恶!   “放肆!”不等童珂发怒,皇后就厉声道,“是谁给了你这般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子妃大呼小喝?都是母亲纵容过头了!”   “华嬷嬷!罚欧阳菱芜誊写《宫戒》十遍,以儆效尤。”说完,皇后没看欧阳菱芜一眼,直愣愣地盯着童珂,语气冷淡:“太子妃,你看这样如何?”   童珂当然能看得见皇后眼里明晃晃的警示,可她为何要在意皇后的想法?她确实有想寻求皇后的协作,可并不是没有皇后不可。   如果皇后想找茬,那就试试!   她勾起嘴角,耳边的金镶珍珠福字绵延珰略微叮咚作响,笑得明艳亮丽:“当然是母后说了算。”   “姑姑!”欧阳菱芜这下才真的害怕了,大大的杏眼含着莹莹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后。   皇后却理都没理,面无表情地看了华嬷嬷一眼。   华嬷嬷会意,扬手就紧紧捂住欧阳菱芜的嘴,拧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出去。   一时之间,坤宁宫里的宫女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招了皇后的太子妃的眼。   皇后再也没办法戴上原来和气的笑脸,死死盯着童珂,红唇轻启,声音像是飘荡在空中,“太子妃此次驾临坤宁宫到底有何事?总不能就是来指导一番本宫的侄女吧?”   童珂当然不是,可闹到这种地步,她也不再提原本的事,笑道:“儿臣当然是来跟母后亲昵一番的,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菱芜妹妹,就多嘴多舌一番。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儿臣回去就将王嬷嬷遣过来伺候菱芜妹妹。”   皇后没有说话,却气得心肝儿疼。她将王嬷嬷安排进东宫就是为了刺探一下太子妃是什么性子,偏生王嬷嬷却一去不回。听说还成了童珂身边的红人儿!童珂把王嬷嬷又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盯着童珂的眼神蓦然犀利,冷冷道:“既然王嬷嬷伺候得好好的,何必再如此折腾?”   “王嬷嬷不愧是伺候过母后的人,伺候得极为妥帖。可儿臣也不能不顾及菱芜妹妹的前途,怎么也得忍痛割爱。”   “你这是非要将王嬷嬷送回来不可了?”皇后冷声。   童珂看皇后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却不再开口,托起茶盏嗅了一下荷叶茶的清香,笑道:“好香的茶。儿臣这次可真是来对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福分能带回些,也给太子尝尝。”   皇后攥紧凤椅的扶手,有些拿捏不准童珂的意思。童珂来了之后就是一通丝毫不吃亏的模样,后来又要将王嬷嬷送回来,现在却又避而不答,说起荷叶茶。   听意思,还要将荷叶茶递给太子,又像是在讨好她。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童珂笑道:“母后如此贤德,总得让太子承您的好才是。只不过儿臣向来被父亲宠坏了,受不得半点气,要不然就怎么都压不住坏脾气。唉,儿臣这个缺点可真是要命了,总想着改了,却不得其法。后来父亲就告诉我不必克制,人能一辈子不受气,才是福气。”   皇后这才明白了,童珂是在借此事告诉自己,以后要惹她。要不然她谁的面子都不顾。   皇后愤怒难忍,可心里又克制不住有一点羡慕。后宫中的女人,哪里有不受气的?就是庄妃,也得缩手缩脚。   不过皇后心里也明白,她到底比不过童珂。童珂身后有靖安侯,现在听闻太子爷对其颇为宠爱,心机手段相貌才干都有。而她除了一个皇后的位份,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烦闷地摩挲一下双手,没有了再跟童珂针锋相对的念头。她摆摆手,“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以后遇事还要多想想,哪里能真的一点气都不受。”   “母后说得对。”童珂起身,艳丽的妆容愈发显得高贵,“但,别人给我一分气,我必得还三分才畅快。”   说完,童珂蹲身行礼,走了出去。   皇后攥紧了双手,半晌没有吭声。 第34章 谋划   童珂娉娉婷婷立在御花园里的湖边, 扬手洒下一把鱼食儿, 见湖里的锦鲤簇拥过来抢食, 笑了笑, “递消息给欧阳珮娴了吗?”   妙兰将手中的鱼食黑漆木盒递给旁边的妙奇, 轻声回道:“奴婢和欧阳小姐身边的宝珠妹妹提过了, 只是到底没有见到欧阳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会来的。”童珂漫不经心地答道, 伸手又要去拿鱼食, 就听妙奇低声劝道:“娘娘, 再喂这些鱼就要撑死了。”   童珂听了一怔, 看湖里的锦鲤确实肚子圆圆,转身看了妙奇一眼,见她低着头哆哆嗦嗦的,笑道:“那就不喂了。”   妙兰见此为妙奇松了口气, 这次也是因为妙竹口无遮拦犯了错才将妙奇带了出来。虽说宫里宫女不少,可到底比不过从靖安侯府带出来的人用得放心。正想着, 就见走过来两人, 她连忙提醒太子妃:“娘娘,欧阳小姐过来了。”   童珂闻声望过去, 见欧阳珮娴穿着一身撒花黛色浮光锦, 阳光粼粼, 发髻和佩饰也像是重新换过。看来她还是很重视这次见面的。   欧阳珮娴在童珂的眼神下,揪揪袖子神色难安,慢慢走上前来行礼:“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童珂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笑问:“认亲礼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欧阳珮娴低头道:“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当然是样样妥帖。”   童珂乜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问道:“如若你帮本宫办一件事,本宫可许你一个承诺。”   欧阳珮娴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什么事儿都可以吗?”   “那就得看你想干什么了。”   欧阳珮娴咬咬嘴唇,像是破釜沉舟一般,死死地盯着童珂:“我想做太子侧妃。”   童珂挑眉,倒是丝毫不意外。她勾起唇角,轻声道:“即使东宫里有我,你也要入东宫?”   欧阳珮娴拽起裙角猛地跪下,磕了个头:“我不想要什么县主的名号,也不会跟您争宠,只想守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   “哦?你不跟本宫争宠?可本宫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见不得有人在本宫眼前晃悠,自然也容不下你,也容不下你期盼的孩子。本宫也不相信你不会得陇望蜀,不要孩子。”童珂压根不信这些话,此时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因为人在屋檐下罢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欧阳珮娴闻言,咬牙切齿道:“那太子妃找臣女过来,只是为了羞辱臣女吗?”   “不,本宫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童珂蹲下身子,跟欧阳珮娴平视,伸手勾起欧阳珮娴略有些消瘦的下巴,心里啧啧称奇,杏眼桃腮,十足的美人坯子。   童珂轻声道:“本宫只是想着你成了淑安长公主的女儿之后,连皇后这个依仗也没有了,就想给你一个建议。”   “呵,太子妃说得动听。臣女落到这步田地不是全都是拜太子妃您所赐?”说着,欧阳珮娴挪开下巴,连忙低下头,将眼中的恨意掩藏起来。   童珂轻笑,“主谋不是孔姝华吗?本宫充其量就是个帮手罢了,你恨本宫,本宫不会跟你过不去,犯不着。可孔姝华呢?孔姝华会允许你这般安安静静地待着吗?”   欧阳珮娴哪里不知道?只是她毕竟不是淑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哪里能跟孔姝华杠上?无根之萍罢了!她沉默半晌,突然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她根本没有选择,在孔姝华的手下苟延残喘或听从太子妃的松缓片刻。   “太子妃想从臣女身上得到什么?”   “不,本宫意不在你,也不会算计你,只是邀请你作为本宫的助手,替本宫促成一件事罢了。事成之后,本宫可以在本宫允许的范围内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欧阳珮娴权衡利弊,看向童珂,“臣女洗耳恭听。”   童珂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一双燕眼眼角微翘,带着高傲自持。慢慢凑近欧阳珮娴耳朵,低语几句。   **   童珂有点懊恼,昨儿就不应该为了确定齐嬷嬷的事跟太子闹起来。这下倒好,太子倒是赖上她了!吃的得她喂进嘴里、穿的得她亲自伺候、睡觉还得她在身边陪着。她瞄了一眼手下的宽腰龙纹金缕带,双手用力拽着合上,如愿听到头顶传来轻呼声,才偷笑了一下,又赶紧将扬起的唇角拉下来。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急急问道:“怎么了?”   太子看她这幅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握拳掩住笑意,轻咳两声,“紧了些。”   “紧了吗?”   太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觉得金缕带被拉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吸口气,让自己舒服些。   “这下好了吗?”   太子瞅瞅珂儿那张无辜却又掩不住艳丽的脸,只能点了点头。他要是再说一声,怕是今儿出去就得一直提着气了。   闻言,童珂满意地颔首,又给太子搭了龙纹玉佩和金红相间绶带,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儿个就是珮娴妹妹的认亲礼了,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太子瞥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有你和母后就得了,孤去做什么?难不成还多付一份礼不成?东宫现如今人愈来愈多,还是节俭着些吧。”说完,他自个儿伸手将冕冠戴上,悠悠走了出去。   童珂撇撇嘴,招呼齐嬷嬷给她梳妆,“既然是珮娴妹妹的认亲礼,咱们也不能喧宾夺主,别太张扬。”   齐嬷嬷低声应了,极快地给童珂绾了飞仙髻,嘴里却说道:“娘娘,殿下昨儿已经训斥过奴婢了,这般跟背主没有两样。”说着跪倒在地,“娘娘,老奴已经知错了,原本以为殿下和娘娘夫妻一体,才没有领会,都是老奴的错。”   童珂轻轻摩挲妆奁上的福字不断头的填漆镶宝石盒子,没有看齐嬷嬷,半晌才轻声问:“夫妻确为一体,可即使是夫妻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能让太子知道的事情,本宫自然会说。哪里用得着你插嘴?”   “是,老奴知错。”   “错了便要罚。”童珂可不想这般轻轻揭过,“要是本宫不罚,东宫的人都拿这副“为了本宫好”说辞来堵本宫的嘴可不是坏了风气?”   “老奴甘愿领罚。”   “那就罚你值夜五天吧。要是累了,白天也只能休息半天,如何?”   童珂的话里明着问齐嬷嬷的意见,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齐嬷嬷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齐嬷嬷也明白,太子妃这是还在忌惮她,才罚她守夜。夜里守夜,白天自然什么就不知道了。   “老奴谢娘娘隆恩。”   童珂随手掀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宝蓝孔雀点翠递给齐嬷嬷,“起来吧。帮本宫看一下这支点翠适不适合今儿的戴。”   齐嬷嬷应声站起来,接过点翠笑道:“娘娘天香国色,哪里有不适合的簪子。”说着,找准一个地方将点翠插好。   **   淑安长公主府今儿人声鼎沸,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淑安长公主今儿要收皇后的侄女欧阳珮娴为养女,说不定皇后娘娘还会莅临淑安长公主府。满京城的贵妇们都早早就赶过来,生怕来迟了。   淑安长公主忙得脚不离地,还得安抚自家闹腾的女儿,搞得头昏眼花。干脆把孔姝华揪出来安排在身边跟着她一起招待客人,这样也让别人相看一下自家女儿。   孔姝华可不领情,板着脸挨个问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孔姝华这位淑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对欧阳珮娴不待见。这下宾客们不知该不该道贺,到最后只能跟淑安长公主打个招呼就入席了。   欧阳珮娴将一切看在眼里,摸摸她身上的右衽宽袖玫红色襦裙,本来这种认亲礼她应该穿着县主正服才显得庄重。可孔姝华哪里甘心,跟淑安长公主一阵撒娇,她就不能穿了。   她抻抻略微襦裙上的褶子,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赞者来叫她。不管如何,这个场合的主角还是她,欧阳珮娴。至于以后,就各凭本事了。   太子妃娘娘说得对,她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那些不着实际的幻想权当就是年少无知做的一场美梦罢了。   “皇后娘娘到!太子妃娘娘到!”   众宾客齐齐跪下行礼,淑安长公主急忙将门槛卸了,迎着皇后和太子妃的五彩凤车进来。   皇后娘娘一身金丝牡丹黄色凤袍,一下车就笑着拉住童珂的手,引着她坐了主座,才笑道:“起来吧。”   淑安长公主上前笑道:“皇嫂怎生来得这般早?妹妹还没有准备妥当,怕怠慢了您。要不,让姝华在这里侍奉您,给您端端茶递递帕子。”   皇后笑道:“无妨,不过是小辈的认亲礼。倒是太子妃,年纪还轻,在这里太过拘束,让姝华领着你到处走走。”   童珂瞄了一眼脸上没丝毫笑意的孔姝华,她可没心思应付孔姝华这个臭性子,“母后,儿臣这个做小辈的,当然得服侍着长辈,哪能只顾自己松快。再说,时日也不早了,还是赶紧行礼吧,错过吉时难免不吉利。”   皇后表情丝毫未变,自打那天童珂跟她将话讲明白了,她也就不再试探着踩童珂一头。“太子妃说得对,还是赶紧行礼吧。” 第35章 事发   童珂看着欧阳珮娴向淑安长公主和驸马行礼、认亲, 无聊地扣着手中帕子上的白月兰花纹。本来她想着在这里能见到母亲, 却没想到母亲竟然没来。也不知道靖安侯府有什么事儿。   正想着, 就见孔姝华期期艾艾地捧着一盘芸豆卷过来, 凑到皇后跟前, “娘娘, 听闻宫里芸豆卷最是受欢迎,姝华专门请了点心师傅做了。姝华尝着极好, 娘娘也尝一下吧?”   孔姝华这次还是受了父亲的指点, 她再嫉妒欧阳珮娴, 可欧阳珮娴身上那个县主的名头肯定是去不了。与其是做这些无用功, 倒不如奉承奉承皇后娘娘,说不定皇后娘娘一高兴就赐她个县主、郡主了。   皇后娘娘细细打量了她手上捧的芸豆卷,怕是为了好入口,切得小巧, 蒸得松软白嫩,中间芸豆泥鲜嫩像是被点了一朵花, 煞是好看。她笑道:“本宫倒是不曾听说宫里芸豆卷受欢迎, 不过到底是姝华的一份心意。太子妃,你也尝尝。”   说着皇后就捏起一块芸豆卷想要递给童珂, 以示亲昵, 却见童珂立马用帕子捂住了嘴唇, 皱着眉头像是快要呕出来。   皇后动作一停,吃惊地看着童珂。   下面的宾客本就时时注意着皇后和太子妃,见了太子妃的模样顿时低声讨论开了。太子妃这模样不会是……不会是有喜了吧?   童珂实在忍不住, 只觉肚子里一阵翻涌。她这还和芸豆卷掰扯不开了不成?出宫参加宴席都逃不开芸豆卷!她现在一见芸豆卷就想吐!   她匆匆站起来,赔礼道:“母后,儿臣实在是对芸豆卷的味道有些敏感。多半是近日天气变化无常,肠胃不适。”   皇后闻言却没说话,攥紧手中的帕子死死地盯着童珂,半晌才起身道:“既然太子妃身子不适,那咱们就早点回宫,召太医帮你看看。不能忍着。”   “回宫!”   宾客们哪里想得到参加个认亲礼竟然能看到太子妃这般模样,一时跪在地上却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孔姝华盯着童珂的双眼却像是冒着火,深觉被太子妃又打脸了。太子妃早不吐晚不吐,偏生她呈上芸豆卷的时候,太子妃就吐了!太子妃分明就是看她不顺眼!不就是因为她可能会嫁给王公子吗?呸!   欧阳珮娴将一切看在眼里,垂头笑了起来。太子妃确实没骗她,太子妃确实看不惯孔姝华,竟然这般直接给孔姝华没脸。   童珂被芸豆卷这一刺激,却扰乱了许多人。   **   太子妃身体抱恙的消息一传回东宫,太子就坐不住了,直接领着崔鸣等人在东宫外等着。“崔鸣,召常太医来这里候着。”   崔鸣让崔鸣召常太医过来先在东宫候着。   身后的齐嬷嬷懊恼不已,“都是老奴的错,竟然没有跟着伺候太子妃娘娘。”   太子没有回头,冷声道:“回去自己领罚。”   “是。”齐嬷嬷现在只想着太子妃娘娘不是什么大病,要不然,哪里对得起太子对她的信任。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妃的辇轿到了,太子大步迈上前掀开帘子,却见皇后娘娘正要下来。太子愣了一瞬,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见太子额边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眸一深,果然王嬷嬷所说不假,太子极为看重太子妃。她笑笑:“不必担忧,不是大事儿,怕还是好事。”   一路走来,童珂才从皇后的口中弄明白刚才在宴席上的一番举动会招来多大的误会。不过,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有孕的,毕竟她一直在偷偷避孕。   童珂见太子渐渐面露喜色,心里烦躁,有些埋怨皇后多事。她托着太子的手下了车,直视太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天气有些燥热,肠胃不适。过会儿吃两副药就好了。”   “你这孩子,不是还没有让太医看过吗?哪里能这般武断!”皇后笑道。   太子哪里看不出她的勉强,只觉心里微窒,轻咳两声招呼皇后:“母后,外面太阳大了些,还是进去吧。”   皇后笑吟吟地应着,“一会儿常太医过来了,让他再给你看看。开两幅治风寒的方子,备着。”   太子引着皇后在前面走着,齐嬷嬷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搀扶住童珂,满脸俱是笑容,就连脸上的褶子都愈加显眼了些。   童珂明明知道他们终究只是空欢喜一场,却也不能明说她在避孕,一定不是怀孕。   崔鸣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时不时回头催促常太医,好不容易到了东宫,常太医早就累得两腿酸软。   “殿下,常太医过来了。”   太子眼神晦涩地看着歪在美人榻上的童珂,心里琢磨着方才童珂在东宫外跟他说的话。童珂为什么那么肯定地跟他说,只是肠胃不适?他闭闭眼,挥手示意常太医上前诊治。   皇后也笑着催促:“常太医,赶紧给太子妃诊诊脉。”   常太医应下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擦手,隔着素娟给太子妃诊脉。不过片刻,他就收回手低声禀道:“回皇后娘娘、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身体并无大恙,只是脾胃虚寒,又加上天气燥热导致胃口不好。微臣开一些健脾胃的方子,服用两贴即可。”   话一出口,屋子里静得吓人。   太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童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无事便好。崔鸣,跟着常太医开方子,抓药。”   “是。”崔鸣一脸失望。   “无事便好。”皇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有庆幸有高兴还有些同情,她难得真情实意地携起童珂的手,轻轻拍了拍:“都是本宫性子太急。身子无恙便好。”   事情大白,童珂反倒有一种石头落定的踏实感。她笑道:“也是儿臣扫了母后的兴致。”   “你这孩子!”皇后叹道:“好好歇着吧。眼见母后的寿辰将至,本宫还想让你帮着搭把手。”   “多谢母后厚爱。”   太子攥紧双拳,下颌绷紧,却还是竭力扯起嘴唇,对皇后笑道:“儿臣送母后。”   “不必了。”皇后难得有些愧疚,“太子妃虽说没有大碍,可毕竟身体有恙,你……”她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如今哪个男人不想要嫡子,更何况太子体弱,只怕更想了。   她心里不由涌去一股酸楚,鼻尖微涩,草草留下一句“孩子总是会有的,急不得。”就带着华嬷嬷等人离开了。   “出去。”   等候在一旁的妙兰、妙竹和妙奇齐齐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太子是冲她们说的。妙兰看了太子妃一眼,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太子妃的脸色,就听到太子一声怒吼:“出去。”   童珂一向见太子都是温柔的模样,突然发怒骇得她一哆嗦,转头就见妙兰三人更是被吓得缩成一团,面露恐惧。她慢慢坐直,直视太子,“你们下去吧。”   妙兰三人低声应了一声就匆忙跑了出去。   童珂这是第二次见太子发怒了,第一次是她质问太子齐嬷嬷事情的时候,那次太子双眼爆出怒气,却还隐忍着没有冲她来。   可这次……   太子浑身萦绕着冷气,童珂没有错过他攥得爆出青筋的双拳,眼眸漆黑,似有惊涛骇浪蕴含其中,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淹没。   童珂本能将心底涌起的不适压了回去,纤手托着美人榻起身,站在床踏板上将将跟太子视线平齐。   太子冷声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不会怀孕?”一句话犀利地将事情的关键指了出来。   童珂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他像那天一般晕过去。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太子终于克制不住掀开以往的假面孔,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根本就没想怀我的孩子!你做了什么?说!”   童珂难得有些踯躅,右手不自在地扣动这褙子上的绣纹。可脸上却不露声色,她轻笑一声,理直气壮地回视:“我的确不想现在怀孩子。”   得到了预想中的回答,太子却只觉心口被生生撕裂,疼得他捂住胸膛弯下腰猛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这般骤然的发病,惊得童珂慌忙扑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紧紧地捂住嘴,脖子上青筋暴起,说出口的话跟咳声混杂在一起辨不清楚:“既然不想……咳咳咳咳……不想,为何,为何还……咳咳咳咳……”   童珂见他差点喘不上气来,只觉浑身冰冷,不顾太子的阻拦硬生生抱住他,轻抚他的脊背,想让他舒缓一点。她急忙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这么早生孩子,这么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我只是太担心了,又怕你不接受才没说的。”   可怀中的太子却像是破了口的风筝,呼啸不停,咳声也越来越急迫。她只觉心里一突,完蛋了,要是太子出什么事,靖安侯府怕是脱不了干系。   她慌忙松开太子,想要跑出去让妙兰去召太医,却听太子低吼道:“别声张!”   “咳咳咳……”   童珂转头就见太子左手用力地抓着四季如春屏风立稳身子,“别声张,别让别人知道。”   “可你……”   太子支撑不住,只能用额头抵着屏风红色填漆框架,阖上眼帘,无可奈何低声道:“你以为别人都会跟我一般纵着你吗?”说完,他苦笑,果然,世上的好事怎么会这般轻易降临到他的头上。 第36章 事中   妙竹咬着嘴唇躲在抄手游廊的柱子旁, 时不时探头看门口一眼, 又紧张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生怕被齐嬷嬷和崔鸣突然冒出来。   “叮铃”   帘子下面的貔貅玉石坠脚轻轻磕碰在门槛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妙竹却吓得心里一咯噔, 仓皇地回头看了看, 见没人才蹑手蹑脚地跑到妙兰身边,见妙兰捧着的药碗空了, 才松了口气, “太子没什么大碍吧?”   妙兰叹口气, “也幸亏太子无事。”   说着妙竹也郁闷地撅噘嘴, “太子的身子也太弱了些。跟太子妃拌个嘴都要瘫在床上几天,这次更是严重了,我看太子的模样简直……”   “闭嘴!”妙兰冷斥,“你就不能管管你的嘴吗?还嫌娘娘的糟心事不够多吗?”   妙竹简直要哭出来了, 低声抱怨道:“我也不愿意啊,可万一太子要出什么事儿, 娘娘和靖安侯府可怎么办?咱们的老子娘的性命都挂在太子一个人身上, 我能不急吗?我现在就是听到齐嬷嬷和崔公公的名字都是一阵胆战心惊的。”   妙兰何尝不是,也没再苛责, “不管如何, 咱们先帮着娘娘将这件事情掩盖下来。既然太子殿下有心, 不想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给娘娘招麻烦,我们就更不能出纰漏,咱们好好伺候太子就罢了。”   妙竹拧着帕子, 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屋外的妙兰妙竹担心,屋里的童珂也是大呼庆幸。她真的没有想到她避孕这件事会对太子影响这般大,那天她亲眼目睹了太子的脸色变得青白,简直吓得快要魂飞魄散。她当时还以为太子……   她将太子额头上的湿帕子拿下来,重新用冷水浸湿,又怕太子身体弱受不住,放在手心里暖了暖才敢重新放到他额头上。他当天晚上就开始低烧,虽说温度不高,可她却觉得本就是一朵娇弱的花的太子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她伸手轻轻帮他擦拭掉发迹冒出的汗珠,明明是在发烧,可汗却冷得冻人。苍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不时发出几声低咳。   那天,对他的态度不应该那般强硬的。   猛然,她意识到她心里的想法,她竟然在后悔。后悔这样对他,这怎么可能呢?他以后可是靖安侯府的敌人,她竟然在后悔对敌人太过残酷!   她猛地收回贴在他脸边的手,嘴唇翕翕合合,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陡然生出一种恼怒,他为何会对她这般好?像她对他这般不敬的人,他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天他没有喝住她,没让她将事情宣扬出去,怕是宫里人都要知道太子被太子妃气得哮喘复发。   之后也是他,当机立断让她装病,对外宣称太子妃身体有恙。借着这个由头掩饰真病了的太子。   她就是再心盲,也知道,他这般做为她省却多少麻烦。且不说她的名声,就说崔鸣和齐嬷嬷要是知道她的欺瞒、还气病了太子,怕是会将她这个太子妃视为仇敌吧。   他为何要这般做?   她面色复杂地望着床上低喃出声的男人,突然有些疲惫。自从重生,她时时刻刻提着心,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将靖安侯府推入陷阱。她为了调查一切,嫁给他,戒备他,甚至想过未来他陷害靖安侯府的时候如何杀掉他。   想到这里,她不禁用双手捂住脸深思,她是否做错了。为了不知未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将现在的一切都赌了出去。   “水。”   低弱的声音瞬间将童珂从深思中拽了从出来,她急忙起身跑到桌前,摸着福字不断头红篆铭文提梁壶温度正好不烫手,才倒了一杯清水。她小心地捧着茶杯轻轻将太子扶起来,往他身后放了软枕让他靠着,将茶杯放到他嘴边。   他垂眸看着她捧着茶杯的手,纤细白皙,称得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可也是这双手生生将他从美梦中拖出来,碾碎。   他喝了清水,感觉喉咙滋润了不少,将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来,“这个不会管用的,喝了药低烧几日自然就褪下去了。”   童珂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心虚地接过茶杯和帕子,慢吞吞地将东西放好,又慢吞吞地挪到床边。   太子哪里看不见她的动作,不知该喜该悲,最起码她还是关心他的不是吗?他拍拍床沿,压下咳意低声道:“坐到这里,咱们说说话。”   童珂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就被他拉住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温热的体温要比她高一些,她却觉得他像是火炉一般熏热她的脸颊,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试着抽手,顺从地依着他的动作。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何要嫁给我,”太子闭上眼睛靠在床头:“我总觉得既然已经是夫妻,生死荣辱就被拴在了一起。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童珂无言,不是的,皇家夫妻生死荣辱只是依仗男子罢了。太子妃、皇后、太后……无论是多高贵的女人,在皇宫里都不过得仗着男子的威势,不是丈夫就是儿子。   太子猛地睁开眼,瞬间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容她反驳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承认,所以我想让你生个嫡子,能让你一辈子依靠的嫡子。”   说着,他苦笑:“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不想要。你……”   “因为我不是寻常女子!”童珂打断他的话,面带凌然:“而且,嫡子又能给我什么?荣华富贵?我已经有了!高贵的身份?我也有了!我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一个不知前途的孩子?你可能不清楚,女子年幼生子有多么危险。有多少京城贵妇为了巩固地位生孩子难产而亡!我不想落得这般下场。”   她挣开他的手,站起来挺直腰背,“如果我想要权势、地位,我会自己去取,不会利用孩子。如果要生孩子,那我的孩子一定会受尽世间宠爱。”   太子怔忪地看着她,只觉她言辞之间面庞熠熠生光,光彩夺目。如若他的母后也是她这般想,他是不是不用承担这副破败的身子、不堪的身份!   “咳咳咳咳……”   童珂见太子又咳了起来,连忙帮他顺着胸腔,却听他轻笑:“既然你还不想怀孕,那就随你好了。”   一句话惹得童珂惊诧地看着他。   太子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些生机,“只是要瞒住别人,尤其是父皇和崔鸣。父皇虽然从来没有提及过孩子,但圣意难测,我也不知道父皇到底会高兴还是生气。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童珂闻言心里复杂极了,他为何要对她这般好?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的那个三个陪房丫鬟也要好好嘱咐,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好。”童珂慢慢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可心里却像是被压了一块重石。她缓了缓,“我还是觉得应该悄悄找个太医,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太子想了片刻,“那就让你身边的妙兰去太医院召李太医,就说你的病情有变。”   李太医?童珂眼神微闪,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李太医不是专门给圣上问诊的太医吗?为何太子会让李太医过来?除非……   她没有多问,毕竟这件事情怕也算得上是太子的秘密了,她应道:“好。”   可太子却没有放过她,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我有恩于李太医,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李太医不会介意卖我个人情的。”   童珂闻言微愣,轻轻颔首,没有继续往下问,可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世太子登基的传闻。前世圣上去得突然,导致远在封地的瑞王都没能赶回来,太子顺利成章登基。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不少人对太子登基的事情有所非议。   现在她又知道李太医和太子交好,那……圣上的突然崩逝跟太子有关系吗?   她脚步未停走了出去,不管如何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要护住靖安侯府就行了。   **   景明帝伏在桌子上捻着朱笔细细批注折子,偌大的乾清宫只有翻动折子的窸窣声。   周启恩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轻声禀道:“圣上,李太医过来了。”   “让他进来。”景明帝将朱笔放下,捻捻抽痛的额角,见了李太医不等他行礼就问道:“太子妃召你何事?太子和太子妃身体如何?”   李太医弓着脊背,禀道:“回圣上的话,太子妃召微臣前去东宫诊脉,其实太子妃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没有怀孕的事实。太子倒是身体微恙,怕也是被这件事气着了,哮喘有点发作,不过还好,只要喝两副药就行了。”   景明帝冷哼一声,“靖安侯就是那副糊涂样子,朕还以为他的女儿能聪明一点,没想到也是一副绣花枕头。也罢,太子这幅身子,太早有孩子也不好。”   他沉默片刻,又道:“往后太子妃要是召你前去诊治,你就去吧。谨慎着点,别诊错了。”   “是。”李太医躬身应和。   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又暴毙在迷宫门口》by白昼之梦   腹黑病态戏精占有欲爆棚魔王x空有理想身娇体软傻白甜勇者   毫无战斗天赋的安捷莉卡被迫踏上讨伐魔物的征途,却在第一重迷宫门口,捡到了暴毙的魔王尸体。   击杀魔王的功劳拿到手软,勤劳如安捷莉卡也觉得有点烦了∶“你什么时候能死透呢……站那里别过来!”   斯洛司慢条斯理地靠近∶“或许,如果你愿意尝试……别的方法的话。”   “什么方法?”   斯洛司轻舔尖牙:“将你自己献祭给我。” 第37章 起由   妙奇草草擦了擦脑门上渗出的汗, 打着一把扇子呼呼地扇着煎药的小火炉, 浓重的药香弥漫了整间耳房。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时不时将盖子取下来看看汤药, 怕给熬干了。   “妙奇姐姐。”   妙奇听到动静, 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扫院子的两个粗使宫女,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挡住药罐。她厉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妙兰姐姐不是吩咐过不允许进来吗?难道妙兰姐姐的话, 你们当耳旁风了不成?”   左边的宫女挽着同伴的手, 笑嘻嘻地冲妙奇说:“妙奇姐姐, 我们那里敢违抗妙兰姐姐的话?妙兰姐姐又不是您这样容易说话。只是我们就是觉得外面太热了,才跑进来稍微躲一躲,马上就走。”   “樱歌说的是。妙奇姐姐,外面真的太热了, 我们就在这里躲一会儿。”菊萍笑着上前,想要攀着妙奇的胳膊, 见妙奇避开了, 尴尬地抚抚耳鬓,“妙奇姐姐别生气, 我们也是想着我们能帮帮你。”   “我不需要, 赶紧出去!”妙奇抓紧手中的扇子指指门口。   樱歌和菊萍面面相觑, 不甘心地退了出去。只是一出门就不甘心地冷哼,“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吗?谁比谁高贵了不成?”   樱歌也咬牙:“就是,同样都是陪嫁丫鬟, 妙兰姐姐都贴身伺候,就她还苦巴巴地熬药,只会冲咱们得意。”   “唉,谁让咱们不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呢?连巴巴上去赶着帮忙,都被拒绝了。”菊萍气呼呼地扯着樱歌走了。   **   正房丝毫没受她们这些小宫女的影响,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童珂坐在美人榻上埋头戳着手中的针线绷子,乱七八糟的针眼密密麻麻地布满中间那红色的一团。她不着痕迹地搓搓隐隐发疼的手指,心里腹诽,太子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怎么好意思说不干了。   妙兰偷觑了一眼太子,又看太子妃挺直腰背淡定的模样,壮壮胆子沏了杯六安瓜片端给太子妃:“娘娘,您的茶都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   童珂借着妙兰的遮挡暗自松口气,太子到底想干什么?瘆人得很。   “绣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话惊得童珂慌忙拿起针线绷子,“没,还没好。”   “嗯。”太子轻咳两声,可勾起的嘴角怎么都扯不下去。他原来就听闻靖安侯府的小姐不善女工,只是她既然要借着做女工的名号避着他,他也只是小做惩罚。这样她也能乖乖待在他视线里了。?   正在这个时候,妙奇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走进来,“娘娘,汤药熬好了。”   童珂简直差点喜极而泣,回头将针线绷子塞到美人榻下,接过粉彩福寿双全卧足碗,轻轻吹了一下试着不烫手了,舀了点放到太子嘴边。   太子笑着顺着她的意思喝下去,略微皱起眉头,“苦。”   童珂捏紧了勺子,生硬地拉起抽搐的嘴角,“妙兰,去取点蜜饯过来,给太子下药!”   “下药”两个字咬得极重,惹得太子又闷笑两声。   好不容易就着蜜饯喝了药,童珂如释重负。现在她无时无刻不盼着太子赶快好起来,要不然她怕是得每天在太子下的监视下生活了。   “饿了吗?召膳吧?我今儿专门让小厨房熬了红枣山药粥,温补的。”童珂说着避开太子灼灼的眼神,示意妙兰他们摆膳。   饭菜倒是简单得很,都是一些清淡少油盐的,放在黄花梨木万字不断头小几上显得寒碜极了。只有那盆红枣山药粥,晶莹剔透的碧梗米和山药一起熬得白嫩软糯,点缀这些许切成小片的蜜枣,看着还顺眼点,童珂略微有些发堵,虽然明知道病人吃清淡点好,但是太子却是拿药当饭吃,就是没病,也得顾及着。   她扶着太子坐起来,“李太医说这些日子最好吃点清淡温补的,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让御膳房做点别的。”   “无妨。”太子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只是享受这般静好的时光。等他病一好,童珂怕是又会恢复到往常的模样,硬如铁石。   童珂先给他盛了一小碗红枣山药粥,“你尝尝。”   太子没接,一双漆黑的眸子只是执着地盯着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童珂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她眯着眼笑了起来,硬邦邦地说:“赶紧吃!”   太子没反驳,顺从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咀嚼两下猛然抬头热烈地看向她,笑得温柔:“多谢。”   “什么?”童珂一愣。   “多谢你安排的粥,不过葶苈子虽然对我的病症有效,但毕竟略有毒性。你别喝了。”   闻言,童珂将手里的勺子撂下,抄手将太子手中的粥碗打翻,“别喝。”   喷香浓稠的粥撒了满桌,太子垂眸看着空空的手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童珂也脸色极差,脸色略有些发白,“我没有吩咐过要放葶苈子。”   太子捻捻手中的扳指,笑了笑温柔说道:“无碍,葶苈子本就是一副药,我喝了也没事,别怕。”可他的眼神却像是浸了冰水似的,冰冷锋利。   童珂扣紧小几,冷笑:“你不必安慰我,怕是有人看不惯我们了。我也不是只能躲在人后的娇花。妙兰,召太医。”   妙兰正要应,就听太子道:“不必,去唤齐嬷嬷来。”   说着又向童珂解释:“齐嬷嬷曾经伺候够我的母后,略通几分药理,让她处置更妥当一些。再说,这件事也不宜张扬,免得打草惊蛇。”   童珂一想也是,只是她没想到齐嬷嬷竟然通药理。如果齐嬷嬷是她的人该多便利。“那就如此办吧。”   不过片刻,齐嬷嬷就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见太子好端端地坐着看着没有大碍,松了口气。她躬身行礼:“老奴见过殿下、娘娘。”   童珂眼神微黯,给她递了帕子:“擦擦汗再说吧。”   “谢娘娘恩赐。”齐嬷嬷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模样,她用帕子擦了汗将帕子收起来,恭声道:“老奴听妙兰说过了,老奴这就查看一下膳食。”   “不拘是不是毒,只要不该出现的都要仔细查看。”太子沉声道。   “是。”   齐嬷嬷将每种膳食都拿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一旁的童珂的心沉甸甸的,她知道宫中脏事比较多,但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就有人朝她下手了。   突然,她只觉右手一热,就见太子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腿上,轻拍安抚道:“无妨,还有我在。”   童珂这次没有抽手,反手握紧他的手,有些吃惊。这双手,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手掌有细细的薄茧,没有丝毫美感,反倒消瘦得让人心疼。她不禁道:“以后多吃点。”   太子笑了起来,举起她的手轻琢了一口,“好。”   “殿下,娘娘,老奴检查完了。”齐嬷嬷抿紧了嘴唇,双眸像是燃了火,“六盘菜里有三盘有问题,山药粥里确实也加了葶苈子。”   “呵。”童珂冷笑:“怕是以为东宫的人都是傻子。不过也是,就这般轻而易举将有问题的东西端到面前,怕也离傻子不远了!”   听了这话,妙兰、妙竹和妙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有罪。”   童珂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猛然想起一件事,惊声道:“那方才的药!”   太子见她的模样,深怕她说漏嘴,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别说了。   “还是召太医过来,给我和太子都把把脉。”童珂没再接着说,可却担心刚才太子喝的药也有问题。   “娘娘不必着急,虽说饭菜都有问题,但是下的不是什么厉害东西。都是放了一些不该放的食材。即使娘娘和殿下不慎吃了些,也不会有大碍。”齐嬷嬷顿了顿,“只是有些东西吃多了怕是神不知鬼不觉就中招了。”   太子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轻笑:“还蛮聪明的。这样即使出事了,也不会立刻被揪出来。即使揪出来了,也不能指认跟这些本就无害的食材有关。”   齐嬷嬷抬头偷觑了一眼童珂,犹豫片刻,道:“老奴有个猜测,不知该说不该说。”   童珂挑眉,齐嬷嬷不会想把这件事栽到她头上吧?   太子道:“说。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只是猜测罢了,具体如何还得再看。”   “回殿下、娘娘,老奴检查的时候发现,这些被下的食材有些其实是无害的,不像是葶苈子这般虽然对咳疾有效,但略微有毒。”   “哦?”童珂疑惑地问:“那放这些有何用?”   “这些食材对寻常人无害,但是大多是寒凉之物。比如这盘鲜虾芦笋凤凰米,其中的芡实掺杂了不少薏仁,薏仁虽然无毒,可性寒凉,平常人吃了无事,可……”说着齐嬷嬷又看了一眼童珂,“可对有孕在身的人怕是比葶苈子还要……”   “嘭!”   童珂循声望去,就见太子拍得小几上的东西颤动不止。太子冷声道:“太子妃无孕的事情,没有传扬出去吗?”   齐嬷嬷道:“宫里人都知道太子妃在淑安长公主府呕吐的事情,虽说太医说了是因着肠胃不适,可太子妃卧病这般长时间,宫中难免有些风言风语。”   话都到这个地步了,童珂终于明白了,嗤笑:“不知所谓!” 第38章 尾巴   东宫的人这些日子都绷紧了脑中的弦, 虽说都好奇为何妙兰、妙竹、妙奇这三个太子妃娘娘的陪嫁丫鬟被惩罚, 但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头招人眼。   菊萍却不顾这些, 兜了一把瓜子缩在柱子后面死死盯着跪在门前的妙奇。转头看周围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 悄悄走到拿着扫把扫院子的樱歌身边, 用手肘拐了拐她的胳膊, 低声道:“你看她那个样子,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 还不是娘娘罚跪?哼。”   樱歌低嘘一声:“你快别说了。不管怎么样, 她们三个都是娘娘的陪嫁丫鬟, 她们都被罚了, 咱们要是惹到娘娘怕是比她们还不如!”   菊萍撇撇嘴,“同人不同命啊!”   “不过,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竟然能牵连到她们三个。”   “那谁知道?不是都说太子妃因着没有怀孕大怒吗?保不准太子妃心情不爽利找她们茬呢?” 菊萍才不管这些,拍拍手上的瓜子皮, “还是干活吧!可没人帮咱们干!”   樱歌又看了妙兰三人一眼, 也埋头扫地,不再问这些。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 正房里的齐嬷嬷将院中所有人的表现收在眼里, 更没有错过菊萍和樱歌的窃窃私语。   见院子里的人没有动静了, 她才到正坐在软塌上下围棋的太子和童珂面前,低声道:“都怪老奴愚笨,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无妨。既然已经确认过膳食来东宫前没出差错, 那就肯定是咱们宫里有了问题。那就更不急了,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童珂捏着一颗黑棋抵在唇边,凝神盯着棋局。   她自认在围棋上不输别人,前世的时候,王孟若在朝堂上就是出了名的善博弈。可她和王孟若对局,永远要让王孟若三子。   可今儿,她已经输了三局了。这一盘太子还让了她两子。   “吃点东西垫一垫。”   童珂草草点头,看都没看被太子推过来的那碟千层酥饼。突然,唇边被堵了一块千层酥饼,鲜香诱人。她微滞,推却不过好意就伸手想要从太子手上接过来,拽了一下却没拽动。她掀起眼睑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太子嘴唇微弯:“挺好吃的,你尝一下。”   她又用了点力气,却还是没拽过来。手中的千层酥饼被两人这般推拉蹂得直往下掉酥渣,太子抿了抿嘴唇,重新拿了一块又放到她嘴边。   童珂甚是无语,只能轻启红唇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见他还是没放手,干脆张大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下却是咬得大了些,她只觉嘴唇碰到对方微凉的手指,顿时动作微滞,双颊慢慢晕上薄红。   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太子炽热的视线,她狠狠心用力想将嘴里的酥饼拽进嘴里,却拽不进嘴里。她恼怒极了,这酥饼怕是铁做的!   她愤懑地瞪了对面的太子一眼,太子这才悠悠地松了手,将手指放进嘴里吃干净手指上的碎屑。   真是不知所谓!   她咬咬牙,扬起下颌乜了他一眼。   他也不恼,笑着掏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执壶斟了一杯茶递给她,笑道:“酥饼一下子吃多了会有点噎,喝点茶。”   不都是他搞的鬼吗?   她勉强勾起嘴唇,“那真是谢谢太子殿下了。”   “我们夫妻一体,哪用得“谢”这个字?”   童珂从来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幅模样!不是都说太子是谦谦君子吗?她冷笑两声,正想刺他两句,余光却看到齐嬷嬷还低着头杵在旁边!   她尴尬得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一拂棋子,起身道:“不下来。”   太子扫了一眼原本已经快要赢了的棋局,笑道:“也好。你休息一会儿。”   童珂心里暗骂两声,忽视了略微加快的心跳快步走进内室。   等童珂走远了,太子才沉下脸来盯着齐嬷嬷:“你确定这件事御膳房没有关系?”   “是。除了红枣山药粥是娘娘专门吩咐小厨房做的,其余的都是御膳房做好再由御膳房的太监送到东宫,之后再由东宫宫女接下。东宫接膳的宫女叫做碧箐,也算是东宫的老人了,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而且老奴和崔鸣分别审问了御膳房的太监和碧箐,供词都对得上,没有差错。膳食只可能是在东宫被人掉包了。”   太子慢慢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沉思片刻问道:“让崔鸣派人偷偷盯着这两天的膳食,在不惊动外人的前提下抓个人赃并获。”   “是。”齐嬷嬷恭声应下,犹豫片刻又道:“殿下,老奴发现太子妃也在查这件事。”   太子眼神微闪,“哦?”   “而且老奴发现太子妃动用的不是从靖安侯府带来的人,反倒是宫中的老人。当时老奴还以为是别的人在查,可这件事也只有太子妃和妙兰三位姑娘知晓。崔鸣就派人悄悄跟着那个人,后来才发现那人往东宫递了消息。妙兰姑娘去取得消息。”   “两人没见面?”太子问。   齐嬷嬷摇摇头:“没有。只是在那个地方放了纸条,两人没见面。怕是两人相互都不认识。”   太子沉吟片刻,扬扬手:“那就别管了。想要在宫中活下去总得有点自保的手段。再者,太子妃如此顾虑孤,孤甚是欣慰。”   齐嬷嬷张张嘴,有些想问前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太子许多天不露面。不过她到底没有问,太子最忌讳他们干预太多。   **   正值晚上,碧箐笑着从传膳太监手中接过朱红色食盒,“今儿怎么来得这般快?我还想着今儿怕是得迟些时间。”   对面的领头穿膳太监勉强勾了勾嘴角,“碧箐姐姐客气了,没甚事儿咱家就先走了。还有别的主子等着呢。”   碧箐没急着应声,细细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看过,见确实没什么问题才回道:“那就多谢李公公了。”   等传膳太监一走,碧箐就示意下面的人赶紧将食盒拿进去,“快点,别凉了。”   下面的宫女齐声应了,捧着食盒往小厨房走。   “碧箐,齐嬷嬷找你有事。”一个小宫女喘着粗气跑过来喊道。   碧箐看小厨房马上就到了,也没在意,高声嘱咐一干小宫女:“放到小厨房,让小厨房里的人装点好了,冷了的就赶快加热,别耽误了殿下和娘娘的晚膳。”   “碧箐姐姐,你这些话一天三顿说,我们记下了。”一宫女嬉皮笑脸地说。   碧箐无奈地笑了笑,也没责备她们,转身走了。   一干宫女见碧箐真的走了,顿时也顾不上碧箐的嘱托,三三两两凑成一团,笑闹着往小厨房去。   刚进小厨房,小厨房的管事太监路公公就迎了出来,“呦,今儿的膳食怎么到得这般早?太子妃娘娘点的鲫鱼豆腐汤还没做好呢。”   “到得早还不好?能早点准备。”宫女们笑闹了两句就走了。   路公公发愁地望着这些食盒,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召膳。热得早了到时候又凉了,热得迟了又赶不上。“赶紧将膳食都取出来,看看能不能先放在锅里蒸着。”   “是。”   厨子们聚过来一人拿了一个食盒,将膳食放在自己的锅里热着。何闯也拿过自己负责的那份,就给帮厨的小太监余八,“仔细看着,可别把花样弄碎了。”   余八应下,将手里的膳食放在锅里,转身看了眼周围,见其他人都聚在一起絮叨今儿的膳食有哪些花样。他偷偷摸摸地从火灶后面的锅里掏出一把薏仁扔进膳食里。   做完之后,他匆忙将双手放在脖子上的布巾上抹了抹。见没人注意到,他放心地凑到一旁的小太监旁边,笑道:“热吧?老办法,你去休息,我帮你看着。一会儿你帮我看。”   “行。”小太监拍拍余八的肩膀,擦把汗蹲到墙角。   余八如法炮制,揭开热着膳食的锅往里面塞了几把,正想要盖盖子就听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   余八猛地一僵,缓缓回头就见东宫总管崔公公阴沉沉地望着他,身后还跟着一波侍卫。他情知事情败露,差点腿一软栽倒在地。   他弓着腰颤着声音回道:“我在热膳食。”   “我问你往里面放了什么!”崔鸣厉声道。   “只是一些温补的食材。我也是偶然得知这些食材有助于主子们的身子,才加的。”   崔鸣冷哼一声,越过他掀开盖子看见确实被加了东西的膳食,再掀开另一个,加的东西还不一样。“你可比你师父要有出息多了,竟然敢私自更改膳食。”   余八还没如何,一旁带余八的厨子就跪下喊道:“崔公公,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这全是余八自己干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对膳食动手!我真的不知道。”   余八双腿战战,脸色苍白,却只能硬扛着,“我真的是为主子着想。”   “为主子着想?”崔鸣嗤笑,“那可不是,带走。总得让他再为主子们出一份力。”   跟着他的侍卫们立马上前堵住余八的嘴,拖出小厨房,一路上只留下余八闷闷的哼声。 第39章 私刑   余八四肢被铁链牢牢捆在刑具上, 手上的铁链随着他的挣扎猛烈颤动, 发出呛呛金鸣声。他惊恐得瞳孔微缩, 仓皇地盯着坐在前面的崔鸣, 咬咬牙:“崔公公,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着太子身子不好, 食补最是有效。”   “闭嘴!”崔鸣眼神蓦地狠戾,他最厌恶别人说太子身子不好的事情。   门咔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崔鸣回头见太子罩着一身厚实墨锦披风慢慢走进来, 他赶紧站起来, 弓腰行礼:“殿下。”   太子没有做声, 一双眼睛冷冷地扫向被捆绑在一旁的余八。   余八见了,面露喜色,太子殿下最是仁慈不过,说不定他再求求情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他皱巴着脸艰难地露出一丝苦涩, “太子殿下,我真的只是想要帮您料理身子, 真的没有想要害您的意思。我……”   “招了吗?”太子却仿若没有听到, 低声道。   “还没有。”崔鸣低声道。   “那你还等什么?还需要孤亲自动手吗?”   崔鸣愣怔一瞬,知道太子殿下这是真的生气了, 挥手示意伸手的狱卒上刑。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有……啊……”凄惨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牢房。   “堵住嘴, 别惊扰了太子妃。”太子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 漠然道。   崔鸣犹豫,“可这般他就不能说话了。”   “留口气就成。”   太子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余八的尖叫声, “别,我招,我招。太子殿下,我招了。我全是听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樱歌指示,她说过的,只是一些食材,没有问题的。她也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想要爬上太子的床,说好事成之后她给我五十两银子的。”   “蠢货。”崔鸣听了,简直哭笑不得。“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樱歌怎么能……”说着他觑了太子一眼,低声道:“要是事情不败露,我们怎么能知道樱歌,怎么会给樱歌记功。樱歌全是看准了你的傻和贪心罢了。”   余八被说得一愣,随即大喊道:“太子殿下,我冤枉,全是被樱歌欺骗了。殿下……”   太子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上刑,留口气混入流放的人。”说着他脸色沉了下来,“把樱歌押过来。”   “是。”   **   妙奇拿着一把竹柄纱地堆绫绣花蝶扇侍立在童珂身后,慢慢给她扇风。童珂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歪在软塌上。这段时间,她一直心怀歉意,时时刻刻顾忌着太子的身子,难得有这般悠闲的时光。   这时,妙兰急匆匆撩开门帘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咱们院子里的樱歌被崔公公带走了。”   “哦?”童珂慢慢睁开眼睛,眼眸恢复清明,“怎么如此安静?本宫都没听见动静。”   “崔公公说是怕惊扰娘娘,直接让侍卫堵住嘴拖了出去。”   “拖了出去?”童珂微敛眉目,“怕是太子查出来樱歌跟前些日子的事情有关。你那里没有查出什么来吗?”   妙兰摇摇头,“御膳房那边,奴婢让人细细查过了,那日送过来的膳食没有问题。到了东宫,反倒不好查了。”   童珂思忖片刻,扶着小几坐起来,妙兰急忙过来服侍她穿上绣鞋。“咱们也去看看。知道樱歌被拖去哪里了吗?”   妙兰正要摇头就见齐嬷嬷进来,行礼道:“娘娘,太子派了一个小宫女过来,求见娘娘。”   童珂盯着她有些好奇,“你不认识吗?”   齐嬷嬷犹豫了一下,想到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轻声道:“认识,是东宫偏院的洒扫宫女,名唤雾晨。”   童珂闻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齐嬷嬷,自从那日因着齐嬷嬷跟太子争执过之后,齐嬷嬷就不主动往她身边凑了,她倒是乐得自在。她没再多问,“让她进来。”   不过片刻,齐嬷嬷领着一个留着双丫髻的小宫女进来,两颊有小小的酒窝,笑吟吟地冲童珂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派你来所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只是殿下身边的崔公公吩咐奴婢的,说是殿下口谕,让奴婢来问问,娘娘是否愿意去见樱歌一面,如若愿意就让奴婢侍奉娘娘过去。”   童珂闻言微怔,太子猜到她想去看了?她转头给妙兰使了一个眼色,“那本宫去看看。”   妙兰会意掏出一个装着碎银子的香囊塞给雾晨,雾晨高兴地接过去,给童珂行了个礼,“奴婢谢娘娘恩赐。”   雾晨领着童珂乘坐的轿辇出了正院,顺着外院的清蕖河边走。原本开得艳丽的荷花已经露出残败的迹象,小小的莲蓬初初露出头,只是到底有碍观瞻。雾晨活泼地笑道:“本来这种荷花都是要被拔掉的,可殿下仁慈,说荷花败了自然有莲蓬顶上来,不能赏花看着莲蓬也好。所以咱们东宫的荷花从来没有拔过。”   童珂将胳膊托在辇轿扶手上,手指微屈轻轻敲着扶手,太子仁慈?在她眼里,太子可不是这样的。如若太子真的仁慈,怕是早在年幼的时候就得被如狼似虎的后宫生吞活剥了。   越过一丛假山群,雾晨快步上前将旁边梅香苑的大门打开,转头笑道:“娘娘,这里就是了。”   童珂托着妙兰的手下了辇轿,抬头打量了一眼梅香苑,泛黄的牌匾,剥落的朱色墙皮,怕是很久没有修整过了。只是,太子将樱歌拖到这里,而不是诏狱,怕是这里面设有私刑。   她拍拍妙兰的手,“你跟我进去,其他人就在外面候着吧。”   妙兰也没问缘由,低声应下。   童珂领着妙兰进了梅香苑,却听妙兰低声道:“娘娘,雾晨没有跟进来。”   童珂微微颔首,绕过松鹤延年照壁,就见梅香苑院子里四散着赤手侍卫,见她进来齐齐跪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很快听到动静的太子从正房中出来,见了她,嘴角染上笑意,走过来携着她的手,笑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看见这般腌臜的场面,却又怕你怪我没有告诉你一声。里面正在审问樱歌,难免会上刑,你还要进去吗?”   果然设了私刑。   童珂扬起笑脸,“既然来了,不进去看看岂不遗憾?”   太子仿若无奈地摇摇头,拉着她走了进去。正房跟平常的摆设并无不同,只是因着窗棂上的纱布好似许久没换过,昏暗了些。童珂缓了缓才适应了。   太子走到后墙出立着的鸡翅木多宝架旁,将多宝架上的龙泉青瓷双耳花瓶移开,碰了一下下面的黑色机关,多宝架连着后面的墙壁咔咔转动,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暗房。   太子回头重新拉起童珂的手,低声道:“里面暗,我拉着你。记住上面的机关了吗?以后再来你就可以进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让童珂看不见太子的脸色,她不知道太子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道为何太子会将私刑这种告诉她。或许是因为想着这件事,她只觉脚下一空,差点栽了下去。   纤腰蓦地一紧,童珂本能地攥紧了太子的衣袖,不敢动分毫。   头顶响起太子的轻笑,她懊恼地皱紧了眉头,正要松手,就觉得身子被猛地揽了上去,薄唇被轻琢了一下,本来温热的唇瓣被微凉轻轻含住,鼻息之间都是略带苦味的药香。缱绻温柔的吻突然凶猛起来,攻城略地般侵略,她浑浑噩噩地重新攥紧他胸前的衣服,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一痛,她猛地回过神来,推了揽着她的人一把。   她听到太子闷哼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像是冬日房间里烧热的地龙,她只觉瞬间脸颊有些许烫。   她冷哼一声,干干脆脆将他放在她身上的手扯开,冷声道:“这里没有火把或者蜡烛吗?”   可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太子的笑声,她正想发怒的时候,四周猛然亮起。太子又拉起她的手,慢慢走下台阶,“慢点,别崴了脚。”   童珂扫了一眼墙壁上的灯笼,瞄到蹲在墙角根儿毫无存在感的执灯小太监,冷哼一声,甩开被拉紧的手,“刑房在哪里?”   太子见好就收,“最里面。崔鸣怕是正在上刑,等等再去。”   话音刚落,角落突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惨烈尖锐,骇得童珂和妙兰齐齐一哆嗦。   太子瞥了一眼角落的小太监,小太监慌忙跑了过去。他拦住童珂:“无事,只不过是人到绝境最后的挣扎罢了。一会儿就听不到了。”   童珂微微颔首,跟着他走了过去,就见一间跟外面的正房完全相反的牢房,牢房的栅栏都是匀称黑色花纹的大理石造成,里面的犯人即使是生来力大无穷怕是都无法突破。   崔鸣躬身朝童珂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童珂轻声将她叫起,越过崔鸣和两个手中拿着刑具的两人,看向堵着嘴被绑在十字刑架的樱歌。原本的崭新的宫女服早已破破烂烂,被鞭子抽出的缝隙里渗出鲜血,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两边,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第40章 审问   看着浑身脏污的犯人和行刑太监, 太子皱起眉头, 有些后悔不曾吩咐崔鸣收拾一下, 让珂儿看见这般的画面。他见童珂呆愣地望着樱歌, 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声音绷得紧紧的:“不想看就别看。”   没成想童珂干脆利索地一把拉下他的手, 轻笑:“无妨,只是没有亲眼见过罢了。迟早都要见的。”   太子闻言沉默片刻, 道:“你不想见就可以不见, 还有我在。”   童珂不置可否, 望向崔鸣:“问出来了吗?是谁指使的?”   “樱歌尚没有招供, 怕是有要命的把柄被背后的人攥在手里,不敢招。”崔鸣羞愧道。   “那就把和樱歌身边的人叫过来,审问审问。她不说自然有人说。”   闻言崔鸣愣了愣,抬头看向太子, 见太子微微颔首,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去打听一下跟樱歌要好的人, 将人带过来。”   两个施刑的太监应声出去, 太子又拉起童珂的手,笑道:“还得等些功夫, 先到这边坐一会儿。”   童珂蹙眉甩了甩手, 却没甩开, 瞪了他一眼,却见太子脸不红气不喘悠哉悠哉拉着她在坐到一旁,帮她斟了一壶茶:“这里没有你喜欢喝的六安瓜片, 不过这种寻常的碧螺春偶尔喝起来也有一份兴致。”   童珂看了眼冒着袅袅白气儿的茶,没有动手,不过茶香味到底是遮盖了一些浓重的血腥味,倒是让她好受了些。   不过片刻,刚过去的太监们就扯着一个堵了嘴的宫女进来,“殿下,娘娘,据宫女们所说,跟樱歌关系较好的就是这个宫女了,名唤菊萍。”   童珂扫了一眼,倒是颇为眼熟,确实是正房的人。“本宫要问她话。”   崔鸣立马上前拽开菊萍嘴里的破布,菊萍喘了几口气立马哀声痛呼:“殿下,娘娘,奴婢跟樱歌真的没有关系,不干奴婢的事。”   “闭嘴!”童珂被她尖利的叫声吵得愈发不耐烦。   菊萍打了个寒颤,立马不再吭声,余光瞥到被打得血淋淋的樱歌,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猛磕头,却不敢再求饶。   “别磕了,本宫问你话,你如实说便罢了。要不然樱歌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童珂的话语气平淡,可菊萍却知道后果。东宫都传遍了,惹了太子殿下,顶多挨一顿崔公公的骂;可惹了太子妃娘娘,剥层皮都不一定能将事情揭过去。就连皇后娘娘都会让太子妃三分。   菊萍都不用细想,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匆匆点头,迫切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本宫问你,你可知道樱歌犯了什么错?”   菊萍猛摇头,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通通说出来:“奴婢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奴婢将奴婢知道的都说出来,奴婢前些日子见樱歌心生不宁的,每天下了差事就跑去小厨房。奴婢还以为她喜欢上了小厨房的厨子,也就没细想。”   “但是,奴婢有天半夜醒来,却发现樱歌不在屋子里。奴婢想着樱歌是去和别人私会,想去看热闹就出去找人了。”   “嗯……嗯……”听到这里,旁边一直没动静的樱歌激烈地挣扎起来,一脸愤恨地盯着菊萍。   菊萍骇了一跳,却避开樱歌的眼神,继续道:“娘娘,奴婢却在假山旁发现樱歌和王嬷嬷。王嬷嬷那个时候早就被娘娘送回坤宁宫了,大晚上竟然出现在东宫。奴婢觉得不对劲就没有出声,现在想来十分不对劲。”   王嬷嬷?童珂下意识地看了眼太子,又陷入沉思,难不成是皇后做的?不对。齐嬷嬷说过被下的食材里面有很多寒性食材,推测应该是因为想要让她这个“有孕”的太子妃流产,可皇后娘娘可是明确知道她没有怀孕的,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   想到这里,她眼眸犀利地盯着菊萍,声音像是淬了冰,“你可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菊萍吓得一哆嗦,“娘娘,奴婢所言千真万确,丝毫没有欺骗娘娘,要是奴婢有一句谎话,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   童珂皱起眉头看向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听到她征求他的意见,嘴角噙笑,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即使她说的是真的,也难保不是受了别人的误导。这件事不是还有别的人知晓吗?”   这倒也是,童珂沉吟片刻,“王嬷嬷毕竟是皇后的人,光明正大带过来难免不会伤了皇后的脸面。只是不知道皇后到底知不知情。”   太子轻笑:“不管皇后知不知情,总有不察之过,即使是她做的又如何?总不能会因着一个王嬷嬷跟咱们作对,不过是将王嬷嬷推出来当个替死鬼罢了。如若不是皇后做的,那她八成会把王嬷嬷交给咱们审问,以便洗脱嫌疑。”   也是这么个道理。童珂点点头,“那我去坤宁宫跟皇后商量一下。毕竟樱歌和鞠萍被咱们带过来,动静再小也会传出去,我这就去。”   听着她话里的“我们”两个字,太子蓦然心情大好,起身送她出去,“好。”   等太子和太子妃一出门,崔鸣就将匍匐在地上的菊萍踹到一旁,骂道:“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就是不敢去太子妃面前,跟妙兰她们说一声也行啊!要是殿下和太子妃出了什么差池,你以为你能逃脱吗?”   菊萍被踹个正着,肋骨生疼,却只能忍住痛呼声哀声求饶。   “来人,将这个贱婢送到浣衣局,让顾公公好好教一下她规矩。”   菊萍大惊失色,却还来不及求饶就被拖走了。   崔鸣转头看向樱歌,嗤笑一声,“既然她不想开口,那就别开了。”   “是。”不过片刻,响起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声。   **   正值中午,太阳高高悬在当头,似乎空气都被蒸腾得变了形,树上的蝉吱吱叫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坤宁宫里除了值班的宫女太监,其他人都躲进屋里。   正房里虽说放了冰块,可偏生皇后娘娘穿得庄重,就是这般都觉得热得浑身发燥。华嬷嬷遣了两三个小宫女给皇后娘娘执扇,她晾了一碗桂花酸梅汤呈给皇后娘娘:“娘娘,喝点桂花酸梅汤解解暑气,老奴让人用井水冰过了。临近秋天这几天最是炎热,熬过这些日子也就会好过些。”   “本宫哪里不知道?只是这天气也太热了些,惹人心焦。”皇后端起红釉小碗慢慢抿着桂花酸梅汤,凉气儿顺着将暑气带走些,舒服极了。   绮磬走进来,躬身禀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过来了。”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惊诧地望了一眼华嬷嬷,“这个时候太子妃能有什么事儿?”   华嬷嬷哪里知晓?只能道:“还是将太子妃娘娘请进来吧。”   “对,快让太子妃进来。”   不过片刻,绮磬因着童珂进来,童珂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童珂,见她一身湖绿宽袖对襟云锦襦裙,百褶裙随着走动波动似水光,看着就清爽。一时之间皇后羡慕道:“还是太子妃会打扮,看看这身穿着暑气都消了不少。”   谁知话说完之后,太子妃并没有接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皇后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太子妃自从进来就没有笑过。   华嬷嬷见了,赶紧冲绮磬使了个眼色,领着一干小宫女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皇后起身伸手想要携起童珂的手,却被童珂避开了。   “我何时得罪了母后不成?”   嗯?皇后腹诽,你什么时候不得罪我了?只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笑道:“这是什么话?怕是母女之间都没有咱们两个这般和睦了,你这问得本宫一头雾水。”   她将童珂拉到软塌坐下,温言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必着急。”   童珂闻言面色微缓,这才开口:“如果儿臣何时得罪了母后,母后尽可以直言,不必让王嬷嬷去儿臣那里捣乱。”   “王嬷嬷?”皇后皱起了眉头,自从王嬷嬷被太子妃送回来,她就对王嬷嬷不大放心,也不再让王嬷嬷近身伺候了。“这话从何说起啊?你这孩子,话都不说完,可急死本宫了。”   “难不成王嬷嬷擅自去你那里给你添堵了不成?你等着,本宫这就叫王嬷嬷过来。”皇后有点着急了,要是王嬷嬷擅自在外给她招事,她这个做主子的怕不是还得替一个下人背锅?   童珂神色微松,拉住皇后,低声道:“看来还真不是母后做的事情。儿臣也就直说了,前些日子儿臣在膳食里发现了许多寒性食材,这不是戳儿臣的心吗?抓住宫里的人审问了一通却牵扯出了王嬷嬷!母后……”   “是真的吗?”皇后铁青着脸打断她的话。   童珂看着皇后的脸色明悟了些许,怕是这件事情跟皇后真的没有关系。“儿臣哪里敢欺骗母后?”   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暴怒道:“这个贱婢!这种糟了心肠的事情也敢做!”她正要喊人,猛然想起一件事,对童珂道:“这件事先不要张扬,坤宁宫人多眼杂不好审问。本宫将王嬷嬷交给你和太子,定要审问出王嬷嬷身后有没有人。要是她一个人所做也就罢了,要是有人指使,你就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给你个交代。”   童珂貌似激动地起身谢恩,“多谢母后,儿臣就知道母后不会这般对儿臣的。” 第41章 哭诉   童珂刚回到东宫, 就听妙兰来禀, 坤宁宫的华嬷嬷带着王嬷嬷求见。童珂愣了一下, 刚想叫她们进来就见院子里华嬷嬷突然发难, 让跟着她的宫女太监将王嬷嬷扑倒倒脚捆了起来。   华嬷嬷走进来, 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 老奴奉皇后娘娘将王俞丽这贱婢押送过来,任凭娘娘处置。只是皇后娘娘请您审问出来之后给坤宁宫递个信儿, 让咱们也明明白白的, 总不至于被人坑了还一头雾水。”   童珂笑道:“这是当然。”   “那老奴就告退了。”   童珂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地上像条虫子般蠕动的王嬷嬷, 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懒得再管这种事情,吩咐齐嬷嬷:“齐嬷嬷,你带人将王嬷嬷扔给崔公公,让他好好审问, 务必要审问出背后主使才行。”   “是。”   童珂回到屋子陷入深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透漏着诡异。背后主使说聪明也算是聪明, 说愚笨也说得上。能想到用无害的食材下毒怕是有几分见识, 可又笨到一环环都是人来联系。要知道这种事情最怕是哪一环节的人被抓住了,牵扯出一大片。   可王嬷嬷、樱歌, 甚至肖八这个小人物都还活着, 难不成就不怕她揪出人来吗?   “想什么呢?”   童珂一抬头猛地撞了一下, 她痛呼一声就看到一身宝相花红色常服的太子爷皱着眉头捂着下巴,她想到太子易碎的体质,连忙凑过去帮他揉下巴, “你没事吧?你怎么离我这般近?”   太子顺着她的力道随便揉了揉,轻笑道:“无碍,都是我离你太近了。你在想什么?想王嬷嬷的事儿?”   “嗯。”童珂这才注意到太子穿了一身宝相花红色常福,金丝勾出的朵朵繁复宝相花洋洋洒洒洒满了整个前襟,迤逦非常。太子本就精致俊朗,这衣裳称得他愈发富贵。   太子顺着她的眼神看看他的衣服,“这是崔鸣给我准备的衣服,说是这般才跟你的衣服相称。”说着看到她身上的湖绿色襦裙顿时默然。   童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罢,大不了歇完晌我再换身衣裳罢了。”说完,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也褪去,她在迁就他吗?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对面的太子却只是沉迷在她的笑容中,自从她嫁进宫中,他见过她捉弄人得逞时的笑、见过她行礼时虚伪的笑、见过她不合心意时唇边的冷笑,却没见过这般毫无防备毫无顾忌的开怀笑颜。《诗经》中的“巧笑倩兮,美目眇兮”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骤然褪去,重新陷入迷茫无措中。   不是第一次了。   他心中莫名刺痛,起身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别想这么多了,快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审问出来了咱们一起去坤宁宫。”   童珂惊诧地问:“这般快吗?”   “王嬷嬷坚持不了多久的。充其量不过是吃不了苦却又心比天高的小人罢了。她在宫外又没有亲人了,背后的人只能用银子收买她。你觉得对她来说,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太子说到这里面露讽刺,“其实我也猜到是谁指使的了,也只有这般愚蠢的人会收买王嬷嬷。”   愚蠢?童珂恍然,脱口而出:“是庄妃?”   太子没有回应,摩挲着扳指的手却用力了些,一双眸子黑沉沉得仿若堕入黑夜。他本来没想这般处理庄妃的,毕竟留着这么个人能吸引皇后的注意力。可庄妃竟然敢对珂儿下手,那就留不得了。   童珂细细想来,庄妃确实都符合。太子和瑞王争位,现在只有太子成亲了,要是率先生下皇长孙,猜不准圣上是否会对太子偏移。庄妃思路是对的,只是蠢就蠢在竟然没有确认她是否真的有孕,蠢就蠢在将事情托付给了王嬷嬷……   果然如太子所料,很快崔鸣就匆匆过来求见,“殿下,娘娘。王嬷嬷招了。承认是庄妃身边的明惠让她做的,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五百两银子,加京城一套四进的宅子,以后让她去瑞王王妃身边服侍。”   童珂挑眉,“看来本宫还挺值钱的。”   旁边的太子看她这般从容的笑,有点不能接受,却也知道事情不应该怪在她身上,却还是插了一嘴:“别说这些,你不是这些东西能衡量的。再说王嬷嬷既然敢朝你下手,那她死不足惜。”   “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童珂一直觉得死不是最大的惩罚。前世跟王孟若同归于尽只是因着着急要拯救家族,可不是觉得死才是对王孟若最好的惩罚。有的时候她还得庆幸老天让王孟若也重活一遭,她就能继续惩罚他了。   想到这里,一双眸子愈发狠厉,也不知道她嘱托欧阳珮娴的事情办好了没有。她可是迫不及待要看看王孟若的臭脸色了呢。   听到太子妃的话,崔鸣弯着的腰又往下沉了一些,太子本就生气,这下又添了太子妃这般的狠人,也不知是如虎添翼还是祸事。   “不必脏了你的手。”太子却对崔鸣的顾虑不以为意,“比起咱们,皇后怕是更恨王嬷嬷,那就交给她来处理好了。”   “也是。”   果然,皇后听到王嬷嬷的供词简直气得浑身发抖,暴喝道:“本宫留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何曾亏待过她?这下倒好,没成想养了一个三姓家奴!真是好本事!”   坐在下首的童珂的太子相觑一眼,童珂就笑道:“母后不必生气,气大伤身,还是凤体要紧。至于王嬷嬷,还不是母后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听了童珂的话,皇后颤抖地握紧双手,闭了闭眼仿若努力冷静下来,“太子妃说得对。王嬷嬷就交给本宫处置吧,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太子轻咳两声,惹得童珂蹙眉问道:“怎么又开始咳了?一会儿召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吧?”   “无妨。”太子咳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压下咳意才转头对皇后说:“那就劳烦母后了。”   “这本来就是本宫应该做的。本宫当初就不应该将王嬷嬷派给你们,要不然哪里有这般多的事儿!追根究底还是本宫的不是。”皇后面露愧意。   童珂笑道:“这哪里是母后能预料到的事情,人心叵测,哪里是能从表面看出来的。”   皇后神色微松,“你们不怪本宫就好。要不然本宫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们。”   “那我们就不打扰母后了,到了晚上儿臣再将人给母后送过来。王嬷嬷毕竟是母后的人,闹到父皇面前,庄妃只要咬定是母后陷害,就掰扯不清楚了。所以这件事情就暂且到此为止吧。”太子凝神盯着皇后。   皇后颔首:“太子言之有理,只是要委屈太子妃跟着受这般糟心事了。”   “这本来就是儿臣的本分。”童珂摇头。   太子和童珂一出坤宁宫,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太子率先开口,“不必忧心,只要到时候看看皇后将王嬷嬷送到哪里去就知道了。”   童珂抿抿嘴唇,她到底还是太轻率了。   **   黑夜笼罩着坤宁宫,正房只是亮着豆大点的烛光,皇后披散着头发任由华嬷嬷给她梳发,“娘娘,还是再点只蜡烛吧。这般哪里当得上娘娘尊贵的身份?”   皇后侧测脸,见脸上一丝瑕疵也没有满意地颔首,“算了吧。免得宫里的人又埋怨节俭过度。本宫都这般节俭了,她们这些妃子难不成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闻言华嬷嬷面露心疼,“娘娘为了贤淑这个名声真的太委屈了。偏偏圣上还偏颇庄妃那个……”   “华婷!”皇后轻喝。   华嬷嬷只能将泄漏出来的不甘和愤怒重新掩藏起来,重又拿起梳子给皇后梳发。   安静了片刻,皇后迷茫地盯着镜子中的字迹,语气中带着无奈:“本宫能如何?庄妃生了个好儿子,人家就能傲视后宫。”   说着她轻笑道:“华婷,你还记得本宫年轻的时候吗?”   华嬷嬷哽咽道:“记得。娘娘当时天真活泼,要不是老爷狠心将你送进了宫,这个时候怕是儿女成群,有了孙子了。”   “为了这个位子本宫付出太多了,到了如今本宫已经回不了头了。”皇后轻轻摸了摸肚子,“本宫真是羡慕太子妃,身份高贵,父母疼爱,最后还嫁给了太子为嫡妻。太子要是没能登基也就罢了,万一登基了光明正大地成为皇后。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只要尽力保护住自己的孩子,以后还可能是太后。”   “可本宫呢?什么都得自己争、抢,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一个!”   “娘娘,别说了。”华嬷嬷哭道。   皇后嗤笑,“也罢。本宫做不了元后,也没有瑞王那张沾光的脸,只能自己筹谋了。对了,王嬷嬷处置了吗?”   华嬷嬷道:“处理好了。出宫的时候还一脸高兴,邀老奴去她的新宅子去看看。”   “噗嗤。”皇后笑出声来,“那你可别去,哪有去了阴间还能回来的?”   “可不是?”华嬷嬷也被逗笑了,“老奴还等着长命百岁,好好伺候娘娘。” 第42章 事落   童珂见太子规规矩矩地躺在身旁, 呼吸匀称, 好像是睡着了。她屏着呼吸轻轻翻个身, 躺在合十的双手上, 想着今天的事。   当初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认定了庄妃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甚至已经开始想对付庄妃的法子。直到她看见皇后夸大的举止才意识到不对劲。   皇后掌管后宫多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哪里会因为一个王嬷嬷就在他们面前示弱。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直到他们按照原来商量的将王嬷嬷交给皇后处置, 她才恍然。   怕是从头到尾, 他们都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们也只是皇后手里对庄妃下手的一把刀。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抱住,太子略带沙哑的嗓音比往常更诱人了些,“别想了,明天就能知道皇后将王嬷嬷送到哪里去了, 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知晓一切。”   童珂却觉得如鲠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庄妃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 皇后怎么就认定咱们不会将事情闹得满人皆知,不会闹到父皇面前。”   太子蹭了蹭她的头发, “我不知道庄妃知不知道, 所以我让崔鸣去接触庄妃身边的明惠了。要是明惠知道这件事, 那庄妃就不冤枉,只是庄妃蠢,被皇后利用了。”   “至于皇后为何料到这件事闹不开, 你就别知道了。这种腌臜事听了会污了耳朵。你只要记住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就可以了。”   童珂无言,她想不通是什么事情竟然不让她知道,毕竟她连东宫的私刑都见过了。还有“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这句话。平日里见了圣上对太子还不错,太子对圣上也是濡慕,父慈子孝也不过这般。可现在在他的口中,却像是将这一切都给否认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比较偏爱瑞王吗?”   “是也不是。与我相比,瑞王确实在父皇面前有几分脸面。不过父皇到底是坐在那把椅子上,心里还是自己和皇位重要。”   童珂有些明白了,圣上是因着瑞王而容忍庄妃,但是庄妃和瑞王也不能算计他。还有圣上偏爱瑞王恐怕不仅仅是瑞王是他的儿子或者瑞王聪颖贤明,而是太子口中的腌臜事。   “睡吧。一切到了明早就有了定论。”太子又挪过来一点,将童珂紧紧抱在怀里,两人像是两把契合的勺子一般紧紧密密。   童珂睁大了眼睛,敏感地感觉到太子温热的鼻息接连喷在她的脖子上,激得寒毛直竖。她就这般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虚空,慢慢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感觉怀中的童珂睡着了,太子缓缓睁开眼,眼中尽是清明,抬头深深看了童珂一眼,俯身吻了吻她的头顶,依偎在她的香颈处也跟着睡去。   次日一大早,童珂用帕子遮着嘴浅浅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昏昏沉沉地看着齐嬷嬷服侍太子穿朝服。尽管哈欠声音很小,可她还是见太子转过头来,她难得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太子轻笑,嘴角微微勾起,“也是我起得太早了。你不必跟着卯时就起来。”   童珂没接话,眨眨眼缓缓双眼的涩意,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也不知道王嬷嬷的事有没有落定。”   太子闻言瞥了身旁正给他穿朝服的齐嬷嬷,齐嬷嬷愣愣地看了童珂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低声道:“回殿下和娘娘的话,王嬷嬷被皇后送到了陵园,罚王嬷嬷终生不能出陵园半步,并且做陵园最重的杂活。可今儿早上陵园的陈侍卫就来报,王嬷嬷失踪了,怕是昨儿晚上就被灭口了。”   童珂无意识地攥紧了绣着鸳鸯花纹的褥子,果然王嬷嬷并没有吐干净,还隐藏了别的事。“确定是被灭口了吗?尸体找到了吗?”   齐嬷嬷道:“崔公公派人去了,说是找到了,只是被人做成了自尽的模样。”   “呵。”童珂冷笑一声,枉她自认聪慧,可接二连三被当做棋子利用。皇后也不怕浪大翻了船,真以为她只会明面上呛声?   这般想着,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直盯着齐嬷嬷,“庄妃那边呢?”   “老奴派人去套庄妃的大宫女明惠的话,明惠八成是知道这件事的,庄妃肯定在其中也动了手脚,并不无辜。”   这个时候,童珂倒是全然没有了睡意,心思转得飞快。忽然头顶一重,她皱眉将头上的手拉下来,语气不善:“不要摸我的头。”   见她不再像方才那般面无表情却眼含冷酷,太子嘴角含笑,轻声道:“不必烦忧,这些事儿交给我就好。你只需……”   “我自己来。”童珂却不领情,“你做的归你的,我做的归我的,不冲突。”   太子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性子,“这般也好。总得将这口恶气出出来,才会舒畅一些。如若有事不好处理,就让齐嬷嬷或者崔鸣去办,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童珂掀起眼睑,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真的。”太子注意到她的眼神,郑重地回道。   童珂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却觉得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很快四肢百骸俱是寒意。太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可在她面前像是扒了皮的蒜头,棘手得很,一不留神就能坑你一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从他手下扣出一点点自由。   可这些东西都如海市蜃楼般缥缈不可靠,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她顷刻之间就能灰飞烟灭。   她缓缓起身趿着鞋子站起来,想要跟他强调刚才他说的话,却发现她的视线只跟他的胸膛平齐。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很快就收敛,刚想要说话就觉得肋下一紧,身子一下子悬空被他抱到床上。   “好了,这样可以了吧?”他胸膛微颤,憋笑。   童珂心里刚刚重新凝聚的气势一下子被他这一动作打得七零八散。她无奈地抚抚鬓角,保持微笑:“可以了。记得你说的话。”   太子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双眼含笑:“当然。我不会对你失信。”说完,他牵起她的手,见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空无一物,克制地抚摸了下:“你的扳指呢?戴上不舒服吗?”   童珂缓缓将手缩回来,“我不是还没有梳妆吗?戴着睡觉不舒服。”   “还是贴身戴着。”太子欲言又止:“那扳指意义非凡,不要将它当成普普通通的扳指。”   听完他的话,童珂不可避免又生了好奇心。偏生她还清楚知道怕是她问,他也不会答。她陡然嫌弃得很,挥挥手:“快去上朝吧,时候不早了。”   “无妨,我心里有数。”太子见了她的模样,只觉又亲近了些,转身接过齐嬷嬷捧着的冕冠往外走。   齐嬷嬷匆匆冲童珂行了个礼,追了出去。只是还没到垂花门,她就听到太子低沉的声音,“皇祖母马上就要过寿了,让那两个绣娘抓紧时间跟瑞王接触,进宫之后的事儿随她们去,孤不会再插手,跟孤也无任何瓜葛。”   齐嬷嬷脚步略微一滞,想起两个绣娘的身世满心慌乱,可也只能躬身应下:“是。”   “还有,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太子说完又重复:“太长了可不好。”   齐嬷嬷想劝阻这个时候暴露东宫实力不太好,只是刚一抬头就瞥见太子阴恻恻地盯着她,她倏然一惊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是。”她看着太子瘦削的背影,心跳得砰砰响,止步不前。皇后和庄妃为何要招惹太子妃?当年她们算计太子的时候,太子都没有这般动怒过,只是笑道“不过是一副破烂,别人想要,我还偏不给。”   到了如今,她不知心里是高兴多还是烦忧多,毕竟跟太子妃对太子的情意远没有太子这般厚重。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想这般多做什么,还不如将太子安排的事情弄妥当。她将手边的事都安排妥当,动身去找崔鸣。   等齐嬷嬷刚出正院的门,妙奇从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窜了出来,匆匆回屋凑到床边,低声对闭眼小憩的童珂道:“娘娘,奴婢怕齐嬷嬷发觉离得远了些,只听了个大概。”   童珂懒洋洋地动动四肢,鸳鸯锦被如水波一般颤动,闻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们说什么了?”   “有提到绣娘两个字,后面又提到了皇后,太子殿下走了之后齐嬷嬷面色凝重,急急走了出去。”   “知道去哪儿了吗?”   妙奇摇摇头,随即发现太子妃还闭着眼,又道:“奴婢不知道齐嬷嬷到底去哪儿了,只是看着方向像是去了外院。”   童珂遮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翻个身,面对妙奇突然睁开眼,“这件事你可得捂好嘴巴。”   妙奇对上她灼灼目光却没有丝毫胆怯,微微颔首:“是,娘娘。”   等妙奇一出去,童珂就陷入了沉思。他们提到的绣娘应该是锦绣坊的两个绣娘,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绣娘怕是会给后宫带来腥风血雨。至于皇后,太子是因为这件事恼了皇后吗?   她扣了扣褥子上凸起的绣花,心里说不出滋味,他的举动跟她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有没有关系什么的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太后的寿宴。如果不出意外,瑞王会像前世一般将两个绣娘推出去,之后请旨回了封地。瑞王回了封地,未来一旦在圣上殡天的时候赶不及回来,太子如前世一般登基,一切又会走向前世的老路。   瑞王不能走。 第43章 当刀   慈宁宫里难得欢声笑语, 尚且年幼的英华公主和令月公主一左一右窝在太后身旁, 一口一个“皇祖母”叫得亲热。太后难得舒展笑容笑得开怀。   童珂眼神扫过拱卫在太后两旁满身珠翠的妃嫔们, 端起茶盏遮掩着观察身旁的皇后和对面的庄妃。皇后笑吟吟地把玩着一把轻纱质地撒金蝉翼扇, 庄妃则是托着脸颊正给大公主永泰公主擦嘴角, 倒是和气融融。   她敛下眉目轻轻抿了一口茶, 顿时愣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杯中的茶水,茶色清透, 清香扑鼻, 细细品尝之后回甘, 是她最喜欢的六安瓜片。   她只来过慈宁宫一次罢了。   她不禁抬眼看向静静候在太后身旁的马嬷嬷, 似乎被察觉到了,马嬷嬷也轻轻朝她颔首。这是示好吗?   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神闪烁,手中的蝉翼扇顿了一下, 转头对她笑道:“东宫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吗?”   一句话问得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童珂慢慢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子上, 淡淡地笑道:“早就处置妥当了, 毕竟殿下亲自过问了。”   “什么事还用得着太子亲自过问?”太后闻言顿时目光犀利地瞥向她们。   皇后愣愣,歉意地看了一眼童珂, 轻声回道:“回母后的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东宫前些日子出了些乱子, 儿臣怕太子妃年轻心软放过那些心怀不轨的。”   “太子妃确实年轻气盛,一个人掌管偌大个东宫,到底是力不从心。”庄妃眼睛微亮, 直起腰身,意有所指。   德妃笑着解围:“太子妃到底刚刚入宫,等过些时日也就站稳脚跟了。”   童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一群人,皇后迫不及待地怂恿她去跟庄妃作对;庄妃怕是也知道王嬷嬷已经不在了的事,满脸的得意都不加掩藏的。剩下的妃嫔除了德妃都是作壁上观,对这事不插嘴。   她笑嘻嘻地对太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东宫的几个宫人出了些乱子,偏偏还出言攀扯庄妃娘娘。”   “太后娘娘!”庄妃一脸羞愤,立马起身跪到太后面前,喊道:“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前些日子禁足,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要不是这次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说起了,臣妾怕是被泼了这盆脏水都不知道。”   太后轻蔑地觑了她一眼,“起来吧!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皇后和太子妃又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   皇后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连忙起身将庄妃搀了起来,“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庄妃娘娘不必着急。不过是那几个宫人胡乱攀咬罢了,殿下和儿臣可全然不信的。殿下还重重惩罚了他们,想必他们现在也该知道做坏事的下场,引以为戒。”说完,童珂双眸紧紧地盯着庄妃,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表情。   庄妃像是被她的眼神吓着了,双脚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磕到桌子。   “皇嫂,你这是什么眼神!”永泰公主拉了一把庄妃,恶狠狠地盯着童珂:“既然皇嫂说了不信,可你这眼神倒像是相信了那些小人的话,记恨上母妃了。你这言不由衷的样子,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其他人呢?”   童珂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轻笑一声,“永泰妹妹看岔了吧,本宫也是怕那些小人污了庄妃娘娘的名声,还重重惩戒了。要是本宫真的信了,还不得打上永乐宫去讨个清楚明白,怎么会如此安静?本宫可不是隐忍的性子。”   “你……”永泰气得脸都红了,跺跺脚指着童珂叫道:“皇祖母,你看童珂……”   “永泰!”太后却冷喝一声。   庄妃深知太后娘娘最是看不惯她,连带着她所出的瑞王和永泰也不喜欢。她连忙将永泰拉到身后,赔笑道:“太后娘娘,永泰也是一时气急才出口不逊,对太子妃绝对没有恶意的。”   “那谁知道呢?”童珂轻敲了两下椅子扶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庄妃心里一颤,知道太子妃这是记恨上她了。不过她也不怵,本来太子和瑞王就是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闹翻了又怎么样?   现在只不过顾忌这太后这个老不死的,不想吃亏罢了。   庄妃勉强按捺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永泰,权当没有听到太子妃的话,继续笑着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永泰尚且年幼,都是臣妾管教不当……”   “你不会管,哀家替你管吧。”太后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的话,“马嬷嬷,给永泰派两个教养嬷嬷,好好管教管教。什么时候知道孝悌尊卑了,再出来见人。”   还不等马嬷嬷应声,就听庄妃厉声喊道:“本宫看谁敢!”   童珂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荒唐的一幕,庄妃敢跟皇后呛声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敢直接对上太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暴喝道:“哀家倒要看看你能拿哀家如何!马嬷嬷,还不将永泰带下去!哀家看也不用派什么教养嬷嬷了,直接让永泰搬到慈宁宫来。”   “太后娘娘!”庄妃五官扭曲,不复方才的色厉内荏,阴恻恻地对太后道:“还请您三思。毕竟圣上最是喜欢永泰这个女儿,前些日子还说要给永泰提前挑一个如意郎君,这个时候您把永泰带走,让别人怎么想永泰?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庄妃不说这个倒也罢了,这一说反倒像是那圣上威胁太后。果不其然,童珂凝神看过去就见太后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她连忙起身就见皇后快了她一步上前扶住太后,厉声斥责庄妃:“庄妃,你逾越了!来人,快召太医。”   童珂闻言差点忍不住翘起嘴角,勉强扯下嘴角上前搀住太后,扯了扯太后的袖子。太后立马会意,捂住心口昏厥了过去。   “母后!”   “皇祖母!”   ……   妃嫔们一拥而上,慌乱之间哪里还顾得上庄妃和永泰,直接将她们挤到角落。徒留庄妃满脸茫然地拽着永泰的手,觉得浑身发凉,圣上这次应该还会保她们母女两个吧?   庄妃的大宫女鸢桢觉得形势不对,低声道:“娘娘别慌,奴婢这就去通知瑞王。娘娘和公主还是赶紧去太后身边跪着哭。”   庄妃早就彻底慌了神,听到她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点头。永泰却撇撇嘴,“你让鸢格拿点葱汁浸过的帕子,既然要哭总得让父皇心疼才行。”   “对对对。”庄妃这才想起来这茬,急忙应和。   鸢桢满心着急只能先应下来,先去给瑞王通风报信。正是太后六十大寿关头,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牵连瑞王殿下。   童珂见马嬷嬷带人手忙脚乱地将太后抬进内室,掩着脸将庄妃那边的动静看在眼里,心里却对圣上和庄妃的事情更加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龌龊事情竟然能让圣上这般护着庄妃,竟然能使得庄妃有这般底气硬抗太后。而更为诡异的是,身为天子之母,太后惩罚庄妃母女竟然需要装病来博同情。   她瞥了一眼拱卫在太后身旁一脸着急的皇后,皇后怕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当初提醒太后“装病”的可是皇后。不过皇后也真是急切,先是挑着话让她对上庄妃,然后又在旁边煽风点火,成功将庄妃母女架上烤架。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真的没有恶意啊!”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的庄妃抓着永泰的手腕推开一干嫔妃冲到太后的床前,哭道。   “庄妃!”皇后满脸怒容,“你还不知错!在太后寝宫这般大声喧闹,你到底是何用意?”   庄妃哭声一滞,捂着脸戚戚楚楚呜咽了起来,“皇后娘娘,您是最知道臣妾的性子的,向来是您说一臣妾不敢说二,这次也是护女心切。您一定要在太后面前给臣妾说说好话。”   闻言,童珂眉毛微挑,差点笑出声。这下倒好,皇后坑了人还卖了好,天下的好处全让皇后给占了。   皇后神色微松,起身轻声劝道:“本宫当然知道你的性子,向来是无心的。你可别哭了,本宫会在太后面前帮你说话的。”   听到这些话,童珂无言地看向马嬷嬷,果不其然就见马嬷嬷双眸像是燃了熊熊烈火。马嬷嬷上前两步,肃着脸厉声道:“两位娘娘还是现在外间喝点茶稍作休息,免得影响太后娘娘。”   “你这刁奴!”永泰从庄妃身后探出头来,扬着下巴怒视马嬷嬷,“母后和母妃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余地?难不成你不知道什么叫尊卑吗?”   马嬷嬷冷笑:“老奴伺候了太后娘娘半辈子,当然知道尊卑。只是做了奴才,当然得知道护主。”   “啧。”庄妃抚抚头上的芙蓉发簪,轻声道:“都伺候太后娘娘半辈子了,还这般不识趣,能伺候好吗?怪不得……”   “庄妃!”皇后听着不像话,冷声呵斥一句,心里却对马嬷嬷的不识趣感觉厌烦。不过她也知道太后这个时候怕是清醒着呢,直接对上马嬷嬷不是明智之举。   “母后,各位娘娘,咱们挤在这里倒是会妨碍皇祖母休息。我们去外间稍坐,也好催促太医。还得派人去告知父皇和各位皇子,在这里确实不便。”童珂决定和把稀泥。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情知这下落了下风,倒让太子妃在太后面前充了好。她轻轻颔首,“太子妃说得对,还是去外间迎着圣上和太医妥当。”   一说起圣上,众位嫔妃哪里还顾得上太后的病情和庄妃的事情,纷纷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惦记着衣裳是不是太艳了。皇后领着众位嫔妃出去,回头见太子妃还候在原地,“太子妃也出来吧,别打扰了母后。”   童珂提声应下,腹诽,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怕别人占了便宜。 第44章 装傻   慈宁宫正房, 嫔妃们济济一堂, 与方才的欢声笑语不同, 这次却是死一般沉寂。童珂摩挲着手中的红釉如意盏, 见身旁的皇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对面时不时拧着身子动来动去的庄妃。她轻笑一声, 越过桌子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母后, 您方才为何要帮庄妃说话?儿臣还以为您是站在儿臣这边的呢?”   皇后将身子稍稍往后倾了倾,瞥了她一眼, “本宫当然站在你这边, 不过你也不必将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 免得庄妃起了戒备, 反倒不好处理了。”   “母后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儿臣是什么性子吗?儿臣就是把心思放在脸上又如何?庄妃这般打儿臣的脸,儿臣难不成还要笑脸相迎?”   皇后压下心底的不屑,轻声细语:“没必要跟庄妃生气。你家室、性子、位份都在庄妃之上。你跟她计较反倒落了下成。倒不如……”她顿了顿,晦涩地看了童珂一眼, 欲言又止。   “倒不如什么?”童珂一脸好奇懵懂,倒像是无知幼童一般。   皇后手中的蝉翼扇轻轻扇了两下, 带来几丝儿凉气, 心想,她倒是高看太子妃了。原本看着太子妃霸道硬气, 却跟庄妃一般都是绣花枕头。她轻举蝉翼扇遮住脸颊, 轻声道:“倒不如私下给她找不痛快, 这样既抓不到把柄,又不会引得圣上不悦。”   童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正当皇后想要献计的时候, 却见她面露鄙夷,声音骤然变大,“儿臣还当母后有什么好建议了,原来不过是这等阴损的主意。儿臣是看庄妃不顺眼,可也不屑这么干。那跟庄妃干的事情又有什么两样?”   皇后头都没敢回,她听着屋子里诡异的静谧都能想到嫔妃们看她的眼神,她阴恻恻地看着眼前一脸不屑的太子妃,心慢慢沉了下去。太子妃是故意的吗?   转眼她拉住了童珂的手,轻声细语:“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本宫只是说私下给庄妃送点绫罗绸缎,这般你们也能重归于好,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   童珂又恍然大悟,可随即别过脸一脸倔强,“原来母后是说私下给庄妃送东西,儿臣才不干!凭什么庄妃算计儿臣,给儿臣膳食里下东西,儿臣还要给庄妃道歉?”   蠢货!皇后差点忍不住扶额头,她为何当初会认为太子妃不好对付?照这个样子下去,太子妃用不到她对付,太子妃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到时候她只要顺理成章将欧阳家的女儿推上去一个就可以了。   只是现如今如何应对?她转头就见众位嫔妃都神色难辨地盯着她,尤其是庄妃,更是板着脸,嫣红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双丹凤眼像是淬了毒。   在后宫厮混的人都不是傻的,谁会相信皇后是劝太子妃给庄妃送礼?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要离谱。庄妃沉着脸,猛地拍了下桌子冲起来就想跟皇后理论,却听到一声暴喝:“你这是干什么!”   众人齐齐一愣,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景明帝已经带着太子和瑞王站在门口。皇后匆匆站起来领着众位嫔妃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童珂不着痕迹地缩在皇后身边瞥了一眼太子,见他冲她轻轻颔首,会意圣上应该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毕竟是挑拨离间,万一因为这件事情惹得圣上不悦反倒给靖安侯府和东宫抹黑。   景明帝没有叫起,反而越过她们径自走进内室。   不过一会儿,马嬷嬷从内室里走出来肃着脸沉声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太后叫你们进去。”   童珂本就蹲得腿酸,立马起身缓了缓,却看到前面的皇后颤颤巍巍一副要摔倒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她。   童珂愣了一下,皇后的手汗涔涔的,抬眼就见皇后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一把甩开她的手。   “华嬷嬷,你扶本宫进去。”   华嬷嬷本就忧心,匆忙起身想要上前扶住皇后,却听马嬷嬷道:“皇后娘娘,太后直说让您和太子妃娘娘进去。”   “对啊,皇后娘娘。您擅自带人进太后娘娘的寝宫到底不合适?这么不合规矩的举动还是不要做得好,免得牵连我们这些姐妹们也跟着受罪。”庄妃冷嗤,半边身子靠在一旁的小宫女身上。   皇后勉强弯了下嘴角没有应声,哆嗦着立稳身子,轻启莲步,“那就别让圣上和母后等着,太子妃,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一进内室,就见景明帝携着太后的手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太子和瑞王垂手恭敬地候在圣上身后。行礼过后,景明帝就厉声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皇后嘴唇翕翕合合半晌,回头看了一眼童珂,低声道:“臣妾……”   “你问皇后有何用?”太后气喘吁吁地捶了一下床榻,“你是不是想气死哀家才甘心?哀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哀家都被气病了,你还护着庄妃!”   景明帝尴尬地瞥了一眼皇后,低头轻声劝太后,“朕只是问问,毕竟皇后向来处事公正。朕……”   “难不成在皇帝眼里,哀家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吗?哀家被庄妃气得晕过去了,还是哀家的错不成?是哀家惹是生非不成?”太后松开抓着景明帝的手,别过头语气低落,“也罢。哀家毕竟是老了,惹人嫌弃的老不死罢了。”   “太后娘娘!”马嬷嬷痛哭着跪在景明帝面前,厉声道:“圣上,太后娘娘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后位份,难不成还要让太后娘娘受庄妃娘娘的气不成?”   “马嬷嬷,你别说了。”太后面朝里哽咽出声,“皇帝前朝事务繁忙,还是回乾清宫吧。”   马嬷嬷不甘心,“圣上!太后娘娘不想让您为难,老奴却不能眼看着太后娘娘受委屈!太后娘娘只是看不过永泰公主无礼呵斥太子妃娘娘,出言说了两句,就被庄妃顶撞。庄妃还拿您的名头来压太后娘娘,言辞粗鄙。就是先皇在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没有受过这般的气!”   说到“永泰公主呵斥太子妃”,景明帝掀起耷拉的眼皮子,瞥了一眼童珂。等马嬷嬷哭诉完,他才沉声问:“太子妃,马嬷嬷所说是真的吗?”   马嬷嬷这算是春秋笔法,只是说了太后说了两句,却没说太后想将永泰接到慈宁宫,也没说太后一眼不合就斥责庄妃。不过,童珂为何要帮庄妃说话?   童珂淡定地压下裙摆,跪下,垂首恭敬道:“回父皇的话,确有此事。永泰妹妹直呼儿臣大名,太后提点了两句。”   景明帝闭闭眼回头看了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瑞王,回头轻声对太后道:“母后,儿臣这就下旨将让庄妃面壁思过,只是永泰到底还小,让她抄些女戒也就罢了。”   太后见皇帝态度软了些,叹口气转过身来,“就是因为永泰还小,本宫就想着好好教教她。永泰是皇帝的第一位公主,以后必然是要嫁给书香世家或者嫁给藩国笼络人心。可你看永泰的性子,性子急也倒罢了,偏生还口不择言,这般嫁出去了怎么能放心?”   瑞王一见不好,连忙插嘴,“皇祖母,永泰尚且年幼,母妃才骄纵了些。等永泰大些了,母妃自然会……”   “哀家让你说话了吗?”太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   “咳,咳……”   低低压抑着的咳嗽打破冷凝的气氛,太后艰难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景明帝连忙扶着,“母后,您还是躺着吧。”   太后却只顾朝太子看过去,“太子,你怎么又咳嗽了?”   太子掩着嘴低低咳了一阵,没成想咳意来得猛烈,愈发压不下去,用力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声音也压抑极了。   太后急了,见太子妃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皱起眉头,“太子妃怎么还跪着?还不赶快服侍太子?”   童珂暗自松口气,要是再没人喊她起来,膝盖可受不了了。她匆忙起来跑到太子身旁,拍背递茶好不殷切。   一旁的景明帝见太后只顾得上关心太子的身体,揭过了刚才那一茬,也暗自松口气。要不是太子,怕是局面又要僵了。正是因为这个,他有时甚至觉得太子的病……   他回头面带责备地看着瑞王,低声斥道:“明明知道方才的时机不对,为何还要出言?”   瑞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拉了下景明帝的袖子,嘟哝道:“母妃和妹妹眼看要受苦,儿臣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就是太后责备您,儿臣也心里不畅快。”   “你啊!”   景明帝无奈地摇摇头,听着太子那边没有动静了,关切地朝太子道:“你这身子啊,还是得好生调养着。你也娶妻了……”   听着这话,童珂就知道不好,心里烦闷得很,接下来难免牵扯到她。她垂首恭敬地立着,时刻准备着圣上的叮嘱。突然,她眼前出现一只茶盏。 第45章 呵护   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一盏漆深蓝葵纹盏, 反倒愈发显得太子的手白皙, 倒是称得上白瓷玉骨。童珂伸手去接, 却见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偏, 往后挪了过去。   童珂微愣, 抬眼就见因着这个动作, 太子的胳膊往后弯出不自然的弧度,别扭极了。她又去接, 却见茶盏又往后偏了些。他是在逗她玩儿吗?   她心里蓦地腾起一把火, 双手攥紧, 垂眸死死盯着茶盏半分不敢挪动,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压抑不住一脚踹过去。她挪了又挪,好不容易接到茶盏,抬头才发现眼前一片黄色的蟒袍。   竟然挪到太子身后了。   看着眼前太子不甚宽广的背影,她紧紧地捧着手中的茶盏, 垂下眸子。他是在护着她吗?   “你也娶妻了,时刻注意着身子骨。太子妃也惊醒着点,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操心不成?”景明帝只想快点将庄妃的事情遮掩过去, 难得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太子脸上的红晕未褪,虚握拳头抵着嘴唇细细聆听, 脸上不见丝毫不情愿。他低声道:“多谢父皇关爱。多日未咳, 儿臣倒是放松了。”   景明帝满意地点头, 还想继续说两句就听太后斥道:“你还想说什么?”   景明帝立马闭嘴,太后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跟她对上实为不智。   太后哪里不知道太子也是给她和皇帝解围, 无趣地摆摆手,重又躺下,“这件事情就按皇帝的意思办吧。庄妃面壁思过。永泰的事情哀家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说着她看向进来之后就杵在一旁的皇后,“皇后,哀家的寿宴就交给你和太子妃一同协办。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就是了。”   说完这些,太后悠悠闭上眼。景明帝尴尬地坐在小杌子上,半晌才清清嗓子,“皇后,那一切就按母后的意思办。朕还有些折子要批,母后,儿臣就先行离去。”   可惜,太后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假寐没有回应他。   “太子也回去休息吧。太子妃好好伺候着,召太医好好看看。瑞王跟朕去乾清宫。”   “是。”   “恭送皇上。”   皇后起身冷冷地盯着童珂,“太子妃,明日你就去坤宁宫,给本宫搭把手。”说完也不等童珂应声,径自甩袖离去。   童珂没忍住轻笑一声,陡然想起这还是太后的寝宫,顿时僵了身子。   “无妨,想笑便笑吧。”   马嬷嬷将太后轻轻扶起来,又给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娘娘有哪里不舒服吗?那太医说是您有点心火,还是好生养着吧。”   “哼,咱们有这么个皇帝,哀家能好好休养吗?”   太子轻撩蟒袍,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细细打量了太后的脸色,轻吐口气,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轻声道:“皇祖母以后还是不要装病了,儿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吓得喘不上气来。”   太后也笑出声来,“你怎么知道哀家是装病的?太子妃告诉你的?”   童珂却看着眼前的太子转不过神来,眼前人的笑和煦如春风拂面,瘦削的身姿,谦谦君子的举动,倒是和外人传言的太子十足像。   可她认识的太子,心机深沉,私设刑罚,跟她吵架的时候甚至会一言不合就晕过去,这跟眼前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太子嘴角微弯,双眼也勾出点点弧度,显得快乐极了,“哪里还用别人告诉我?要是您真的病了,马嬷嬷还不撕了庄妃娘娘?”   “呀,你竟然也敢编排马嬷嬷了。”太后惬意地靠在枕头上笑得开怀,说着瞟到一旁呆呆的童珂,“不过你这太子妃真是机灵。要不是太子妃提醒哀家装病,怕是哀家就要真的被气病了。”   太子笑容晏晏欣然接下夸奖,“太子妃极好。”说着双颊竟然染上红晕,期期艾艾地低下头去。   一旁的童珂都看呆了,这个人真的是跟她同床共枕的太子吗?   太子羞涩的样子惹得太后和马嬷嬷都朗声笑了起来,马嬷嬷更是打趣道:“娘娘,果然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了,太子看着有活力多了。”   “可不是。”太后颔首,又朝童珂招招手,“过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童珂依言慢慢走过来,被太后拉住手放在太子的手上,“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太子生下来就体弱,还得劳烦太子妃多照应着点。”   童珂点头,“皇祖母不必忧心,孙媳会照顾好太子的。”   太后满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哀家这次的寿宴由你跟皇后一起操办,你多多上心。皇后这个人身后没有得力的家世,也不受皇上宠爱,能夸耀的只有皇后的位份。故而皇后越发将“皇后”这名分抓得紧。”   说着,太后目光灼灼地直视童珂,略带告诫,“她抓得越紧,对你们而言就越劣势。毕竟后宫之主也只能有一个,即使前朝争赢了,后宫被她攥在手里,对前朝也会有影响。”   “所以,你必须争。为了哀家、为了太子,更是为了你自己。”   童珂眼神闪烁,太后说得对。前世太子登基为帝,可后宫还是把持在现在的皇后前世的太后手中,新皇后也是她的亲侄女欧阳珮娴。她正在发愁如何在后宫安插眼线以备后患,这下倒是名正言顺。   童珂和太子离了慈宁宫,两人一同坐在辇轿上回东宫,她瞟了他好几眼,犹豫半晌还是问出方才就梗在心头的话,“你方才咳嗽是真的想咳吗?自从上次你病好了,就没有再咳嗽过了。”   太子勾起嘴角,攥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我还是咳嗽两声比较好,免得父皇和皇祖母真的闹僵了,反倒耽误事儿。”   说着,他见童珂一脸无奈,轻笑出声,“呵呵,别怕。我的咳疾是从小带着的,就是太医过来帮我诊脉也只会说我体弱、旧疾又犯罢了。露不了馅儿。”   谁担心你露不露馅儿?   就怕你露出来的是芝麻馅儿,吓着太后和皇上。   童珂无奈地揉揉眉头,转而又问:“你准备怎么对付庄妃?我今儿可是看明白了,父皇对庄妃和瑞王可是真心宠爱,皇祖母都气病了,庄妃也只是面壁思过。难不成还专门派人去盯着庄妃面壁思过不成?跟白了又有何不同?”   闻言,太子脸上笑意褪去,夹道墙壁的阴影正好罩在他的上半脸,童珂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身上泛起点点寒意。   “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庄妃作恶多端,自然有人看不过眼。”   童珂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她还有事情没有搞清楚,不过她也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不会再往下说了。   **   暮光从雕花窗棂洒进一片金黄,坐在书桌旁的太子慢慢捻起手边的笔蘸了点朱砂,运腕将纸上人的朱唇晕开。细细勾勒出上勾的嘴角,他凝神盯着纸上人,只觉哪里都不如意。   他慢慢皱起眉头,放下毛笔,却盯着纸上人移不开神。虽说不如意,可到底还是有她的影子。   舍不得毁掉,他缓缓摩挲着宣纸粗咧的触感,跟她不一样。   “殿下,钱大人求见。”   太子回过神来,悉心将书桌上的画卷起来妥帖收好。“让他进来。”   钱平陆也听到里面的动静,朝候在门口的崔鸣点点头,推门而入,“给殿下请安。”   太子叫起之后却发现钱平陆神色凝重,不由问道:“怎么?”   “殿下,计划有变。在瑞王府安插的探子传回信来,王孟若似乎有意投靠瑞王。瑞王似乎也有意动,毕竟在瑞王眼里,你和王孟若有夺妻之仇。”   “那又如何?”太子冷嗤一声,扬首示意他坐。   钱平陆闻言却又些着急,反而上前两步,“殿下,此事不对劲。前些日子,王孟若关于安置流民的折子已经让王孟若大出风头。现如今王孟若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一下子从小小编修升至侍读,在圣上面前颇有脸面。可他现在却倒向瑞王,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圣上更看重瑞王。”   一席话说完,却看到太子目不转睛盯着书桌旁的白釉青花画缸。他正想要提声发问就听太子冷声道:“无妨。父皇专宠瑞王在前朝老人眼里早已不是秘密,传出去也无妨。”   说到这里,太子收回视线,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血玉扳指,“孤只是在想父皇要是知道他宠爱的好儿子周围聚拢了一干宠臣会怎么想!”   钱平陆闻言冷静下来,“那就得看圣上是从谁那里知道的了。”   “王孟若那里,你多留心。”太子眼底晕出沉静的墨色,“孤总觉得那封跟孤想法一模一样的折子不对劲。还有,王孟若既然投靠瑞王,那一定会给瑞王出谋划策,你多留心。”   钱平陆略微低下头以示恭敬,“是。殿下,靖安侯将王孟若身边那个小厮以奸细的罪名处置了。微臣觉得靖安侯私下里肯定对王孟若有所动作,可没有查到。”   太子不由想起崔鸣去御膳房查证时碰到的一拨人,轻笑道:“毕竟靖安侯在朝中屹立多年,不会轻而易举露出马脚的。”   “可惜靖安侯从不参与皇子们之间的斗争,要不然靖安侯偏向于殿下,哪里还用忌惮瑞王。”   太子眼眸深邃,“无碍。”靖安侯的助力远不及心愿得逞来得痛快。 第46章 硬刚   天色刚刚放亮, 黑夜尚且统治着世界, 太子蹑手蹑脚起身顺手帮还在睡的童珂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 突然弯唇笑了一下, 俯身轻啄了下。   齐嬷嬷早已候在门外, 听到里面太子的声音轻手轻脚引着一众侍奉宫女进来准备侍奉太子更衣。   太子闭闭眼缓解双眼的涩意, 张开双臂方便齐嬷嬷帮他整理腰带,“让太子妃好好休息, 无事就别唤她了。”   正在给太子系蟠龙白脂玉佩的齐嬷嬷闻言, 手上动作一顿, 轻声道:“昨儿太后将寿宴的事情交给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 今儿一大早坤宁宫那边就派人来请太子妃去坤宁宫协助理事。”   话虽未说尽,太子也明了她的言下之意,童珂怕是难睡个安生觉了。他接过宫女手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地道:“听说那个传信儿的宫女路上出了点事情, 没能及时赶到东宫,是以太子妃未能听到皇后的懿旨。”   齐嬷嬷动作又是一顿, 正要应下, 就听到太子妃含糊的声音,“算了, 那个宫女也是奉旨行事。警告警告也就罢了, 没有这个宫女也会冒出别的人来, 说到底还是招了皇后的眼。”   太子沉默片刻,只是看着纤纤素手挑着白纱素娟帐子的童珂。眼睛微微眯着,殷红的嘴唇略微嘟起, 凌乱的发梢从泛红的两颊流淌而下,珠光圆润的脚趾俏皮地从帐子下偷偷跑出来。   一瞬间,他喉咙微紧,这般模样的她如今是他的了。随手驱散宫女们,他一步步上前,手指微动。   “怎么?”童珂诧异地抬头。   她一会儿还得去坤宁宫。太子隐忍地闭闭眼,陡然间恼怒皇后的不识趣。他舒展两下手指,抬手克制地摸摸她的头发。   童珂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顺着力道往后倒到床上,伸脚踢了踢他的腿,“赶紧去上朝。”   太子忍不住轻笑起来,胸腔微微颤动,“好。”   直到出门,他脸上的笑意都掩不下去,语气轻松如春风拂面:“齐嬷嬷。”   候在门口的齐嬷嬷松口气,上前正要回话就被他的一句话冻得一咯噔,“抓紧时间,该剁的手就得快点剁了,要不然还真以为东宫没人了。”   “齐嬷嬷?”   齐嬷嬷醒过神来,躬身应道:“是,殿下。”   反观正房,童珂踹走太子,回头就拱在锦被里慢悠悠打个哈欠,“妙兰?”   “娘娘,奴婢在。”妙兰匆匆走过来。   “那个传话的宫女呢?”   “还在外面候着呢。”   童珂懒洋洋地偏过头,眉眼带笑,“德妃娘娘送给本宫的粉彩海棠花盆被人打翻了,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就把这件事情揭过去。杖责十下以儆效尤。”说完,顿了一下,“私下里补偿那个宫女,把事情说明白了,也是皇后娘娘不好,偏生让她为难本宫。区区一个宫女哪能扭得过本宫?唉,皇后娘娘真是思虑欠妥。”   妙兰忍俊不禁,“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妙兰出去没多久,童珂就听到院子里响起“咔擦”的碎瓷声。   “你干嘛呢!你可知道这可是德妃娘娘送给娘娘的花盆,价值千金!”小太监尖利的叫声响彻整个东宫。   童珂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勾起嘴角,皇后娘娘真以为这种低劣的手段可以难为她么?   即使皇后想要为难她,以后也得看有没有人赶往东宫伸手。太后娘娘给了她“协理寿宴”的名号,她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在后宫站稳脚跟。   打扮好后,齐嬷嬷扶着童珂往外走,一出门就见一小宫女乖顺地候在门口,小脑袋差点埋到肚子。   童珂缓缓走过去,伸出食指掂起小宫女的脸,轻声道:“疼吗?”   小宫女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太子妃,有点回不过神来。   童珂眉尾微挑,“疼吗?”   小宫女吓了一跳,猛摇头,“不疼。”   童珂轻笑一声,点点小宫女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回去抹点药。走吧,总得让你交差。”说完,她放下手由齐嬷嬷搀着上了辇轿。   小宫女连忙跟上,却扯到身后的伤口,冷嘶了一口气,心里不由怨恨皇后娘娘,明知道太子妃向来强硬,偏还要让她们这些小宫女受过。   辇轿刚到坤宁宫门口,童珂余光就扫到坤宁宫门口一个小宫女窜了回去。她轻笑一声,“咱们可真受欢迎。”   齐嬷嬷板着脸,“那可不是,怕是皇后娘娘等急了。”   童珂听了诧异地瞄了齐嬷嬷一眼,齐嬷嬷向来是荣辱不惊,这怎么还冷嘲热讽上了?   齐嬷嬷扶着童珂下辇轿,“娘娘小心脚下,老奴隐忍惯了,反倒忘了隐忍是逼不得已的。”   童珂脚步微滞,觑了她一眼,莞尔笑道:“那就让母后瞧瞧,东宫的脾气。”   齐嬷嬷应下,挺直腰板扶着童珂缓缓迈过坤宁宫的门槛。一进正房大殿,童珂就笑了,这满堂的嫔妃倒是来得齐整。   她笑吟吟上前躬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一改平日的笑脸迎人,面无表情道:“都是果儿那个不成气候的,竟然连传个口信都传不好。倒让太子妃落个不恭敬的名头。”   这下马威可一点都不戳人,童珂还屈着身子,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上首的皇后。   坐在一旁的德妃见了,连忙笑着解围:“可不都是下面人不会做事闹得,要搁妹妹说,都是皇后宽容待人,才让下面的宫女们松懈了些。”   “嗤,德妃妹妹这般说是在指责本宫不会训导宫人吗?”皇后陡然变色,着了螺黛的眼尾带着厉色,“恐怕这还用不着德妃妹妹指手画脚!”   德妃俨然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这般不给她脸面,嘴角挂着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手中的帕子被拧成一团,她歉意地看了一眼童珂,不再发言。   童珂暗自冷笑,伸手由着齐嬷嬷将她扶起来。   皇后双眸瞪大,简直不敢相信太子妃竟然当着众位嫔妃的面忤逆她!今儿要是不给太子妃点颜色瞧瞧,她这皇后在后宫还有什么威严?她猛拍了一下身旁的小几,厉叱:“放肆!太子妃……”   “母后!”童珂高声打断皇后的话。她笑着抚了抚手上的扳指,一步步缓缓朝皇后走去,轻轻的脚步声却像是踩在众人心坎上。   皇后大惊失色,这才想起太子妃可是靖安侯嫡女,一介武夫教养出来的姑娘,难保不会冲她出手。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后靠了靠,嘴唇微颤,“你……”   童珂没有顾及皇后的表情,慢慢走到她面前,蓦然莞尔,红唇翘起一个弧度,双手轻轻撑在皇后的椅子扶手上,语气轻松:“母后,儿臣可不敢对您不恭敬。”   说着轻笑道:“儿臣还想着母后到底有何事这般着急,难不成是生病了想要儿臣总揽事务?可殿下听了就责备儿臣哪里能这般想?殿下责备了儿臣几句就耽搁了时辰。”   一番话气得皇后浑身哆嗦,太子妃不禁诅咒她生病,还觊觎她掌管后宫的权力!   她一向以为她自个儿养身功夫到家,却没想到太子妃却是个混不吝!   皇后再也掩藏不了怒容,仰头恶狠狠地瞪着童珂,双手近乎痉挛一般扣着椅子扶手,半晌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你竟敢……”   “皇后娘娘!”   童珂和皇后齐齐抬头,就见还候在下面的齐嬷嬷朝皇后笑道:“皇后娘娘怕是忘了,后宫向来有规矩,晨昏定省都是有时辰的。先皇后娘娘就明确规定过早为卯时末。”   皇后冷冰冰地盯着齐嬷嬷,心里冷笑,难不成太子妃就想用这个来压她?真是愚蠢。   她轻蔑地嗤笑一声,“本宫身为六宫之首,当然有更改宫规的权力,更何况是这等小事。再者先皇后向来宽容大度,更不会跟本宫计较。齐嬷嬷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给太子和太子妃惹麻烦。”   齐嬷嬷一滞,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后说的有道理。可先皇后生前多么照顾皇后,现在皇后却丝毫不念旧情!   皇后三言两语堵住齐嬷嬷的嘴,抬眼重新望向童珂,身子放松下来,“太子妃,你觉得本宫说的有理吗?”   童珂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魇如花的脸颊慢慢凑到皇后耳边,低声道:“母后,不知您知道柳叶胡同吗?”说完,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直起身子欣赏皇后煞白的脸。   她笑吟吟地退开两步,坐到她原本的位置,“母后,时辰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将事情商量好,也免得耽搁皇祖母的寿宴。”   皇后哪里还看得见言之凿凿的童珂,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只觉下首的嫔妃都在看她的笑话。   又想到太子妃刚才的话,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个一干二净,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可她是皇后!   皇后就要有统领六宫的威势!   她回头撇了一眼一脸淡然的童珂,攥紧自己颤抖的双手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她为何要招惹太子妃这个混不吝?她佯装出一副一切不曾发生过的模样,咬出六个字,“那就依太子妃。” 第47章 压下   坤宁宫静悄悄的, 众位嫔妃目瞪口呆地盯着上首的皇后和太子妃, 一时之间猜测纷纭。   皇后煞白着脸, 硬撑着挺直腰背, 她已经没了里子, 面子总得要维持住。要不然怕是回头就有人踩她头上。   她阴恻恻地快速扫了太子妃一眼, 见太子妃仿若无事一般闲散地托着下颌,双手蓦然收紧, 轻吸一口气, “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了。昨儿个太后吩咐过此次寿宴由本宫和太子妃一起督办, 这么早叫你们过来也是一起商讨一下今年如何筹办。”   德妃瞥了眼对面空着的座位, 敛下眉目没有应声。   童珂弓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太师椅扶手,轻微的敲击声此刻却像是针刺一般戳着皇后的心。皇后不禁咬紧牙根瞪了童珂一眼,却见童珂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   双目相对,视线相交, 皇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过头冲下首的嫔妃们道:“怎么?一个个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不会说话不成?德妃、娴妃、淑妃, 你们三个高居妃位,理当为圣上和本宫分忧解难。你们可曾有什么好计策?”   平白无故地承受皇后的怒气, 娴妃淑妃都暗道晦气。娴妃暗暗看了身旁德妃的脸色, 见德妃没有出头的意思, 也跟着埋下头一声不吭。   淑妃尚且年轻,自忖身边有皇子,且又有宠。她笑嘻嘻地道:“妹妹们资质尚浅, 哪里比得过皇后娘娘。一切谨听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就是。”   皇后却冷笑道:“怎么?淑妃想着坐享其成不成?不过淑妃也说的有理,跟你们比起来,本宫确实伺候圣上和太后娘娘多些日子,自然是本宫更有资格主管此事。”   淑妃脸上笑容一僵,没想到皇后这般不给她面子。皇后惹不过太子妃,却像疯狗一般把气撒到她们这些人身上,还真当做了皇后就一切无忧了不成?   她心里冷哼一声,抿嘴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论资历位份,六宫里说能比得上皇后娘娘?只不过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到底在宫中待久了,哪里比得上太子妃年轻心思活络。要说有新意,还得看太子妃才是。”   说完,她又抿嘴朝皇后和太子妃咯咯笑出声。   平日里听着悦耳的笑声却让皇后硬生生听出讽刺的意味。皇后压住心底涌出的怒火,双手却不禁又抓紧了些,脸上冷意近似能凝出冰,“淑妃还是谨言慎行些好,如此轻浮还不带坏了皇子!”   淑妃撇撇嘴,没有继续应声。   旁边的德妃却抬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皇后的太子妃一眼,心里暗忖,也不知方才太子妃对皇后说了些什么。淑妃如此明显的挑拨也没让皇后顺着心意针对太子妃。   童珂托着下颌悠悠地看着这场闹剧,她把皇后压了下去,却突然觉得无聊得很。到底不是什么致命的把柄,皇后现在也不过是震惊下的让步。   要想真正让皇后服软,她还是得从宫务中入手,彻底让皇后没有一敌之力。   她蓦然轻笑一声,打破坤宁宫中死一般的寂静。   “母后,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商量妥当才好。”   太子妃精致的脸蛋、富丽的妆容、张扬的笑容,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恨不能扬手将这张脸给撕了。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太子妃换了人,如今她除了对付庄妃那个蠢货还得迎上心机手段都不缺的太子妃。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愤懑压下去,却觉得心口堵得慌。她知道她应该笑脸相迎,可她却做不到,别过脸淡淡道:“太子妃言之有理。”   童珂暂时没有逼迫皇后的意思,毕竟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除非一招制敌,要不然难免会落个鱼死网破。她可不想因着皇后这颗瓦砾将自己搭进去。   她站起身轻巧地攀住皇后的手,勾起嘴角撒娇般地笑道:“母后可心疼心疼儿臣,就将最轻省的事情交给儿臣处理就好。”   皇后扫过被太子妃抓住的手,轻笑:“哦?”   “儿臣听闻寿宴的席面还没定好,恰好东宫新来了个点心师傅,总有些新主意。这可不巧了?倒是省得儿臣许多事儿。”童珂眉眼带笑,像是庆幸有了这个点心师傅。   点心师傅操持太后寿宴席面?滑天下之大稽!皇后哪里不知道太子妃是想扯着这个名头安插东宫的人事。可她却连违背的念头都兴不起来,只想快点将这个混世魔王给打发走。她反手握住太子妃的手,笑吟吟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谁不知道操持席面的事情又累又不讨好,你替本宫分忧解难却还不肯直说。本宫领了太子妃这份孝心!”   “领了”两字语气加重,配着皇后寓意深深的眼神,童珂哪里不知道皇后不甘心。   不过,那又何妨?   她迎着便是!   她略略躬身,笑着应下来:“儿臣多谢母后的成全。”   “看看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这哪里是婆媳,倒是宛若亲母女一般。”德妃笑着奉承道。   一床被子将方才的龃龉都盖了过去,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淑妃别扭地瞪了德妃一眼,心里暗骂自己又晚了一步。次次如此,遇到这等三言两语就能博得好印象的事,德妃总能抢先一步。怪不得德妃无貌无才却能稳居四妃之一。   皇后却觉得膈应得很,谁跟太子妃是亲母女?她不着痕迹地松开太子妃的手,挺直腰背,高声道:“既然如此,席面操持一事就交给太子妃,德妃协理;布置摆设就由娴妃淑妃来打理。一定要稳妥办好,不要失了体统。”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好不容易从坤宁宫出来,童珂遮着脸秀气地打个哈欠,眼角慢慢泛起泪花,“回去好生歇息。对了,齐嬷嬷在宫中经营多年,对御膳房可有什么提议?”   齐嬷嬷虚扶着太子妃,恭声道:“老奴在御膳房倒是识得几个人,回去之后老奴就将往年的席面单子整理出来。”   童珂点点头,正想继续细问就听有人喊到:“太子妃留步。”   回头就见淑妃领着一干宫女趋步过来,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倒是靓丽非凡。   “还请太子妃留步。”淑妃笑着冲后面的小宫女摆摆手,“苾儿,快将本宫给太子妃的礼呈上来。”   童珂不动如山,只含着笑静静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淑妃。   淑妃也不介意她的冷淡,笑着掀开苾儿手里的盒子,拿出一串东珠手串放在手掌示意童珂看,“太子妃,你看这手串如何?”   童珂倒是抬眼细细打量眼前的淑妃,鹅蛋脸柳叶眉,脸侧的酒窝添了几分天真,只是上挑的眼角却透漏出一丝精明像。“难得有龙眼这般大的东珠,还颗颗饱满,倒是难得的极品。”   “太子妃好眼光。本宫也知道太子妃家室显赫,寻常的凡物哪里能配得上太子妃。”说着淑妃柳叶眉微蹙,“自从太子大婚,本宫就想着做长辈的总得送份见面礼,就派人到处找,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副手串。”   童珂没有接话,嘴角上扬,眼神却冷冰冰地落在淑妃身上。   “呃,倒是本宫唐突了。”淑妃见她这般模样,又想起眼前的人可是对皇后都不留半分情面,一时之间有些后悔。捧着手串的双手往后缩了缩。   “那就多谢淑妃娘娘了。”   纤纤细手从淑妃手中轻轻提起那串东珠手串,童珂勾唇笑起来,“那就多谢淑妃娘娘恩赐,本宫愧领了。本宫还有事,就不陪淑妃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也不顾身后的淑妃声声叫着。   齐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娘娘,我们这般是不是树敌太过,毕竟殿下那里还需要这些娘娘们在圣上面前美言。”   童珂单手玩着手中的菱纱帕子,毫不在乎,“本宫讨好她们,她们就会在父皇面前为殿下美言不成?”   齐嬷嬷闻言语凝,却也明白,四妃都有子,即使关系再好,在争夺皇位上却不会顾及情谊。   “反倒是皇后娘娘,倒是愈发有意思了。”   齐嬷嬷听了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太子妃眼神蓦然变得危险,似乎是即将猎捕鹿的幼虎,胸有成竹跃跃欲试。   她不再试着劝导太子妃,也知道劝不过。太子妃的家室性子都不适合在后宫之中,这一旦进了宫,就如在一群锦鸡里放进一只老虎,不将一切打趴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嬷嬷。”   齐嬷嬷恍然回神,略略低下头,恭敬应道:“是。”   “太子应该吩咐过你处理皇后娘娘的爪牙吧?”童珂漫无目的地轻抚着道路两旁的月季花,一句话像是羽毛般轻飘飘的,可落在齐嬷嬷的耳朵里,却有千般重。   “是。”   “那就好好干,不能落了东宫的名号。毕竟本宫这骄横的名声是传出去了,这次也不能负了这个名声。”童珂说完,将手边的月季花拦腰摘下,递给身旁的妙奇,“回去好好养着,也能一室芬芳。”   齐嬷嬷脚步慢了些,看着前面的一主一仆,只觉像是看到了另一版的太子和崔鸣。   只是太子内敛,太子妃张扬,内里性子却是丝毫不差。只要是敢惹到他们在意的东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掰下对方的一颗牙。 第48章 别扭   太子立直腰背坐在临窗的软榻上, 嘴角噙笑, 双目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看着对镜梳妆的童珂。   童珂倒是没有丝毫不自在, 冲他扬扬下颌, “要不要试着给我挑挑发簪。今儿是太后的寿宴, 也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命妇们面前露脸的日子, 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的。”   话还没说完,余光扫到镜子中映出太子俊秀的脸。倒是来得快!她语气顿了顿, 随手妙兰捧着的匣子里捏出一支金丝凤凰点翠, “你看这个怎样?”   谁知太子看了一眼却摇摇头, “不妥。”   童珂眼底爆出锐光, 本能屈起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梳妆台,“哦?”   一个字却将她的威胁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大有他再说点不中意的,她就能暴起给他好看。   他不禁扬起嘴角, 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如丝绸般的青丝, 没等她炸毛快速收手, 拿过她手中的点翠扔给妙兰。“世上的珍珠首饰对你而言不过是累赘罢了,在我眼中, 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斯。”   听了他的话, 童珂巧笑瞥了他一眼, 嗔道:“巧舌如簧。走开,别耽误齐嬷嬷给我梳妆。”   “好好好。”太子好脾气地应着,无奈地摇摇头迈步走开。   “娘娘, 老奴看这簪子跟您的衣裳相称得很,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嗯?”童珂不解地从镜中看过去,只见齐嬷嬷为她绾好的朝云近仙髻上斜斜插了一支金蝉玉叶石榴发簪,颗颗红宝石簇拥成石榴子花样,繁复富丽却不觉得重,更妙的是插的位置正好遮着发髻的节点,翡翠叶子攀附在发髻上,只这一支发簪全然敌得过一副头面。   她盯着曼妙镜中人懵了一瞬,这发簪恰恰跟她今儿穿着的正红牡丹右衽褙子相称。   看了半晌,她慢慢垂首,仿若自言自语般低声,“你是如何知道我今儿要穿的衣裳的?是齐嬷嬷告诉你的?”   齐嬷嬷大急,生怕太子不知深浅将好事给办成坏事,却也不敢贸然插嘴,只能慌慌张张地冲太子使眼色。   太子却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着垂首的童珂,“我不知道。我既然说过不会再从齐嬷嬷那探听你的消息,就不会再犯。我只是知道今儿是皇祖母寿宴,也是你首次亮相的日子,庄重喜气是首选。”   “更重要的是,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着正红。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着正红,怕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高的承诺。童珂没有回应,任凭身后的妙竹挤眉弄眼地扯着她的袖子。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她蓦然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妙兰妙竹面面相觑,只能草草给太子行了个礼匆匆追了上去。   齐嬷嬷面露怜惜,“殿下……”她刚准备劝解太子殿下两句,却见太子立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   “齐嬷嬷,”太子笑了一阵,勉强止住笑声却怎么也压不下顽强上翘的嘴角,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齐嬷嬷,你看见了吗?珂儿脸红了。”   齐嬷嬷闻言微愣,顿时大喜,“恭喜殿下!”   匆匆逃出来的童珂却只觉她自己是疯了,喝退下人背着身子试探地伸手摸了一下她自己的脸,刚刚碰到却像是被刺了一下迅速收回来。   她面露茫然,她这是脸红了吗?   她竟然脸红了!   因着上辈子的仇人的一句话、一支簪子脸红了!   她又不是什么破落户,见着金银财宝就走不动路的小家子!她是靖安侯府的嫡女,父亲捧在手心的千金,怎么会……   假的,都是假的……   她恨恨地抬手抓住那只招人的发簪,想要将它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可手指刚碰到发簪冷硬的触感就停了下来,整个人呆呆不知所措,她知道她输了。   又走上前世的老路。   “娘娘,娘娘。”妙兰妙竹见太子妃越走越急,甚至将她们一干下人甩得远远的,面面相觑慌忙追了过来。   妙兰缓缓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她问完见太子妃没动静又要发问就见太子妃抬头看着东方绚烂的朝霞一动不动,精致的下颌划出漂亮的弧度,她只觉心惊肉跳,直觉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这才将将一小会儿,又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娘娘……”   “走吧。”童珂出言打断她的话,“再拖怕是要错过拜寿的时辰了。”   妙兰愣了愣,深知太子妃这事不打算对她说了,只能将这件事情按下来,等以后再做打算。   刚到慈宁宫,童珂就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蔷薇迎了进去。今日的慈宁宫正殿倒是喜气洋洋,童珂脸上挂着笑一进去就跪到太后面前,“孙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一身麻姑献寿黄色褙子,只衣角坠着一串红碧玺挂坠,没有多余的饰品。脸上只稍稍添了几丝笑意,“快起来。”   童珂刚站起来就被太后拉着坐到太后身边,“哀家就猜着肯定是你先到,果不其然!”   马嬷嬷笑着打趣,“这可是太子妃娘娘敬重您!太子妃娘娘也不用客气,趁着太后娘娘心情好,赶紧从太后娘娘这儿淘点子好东西!”   “你这老货!”太后倒也不恼,只是嗔怪一句。   童珂凑趣,拉着太后的手撒娇道:“马嬷嬷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皇祖母这里的好东西可让孙媳羡慕得紧,这可瞅着机会了。”   太后朗声笑起来,拉着他她的手轻拍了两下:“好好好,哀家这次看你准备寿宴有功,过会儿赏你点东西。”   “谢皇祖母!孙媳可就等着拿赏赐去炫耀了。”童珂佯装得意洋洋地扬起下颌。   太后哪里不知道童珂是逗她笑,她只觉熨帖得很,转眼又见童珂一人,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太子没跟你一起来吗?”   童珂哪里好意思说她那点子小心思?不由微滞,转瞬笑着将这话遮掩过去,“皇祖母这是嫌弃孙媳了不成?孙媳可不依。”   太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正想多嘴询问一下就听进来的小太监禀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身华服的太子走进来。太后打趣道:“你们这一对儿,还分开来。难不成还想着从哀家这里讨两次好东西不成?”   刚进来的太子闻言朝童珂看去,他也没想到她竟然没有等他。   童珂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微弯回视。只是两人视线相触不过一瞬,太子还没看清她的神色,她就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冲着太后撒娇:“皇祖母这里的好东西这般多,可不是都眼馋得紧。”   她在回避他!   察觉到这一点,太子只觉心口闷的很,喉咙略微有些发痒。他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方才她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   难不成是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哽在两人之间。   “哈哈哈,你这小嘴儿难不成是抹了蜜?今儿个这般甜!就冲着你这话,哀家也有赏赐!不仅你有,太子也有!”太后确认两人确有不对劲。   “孙媳谢皇祖母!”   太子回过神来,遮掩起脸上的复杂,也跟着奉承几句,“那孙儿可是来得妙,也跟着太子妃沾光。”   “看看!”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成家了可不一样!太子也会说几句俏皮话了!”   马嬷嬷笑道:“这也是多亏了太子妃,自从太子妃进宫之后,眼见着太子的身子骨好了不少。这可是旺夫兴家之像。”   太后闻言更是拉着童珂的手,轻拍了两下,“辛苦你了。”   “孙媳不辛苦!”童珂板直腰身,只觉身后太子的灼灼目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坦。她笑着推让道:“这都是皇祖母慈爱,我们这些小辈才能安安生生的。皇祖母,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太后本想着过问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好,咱们去前面。”她起身左手牵着童珂,右手牵着太子,挨个看过笑道:“哀家这才有了寿星公的模样!”   一行人簇拥着太后往寿宴上走,刚到大殿门口就听到宫乐齐鸣,皇后连同后宫众人、前朝命妇齐齐跪拜,高声恭贺道:“太后娘娘慈寿无疆。”   太子见了这般阵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前往外殿。   童珂本也想退下混入众人,却被太后攥住手,挣脱不得。她这般倒像是受了皇后等长辈的礼,眼睁睁看着行礼的皇后脸色狰狞了起来。   太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笑着叫起之后拉着童珂坐到上首。“珂儿就坐到哀家身边,哀家老了眼睛也花了,一会儿你替哀家掌掌眼看看今年都有什么好东西。”   童珂念头一转,就明白了,太后这一举动不过是想告诉前朝后宫,太后看重她。不过这何尝不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倒也无妨,她童珂也不惧。最起码今个儿过后不会有不长眼的往她身上撞。   皇后觑着童珂的脸色,知道指望童珂思虑着贤良淑德的名声是不现实了,干脆自己出声博个大度的名声,“珂儿就依着母后的意思坐下。长者赐不敢辞,就是这个道理。”   童珂勾起嘴唇,“多谢母后教训,儿臣愧领了。”说着挨着太后坐下。   事情好像就这般完满的解决了,可宴席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禁对后宫势力各有见解。 第49章 寿宴   礼乐齐鸣, 众人坐毕, 就听着前面蓦然喧哗起来。   景明帝领着诸位皇子前来拜寿, 童珂不着痕迹地站起来, 装着侍奉太后的功夫下了台。   “母后寿诞, 朕也无甚好孝敬的, 特亲手抄录了几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又派人找来一尊佛像, 特意在镇国寺开过光。只愿母后福寿安康。”   太后听着景明帝这番话, 脸色有些微妙。抄录什么佛经不好, 偏偏是《心经》。她这个好儿子分明是包藏祸心, 警告她修身养性。   小肚鸡肠好弄小巧,不过是笃定她在众目睽睽只下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她笑得和蔼,“皇帝日理万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为哀家抄录佛经, 已属不易。皇帝有心了。”   “这些都是朕这个做儿子的本分。”景明帝道。   太后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笑意不减, “皇帝快坐, 跟哀家一起看看小辈们的寿礼。”   “是。”景明帝依着坐到旁边的龙椅上。   太子领着众位皇子齐声给太后行礼道贺,寿礼也不过是些金银珠宝字画等挑不出错处的东西。   倒是瑞王笑着走出来, “皇祖母, 孙儿前些日子还在琢磨应该送些什么寿礼才能让皇祖母高兴, 恰巧碰到了一件礼物,让孙儿眼前一亮,巴巴地买过来献给皇祖母。”   太后扫了一眼旁边嘴角含笑的皇帝, 提声道:“哦?难不成还有比皇帝送的寿礼更得哀家心不成?哀家倒是好奇得很。快让哀家长长见识。”   “要说孝心无人能抵的过父皇,可这寿礼,父皇还真略逊孙儿一筹。”   瑞王三言两语将太后话里的荆棘挑出来,童珂掀起眼睑看了一眼皇帝,满面笑容,毫无芥蒂的样子。这瑞王倒是不像庄妃的亲生子,书香气度言辞谨慎,生得一副精明相。   不过这寿礼嘛!   阳光从太子背后撒过来,仿若太子的脸庞散发柔和的金光。他似乎察觉到童珂的目光,漆黑的眸子寻着她的目光追过来,眼角微挑,嘴角温柔地勾了起来。   童珂心里猛地一跳,微微别开脸,笑得这么阳光却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她开始有些同情瑞王了。   宴席上陡然响起喧哗声,她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瑞王手中展开的大慈大悲观世音刺绣,慈眉善目,轮廓顺畅,妙在这个刺绣是从绣布上凸出来,好似观世音菩萨降临。   “母后!朕甘拜下风,朕的寿礼确实没有瑞王准备的精心,这样的寿礼才不负母后的荣华。”景明帝欣慰不已。   太后居高临下看着宴席上的命妇们兴奋的模样,慢慢笑起来,“皇帝说的是。瑞王确实有心了。不过有这般巧思的绣娘,可不能流落在民间,倒不如接入宫中效力。”   瑞王笑道:“皇祖母,您跟孙儿可想到一处了。这观世音菩萨像不过是孙儿寿礼的一个引子,真正的寿礼是绣出这副观世音像的两个绣娘。”   说完,就有小太监引着两个绣娘走了进来。   童珂好奇地望过去,两个绣娘左着嫩黄襦裙右着碧色右衽褙子,一沉稳一活泼。尤其左边绣娘杏眼桃腮,眼若含情,身姿曼妙,十足十的美人坯子。   这般的美人,只是个绣娘。   她不禁看向太子,却见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动不动,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她脸颊蓦然烧了起来,不由嗔了他一眼,移开目光。   太子见了,稍稍放下心。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如此也就好办了。   “民女薛灵芸,薛灵含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看来不禁是绣品美,这绣娘也是标致。”太后笑着赞叹,转头想跟皇帝说两句,却见皇帝直勾勾地盯着薛灵芸不放。她心里一动,“哀家看着,今儿最数瑞王的寿礼得哀家的心,这两个绣娘哀家就收下了。”   “皇祖母喜欢,孙儿最高兴不过。”瑞王见太后因着这两个绣娘没对他冷眼相待,自觉今儿的目的达到了。只要这两个绣娘时常在太后跟前替他说说好话,不愁太后对他改观。   “皇帝,皇帝!”   景明帝惊醒,看向太后,“母后有何事?”   太后面露关切,“是不是前朝事务繁忙没有歇息好?哀家看你心不在焉。”   “无碍,有靖安侯在北边为朕驻守边疆,朝中又有宰相操劳,朕倒是无碍。只是昨儿晚上吹了风,有些失神。”   太后笑道:“那就赶紧召太医帮着看看,切不可大意。”   “多谢母后。男女有别,朕就领着皇子们去前面。皇后,这里你就多操劳些。”   皇后正想起身应声,就听太后道,“有皇后和太子妃在,皇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后脸色僵了僵,随即扯起笑脸,“母后说的是,圣上尽管放心。”她本想着景明帝怎么也应该为她说两句话,却见景明帝草草应了声,起身领着皇子们出去了。   皇后愣愣地盯着景明帝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太后却不会等她,笑着让马嬷嬷将两个绣娘领下去,宫乐声起,寿宴正式开始了。   皇后尴尬地坐回位置,只觉太子妃进宫之后,她事事不顺心。还有前些日子太子妃威胁她的事情,她也只将人转移了出去,可也保不准太子妃不会再次找到那里。   太后心情大好,笑吟吟地招手示意童珂过去,低声道:“你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靖安侯夫人,想必想念得紧,去吧。”   童珂没想到太后竟然能顾虑到这点,感激道:“多谢皇祖母恩典。”   太后对她的目光很受用,挥挥手让她赶紧去。   童珂立刻谴了妙奇去唤母亲到偏殿等着。只是她刚出门就被欧阳珮娴唤住,“太子妃娘娘。”   童珂回头见欧阳珮娴和欧阳菱芜手挽手走了过来。两人行礼后,欧阳菱芜撅着嘴瞪了童珂一眼,童珂只觉好笑,“怎么?还想禁足不成?”   欧阳菱芜瞬间怂了下来,却又拉不下来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偷偷拉拉欧阳珮娴的袖子。   欧阳珮娴无奈地弓腰行了个福礼,“菱芜尚且年幼,又被皇后娘娘带坏了性子,她绝对不敢跟太子妃娘娘作对的。这次也是因着民女有事想找太子妃娘娘,才借着菱芜的由头出来的。还望太子妃娘娘不要跟菱芜计较。”   童珂似笑非笑地盯着欧阳菱芜,没有做声。   欧阳菱芜不禁挪着脚步往欧阳珮娴身后躲了躲,早已不复方才的得意,一脸怯怯地盯着童珂。   欧阳珮娴见太子妃根本不接话,只能将欧阳菱芜拉出来,“快给太子妃娘娘赔罪。”   欧阳菱芜委屈极了,含着泪赔了个礼,跺着脚跑了。   童珂嗤笑一声,瞥向欧阳珮娴,“你找本宫?怎么?事情办妥了?”   欧阳珮娴看着童珂的样子有些灰心,有了这样的太子妃,她哪里还有机会进入东宫?如今的她身后没了皇后,高贵的面具也被孔姝华一把扯碎。   她下意识地摸摸了手腕上的伤疤,笑了笑:“太子妃娘娘的话,民女都记在心里。经过民女的怂恿,孔姝华这些日子一直缠着淑安长公主去王家。不仅仅是淑安长公主,还有孔家交好的人家,威逼利用。民女瞧着,王家支撑不了多久了。”   “那你过来有何事?”童珂没有看漏欧阳珮娴摩挲着的伤疤,如果她没有记错,上次见欧阳珮娴的时候还没有。不过她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不会踩这么明显的坑。   “太子妃娘娘,民女虽然人微言轻,可到底咱们两个有共同的目标。总不能民女将事情做完了,太子妃娘娘干巴巴地看着就得了意。”欧阳珮娴道。   童珂思忖了一瞬,笑道:“你说得对,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欧阳珮娴有些诧异太子妃竟然这般干脆地应承下来。她在宫里待得久了,深知宫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说话做事总是藏三分,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不会轻易承诺,除非是想害人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缩紧了整颗心,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才略略松快下来。“王公子的父母对这门亲事都已意动,只是王公子却一直硬撑着不肯答应。听闻王公子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开始着手掌管王家。”   “民女虽已尽力,可到底人微言轻。生怕时间拖久了,事情有变。所以民女想让……请您促成此事。”   王孟若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要夺取王尚书的势。不过也对,他也是重活一遭,哪里会不知道孔姝华是什么性子?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孔姝华?   童珂轻飘飘地扫了欧阳珮娴一眼,轻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应下,“这件事情本宫会想办法的。不过这件事情你也要出力才是,你那边促使淑安长公主进宫请旨,本宫这边会促成此事。”   欧阳珮娴突然身子一僵,呆呆地看到太子妃身后的太子殿下。多日不见,太子殿下还是这般温文儒雅。   她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到太子妃身上。整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笑道:“太子妃娘娘,要是赐婚的旨意降不下来怎么办?民女听闻王公子已经推拒了许多贵女的亲事。民女猜测王公子心里还有您,难保不会因着您抗旨。”   她紧张地攥住裙角,甚至害怕太子妃因着她的视线察觉到太子的存在,直愣愣地凝视太子妃。见太子妃红唇微启,她激动地心中呐喊:“来了!” 第50章 疑点   童珂眉尖微蹙, 既有些诧异欧阳珮娴竟然敢当面挑衅她, 又有些恼怒到现在为止在世人眼里她还是跟王孟若有瓜葛。   “他与本宫何干?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要是这般做了, 本宫倒是高兴得很, 省得本宫再出手对付他。”   欧阳珮娴懵懵地盯着眼前人, 心里暗骂,“谁要听你说这些!”可她也不能扯着太子妃的嘴说出她想要的话, 只能勉强扯起笑脸接道:“也不知道王公子做了什么错事, 竟然太子妃这般恼恨王公子。不过, 都说因爱生恨, 太子妃……”   声音蓦然停了下来,她愣愣地看着捏着她下巴的太子妃,被太子妃狠戾的眼神所震慑。   “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说这些?难不成你以为你只是帮本宫做了点事情,就能凌驾于本宫之上不成?”童珂厌恶地将欧阳珮娴的下巴甩到一边。   “齐嬷嬷, 欧阳珮娴胆敢冒犯本宫,该如何处置?”   齐嬷嬷一声不吭上前一巴掌甩到欧阳珮娴的脸上。   欧阳珮娴踉跄片刻才站稳身形, 猛地回头恨恨地瞪着太子妃。不过片刻又回过神来, 捂着通红的左脸瘫倒在地,咬着嘴唇呜咽出声。   童珂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 居高临下地俯视欧阳珮娴, 冷声道:“你不必如此做派, 你就是闹到圣上面前,本宫都占理。你尽管记恨本宫,本宫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她冷嗤一声, 转身欲离去却豁然发现太子捻着手上的扳指站在不远处。   她愣了愣,这才明白方才欧阳珮娴那般作态到底是为哪般。不过是想挑拨她与太子的关系,或者给太子留下她仗势欺人的印象。   不过倒是正和她意!她正想冷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笑道:“殿下怎么在这里?臣妾处理点事情,没想到让殿下碰到了。污了殿下的眼,是臣妾的不是。”   太子没有做声,捻着扳指的手却越缩越紧,“为什么要称我为殿下,还自称臣妾?”   “嗯?”童珂默了一瞬,陡然笑魇如花,“本就是应有之礼,哪有什么为什么?”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欧阳珮娴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太子,温润如玉的太子为何不斥责太子妃?她知道太子对她无意,可即便不为她出头也该质问太子妃和王孟若之间的关系!为何太子只字不发?   “太子殿下!臣女受太子妃娘娘嘱托撮合孔姝华和王孟若的亲事,太子妃娘娘……”   “闭嘴!”   厉吼声震得童珂和欧阳珮娴俱是一惊。   “齐嬷嬷,欧阳小姐冒犯太子妃,本应杖责二十以儆效尤,却顾及皇祖母的寿辰,改做禁足。没有传召不得入宫。”   太子冰冷的声线彻底打碎了欧阳珮娴最后的希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才想起她若是这般狼狈地回到长公主府,孔姝华绝对会以“她丢了长公主府的脸”的罪名惩罚她。   更何况此事一出,怕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太子面前没有丝毫脸面,那长公主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不知道会怎么糟践她!   恐惧瞬间笼罩了她,她顾不上再遮掩脸上的手掌印,膝行到太子身前,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却见他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她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手,半晌才凄声喊道:“太子殿下……”   太子面无表情地退后两步,“齐嬷嬷,难不成还要孤亲自动手吗?”   齐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匆匆上前拘住欧阳珮娴,不顾她的哭闹将她扯走了。   童珂看着眼前撕掉面具的太子,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太子不对劲,草草说了一句“臣妾还有事要处理失陪了”就要越过太子走开。却被太子反手一把拉住。   童珂心里一跳,抬头就撞进他黑沉的眸子,冰冷、挣扎、求而不得……   种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瞬间将她溺毙,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闷又涩。她低头抽了下被拉住的胳膊,却没抽出来,只能低声道:“殿下,臣妾……”   身子猛地被拉得往前撞进温热的气息之中,嘴唇被紧紧地箍住,她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放大的五官。   像是不满她的反应,他伸手箍住她的后颈,让她贴得更紧。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他撬开嘴唇攻城掠地,香冽的药香瞬时霸道地充斥整个鼻息,似乎她的世界只有他存在。   她被动地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渐渐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两人的喘息声。   终于一切停了下来,她软塌塌地依偎在他怀里,任他抱紧、任他再次将自己的世界填满。   “晚了。”   她只觉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根本理不清楚今夕何夕,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还缓不过来,只是低喃道:“嗯?”   他轻轻抚弄着她的鬓角,揽她入怀,暗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紧她的难得娇俏的模样,声音暗哑:“晚了。你现在想离开我已经晚了,我绝对不允许。你不说我可以不问,但是我终究会知道一切。而且珂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妻,我的。”   冷冰冰的话语终于让她清醒了一些,手下有力的心跳让她脸红耳赤,她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她只觉自己身处泥潭,越挣扎越险得厉害。那她就不挣扎了!不过是粉身碎骨罢了,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大不了再经历一次罢了!   她猛地推开他的怀抱,攥紧他的衣裳,眼角不由渗出点点泪光,恶狠狠地喝道:“不要背叛我,否则我会杀了你,真的。”   “真的!”她咬紧牙根重复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神色。   从来慈宁宫的时候就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他没有问为何她觉得他会背叛她,也不想问王孟若跟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想告诉她,“我不会背叛你,如果你要,我的命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拿走。”   他垂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暴戾,他待她如珠似宝,可却甚至做不到不让别人伤害她。   “别哭了,我心里难受。”   她别过头恨恨地低吼道:“我才没有!你难受关我什么事儿?”她甩开抓着他衣服的手避开他的眼神,却瞥见围着他们的下人不是呆滞着一张脸就是面红耳赤地垂着头。   她只觉脑子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竟然忘了身边还有下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然……   她本能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却又被他攥住手,“无妨,你是我的太子妃。……”   她抽了抽没将手拽出来,干脆由他去了,只是滚烫的脸颊却在提醒她,她在害羞。   不不不,才不是!她昂起下颌,冷声道:“我要去见母亲了,放手。”   他轻笑道:“好。”只是却不见他放手,反而拉着她往前走去,“我也许久没见岳母,一起去吧。”   她没有再挣扎,顺着力道跟着他走。既然已经拿定主意,她就不会再犹豫了。只盼着两人互不相负。   **   蒲氏在偏殿早已等候多时,见诺大的偏殿只有妙奇一人候着,可瓜果茶水样样不缺,可见是早有准备。能在慈宁宫偏殿做这样的布置,也只有慈宁宫之主太后娘娘才能办到了。   如此说来,太后器重珂儿的谣言是有几分道理的。   “娘。”童珂一见端坐在窗前软榻上的蒲氏就挣开太子的手跑了过去。   太子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捻了捻手指,只觉空落落的。可看着她开怀的笑脸,他又觉得这份失落微不足道。   他缓步上前躬身行礼:“小婿见过岳母。”   蒲氏连忙避过身子受了半礼,又回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岳母不必客气,私下无人那用得着这种繁文缛节,依着辈分来就是。”太子冷眼看着蒲氏并没有因着他的话放松下来,干脆压下心里的不乐意,笑道:“岳母与珂儿多日未见,小婿就不打扰了。”   “多谢太子殿下。”话音未落,蒲氏就一口应下。他没了法子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童珂,可也不见她动容,只能黯然离去。   等他一走,蒲氏就把妙奇谴了出去,“妙奇,你去外面门口候着,有人来了就禀告一声。”   妙奇看童珂没有异议,行礼退下。   童珂见蒲氏这般郑重,有些诧异,“娘,出什么事儿了?”   蒲氏拉着她坐下,“珂儿,幸亏你当初干脆果断将王家这门亲事退了,要不然怕是真的入了吃人的窟窿窝。”   童珂正了脸色,“怎么回事?”   “自从你入了宫,时不时就有人上门送礼。我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是冲你来的,只让人关了大门一心扑在你爹和你兄长身上。”说着,蒲氏冷哼一声,“谁知我出门赴宴才听闻,王家那个糟了心窝的老婆子竟然污蔑你见利忘义攀附权贵,为了当太子妃抛弃了王家这门亲事。”   “当初退亲的时候,满京城谁不知道是王孟若那小子不地道,可现在到好,那老婆子倒打一耙!竟然说这都是你跟太子栽赃陷害王孟若的。”   “可笑的是,现在王孟若因着那什么狗屁流民册占尽了风头,还真凑了不少人捧臭脚!气煞人也!”   童珂愣了一瞬,低声问:“娘的意思是王家现在在给太子抹黑?”   “这哪里是给太子抹黑,明明给给你泼脏水!”   童珂却抓住了其中关键,王孟若的娘向来是王孟若的出声筒,在外抹黑她必定是王孟若的意思。   可言辞间还带上了太子,这就值得深思了。 第51章 陷害   “太子妃到哀家身边来。”   童珂刚回到宴席就被太后招到身边。太后笑着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她一番, 见她确实妆容确实有些花了, 满意地笑起来, “这才对, 夫妻之间不能僵着, 床头打架床尾和最好不过。你做的对。”   一句话说得童珂满头雾水, 却也只能低声应和两声。   这时庄妃手执粉彩福寿双全酒樽上前来高声道:“太后娘娘,过去都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娘娘宽宏大度, 还望太后娘娘不要跟臣妾这一粗鄙之人一般见识, 原谅臣妾。”   太后本来大好的兴致被这番话败得十不存一, 可当着这么多外命妇的面也不好跟庄妃这个没脑子的撕扯。她板着脸举了举酒樽,草草想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都是一家人,庄妃不必如此。”   庄妃一饮而尽, 哈哈大笑起来,“说来自从进宫以来, 臣妾就没有这般痛快过了。臣妾是步步小心, 生怕走错一步给儿女们添麻烦。”   说着,她拽了帕子掩着嘴嗤笑, “臣妾到底比不上太子妃和太子年轻气盛, 也没有那么多顾虑。竟然大白天的就干出这等事情, 可真是奔放。”   童珂瞅着庄妃促狭的笑眼,恍然明白过来,怕是方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毕竟是宫里, 消息传得比箭矢还快。只不过,她眯了眯眼,就这么点事情庄妃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子是好色之徒。   庄妃见太子妃到了这般地步依然面不改色,眼珠子咕噜一转干脆拉皇后下马,反正听闻皇后也看不惯太子妃这嚣张的性子。“太子妃这行径简直连那些……也比不上,皇后娘娘,您说是吗?您毕竟是后宫之主,这种事情您还得多管教才是。”   皇后无奈地闭闭眼,她本不想再招惹事端,偏生庄妃这个棒槌到处鼓捣。不过庄妃有句话说得对,她身为六宫之主,没人提出来也就算了,一旦有人提出来,她必须出声严惩,要不然何以立威?   可对面是太子妃!那个会作妖的太子妃!   她甚至想当中揉着额头装晕过去。前些日子太子妃对她的警告还历历在目,这次她出手保不准太子妃又会做什么。   她笑笑:“庄妃也是对太子妃寄予厚望才这般严苛,不过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后说得对,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庄妃娘娘用不着这么指桑骂槐的,倒是露出一副市井泼妇的嘴脸,让人耻笑。”童珂面上笑着,心里却想着方才说起的王家污蔑她和太子的事。   这跟现在庄妃的行为颇为相似,都是想给东宫贴上“不堪”的标签。   庄妃怒瞪双目,喝道:“放肆!你一个小辈竟然敢骂本宫是市井泼妇,这事不知孝悌!本宫倒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童珂心里琢磨着事情,对她的大呼小斥烦恼得紧,就听太后拍桌骂道:“庄妃你是存心想将哀家的寿宴给搅和了是不是?哀家和皇帝、皇后还活着,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妾室替我们教训太子妃?你将哀家放在哪里?”   庄妃腹诽,“将你放在哪里,将你放在太后的椅子上罢了!”她平日里就不惧怕太后这个老东西,今儿还是攀扯太子的好机会。好色之徒哪里堪当储君?   即使消息被皇后和太后给遮掩下来,在场这么多外命妇心里都会留下个印子。保不准会影响前朝她的瑞王和太子之争。   为了瑞王,她今儿还真就要把这寿宴给搅和了!   “太后娘娘,臣妾哪里敢越俎代庖?不过是太子妃太过猖狂!自从太子妃进宫以来,多生事端,勾得素来谨言慎行的太子也没了章法!太子可是储君,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庄妃的惺惺作态实在是恶心着太后了,太后环顾了一圈下首表面恭敬实在早就竖着耳朵的外命妇,只觉头昏脑胀。   她狠狠心,她必须得保全太子,不能让这件小事影响了太子的名声!想到这里,她不由怪上了太子妃,都是太子妃平日行事没有忌惮,现在到好被庄妃抓住了尾巴!   既然如此,她也只有壮士断腕了。她酝酿了下正欲开口就听身旁的童珂嗤笑一声。   “庄妃娘娘真是好口才,没影儿的事儿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本宫不过是被欧阳家的小姐冒犯了,太子看不过眼替本宫出头训斥了她。怎么在您嘴里,这是大逆不道见不得人的事儿?”童珂在正头婆婆面前都没落过下风,还能在庄妃这个小妾手里吃亏?   “太子妃还是不要狡辩了!可是有不少宫人看见你和太子抱在一起,哎呀,说出来也是羞煞人也。”   “不少宫人?”童珂挑挑眉,“哪些宫人看见了?还请庄妃娘娘将人唤上来说个清楚明白,总不能这么大一顶帽子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扣到本宫头上。”   庄妃低笑:“还真是死鸭子嘴硬!鸢桢,将明惠带上来,也让人家看看咱们可不是信口开河胡乱编造的。也让某些人啊,心服口服!”   庄妃身后身着素青褙子的鸢桢应声下去带着一个宫女进来,童珂支着下颌先发制人:“明惠?”   明惠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奴婢确为明惠,在庄妃娘娘跟前伺候。”   “庄妃娘娘污蔑本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被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吗?”童珂悠悠问道。   明惠哆嗦了一下,庄妃立马声援:“太子妃!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威胁人呢?”   童珂嗤笑一声,“本宫问个话就是威胁了?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庄妃娘娘您来问吧?她是庄妃娘娘宫中的人,再让您来问,难免有失公允。”   “太子妃真是伶牙俐齿!”庄妃掐着腰得意洋洋道:“不过,太子妃说的也有些道理。后宫中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公正贤明,咱们就让皇后娘娘来审问如何?”她前些日子就听说太子妃当众给皇后娘娘没脸,她还不信,皇后娘娘还能偏帮着太子妃不成?   皇后?皇后咬牙切齿想要打人,她都一言不发了,庄妃还是不放过她!   她今儿要是真的跟惩治了太子妃,太子妃这个混不吝还不知道会干出来什么事情。   她不禁朝太子妃望过去,却见太子妃支着下颌嘴角噙笑,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她甚至从太子妃眼中看出了蔑视,不知怎的,她竟然突然安心了。照太子妃的脾气,这场闹剧还不知道是谁败!   “母后,您看这事?”这毕竟是太后的寿宴,皇后心定之余还是问了一下太后。   “问哀家有何用?好好的寿宴就这么被毁了。你该去问庄妃,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太后愤而起身,“马嬷嬷,还不扶哀家走?再待在这里岂不是讨人家的嫌?”   皇后大急,领着众人出言挽留,可太后去意已决,她们也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太后离去。   太后一走,庄妃笑得更加得意,“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一走,这局面还得您来稳着。要不然圣上追究下来,这罪名该落到谁头上?”   皇后简直要被气笑了,心里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事情闹得这般大,她倒要看看庄妃怎么收场!   “也罢,就按庄妃娘娘所言。母后,儿臣可最是尊敬您,依儿臣看,此事还得母后主持公道才是。”童珂笑吟吟地道。   皇后被赶鸭子上架,两面不是人。只盼着事落之后,瑞王和太子不要记恨上她。早知今日,她应该早些将珮娴嫁给太子,也省得落得今日两不沾光的局面。   “那本宫就忝为首,明惠,你只将你看到的一一说出来。”   明惠低着头半晌没有应声,只是哆嗦着身子。   “明惠!你这死丫头还不赶紧说?”庄妃着急地呵斥道。   谁知庄妃这一声吼吓得明惠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哆嗦着身子尖声叫道:“皇后娘娘饶命,都是庄妃娘娘让奴婢这样说的,皇后娘娘饶命!”   众人都是一惊,庄妃更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朝太子妃看过去,见太子妃气定神闲居高临下的模样,陡然回过味来,她根本就是惨遭陷害!   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脑子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大喊着“完了”。她的瑞王,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明惠!你可要想清楚!你应该知道话该怎么说!”庄妃阴恻恻地盯着明惠,试图让明惠想起来家人还在她手上。   明惠哆嗦得更厉害了,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哀求道:“庄妃娘娘,奴婢真的不能为着奴婢的家人冤枉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跟奴婢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奴婢不能啊!”   下面的嫔妃和外命妇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娴妃淑妃一脸兴致,眼见庄妃这是又要倒大霉了!平日里庄妃在后宫里横行霸道,可碰到太子妃却像是撞了硬板。真是痛快!   德妃却看着上首悠然自在的太子妃敛下眉目,太子有了太子妃这样一个助力可真是让人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爱你们~《瑞王宠妻日常》   陶妧身为骠骑将军和安泰长公主的独女,平日里谁都不惧,就差学着螃蟹横着走。只是没料到去赴个宴的功夫,竟然被深井冰瑞王缠上了!   摆脱不了也就罢了,她还发现了情敌1、2、3号。   她微笑摆手:莫挨老子!   瑞王攥住她的手不放:本王不认识她们!谁知道她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说是要辅佐本王!   穿书者n号:这跟书里说的不一样!女主怎么还不死? 第52章 落幕   皇后看着眼前的闹剧, 缓缓松了口气。果然太子妃早有准备, 怎么可能露出这般不着调的把柄。不过, 她心底却生了一丝恨铁不成钢, 庄妃真是没有脑子。   童珂猛地拍了一下身前的黄花梨木小几, 厉声喝道:“庄妃娘娘!本宫敬你是长辈, 但你也不能如此猖狂,竟然干指鹿为马的勾当!方才可是您亲自说不能威胁人的, 您现在倒是亲自威胁上了!”   “可不是嘛!”淑妃拽起帕子点点嘴角, 脸颊的小酒窝俏皮极了, “庄妃姐姐, 咱们可不能让小辈瞧不起。这世间事可不能仅凭您这一张嘴说了算!”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踩本宫一脚!你也配!”庄妃怒视淑妃,气得浑身发抖。   “行了!”皇后斥道,“庄妃、淑妃,你们身为四妃, 本应谨言慎行!这般喧闹成什么样子!”   “还不是庄妃咄咄逼人的,可吓死臣妾了。”淑妃撅着嘴小声嘟囔。   庄妃恨极, 却也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她不再理会淑妃的挑衅, 冷声对□□说:“明惠!方才可是你自己对本宫说太子和太子妃白日……”   她本想破罐子破摔,即使今儿事情没能砸实, 也要给外命妇们一个印象。只是她想得美, 童珂怎么会容许她讲出来, 不由分说地高声打断了她话,“庄妃娘娘!您还是别插手了,还是让明惠自己说, 将事情讲个清楚明白。”   “太子妃你……”   “明惠!”童珂冷声道:“你不必顾及你的家人。既然你诚心悔过,本宫自然不会罔顾你家人的性命。你尽管说便是。”   “谢太子妃娘娘!”明惠感激涕零,激动地磕了几个头,“皇后娘娘容禀,奴婢本在庄妃娘娘身边伺候,上次庄妃娘娘听信了太子妃有喜的谗言,害怕影响到瑞王殿下,就逼迫奴婢派人去打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外命妇们一脸兴奋,这深宫中的事竟然这样暴露在她们面前!   庄妃脑袋一懵,反应过来就赶紧要扑上去,却被身后的宫人制住。她回头才发现她身后的宫女早已换了眼生的人!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她尖叫道:“闭嘴!贱婢,你休想污蔑本宫!你污蔑了本宫有什么好处?贱婢!”   明惠却像是死了心,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说了出来,“谁知道消息是假的,太子妃根本没有怀孕!不但如此,太子妃还查出来是庄妃娘娘搞得鬼,处处跟庄妃作对。”   “贱婢!”庄妃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大殿,却还是阻止不了明惠。   “前些日子,因着庄妃娘娘顶撞太后被禁足,庄妃娘娘更是不忿。想趁着太后的寿宴再给太子妃泼盆脏水,也损害太子殿下的名声。”   说着明惠陡然激动起来,“满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生性仁慈,见了宫人受苦还会多说两句。奴婢又怎么能昧了良心听从庄妃娘娘的话去陷害太子殿下?”   “奴婢深知奴婢犯过大错,死不足惜。只请庄妃娘娘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奴婢的家人!”明惠说完这句一骨碌爬起来冲向大殿的柱子。   众人回过神来就见柱子上的一滩鲜血和软绵绵瘫在地上的明惠。   “啊啊啊啊……”有些胆小的外命妇惊恐地尖叫出声。   童珂直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明惠,猛地呵斥道:“闭嘴!大殿之上吵闹什么!”   那个尖叫的外命妇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将声音吞了回去,只是身子却哆嗦起来。   童珂皱眉示意齐嬷嬷,“去看看明惠如何?宣太医。”   齐嬷嬷立即下去给明惠诊了脉,恭声禀道:“幸亏撞得不重,还有救。”   “那你先给她处理一番,保住她的性命,等太医来。”童珂淡定地处理完这边的事,回头见庄妃像是失了神一般呆滞着,厉声道:“庄妃娘娘!事情已水落石出,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母后。”童珂跪到皇后身前,挺直腰板字字铿锵:“儿臣跟庄妃娘娘无冤无仇,实不知庄妃为何跟儿臣过不去。还请母后还儿臣一个公道!”   皇后脸色铁青,今儿可是太后寿宴!不但把太后气得离席,还见了血!这么多外命妇,消息也遮不住!怕是明儿个她无能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   她多年营造的名声全败在今日了!   愤怒紧紧地攥住她整颗心,她只觉心口钝钝地疼。缓了片刻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安抚道:“太子妃快起来!整件事情已经明了,权势庄妃所指示,意在污蔑太子妃。庄妃,你可认罪?”   庄妃却像是根木头,还在盯着那滩浓稠的血迹,对皇后的声音根本没有反应。   皇后只觉庄妃还在挑衅她的威严,干脆不顾庄妃的反应,直言道:“庄妃心思不纯,罔顾人伦,夺庄妃封号,贬为安婕妤。”   “这是在闹什么!”   皇后一愣,循声望去就见景明帝黑沉着脸走进大殿,身后跟着几位皇子,只是不见太子。   她匆忙起身跪拜,“恭迎圣上。”   景明帝环顾一圈,看到传话中撞柱自尽的血迹、呆滞站立的庄妃,只觉头大如斗。他看了一眼身后满眼哀求的瑞王,轻叹口气没有追究庄妃的不敬之罪。不过,到底在心里还是升起一丝不满,这些日子庄妃太闹腾了,还蠢!   他返身坐到上首才慢悠悠地叫起众人,却看见太子妃还跪着,不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太子妃怎么跪着?难不成还要朕亲自把你扶起来不成?”   到底是偏心啊!还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心就偏的到庄妃那边去了。童珂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太子所说的,“不要指望父皇”是什么意思了。   心骤然疼了一下,她蹙了下眉头,又忍着舒展开,高声道:“父皇!儿臣哪里是不愿起来而是不敢起来!这件事情要是被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儿臣怕是不知道哪天就被庄妃娘娘给害死了!”   “皇嫂!”瑞王扶着庄妃满脸忧心:“皇嫂言过其实了!母妃再如何也不至于害皇嫂,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童珂冷笑道:“好一句误会!瑞王殿下一声误会就能将这件事揭过去吗?父皇,你看如今的局面,儿臣哪里还敢站起来?怕是今儿站起来了,明儿就得倒下!”   景明帝紧紧盯着童珂,眼眸闪烁着摄人的光芒,眼角刻板的皱纹都散发着寒意。他沉吟半晌,突然开口:“你可比你父亲胆大多了。”   童珂陡然一惊,随即淡定下来。今儿这事已经爆发,她断然是不可能妥协委屈自己的。至于皇上会不会秋后算账,那就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了。   水来土挡罢了。   “父皇,父亲一生戎马倥偬,心心念念的都是为父皇镇守边疆。父亲就是为了您、为了边疆千千万万的将士也不能胆大。可儿臣不一样,儿臣贵为您钦赐的东宫太子妃,为了这份荣宠,儿臣不能不胆大!”   景明帝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下首伸长脖子看着这里的外命妇,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转头问皇后:“太子妃所言是真的吗?”   皇后看了眼太子妃,干脆把自己摘出来,“启禀圣上,方才那个犯事宫女确实是这般招供的,指名一切都是庄妃所指示。宫女为了证实所言企图撞柱自尽,幸而没死,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景明帝面无表情道:“今日乃母后寿诞,本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可你竟然容许一个不足道的宫女血溅寿宴!坏了事!”   “臣妾有罪,请圣上责罚!”皇后闭着眼跪下去。她真是受够了,因着“皇后”这个名头,什么脏的臭的都让她背!她攥紧垂在手边的宽袖,用力压下心中的厌恶和唾弃,克制自己垂下头去。   景明帝思忖半晌,“皇后打算怎么处理庄妃?”   皇后木木地回道:“除封号,贬为安婕妤;禁足宫殿不得出。”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永泰公主流着眼泪冲了进来扑倒在地,“父皇,母妃确实有错,可到底没酿成大错,哪里用得着这般狠?更何况,母妃养育皇子皇女有功,哪里跟一群没有生育的女人一样?”   没有生育?皇后愣愣地抬起头。   瑞王大急,也不顾不得再扶着庄妃,匆匆跟着跪下来,“永泰闭嘴!永泰只是年幼无知,口不择言。皇后娘娘向来公允,母妃的事情也就这般定下才对。”   童珂目瞪口呆地看着哭闹不止的永泰,只觉比天上掉馅饼还要来得令人喜悦。她还见过自己往坑里跳拉仇恨的人。她决定再添一把火,“父皇,难道没有铸成大错就可以姑息不管吗?永泰这般想法显然是被庄妃娘娘养歪了,这……”   “行了!”景明帝暴喝一声,起身道:“就依皇后所言,永泰即日起搬到慈宁宫,养在太后名下。扫兴!”说完,他愤而离席,只留得满室永泰的哭闹声。   童珂起身伸手想要扶起皇后,却发现皇后整个人都在颤抖。皇后一把攥住童珂的手,双目含泪。   童珂轻声道:“母后,还要往后看。”   皇后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稳住身形后推开她。“本宫还用不着你来同情。”   童珂看着皇后踉踉跄跄的背影没有说话,依着旧历将遣散一干掩不住兴奋的外命妇们。 第53章 坦然   童珂将所有的外命妇全送走顿时松了一口气, 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方才别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 可心里简直像是揣了兔子慌得很。   她哪里知道太子会在外面突然发疯, 搞出这档子的事儿。双手捧着发烫的脸, 她难得有些害羞。虽然不过是一个吻, 可在那些人眼里却像是万恶不赦。   任她平日里再怎么谨慎,在他的攻势下真的忘记扫尾这件事。所以庄妃突然发难, 她真的有些麻爪。   她轻轻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清清嗓子恢复镇定, “齐嬷嬷, 明惠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太子搞得鬼?”   齐嬷嬷笑得满脸褶子,一脸欣慰,“还是让太子亲自跟您说吧。”   “你是我的人,怎么还藏着掖着的?”童珂不满。   齐嬷嬷见她满脸红晕, 只觉心里熨帖得很,她终于盼到太子妃和太子琴瑟和鸣了。也不负先后对她的殷殷期盼。她正想打趣太子妃几句, 余光却瞄到门口的太子, 顿时抿嘴偷笑起来。   童珂见她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觉得脸颊更烫了。   齐嬷嬷附身行了个礼, 飞快退下, 给太子和太子妃腾地方。   童珂清清嗓子, 压下羞窘迫使自己直视他,“你怎么过来了?前面宴席散了吗?”   “嗯。”   太子应了一声,慢慢走过来, 一步步像是踩在她的心坎上,酸软雀跃。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让她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她真的心悦于他。   感情被压抑得太过,一朝释放,她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将自己埋进去。   扑鼻而来的冷冽药香清楚地提醒她,他走了过来。   “没事吧?”   童珂无语凝噎,方才的悸动一晃全都散去。不由心里暗骂,方才那般强势,现在却像是一团棉花。谁要他问有事无事?她强着呢!   太子见她没有做声,有些慌乱。他笃定将事情处理得周全,以她的能力肯定能安然无恙,可到底是放在心坎上的人,坐在前面替父皇招待外臣的时候就坐立不安。等外宴一散,他就着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难不成是事情不顺利?她受苦了?   想到这里,他黑沉的眸子不由自主又蕴出墨色。他细细打量眼前人,见她膝盖处沾染了些许尘土,不由猜测几分,“难不成是皇后?”   嗯?   童珂抬头就看见他这副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什么?皇后怎么了?”   “是不是皇后给你脸色看了?”   “嗯?”童珂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不雅地朝他翻个白眼,“皇后怎么敢再招惹我?她自己的尾巴还没扫干净。”   “你是说她私藏的侄子?”   她诧异地看过去,“你也知道?”   太子眼见她对他的态度改变了,像是从荒漠里生出一朵花,浓烈芬芳,诱人欲醉。他伸手捻捻她的额角,心神荡漾,轻笑道:“能让我不知道的只有你了。”   童珂拍开他的手,嗤之以鼻,方才没把握住机会,现在想撩拨她?妄想!   “其实我不明白皇后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她亲生兄长的遗腹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子心里哀叹一声,谁想讨论这种败兴致的事儿?可也没得办法,她的问题,他还能不答不成?   他又有些不甘心,干脆揽过她紧紧挨着她坐下,这才觉得舒服了。“你也知道如今的欧阳家只有欧阳老爷子跟皇后有血缘关系,至于现在的欧阳家主是嫡子,跟皇后这个庶女关系并不好。”   童珂红着脸别扭地立直身子,总觉得这不是东宫,在太后的慈宁宫亲昵真的是……让人羞煞。   “这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皇后的亲生母亲是被皇后的嫡母害死的?”   童珂倒是不知道,不过却丝毫不吃惊。京城的贵妇人只要不是软弱无能的都容不下妾室,只是差别在于手段高低。手段低的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恶毒的名声,手段高的可是丝毫不露痕迹。   她从没听过欧阳家的丑闻,这样看来欧阳老妇人也是个狠人。   “皇后是因着这个记恨欧阳家吗?不是应该恨欧阳老夫人吗?”童珂不解。   “如若仅仅是这般,皇后怎么会仇视欧阳一家?当然还有事!”太子冷笑道:“欧阳老夫人容不下妾室,难道还能容得下分薄她亲生儿子资源的庶子?”   “你是说,欧阳老夫人对皇后的亲生兄长下了手?”   “不,是如今的欧阳家主下的手。皇后兄妹还算是聪明隐忍,知道他们地位不高,隐忍着没有追究他们母亲的死因,平日里也是悄无声息的。”   太子冷声道:“可恰恰如此,整个欧阳家都将他们当半个下人看待。如今的欧阳家主打着教导的名号将皇后的兄长押去了城外庄子,之后皇后的兄长不慎溺死。”   童珂吃惊地问:“这不明摆着是被害死的吗?”   “谁说不是呢?偏偏皇后的嫡母偏帮也就罢了,可欧阳老家主也护着嫡子,皇后的亲生兄长也死得不明不白。皇后怎么会不恨?”   童珂沉默了下来,她感同身受,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就算身死又如何?可皇后当初却连保护亲人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又一个被害死。也难怪皇后如今根本不为欧阳家着想。   “皇后又怎么敢把她哥哥的遗腹子再送回欧阳家?她虽为皇后之尊,可到底不受宠,欧阳家也忌惮着她,根本没有底气跟欧阳家作对。这也是她为何明明无子却非要参与到夺嫡之争,她只是在为她的侄子铺路罢了。”   童珂听完有些伤感,“我是不是做错了?利用她侄子的消息来对付她?”   太子难得看到她软弱的模样,心疼又窝心。如若不是两人已经交心,她这副样子百般苦恼又能向谁倾述?他抱得更紧了些,轻轻抚摸她的青丝,“如若皇后没有对你出手,你又怎么会威胁她?将她侄子的事情找出来?不过是因果循环,哪里有对错之分?”   “更何况,与其看你为难,我宁可背弃这份微弱的怜悯。”   童珂抬头愣愣地看着他瘦削如刀刻的下颌,明明他身子不好甚至还有病秧子的称号,可她却安心不已。温暖的怀抱、微涩的药香,她闭上眼细细享受这一刻。   一时之间两人均无话,温情脉脉流淌。   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童珂猛地跳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她站在他面前,慢慢瞪大了眼睛,神情复杂难辨,只是死死盯着他不肯挪开眼睛。   太子空落落地张开怀抱,有些迷惘,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童珂蓦地哈哈大笑出声,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脖颈,“我可真蠢,活该我蠢死!”   太子吓了一跳,反手抱紧她,皱眉道:“不许你这么说!”   她可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重又站起来严肃道:“我问你些问题,答应我,要告诉我实话。”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   是啊。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假话,可她却因着前世的一个骗子的几句谎话拘束了心,死了心,甚至掩藏了心。她哈哈大笑,还没问出口却已经清楚真相,她到底还是蠢得要命!   “如若你登基当了皇帝,会觉得我父亲功高盖主进而诬陷父亲吗?”   太子不知她这一问从何而来,可看着她哭笑不得的模样,心疼只下却明了,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他整肃神色,“不会。你是我的妻,即使岳父功高盖主,我也只会让岳父颐养安年。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是皇帝,岳父的存在反而是孩子的助力。”   “如若我不是你的妻呢?如若我没有退亲,而是嫁给了王孟若呢?”   为什么要提这种假设?太子心里又堵又涩,他敛下眉目遮盖住眼中的暴戾,“没有这种假设。即使有,跟靖安侯又有何关系?既然我已为九五至尊,就不会玩弄这种小巧,我有千百种法子让靖安侯交出兵权,还不至于做这种卑劣的勾当。”   童珂闻言失笑:“所以我都做了什么?自以为精明能干,可到头来被王孟若耍得头头转!我眼瞎到什么地步才能嫁给王孟若?”   “你嫁的是我!不是他!”太子抑制不住攥紧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死死抱住。他咬紧牙根,喉咙又痒了起来,“我不许你这样想,你嫁给了我,是我的太子妃,一辈子都是。”   童珂愣了愣,反手回抱住他,决定将一切说出来,“这辈子我自然是你的太子妃,可上辈子你却娶了欧阳珮娴!”花一出口,她就察觉到其中的酸味。她这事在吃醋吗?   太子却敏感地抓住了“上辈子”这个字眼,皱眉道:“什么上辈子?”   童珂压制住心底泛起的酸意,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和王孟若都是重活了一遭,前世我嫁给了王孟若,你娶了欧阳珮娴,两人并不相识。随后我发现王孟若伪造证据意图构陷我父亲,我一时气极,拉着他同归于尽。他临死前告诉我是你指使的。”   “所以你才闹着嫁给我?”太子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事情真相是样,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推文,看到这篇发现有点勾人,推荐给大家   书名《她莫得感情》   作者 贰少奶奶   文案:   混金融圈的都知道,沈莫这人表面彬彬有礼,其实怀揣一颗连狗都不稀罕闻的黑心肝。   就这样一个斯文败类,放弃上百亿资产,在纳斯达克敲钟现场发表辞职演讲后,空降至一家小杂志社,准备东(大)山(开)再(杀)起(戒)。   沈莫遇到的第一个刺儿头,便是在酒吧抱住他喊“哥哥”的——姜晞。   可这女人待人处事毫无差错,人缘好身材好格外爱笑,还......尤其会撒娇。   浑身戾气无处撒,沈莫将她逼到角落,厉声问:“我好欺负?”   姜晞软了软嗓音:“谁让你先欺负我的?”   #恩恩怨怨生死Battle(掰头),几人能看透~#   #我媳妇她啊......(猛夸20万字),但就不爱我#   #亿万富豪男在线卑微求媳妇垂怜#   嚣张狂妄“斯文败类”男+哪儿都软唯独心不软的娇气包 第54章 筹划   “所以你才闹着要嫁给我?”   太子听到童珂的话五味杂陈, 心里又涩又苦。从他听到童珂闹着要嫁给他的时候, 他就明白她不可能是因着喜爱他而嫁给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揽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箍紧, 他心里又升腾起一股喜意和庆幸。   重生不重生的, 他不在意。如若不是上辈子的事情, 珂儿肯定不会嫁给他。而他对自己的想法再清楚不过, 在明知他活不长久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卑劣地插手她的亲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 他还要感谢王孟若, 庆幸有了这次重生。正因此, 他才有了拥有她的机会。   童珂想起前世他和欧阳珮娴的事情, 话未说完就给自己猛灌了一壶老醋。“如果不是我闹着要嫁给你,你是不是跟前世一般娶欧阳珮娴?”   “是。”   这一个字足以让童珂咬碎一口银牙。她硬生生扯开环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那我还真是坏了你的好事!”   本来太子还满腔苦涩,可看到她这副娇俏却难掩酸意的表情, 不由轻笑出声。不顾她的挣扎拉住她的手,他满足地轻叹:“幸好你重生了, 要不然我得多可怜, 两辈子只能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童珂可不信,嗤笑:“你又没重生, 怎么知道上辈子的你不喜欢欧阳珮娴?说不定你们两个可是相知相悦, 如胶似蜜呢!”话一出口, 她更酸了,甚至能想得到他对着欧阳珮娴甜言蜜语,送发簪的情景。   “我没有重生, 可我知道只要是我,心悦的只有你一个。”太子漆黑的双眸牢牢锁紧她,里面盛满了认真。他将她的手捧在唇边,轻轻印了下,“只有你,不会是别人。”   他这副郑重而笃定的模样成功安抚住她的炸毛,她其实也明白追究这个根本没有道理。前世,两人素不相识,又哪来的情谊可言?   前世,他跟欧阳珮娴喜结连理,她又何尝不是栽在王孟若头上?   可惜,她不是诸葛亮,也没有能看到未来的眼睛。可正是前世的错过才换来今生的相逢。   她柔和了眉眼,“罢了,本来这件事情就是我奢求了。你不必……”   “不。我要说清楚。”太子却打断她的话,“我心悦于你是从幼年开始的,如若只是你们重生那刻开始改变,也就是说重生之前两世是一样的。所以前世的我喜欢的还是你。”   她顿时愣住了,红晕攀上脸颊,他这么早就喜欢她了吗?他认真的模样让她生不起疑心,整颗心像是被他攥住泡在蜂蜜里,甜得不像话。   他眉眼带笑,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红润的脸颊,带起丝丝战栗,“我还记得初次见你的场景。一身粉嫩桃花云锦襦裙,领着四五个小丫鬟趾高气昂地训斥对面一个大太监。那大太监平日里最是凶残,在你面前却像是泥捏的,被你踩了两脚也只是弓腰哈气,半分怨言也不敢有。”   说着,他轻笑出声,“他都这样了,可你还觉得不解气,藕节似的小胳膊差点怼到他的脸上,厉声呵斥他,要是再敢碰一下你的丫鬟,你就把他的手剁了。”   童珂想了良久才稍稍有些印象,那次是因着什么入宫,她想不起来了。只是想起那次好像是那个大太监以为妙梅是小宫女,估摸着也是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对妙梅动手动脚的。   她哪里肯让自己的人受这份气?她一边亮出身份将那个太监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边让人去喊了母亲过来。那个太监背后是谁,她也不清楚,反正看着他被杖责了几十板子,她就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她乜了一眼满脸温柔的太子,不禁道:“你这是什么品味?别人看到我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是会心生厌恶吗?你到好,怎么还惦记上了。”   太子还沉浸在回忆里,她这副模样和记忆中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他忍不住倾身上前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灼热的呼吸瞬间扰乱了她的心房,她甚至发现自己原本高高竖起的心墙对他却丝毫没有抵抗力,甚至自动打开大门缴械投降,就这般任凭他在里面一通抢掠,直至整颗心归属了他。   脑海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却让她恼怒不已,她何曾这般软弱过?她不甘示弱地推开他,可真正看见他的模样她还是不由愣愣。听着他急促的微喘声,看着他含春的眼角,她也跟着酸软荡漾。   她恍然回过神来,摇摇头将方才抛开的念头重新拽过来,立直上身居高临下地掂起他的下颌,猛冲过去。   他不由缩了缩瞳孔,将理智抛诸脑后,揽紧她沉醉其中。   歇鼓休战,童珂依偎在他的怀里,恨不能拉开他的前襟将自己埋进去。她这哪里是报仇雪恨,简直是送羊入虎口,还是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手下温热的胸膛微微颤动,头顶略带沙哑的轻笑声。“怎么会厌恶呢?”   “我看那个太监不顺眼很久了,拉高踩低殴打宫女,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虽然不敢对我出手,可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我身边的人也因此受了他不少罪,我却奈何不了他。”   “那天我其实已经算计好了,只等着那个太监踩进陷阱就能够让他身败名裂。可他倒是运气好,提前遇到了你,挨了几板子就逃过去了。”   他抚摸着她有些散乱的青丝,眼神柔和得不像话,“跟你比起来,我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臭虫,阴暗恶毒。可你不一样,你就像是烈火,光明灼热。我哪里能生的出厌恶,只怕是将你刻在心里怎么都抹不去了。”   从他的言语间,童珂就能听出他当初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堂堂太子,他却得看一个太监的眼色。   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目光变了,怜惜同情。如若是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的脑袋拽下来。可换作她,他整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软软柔柔,生不出半丝厌恶。   他没有跟她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了。   “所以前世的我肯定也是喜欢你的。至于娶了欧阳珮娴,怕也是因着你已经嫁人,我才断了念想。前世的我和欧阳珮娴有孩子吗?”   童珂撇撇嘴,“没有。”   “那更对了。”他笑着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既然已是皇帝,定然是想后继有人。不管是什么法子,我都会想留个后。可我们没有,那就是我不喜欢欧阳珮娴。”   前世,两人的确没有孩子。她不禁道:“我以为是因着你体弱不能……”   话说到一半,她余光瞄到了他危险的神色,尴尬地扬起笑脸,一脸天真。   太子冷笑:“我能不能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她难得有些怂,这话还真是不能乱说。她急匆匆地岔开话题:“那如果王孟若身后不是你,那是谁指示他陷害父亲的?”   看着她这副谄媚的模样,他轻叹口气,“我没有重生,不知道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王孟若在接近瑞王。”   “瑞王?”童珂想到方才庄妃发难时的不对劲。王家和庄妃不约而同地往她身上泼脏水,言语间又带上太子。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可他到底没有重生,对于前世的事儿只是揣测。说实话,他确实往里面揣了不少私活儿。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今儿就要把身上的脏水都泼到瑞王身上。瑞王要怪就怪王孟若好死不死要接近瑞王。   童珂倒是没在意他的神色,可心里已经认同了大半。其实刚刚重生的时候,她就察觉到王孟若的话里有不少疑点。   王孟若的性子,不是那种一威胁就妥协的性子。他所说的被皇帝所迫构陷父亲本来就经不起推敲。可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王孟若竟然临死还要骗她。真是可悲!   可这件事情毕竟关乎靖安侯府的兴亡,她不可能因着太子的推测就将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归到瑞王身上。   还要细细筹划才是。   太子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轻声道:“这件事情只靠推测是没有结论的。知道整个原委的只有王孟若,一切都得从他嘴里说出来。”   “可他不会说真话的。只要他不肯说,我们做什么都是隔靴搔痒,没用的。”童珂不禁扶额,一切似乎都归于起点。   她话里对王孟若的熟稔让太子沉了脸色。前世珂儿和王孟若是夫妻,还是两情相悦的夫妻,要不然珂儿这般聪慧不会被王孟若欺骗得这般惨。   他心口像是堵了东西,不禁压抑地握紧了拳头,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让人说假话难,可让人说真话就简单多了。你只是对他太仁慈了。”   童珂闻言愣怔,“是吗?”   “一个人没有说真话,只怕是还没有到绝路。如果你允许,我自然能从他嘴里撬出真话。”太子说着垂眸没有再看她,甚至有些害怕她的拒绝。   “好。没有比这件事情更重要的。”   听到这句话,太子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来,堵在心口的大石头安安稳稳落了地。 第55章 熟悉   东宫正房。   童珂浑身酸软地瘫在美人榻上, 见挨着她坐着的太子一脸餍足, 顿时蹙紧了眉头, “你不用出去吗?”   太子慢悠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眯着眼睛轻声道:“无事, 有崔鸣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自然会过来禀告。”   浑身不舒服的童珂皮笑肉不笑,悄悄从小被子里伸出手, 偷偷绕到他的身后。   太子哪里听不到这点动静, 只是轻笑一声, 见她像是被他的笑声惊着了。身后的蠢蠢欲动的小手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心里偷笑,面上却佯装不知慢慢合上眼假寐。   见他没了动静,童珂这才松口气,细细瞅了他的脸色, 猜测他应该没有看到她的恶作剧。唇角慢慢上勾,手猛地用力, 就见他“扑通”一声从软榻上掉了下去。   她快速闭上眼抱着小被子翻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耳朵却高高竖起来细细听着动静。   可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痛呼声, 除了那声“扑通”, 什么都没有了。   耳朵动了动, 她等了一会儿见还没什么声音,睫毛颤颤巍巍动了动,偷偷睁开一只眼, 又睁开一只眼,看着眼前没人蠕动了半晌犹豫半晌翻身。   眼前蓦地映出他俊朗的五官,她差点吓出声,反手就是一巴掌。   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他又往前蹭了一点,额头轻轻贴住她的,微白的嘴唇弯出弧度,嗓音低沉,“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交换着温热的呼吸,她只觉她病得不轻,听着他的嗓音她都能酥软了半边身子。她不可控制地红了脸,想要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下巴。   “怎么?我可不允许你再逃了。”   被含住嘴唇的瞬间,她这才有了实感,她怕是个傻瓜,竟然真的送上门。还是吃干抹净的那种。   敏感地听到门口有动静,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推开他,可她被紧紧箍在怀里,手脚用不上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心牙关一合咬了他一口。他吃痛推开,直勾勾地看着她整理刚才搞乱的衣服,顿时眸色更加深沉。   “殿下、娘娘,明惠救过来了。”   她刚刚整理好就听到齐嬷嬷的话,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根本没有丝毫愧疚紧张的意思,也没了法子。   他摸摸鼻子见好就收。只要她在身边,一想到她承认了他、认可了他,他就忍不住和他更亲近些,恨不能融成一体才好。   伸手帮着她整理衣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一定要摸摸毛,才能更亲近。他也不忘回应齐嬷嬷,“明惠的家人都安顿好了?“   “是。都从安婕妤手下接出来了,现在安顿在先后的皇庄上。安婕妤定然找不到。”   她忿忿地拍开他的手,啪的一声轻响在这个空隙里异常明显。   “殿下?”齐嬷嬷也听到了动静,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见两位主子都正襟危坐,没有异常,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子挺直了腰杆,装作身后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小手在拧他的痒痒肉。“有没有人去接触过明惠?”   齐嬷嬷听着面露凝重,“有,还不止一批。瑞王和安婕妤是一批,似乎只是去看明惠死了没有。还有就是皇后,派人去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倒是太后和皇上,太后似乎是想让明惠死。皇上则是派了几个略通拳脚功夫的小太监守着明惠,明惠一醒就有人通知乾清宫那边。如今除了安插在那边的小宫女,别的人都接近不了了。”   太子闻言失笑,“父皇还真是高看孤了,孤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让明惠宁可死也替孤遮掩。无妨,让他们去吧,孤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来。”   齐嬷嬷笑道:“殿下说得对,咱们可什么都坏事都没有做,只是告知了明惠她妹妹被残害致死的消息。别的话什么都没有说。”   童珂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松开手,“如果可以在父皇手下留明惠条命,也让宫里的人知道,替东宫办事的人东宫必定会护着。”   太子看了她一眼,朝齐嬷嬷微微颔首,示意按她的吩咐办。   等齐嬷嬷一走,她就解释道:“宫里明眼人儿都知道明惠这次是替我们受过,我们不能就这么放着明惠不管。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来办这件事。”   太子从小一人打拼,此刻却有人为他着想,还是他的心上人。他柔和了眉眼,“不必,我虽然不济,可这件事情还是办得到的。”   不济?童珂可不觉得。她正想打趣两句,就见妙兰进来禀报道:“殿下,娘娘,德妃娘娘过来了。”   童珂和太子面面相觑,德妃虽说一直向着东宫,可到底平日里避讳良多,倒是没有来过东宫。   童珂将太子推开,示意妙兰上前给她整理仪容,“你就在内室躲一躲。”   太子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笑道:“为夫哪里见不得人还得娘子将为夫藏起来?啧。”   促狭的语气,分明是大街上的浪荡公子。她瞪了他一眼,从寿宴那日起,他就像是开了禁一般,根本没了矜贵太子的典范。   她也不理她,领着妙兰往外走。妙兰出门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奴婢可从来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童珂扬起下颌,娇贵不可亵玩,可脸上的红晕却骗不了人。   德妃听到外面的动静迎上来就见童珂眼含春光的模样,愣了一瞬飞快遮掩了过去,“太子妃,本宫叨扰了。”   “德妃娘娘这说的哪里话?”童珂行了半礼,上前主动执起德妃的手,两人挨着坐到软榻上。   “今儿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上报喜,儿臣就猜测了大半天这喜从何来。没成想竟然是娘娘驾临!”   德妃闻言笑起来,“太子妃这张嘴,本宫可是爱极了。”说完,笑容凝在脸上,一脸的难以启齿。   客套两句,这就是要进入正题了。童珂情知德妃肯定是有事才过来,得亏平日里德妃对她多有照拂,她也就梗着脖子接下这一茬,“娘娘可有何烦心事儿?”   德妃面露苦涩,犹豫半晌才讷讷开口:“说来这件事情本不应该让太子妃掺和进来,可我也是没了法子。”她顿了顿,余光见太子妃慢悠悠执起了茶盏,心里一哽,情知和太子妃说话不能用后宫那一套。   她干脆收起那份小心思,直言道:“太子妃可记得瑞王献上的那两个绣娘?”   绣娘?童珂抿了口茶水,“是太后寿宴上那两个绣娘吧。”   “可不是。”德妃皱起眉头,“太子妃有所不知,寿宴当日我看见那两个绣娘就心里一咯噔。那两个绣娘的面相如此熟悉,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如愿见到太子妃面露惊诧,她才略微安了心。   “当时我是真没有想起来,可回宫之后我思量了许久才想起来那两个绣娘跟以前伺候过庄妃的一个绣娘长得颇为相似。”   童珂本能弓起手指敲了敲茶盏,随即将茶盏放下,“娘娘的意思是那两个绣娘进宫是瑞王特意安排的?不过这也说得过去,瑞王处心安排想要博皇祖母欢心也是有的。”   德妃见太子妃神色不似做伪,皱了皱眉头。她轻轻“嗨”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如果事情真那般简单,我何必还过来跟你说呢?当年那个绣娘可是死得不一般!那个绣娘是皇后亲赐给庄妃的,算是皇后给庄妃身边安插的一个钉子。”   说着,她惋惜道:“其实庄妃大可将那个绣娘拘起来派些杂七杂八的绣活儿也就得了。偏那个时候庄妃受宠,哪里将皇后看在眼里,随便找了个“污了朝服”的名头就将那个绣娘赐死了。”   “死了?”童珂惊讶,她还真不知道还有这桩往事。“那这两个绣娘进宫来,怕不是要出乱子?”   德妃也发愁道:“可不是。本来我想着早点去禀告皇后,了了这桩糟心事儿也就算了。可谁知道皇上收用了那个薛灵芸,虽没赏赐封号,可到底情况不一样了。”   “哦?父皇竟然收用了薛灵芸,我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果然和前世一般,薛灵芸被皇上临幸了,之后怕就是一步登天了。   “你毕竟是做小辈的,又没有大肆宣扬,你不知道不为奇。只是事到如今可该如何料理?”   童珂面不改色,“虽说如此,可这件事情到底跟咱们没有关系。薛家姐妹即使要报仇也是冲着庄妃来吧,再说她们也是瑞王带进宫的。瑞王总不至于害了自个儿的亲娘。”   “话虽如此,可我到底是不安心。”德妃攥紧手里的帕子,为难道:“别的也就罢了,庄妃如何跟我又有何关系?我只是忧心皇上的身体,万一薛灵芸一时想不开对皇上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童珂也跟着捻捻太阳穴,忧心:“娘娘说的有理,可是娘娘可有证据?我信娘娘,其他人怕是觉得娘娘信口胡言。”   “这……”德妃道:“我确实没有证据,而且当初那个被赐死的绣娘也不姓薛。”   “那可就难办了。无凭无据的跑过去说人家进宫是报仇的,这可不大好。”   德妃颔首,“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   “妙兰!”童珂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去看看殿下醒了没有?醒了就伺候殿下把药给喝了。”   妙兰恭声应下。   童珂不好意思道:“娘娘也知道太子的身子弱,一不小心又被风扑了,成日里医药不断。真是忧心。”说完,好似才想起来她打断了德妃的话,“娘娘您说,都怪我方才着急殿下的病情,这般没规矩地插话。”   德妃苦笑:“我本想着让太子殿下去帮忙查一下,只是没想到事不凑巧,殿下病了。也罢,这件事情还是听天由命吧,说不定是我杞人忧天了呢。”   童珂心里嗤笑一声,德妃膝下可是有三皇子周王,话音里可从来不带周王。况且这件事情太子还真不好插手,德妃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薛家姐妹分明就是太子安排进来的人。他查自个儿也是笑话!   “事儿可不能到咱们就结束了,万一事情属实,到时候出了问题,咱们岂不是背个“知而不报”的罪名?”童珂扬眉道:“后宫中事儿,咱们本就没有处置的权力,不如我们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示下。”   德妃恍然大悟,认同道:“太子妃说得对!咱们这就去!”   咱们?童珂挑挑眉,那就咱们吧。她倒要看看德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56章 皇后   坤宁宫, 皇后依着椅背, 揉着额角, 一脸不虞, “今儿是什么风把太子妃和德妃吹过来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德妃瞄了童珂一眼, 见她只顾抚着手里的茶盏,便知道她是不肯出手了。“皇后娘娘凤体有恙, 可曾宣太医诊治过了?”   听着这话, 皇后更加烦躁, 自寿宴被皇上斥责之后, 她就像是压不住怒火了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可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皱眉冷声道:“没什么大碍,经年的毛病罢了。”   “还是宣太医看看才好。”   皇后嗤笑一声, 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向德妃:“本宫要是不好了,可不是便宜你们了。”   德妃面色猛地一变, 仓皇起身告罪道:“皇后娘娘, 臣妾定然没有不轨之心。”   “呵。”皇后死死摁住疼痛欲裂的额头,嗤笑出声。正想要反讽两句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茶盏的磕碰声。   她转头正对上太子妃冷冷的眼神, 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清醒过来。只是额头却不可抑制地像是被人拿着斧头一下下劈得疼, 她垂下眼睑,“德妃到底有什么事情?本宫身体有恙,不便跟德妃叙旧。”   德妃感激地看了眼太子妃, 小心翼翼地说:“皇后娘娘,如若不是事关重大,臣妾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惊扰娘娘。实在是事关圣上和庄妃的安全,臣妾心里难安。”   皇后揉着额头的手一顿,利剑般的眼神刺向德妃,“怎么回事?”   德妃瑟缩了一下,飞快道:“臣妾想起来薛家姐妹跟原本被庄妃赐死的裴彩衣极为相像,臣妾也是怕薛家姐妹对圣上不利。”   “那就把薛家姐妹带过来,好好审问。”皇后对裴彩衣这个名字倒是颇为耳熟,不过她现在头疼的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她说了一声却觉得旁边的华嬷嬷没有动,不禁侧目:“怎么?”   华嬷嬷恨恨地瞪了德妃一眼,心疼地对皇后禀道:“娘娘,薛家姐妹中的姐姐薛灵芸已经被圣上宠幸了,虽说没有册立封号,但毕竟不同往昔。这般草率地拘过来怕是不妥。”   皇后愣怔一瞬,失声大笑起来。   “娘娘!”华嬷嬷心焦不已,自从圣上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了娘娘,娘娘就犯了旧疾。她已经把不要紧的事情都擅自压下来了,可这下到好,被德妃轻而易举地捅破了。   童珂蹙眉看向皇后,皇后今日的举动跟往常一点都不一样。现如今更是不顾颜面这般放肆地大笑,倒是有股子破罐破摔的意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风雨欲来。   皇后笑声猛地停了下来,捻起帕子轻轻擦擦嘴,冷声道:“怎么?本宫身为一国之母,连处置一个没有位份的绣娘都不成了吗?”   华嬷嬷好久没见到皇后这般暴躁的模样了,只觉不好。可她到底是奴婢,根本没有插言的余地,只能期期艾艾地看向太子妃,却见太子妃只是对她笑了下别过头去。   大势已去,她也只能应下:“老奴这就去。”   华嬷嬷一走,整个坤宁宫都安静下来。德妃坐立不安地一眼一眼瞄着太子妃,皇后则是闭着眼揉着额头一言不发。   童珂没有回应德妃的眼神,只是心里琢磨着皇后的反常。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要是真的出了事儿,六宫的权势地位怕是又得大变样。如今的后宫皇后、太后和庄妃三足鼎立,表明上庄妃弱势可毕竟有皇帝和瑞王撑着,倒是不落下风。   可皇后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要撕开了这副局面了。   没过多久,华嬷嬷就领着几个太监领着楚楚动人的薛灵芸和头发凌乱的薛灵含进来了。妹妹薛灵含像是挣扎过一番,衣裳头发都散了,发狠地瞪着皇后。   倒是姐姐薛灵芸,端庄大方,一身凌云缎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拉了下身后的薛灵含,盈盈下拜:“绣娘薛灵芸,薛灵含给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请安。”   皇后像是额头疼极了,手上动作不变只是掀起眼皮瞥了她们姐妹两个一眼,“你们姐妹两人可认识裴彩衣?”   薛灵含猛地抬头怒视皇后,可跪在前面的薛灵芸面色未变,轻言细语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认识。裴彩衣乃吾们姐妹两人的母亲,于八年前被庄妃娘娘赐死。”   德妃惊诧地看了薛灵芸一眼,没想到薛灵芸竟然一口将事情认下来了。   皇后放下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薛灵芸,半晌才开口道:“那你为何进宫?可有图谋不轨?凑到圣上身边又有何居心?”   薛灵芸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吾们母亲?”   皇后被问得一滞,不由看向一旁的华嬷嬷,只是还没等看出究竟就听薛灵芸道:“看来皇后娘娘是忘了。不过倒也在意料之中。母亲只是昔日坤宁宫的一介绣娘,更是被赐给庄妃娘娘。”   “皇后娘娘不必紧张,母亲虽然身死,可对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并无怨恨,临死时还感念圣上夸赞了她为皇后娘娘所缝制的锦衣。吾们姐们进宫来也不过是偶然被瑞王殿下发现,被送进宫来。至于后来侥幸得以伺候圣上也是圣上的恩赐。”   皇后经薛灵芸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裴彩衣到底是什么人。当时裴彩衣死的时候,她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可惜了。只是没想到如今倒是见了裴彩衣的两个女儿。   “你们姐妹两个进宫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吗?”德妃插嘴。   薛灵芸面不改色,微笑道:“回德妃娘娘的话,如若心怀不轨,吾们又怎么会这般干脆利落地将往事吐个明白?岂不是徒增别人的戒心?”   话倒是在理。可童珂可是明白薛灵芸姐妹两人进宫根本不是巧合,太子知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的事,知不知道她们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将背后事说出来。   嘴巴这般不严,万一将太子招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如此说来,倒是臣妾多心了。”德妃一改愁容,笑道:“皇后娘娘,都是臣妾没将事情搞明白就急匆匆地跑来找皇后娘娘。”   似乎一切都平息了。只是皇后不禁眯了眯眼睛看向姐妹两人,见薛灵芸不卑不亢,薛灵含梗着脖子也是一脸不屈,直觉这两姐妹不简单。   两人嘴上虽说没有别的心思,可要是私下里做些什么,害了她的性命。到时候怕是哭也来不及了。   这件事情还真是憋屈人,明知道她们姐妹不对劲,可到底没了证据……   如若薛灵芸没有被皇上宠幸也就罢了,不过是两个绣娘,赶出宫去也就罢了。可如今却是难办了。   “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起身恭迎圣上。景明帝大马金刀地走进来,先是看了眼躬身在前的皇后,可眼中也印出薛灵含凌乱的衣衫,他不由眼色微深。   “薛家姐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皇后如此大张旗鼓地从乾清宫带走她们?”   一句话劈得皇后心如死灰,她觉得没意思透了。什么一国之母,在皇上眼里怕是连傀儡做的不称职。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帝并没有多看重太子,可太子毕竟占嫡占长,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废了太子难堵悠悠之口。   抬了太子妃就是为了跟她这个皇后作对,就是怕她这个皇后在后宫称霸。废太子的时候也好说,毕竟在皇帝眼里靖安侯怕就是听话的一条狗,废太子的时候救下太子妃卖靖安侯一个好。荒唐之极!   可她还是蒙着心去应和皇帝,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皇后这个位子可以依靠!她处处与太子妃作对,失了贤名,失了权势,只换回来皇帝的斥责!   她到底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冷笑着起身,直勾勾地乜着皇帝,“犯了什么错?圣上可知薛家姐妹的母亲是被圣上的心肝儿庄妃赐死的?本宫以防不测,将她们带来问问话可有错?”   景明帝被突然爆发皇后骇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暴怒,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皇后,暴喝道:“你……放肆!”   皇后冷笑一声,“臣妾只是说出真相,有何放肆的?”   “你!”   薛灵芸见事不对,连忙起身扶住景明帝,轻声劝道:“圣上,皇后娘娘也是为您着想,害怕民女对您和庄妃娘娘不轨,才性子急了些。民女本就该罚。”   景明帝冷哼一声,斥道:“哪里是为朕着想?分明是嫉妒心切,急着排除异己。朕才刚刚宠幸于你,皇后就急不可耐地冲上来残害于你们姐妹两个!”   “这……”薛灵芸因着这话犹疑片刻。   “你不必多说!皇后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哪里知道灵芸你心思坦荡,当天晚上就告知了你母亲的事儿。反倒是皇后!粗鄙鲁莽,嫉妒不能容人,难堪皇后之位!”   这话震得皇后愣怔当场,只觉如坠冰窟,浑身都凉透了。   “皇上!”华嬷嬷大急,扑倒在景明帝脚边,“皇后娘娘真是一心为您着想,只是话太急了些!皇上息怒!”   说着,她又哭道:“娘娘,老奴求您了!”   皇后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华嬷嬷,慢慢伸手摘下华冠,面无表情地跪倒在地。   德妃掩着嘴看着眼前这一幕,踌躇片刻还是低声道:“圣上息怒!皇后娘娘旧疾复发,难免心急了些。还请皇上看在皇后娘娘往日操劳网开一面。”   她倒是一番话将她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童珂挑眉,意识到她好像低看了德妃。幸亏德妃站在东宫这边,要不然怕是会在德妃身上吃个大亏。   不过皇后还是要保的,要不然怕是庄妃要抖起来了。这可不是恶心她吗?她膝行上前两步,高声道:“父皇,此事不怪母后。都是儿臣的错,一听德妃娘娘说看着薛氏姐妹跟宫里旧人相似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禀告母后。母后本就头疼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处置此事,都是儿臣年轻不晓事。”   德妃听着不由瞟了童珂一眼,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景明帝盯着童珂,心里不耐烦。当初同意将童珂嫁给太子,不过是为了抗衡皇后。可如今到好,童珂三番四次找庄妃的茬,将整个后宫搅得鸡飞狗跳!   可到底靖安侯还在外征战,他要是这个时候处置童珂,怕是不太好。   正当为难之时,薛灵芸温声劝道:“圣上,太子妃和皇后都是为您着想。虽说皇后言行不当,可太子妃和皇后为您的心是真的。再说民女到底只是一介草民,皇后娘娘也只是好言相劝,并没有对民女动武。圣上息怒。”   景明帝轻拍了下薛灵芸扶着他的手,冷冰冰地看向皇后,“你看灵芸,你这般对她,可她却还为你求情!你还有何脸面掌管后宫?你不过就是仗着皇后的名号颐指气使吗?”   “也罢!朕这就册封灵芸为灵嫔。至于你,就暂时在坤宁宫好生修养!后宫之事就交给德妃、淑妃、娴妃共同协理。太子妃!你是说并无错处,可到底言行放浪,抄十遍《女戒》以示惩处。”   “谢圣上隆恩!”   景明帝领着薛家姐妹一走,童珂和华嬷嬷上前将一脸呆滞的皇后扶起来。   德妃轻声道:“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说着哀叹一声领着宫女走了。   童珂本也想说两句却看到皇后眼角渗出泪花,她不由顿住,她从未见过皇后这般。   “太子妃娘娘,娘娘身体有恙,无法招待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见谅。”华嬷嬷错着身子挡住童珂的视线,恭声道。   “那儿臣就先行告退,明儿再来看望母后。”童珂以己及人,她也不会在辨认面前示弱。她转身离去,心里却豁然明朗,只怕此时的皇后更易攻克。 第57章 报仇   坤宁宫之事已过了半旬, 表面上后宫风平浪静, 可明眼人儿都看得到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皇后一时势弱, 庄妃也被拘禁, 德妃、淑妃和娴妃共理宫事。偏生三位妃子膝下都有皇子, 谁都压不找谁。   淑妃也就罢了, 平日里仗着有几分宠本就恃宠而骄。可没想到的是娴妃和德妃也不甘示弱,争权夺势一点不落下风。三人表面上和和睦睦, 可私下里的宫女太监已经到处拉拢人, 宫里被搅得一团乱。   各各都想着应该归到哪个妃子门下。中立?怕是就得面对三方围攻了。更有甚者, 竟闹得有宫人来东宫投诚!   东宫大门紧闭, 童珂仗着要抄《女戒》光明正大偷懒,一天也就写个一张大字,剩下的就交给妙兰妙竹临摹几个字,也不必着急, 慢慢来。   妙竹倒也喜欢这样,捻着手里的毛笔磨磨蹭蹭的, 半晌才写完半张。见太子妃闭着眼依在美人榻上小憩, 她偷偷摸摸地蘸了点墨汁在宣纸上绘出一朵花。   一朵不够再来一朵,这可比干活好玩多了。   妙兰端着一盆水, 进来就瞄到妙竹鬼鬼祟祟的模样, 顿时明了, 倒也不怒只是嗔了妙竹一眼换回妙竹一脸傻笑。   妙兰轻手轻脚将铜盆放到小杌子上,沾湿帕子轻轻帮童珂擦拭沾了墨汁的手。   童珂慢悠悠地打个哈欠,一脸的悠然, 她也没睁眼,问道:“写完了吗?”   一句话惊得妙竹心里一咯噔,手一颤毛笔就滴下墨汁晕染了方才画好的花。她心里哀叹不已,可也不敢叫出声,嘴上应道:“完了完了,就差一个字了。”   “画了什么?拿给本宫看看。”   妙竹一愣,见太子妃身边的妙兰也是抿嘴偷笑,撅着嘴拿着方才画好的花走过去,“娘娘早就知道奴婢在偷懒,还吓唬奴婢!”   童珂瞪了她一眼,“怎么?你偷懒还怪上本宫了?”   妙竹连忙腆起脸,谄媚道:“奴婢不敢,娘娘,这是奴婢画的,您看看,奴婢是否长进了?”   接过妙竹呈上来的画,童珂细细看了,是些花样子,不过不是往日那些常见的。她不由问道:“怎么?宫里又流传新的花样了?”   “是灵嫔娘娘。”妙兰端详着太子妃的神色,轻声道:“听闻灵嫔娘娘是从扬州来的,有许多京城不曾见过的花样子。灵嫔娘娘,咱们不敢叨扰。可灵嫔娘娘的妹妹薛绣娘是个活泼外向的,时常跑出来教宫女们一些东西。听闻薛绣娘倒是极为好相处。”   “怎么?她还来东宫了?”   “那倒不曾,只不过咱们宫里有个小宫女跟薛绣娘一见如故,时常见面。这些花样子都是那个小宫女传出来的。”   童珂打量着手里的“五福”花样,明明是丑陋的蝙蝠可在这个花样里却憨态可掬,五只蝙蝠簇拥着的福字也是带着桃花的瘦金体。心思确实灵巧。   “你去接触一下那个小宫女,看薛绣娘有什么想说的。”   妙兰听着收敛了笑容,“是。要不要明令禁止咱们宫里人接触薛绣娘?”   “不必。”童珂无法跟她说,薛绣娘也是东宫的人。只是薛家姐妹确实了得,在这三方混战的后宫乱势里仅凭着几张绣样就轻轻巧巧地拉拢了一波人心。非但如此,怕是后宫里的大小事务都瞒不过她们的眼吧。   童珂正想着,就觉得胳膊被捅了两下。她抬头就见妙竹一脸揶揄地示意她往后看,她这才发现一身朝服的太子走了过来。   她起身迎上去,替他卸下发髻上的冕冠,“今儿不出去了吗?”   太子捏着她的细柳轻啄了她的嘴唇一下,也不深入,只是伸手微微捻着殷红的嘴唇,轻笑道:“我身体有恙,只能支撑这么点功夫,得修修整半日才行。”   童珂拍开他的手,上上下下大量他一番,见他应该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休息就休息吧,正好能陪陪我,可无聊透了。”   太子眸色微深,拉着她笑道:“给我更衣。”   见他上勾的嘴角,童珂就觉得不妙,推拒道:“别了,你自己可以。要不然我去叫崔公公过来。”   “咳咳,我喉咙不舒服。”太子握拳举在嘴边咳嗽两声。   童珂哪里不知道他是装的,冷哼一声,要她伺候是吧?她挽起衣袖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腕,拉起他皮笑肉不笑道:“走吧。臣妾伺候您。”   妙兰和妙竹看着空空的大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走该留。有些犹豫要不要劝着点太子妃,一看太子那般瘦弱的模样就敌不过太子妃。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浴室就响起太子的痛呼声。还有太子妃幸灾乐祸的笑声,“太子别躲,臣妾给您搓搓背。”   听着太子一声声的痛呼声,妙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立马遭到妙兰一记白眼。   妙竹谄媚地攀着妙兰的胳膊讨好地笑。妙兰也没法子,妙竹这个性子真的是掰都掰不过来。她无奈地拉妙竹走出去替太子太子妃掩好门。   只是还是没落下更衣室里传出来暧昧的声音。妙兰羞红了脸加快速度扯着妙竹跑了出去,严厉地盯着妙竹,“不许在外面胡说!要是丢了娘娘的脸面,我可饶不了你!”   妙竹笑道:“姐姐你可太凶了,我哪里敢啊!我看殿下和娘娘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去安排小厨房热着水,一会儿去跟妙奇玩儿。”   听了她的话,妙兰叹口气,“好,管好自己的嘴。”   “知道了!”妙竹不以为意,她虽说在东宫口不遮掩,可在外面严实着呢!   妙兰看着妙竹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往后退了两步,离得门口远了些,心里也为娘娘高兴。娘娘刚入宫的时候,虽说没有不高兴,可到底没有多少人气儿,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如今,两人和和气气,娘娘也笑得多了。   不提妙竹妙兰,更衣室里的童珂浑身酸软地趴在浴桶边儿上,咬着嘴唇抑制着不让声音溢出来。   太子紧紧依偎在她身后,只觉手里捧着一把上好的琵琶,诱人拨弦。   一切风停雨歇,童珂拉开箍着她的手,冷哼一声别过头,“妙兰妙竹肯定听到了!”   太子揽着她将她压进怀里,下颌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餍足地闭上眼,察觉到怀里人不安分地鼓捣着,轻笑地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如愿看到她像是吓到似的不再动了。   他朗笑出声,震得她也跟着微微颤动。她撇撇嘴,可也没法子只能不服输地拱拱他,换来他的抚摸。   他有些不舍现在的好气氛,慢慢抚摸着她的如稠青丝,最终还是说出口,“王孟若的事情搞定了。”   “嗯?”童珂惊诧地坐直身子,“你是说……”   他看她吃惊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见她确实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别的神色才放下心。“他现在就在东宫,还没有上刑。他知道的太多了,我得仔细挑选审讯的人。”   从做了决定那刻起,童珂就知道太子会对王孟若上刑。她如今对王孟若无爱只有恨了,他消磨尽了她的感情,还意图伤害她的家人。   两样,她都不可能原谅他。   只是她到现在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打动王孟若背叛她,背叛靖安侯府。   金银财宝?王家本就不缺,更何况靖安侯府豪富,给她的嫁妆也不少。平日里王孟若耗资也不算大。   官位?别人能给他的,靖安侯府照样能给他!   女色?可王孟若府里只有她一人,有点纠缠的也只有妙梅,还被他否认了。日常的需求还不如体弱的太子,她想到这里不禁瞥了太子一眼,见他笑吟吟地望着她,她又别过脸去。不能惯着!   所以王孟若到底为了什么?   太子见她拧着眉头思考,好不容易被熏出的殷红嘴唇弯出一个弧度,比平日添了几分妖冶。他突然有些羡慕王孟若,虽然这一世王孟若是不可能了,可王孟若在她心里活了两世。   他不知道能不能跟她情定两世。下一辈子的事情不能预测,那他得努力活长一点才行,让她心里只有他。   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拽了衣服包裹住两人,叫了热水。“水有些凉了,小心着凉。不要想了,有什么想知道的问王孟若就好了。要不然我把他抓过来是干什么?”   那倒也是。童珂忽然想到一件事,着急地问道:“王孟若虽说不是什么大官,可到底现在也在父皇面前伺候,他突然消失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他很是喜欢她万事惦念他的模样,他有些克制不住,明知纵情声色不对可心上人在怀里,怕是圣人都忍不住。   “殿下,娘娘,热水来了。”   他箍紧她的肩膀,揉着鼻根苦笑,齐嬷嬷来得还真是及时。   齐嬷嬷进来添了热水,却也没走,埋着头恭声道:“殿下,娘娘,蕴灵院出事了。听闻灵嫔娘娘腹痛不止,太医们也手足无措,圣上已经赶过去了。”   童珂心里一咯噔,难不成是薛家姐妹受宠太过,招人恨了?   “她们给东宫传信了没有?”太子问道。   齐嬷嬷不由瞥了太子妃一眼,“应该是传了。五福安泰,应该是没有大恙。”   童珂想到今儿妙竹绘制的那张花样子,这倒是心思巧妙的很。她还以为消息怎么也在那个小宫女身上,没想到反倒在大家都知道的花样上面。   “那就先不理。孤身为太子,没有过问父皇妃嫔的权力,等明儿消息传出去了,你再服侍太子妃去一趟。”   “是。”齐嬷嬷应下。   齐嬷嬷一出去,童珂就忍不住了,“五福安泰是什么意思?”   太子轻笑出声,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你不会真的以为薛家姐妹进宫就是为了安生度日的吧?”   “那倒不会。”   “她们当然是来报仇的。只是报仇这件事情不一定是手刃仇人才痛快,有时候借刀杀人更戳心。薛灵芸心里有主意,怕是提前下手了。” 第58章 顶撞   次日一大早, 灵嫔被人投毒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整个宫里的妃嫔都动了起来, 要知道圣上可是为了灵嫔一晚上都待在蕴灵院, 听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久未得见圣颜的妃嫔当然得抓住这个机会, 要是被圣上看中了, 那难保不会出现下一个灵嫔、庄妃。   童珂也早早地领着齐嬷嬷往蕴灵院去, 虽说她没得心思在景明帝面前卖好,可到底得露个脸。   刚到蕴灵院, 就听到景明帝的吼叫声, “废物!这都查不出来, 要你们何用!”   “废物!都是废物!”   童珂回头看了齐嬷嬷一眼, 低声问道:“今儿父皇没上早朝吗?”   “没有,听闻是太子协理的。”   童珂闻言挑挑眉,这薛灵芸还有点本事,竟然这么短的日子就将景明帝这个花中老手降伏了。幸亏薛灵芸站在东宫这边, 否则不是又多一个劲敌?   门口的小太监通禀过后,童珂刚走进去迎头就飞过来一个花瓶, 她匆忙往旁边避开。   “太子妃!”   齐嬷嬷惊叫了一声, 颤颤巍巍地扑过来扶住童珂,见她没有大碍才长吐一口气。   童珂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就见跪了满地的太医的妃嫔, 仅景明帝一人立着面露怒意。   花瓶是谁扔过来的可想而知。   景明帝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或悔意, 反而冷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就知道添乱!”   童珂攥紧双手,有些明白皇后面对景明帝时的愤恨和无力。皇权至上,明明是景明帝的不是, 可她们却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她最讨厌这种感觉,平日里不论是皇后还是太后,甚至是其他人,只要敢对她不恭,她就敢扑上去撕下一块肉来。   可偏偏是皇帝!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太子分析过的前世不可能是他谋害靖安侯府。确实如此,当了皇帝之后,还用得着这般构陷一个臣子吗?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面无表情和不甘刺痛了景明帝,他阴恻恻地盯着她,冷声道:“怎么?你还敢忤逆不成?”   童珂不敢,不敢拿靖安侯府和太子的声誉对抗景明帝。她缓缓跪倒在地,低声道:“儿臣不敢。”话一出口,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甘心,就因着他是皇帝,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如若不是她眼疾手快避开了花瓶,怕是她就得横尸当场!   生死由他人?她心里冷嗤一声,做梦!她的命全然掌控在她手中。   看着太子妃顺从地跪在他面前,景明帝只觉痛快极了!自从太子妃进宫,就将整个后宫搅和得乱七八糟。他是想让她制衡皇后,没让她跟庄妃作对,也没让她扶持太后!   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事情都不合他意!要这样猖狂的太子妃有何用?   最可恨的是,因着太子妃的胡搅蛮缠,整个前朝都在议论庄妃的心狠手辣,竟然构陷太子妃和太子。连带着影响了瑞王的风评。   看着瑞王日渐憔悴,他怎么忍心!   真是后悔赐了她这个太子妃位!   “既然你来了,你就给朕好好解释解释,好好的后宫被你搅和成什么样子!开了下毒的先例,后宫嫔妃争相效仿,后宫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童珂听着听着就冷笑一声。   景明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笑什么?”   童珂扬起脸,眸子里像是燃起两簇火苗。她慢慢站起来拍拍膝盖上沾上的尘土,掀起眼睑跟景明帝平视,本来娇艳的脸因着怒气愈发瘆人。   跪在地上的妃嫔们都吃惊地望着童珂,心里都觉得太子妃疯了。平日里拿捏拿捏皇后和庄妃也就算了,竟然敢忤逆圣上!德妃也跟着整颗心都缩成一团,太子妃这般鲁莽行事,会不会影响太子?   景明帝见她竟然不等他叫起就擅自起身,更是暴躁地吼道:“你……”   “喊什么喊?”童珂有些庆幸当初让父亲跟她撇清干系,要不然今日之事怕是要连累父亲。她嗤笑一声:“你嗓门大你就有理吗?我老早就听闻有做公公的朝儿媳妇儿下毒手的,没成想这般糟心的公公竟然让我摊上了。”   “你……”景明帝哪里不知道他一个做公公差点砸死儿媳妇儿是丑闻,他只是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公然将这件事情挑开。   “我怎么了?”童珂挑眉,冷笑道:“纵然是贫家寒门也没有公公教儿媳妇儿做人的道理!堂前教子,枕前教妻,我可没听过公公拿着花瓶教训儿媳妇儿的!坦白了讲,父皇这一行径简直连街头乞丐都不如!乞丐尚且还讲究道谢致歉,您却只会用粗大的嗓门和权势遮盖您的无能!”   看着景明帝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指着她的手都开始颤抖,她全然忘记了害怕,甚至上前两步乜了他一眼,“父皇说我带坏了后宫的风气,可真是好笑!明明是庄妃心地狠毒背地里给我下药被我揭发,怎么反倒是嫔妃们争相效仿我?不过也对,父皇最喜欢的不就是乱扣帽子吗?”   “呵,自己看重的人做什么都对,不是自己看重的人做什么都是跟您作对!可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一个一朝得势的轻狂小人!”童珂心里痛快极了,她本就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在景明帝面前吃的瘪已经够多了!   景明帝想骂她,想说她说的不对,可喉咙却像是堵了石头,梗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放肆!”   童珂扬起下颌,嗤笑道:“儿臣就放肆了,如何?儿臣就等着父皇的赐死诏书,不过儿臣死之前也得让全朝堂的人都知道父皇是个怎么样的人,做了什么龌蹉事儿!”   她骂完心里痛快了,也不顾对面景明帝的脸色,径自转身:“齐嬷嬷我们走!”   “来人!”景明帝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大吼道:“来人啊!给朕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下了昭狱!”   话音一落,门外就涌进来一群侍卫,上前想要拘住童珂。她眼神如剑般刺过去,“本宫自己走!”   看着童珂挺直腰背走了出去,景明帝心口堵的恶气却越瘪越紧,差点喘不上气来,只能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呼气。   “圣上!”灵嫔从床上扑过来,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可还是费劲地帮景明帝揉着心口,“圣上别气坏了身子!”   景明帝只觉心里梗的慌,惊慌地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太医来给他诊脉,“废物!还不赶快给朕诊脉,快!”   跪了良久的李太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本就年事已高,又跪了这么长时间,猛地起身差点一头栽倒。他慌慌张张地稳住身形,上前给景明帝诊脉。   景明帝瘫坐在椅子上,安心不少,厉声叫道:“周启恩,你去拟旨,宣靖安侯回京,把靖安侯府给朕围起来。”   “这……”周启恩犹豫道:“圣上,边疆正在打仗,离了靖安侯怕是……况且,靖安侯已经和太子妃断绝关系了,迁怒靖安侯府于理不合。”   “你话怎么这么多!”景明帝恼羞成怒。   “老奴有罪。”周启恩匆忙跪下请罪。   景明帝哪里不知道边疆还需要靖安侯撑着,虽说靖安侯言称和太子妃断绝了关系,可到底血溶于水,谁知道靖安侯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太子妃下了昭狱好说,可往后的事情该怎么办。他何尝不知道周启恩说的在理,可要是就这样放过太子妃,他的脸面又往那里搁?   只盼着靖安侯说的是真话,真的愿意跟太子妃断绝父女关系。   眼见景明帝的态度软化,灵嫔捂着肚子雪雪呼痛,马上将景明帝的目光吸引过来,“怎么?李太医,灵嫔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没有办法吗?”   “这……”李太医踌躇道。   “圣上!”灵嫔流着冷汗,雪白的手腕轻轻搭在景明帝的臂弯,“别为难李太医了。臣妾中的毒没有根源,又怎么能诊治?只可惜,臣妾好不容易遇到了圣上,得遇良人,可终究命浅,不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圣上身边。”   “你这是什么话!朕贵为天子,必不能让你死!”景明帝呵斥道。“周启恩,去召集天下神医,只要能为灵嫔解毒的,朕可封他为万户侯!”   周启恩已经驳了景明帝一次了,可没太子妃的好爹来救他的脑袋,哪里还敢驳第二次!他只能恭声应下。   李太医可看不过眼了,要说世上医术哪里还有比得上太医院的?他弓腰驼背,生怕惹恼景明帝,可话还是得说:“圣上,其实这毒也好解。只要找出下毒之人,根据毒药制药,不过半月即可解。只是如今找不到源头才陷入僵局。”   “那就找!”   ***   景明帝一声令下,整个后宫都遭了殃。周启恩领着一干太监四处搜查,将后宫搅得一团乱。   身处风暴中央的灵嫔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本身毒药已令她痛苦难挨,可偏偏景明帝那个蠢货竟然拿太子妃开刀!   太子于她们姐妹两个有恩,可她们这一番操作竟然将太子妃下了昭狱!她简直要被气吐血了,可还得安抚景明帝。   好不容易听到门口有动静,灵嫔匆忙撑着身子坐起来,轻声问:“是含儿吗?快来。”   薛灵含轻喘着气快步走进来,将整个宫殿的门窗全都闭紧,才凑到灵嫔耳朵根儿低语,“姐姐,我见到太子了。”   “怎么说?”   “太子言辞间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可我觉得太子周遭更冷了,简直能冻死人!我看太子是真的生气了。太子让我们在老皇帝面前为太子妃转还些许。至于别的,太子就没有多说了。”薛灵含拧着帕子一脸忧愁,“姐姐,咱们可怎么办?”   灵嫔也烦恼不已,“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太子妃气性那般大,竟然直接跟皇帝硬刚。”   “可我真的羡慕太子妃,要是别人,项上人头早就落地了,可太子妃只是下了昭狱还可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灵嫔摸摸妹妹的头,叹口气,“咱们是没法子了,只盼着你的子女也能像太子妃一般。”   说到这里,薛灵含眼角渗出泪水,抱住灵嫔哭道:“姐姐,咱们早点解毒吧,那样你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灵嫔别过脸,咬牙道:“只要能扳倒庄妃,我什么都能干。再说,在这深宫里,生了孩子又如何?”   薛灵含无言以对,只能抱着灵嫔低声哭泣。 第59章 贴心   黑黢黢的墙壁, 充盈鼻尖的恶臭, 原来昭狱就是这番模样。   童珂靠着墙壁坐下, 听着外面狱卒的嬉笑声, 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慢慢抱住自己。   说不上后悔不后悔, 她太知道她自己的性子了。重来一遭怕是还是忍不住, 那也太难忍了,这回忍了怕是下回那花瓶真的要砸到她脑袋上了。不过话说回来, 反正都是死, 她为啥当时不照着景明帝的狗头来上一巴掌。   说出去都是揍过皇帝的人了。   想到这里, 她低声笑起来, 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也不知道现在局势怎么样,有没有牵连到靖安侯府。在外的父亲和哥哥倒还好,可留守在家的母亲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崔公公您这边请。”   童珂听着外面的动静抬起头来,见一个狱卒毕恭毕敬地领着崔鸣走过来, “崔公公,你也知道太子妃是圣上亲自发话下了昭狱的, 这……”   崔鸣瞥了他一眼, 给他扔了一袋银子,冷声道:“把门打开, 你可以出去了。”   “好好好。”说着他把门打开, 献媚道:“崔公公请, 那我就出去了。”   见那个狱卒出去了,童珂起身直奔崔鸣身后而去,急声道:“你怎么来了?昭狱里这么阴冷, 你身子能受得了吗?”   崔鸣恭声道:“殿下,娘娘,老奴就在不远处候着。”   “去吧。”太子一把撸下头顶上太监帽,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你忤逆父皇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想你的身子是否能受得了?”太子简直要气死了。他就是上了个朝的功夫,就把自家太子妃给弄丢了。偏偏还是犯下这等忤逆的大罪,放在别人头上怕是砍八回脑袋都不够。   童珂难得理亏,摸着鼻子没有应声,她这次确实任性了。可到底是圣上先动的手。   “你忤逆父皇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受不受得了?”太子气得喉咙发痒,不禁克制不住咳了两声。   童珂大惊失色,“你咳疾又犯了?你快出去吧,这里……”   “你在这里,我能去哪儿?”他挥手拂开她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父皇当时怒极,下令处死你,你可怎么办?为了争这份气,难道还要赔上你的性命吗?”   她讷讷难言,垂头不语。   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他托着拳头轻咳两声,叹了口气,“当时的事情我听崔鸣说了,这件事不能全怪你。可他到底是皇帝,掌管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不为你着想也该为岳父岳母着想,也该为我着想。”   “我……”童珂当然明白,当时只是一时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轻叹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可有想过,咱们两人好不容易相知相许,你这痛快了,可我该这么办?”   童珂自认将一切打点好了,即使她顶撞景明帝被处死,可如今边疆战事还需要父亲效力,景明帝绝对不会对靖安侯府下手。可她从来没有把人的感情算进内,她确实痛快了,可留给亲人的只有伤痛。   听着他沉声低语,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自私。总是从她的角度来揣测别人的意思,凭着她的聪慧擅自决定别人的感情。   “抱歉,我错了。”她紧紧地回抱他,“都是我不好,以后肯定不会这般冲动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   来昭狱的途中,他怒发冲冠,计划好来了之后要狠狠责备她一番,让她承诺以后绝对不会这般做了。还想她承诺绝对不会离开他;承诺绝对会把他放在第一位……   可临到关头,她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抱歉”,外加一个拥抱就轻而易举缴了他的械,让他再无对抗之力。   他缩紧箍住她的手,想将她嵌入他的怀里,让她永远在他面前,寸步不离。他轻叹口气,无奈地合上眼,自己挑的心上人,除了纵着、宠着有何办法?   “都是我不好。”   耳边响起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他顿觉心绞得疼痛难忍,他娶了她,却不能保她快意,那要她何用?   不知不觉,原本还想着狠狠训诫一顿的太子就变了想法。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只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变得毛糙了些。他顺手帮她整理着发髻,低声哄道:“别哭,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父皇无事找事,闲的。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只等接你出去了。”   她听着心里后悔不已,太子在景明帝面前本来就没有多少脸面,要不然也不会藏拙度日。可如今为了将她救出去,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   她犹豫半晌,“要不,你还是别出手了。等父皇气消了,爹爹再为我求求情,我也就出去了。”   一句话又把太子气笑了,干脆松开她弓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我的太子妃,救你出去是我的本分。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到!再说,岳父远在边疆,等岳父来捞你,怕是得等到秋后了!”   她哀哀痛呼一声,捂着脑门顺了毛。   “唉!”太子只觉都是前些日子过得太顺畅,这不事儿就兜头拋了过来。不过跟以往的烦心相比,这次的事有苦有甜,让人厌恶不起来。   “岳母那里,我已经派人送过信了。先不让岳母插手,省得招父皇的眼。我也让崔鸣打点过这里的狱卒了,你别委屈自己,想要什么你就吩咐那些狱卒去做。“   童珂垂眸片刻,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不知听到的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只知道心里像是盛开了朵花,仙乐萦绕,流连忘返。   他还以为她是因着受苦了想要撒娇,轻轻拍着她的背,正想要调侃她两句却听到一句话,“郭楽,我心悦你。”   放在她背上的手顿时呆滞地顿住,他呆呆地目视着前方,半晌回不过神来。   半晌才语无伦次地问:“珂儿,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想与你厮守余生。”   他不由收紧抱着她的手,力气大得勒得她痛呼出声,下意识伸手推开他抬头想问他,却被劈头盖脸的吻淹没。   ***   景明帝烦躁地看着眼前一叠叠的折子,扔掉一本又扔掉一本,干脆暴躁地将桌子上的折子全都推了下去。   伺候着的周启恩骇了一跳,弓腰去捡,却被呵斥道:“别捡!不过都是劝谏的折子,朕懒得看。”   周启恩没得法子,只能将手中的折子又放回去。他轻手轻脚地给景明帝换了一盏茶,轻声道:“圣上,您歇息一下吧。”   景明帝捻捻疼痛的太阳穴,“灵嫔那里怎么样了?”   “还在喝着药,只不过到底只是抑制的药,听薛姑娘说,毒发的时候灵嫔疼得直打滚。”   “废物!都是废物!”景明帝暴喝道:“这么长时间了,太医院竟然豪无动静。还上折子请求朕收回广寻神医的圣旨!圣旨什么时候是他们这群太医可以置喙的?”   “还有那些朝臣,生怕不能死谏流芳百世。闻着点肉腥味就一哄上来,说什么靖安侯在外征战不能处置太子妃寒了将士的心。百万将士是朕的将士,不是他靖安侯的!”   景明帝吼了一通痛快了不少,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些朝臣说得也对,只是要他这般就将太子妃放出来,他脸面何存?   “灵嫔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景明帝烦忧不已,只觉太阳穴像是有个人在拨动紧绷着的琴弦,一下一下,刺疼得厉害。   等了半晌,他也没听到周启恩的回应,他不由皱紧了眉头,“怎么?”   周启恩吞吞吐吐道:“回圣上的话,事情有着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景明帝不耐烦,“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说!”   周启恩弓腰驼背,声音低不可闻,“老奴在伺候安婕妤的鸢桢姑娘处发现了被藏起来的粉末,老奴拿给李太医看了,说确是灵嫔娘娘所中的毒。”   景明帝猛地朝周启恩瞪过去,见他一个瑟缩,更加恼怒,猛地起身抬脚便踹。   周启恩被踹得打了个滚,匆忙爬起来跪下,“老奴有罪。”   “你确实有罪!胡言乱语,你想干什么?别人害朕也就罢了,你可是伺候了朕一辈子了,还想迷惑朕!”   周启恩没有说话,圣上说得对,他伺候了圣上一辈子了,最是了解圣上的脾气。圣上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不想相信,发发脾气罢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景明帝就安静下来,不再大吼大叫。他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倒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半晌才低声问道:“灵嫔知道了吗?”   “薛姑娘怕是有所耳闻,灵嫔知不知道老奴就不清楚了。”   那就是知道了。景明帝头疼地闭上眼,这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还没完没了了。   “圣上,灵嫔娘娘求见。”殿门外留守的小太监高声禀道。   一句话惹得景明帝恨声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大呼小叫的!”   周启恩没应声,只是弓腰塌背地跪在原地。   景明帝见了挥挥手,“你下去吧,让灵嫔进来。”   “是。”   周启恩慢慢起身退下去,等景明帝看不见了才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嘶叫出声。   看门的小太监慌张跑过来扶住他,“爷爷,您没事儿吧?”   周启恩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别出声,小心被别人听见了。”   任由小太监扶着出了乾清宫的门,周启恩推开小太监的手,立直身子难免笑容地迎上灵嫔,“老奴见过灵嫔娘娘。灵嫔娘娘,圣上宣您进去。”   话已说完,可他却半晌没听到灵嫔的声音,不解地抬头却见灵嫔一脸同情,“疼了就别撑着,去取点药擦一擦。”   周启恩猛地愣住,强颜欢笑道:“娘娘多虑了,老奴只是……”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就见灵嫔进去了,留下的小宫女怯怯地凑上来,“周公公,我这里还有些伤药,您要吗?是灵嫔娘娘赏的,可灵了。”   周启恩慢慢接过来,面露茫然,拆开桃木制的药瓶,里面的药平展光滑,一看就是没有用过的。   灵嫔本就是特意给周启恩带的药,她早就观察到了,景明帝时常会打骂周启恩,可周启恩也是个人物,就这般了还是忠心耿耿。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勾着嘴唇笑笑,只是还是牵动了腹部,一阵刺痛铺天盖地袭来。她疼得瞬间满脸冷汗,她也不擦拭就这般慢慢挪进去跪在中央。“臣妾给圣上请安。”   景明帝刚刚叫起就注意到灵嫔的神色,不由心疼地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都是太医院那群废物!到如今也没有研制出解药。”   灵嫔却冷声道:“圣上不必瞒着臣妾,臣妾知道是安婕妤害臣妾的。”   景明帝变了脸色,“你也来怪朕! 第60章 变故   太子将拳头放在嘴唇处, 压抑地低咳了两声。清晨露水本就重, 偏偏景明帝还一大早派人去东宫将太子招来乾清宫, 却也不见, 只是让太子候在门口。   崔鸣心疼极了, 可也没有办法, 只能时不时给太子换换帕子。他看了眼同样候在这里的周启恩,怕是圣上派来督促太子殿下的。   可他看着, 周启恩的脸色也不太好, 比太子的脸色还白些。   直到等到晨光洒满整个乾清宫, 里面才有了些许动静。没过多久, 殿门大开,一身殷红锦绣褙子的灵嫔聘聘婷婷走了出来,见太子在外候着有些诧异,略略躬身行了半礼便扶着小宫女上了辇轿。   崔鸣看得眼都红了, 这乾清宫里能坐辇轿的没几个人,连太子都不能。   不过, 他一个太监都眼红, 也不知道灵嫔在后宫得遭多少非议。   “太子殿下,圣上唤您进去。”周启恩低声道。   太子听着连忙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崔鸣, 低声道理一句“多谢”才进去。   见得多了, 周启恩本已变得麻木, 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产生了怀疑。圣上对太子这般对还是不对?   同样是亲子,可太子和瑞王怕是天差地别。不过,他也就想想罢了, 他再清楚不过,离了圣上,他周启恩什么都不是。   太子一进去就被浓烈的熏香味呛了一下,咳意不断涌上来压都压不住。瞬间,整个乾清宫都是“咳咳咳”的声音。   “你这样的身子骨,朕怎么放心将江山交给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刚刚止住咳意的太子又咳起来,他装似羞愧地垂下头,弱弱地道:“都是儿臣无能,还让父皇如此操心。”   景明帝任由小太监整理好常服,朝太子走过来,沧桑浑浊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半晌叹口气。   “朕一直在等你来给太子妃求情,没想到却连你的影子都没见到。朕只能将你召过来了。”   太子轻咳两声,羞愧道:“儿臣哪里还有脸面来见父皇,都是儿臣没有教好太子妃。”   景明帝闻言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你的错,连一个小家都管不好,谈何掌管朕这大好江山?”   太子握紧拳头,掩饰般放到嘴边。说了这般多,大致意思是他不配为帝呗。他从小就听着这些话长大的,早就听厌了。不过,将来谁为帝,就由不到父皇来做主了。   景明帝哪里知道太子的腹诽,只当太子还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厉声道:“此次太子妃顶撞朕,乃大不敬大不孝,理当处死!连带你,太子,连带你也得受牵连。”   这番话吓得太子跌坐在地,景明帝见了得意地哼了一声。幸好太子不像是太子妃那般头生反骨,要不然他就容不得太子了。   欣赏够太子的怂样,景明帝才慢悠悠地道:“不过,你可是朕的儿子,朕哪里忍心将太子妃的过错归咎到你身上?不过要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太子妃,那朕又怎么面对朝臣?”   “您能明白朕的难处吗?”   太子一脸濡慕,点点头,“儿臣明白,只是事到如今父皇想怎么办?”   这个时候景明帝就庆幸太子软弱又愚笨,要不然他怕是不好对付。“将太子妃贬为侧妃,重新迎娶太子妃如何?”   景明帝打的一手好算盘,太子妃能这般猖狂,不过是仗着靖安侯和太子妃的位份,靖安侯他不能动,可太子妃这个名头还不是他想撸就撸?   只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得争得太子的同意,他紧紧地盯着太子的神色,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太子的忠心。   太子表面神情未变,可身侧的拳头越缩越紧,指甲掐进手心,疼痛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双目茫然地看向景明帝,无措道:“儿臣倒也罢了,可靖安侯怎么想?儿臣怕靖安侯不同意。”   “无妨,朕最了解靖安侯不过。不过是将太子妃降为侧妃罢了,他不会忤逆朕的。再说这样总比处死太子妃更好接受些。”景明帝胸有成竹。   是吗?太子垂眸,士可杀不可辱,让珂儿做侧妃成妾还不如杀了她,她这么自傲的人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杀了他跟他同归于尽。   “儿臣全听父皇的,父皇不会害儿臣的。”   听到这句话,景明帝有片刻的不自在,随即很快就被计谋得逞的快感所淹没。“你想谁来当这个太子妃?上次朕没有顾及你的意愿将靖安侯之女赐给你,这次朕允许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太子神思游离天外,只当眼前这个人只是会说话的死人,“儿臣全听父皇的。”   “你这也太没主见了。”景明帝皱眉嫌弃地说了句,可又想到太子这样他才好掌控,随即又高兴起来,“欧阳家的女儿如何?”   “本来要说家室和地位,姝华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可前些日子淑安长公主来跟朕说,想要让朕给王孟若和姝华赐亲。朕答应了,只等问过王爱卿的意思就下旨。”   太子轻笑道:“如此说来要恭贺王大人了,只是这些日子儿臣也没见到王大人。”   说起这个,景明帝也皱起了眉头,他这些日子也没见到王孟若。听闻王家给王孟若请了病假,难不成是王孟若不喜欢这门亲事,故意躲着他不成?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景明帝道:“姝华是不成了,你看欧阳珮娴如何?皇后的亲侄女,又记在淑安长公主的名下,还有县主的名号,做你的继妃绰绰有余。再说原本欧阳珮娴就应该是你的太子妃,现在不过是重归原位罢了。”   呵。真真是他的好父皇,不过是想着前些日子珂儿刚刚打了欧阳珮娴的脸,现在将欧阳珮娴提做太子妃,两人相争,后院起火,他这个太子也无能为力了吧。   封了珂儿抗衡皇后,现在又要封欧阳珮娴为太子妃压制珂儿。不过是些后宫妇人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对了,还有前些日子的事。你也真真是胡闹!以为收买了□□,朕就查不出来真相了吗?还逼得朕将庄妃贬为安婕妤!”景明帝说到这里,又想起安婕妤毒害灵嫔的事,只觉头大。   原本将□□压制下去,他就能顺着瑞王的意思将安婕妤再次提上来,可如今要是这般他怎么面对灵嫔?   现在反倒不好为安婕妤发声,便宜了太子。要不然也能给太子盖个“好色不修身”的名声。慢慢就能让瑞王顶上来了。   想到瑞王这些天过的苦日子,景明帝越看太子越不顺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下去吧,朕跟淑安长公主商量好了就会下旨赐婚,记得准备好新房。”   “是。”太子冷声应下,退了出去。   门外的崔鸣迎上去就见太子阴沉着脸,顿时愣了下,“殿下。”   太子冷冷瞥了眼跟着躬身行礼的周启恩,突然破冰勾唇轻笑:“听闻周公公眼睛不太好使,但是嘴巴还是比较严的。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周启恩愣怔当场,不知道为何向来温和的太子陡然变了脸色,还威胁上他。他本想调笑两句,可对上太子的双眸,却被骇得浑身发冷。   漆黑灵动的双眸清晰地印着他的模样,可深处却像是扑过来一头黑色巨兽,张开大嘴将他整个吞噬下去。   这是太子?   太子居高临下地蔑了他一眼,转身领着崔鸣离开。   周启恩两股战战前些日子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他有一瞬想是不是应该将太子的反常说给圣上听,可想到圣上的反应肯定是不屑,也就熄了念头。   太子应该还没有胆子对圣上下手,那他还担心什么?   **   圣上要重新给太子妃赐婚的消息立马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几家欢喜几家忧,不提靖安侯府大门紧闭,就是淑安长公主府一时都沸腾起来。   欧阳珮娴谢绝了所有来看她的人,趁着天亮马不停蹄地赶到昭狱。她一切不幸都是从太子妃,不,童侧妃而起。   老天有眼,竟然让她等到了翻身这一刻。   跟着狱卒越往里走,她越是兴奋,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见童侧妃的脸色。“咱们的太子妃还不知道她要被贬为侧妃的事儿吧?”   狱卒听了面露迟疑,前些日子太子身边的崔公公还专门叮嘱过要好好对待里面的太子妃,可面前的是未来的太子妃。   “怎么?在你眼里,我比不上里面的太子妃吗?”欧阳珮娴这些日子受尽冷眼,对狱卒的眼神格外敏锐。   狱卒一惊,点头哈腰,“小人怎么敢?太子妃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太子妃……”她顿了顿,随即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一步步靠近关押童珂的牢房,欧阳珮娴兴奋得难以自已,不过片刻她就看到跟其他牢房格外不一样的布置。   小巧玲珑的填漆架子床,厚重的帷帐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墙角处的梳妆台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泊来货,还有中央的黄花梨木书桌,上面铺着几本书册,四盏蜡烛将整个牢房照得明亮,哪里能看得出来这里是牢房? 第61章 何去   童珂最近过得还不错, 虽说说出去不好听, 一个女人住牢房。可是, 要啥有啥还不用干活, 每天歪着看看书睡睡觉, 不用顾及其他人, 最重要的是没人来招惹她。   甚为欣慰!不过到底也无聊了些。   正想着太子准备如何将她救出去,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童妹妹真是悠闲自在得很!”   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她掀开帷帐就看见欧阳珮娴微抬下颌, 一副高高在上蔑视的眼神。   她危险地眯眯眼, 起身慢慢走过去,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虽说有些无聊,可她想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想到欧阳珮娴会过来。   过来干什么?痛打落水狗吗?太早了些吧。   “本宫可没有姐姐, 你怕是喊错了。想当本宫的姐姐,你怕是不够格。”   狱卒瞅着这剑拔弩张的, 他是哪个人都惹不起, 干脆献媚道:“小人就先退下了。”   童珂没有做声,只是蹙眉觉得不对劲, 什么时候欧阳珮娴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那你下去吧。宝珠你留下。”欧阳珮娴轻笑道。   欧阳珮娴身边的丫鬟宝珠, 童珂倒是见过一面。看着宝珠一脸志得意样, 轻浮地娇娇应下,童珂心里更觉不对劲,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宝珠嘻嘻笑着躬身给童珂行了个福礼, 娇声道:“侧妃娘娘说的不对,我家小姐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正好压您一头,当然当得您一声姐姐。”   “侧妃?”童珂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向欧阳珮娴,见她拧着帕子抿嘴轻笑。再联系方才狱卒的做法,她就明白怕是真的。   整颗心像是被割得鲜血直流,差点疼得她弯下腰去。这是景明帝下的令还是太子做的?如若太子是想这般将她救出去,她也不过是个笑话。   “宝珠,你也对童侧妃尊敬点,毕竟她也是可怜人。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道她现在被贬为侧妃,以往得罪的人会不会一哄而上来踩她两脚。”欧阳珮娴假惺惺地啧啧两声,很是同情。   宝珠瞥了眼失魂落魄的童珂,嗤笑了声,正想帮衬自家主子两句,去听童珂冷斥一声,“做梦!”   “你说什么!你敢对未来的太子妃不敬!”宝珠厉声叫嚷。   “什么玩意儿,聒噪的很。”童珂扬起下颌,恢复了以往的自傲。不管欧阳配珮娴说的是真是假,欧阳珮娴也别想踩到她头上!   她连景明帝都敢硬刚,还有什么可惧怕的?侧妃?还不如杀了她。不,杀了她也别想将这个糟心的名号盖到她头上。   侧妃说的好听,不过也是披了一张皮子的妾室。生死由他人,一声荣辱不由己,让她做妾?妄想!   这个主意不是太子想得也就罢了。要是真是他想得,那么他也可以扔掉了。   她压下心口传来的疼,冷冷地瞥向欧阳珮娴,红唇微启,“让我做侧妃?你也配?”   欧阳珮娴脸上的笑意猛地凝住。童珂的话让她想起太后寿宴时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童珂,情真意浓的太子,跪在地上凄惨求生的她。   她恼怒地吼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马上就是太子妃了,你就是我手下的一个侧妃!你就得匍匐在我脚下伺候我,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童珂冷哼一声,慢慢挪步向她走来。   轻轻的脚步声却像是踩在她的心头,令人瘆得慌。童珂越来越近,她蓦然惊慌起来,“你想干什么!”   宝珠眼见自家小姐失了先机,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害怕,但还是张开手臂挡在小姐面前,尖叫道:“你别过来,小心我喊人了!”   童珂脚步一停,勾唇笑道:“我说过了吧?你聒噪的很!”   “你!”   童珂懒得再搭理这种小人物,反手一巴掌掴开宝珠。   宝珠尖叫一声,身子却不能控制地倒到地上。她哆嗦地爬起来却对上童珂蔑视阴沉的目光,不由捂着脸又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狱卒就在外面,我一喊他们就进来了,会帮我们教训你的!”   童珂轻蔑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说完又看向近在咫尺的欧阳珮娴,她轻声道:“你不会也跟她想得一样吧?呵,竟然觉得那些狱卒会帮你!愚不可及,怕是那些个狱卒都比你们聪明一百倍。”   欧阳珮娴望着仿若从地狱出来的童珂,直觉不对。她往后退了退,却碰到冰冷的墙壁,慌忙扫了眼四周,却发现大门还在两步开外。   可童珂却越走越近。   谁来救救她?   童珂看了她的模样,歪歪头,“方才不是还趾高气昂吗?怎么现在怂了?不自量力。知道那些狱卒为何不进来吗?因为你还不是太子妃!你竟然蠢到事情还没落定就跑来挑衅我!嗤。”   一番话说得欧阳珮娴心里一咯噔,心里明白童珂说得不错。可话一挑明,她更害怕了。   童珂慢慢靠近欧阳珮娴,直到两人只有一拳之隔,她抬手掐住欧阳珮娴的下巴,猛地往上一抬,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珮娴。   见欧阳珮娴惊恐得瞳孔紧缩,她嗤之以鼻,“就这么点胆子竟然也敢挑衅我!”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危险起来,轻笑道:“你说我在这里杀了你,咱们那个皇帝会处死我吗?”   说完,她哈哈笑出声,觉得有意思极了。   可她这副样子却吓得欧阳珮娴浑身都哆嗦起来。   欧阳珮娴再清楚不过,不会,即使童珂杀了她,圣上也不会如何童珂。她来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童珂之所以入了昭狱,是童珂作死竟然顶撞圣上,就这样圣上都没有处死童珂。怎么会因着区区一个她去处罚童珂?   想到这里,她双手紧紧地攥住童珂掐着她下巴的手,用力想要推开童珂。可她绝望地发现,箍住她下巴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箍着她,任她用尽力气也不能挪动分毫。   童珂真的可以杀了她!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知道,童珂真的有能力杀了她!意识到这件事情,她简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被冻得直哆嗦。   死亡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她,她忍不住流泪大声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你作对的。真的,真的。”   童珂望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痛快的感觉,只是悲凉。可戏还要做下去。   童珂冷冷地乜了欧阳珮娴一眼,“晚了。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欧阳珮娴吓得语无伦次地喊道:“不要不要,放过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放过我。”   童珂正想再吓唬她两句,却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尖利的叫声震得童珂一愣,转头就看见方才还缩在角落的宝珠疯癫般地尖叫着跑了出去。   童珂无语凝噎,松手放开了欧阳珮娴。见她整个人像是软面条一般瘫倒在地,蹲下身子,却见她惊慌地又往后缩了缩。   童珂嗤笑,“就这么点胆子,谁给你的勇气来这里的?”她在欧阳珮娴紧张的目光中慢慢挑起欧阳珮娴散下的碎发,给欧阳珮娴整理到耳后,“记住,即使我不是太子妃了,不是靖安侯之女了,我还是童珂。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命。”   欧阳珮娴真的被吓坏了,听了童珂的话猛点头。生怕一个慢了,眼前的童珂又要发疯。   看着欧阳珮娴的模样,童珂只觉自己无聊得很。欧阳珮娴只是个小角色,吓唬她又如何?又不能将太子妃的位置抢回来。   归根到底的还是坐在皇位上的景明帝,还有太子。   太子。   童珂敛下眉眼,方才压下的痛似乎没了压制一般一涌而上,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正好此时,宝珠哭喊着领着一干狱卒跑了过来,“快救救我家小姐。”   狱卒见两个太子妃,一个蹲着一个瘫着,只不过不像他想得那样,反而是未来的太子妃满脸是泪地瘫倒在地。   他滞了滞,抱拳道:“小人见过太子妃。”   童珂缓缓起身,也没应声只是直直盯着他,直将他盯得浑身无措。   “将她拉下去吧,要是再有一回,你也别要你脖子上的那颗脑袋了。”童珂冷声道。   “是。”狱卒只觉脖子发凉,匆忙领着几个人将瘫软的欧阳珮娴拉了出去。   等一切安静下来,困顿、难过、无措通通涌上来淹没童珂。她愣愣地坐到架子床上,想着欧阳珮娴,想着景明帝,想着……太子。   不管事情如何,她还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不管事情如何,她总要真真切切地知道整个事情,而不是道听途说。   想着想着,她不禁苦笑,难道前世的结局还要重来一遭?她抬手胡乱擦擦潮湿的双眼,不行,不管如何,她必须得出去。即使重来,她也得安顿好一切。   爹爹,娘亲,兄长,妙兰,妙竹,妙奇……   还有太子。   如若早知这般,她就不该动心的。可她能把控住她的行为,可她的心又该怎么办? 第62章 对峙   被童珂惦记的太子此时正在暗刑房, 很快就从崔鸣那里听到了昭狱里发生的事情。   他死死攥住手指上的血玉扳指, 眼神凶狠地盯着被五花大绑的王孟若, 冷声喝道:“说!”   外面的王家早就闹开了, 原本还只是掩着消息私下寻找。可几天过去了, 还是没有见到王孟若的身影, 王家可不是着急了。   王孟若的父亲王芷亲自去顺天府报的案,很快王孟若失踪的消息就传到景明帝的耳朵里了。圣上眼前的红人, 满京城贵女的心中佳婿竟然凭空消失了!   景明帝龙颜大怒, 骂得顺天府尹狗血喷头, 下令, 要是三日内找不到王孟若,顺天府尹的乌纱帽就不用要了。   这下子,整个京城都被顺天府的衙役翻了个底朝天。可见了鬼的,还真找不到王孟若的影子。   王孟若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太子, 前世的新皇。更没想到太子竟然不走寻常路,跟靖安侯那个莽夫一般将他绑来过来, 还动用了私刑。   他不禁想起前世两人的见面。   本来那次宫宴, 他是没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可父亲临赴宴的时候,突然告诉他, 他和珂儿可以一起赴宴, 还说这事圣上亲自说的。   他欣喜若狂, 只觉他的才干被新皇看中了,马上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去皇宫的路上,他还兴奋地拉着珂儿的手, 告诉她,以后会好好待她,给她那个一品的诰命,让她傲视所有外命妇。   进宫后,金碧辉煌的宫室,让人陶醉的仙乐,都让他留恋忘返。谁知道,半路上他却被召见了。   紧张又激动,他甚至想好了面圣时该怎么应答。可是等待的是什么?是新皇的打量和敌视。   那个场景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新皇批着折子,听到回禀也没叫起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打量半晌。他激动得心砰砰直跳,甚至差点将想到的策论和盘托出,可新皇却收回视线冷冷说了句“下去吧”。   一句“下去吧”。   只有一句“下去吧”!   他当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心冷,只是在离去赴宴的时候却碰到了御前总管崔鸣崔公公。他明晃晃地从崔公公眼里看到敌视和不屑。   他彻底心凉了。   他自认没有冒犯过新皇,可新皇却这般戏耍他、仇视他,那他以后如何自处?回到府邸,面对爹娘和珂儿的笑脸,他甚至浑身发凉。   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调查新皇为何厌弃他,可结果呢?他竟然发现新皇派人保护珂儿!   新皇竟然喜欢珂儿!   不过还好,他发现珂儿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只是安心做着王家少奶奶。他深爱着珂儿,可知道那件事后,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前途没有了,他只有珂儿了。可他的珂儿那么骄傲,甚至能当皇后皇妃的,可却跟了他,只能匍匐在其他人脚下。   他不甘心!   此时看着恶狠狠瞪着他的太子,他恍惚又回到了前世觐见的场景。   只是前世冷漠自持的新皇和如今凶狠人性化的太子一点都不同。为什么呢?因着珂儿吗?   想到这里,他简直心如刀绞。他这般努力,这般算计,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连最爱他的珂儿都丢了。   都是眼前这个人!都是他!   王孟若甚至忘却了身上的伤痕,看着太子蓦然发笑:“太子殿下好威风!私设刑房,绑架当朝命官。一条被捅出去,你这太子之位怕是也得丢吧?”   崔鸣弓着腰瞥了王孟若一眼,心里腹诽,真是不知死活。如今太子正为太子妃的事情烦忧,偏王孟若还嘴硬,怕是太子没有往日的耐心了。   太子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崔鸣愣了下,恭声应下领着下人离开。   整个刑房只留下太子和王孟若两人。王孟若轻笑道:“怎么?太子准备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说服微臣吗?那太子可是看低微臣了,微臣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别的不在行,可嘴上功夫可是不错。”   “活在梦里的人终究是要醒过来的。”太子听了反而冷静下来,慢慢走到火炉旁,用钳子把火挑得更旺了些。   这火一烧,灼热的空气弥漫整个刑房,王孟若很快就汗流浃背,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疼。尤其汗珠滴在伤口上,更是火辣辣地疼起来。   王孟若咬牙忍着疼痛,直直盯着太子拨着火钳的手,梗着脖子道:“微臣不懂太子是何意。”   太子却也不答,反问:“你确定不说?”   “微臣不知有何错,又有何可说的。”   “那你就别说了。”太子却不按常理出牌,“又有什么孤不知道的?”   “瑞王的事?嗤,孤知道的怕是比你还多。孤知道,你借着安置流民的计策夺得官位和父皇的好感,又将此作为踏板攀上了瑞王。”   这有不少人知道,甚至圣上也知道,只是众人都知道的秘密。王孟若并不担心这件事情爆发。退一步说,圣上如此偏爱瑞王,即使事发,说不定圣上还会主动保下他,让他为瑞王献计献策。他对太子的话嗤之以鼻。   “孤还知道,你向瑞王献策,劝告瑞王不要离京前往封地。本来瑞王的折子都写好了,却被你拦截了。”   听到这里,王孟若瞳孔微缩,这件事情只有瑞王、他,还有瑞王的几个心腹知道。太子是怎么知道的?那瑞王平常谋划的事情太子还知道多少?   太子明明没有抬头,却仿佛背后长有眼睛似的,轻笑道:“很吃惊吗?”   “孤还知道,你以为父皇不日会崩逝,所以不让瑞王离京。”   王孟若吃惊地看着太子,思忖半晌恢复了镇定,“你都知道了。”说着,他嗤笑一声闭上眼,“所以你也知道我重活了一世?是珂儿告诉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珂儿到底还是太天真!我前世撒下大谎,将你叱为珂儿的仇人,没想到反倒把珂儿推向你!真是讽刺!”王孟若哈哈大笑,仿若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带着身上的锁链也争鸣作响。   笑声慢慢沉寂下去,王孟若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恨意,咬着牙根压下疼痛,“你既然都知道了,你还想干什么?来跟我炫耀吗?有什么好炫耀的?珂儿前世跟我缠绵了近十年。”   如愿看到太子拨动铁钳的手顿住,王孟若更是快意地哈哈大笑:“不仅仅是十年,还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十几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珂儿,没有人。最重要的是,即使珂儿成为你的太子妃又如何?她心中永远有我王孟若的一席之地!”   “你猜,珂儿要是知道你如此对我她会怎么做?”王孟若仿若破罐破摔,疯狂地想要将太子那高高在上的平静面容撕下来。   他死死瞪着太子,见太子撂下手中的铁钳,得意地笑了。只是在看到太子转头那一瞬却被太子阴沉的眼神所震慑。   压得极低的眼睑却遮不住眸子迸出的凶恶,还带着仿若看着一个死人般的无情和蔑视。   王孟若滞了滞,却立马悔恨他竟然被太子的一个眼神所吓到。甚至让他又一次重温了前世所笼罩的绝望。   他猛地摇摇头,将所有杂念都驱逐出去。他不能这般,如果还是一样,那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太子面无表情地将他所有的动静收入眼里,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冷声道:“没人比你更了解珂儿吗?可你这个最了解珂儿的人却给了她最疼得一击。你竟然觍着脸说出这番话。”   一句话堵得王孟若说不出话来。他哪里不知道,前世临死前珂儿满嘴鲜血的绝望模样一直是他现在的噩梦,毫无休止地纠缠着他。   太子轻嗤一声,“既然你不想开口,那就别开口了。你以为,你不开口,孤就不知道瑞王谋划的事吗?你太高看自己来。孤将你掳来,只是看你不顺眼,不想再看你蹦哒。”   说完,太子转身离开,走至门口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冷声道:“你以为珂儿不知道孤将你绑过来的事吗?可笑。”   王孟若愣了一瞬,随即猛烈挣扎开来,凄厉地喊道,“你胡说!你胡说!珂儿才不会这样对我,才不会!”   “你让珂儿来见我,我不信!让珂儿来见我!”   崔鸣见太子出来,连忙迎上去,低声问道:“殿下,娘娘那里该怎么办?您要不要去跟娘娘解释一下。”   太子正用帕子擦拭手上的污渍,闻言顿了顿抬头看着被院墙围得四四方方的天空,语气轻得近乎缥缈,“不用了,直接按孤说得办。让齐嬷嬷照顾好太子妃,要收出了什么差池,她就下去照顾孤的母后吧。”   崔鸣激灵灵打个寒颤,恭声应下。可看着太子的背影,他只觉太子仿若又重归那个还没有成亲时那个孤寂的太子。   只盼着他们筹谋的事情能顺顺利利进展下去。这样殿下和娘娘也能和和美美。 第63章 何从   天刚蒙蒙亮, 朝霞慢慢聚拢, 柔和了边际。可刚从昭狱里出来的童珂却觉得晃眼极了, 她伸手遮遮眼睛, 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侧妃娘娘, 您走好。”   跟在童珂身后的齐嬷嬷听到狱卒这句话眼皮子一跳, 本能地瞪了狱卒一眼,忧心地看向童珂。   谁知道童珂却没有像她想得那般发飙, 只是悠悠扫了狱卒一眼, 便上了马车。   她顿时松口气, 又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狱卒, 斥道:“管好你的嘴,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狱卒看着齐嬷嬷急匆匆的背影,挠挠头,不知到底错在哪儿了。   齐嬷嬷胆战心惊地爬上马车, 见太子妃阖着眼靠着车壁,直觉不对。太子妃太平静了, 总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娘娘, 您别听那个狱卒的话,哪里有什么侧妃, 您永远是太子妃。”   可话一出口, 齐嬷嬷就想自抽嘴巴。她这说得是话吗?分明是戳人心窝子的尖刀。她甚至不敢看太子妃的眼色, 别过脸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话,只能听到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   “我们现在去哪儿?”   齐嬷嬷心里一咯噔, 讪笑道:“娘娘,当然是接您回宫了。”   童珂掀着帘子冷冷瞥了她一眼,“现在谁也能当本宫是傻子了吗?怎么?齐嬷嬷也想尝尝欺骗本宫的后果吗?”   齐嬷嬷咬牙,“娘娘说笑了,这真的是回宫的路。”   “怎么?宫里有什么事情见不得人的?本宫进都不能进来了?”童珂不知道为何心里还有期盼,明明那个狱卒都将话讲明白了。   她现在是侧妃了。   欧阳珮娴说的没错,她现在是侧妃了。   她不可控制地咬紧牙根,闭上眼压下心底的怒火。太子想做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要折辱她不成?做梦。   侧妃?去他的侧妃!她不干!   “回宫!”   齐嬷嬷一愣,扯起嘴角低声劝道:“娘娘,殿下也是为您好。殿下说要是不能将您平平安安地送走,老奴这颗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您就当心疼老奴,跟老奴走吧。”   童珂嗤笑一声,“心疼你?你在本宫面前何时有这么大的脸面了?”   一看童珂这般坚决,齐嬷嬷心里微颤,直觉事情不会像她想得那么顺利。她板起脸,试图震慑住童珂,厉声道:“娘娘,老奴也是为了您好,您不要闹了。”   童珂失笑,随手撂下帘子,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嬷嬷,“本宫什么时候还得看你一个下人的脸色了?”   “娘娘……”   齐嬷嬷刚喊了一声就突觉整张脸被掴得偏向一旁,甚至脑袋也嗡嗡直响。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眼前一花,马夫也跟着厉喝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她心道不好,顾不得疼痛难忍的脸仓皇扑了出去抱住童珂的腿,喊道:“娘娘,您不能去!”   童珂蔑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慢慢掰开她的手,“没有人能辜负我,没有人能折辱我,如果有人敢这么做,我必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齐嬷嬷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的手被太子妃一根根掰开,本能想找人求救,却发现太子安排的马夫却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大势已去。   眼见太子妃单手一撑就要跳下马车,她慌忙喊道:“娘娘!殿下也是想保护您,不想您卷入这场风波。一旦宫里局势稳定了,殿下就会接您回宫的。娘娘!”   童珂熟练地抽出马鞍,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她从来没有想过父亲教她的这些东西还能派上用场,毕竟不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哪里犯得上自己动手。   齐嬷嬷的哀叫声被童珂远远甩在身后,她从来不吃“为她好”这一套。她是人,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用不着别人自以为的“好”。   她不知道太子有什么打算,最差也不过抛弃了以往,抛弃了她颤颤巍巍捧出来的心。   最差不过再死一回。   已经重活一世,她已经赚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就到了熟悉的东宫。倒也不全然熟悉,挂满红绸的东宫她哪里见过?   路上宫女太监一声声的“见过侧妃娘娘”宛若将她千刀万剐,心如死灰。   “呦,这不是咱们的童侧妃吗?”   童珂愣了一瞬,别过脸擦拭掉渗出的眼泪冷冷转身,不禁嗤笑出声:“原来是安婕妤娘娘。怎么?这么快就解禁了?”   一句“安婕妤”简直将安婕妤刺得脸色青紫。尤其还是童珂这个亲手将她从庄妃位子上扒下来的罪魁祸首?她差点大骂出声,可想起今儿是什么日子又笑了:“童侧妃怕是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吧?今儿可是新太子妃进宫的日子,看看这披红挂绿的,可真是喜庆。”   “再说了,童侧妃还没给本宫行礼吧?”安婕妤好不容易抓住这个能一雪前耻的机会,她可以一大早就等在这里,就等着看童珂那张死灰般的脸!   童珂哪里还听得到其他,满脑子都是安婕妤那句“今儿可是新太子妃进宫的日子”。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安婕妤,快步往里走。她说过了,要亲耳听到他的话。   欲往里走,她就更能清楚地听到唱诺礼官庄严的声音。终于,她还是看到了欧阳珮娴身着太子妃朝服的模样,娇艳动人。似乎是知道她过来了,欧阳珮娴专程转身朝她笑了下。   也正是欧阳珮娴这一反常的举动,惹得整个册封礼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还有她最想见得人,太子。   身着太子朝服的太子,一身喜庆的太子。   童珂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知道她们说的是真的。她可真是蠢笨,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心存幻想。   “珂儿,跟本宫来吧。”   可能是心死的缘故,童珂甚至没有泪,只有恨。她冷冷扫了眼同她说话的皇后,陡然冷静下来,她还有事要办,不能在这里爆发。   她断然转身往外走去,却没看到身后太子颤抖地捂住嘴猛咳了起来,不过一瞬太子就喘不上气来晕了过去。   身后嘈杂的声音引不起童珂丝毫的关注,因为与她无关。   到了坤宁宫,皇后和童珂分坐主次。皇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童珂,有些物伤其类,轻声道:“人不管如何,还是要活下去的。只不过是心里有人和心里无人的差别。再说,这件事情是圣上的主意,太子也是没有办法。”   “皇后娘娘。”童珂突然打断皇后的话。   皇后愣了一瞬,不是称她母后,而是皇后娘娘。只是还容不得她细想,就听童珂道:“皇后娘娘,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您如若有想要我做的,尽管开口,我一定为您办到。”   现在的童珂能为她做什么?皇后思忖,应该是没有了吧。可不知怎么,或许是因着怜悯,她还是应下,“你想让本宫帮你做什么?”   “我在东宫还有几个侍女,我走的急,也没有好生安排好她们。我想请皇后娘娘帮我把她们送回靖安侯府,为了报答您的恩情,我可以帮您办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   皇后有些诧异,她还以为童珂是想让她帮着求情。“为什么笃定本宫会帮你?你可知道新太子妃是何人?正是本宫的侄女欧阳珮娴,你……”   童珂终于露出一个笑,“娘娘,您把我带出来了不是吗?不管是因着怜悯还是另有所谋,您一定不介意再帮我办这件小事儿。”   话虽如此,可皇后总觉得自个儿落了下风。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叹口气,“真是败给你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这般傲气。你可知,太自傲越容易被外事摧残?”   童珂没有应声,半晌道:“皇后娘娘可想好要我做些什么?”   “本宫没有什么需要的,只请你不要将慈儿的事情宣扬出去。一旦慈儿存在的事实被欧阳家的人知道了,怕是活不了多久。”说到这里,皇后苦笑:“本宫做这个皇后有什么意思?连自己的亲侄儿也护不了。”   “这件事情本就与我无关,更不会有宣扬出去的事情发生。这不算是一个承诺。我欠皇后娘娘一个承诺,以后皇后娘娘尽可慢慢想。”   “你还真是……”皇后摇头,“罢了。华嬷嬷,你去东宫将那几个丫鬟带过来吧。如今局势紧张,待过些日子,宫中会往外放一批宫女,本宫将这几个丫鬟放进去也就罢了。”最后一句却是对童珂说的。   童珂起身走到皇后面前,皇后顿时紧张起来,以为童珂又要犯浑,可下一刻却吃惊地看到童珂恭恭敬敬跪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皇后娘娘,童珂谢过皇后娘娘。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皇后娘娘尽可将李慕慈送到靖安侯府,家母会帮忙将李慕慈照顾妥帖。”   皇后可不放心!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她连忙摆手,“别麻烦靖安侯夫人了。华嬷嬷,你还不快去?”   童珂见了也没有勉强,起身安静坐到一旁,细细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64章 鼓动   坤宁宫中静悄悄的, 似乎还能听到东宫传来的喧嚣声。皇后借着抿口茶的功夫偷偷打量了童珂一眼, 童珂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已经好些功夫了。   可能是在童珂身上吃过亏, 皇后总觉心惊肉跳, 直觉童珂在憋着惊心动魄的大招, 届时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被牵扯进去。   好不容易将华嬷嬷等回来, 却见华嬷嬷一进门就瞥了眼童珂,皇后皱眉, “怎么?没有带过来吗?”   “不, 老奴将那几个宫女带过来了, 只是……”   “只是什么?”   华嬷嬷又觑了童珂一眼, 无奈地顶着童珂灼热的目光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两句。   皇后微愣,听过之后立即起身对童珂道:“本宫有事,一会儿将那几个宫女送进来。”   童珂还来不及点头就见皇后急匆匆领着华嬷嬷出去了。   “小姐!”妙兰妙竹妙奇齐齐涌了进来,牢牢抱住童珂。   童珂眼眶微湿, 却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还有人,抬头顿时眼中冒出火花。她松开妙兰三人, 起身冷声道:“不知太子有何指教?”   “你不该回来的。”太子如饥似渴地描绘着童珂的轮廓, 心肝肺都是苦的。他好不容易安排齐嬷嬷将她送出宫,可没想到她还是自己跑回来了。   童珂面无表情道:“我对你已无话可说。你走吧。”   “你们先出去。”   妙兰三人齐齐看向童珂, 见她没有动静便待在原地没有动身。   太子见了猛然变色, 厉声喝道:“出去!”   三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童珂却毫无顾忌地冷笑道:“太子好大的威风!难不成觉得我被贬为侧妃,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派我的丫鬟吗?做梦!”   太子只见过童珂对别人横眉冷对的模样, 却从来想过有朝一日会冲他而来。整颗心像是被她攥在手里尽情□□,任意踩踏,他不禁握紧身侧的拳头,忍下疼痛,低声道:“珂儿,我们好好聊一下。”   “没有什么好聊的。”童珂嗤笑一声,却碰到手指上的扳指。低头看见这枚凤凰翡翠扳指,她低低笑起来,一把拽下来扔了出去。“这东西不要也罢。”   扳指咕噜咕噜滚到太子脚下,边角也被摔掉一块儿。太子只觉心也缺了一块儿,脸色顿时煞白没有丝毫血色。他早就知道珂儿会是什么反应,可真正到来,他还是受不了地捂住心口。   他一步步缓缓朝童珂走过去,越过戒备的妙兰三人,张开双臂牢牢将童珂抱进怀里,任她挣扎也不放手,反而越缩越紧。“我后悔了,我能忍受世上人的偏见和冷眼,可却受不了你。”   熟悉的药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此刻却像是利刃,一刀毙命。   童珂心如荒漠,硬生生扯下他的手,推开温柔的怀抱,冷声道:“只要我不愿,就没有人能勉强我,你也不再是例外。”   一点一点被她拉开,他彻底慌乱,手指死死扣住最后一点衣服,仓皇道:“我只是不想你跟我一起埋葬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   “骗子。”童珂眼角不禁渗出点点泪花,冷笑低叱。   手上用力,彻底将他推开。   他大急失色:“我只是怕事败之后连累你,才想让你出宫避避风头。我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童珂闻言手不由微滞,太子立马抓住机会重新抱住她,心里砰砰直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童珂简直有些痛恨自己的模样,犹犹豫豫,黏黏糊糊,一点都没有将门之女的果断。可心底还是升腾起丝丝期盼,她竟然这般卑微地期盼着他说的都是真的。   明明她已经亲眼看见了不是吗?   太子再也顾及不到其他人,如若事成,可她不在,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紧紧地抱住她,“从来没有什么侧妃,你永远是我的太子妃,唯一的太子妃。至于方才的册封礼,根本没有成礼。我也不会承认的。”   “骗子,是皇帝下的圣旨,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来当皇帝好了。”   听到这句话,童珂不由瞪大了双眼,厉声朝妙兰三人喝道:“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妙兰妙奇也就罢了,偏偏妙竹搞怪,捂着眼睛嚷道:“奴婢不但没听到,也没看到。”   童珂被堵得身形微滞,却听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笑声,“珂儿,没有册封礼,我是不会承认那个女人的。我只有你,虽然前途未明,但我只有你。”   童珂无言,她内心挣扎不已,不知是否应该相信他。   “娘娘。”妙兰突然出声,“殿下说的是真的,方才的册封礼上,殿下突发旧疾晕厥了过去,礼未成也更没有什么新的太子妃。在族谱上,您还是太子妃。也真是因此,奴婢三人才将殿下也带了来。”   童珂愣愣地看着妙兰三人,低喃:“你们……”   “娘娘,奴婢三人自知这般做有违做婢女的原则,可奴婢三人商量过后,实在不忍心娘娘因着误会而伤心。况且奴婢跟娘娘一起长大,着实太了解娘娘了。娘娘将奴婢三人从东宫接出来,已经表明娘娘心中有所决意,而且肯定不是好结果。”   “本来奴婢还有所犹豫,怕猜错娘娘的意图,可妙奇点醒了奴婢。妙奇道,做奴婢的不仅仅只是做到听从,还要做到劝谏。”   听到这里,童珂将视线挪向妙奇。妙奇有些羞涩,嘴角的小痣也跟着颤颤巍巍的。   童珂没想到,因为当初的一时兴起,她竟然救了自己一命。如若前世有妙奇,她怕是另有解决法子。   她终于软了身形,浑身无力地瘫在太子的怀里,喜极而泣。“我不在意生死,可我最是厌恶背叛。差点,你就得去地狱跟我解释了。”   太子也后怕不已,他根本没有想到她会从齐嬷嬷那里逃出来,更没想到她亲眼见到册封礼。看见她在册封礼上冰冷转身,他就直觉不好。   还好来得及!还好!   太子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慢慢安抚她,低笑道:“你不该进宫的。这下你怕是想走的都走不了了,只能跟我锁在这里面了。即使事败……”   “我宁可这样!”童珂打断他的话,站稳身形恢复了以往的镇定,“我宁可跟你一起经历这些,不愿躲在你身后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是童珂,更是你的太子妃。”   “理当跟你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太子恍惚间又看到初见时光芒万丈的她,瘦弱的身子里却有强大坚强的灵魂。他突然释怀,如若真的按他的想法来,童珂也不会开心的。   他轻笑出声,有些懊恼自己到底还是看轻了他的珂儿。可心底却像洒进万千光芒,明亮温暖。得妻如此,他就是身死也甘愿了。   两人尽释前嫌,你侬我侬。一时将剩下的事定得清清楚楚。   **   皇后等太子一走就匆忙走进来,她可不能让童珂死在她宫里,可刚进门就见方才还一脸灰白的太子妃现在却嘴角带笑,春意盎然。   她不由愣愣,也不再着急慢慢坐回上首,调侃道:“怎么?想通了?果然还是太子有本事。”   “皇后娘娘,您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什么?”皇后回过神来,猛地沉下脸,嗤笑道:“童侧妃怕是忘形了。怎么?觉得太子来安抚安抚你,你就志得意样了?觉得你就又可以回到当初百无忌惮的模样了?本宫告诉你,男人的话不过是镜花水月,飘渺无痕,你竟然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身上,那本宫倒是看错你了。”   “本宫就不该将你带到坤宁宫,更不应该答应你的请求!”   童珂看着皇后愤慨的模样,突然打断皇后的话,轻声道:“您恨皇帝吗?”   “什么?”皇后还以为她听错了,“看来你还是没有受到教训!竟然还试图对抗圣上。”   童珂也不知道为何她相信了太子,或许是她太清楚,一旦他背叛,她就不会放过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畏惧了。   可看着皇后的模样,她仿若看到无以数计的深宫中人。这也更坚定了她的想法,她要的不仅仅是太子妃的位份,更要太子的情义。   “皇后娘娘,我感念您方才对我的恩德。我想问您的是,如若我能保证您的尊贵位份,还有李慕慈的不受欧阳家的侵扰,甚至还能将您母亲的名号从欧阳家接出来,让李慕慈归到您母亲宗祠里,光明正大侍奉您的母亲和兄长。您还愿意当这个只有名号的皇后吗?”   皇后直直盯着童珂,却见她丝毫没有畏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坚定有力。   皇后蓦然回神,心里暗骂她自己竟然还会被言语蛊惑。在后宫待久了,还没有吃够亏吗?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这般夸下海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童珂却没生气,反而直直看向她,“皇后娘娘愿意吗?”   皇后上翘的嘴角慢慢掉了下来,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震惊地望过去。 第65章 事定   灵嫔轻巧地依偎在景明帝的怀里, 纤纤素手捻起一颗紫葡萄小心翼翼地剥掉皮儿, 巧笑道:“圣上, 这是瑞王殿下特意为您从西域带来葡萄, 也是瑞王殿下的一份孝心。”   景明帝享受地眯着眼睛瘫在龙椅上, 将桌子上的成山的折子推开一些, 朗声笑道:“爱妃可比这些折子有趣多了。”   灵嫔看了眼手中剥好的葡萄,慢慢矮下身子攀在他的身上, 将葡萄喂到他的嘴边, “圣上, 吃葡萄。”   景明帝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 看得灵嫔一阵紧张,不过转眼他却笑起来,“爱妃剥的葡萄朕当然得吃。”说完,一口将葡萄抿进嘴里。   见事情办妥, 灵嫔松口气继续伺候景明帝。两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乾清宫大门猛地被人推开,两人齐齐抬头看过去就见皇后娘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灵嫔慌忙起身给皇后行礼, 却被景明帝拉了一把。   景明帝皱眉看向皇后, 厉声斥道:“你这么闯进来成何体统?哪有半点皇后的威仪?有什么急事不能先让周启恩通报一声?”   “你先下去!”皇后却理都没理,径自对灵嫔说。   灵嫔微微颔首, 朝景明帝嫣然一笑, 手上却用力从景明帝手中挣脱出来, 躬身行礼退下。   景明帝愣了愣,伸手拦道:“爱妃,你这是……”   可灵嫔却理都没有理他的呼唤声, 履步匆匆离开了。   景明帝被眼前的一幕幕搞得愣在当场,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一骨碌爬起来,高声叫道:“周启恩!周启恩!来人啊,来人啊!”   可任他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外面却没有丝毫动静。   景明帝终于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瞪向皇后,妄图像往常一般用呵斥声压下皇后,“你做了什么?朕自认对你不薄,你竟然大逆不道……”   “自认不薄?”可皇后却没有如他所愿,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是自认不薄?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   景明帝听到这里失声大笑,“你的想法?你的想法重要吗?你是朕的皇后,伺候朕,顺从朕,为朕排忧解难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再者说,你扪心自问,要不是朕,你还在欧阳家的泥沼里苟延残喘!”   说着,他更加激动起来,大吼道:“你不过是欧阳家区区一介庶女,被欧阳家抛进宫里博一个前程,要不是朕你能当上一国之母吗?要不是朕,你有权力站在这里跟朕指手画脚吗?”   他整整方才被弄散的龙袍,冷笑道:“怎么?朕养的狗现在想要回头咬朕一口?你也不照照镜子!学谁不好,学太子妃,太子妃身后有靖安侯,朕不好动手,你呢?你信不信,朕将你碎尸万段,欧阳家连个敢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皇后安安静静看着景明帝嘶声怒吼,安安静静地听着景明帝的骂声,她到底还是太天真。竟然期望从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手下博得一个前程。   她勾起唇角冷笑道:“圣上怕是忘了,当初圣上为何将臣妾立为皇后吧。臣妾不提,圣上还真觉得自己高尚圣洁了。”   听到这里,景明帝脸色黑沉得似乎能滴下墨汁来。他和皇后争吵声音这般大,可外面却丝毫动静都没有。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谁知道皇后还有什么后招。   他匆匆往外走,提着心盯着皇后,见她没有动作,稍稍放下心来去开门。可下一瞬他却暴躁出声,“你这个蛇蝎毒妇!你做了什么?给朕把门打开!”   猛烈的敲击声和摇晃声带着大门外的门锁也跟着哐当哐当作响。   景明帝大怒,转身飞快地跑向皇后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道:“给朕把门打开,要不然朕掐死你!”   可被掐住的皇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拉拉他的手,一双黑沉的眸子盯着他,仿若在看笑话。   景明帝直觉不对劲,只是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却只觉腹中剧烈疼起来。他撂下掐着的皇后,仓皇地捂住肚子,片刻之后又疯了一般在衣服上蹭他掐住皇后的手,骂道:“你这毒妇对朕做了什么!你这是弑君,灭九族的大罪!”   被扔到一旁的皇后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看着他的模样,顿时笑出声。那肥大的肚子,宛若鸡爪般干枯的手,丑陋的作态,简直要笑死人了。   “臣妾能对圣上做什么?不过是任由你掐了一下,难不成臣妾在脖子上摸了药,触碰即死?可得了吧!臣妾还想好好活着,不想跟您共赴黄泉。”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笑道:“臣妾还要好好活着,当太后。圣上不是说臣妾是您养的狗吗?这狗还活着,您却要死了。”   “你这毒妇!”景明帝疼得倒在地上,打着滚想要消磨疼痛。“你这是弑君,外面的人一旦进来你也得不得好死!”   皇后听了笑笑,“圣上这是说得哪里话?圣上是被瑞王进贡的葡萄害死的,跟臣妾有什么关系?”   葡萄!景明帝伸长了脖子看向桌子上那一盘紫葡萄,这才想到了方才灵嫔的不对劲,原来两人竟然勾结起来害他!   “毒妇!都是毒妇!害朕也就罢了,竟然还要陷害朕的瑞王!你们其心当……当诛。”   皇后见他嘴角渗出血迹,笑了:“圣上,你说你这一生好笑不好笑,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宠爱,宠爱的时候将其视若珍宝,嫌弃的时候又弃之敝履。这也就罢了,你偏偏还因着瑞王宠爱安婕妤那个蠢货。”   “说白了吧。臣妾还没见过比安婕妤更蠢的人,你也不见得有多喜爱她。只是因着瑞王那张脸。因着这张脸,你偏爱瑞王,打压太子,甚至任那些宫人欺压东宫。”   “你要是摆明车马,真的不要脸也就罢了,臣妾也能说您是个至诚至信的汉子。可您呢?愚蠢轻狂,既想要贤君的名声,又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想让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是你掌心的傀儡!”   “您不是说要臣妾感恩戴德,感恩您将臣妾封做皇后吗?臣妾该感恩的应该是安婕妤才对,谁让安婕妤那个蠢货在立后的时候偏偏干出欺压太子的事,还被外臣给撞到了。”   “臣妾都能想到你是怎么想的,臣妾被你灌了药不会有子嗣,挡不了安婕妤的路,还能替安婕妤挡下后宫的算计。臣妾想要皇后这个位子,臣妾做了。可您呢?既想让臣妾做事,又觉得臣妾碍了安婕妤的路,对臣妾横挑鼻子竖挑眼。”   “明明是君主,偏偏生了一副后宫妇人的心肠。处处算计生怕别人占了你分毫。”   皇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在地上蠕动的景明帝,“现在终于轮到臣妾训斥你了。可真痛快啊。”   她看了眼景明帝,见他往门那边蠕动,笑道:“圣上别忙活了。好好听臣妾的话不好吗?臣妾可是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呢。你说你这一辈子,为了什么?死后怕是连个怀念你的人都没有。”   景明帝攀着青石地板一点点往外挪,可眼前逐渐迷糊。   皇后却故作听到了声音,捂着耳朵大声道:“你说瑞王?噗嗤,你说瑞王要是知道你对他的父爱全是因着他那张跟先皇如出一辙的脸,你说他会怎么想?”   她扶额苦恼道:“唉,咱们这一辈子啊,全是因着太爱名声了,反而憋屈了自己。反倒是太子妃,除了名声怕是什么都有了。”   见景明帝停了下来,她蹙眉上前重重地踢了踢他,“喂,别死啊,还有事儿要办呢!”   皇后难得耸耸肩膀,让一直候在门外的华嬷嬷将门打开,冲华嬷嬷使个眼色,登时扑到景明帝身上,嚎啕大哭,“圣上!圣上!来人啊,宣太医!”   华嬷嬷也立马应和,急急跑出乾清宫,大叫道:“来人啊!召太医,圣上不好了!”   整个皇宫都乱了起来,一群人涌进乾清宫,就见皇后哭得肝肠寸断。   皇后见有人来,仓皇喊道:“快,快将圣上移到龙榻上,太医来了吗?”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景明帝搬到龙榻上,可眼见景明帝已经脸色灰败,出气多进气少,无力回天了。   禁军统领邓将军劝道:“皇后娘娘,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各位皇子和内阁大臣招来,商议立储大事。”   “立什么储?”皇后厉声痛斥:“圣上还活着呢!你就谈立储,你居心何在!”   邓将军大急,“娘娘,立储之事拖不得。”   “你不必多言。去召太医,然后将瑞王缉拿归案!”   “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捂着心口差点喘不上气来,“都是瑞王这个不孝子,竟然进贡有毒的葡萄毒害圣上!可怜圣上平日里最疼他!”   邓将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娘娘是说瑞王……”   “那盘葡萄是瑞王进贡的,灵嫔可为证。圣上就是吃了那盘葡萄,在本宫面前倒下的,圣上!圣上!”皇后泣不成声,干脆扑到景明帝身上嚎啕大哭。   恰好此时李太医赶来,只看了一眼就冲邓将军摇摇头。   邓将军立马肃了脸色,“来人,瑞王图谋不轨毒害圣上意图篡位,罪大恶极,众人随我将瑞王缉拿进宫。”   他说完又转身看向呆滞的皇后,叹口气,“皇后娘娘,如今还是赶紧将太子宣过来,稳定朝局。”说完却见皇后伤心得根本没有回应,只能又喊了一声。   皇后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草草点点头便捂着脸哀声痛哭起来。   当日亥时初,满京城戒严举丧。 第66章 完结   举国大丧, 皇二子太子郭楽继位, 太子妃郭童氏为皇后, 其二年为景苠元年, 大赦天下。   不过几日, 童珂就搬到了坤宁宫。太后干脆利落地搬到了乐寿堂, 将坤宁宫空了出来,也不跟太皇太后争利。   童珂一大早就去乐寿堂给太后请安, 两人言笑晏晏地去慈宁宫。   童珂见太后脸色红润, 似乎比以往圆润了些, 便知没人怠慢乐寿堂。不过话还是要说到位的, “母后,乐寿堂毕竟是才打理出来,吃的用的有什么缺的让华嬷嬷谴个小宫女去知会一句就成。”   太后伸手拂过路边的梅花,笑道:“皇后不必客气。你也知道哀家, 这一辈子唯一挂念的也就是我的侄子了。慕慈如今能光明正大地出来见人出仕,多亏了皇后从中斡旋。”   “这事母后应得的。”童珂没有把话说白, 但是都知道宫中变故多亏了太后。   “皇后, 咱们不过各取所需。以后慕慈的事还需要你多加照顾。欧阳家虽然落没了,可到底是没脸没皮的东西, 恨不能巴在慕慈身上不下来。哀家身处深宫, 力所不能及, 只能仰仗皇后了。”   童珂沉吟片刻,轻声道:“母后,慕慈尚未长大, 以后也是要入仕的。这倒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只是内帷无人照料,免不了被别人算计。”   “皇后的意思是?”   “先为慕慈寻一个知根知底的女子,先下手为强。成亲之后,许多事就可以办了。”   童珂再清楚不过,欧阳家想长长久久攀住李慕慈,最好不过给李慕慈安排一个受欧阳家掌控的女子。可要是她们先下手为强,给李慕慈操持一个能立得住的媳妇儿,欧阳家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媳妇儿寻好了,也算是变相给李慕慈找了个靠山。   太后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哪里去寻?她想了又想,余光却瞥到跟在皇后身后的妙兰,顿时愣了下,突然笑道:“皇后,哀家有个难言之情。不过哀家也还记得,当初你还欠哀家一个承诺。”   “母后尽管说,儿臣你是知道的。说到做到。”   太后笑着牵起妙兰的手,道:“你看能否割爱将妙兰赐给慕慈为妻?”   童珂全然没有想到太后会这么说,愣了下。妙兰也是一脸惊吓,被太后牵着手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哀家知道你倚重妙兰。可妙兰毕竟是正当年,你也不能耽误了她。慕慈呢,你是知道的,不是太聪慧可还是有些才干的,学问才貌也不差,来年恩科定能在两榜之内。”   “退一步说,即使真的中不了,哀家就是捐也要给他捐个官。妙兰是个好姑娘,可毕竟是奴籍,你怎么忍心她出宫嫁个寻常人家受苦?”   童珂闻言蹙眉,她着实想过妙兰三人的亲事。奴籍倒也不是事儿,只不过却像太后所说,高门子弟都知道来历,定然不会娶妙兰为妻。可为妾,她定然是不肯的。   反过来讲,李慕慈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李慕慈她专门了解过,诚实有余魄力不足,考个两榜进士是绰绰有余。以后有了靖安侯府和她的扶持,仕途无忧,也不敢对妙兰使眼色。   不过心里这般想,可到底还要妙兰自己愿意。   她笑道:“母后一时提起,儿臣这倒半天理不出个头绪。还得等儿臣细细思量过,总不能成一对儿怨偶。”   “这是自然。”太后对这件事有十足十的把握。对妙兰来说,慕慈是她最好的选择。而对慕慈来说,妙兰身后站的可是靖安侯府和皇后,只要皇后不倒,慕慈可怕保一世无忧。   这念头一起,童珂就一直在记挂这件事。   一回坤宁宫,她就急急让齐嬷嬷去打探李慕慈的事儿。却见齐嬷嬷猛眨着眼给她使眼色。   童珂微愣,回头就见刚刚登基的郭楽歪在临窗的软榻上笑吟吟地望着她。   嘴角跟着不由自主地划出一个弧度,她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了过去,“今儿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那些大臣吵得我头疼,我装病避避。”郭楽顺势牵过她的手放在心口,惬意地眯起眼睛,“吵得我心口疼。”   看着他这副模样,童珂眼角微抽,这些日子他可装病太多次了。“守丧呢,规矩点。”   郭楽颔首,却没说话,顺势揽过她,“陪我躺一会儿。困。”   童珂也没了法子,只是还没说话,旁边的齐嬷嬷就急匆匆凑过来帮童珂脱了绣鞋,掖了被角。   瞅瞅这流云似水的动作,童珂觉得自己像是被献上的美食,躺好等着被吃即可。   童珂无奈,捅捅闭上眼的郭楽,“太后方才跟我提议,让妙兰嫁给李慕慈。你觉得如何?”   “可。”   童珂见他眼都未睁,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去批折子了。”   郭楽本能抱紧了她,生怕她故技重施又将他踹走。“是真的可以。其实你不必忧心其他,有你在,随意找个人都不敢对妙兰不好。挑样貌才干倒不如挑个好性子的,这方面来讲,李慕慈还不错。”   “话虽如此。”童珂犹豫。   他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道:“如若你舍不得妙兰她们,就再留一段时间。大丧未过,你还有的时间好好琢磨。”   “那倒也是。”童珂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对了,灵太妃拒绝了出宫的提议,只说请我们多照顾薛灵含。这一一点下来,我倒是成了媒婆了。”   一句话惹得郭楽轻笑出声,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细细端量半晌,“让我来看看,哪家的媒婆竟有这般国色?”   说着,他慢慢凑近,轻啄了下她的眉眼,“哦,我家的。”   童珂反手揽住他的颈子,回吻,“嗯,我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本文到现在就完结了,多谢小天使们的陪伴和阅读。希望下本能给你们更好的阅读体验。   还有三章番外,大家视情况观看。 第67章 番外一   新皇登基, 大赦天下。   只是王孟若没有想到这“大赦”还能赦免他这个在暗室里的人。   他等了又等, 却只等到童珂身边的宫女妙奇, 等来她的一句, “再也不见。活着才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   当时只是心疼那句“再也不见”。   心疼两人之间恍如隔世, 他甚至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认识了。   心疼失去她, 再也无法得到她。   可真正从暗室归家之后,才真正明白她后面那句话, “活着才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   新皇登基, 瑞王背上了“毒害先帝”的罪名, 王家背靠瑞王府, 理所应当被新皇疏远。   新皇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摘掉他与父亲的乌纱帽,可明眼人都知道新皇不待见他们父子。不用新皇插手,朝中同僚很快就将手伸向他们,抓住父亲一个错处就轻而易举罢免了父亲的官职。   至于他, 理由就更好找了。   无故失踪,贻误政事, 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摘了乌纱帽。不过, 他还真的没有理由争辩,难不成他要说他被新皇绑架了, 才没办法处理政务的吗?   嗤, 鬼才信。   直到这个时候, 他才明白前世的如鲠在喉是多么不值得。前世新皇并未冲他下手,也没鼓动别人,任由他一步步往上爬。   如果他前世没有鬼迷心窍地想着跟新皇作对, 甚至对岳父靖安侯下手,现在珂儿是不是还是他的?他是不是还是前途光明的王大人?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事已至此,如果他再不想法子,他们王家就要没落到被人宰割的地步了。   每日听着母亲与父亲吵架的尖利叫声起床,看着母亲期期艾艾的目光入睡。   “儿啊,你娶了姝华吧。有了淑安长公主府的扶持,你也能东山再起。即使是童珂那个贱人对圣上说什么,圣上也总得顾及淑安长公主的脸面。”   王孟若冷冷扫了眼母亲,懒得打断她的美梦,新皇怎么可能看淑安长公主的脸面对他有好脸色?   他这辈子也别想有什么起色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庸人怕是都跟母亲想得差不多,娶了孔姝华最起码能震慑对王家垂涎三尺的小人。   “好,儿答应了。”   看着母亲欣喜若狂的样子,王孟若心里冷笑不止。他前世对孔姝华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母亲前世一直跟珂儿作对,珂儿也看着他的面子对母亲礼让三分。这一辈子,他倒要看看母亲在孔姝华手下能过几招。   很快,两家亲事敲定,淑安长公主还亲自入宫请来了赐婚圣旨,为这门亲事又添了一份喜气。   王孟若像是行尸走肉,身体按着步骤跟孔姝华完成了一切礼节,可灵魂却像是被他自己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游离在外冷眼看着这一切。   反正因着新皇那道圣旨,这亲事是合和离不了的。   他也就懒得再应对孔姝华,他嫌弃她脏。可想而知,孔姝华等到天明定然会闹起来。   可这管他何事?   令他惊诧的是,孔姝华竟然连到天明也等不了,当夜午时就带着几个丫鬟闯进书房,把他绑回了新房……   他惊得嘴都合不拢,回过神来就觉得威严扫地。   还没挣扎两下,孔姝华就不耐烦地骂道:“你挣扎什么?不是你自己同意娶我的吗?现在倒是做起卖艺不卖身的勾当来了,你以为你躲在书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可是带了十万两嫁妆!”   “你那个娘可真不要脸,哪有议亲的时候摆明车马要嫁妆的?不过,她想得美!我的嫁妆即使进了王家的门,也是我孔姝华的,跟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挣扎的王孟若彻底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他不知道?   孔姝华还在喋喋不休,“我自己清楚我喜欢你,所以这些条件我也应了,养活你我也是愿意的。可你要是这般还给我脸色看,我是不愿意的。”   养活他?他什么时候轮到她养活了?   他气得脸色涨红,可四肢都被那些下人捆绑,根本挣扎不开。半晌憋出他能想到的骂人话,“泼妇!厚颜无耻!”   孔姝华才不在意这些,淑华长公主也就是她的姨妈在她出嫁的时候就告诉过她,她是淑安长公主的女儿,生来高贵。   王孟若呢?   若是以前,王孟若前途似锦,她当然可以做小伏低。可现在他眼见前途无亮,她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商议嫁妆的时候,姨妈专门给她挑选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这可不就用上了?   黑夜呼啸的夜风拍打在王孟若的脸上,他彻底慌了。“你这疯妇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入洞房喽。”   **   第二天在祠堂敬祖认亲,王家济济一堂,众人眼睁睁看着几个丫鬟架着王孟若的胳膊将他架了进来。倒是新妇孔姝华神采奕奕,笑吟吟地进来率先行了个礼。   本来满面笑容的王夫人看到王孟若苍白的脸色,猛地尖叫一声扑了过去,颤抖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   叫喊声顿了顿突然拔高,“儿!”   众人骇得长大了嘴巴,全因着王夫人将王孟若的袖子拉了上去,露出青紫红肿的累累伤痕。   王夫人眼神顿时凶狠起来,猛地转身恨恨地瞪着孔姝华,吼道:“是不是你做的?”   孔姝华撇撇嘴,“谁知道他这么没用。”   这是承认了。王夫人登时张牙舞爪地朝孔姝华挠去,可还没碰到孔姝华的衣角就被扶着王孟若的丫鬟们拦住了。   这下倒好,没了丫鬟们的扶持,王孟若两眼无神瘫倒在地。   本来还端着架子的王芷这下也再顾不得其他,暴喝一声“别闹了”,匆匆将王孟若扶起来。   这场认亲闹剧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皇宫的童珂也略有耳闻。   身处风暴中央的王孟若却还躺在王夫人的正院,连起身都不能。   正院外母亲和孔姝华的叫嚷声就没有停息过,听着两方势均力敌,谁都没占便宜。可他却再清楚不过,这件事情肯定会以孔姝华的胜利落幕。   孔姝华身后站着淑安长公主府。再往深处想,这件事情定然有新皇的痕迹,甚至是……童珂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只觉四肢百骸都被疼得错了位,童珂就这般恨他吗?   母亲为了他可以强撑着,可这些日子父亲却许久未露面了。向母亲问起,母亲也是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哈哈哈哈哈,他失声笑了起来,可眼角眉梢都是苦意。她竟然这般恨他。   他想都想得到,父亲定然是放弃了他。出了这种丑事,他名声彻底败坏,再也没了入仕的期望。   父亲怎么可能再将希望放到他身上?如若是他,他也会选择再去培养一个继承人。没有?那就再生一个就是。   到了如今,也只有母亲肯再来看他一眼。可母亲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原本的理直气壮,现如今也带了些许惊慌。   想明白了这些,王孟若闭上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如若再有一世可多好?   意识渐渐模糊,场景又转到前世。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反倒安心惬意了些。再也没有比现实更荒唐的事情了。   可这次的梦却有所不同,他不是身临其境,不是王孟若,而是童珂。   他冷眼看着地上的“王孟若”吐血,梦境罢了。腹中剧烈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不禁死命扣住桌子边沿。   这么疼,童珂是怎么忍住的?   时间被无限拉长,看到地上的“王孟若”停止了蠕动,他稍稍松口气,这梦终于要结束了。   可事不从人愿,梦境根本没有结束的迹象。   他死死咬住牙根,可挡不住鲜血喷涌而出。非但如此,滚烫的热流从腿间蔓延而下,他愣愣看向地上粘稠的一滩血,这是什么?   他一下子惊醒,伤疤隐隐作疼,真真切切的疼痛感。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梦中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答案迫不及待印在脑海里,容不得他不知道。   是孩子,是他和珂儿的孩子。   眼泪夺眶而出,他痛苦地恨恨锤着身下的床褥,他盼了好久的孩子,盼了好久的他们两个的孩子,全都被他毁了。   全毁了。   王夫人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仓皇地抱住他的胳膊,“儿,你这是怎么了?都怪娘,要不是娘,你也不会迎孔姝华这个泼妇进门。都是娘的错。”   他反手抓住王夫人的胳膊,痛哭出声:“娘,孩子……”   王夫人听了却脸色大变,转身厉声呵斥道:“是谁在少爷面前胡说八道的?是不想在王家干了吗?”   “娘……”   “儿,你别听他们乱说。皇后虽然有了身孕,可到底跟咱们没有关系。反倒是孔姝华,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她休掉才是……”   剩下的王孟若已经听不进去,原来珂儿已经有了孩子,和新皇的孩子。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骇得王夫人尖叫道:“儿啊!来人啊!来人啊!”   ***   童珂轻轻摩挲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对王孟若的处境倒是一清二楚。毕竟这始作俑者淑华长公主早早就进宫,打着拜见太皇太后的名号,实质上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明白。   当然,夸大她在其中的作用和向童珂邀功,一个都不能少。   童珂笑吟吟地回应淑华长公主的眼神。淑华长公主就更加情绪高涨,“各位娘娘怕是不知道,王孟若现在可是狼狈得紧,平日里就是姝华扔给他一口吃的,才得以苟延残喘。可惜姝华这孩子,不知道是王孟若的问题,如今硬是没有动静。”   童珂没了兴趣,随手从妙奇手中的盘子捻起一个芸豆卷放在嘴里细细品味。如今怀了孕,反倒喜欢上了这甜糯的芸豆卷。 第68章 番外二   天气正好, 灵嫔悠哉游哉地坐着辇轿往冷宫去。这是她每日早晨必做之事, 必行之旅。   按理她们这些无子妃嫔在先帝崩逝之后, 应该被冲没到寺庙默默熬着日子。可皇后施恩, 将她留了下来, 也不苛刻她, 这日子可不就闲下来了。   其实也不然,她忙着去冷宫跟安婕妤唠嗑呢。   瑞王毒害先帝, 大不敬大不孝, 死路一条。   连带着安婕妤也落不到好。本应让她跟着瑞王一起去, 可她亲自去跟皇后谏言, “先帝最喜爱安婕妤,这么让安婕妤死了,先帝会怪罪的。”   新帝皇后至诚至孝,依着她的说法将安婕妤安置到冷宫, 也允了她时常去冷宫看望安婕妤。   她这不带着点心衣物日日去冷宫,只为与安婕妤唠唠嗑, 叙叙旧。   宫人都道, 灵太妃蕙质兰心,心底善良, 连安婕妤这个陷害过她的人都谅解。   她也只是笑笑, 好名声她当然得要。妹妹薛灵含还得靠着这个名声找个好人家。远的不说, 就这些日子,拖皇后来说亲的就不少。   她就想着在这些人里面挑个好的,也不辜负母亲当日隐隐嘱托。   想着这些的功夫, 冷宫就到了。还没落轿,看守冷宫的婆子就眼巴巴地跑过来躬身行礼,“奴婢给灵太妃娘娘请安,今儿可来的早了些。”   “这不是瞅着天气不错嘛,早点来也省得安婕妤寂寞。”   婆子啧啧赞叹,“不知安婕妤前世积了什么福,竟然有灵太妃娘娘这般好的人照应。”说着打开冷宫大门,将灵太妃一行人让了进去。   灵太妃也不带宫女,径自拿着一个食盒走了进去。身后的宫女塞给婆子一个小食盒,撅着嘴道:“你这婆子沾光了。每天一个食盒,看你都胖成啥样了。”   “这有什么在意的?能胖是福分!”婆子才不在意酸言酸语,飞快将食盒放到屋里藏起来。   同样是食盒,安婕妤看到灵太妃手中的食盒就怕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抱住永泰长公主,嘶声裂肺地喊道:“你别过来,永泰不要吃!滚!别碰我的永泰。”   冷宫外候着的宫女撇撇嘴,“枉费我家太妃娘娘这般看重那个罪妇,竟然这般不领情面!要不是我家娘娘,这罪妇能吃的那么圆润吗?真是气人!”   婆子也点头表示赞同,那般好东西也不吃,真是浪费灵太妃的苦心。   灵太妃也跟着蹙眉,将手中的食盒往前推了推,温声软语道:“安婕妤不吃,永泰也不吃吗?”   “吃!我吃。”永泰一把推开安婕妤,嘴里骂骂咧咧,“你死远点!你要吃冷宫里的猪食就自己去吃,别拉着我一起吃!别人家的娘都巴不得自家儿女好,偏偏只有你坑了哥哥不说,现在又想饿死我!毒妇!”   安婕妤看着一头埋进食盒的永泰,瘫在地上挠得满头白发乱糟糟的,哭得肝肠寸断,“永泰!别吃了,你吃成这样可怎么嫁人?”   谁知一句话惹得永泰暴怒,转身就踹了安婕妤一个窝心脚,胖得如同乾清宫柱子的腿收回时有些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她慌忙拉住一旁的桌子,谁知桌子也被带得摔在地上散了架。   摔得四脚朝天的永泰翻了半天好不容易呼哧呼哧地爬起来,却发现食盒里的糕点早被自己压得粉碎。   一想到吃不饱又得吃冷宫里的猪食,她怒从心起,哐当哐当冲过去一把拽住安婕妤的头发,骂道:“老太婆!你安的什么心!没人娶我还不是你没护好哥哥,如今哥哥死了,谁还敢娶我?现在连我,你都恨不能弄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安婕妤抱着头,满脸是泪,“不是。”   看着每天要发生的闹剧,灵太妃蹙眉象征性地劝了两句,“永泰,可不能打你娘。”   可这温声软语的,怕是谁都听不到。   好不容易一切停歇,永泰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安婕妤心疼地攥住手中被永泰抓下来的白发,恨恨地瞪向灵太妃,“你这毒妇!到底安得什么心!你那娘亲死有余辜!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儿,本宫当初赐死她简直有先见之明!”   灵太妃眼神蓦地犀利起来,咬紧银牙恨不能生啖其肉。如若不是安婕妤,她娘亲还在;她爹也不会没钱治病去了;她们姐妹两个也不用流离失所,受尽欺凌;她也不会连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轻笑出声:“安婕妤这话是怎么说的?本宫不是感念姐妹情深,来照顾照顾你吗?这些糕点,安婕妤还不满意吗?那明儿个本宫带些其他吃食过来。放心,本宫会让安婕妤安度晚年的。”   听着身后安婕妤凄厉的叫喊声,她迎着朝阳走了出来。   满天的朝霞将朝阳簇拥出来,带来希望的光辉。   坐着辇轿去了坤宁宫,还没进门就听着里面欢声笑语。她不禁露出个笑脸,进门就见太子郭翗背着小手,摇头晃脑背诵诗词。   可爱的样子惹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郭翗听到笑声望过来顿时眼睛一亮,啪嗒啪嗒跑过来扑到她怀里,高声叫道:“太妃娘娘,你可要好好说说母后,竟然连孤背诵诗词都不管了,就知道照顾父皇!”   “哎呦,我的太子。”灵太妃瞅着他亮亮的大眼睛,整颗心都要化了。她轻轻摩挲着他的小脑袋,领着他走进去。   歪在临窗软榻上的童珂起身将灵太妃迎进来,笑道:“太妃今儿倒是早了些。”   “不是想念太子了吗?”   郭翗眼睛更亮了,圆圆的脸蛋似乎迸出光芒,笑道:“太妃娘娘,这个孤知道。父皇对母后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众人都是一愣,童珂转瞬便红了脸,顾不得灵太妃揶揄的眼神,咬紧牙捏住郭翗的小脸蛋,“怎么?你皮子又痒了?”   本没多大力道,郭翗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把扑到灵太妃怀里,哭诉道:“太妃娘娘,你看母后都不爱我了!”   灵太妃笑得合不拢嘴,抱住他心肝肉地喊起来。   童珂无奈地将他扯出来交给齐嬷嬷,“嬷嬷,带他去乾清宫,烦他父皇去。”   “啧,母后又嫌弃儿臣了。”郭翗鬼灵精怪地吐吐舌头,转身拉住齐嬷嬷的手,“嬷嬷嬷嬷,孤跟你走。”   看着他们走出去,童珂才头痛地扶额,“也不知道他像谁,这般顽皮。肯定是像了我那个兄长,下次不能让他们见面。”   灵太妃噗嗤一声笑出来,“别的我不知道,单说这份聪明劲儿你是推脱不了的。”   童珂挑挑眉,也没法辩驳。   “德太妃已经出宫跟着周王去封地了吗?”   说到这里,童珂敛下眉目,“德妃渐入沉疴,本宫也不能这么不讲人情。别的不说也得估计周王的心情。再说,德太妃除了那件事,别的坏事也没做过。”   灵太妃也叹了口气,“谁知道德妃当时怎么就糊涂了?竟然以为只要你们没了孩子,就能过继周王的孩子。可她也不看看周王就一个儿子,要是过继了哪里说的清楚。”   “也幸好周王没这份心思,性子也耿直,要不然这件事情还真不好收场。”童珂道。   “不过,她也是想太多。”   童珂突然拉住灵太妃的手,劝道:“太妃,你还是大好年华,不必在这深宫干熬着。要是担心灵含,你大可不必,有本宫在,谁也欺负不了她。”   灵太妃莞尔一笑,“这件事情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也说过了,只要安婕妤还在宫里,我就在宫里。再说,我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坏不了孩子了。出去还不如在宫里舒畅。”   童珂也没了法子,也不想惹灵太妃不痛快,转而说起薛灵含的亲事,“太妃,你看荣王如何?”   “荣王?”灵太妃蹙眉,“怎么突然说起他了?难不成?”   童珂也不深说,只是道:“本宫作为长嫂,他们兄弟几个的亲事本宫都看在眼里。荣王虽然有些软弱,也没有封地,可到底身份高贵。其他的本宫也就不说了。”   灵太妃看了童珂一眼,心猛地一缩。皇后刚开始帮含儿说亲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提过那几个王爷。一是辈分,二是怕两人一旦闹出矛盾不好插手。   可如今怎么突然提起荣王。难不成……   她勉强笑笑,起身道:“谢皇后指点,还需皇后周旋。”   “太妃说得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儿。”   灵太妃从坤宁宫出来就急匆匆赶去找灵含,却看到灵含手中拿着一只簪子满脸春思。她想起皇后的话,顿时冲进去劈头盖脸地问道:“含儿,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薛灵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将簪子藏到身后。   “含儿,荣王到底有什么好!软弱无能,你……”   “姐姐!”薛灵含眼见姐姐都知道了,顿时跪在地上抱住姐姐的腿,“姐姐,他是性子软了些,可对我是真心的。将我放在心坎上的……”   “别说了!我这就给你门好亲事,你……”   “姐姐!我有了荣王的骨肉。”   灵太妃猛地顿住,差点站不稳,恨铁不成钢道:“你糊涂啊!”   可事到如今,灵太妃又能如何?只能咬牙去求皇后将这件事情掩下来。不管如何,她如今是越发庆幸先帝死的早,要不然这件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请大力戳我的专栏,宠爱我的崽崽《总有穿书者盼我死》~笔芯   文案:   陶妧家室好,样貌好,顺风顺水,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在穿书者眼里,这就是活脱脱一实名炮灰,都等她死了好继承男主。   面对如髭狗般涌上来的白莲堂妹、俊俏丫鬟……   陶妧懵逼之后,本能开始护食:都给我滚!敢觊觎我的东西,小心死在我前面!   冷面瑞王拼命呼吸:“松手松手,你勒着我脖子了!”   穿书者发出哀嚎:“放开王爷!女主到底什么时候死!” 第69章 番外三   “喂!赶紧来吃饭。现在厨房的人越发猖狂了, 竟然连白米饭都换成了白米粥。”   宝珠皱着眉头拿着黑漆漆的木头筷子搅和了一下粥, 看着翻滚起来都没几颗米, 顿时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扔, 厉声喝骂:“欺人太甚!”   她说了这半晌, 却没见欧阳珮娴吭一声, 登时火冒三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可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 即使敌不过皇后, 也能混个妃子当当, 可如今呢!”   “你瞅瞅!这破屋烂瓦的, 还不如淑安长公主的下人住的好。”她见欧阳珮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字,干脆将桌子上的粥掀翻,摔上门跑了出去。   “哐当”巨响震得欧阳珮娴整颗心跳得厉害。她攥紧手中的女工绷子,又忍了下去。   如今的她, 不啻云泥。   从实现梦想的激动到梦想破灭不过两日,短短两日就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碎。   听到先皇崩逝的时候, 她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没成想忧心成真, 新皇像是完全忘记了她这个新妇,不, 不对。   新皇根本没有娶她, 在礼成之前就亲手打破了她的美梦。   可笑, 她竟然没有意识到,甚至还期盼着后位!   这般说来,新皇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她吧。可为何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留?后宫空置, 只要他稍稍松口,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入住后宫。   也不奢求皇后之位,即使一个妃嫔,不即使一个婕妤、美人的位置也好。   可如今呢?   她只能被困在这破破烂烂的院子里忍受别人的歧视和怒火。   甚至昔日身边的丫鬟也敢对她大呼小喝,还不是知道她翻身无望。   这个时候她不禁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挑衅皇后,她如今是不是也能凭着这几分香火情进宫。   想到这里,她低笑出声,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自己的天真。   皇后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哪里容得下她?顶多不会像如今这般凄惨罢了。   “喂!你还不赶紧把碗筷都收拾好了?整天就知道绣绣绣,能值几个钱?连碗粥都买不上!”宝珠人还没进门,责骂的声音就先跑了进来。   欧阳珮娴扫了一眼泼了满桌子的粥,敛下眉目,手中还未绣完的鸳鸯帕子像是在嘲讽她。   宝珠进门看碗还在桌子上扔着,心里不愉,可到底也知道她身份上压不过欧阳珮娴,说出去也是她不占理,只能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还摆大小姐的架子呢?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模样了。”   “我看你呀,就是个丧门星!”   “欧阳家因着你败了,淑安长公主府也因着你不受圣上待见,如今就是我,也被你连累得一辈子待在这个小破屋子里。”   “同样都是丫鬟,偏生人家妙兰妙竹因着伺候的主子好,如今都是官太太了。可我呢?”   她越说越气,狠狠瞪了欧阳珮娴一眼,“丧门星!”   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也是敲敲打打不得片刻安宁。   “有人在吗?”   宝珠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匆忙将嘴里的谩骂收回去,转眼扬起笑脸走出去,“呦,什么风把李嬷嬷吹过来了?快进快进!”   “嗨,都是下人,你客气什么?欧阳小姐在吗?”   “在呢在呢,您也知道我们家小姐不爱言辞,说话都说不清楚。李嬷嬷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是了。”   “啧,什么时候做丫鬟的还能替主子做主了?”   “看李嬷嬷说的,我哪里敢啊!”   “你最好不敢!要不然我定当去淑安长公主那里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三言两语却令屋子里的欧阳珮娴喜上眉梢,她匆匆整理了一番洗的发白的衣裳,迎了出来,“李嬷嬷,您怎么过来了?”   “哎呦,欧阳小姐怎么亲自出来了?老奴哪里敢当!”   李嬷嬷一身肉颤颤巍巍地迎上来,要是往日,欧阳珮娴定然会回避过去。可如今的她面不改色地任由李嬷嬷抓住她的手,“李嬷嬷可别这般说,平日里多亏有您的照顾。”   李嬷嬷哪里有照顾?她当然知道这是场面话。她笑着牵起欧阳珮娴的手,摸着有些毛糙,顿时心疼一般皱起眉头:“哎呦呦,这不过几日的功夫,欧阳小姐怎么这般费心?那劳什子女工不过是看样子的罢了!”   “瞧瞧这手糙的,唉,都是老奴失职,竟然没有注意到。”   欧阳珮娴心里针刺一般疼,她当然知道手会糙,可哪里比得上吃饭重要?   在这淑安长公主府,没有赏钱,寸步难行!   宝珠总是念叨饭菜不好,可这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欧阳小姐,老奴有些话想跟您说一说。”   欧阳珮娴微微一愣,转瞬明白怕是有事要用到她了。   她是不是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宝珠,你去给李嬷嬷沏碗茶来。”欧阳珮娴拿出昔日的架势高声对宝珠道。   宝珠听着就咬紧了牙根,她们哪里来的茶?不过是借着机会为难她!可她还得应着,毕竟李嬷嬷在看着呢。   “是,小姐。”   宝珠一走,李嬷嬷就拉着欧阳珮娴进屋,圆盘般的脸盛满笑意,“欧阳小姐,您也别怪长公主殿下毕竟谁都知道皇后的性子,哪里还敢对您表示什么?”   “可您心里也该清楚,长公主殿下有多疼爱您!要不然也不能在欧阳家把您赶出来对我时候收留您,还一养就是这么许多年。”   欧阳珮娴嘴上应着,脑海里却映出她跪在淑安长公主府门前苦苦哀求的模样,那个时候还是淑华长公主帮衬着说了几句,淑安长公主才松了口。   怎么现在反倒这副嘴脸?   她心里乱糟糟的,直觉事情不对,“李嬷嬷,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不必这般。”   李嬷嬷笑容滞了滞,压低声音道:“欧阳小姐,您想必也听说了,我们家小姐嫁入王府多年,可到现在还没怀上孩子。找了太医,太医也只是一句不必着急。”   “哼,说得这般轻巧!我们家小姐说了,是王孟若不中用,被小姐吓怕了!没用的废物!”   李嬷嬷圆滚滚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喝道:“没用的废物,偏生那个老婆子竟然还在外造谣我们家小姐!”   “欧阳小姐,你说我们家小姐可怜不可怜?”说着,她殷殷期盼地看向欧阳珮娴。   欧阳珮娴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她们逼人太甚!   见她这副模样,李嬷嬷也跟着板起脸,“欧阳小姐,您也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才是对你好才对。”   “您也知道,您可是得罪过皇后娘娘的人,除了长公主殿下,谁还能收容您?您可要想好了。”   欧阳珮娴浑身哆嗦得仿若秋天对我落叶,恨不能就这样晕过去,也不必再承受这般侮辱!   李嬷嬷嗤笑出声:“欧阳小姐,这件事情您考虑考虑。其实跟着我们家小姐做妾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吃喝不愁,也不用受小丫鬟的气。”说着眼神划过桌子上散落的粥,意思昭然若揭。   她也不打算等欧阳珮娴的回答,反正这件事情是淑安长公主和淑华长公主定下来的,还能有反复?   欧阳珮娴就擎等着嫁人吧。   等李嬷嬷一走,宝珠慢慢吞吞挪进来,见欧阳珮娴脸色不好,也担忧不已。   虽说如今形势不好,可欧阳珮娴不好,她这个最丫鬟的也别想讨到好。   突然,欧阳珮娴抓住宝珠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低声道:“你去找华嬷嬷!就说我最后求她这么一回!替我给皇后娘娘带个信儿。”   “你可别疯了,咱们可是得罪过皇后的,她怎么可能帮我们?”   “她会的,她会的。”欧阳珮娴攥紧宝珠的手,反反复复低喃着。   没过两日,淑安长公主府突然迎来皇后懿旨,将欧阳珮娴封为郡主,远嫁北部氏族,不日启程。   淑安长公主和淑华长公主都诧异得很,不过想想北部氏族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也不说什么了。   可欧阳珮娴却抱着懿旨喜极而泣。她太明白不过了,在孔姝华手下生不如死,还不如远去为自己博个前程。   宣旨公公见了她的模样,低声道:“皇后娘娘让杂家托个话,娘娘虽说不待见你,却也欣赏一个女子到了绝境也不气馁、拼死为自己谋前程的勇气。不过如若再犯到娘娘手里,那脖子上的脑袋也甭要了。”   欧阳珮娴恭恭敬敬朝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臣女欧阳珮娴谢皇后娘娘恩赐,此生惟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泰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