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纨绔子科举生存手册 作者:白家二胖子   文案:   前相门嫡次子,纨绔成性,最后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好不容易获得一次重生机会,决定痛改前非,却绑定了坑爹的科举系统   前丞相老爹欢喜,势要教出个状元儿子,偏偏家里有个宠孙子上天的老太太。   霍长歌:老祖宗,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   PS:架空历史,考据党求放过!!!   架空历史,考据党求放过!!!!   架空历史,考据党求放过!!!!!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重生 科举   主角:霍长歌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恭喜宿主完成十个系统任务,获得一次重生机会。”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霍长歌的眼前霎时间被黑暗笼罩,仿佛整个人都坠入了深海之中,窒息,意识一点点的下沉,就如同每一次进入那些任务者的身体一样。   霍长歌痛苦的叫出声,内心却是希冀而欢愉。   他终于可以回去了,回到自己的世界,即使那个世界痛苦而艰难。   毕竟,重活一次的机会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二十五岁的相府嫡次子,吸食五石散,穷困潦倒,中毒而死。   霍长歌想,醒来之后,他要先去祭拜爹娘,他有多少年没有好好给他们扫扫墓了。   意识逐渐清醒,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屁股传来的剧痛。   霍长歌下意识的挣扎,然而肩膀被人狠狠按住,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板子落下,入肉有声。   “嗷呜~”   霍长歌惨叫出声。   脑海中,系统机械的声音仿佛带着几分戏谑。   “重生点已确认,恭喜宿主重生回到十三岁。”   霍长歌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就想到了,十三岁那年,娘亲房里的一个大丫头跳井自杀了,他爹非说是他毁了人家清白,不由分说一顿家法下来。   一直到了最后,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记得,这顿家法下来,他一躺就躺了半年,还瘸了一条腿。   霍长歌一边惨叫着,一边对着脑海之中的系统大叫道。   “系统,我还是想给我爹扫墓算了,能换个重生点吗?”   系统沉默。   随后,霍长歌又听见了熟悉的系统声。   “系统自动解绑。”   霍长歌:“卧槽!!!统统,你要抛弃我了吗?系统爸爸?统爷!”   “解绑进度1%。”   霍长歌嘤嘤嘤。   “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解绑进度15%。”   霍长歌真的急了,恨不能揪住系统打一顿。   “投诉,老子要投诉你!”   系统沉默得拒收了霍长歌的消息,并且加快了解绑速度。   “解绑进度55%……98%,99%。”   “嘀——”   一声尖利的嘀声之后,系统沉默了三秒,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妈的!投诉成功,系统积分清零,降级了!”   独苦苦不如众苦苦,霍长歌一边被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哈哈了系统一百楼。   正在霍长歌哈哈哈不能自拔的时候,耳边蓦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声,紧接着一具温软香暖的躯体趴在了霍长歌的背上。   这具身体的气息霍长歌很熟悉,正是他娘亲。   “老爷,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是我让莺哥她娘把她领回去的,谁知道莺哥当晚就跳井自杀了,你要打就打死我。”   霍青山看着夫人护着小儿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见霍长歌嗷嗷惨叫起来。   "娘啊,我的屁股!"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被霍夫人这样一扑,二次伤害对于霍长歌来说,不吝于被爆菊千万遍啊。   霍长歌生无可恋的趴在条凳上生无可恋,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嚎啕的霍夫人,哼哼几句,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见此,霍夫人再无半点儿平日里名门淑女的风范,一边哭一边冲着霍青山大骂道。   “霍青山,你好狠的心啊,我嫁给你二十几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你今天是要挖我的心,挖我的肝啊!”   霍青山面色铁青,但是又舍不得对着爱妻说重话,想要上前去扶坐在地上的霍夫人。   “夫人,你有话好好说。”   霍夫人也是凶悍,一巴掌打开了霍青山的手,继续嚎啕。   “你快把我儿子放了!你看我儿已经晕过去了,你好歹是他爹,真的要杀了他不成吗!”   霍青山看看死狗一样摊在条凳上面的嫡次子,再看看哭得梨花带泪的爱妻,咬咬牙,却说。   “这臭小子惯会装腔作势,今天这三十板子只能多不能少。”   他说到这里,像是确信了霍长歌真是装的,冲着身边的王五怒喝道。   “王五,把二少爷泼醒。”   王五精明的小眼睛轱辘一转,提着边上的水桶就要动手,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凌厉的喝声。   “我看谁敢!”   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金线绣牡丹裙的老妇人一脸严肃的走进门来,她的手里握着一根鹤头拐杖,每朝着地上柱一下,就会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扶着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丫头,一步一步朝着霍青山走去。   老妇人的面容虽然已是薄暮西山,然那双眼睛却仍旧凌厉,瞪视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的怒道。   “我看谁敢动我的宝贝孙子!”   霍青山看见老夫人也来了,脸上的怒容立刻化作了恭敬的微笑,低头问安。   “母亲,您怎么来了?”   霍老太太冷冷扫他一眼,直接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是了,我还不能来!”   霍青山被啐了一脸,想发火却又不敢,头愈低,姿态愈发恭敬。   “母亲,养不教,父之过。我教训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   听这话,再看看长凳上一动不动的霍长歌,霍老太太气得眼睛都红了。   “那我就送你去见你爹,让他好好教教你!”   说完,霍老太太抡起拐杖,就要朝着霍青山的脑袋上砸过去。   周围的仆婢吓得赶紧扑上来,有的拦着霍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有的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老太太的大腿,还有的一个劲儿劝着霍老太太消消气。   一院子的人都是吓得魂飞魄散,哪怕是霍青山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   但是霍青山终究是本朝相国,众儒之首,统领百官,重的是孝道。   忍气吞声,霍青山一撩袍角,对着霍老太太就跪了下来,低头认错。   “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儿子知错了。”   霍老太太这才放下了手里面的鹤头拐杖,看也不看霍青山,朝着霍长歌跑了过去。   当看见霍长歌真的晕了过去的时候,霍老太太眼睛一红,大哭起来。   “我的心肝肉啊,你这是怎么了,醒过来看老祖宗一眼啊……”   边上扶着霍老太太的大丫鬟流苏急忙对着老太太劝道。   “老太太别着急,二哥儿想必是撅过去了。先让人把二哥儿搬到房里,大夫已经在老太太房里等着了。”   霍老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让人用软布做了个担架,将霍长歌抬到自己屋里去。   离开的时候,霍老太太还嫌不够,伸手指着霍青山的鼻子骂道。   “你给我祖宗祠堂你爹灵前跪着去,今天二哥儿要是有个好歹,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   霍长歌稍微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下半身的骨头就像是碎了一样的疼,眼皮子重的怎么样都睁不开。   忽然,一股清凉在臀间凉丝丝的,清冽的药味在鼻尖弥漫开来,让霍长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只是眼皮子就好像是两个小情人缠绵一般,怎么样都分不开。   蓦地,霍长歌脑海之中响起了一道萌萌哒的萝莉音。   有些熟悉。   “恭喜宿主绑定科举系统,本系统将帮助宿主三元及第,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要好评哟,亲~”   霍长歌,“……你其实还是我家统子?”   “……”   沉默了半晌,萝莉音软软萌萌的说。   “重生系统已解绑,我是主人的萌萌哒科举系统,让我们一起努力哟,啾啾~”   霍长歌哀怨的看着意识之中的那一点白光。   “统统,你怎么了统统,你坏掉了吗?”   霍长歌似乎是听见了一声叹息,系统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原本那种机械音。   “我被积分清零,降级成了科举系统。”   霍长歌知道自家系统是视积分为生命的人,他安慰系统。   “那你真的好可怜啊。”   霍长歌似乎是听到了系统在磨牙。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   霍长歌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   系统终于破功,怒吼道。   “当然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就已经晋升了,还需要和一个白痴宿主再继续绑定吗?”   白痴宿主同样生无可恋。   “所以……”   系统完全不给霍长歌说话的机会。   “没有所以,考科举,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少年!”   霍长歌,“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对我负责,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要翻脸不认人了?负责,少年!”   霍长歌怀疑,如果系统有实体,他能够看见系统嗷嗷叫着满地打滚的样子。   到底是相处了十个世界,系统一直陪着霍长歌,霍长歌知道系统的目标就是赚积分、晋升主系统,走上人生巅峰,更何况这一次的确是霍长歌的锅。   答应负起责任的霍长歌缓缓的睁开眼睛。   霍长歌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大丫鬟流苏惊喜的声音。   “快去通知老太太和夫人,二哥儿醒了!”   很快,内室的帘子被打开,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穿着褐色长裙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老太太拄着鹤头拐杖走得飞快,几步到了床边,掀起纱帐就扑到了霍长歌身上。   “我的心肝肉儿,你终于肯醒了。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这是要剜我的心啊。”   霍老太太一边哭着,一边又开始教训霍长歌。   “以后放聪明点儿,你老子打你,你就跑啊!跑到老祖宗这里来,他要是敢打你,我就先打他!”   望着眼前这个宠孙子没有下线的奇葩老太太,霍长歌的眼睛却是红了。 第2章   霍长歌刚想说话,脑海里就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嘀,系统提醒,宿主别忘了你的腿。”   霍长歌想起来了,他上辈子被他爹一顿棍子之后,为了让他爹后悔冤枉他害死莺歌这事,硬是忍着痛,不肯看大夫也不肯吃药,来回闹了一个多月,最后发高烧,病得稀里糊涂的。   等到他意识再清醒的时候,他爹已经因为一件案子被迫告老还乡了,当时京城里的名门谁都避着走,霍老太太冒着雨在太医院中正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都求不到人。   最后,霍长歌瘸了。   霍老太太觉得是她不中用,护不住孙子,从此一病不起。   霍青山觉得是他不该下手这么重,从此对着嫡次子愈发纵容,以至于把儿子养成了纨绔。   家里的所有人都后悔了。   可霍长歌也后悔了,哪怕经历了十个世界,到现在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了。   中二期的熊孩子要不得啊!   这一次,霍长歌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他眼睛红红的,望着霍老太太,可怜巴巴的样子,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愈发病弱。   “老祖宗,我疼。”   霍长歌本就长得眉目如画,霍老太太作为一个颜控,也最爱这孙子的精致风流,如今看宝贝孙子喊疼,顿时心疼得心肝脾肺肾都绞在一块儿了,连忙招呼身边的大丫鬟流苏。   “赶紧的,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到宫里去请了太医来,一定要最好的!对外就说是我病了。”   流苏也不敢耽搁,立刻去办。   看见流苏去了,霍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又问站在一旁的丫鬟璎珞。   “给二哥儿的参汤熬好了吗?熬好了就拿过来,我亲自看着二哥儿喝。”   霍长歌还记得,霍老太太的库房里有一株百年的人参,是六十大寿那天宫里赏的,实实在在的好东西,霍老太太一直舍不得吃,现在想必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霍长歌知道霍老太太从小就最疼自己,变着法、作上天、没下限得疼。   上辈子很多人都说他是被霍老太太宠成纨绔的,害得霍长歌堕落成那样,可霍长歌喜欢老太太疼他。   这辈子,他一定不能让老太太到死都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霍长歌正这样想着,霍老太太已经舀了一勺参汤到了霍长歌的唇边,霍长歌喝下一口,从霍老太太手里拿过调羹,舀了一勺,照样送到霍老太太嘴边。   “老祖宗你也喝。”   霍长歌平生从来没有伺候过人,这一勺参汤有小半晃了出来,滴在霍老太太的领子上,老太太毫不在意,反而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我的长歌会心疼人了,谁说我的长歌纨绔,分明就是顶顶孝顺的好孩子。”   霍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揩眼泪,末了还转头去问身后伺候着的仆妇,仿佛这话不是她一个人说的,而是大家的意见。   一种仆妇连忙点头,还有几个嘴甜的跟着夸赞。   “二哥儿是最孝顺的,自己碗里的一口舍不得吃,先想着老太太。”   霍老太太听了更加感动。   趴在床上的霍长歌看着自己喂一口参汤都能够把自家老太太感动哭了,忽然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很渣。   系统,“你知道就好。”   就在霍长歌深刻反省自己的时候,屋内的帘子忽然一下子被人掀了起来,一道娇娇娆娆的身影扭着丰满的臀,甩着帕子走了进来。   “老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那人穿得一身靛青色,满头的珠翠,年纪却已经是不轻了,妆容却很浓,仿佛是为了遮住她眼角的那些岁月留下的纹路。   霍长歌转头,隔着藕荷色纱幔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这人正是霍青山的一房姨太太姓李。   李姨娘给霍长歌生了一个庶弟。   不知道为了什么,母子俩并不怎么招霍青山待见,霍老太太更是不喜,因此平日里并不怎么出自己的屋子。   想到上辈子霍青山一遭贬谪,这李姨娘就闹着求去,最后得了一纸放妾书竟然转头就投靠了霍青山的政敌,霍长歌就千万分的不待见这人。   霍长歌对着不待见的人一向来不客气。   他忽然抱紧了霍老太太,哆嗦了几下,喃喃道。   “老祖宗,好冷啊。”   霍老太太急忙抱紧宝贝孙子,拉过被子给宝贝孙子裹好,转头看着李姨娘时,脸上那种和蔼可亲立刻变成了嫌弃。   “你不好好的在自己屋子里呆着,跑这儿来咋咋呼呼干什么!”   李姨娘听了这话,脸色尴尬,却厚着脸皮腆着脸对着霍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快去看看,莺哥的爹娘找上门来了要说法,说是二哥儿害死了莺哥。两人原本坐在后门哭丧,是我担心污了相府的名声,才叫人带了进来,现在正在院子外面候着呢。”   霍老太太一把年纪都快活成人精了,哪里不知道李姨娘的心思。   她抬头,阴沉的目光冷冷扫向李姨娘,骇得李姨娘退后两步,两股颤颤,说话都打摆子。   "老太太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莺哥爹妈又不是我找来的,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老太太懒得听她废话,转头安抚的拍了拍宝贝孙子的后背,眼神语气里都是温柔可亲。   “长歌你好好歇息着,老祖宗去去就来。”   霍长歌见霍老太太转身就要走,急忙拉住了霍老太太的衣袖,想要劝几句,毕竟莺哥已经死了,虽然他真的没有对着莺哥做过什么,但是死者为大。   谁知道,霍老太太只以为霍长歌害怕,挺起了胸脯,向霍长歌保证。   “你尽管放心,凭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要害我的宝贝孙子!”   霍老太太说着,眼角的余光扫向站在角落的李姨娘,半晌才转身出了屋子。   李姨娘被看得骇了一跳,瑟缩的更加厉害,不敢在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最后也出去了。   霍长歌就这样看着霍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带这人离开,连说完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也是无语。   他长长叹了口气,转头望着唯一留在自己房里照顾自己的大丫鬟凝香,侧头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吩咐道。   “凝香,去把窗屉子支起来。”   凝香闻言,连忙小跑过去,支起了窗屉子。   霍长歌伸手拢了拢纱幔,正好能够清清楚楚得看见此刻庭院里的场景。   屋外的台阶下,已经有人搬了一张黄花梨的太师椅出来。   霍老太太就那样坐着,身后还有几个丫鬟婆子一溜排开站好,边上还垂手站着几个小厮,气势十足。   霍老太太一双丹凤眼一挑,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凌厉的美人儿,那种气势随着岁月沉淀,到了如今能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人呢?”   刚刚被带进来的莺哥爹娘见了上座的霍老太太都有些退却。   莺哥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他有些发怵得站着不肯再往前走,死死地拽着莺哥娘的手腕子,压低了声音,对着莺哥娘耳语。   “我们还是走,这事儿本来就是丑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不然家里面的姑娘们将来怎么嫁人?”   莺哥娘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狠狠瞪了一眼莺哥爹,同样也是压低了声音骂道。   “怎么能这样算了?今天不拿到钱,你儿子拿什么娶老婆?今天要是没有二十两银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人不知道,这些话早就清清楚楚的传进了霍老太太的耳朵里。   霍老太太看着这对夫妻的眼神愈发鄙夷。   当莺哥娘终于死拉活拽的拖着莺哥爹到了霍老太太面前的时候,霍老太太根本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道。   “按照府中的规矩,二等丫鬟的丧葬费是十两银子。莺哥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我也体谅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让人从我的账上再拨十两银子。你们拿着二十两银子好好厚葬了莺哥,有多的也可以给她哥哥娶一房好媳妇儿。”   霍老太太一口气一番话下来,听得莺哥爹娘都是懵的。   来之前他们可都是想好了的,结果一句话没用上全让这霍老太太说了。   夫妻俩登时就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霍长歌忍不住在心里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系统说道。   “老祖宗不愧是抢台词的一把手啊,抢别人的台词,让别人无话可说。”   系统嘀了一声,表示赞同。   单纯的霍长歌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谁知道就在璎珞将封好的二十两银子用托盘装了送到莺歌爹面前的时候,莺哥娘忽的猛拉住了莺歌爹的手。   只见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莺哥爹,随即上前两步,梗着脖子冲着霍老太太理直气壮得说道。   “老太太,我家莺哥今年才十七岁,本想着过几年到了年纪能够嫁给好人家,谁想到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被人糟蹋成这样,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莺哥娘一边说着,那一双精明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   她蓦地对着霍老太太比出两根手指,似乎是拿捏住了霍老太太的软肋一般。   “今天要是没二百两银子,我们往后就天天坐在相府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相爷家的二公子是劳什子东西,做出这种糟践人的腌臜事……”   莺哥娘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忽然上方传来一声厉喝。   “混账!” 第3章   莺哥娘被这一声怒叱吓了一跳。   她一哆嗦,抬头就看见霍老太太从太师椅上霍得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几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莺哥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太婆竟然能走路这么利索,眨眼间就已经和她脸对脸了。   那双乌沉沉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得盯着自己,恶鬼一样,让莺哥娘有种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吃掉的错觉。   她倒退两步,警惕的看着霍老太太,嘴巴却还要犟。   “霍家这么大的门庭,也是要脸面的人家,二少爷这事儿大家都想瞒着,毕竟弄死了丫鬟若是传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老太太太花二百两银子买个安耽不亏啊。”   霍老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实在是没忍住,扬手狠狠给了莺哥娘一巴掌。   许是气得狠了,向来讲究大家风范的霍老太太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啐了莺哥娘一脸。   “二百两银子我霍家不缺,但是你骂我家二哥儿就是不行!”   莺哥娘被抡了一巴掌,见霍老太太一副要和自己拼了的样子,只以为霍老太太这是不打算给钱了。   她眼珠子轱辘一转,哎呦一声,捂着腮帮子滚到地上翻来覆去得直叫唤。   莺哥娘碰的一手好瓷。   霍老太太脸一沉。   “叉出去!”   立刻就有几个小厮上前,架着莺哥娘就往外拖。   屋子里趴得好好的霍长歌也是急了,生怕自家老太太一个生气偷偷就把人处置了,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   霍长歌经历了十个世界。   其中一个世界他是一个党员,在社会主义的春风里沐浴了几十年,已经见不得这种打打杀杀了。   霍长歌像是一只翻了壳的乌龟,扑腾了几下没起来,倒是把一旁伺候的凝香吓坏了,连忙按着他不让动。   “我的二爷,你这是要干什么?您伤成这样,要是再折腾伤了,让老太太看见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您就行行好把。”   霍长歌生性风流,第一个见不得的就是美人落泪。   他瞧见凝香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急忙应着。   “行行行,我不动了,你别哭,老太太扒不了你的皮。”   重新趴回床上的霍长歌很焦心,就去烦系统。   系统嫌弃他烦,只好给开了个后门,给了半刻钟的天眼。   “系统提示,宿主开启限时天眼,扣除积分一千点。”   霍长歌:卧槽!**裸的奸商啊!   然后下一瞬,他来不及多说什么,眼前就已经出现一扇门,门里有几个人,正是霍老太太和被叉出去的莺哥娘和莺哥爹几个。   好在系统不至于太坑,一千积分的限时天眼还自带有声。   只见莺哥娘刚被扔了出去,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闹得撒泼耍赖。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给我女儿讨个公道还要被打一顿,相国府这是不让人活了,我要一头撞死在这门口!”   大约是探到了霍老太太的底线,知道了霍老太太不至于真的弄死他们,莺哥娘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直接就抱着门框不撒手。   “二少爷,你也弄死我……”   她哭叫得实在是难听,霍老太太嫌弃极了这样下作的人,气咻咻的吩咐人道。   “去取二百贯钱来,给我把这两人砸出去!”   二百贯钱满满放了几个托盘,一排婆子丫鬟抓着铜钱就往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两个人身上砸。   洋洋洒洒的铜子儿滚得满地都是,在黄昏的阳光下闪动着微光,斑斑驳驳。   夫妻俩低头见钱,那铜子儿兜头兜脑的砸下来他们也不躲,扯起上衣兜住,又用手臂在地上一划拉就往怀里揣。   两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羞愧,或是自尊被践踏的不忿,那两双眼睛里泛着贪婪的光,除了漫天满地的铜子儿还是铜子儿。   那可是整整二百两银子啊。   用他们女儿的命换来的。   霍老太太看的眼睛疼,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不用砸了,都给他们罢,这俩人没救了。”   正好这时,天眼的时间也到了,霍长歌的眼前重新恢复了一片漆黑。   霍长歌闭着眼睛趴着,有气无力的和系统说话。   “统啊,我怎么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   系统沉默了半晌,幽幽得说了一句。   “其实你上辈子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找个酒楼站窗户口,和花娘一起用银锭子砸人。”   霍长歌,“……”他没想到这种事儿还带遗传的。   老半天,他才由衷得说。   “那个时候的我,真渣!”   “你能知道这点,还不算太渣。”   见霍长歌不说话了,系统才叹了口气说。   “这一次是那对夫妻应得的,贪婪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单单是现在还有未来,天道总是公平的。”   霍长歌听到这话,忍不住问。   “那当年我拿银锭子砸人的时候呢?”   上辈子他就是个纨绔子,啥事儿都做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很多他已经不记得了。   系统看霍长歌情绪低落,难得安慰他。   “上辈子你干这事那会儿,凉城闹饥荒,几千难民涌进城里没吃没喝没人救他们。被你砸个头破血流就有十两银子,能活一家老小,他们其实挺愿意的。”   霍长歌完全没有被安慰道。   “我完全没有被安慰道。”   系统烦他。   “是,你就是个大人渣,不学无术,纨绔成性,不然也不会被系统选中重新做人了。”   霍长歌,卒。   ==========   那日之后,李姨娘被霍老太太狠狠教训了一顿,让她没事别出来瞎晃悠。   而一直没有出现的霍夫人是去了庙里为霍长歌祈福,因要斋戒七天,暂时不能赶回来,但是霍长歌醒来的消息早就递过去了。   太医院来的是一位年资久远的老太医姓蒋,就在霍家住下了,霍长歌的腿一日不好,霍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放人。   没几天,宫里送来了一个年轻的太医,说是圣上宠爱的懿嫔娘娘病了,让换了蒋太医。   霍老太太宠爱孙子,仗着霍家三代相门,又是世家大族,硬把两位太医都留下来。   跟着来的太监急得团团转,苦着脸站在廊下用袖子直抹汗。   霍长歌看了就知道事情不好,上辈子老皇帝越老疑心病越重,一年年得开始不信任霍青山这个他自己一手提拔上去的丞相了。   再加上霍家小一辈的素来嚣张,老一辈的又极其护短,朝堂之上不少人对着霍家虎视眈眈。   一朝风云突变,霍青山被牵连进一桩案子。   老皇帝在乎名声,也给足了霍青山脸面,许他告老还乡,实则是逼他避居山野,不许踏足京城半步。   墙倒众人推,霍家一步步被蚕食,全家人的结局都不怎么好。   霍长歌重活一世,心里知道,也想尽办法想要避免。   好在,整个霍家,也就他说话霍老太太还愿意听上几句。   “老祖宗,你就放蒋太医走,我看着那个新来的安太医挺好的,就让他帮我看看。”   霍老太太坐在霍长歌的床边,一边给霍长歌上药,一边嗔他。   “小孩子不懂这些,蒋太医在太医院都几十年了,新来的听说是上个月刚从泉州来的,你是全家上下的宝,老祖宗怎么放心?更何况,太医院还有不少年资高的太医,就连太医院正也是坐镇着,懿嫔娘娘要什么样的没有?”   霍长歌忍不住觉得霍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   霍长歌晃了晃脑袋,忍住不被老太太带歪了。   “老祖宗,您就听我一次。反正我也快好了,蒋太医已经留下药方了,后面不过是按方抓药,不会出什么纰漏。宫里特地让安太医来换,想必是宫里懿嫔娘娘真的着急。”   霍长歌见霍老太太眉目间已有松动,立刻继续说。   “当今陛下虽然向来器重父亲,当年父亲更加替陛下挡过刀子,可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况且陛下也成全了霍家的泼天富贵不是?圣上到底是圣上,前阵子多少世家大族被处置了。说起来,这些年来我们霍家也太跋扈了些……”   霍长歌一点点给霍老太太分析着。   霍老太太眼睛一亮,看着霍长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一样的兴奋。   “你老子还说你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惹祸闹事,生个儿子不如没有。我看我霍家上下最心明眼亮的就是你这孩子,我的长歌从小就是聪明,几句话就把旁人看不清的事点得透透的。”   霍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就去了。   不但齐齐整整的将蒋太医送了回去。   不但如此,霍老太太还亲自备了礼,送了帖子进宫探望懿嫔娘娘。   这一边霍老太太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宫里头也不好太过深究,非但如此还赏了霍长歌不少好药。   至此,没一个月,霍长歌就又活蹦乱跳了。   腿伤治好了,不会再瘸了,霍长歌忽然觉得重生到十三岁,挺美好的。   不过这样的感受,在半个时辰之后烟消云散了。   因为霍青山那边的小厮来传话,让霍长歌去书房候着。   不管哪一世,霍长歌看见自己这个老爹都发怵,一般霍青山找他要不就是为了抽他,要不就是为了考校学问,然后借机抽他。   于是,十三岁的霍长歌不要脸的往霍老太太怀里钻,扭股糖似的闷声说。   “老祖宗,我屁股疼,我不去。” 第4章   霍老太太揉了揉霍长歌的脑袋,冲着来得小厮说。   “去告诉老爷,二哥儿在我这,今天东府的奶奶要过来,让他明天罢。”   听到这话,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厮满脸为难,还想要劝劝霍老太太,被霍老太太一个眼神吓得蔫儿了。   霍长歌靠在老太太怀里,斜眼看见那小厮还在,冲着他摆手,赶苍蝇似的。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去去去,看见你就烦。”   那小厮被训了一顿还没有把人带回去,脸色青白,咬咬牙还是打了千告退了。   霍老太太挑眉一扫出门的短褐小厮,宠溺的捏了捏霍长歌的耳朵,笑骂他。   “你这小崽子欺负个半大小子干什么?他怎么惹你了?”   霍长歌噘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霍老太太腿上趴好,委委屈屈得说。   “这半大小子可会邀功,那天让人捂了我的嘴,直接架着我拖到我爹那儿,害我被狠狠打了一顿。”   霍长歌是个喜欢记仇的。   上辈子他自己干得坏事太多,记不住。   但是人家坑他的事儿记得门清,跟刻在骨头里似的。   霍老太太听了宝贝孙子的话,脸一沉,立刻吩咐边上倒茶的流苏。   “让人把那小子拦住了……”   霍长歌闻言,立刻一个翻身就从老太太身上爬起来,急忙对着流苏叫道。   “哎,流苏姐姐别忙。”   看见流苏停下脚步,霍长歌这才转头,重新扑进了霍老太太的怀里,笑着说道。   “老祖宗犯不着亲自教训这样的人,会脏了您的手,也不合规矩。再者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这笔账定要记在我头上,说不定又要抽我。”   霍长歌眼珠子轱辘一转,笑得色若春华。   “左右这小子野心勃勃,是我爹最不喜欢的样子,迟早收拾了他。”   霍长歌天生一副好皮囊,这一笑着实勾人,十三岁的少年已然是有了昔日风流公子的雏形,看得一室的丫鬟也是红了脸颊。   倒是霍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接下来只是喝茶并不怎么说话了。   直到天色渐晚,霍长歌赖得不能不走,这才悻悻离开。   霍老太太让璎珞提了盏八宝琉璃灯送霍长歌回去,又遣走了屋子里其他几个伺候的丫鬟,只留下流苏一个。   喝了口茶,霍老太太这才抬眼去看站在烛光下的流苏,低声问。   “流苏,你看二哥儿这些天是不是像变了个人。”   流苏瞧着霍老太太那满脸担忧的样子,给老太太茶碗里添了水,安慰道。   “我倒是觉得二爷从小就这么聪明,只是平素里藏拙,如今方显出来了罢。”   霍老太太没吭声,低头默默喝着茶,昏黄的烛火将她的侧影晃的明明灭灭,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另一边,霍长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就快要掉了。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抬头看见自己住的青石馆就在眼前,笑着招呼璎珞说。   “璎珞姐姐要不要进去坐坐?”   璎珞笑着摇头,一边将八宝琉璃灯递到霍长歌手里。   “老太太那里要人伺候,我就不进去坐了,还有稍稍一段路,我就不送了。”   霍长歌看了一眼那双提着宫灯的柔荑,腕子上戴了一个细细的缠丝金手镯,更衬得肌肤胜雪,他未伸手去接,反而嘱咐璎珞。   “夜路不好走,姐姐拿着路上用,明儿再还我。”   璎珞也没推辞,对着霍长歌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了。   霍长歌正在感叹璎珞怎么对着自己这么冷淡的时候,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阵尖利的警报声。   “嘀——危险靠近,危险靠近,提醒宿主,危险靠近。”   霍长歌一愣,转头正想往四周去看,忽然嘴巴就被捂住了,两边的咯吱窝各有一只强健的手臂穿过,将他整个人叉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快走快走,老爷等着呢!”   霍长歌卧槽了。   又是这小子!   他这是偷袭上瘾了!   霍长歌呜呜两声想要挣扎,嘴巴却被人捂着,双脚不能着地,架着他的两个人健步如飞,提着霍长歌就和提小鸡似的。   霍长歌反攻失败,转头和系统诉苦。   “嘤嘤嘤,统爷,人家被欺负了,求金手指,一指头就能把人戳穿那种。”   系统,“……妈的,智障。”   霍长歌变身嘤嘤怪,“统子,你变了。”   一路上和系统斗嘴,霍长歌很快就被放了下来。   脚下一沾地,抬头就看见黑暗之中灯火通明的院落,这是他爹的书房。   身边那小厮搓着手,腆着脸笑容像一朵盛放的菊花。   “二爷,老爷吩咐的,小的只是听令行事,您多包涵。”   霍长歌挑挑眉,昏暗的灯光下小厮长了一张还算周正的脸孔,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一脸的无害。   他忽然问那小厮。   “你叫什么?”   小厮心中一喜,连忙说。   “二爷忘了,小的周正。”   果然人如其名。   霍长歌一脸高深莫测,只留下云山雾绕的一句,转身离去。   “周正,你很好,我记你一辈子。”   周正望着霍长歌,没来由的,忽觉得背后一凉。   =========   推开了霍青山的书房门,霍长歌探出半个脑袋,怂成一条狗子。   “爹。”   霍青山正在写字,听见声音,抬头看见门边的半个脑袋映衬着门外无边夜色。   他先是一愣,笔尖的一滴墨滴落晕开,今天最满意的一幅字就这么毁了。   霍青山眉头一皱,重重把笔一搁,冷下来脸来。   “二爷架子不小,就差八抬大轿来抬你了。”   霍长歌心中呵呵,爹您真幽默,脸上却是一副受惊的小鸡崽模样。   他一步一步从门口挪出来,磨蹭着关上了门,后背就抵着门站着。   一来,他爹叫人抽他,他能抵着门不让人进来;二来,万一他爹一时兴起想要亲自动手,他开了门就能跑。   谁知道,霍青山似乎是识破了霍长歌。   “你过来!”   霍长歌第二怕的就是他爹吼他。   耷拉着脑袋挪到霍青山面前,霍长歌安静如鸡。   霍青山望着看见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的嫡次子,微微蹙眉,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这么怕自己。   他想生气,可还是努力放缓了语气。   “你的腿怎么样了?”   闻言,霍长歌抓了抓自己的大腿,弱弱回答。   “好多了。”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太医说还是要好好将养,若是下次再被打,怕是要废了。”   知道熊孩子耍心眼,霍青山却是难得的扯了扯唇角,却很快又压下了唇角的弧度,严肃地对着霍长歌说。   “你年纪也不小了,从初一开始就去族学上课,省得你整日和一群丫头厮混,给我惹乱子。”   霍长歌表面毫无波澜,内心掩面泪奔。   “统爷,我爹他瞧不起我。”   系统接收了霍长歌的嘤嘤嘤,并且给他发布了一个任务。   “系统任务,宿主三个月内考上白鹿书院。”   霍长歌的灵魂受到了重创,奄奄一息得问系统。   “统爷,你知道白鹿书院是什么地方吗?”   系统,“嘀——白鹿书院为四大书院之首,且有“海内书院第一之称”。创始人可追溯到百年前第一名士李渤。地点位于……”   “系统科普完毕,扣除积分100点,当前积分负1100,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踊跃获取积分,长期积分为负将被主系统抹杀。”   辣鸡系统!   霍长歌,卒。   经过了和系统长久的抗争,霍长歌败下阵来,并且被霍青山吼回过神来。   “霍长歌,初一那天,就算是抬也要把你抬到族学去!”   霍长歌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家亲爹,恹恹说道。   “爹,我不想去族学,我想读白鹿书院,我想考科举。”   站在上位的霍青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霍长歌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他也是受害者啊!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霍青山沉吟片刻,瞪着牛眼冲着儿子怒吼道。   “大字都不识几个,少给我出去丢人现眼,好好去族学上学,没事别整天想着出去丢人现眼!”   说完,霍青山不耐烦得冲着儿子挥挥手把人赶出了书房。   被赶出书房的霍长歌站在廊下在风中瑟瑟发抖。   他的身边是一脸谄笑的周正。   “二爷,天冷露重,夜路不好走,小的送您回去。”   霍长歌侧头看着一脸淫荡的周正,忽然勾起唇角。   “周正,你喜欢读书吗?”   周正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回答。   “二爷说笑了,小的家里穷,给不起束脩,不过幸好,小的最怕的就是先生成日里之乎者也。”   他笑得有几分庆幸,陪着那张周正的脸,有几分憨直。   霍长歌若有所思。   “哦,原来你喜欢读书啊。”   周正,“……” 第5章   二月末,早间。   春寒料峭,路上行走的人身上仍旧裹着冬日里的袄子,然而位于西街某处一个现搭的棚子那里围满了人,众人摩肩接踵,挥汗如雨,场面着实火爆。   这棚子处便是今年白鹿学院报名之地,虽说简陋,但是哪怕里面坐着记录姓名、收取报名费的先生都很有可能是了不得的儒学名家。   那些前来报名的生源,虽然一个个心里急迫,但是都不敢高声喧哗造次,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教你的先生会不会在某处暗暗的观察你,并且在心里打下了印象分。   印象分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啊。   然棚子斜对角正是一家酒楼,酒家的二楼有一扇窗正开着,窗边倚着一个身穿红裳的少年,手里端着一盘花生,一边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一边望着街对面热闹的人群。   忽的,身后的门被打开了,周正气喘吁吁的关上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靠在窗边的霍长歌禀报。   “少爷,号牌已经到了一百一十二了。”   霍长歌的号牌在一百九十四号,还有好长一段,他并不着急。   转过身,瞧着周正气喘如牛的样子,霍长歌指了指桌上,让他自己给自己倒杯水喝。   周正谢过了,这才拿起桌子上的大碗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两碗。   周正自从那日之后,便被霍长歌从霍青山那里要了过来做了个小小书童。   霍长歌本以为这人会心有不甘,谁知道周正却是一个跟着谁便忠心谁的。   虽然那狗腿子的毛病一直改不掉,但是这半月来陪着霍长歌去族学,上上下下都打点周到,伺候的霍长歌舒舒服服的。   就连霍长歌对他的印象都颇有改观。   周正喝了茶,顺过气来,遂对着霍长歌出主意。   “二爷,这会子才轮了百来人,二爷不如先睡个午觉,等到号子到了,小的再叫您。”   霍长歌仍旧靠在窗子边上往下望去,他摇摇头,虽然今天起得早,可他现在倒是不困。   他本是一大早掐着点儿来,就是怕人太多挤得慌。   谁知道,他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幸好白鹿书院找了个变通的法子,便是让生源领了号牌一个一个来。   霍长歌的牌子是一百九十四,于是便找了这个酒家坐着等号。   霍长歌来得早,又出手阔绰,才有了这二楼的雅间。   等其余的生源也是反应过来,可要不就是只能挤楼下的大堂,要不就是找远一些的酒家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此刻楼下这般。   一个披着藏青色绉面白狐狸皮鹤氅的少年正在同酒楼的伙计争吵着什么。   全程伙计安静如鸡,而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则是冷着脸,大声叫骂着,眼看着他提起了伙计的衣领子,就要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揍人。   霍长歌忽的手腕子一斜,那半盘花生顷刻间兜头兜脸倒了鹤氅少年一身。   鹤氅少年刚想叫骂谁这么不长眼,抬头却对上了一张靡丽的笑颜,雪色的肌肤配着那一身大红异样的挑眼,是这天地间都难寻的颜色。   鹤氅少年愣了愣,就听见头顶传来了霍长歌的轻笑声。   “沈兄,抱歉抱歉,手一抖,不当心浪费了一盘好花生。这家望月轩的花生不错,沈兄若是不介意,可以同我一起尝尝。”   听着霍长歌笑语间无半分歉意,反倒是心疼那半盘花生,一向来暴躁的沈昌盛却没了脾气,笑着冲霍长歌道。   “长歌,你等我。”   他说完也不和伙计置气了,抬脚就往望月轩里跑,哒哒的上了二楼,被周正迎了进去。   霍长歌已经坐回了桌边,他抬头望着豪爽冲进雅间的沈昌盛,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是他最好的兄弟,两家有些微末的亲缘,却出了五服。   上辈子却是沈昌盛帮他最多,否则霍家分崩离析,他爹娘溘然长逝之时,他连厚葬的钱都筹措不了。   只可惜,这最好的兄弟最后也被奸人所害,他却救不了他。   霍长歌想着想着,眼睛有些红。   可沈昌盛并不知道这些,望着一桌子的酒菜一屁股坐在了霍长歌身边,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一边还道。   “霍长歌你这小兔崽子,你在上面好吃好喝,我却在下面饿着肚子等号,还被你倒了一头的花生,看小爷吃不穷你。”   他这样说着,就冲着垂手站在门边的周正喝道。   “你去叫伙计上来,小爷要加菜。”   沈昌盛正说着,转头就看见霍长歌一双眼睛氤氲着雾气,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立刻放下筷子跳了起来。   “不是,小爷就吃你几个菜,又不是真把你吃穷了,你哭什么啊!什么时候染上这娘们唧唧的毛病,再哭我揍你啊!”   霍长歌也觉得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了,现在他又重新回来了,姓沈的这猴子还是活蹦乱跳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这才平复下来,对着沈昌盛说。   “沈猴子,怪不得你二十六了,还娶不到老婆。”   沈昌盛听罢,再次跳了起来,表情凶恶,却倒不会对着霍长歌做什么。   “霍长歌你咒小爷我啊,小爷可是有梦中情人的!”   说到这里,沈昌盛已是一脸春心荡漾。   霍长歌自然知道沈昌盛的梦里人是谁。   大理寺少卿苏正风的侄女儿苏映雪,从小习武,喜欢舞枪弄棒,霍长歌见过那苏小姐骑马,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为人也很爽快,的确是沈昌盛喜欢的那种姑娘。   只可惜,上一世两人终究有缘无分。   霍长歌长叹一声,拍了拍沈昌盛的肩膀。   “沈兄,待你高中那日,便可十里红妆,娶苏小姐过门。”   沈昌盛闻言,整个人都像是蔫儿了一般,他趴在桌上,弱弱得说。   “我前个儿和我娘提这事了,我娘说,苏家门庭高,我爹是庶出一房,我虽为嫡出却也配不上苏氏嫡女。让我考科举,若是有朝一日高中,许是能……”   这便是今日沈昌盛来这里的缘故了。   想沈昌盛原本本就是庶出一脉,他为嫡子虽能继承一房,但家中嫡出叔伯不少,他们膝下嫡出也多,沈家的门楣不需要自己扛,他只需要吃吃喝喝做个纨绔便好。   原本,沈昌盛的日子能过的很悠闲,至少富贵无忧,可如今不同了。   说完了这些,沈昌盛这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也是来报名的?”   今日能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为了来白鹿书院报名的,霍长歌应该不会闲的这么无聊来没事找事?   霍长歌微微颔首。   却见沈昌盛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难道你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挠挠头,继续自言自语。   “不会啊,你是相府嫡次子,谁家的姑娘还看不上你?难道你要尚公主?”   霍长歌甩给沈昌盛一个白眼。   “我朝历律,尚公主者不可入仕。”   他闲的吗?   沈昌盛不明所以。   “那你好好的纨绔不当,跑出来吃这个苦?”   霍长歌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我闲的。”   沈昌盛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霍长歌,半晌才凑近了问道。   “你认真的。”   瞧着霍长歌点头,沈昌盛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拍着霍长歌的肩膀。   “我们兄弟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道!”   霍长歌快要被他拍散了,挡开了沈昌盛的熊掌,没好气的说。   “你先考上了再说。”   他说着,拿上了自己的号码牌,起身走出了雅间。   方走出了雅间,就有伙计迎了上来,静等着吩咐。   霍长歌吩咐伙计。   “白玉蹄花、鲜笋煨火腿、麻辣牛肉加上糖醋鲤鱼,并两道鲜蔬送进去,里面那位爷好好伺候着。”   随后,霍长歌让周正去结了账,转身走出望月轩,只见棚子下的人更多了。   维持秩序的几个先生喊得喉咙都有些哑了。   随是二月份,然天气晴好,到了午间头顶着一**太阳,料峭春寒被晒化了,穿着袄子的人反倒闷出了一后背的汗。   霍长歌见了,便让周正去买了十几碗绿豆汤,让这些先生们解解渴。   而他也因为只带了这一个小厮,便在边上临时搭出来专给生源休息的棚子里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因报名处就在不远处,虽然前面挤满了人,可从边上正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霍长歌就坐在棚子里,静静得看人报名。   忽然,一个人让霍长歌在意起来。   其实,那个人站在人群中极为扎眼,只因那人是抱着一个袋子过来的,当交报名费的时候,那人怀里的袋子一抖,成千上百的铜钱叮叮当当铺在桌子上。   不过让霍长歌在意的并非是此人如此贫穷,而是这个人竟是数年后的状元楼千里。   此时此刻,这个高瘦的男人对着坐在那里的先生微微露出一丝赧色。   先生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几个数桌子上的铜钱。   大约一刻钟之后,先生皱了皱眉对着楼千里说道。   “还差300枚铜钱。”   楼千里一愣,随即脸上羞得通红。   他摸遍了浑身上下,也就找出了十几枚铜钱,却再也没有了。   他眼里露出恳求之色。   “先生,行行好,我远赴千里而来,路上遇到了盗贼,偷了我的束脩,我……”   他说到这里,大约是感到了周围投射而来的鄙夷目光,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 第6章   楼千里到底现在年纪还小,堪堪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一向来自诩读书人,脸皮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感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嘲讽目光,楼千里恨不得地面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能够钻进去。   他从江南一路北上而来,得了十里八乡的救助才凑了路费学费,明明已经一只手摸到了白鹿书院的门槛了,绝不能就这样离开!   楼千里虽脸皮紫涨成了猪肝色,但脚下不动,仍旧那样站着。   终于,后面有人不耐烦的冲着他的背影吼道。   “嘁,我说那个穷小子,没钱就一边儿去,大家都等着呢,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所有人,再纠缠下去天色都要黑了。”   此刻大家都排着队,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那句话是谁说的根本没人看见。   倒是随着那句话落下,人群中一时嘘声不断,还有不客气的直接嘲弄。   “白鹿书院也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以为是集市上买大白菜呐,简直就是给读书人丢脸,竖子快滚!”   楼千里听着这些话,头几乎就要埋进胸口里,原本坚定的脚下也犹豫着挪了几步。   最后还是坐在那儿的先生看不过,冲着人群训斥道。   “肃静,既是自诩读书人,如何能口出这番污秽之言,若尔等再有此等言论,休怪我行使职权,收回尔等入院考试资格。”   那先生语毕,楼千里身后众人安静如鸡,不再有人敢出口嘲讽楼千里。   楼千里看着那先生的眼中多出了几分希望,他刚想开口说什么。   然下一瞬,那先生似是知道楼千里想说什么一般,直截了当得对着他说。   “入白鹿书院也并非参加入院考试一条路,若是你能有大儒推荐信,可直接去白鹿书院面交那里的梁先生。亦或是……”   那先生见楼千里眼底光芒淡去,也不再多说,轻轻将面前那用托盘装好的数百枚铜钱往前推了推,嘱咐楼千里收好。   坐在一旁始终当自己是旁观者的霍长歌却是一笑。   这白鹿书院倒是有趣。   这一两银子对于霍家二少爷来说不过月例的十之一二,不过对于像是楼千里这样农家子来说,许就是全家老小小半年的开销。   然,白鹿书院却设了这样的规矩。   而这仅仅只是入院考试罢了。   霍长歌笑了笑,自古以来,不论是各大书院还是科举,都明里暗里偏向贵族子弟一些,寒门子弟想要出头本就是难上加难。   可这条青云路却是他们唯有扶摇直上的途径。   霍长歌想了想,决定还是帮人一把。   忽然,脑海之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嘀,宿主三思,楼千里上一世三元及第,高中状元,白鹿书院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如果……”   霍长歌没有让系统说完,只是轻笑道。   “统爷啊,我难得想做个好人啊。”   系统沉默了。   而这时,霍长歌手中的银子已经掷了出去,正好就落在了楼千里面前的桌案上。   楼千里正想要转身离开,此刻看见桌案上的银子却是定住了。   他心中羞愤欲死,抬眼瞧见掷银子出来那人一身锦绣红裳,艳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悠然的笑,此刻看在楼千里眼中却仿佛是为了嘲弄他。   许是刚才听了那些富家子弟的嘲讽,连带着此刻,楼千里看霍长歌的心态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他抿着唇,在拿与不拿之间徘徊。   他知道,这一次机会几乎是他最后的生机了,他已经没有钱继续呆在这天子脚下,京城重地了。   耳边嘈嘈切切传来低低的嬉笑声。   “啧,这不是霍家那个纨绔子吗?看来霍二少今天是要好好奚落这卑贱之人一番了。”   又有声附和。   “每年白鹿书院统共就收数十人,卑贱之人也敢与我等抢占。”   此刻,静坐案前的先生也是拧起了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谁知道,在四周窃窃私语中,霍长歌清朗的笑声落下。   “吾素听说江南出名仕,楼兄自江南千里而来,路途艰辛已是不易,人有狼狈之时,亦有扶摇直上、春风得意之日,举手之劳望勿介意,待日后楼兄手有阔绰之日,算上利息还我便是。”   这便是说,这两银子只是借给楼千里的。   读书人之间素来讲究的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有借有还,还带上了利息,那便算不上霍长歌用钱砸人。   楼千里虽然与生俱来带了些小家子气,同那些豪门出来的富家子弟无法比较,却也识得好坏。   他没有再道谢,而是拱手对着霍长歌作揖谢道。   “多谢霍兄相助,等稍后在下便写好借条双手奉上,兄台稍候。”   对上迂腐得如同楼千里这样的人,霍长歌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淡笑点头,也不拒绝。   人群之中,暗暗得有一双眼睛,正怨毒得看着这一切,不过只稍纵而逝,便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海里。   一场算不上闹剧的闹剧结束,几乎是大部分都没有看得尽兴。   不少认识霍长歌的富家子弟都诧异的看着继续安静坐在那里,一脸乖宝宝模样的霍长歌。   这混世魔王竟也不惹事了,那他到底来干嘛的!   正巧,此刻案前的先生平淡的报出了一个号子。   “一百九十四号。”   人群中没人应声,先生只好又报了一次。   一个号子三次之后若无人应声便是作废,拿着号子的人若要再报名便要重新取号,一般人不会这般糊涂。   在场人正疑惑着,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捏着号牌递到了先生面前,那手分明是从伸手探出来的,一截皓腕如珠如玉,却让先生唬了一跳。   还好先生往后一瞧,瞧见了霍长歌。   那张分外明艳的脸上带着的笑容,两颊浅浅的酒窝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年,先生舒出一口气,瞪他一眼,训斥道。   “怎的不好好排队?!”   霍长歌笑得纯淳,两颊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纯真无害。   “人太多,我年纪小,挤不进去。”   先生上下打量霍长歌一番,见这孩子约莫十三岁的年纪,身量纤瘦,容貌艳丽,虽年纪尚小,却已有风流之姿,心中很是欢喜。   加之这先生也听说相国府霍家二子之名,知道这孩子身份贵重,素有纨绔之名。   可今日视之并非坊间所传,反倒有几分不羁灵动。   今日,霍长歌的印象分算是赚足了。   只见那先生接过了霍长歌的号牌和名帖,登记了要紧信息,交了一两银子,便给了霍长歌一张敲了特殊印章的帖子,上面写着霍长歌的个人信息、一个数字以及考试的时间地点。   这倒有些像是霍长歌曾经去过的一个世界的“准考证”,只不过那个世界的“准考证”更加精确保险,甚至还带着名为“信息防伪码”的东西。   当听说手上的这张准考证是白鹿书院的现任院长独创的时候,霍长歌轻笑。   这白鹿书院的院长倒是一个妙人。   就在霍长歌收好准考证,带着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   霍长歌略略抬眼,只见那人身穿湖绿织金缎袍,披着件白狐狸大氅,活像颗冬日里的大白菜。   然这颗大白菜看起来并不怎么鲜嫩爽口,芯子里露出一张尖嘴猴腮,气势汹汹朝着霍长歌迎面而来,端的是来者不善。   霍长歌脚下不停。   眼见着就要和那人撞上,霍长歌蓦地脚一拐,从他身边绕过了。   绕过了,过了,了……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霍长歌看见他就好像是不认识一样,浑身的气势一僵,也是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眼见着霍长歌就要走远,那人终于转身追了上去,再次拦住了霍长歌的去路。   这一回那人没再多装逼,而是恶狠狠地将话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砸了出来。   “哼,霍长歌没想到你这样的废物不好好呆在家里也敢肖想白鹿书院的名额,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说,你又想要凭着你爹的权势让白鹿书院挪一个名额给你?\"   那人说话的时候,特地扯开了嗓子,他声音本来就尖利,这会儿更是让几乎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在场的虽豪门子弟居多,但也有不少想要凭着一己之力鱼跃龙门的寒门子弟,每年白鹿书院招生人数本就不多,如今猛然听说这京城有名的纨绔竟然要来和他们抢名额,一个个都是对着他怒目而视。   至于其他的富家子弟也是站在一边就想看霍长歌如何教训这上门找打的家伙。   在他们眼里,霍长歌一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再加之出生好,又有一个靠得住的爹,哪怕是在京城里也一向来是横着走的。   只是,在白露书院的先生面前动手,这一次怕是绝对不会被录取了。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的时候。   霍长歌终于开口了。   只见他一脸无辜,高声冲着棚子下的先生们喊了一句。   “禀先生,此处有人污蔑白鹿学院收受贿赂、依附权贵,毁书院百年清誉,将全院至于上下乃至院长置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   霍长歌说到此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此人信口胡说,学生个人清誉是小,书院百年名声事大,还请先生做主,另其拿出证据,定要还书院一个清白才好。” 第7章   被霍长歌指着这人全然没想到霍长歌一张嘴竟然如此能言善辩,脑子一转就把自己拖下水了,他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发抖。   正好,这个时候坐在棚子里的先生也是配合的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朝这里望来,询问俩人。   “何人胡闹?”   霍长歌转头,对着先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酒窝浅浅,红裳微动,像只恶作剧的小孩偏生又让人生不出半点儿厌恶心思。   “先生,便是这厮。”   霍长歌考虑了半晌,发现自己尚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回过头看着那人已经气成猪肝的一张脸,问道。   “你叫什么来着?”   那穿得仿佛一棵大白菜的少年鼻子都快气歪了,本就看起来干瘪的身子更是颤得厉害,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霍长歌,眼睛里一片血红。   “霍长歌,你……你竟然不认识我!你……”   霍长歌错愕,反问。   “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看瞧着这人的确是气得厉害,侧头冲着站在这人身后的小厮叫道。   “近日各地时疫四起,你家少爷抖成这样,莫不是带病来报名的?你们且领回去,在场的都是将来国之栋梁,若是被你家少爷传染了有所损失,那可补偿不起。”   霍长歌此话一出,原本围在四周的学子霍得散开,一脸避之有所不及。   那颗干瘪小白菜显然是气急了,一时间竟口无遮拦的冲着霍长歌痛斥。   “姓霍的,你不过是仗着你家的背景!你以为你还有几天好逍遥自在?什么时候等被抄家族灭了……”   白菜这一开口,四下接惊,人群里很快传出各种窃窃之声。   就连霍长歌的脸色都带上了几分冷凝。   幸而身边的小厮还算得上有眼界的,知道自家少爷这是闯祸了,赶紧找人拖着他家少爷便走。   “少爷!您病糊涂了,小的带您去看大夫!”   霍长歌望着那人离去背影,听见他尤不甘心的怒吼。   “霍长歌,我还会回来的!”   霍长歌冷嗤,摸摸耳朵和系统对话。   “这谁家的熊孩子,家里人也放心放出来蹦跶,心真大。”   系统不答反问。   “你真的不记得你对这人做过了什么?”   霍长歌,“我渣过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一个个都认识?”   霍长歌话音刚落,就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底心冲上后脖颈,他顿觉不妙,便听见脑海中响起一声。   “滴,经系统查询,此人名为姜正阳,父亲为正三品大理寺正卿。宿主曾在一年前的宫宴之中将姜正阳踢进水里。系统提供人物信息完毕,扣除宿主积分二十五点,当前积分为负1125,请宿主继续努力,以免被主系统抹杀。”   霍长歌,“……”   这日子没法过了。   辣鸡系统,吃枣药丸!   ======   被系统坑了一顿的霍长歌并没有再多停留,而是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朝家赶去。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因而霍长歌也并没有意识到,他方才看戏的同时,对面酒楼之上同样也有人在看着他。   窗边的少年穿着一身素淡的青衣,虽开着窗,可是外面阳光普照,他坐在室内身上仍披着见鹤裘大氅,修长白皙的手指抱着一个暖炉,苍白的脸上一看便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只是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瞳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少年才笑着,伸出细瘦纤长的手指,轻轻阖上了窗户。   “这少年倒是有趣,都说霍相家的二少爷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今日一见便知传言不可信。”   与少年同桌而坐的是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人,他眉目深沉温和,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带出眼角藏不住的褶皱。   那中年人捋一捋美髯,忽而问道。   “依我看霍家二少爷倒是真绝色,那是寻遍天下,也未有这样艳丽骄傲的,须得从小养起来的矜贵。莫不是殿下有兴趣?”   少年狭长凤眸微眯,笑语。   “院长莫开此等玩笑,若让镇国公家的大小姐听见了,怕是要不好。”   少年口中所说镇国公家大小姐,便是他的未婚妻,是未出生时便定的亲。   只是那位小姐出生将门,脾气火爆,善妒,十分不好相与。   但是这位殿下却似乎十分宠爱自己的未婚妻,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好。   院长瞧着少年那苍白的脸,并未看出半分情绪,他这才举起茶杯,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如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臣失言了,以茶代酒,望殿下莫要在意。”   这被称为殿下的少年正是当今三殿下。   这位三殿下年幼失祜,母亲是先孝昭贤皇后,早在生下三殿下的时候就因失血过多而去,留下尚在襁褓之中的三殿下。   而这位三殿下自身也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毒自幼体虚,传言活不过弱冠,因而虽为嫡长子,却无缘皇位,反是让继后所生的二殿下得了太子之位。   好在圣上感怀先孝昭贤皇后为此生挚爱,每每想起便不禁痛恸,即使爱子无法继承大统,在众皇子之中仍最为宠爱此子。   尚未弱冠便将三殿下安排进了礼部,虽是闲差,也足以看出与众子不同。   倒是这位三殿下并不怎么喜欢涉及军政,反倒爱读书,喜风花雪月,常与大儒相交,又素有风流盛名。   皇帝宠他,也由着他。   只是,最近京城里不太平啊。   院长想到了刚才姜正阳一不小心说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眸色渐深。   恐怕,京城里的风向要变了。   那位霍家二少爷这样急急忙忙的回去,恐怕也是知道了些什么了?   由此,院长更加觉得这少年聪明早慧,恐怕并非凡物啊。   正如院长猜测的那样,霍长歌急急忙忙的回家,就是为了姜正阳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   霍长歌上辈子是个真纨绔,很多事情他只是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却并不知道内中情由,而更多的事情他则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记住。   就如同关于他老爹被迫辞官归乡这件事情。   按照霍青山这些年来在朝中的运作,他本身又是众儒之首,学生更是满布天下,按理来说,就算是儿子如何纨绔,绵延三代不成问题。   可最后霍家不知为何处处碰壁,不过十几年便凋敝的不成样子。   霍长歌原本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以为自己不争气,而今看来,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所致。   霍长歌就这样满怀心思的回了府。   刚进了内院,他迎头就撞上一人,仔细一看竟是霍老太太身边的璎珞。   璎珞像是在等什么人,瞧见霍长歌方才松了一口气,又见霍长歌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笑他。   “二爷这是怎么了?才几天没见就和老学究似的,莫不是真的上学上坏了?你求求我,我便去找老太太帮你说说好话,让老爷放过你。”   璎珞知他不爱上学,又素来与府中丫鬟们爱打趣,才敢说这样的话。   谁知霍长歌仅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去回老太太,我已经回来了,只是还要读书,今天就不过去请安了。”   这一眼让璎珞愣了愣,很也有些下不来台。   她平素也是被老太太宠坏了,更兼霍长歌也让着她,反而小脾气上来,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霍长歌此番真没心思和一个小丫头纠缠,也没管,只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霍青山的书房。   只是霍青山今天还没有回来,霍长歌也不走,非赖在书房里要等着父亲回来。   于是,等到晚间,霍青山回来之际,方推开书房的门,就瞧见趴在了自己书桌上,睡成死猪的霍长歌。   身后跟进来伺候的小厮也是一愣,他没想到霍长歌竟等了这样久还没有走,立刻低声回禀。   “二爷下午时候就急匆匆的来,到现在都没走,也不知是什么事。”   霍青山点头,挥手让小厮离开。   他尚且不知白日里霍长歌出去做什么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没那么快传到他耳朵里。   如今一看霍长歌趴在自己的书桌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甚至微张的嘴角还有一行晶莹的涎水流下,晕湿了垫在下面的叠价值千金的澄心堂纸。   霍青山忍住自己心疼得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小心翼翼的给儿子盖上了一件披风。   未曾料他手中的披风刚刚落下,霍长歌就醒了过来。   霍长歌年纪尚小,睡得迷迷瞪瞪的,一张粉雕玉砌的脸上印着方醒的微红,他拿着手揉揉眼睛,水汪汪的眼睛睁开望向站在一旁的霍青山。   “爹,你来了。”   霍青山纵使再硬的心肠也被萌化了,他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   不过霍青山内心万分怜爱幼子,表面上仍旧是严肃的看着霍长歌。   “擦擦你的口水,随后告诉为父你来这里做什么!”   霍长歌闻言立刻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低头看见那叠澄心堂纸上的痕迹,瞥眼趁着霍青山不注意,心虚的也用袖子擦擦。   这才跳下椅子,站好,冲着霍青山的将今天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霍青山越听脸色越发青。 第8章   霍长歌垂着头,斜眼偷觑着霍青山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决定劝道。   “……虽说霍家数代名门,因着当年先祖曾救过太宗皇帝一命,封了爵位,霍家子孙皆受庇荫,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上若要对着霍家动手,怕以父亲的忠君之心必引颈就戮。”   霍长歌说到这里,眼睛有些红,他又想到了上辈子。   一时激动,霍长歌拾衣而跪,趴伏在地上,声音也高了几分。   “父亲一生清廉,若为社稷耗尽心血长歌无法阻拦,只怪自己无法为父分忧。若是因小人,累及满门,长歌求父亲三思,至少为霍家满门,为老祖宗,为母亲三思而行。”   霍长歌抬头,觑着霍青山神色微动,继续劝。   “父亲一心为国,一生所望不过上致君、下泽民。而今虽上开恩科,择天下贤德取之,然门阀耸立,寒门无路,卖官鬻爵不止,酷吏横行。父亲正值壮年,难道甘心隐退,甚至……”   霍长歌说着,也不顾地砖坚硬,砰砰就朝着地上磕了几下,心中默默道。   “统爷,劳驾来点儿血。”   霍长歌知他爹向来严肃古板。   说难听点儿,这就是愚忠迂腐。   只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忠君爱国,自然是先保住小命比较重要。   不得不说,霍长歌毕竟和他爹前后两辈子了,还是了解他这个父亲的。   霍青山刚想要说,他素来勤勉谨慎、严于律己,那起子小人想要污蔑他便尽管来,他等着便是。   此时却见霍长歌砰砰磕了一头血,霍青山也是愣住了,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忘了,赶紧扶他。   “你这傻孩子,这是干什么!你磕成这样让你老祖宗看见了,是要心疼死她吗?你学得那些仁义孝道,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霍青山虽嘴上说着霍老太太,实则最心疼的还是自己,立刻唤了门外的小厮去请大夫过来。   霍长歌拦不住,只好嘱咐了一句,别让老太太知道了。   小厮疾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父子二人。   霍青山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这个儿子,回想着方才他那些话,不禁对着他高看了几分。   同时也猜测着这一回到底出了什么事,给那起子小人机会扳倒自己。   霍长歌因伤坐着,看着自家老爹沉思,也不敢出声。   半晌,倒是霍青山先出声了。   他原本不会和幼子讨论这样的事。   许是因为霍长歌方才那番话太让人动容,加之长子游学在外,霍青山才开口问道。   “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霍长歌原本正在和系统吵架,被霍青山叫了两声才回神。   他先是怔愣半晌。   就在霍青山刚显出遗憾之色时,忽然开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不在朝堂不知其中诡谲,只是想父亲既然自觉无所错漏,姜大人会不会抓了旁人的错处连坐父亲。”   本朝多酷吏,自然刑罚也极严酷,采用连坐法。   因而,虽盛世,仍民不聊生。   霍青山也似是被点醒了般,眸光一亮,看来是想到一人。   正好,小厮请了大夫过来。   霍青山让大夫检查了霍长歌的伤势,确认无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着人将霍长歌送回去。   霍长歌想问霍青山要去哪里。   便听见霍青山嘱咐他。   “你既然已经私自报名白鹿书院,便好好准备考试,莫要丢了我霍家的颜面,这些日子,族学就不要去了。”   霍长歌心中高兴,压抑着,谢过了霍青山,这才走出了书房。   他也没多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凝香见他白日里好好出去,晚上回来脑袋就包的一个头两个大,吓得只喊。   “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了?”   霍长歌头疼,不愿和她多说,敷衍几句,令她不许让霍老太太知道。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   “明日起,我要闭门看书,谁来了也不见。”   凝香看着这小祖宗想着哪出是哪出,无奈叹息,伺候了他洗漱完睡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正要去回禀老太太,忽的听见外面闹了起来。   那动静不小,刚睡下的霍长歌也被闹醒了。   霍长歌迷迷糊糊醒来,刚挑了帘子,外面的凝香已经走了进来。   霍长歌便问她怎么了。   凝香脸色有些不好,到底还是说了。   “老爷去了东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东府的老爷打了。”   凝香口中的东府也姓霍。   先祖时候就分的家,也是承袭了爵位的。   只是与霍青山这当朝相国不同,东府那头的当家霍如安没什么出息,前些年捐了个正六品的道录司左正一的闲差,不过是有个事做。   霍如安算是霍长歌的伯父,两府间也长走动,霍长歌了解的不少。   一家子纨绔。   比起当年的霍二少有过之无不及。   如今想来,当年霍家出事之后,他们一家被驱逐出京,似乎再也没有见东府的叔伯婶娘了。   看来,当年父亲辞官归隐竟是因为东府连坐。   只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恐怕也只有他父亲知道了。   坐在床边的凝香见霍长歌出神,忍不住问。   “二爷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和夫人都去了,就连益哥儿也去了。”   凝香口中的益哥儿便是霍长歌的庶弟。   李氏所出。   霍长歌无奈指指自己包的粽子似的脑袋。   “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凝香会意,重新服侍了霍长歌睡下,又担心他半夜头疼难受,倚着床勉强打个盹儿,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日,霍长歌打着哈欠起床,刚洗漱完,就听说霍长益来了。   他自然没见。   霍长益本是听说了霍长歌不自量力要去考白鹿学院的事儿想来嘲笑几句,谁知直接吃了闭门羹。   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正好霍长歌让人搬了椅子在墙脚的花架子下面看书,将外面墙根底下霍长益骂的话听了个全。   一旁伺候的凝香脸色难看。   “奴婢这就回老太太和夫人去,好歹是自家兄弟,竟这样编排您,到底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霍长歌拉住凝香,让她继续给自己捶腿,悠闲道。   “让他骂去,他越恨,我若考上了,他岂不是要气死。”   霍长歌平生最爱看的便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霍长歌都在家好好读书。   霍青山虽然朝堂之上的事已经分身乏术,却还是抽空给霍长歌请了一位先生。   这位老先生从前是白鹿学院的讲师,后因年迈而闲赋在家,也是曾经得过霍青山帮忙,此番才愿意给霍长歌辅导一二。   白鹿学院这一次考试的科目不多,按照科举分科,考经义、策问、诗赋三科。   总而言之,大头还在儒学。   只是儒学经典加之平素就要修习的书目众多,霍长歌有些抓瞎。   幸而有这位老先生帮忙梳理一二,再加上霍长歌毕竟是经历十个小世界,参加过中考、高考,各种考试的。   于是,霍长歌上课之外便依照当年高考复习时的法子,合理安排时间,疯狂刷题,劳逸结合。   再加之老先生大才,不过短短十几日,霍长歌深觉受益良多。   三月初四,谷雨,诸事皆宜。   考试的日子便安排在今日。   地点就在白鹿书院之内。   霍长歌什么东西也没带,早早吃了早饭,身后跟着周正便出门了。   因白鹿书院与霍府就隔了两条街,故霍长歌拒绝了母亲要派车的意思,表示自己走过去便可。   霍夫人不放心,但是拗不过幼子,只好多派了几个家丁跟着,又嘱咐了几句。   “别太为难自己,你这些日子日日闭门不出一心只读书,娘看的真真是心疼。考试尽力了就好,莫听你爹胡言,霍家有你大哥撑着,你年纪小身体又弱,千万不要太逼着自己。”   霍夫人的话反反复复就是这些,却疼极了幼子,临出门了还是忍不住再说一番。   霍长歌无奈,好歹将霍夫人劝住了,才没有跟着他去。   急急忙忙的领着周正跑出家门。   原本,跟着霍长歌的周正还好奇为何自家二爷不肯坐马车,非要走着去,临到了白鹿书院所在的青衣巷这才明白。   白鹿书院位置僻静,门口的路自然也不会太大,堪堪不过一辆马车能过。   而如今从白鹿书院门口绵延整条青衣巷都是堵满了车子。   雨天地湿,那些小少爷们未想到这样境况,穿的多是不防水却舒服美观的丝履,自然不肯下来自己走路,因而马车堵马车,还有因为抢道发生口角的。   反而那些寒门学子雇不起车马的,一双脚走过来先进了学院的们。   只是,他们有的淌水而来,布鞋吸饱了水,涨得脚上难受;有的则直接穿着木屐前来,等到了学院门口在换上布鞋;有的则赤足干脆赤足前行,双脚冻得通红。   其中最为悠闲的就要数穿着牛皮马靴,一路闲逛过来的霍长歌了。   霍长歌这样子和那些狼狈的学子一比,简直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可偏偏旁人还真无法说他什么。   谁让人家本就是京城第一纨绔! 第9章   白鹿书院在考试之前给学子们准备了一间课室休息。   窗外阴雨绵绵,课室之内虽然燃着火炉,却仍旧格外潮湿。   学子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头上、衣裳、鞋子满是斑驳的水渍,有些甚至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就在此刻,课室外由白鹿书院的小厮引进来一人。   那人面目俊朗秀丽,眉眼间含着几分艳色,当看见满屋子的人之时,不由得挑眉。   小厮很有眼力见,立刻笑着躬身引了人继续往前走。   “霍二少爷您里面请。”   霍长歌也不说什么,走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前,这才摘下了身上的蓑衣。   身边的小厮离开殷勤为霍长歌褪下了蓑衣,一面笑嘻嘻的恭敬说话。   “霍二少爷且先坐一会儿,书院规矩考试不能带下人仆从进来,但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可以招呼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   霍长歌颔首,从袖子里取出几两碎银丢给了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的接过,愈发殷勤。   此间课室内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多是围了炉火烤干鞋袜,脸上被风雨侵得发红发紫,身子尤旧瑟瑟,也不见有人关心。   一群人只能巴巴望着霍长歌云淡风轻坐在那儿,身边有人端茶倒水送暖炉。   如此一对比,不少学子莫得升起一股仇富之心。   只是霍长歌的身份摆在那儿,在场的人都知惹不起这个混世魔王,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只一味低头烤火。   人群中唯有一人,倏地站起,冲着霍长歌走去。   霍长歌正喝茶,那青衣少年已然走到了他桌边,不客气的喂了一声。   霍长歌眼睛不抬,伸手去够放在面前的茶果,懒得理会。   那青衣少年怒了,伸手就要去推霍长歌,然手还没碰到霍长歌的肩膀,手腕子就被猛地拽住。   青衣少年下意识挣扎,却挣不动,脸色发青得冲着霍长歌怒道。   “你抓着我做什么!”   霍长歌不怒反笑,冷声问道。   “我好好坐着没招谁惹谁,你对我动手动脚做什么?”   话毕,霍长歌手一松放开了少年。   少年因挣得狠了,一时不察,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在了桌角上,硌得生疼。   他脸色愈发难看,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抽吸声,却迫着自己站直了,昂着头,以一种不屑的目光睇着霍长歌。   “你这人虽生于富贵却纨绔无礼、妄自尊大,你这样对圣贤不敬之人也妄想考取这白鹿书院,当真是脏了这块地方!”   在场寒门学子虽赞同少年这话,却也暗地冷嘲这少年自己找死。   到底人家是豪门贵胄,你是寒门草芥,还上去嘴欠,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现在的霍长歌可不会同他动手。   霍长歌自诩现在已经是读书人了,但凡是能够用嘴巴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用拳头。   微微抬头,他望着一脸“我富贵不能屈,我满腹诗书气自华,我抨击纨绔恶少”的少年。   霍长歌心里对着系统狂吐槽哪里来的中二病患者,面上却眯着眼睛轻笑。   “兄台便是兰陵季家的人,我素闻兰陵季家书香门第,子弟各个芝兰玉树,还有经世之才,如今一见不过如此,原是连基本礼仪都不懂的乡野鄙夫,还敢同我说什么圣贤。”   霍长歌说完便不再理他,又伸手去够那茶果。   他今天早膳吃得少,可一路走来,现下有些饿了,就想考前充充饥,可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冽高傲的声音。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算是我季家的人。”   霍长歌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缩回手,转头看见一个紫衣少年手执纸扇,摇曳而来。   槽点太多,霍长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吐槽。   脑海之中,系统狂跳。   【嘀,宿主想知道这人是谁吗?想知道吗?想知道吗?】   霍长歌心中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这是谁,兰陵季家的嫡出小少爷——季远城。】   旁的不行,纨绔间的笑谈霍长歌听得最多。   化身八卦小能手的霍长歌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至于刚才找茬那个是同宗旁一支的庶出季覃。旁支又是庶出分家之后能有多少财产,到了季覃祖父那代便已经穷得拿不出一文钱了,平日里不过依靠接济度日。要不是季覃读书极有天赋,得了族内的青眼,怕这一家早饿死了。】   系统给了霍长歌一串白眼表情包,然后遁了。   霍长歌一慌神的功夫,季远城已经骚气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折扇一闭,在掌心敲了敲,对着霍长歌笑言。   “让霍兄见笑了,是我管教不善。\"   说到这,季远城斜眼睨向季覃。   “不过是我季家的一条狗也在跑出来乱咬人,还不快过来给霍二少爷道歉。”   霍长歌眼角抽了抽,心中暗道,怪不得上辈子季覃高中得势之后把季远城整得生不如死。   不过介于季远城对自己还不错,霍长歌刚想开口劝一句,却听见季远城又对着他笑语。   “霍兄出生高贵,又是相国爱子,自然从小淫浸各种典籍,名师大儒授课,怎是这等草芥可比?这次考试霍兄万不可藏拙,定要让这人看看霍兄的深浅。”   霍长歌:并没有。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季远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长歌侧头对上季覃挑衅冷酷的目光。   只听见季覃勾了勾唇角,微微躬身,似是服气,说出的话却又有不甘。   “那就请霍二少爷同我比一比,这一次的入学考试到底谁胜谁负。”   霍长歌已经了然,原来这儿等着他呢。   霍长歌抿了抿唇,随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不比。”   末了,他还很厚脸皮的反问季覃和季远城。   “本少第一纨绔之名动京城,二位难不成没有听过?在场有才有名之人辈出,你二人偏要挑我来比,岂非是欺负我不才?要不要脸?”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季家这二人。   霍长歌的话倒是没说错,谁都知道霍长歌不过来走走过场,两人偏生揪着他不放,足见兰陵季家上不得台面。   季家当真是没落了。   季覃直接傻了,他从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至于季远城也是没想到霍长歌这么直白,他晃了晃扇子,笑得讪讪,却也不再纠缠,找了个位置坐了。   幸而考试时间临近,很快就有人来带着课室内的学子们离开了。   这一次的考试规则是现任院长定的,也是院中素来的考试规矩。   考试时间统共一日,所考的为三科,试卷一齐发下,午间会有人送饭,只是需要购买,按照菜色分一两,二两,三两,五两。   霍长歌暗骂院长奸商的同时,也赞叹是个妙人。   读书读成奸商却还让人趋之若鹜的,天下怕是只有这么一位了。   考试座位则按照“准考证”依次入座,一人一个隔间,考生之间彼此看不见对方,更加无法交流。   霍长歌走进号位所排的隔间之时,正好季覃走进了自己隔壁,并且恶毒的瞪了他一眼。   “霍长歌,有你哭的时候。”   霍长歌无语,从始至终他都没对季覃怎么样,这人倒是和自己较上劲了。   试卷下发,霍长歌倒也不怎么紧张。   他深知,考场之上心态第一,实力反倒位居第二了,大不了吊车尾,最惨不过没考上。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霍长歌心态放松,写题时却不敢吊儿郎当,先纵观试题,而后在稿纸上写好自己要写的大纲,涂涂改改,修修划划,方才动笔。   上午时短,很快到了午膳。   霍长歌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挑了五两的三菜一汤,虽比不得家里,也色香味俱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吃得尽兴,听着隔壁季覃那间传来咕噜咕噜的饿肚声,不厚道的笑了。   午膳如意了,给了一两银子多要了碗茶,霍长歌下午的精神不错,答题起来更是顺心遂意。   写完三张卷子,前头已有数人为了给考官博个深刻印象便抢着交卷了。   特别是季覃,他是第一个交卷的,路过霍长歌隔间时还挑衅的斜睨了一眼霍长歌。   可惜霍长歌并不想理他。   霍长歌自认为他那张脸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再加之他的目标不过考上,因而多坐了一会,盯着试卷逐字检查,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慢吞吞的交了卷子。   当时是,整个考场里已经空了大半,只有少数人还在奋笔疾书。   霍长歌走出隔间交了卷子。   这厢的考官霍长歌倒也认识,正是报名之际登记名册那位,似是姓韩。   霍长歌再次见他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展颜一笑,两个浅浅酒窝实在是惹人喜爱。   不过,这回这位韩先生并不为霍长歌所迷,反而是用见了鬼的眼神一眼看着霍长歌。   韩先生看看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考卷,抬头看看霍长歌的脸,又低头看看考卷,如此往复数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他略略一眼扫去,虽看不太仔细,也知道上面所言绝非乱写,心中不免惊愕。   难不成这纨绔子这些年来都是佯装的?   只是为了什么?   霍长歌可懒得在乎韩先生心里想些什么,勾唇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有些坏坏。   “如假包换。”   韩先生觉着自己受了惊吓,虽不愿相信霍长歌能将三张考卷写满,可事实如此,更何况他监考素来严格,甚至特意关注了霍长歌,就怕他作弊,于书院名声有污。   韩先生虚弱的挥了挥手,百思不得其解。   霍长歌也不管,转身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书院。   刚迈出大门口,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一直等着的周正,却是一张陌生而又极其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得温柔,轻唤他名字。   “长歌。”   霍长歌眼眶一红,快跑几步,直接扑进了那人怀中,亲昵的蹭了蹭。   “大哥!”   这是他的大哥,除了老祖宗和娘亲之外,最疼爱他的大哥。   只可惜天纵英才,上辈子,原本能够三元及第,荣登榜首,将没落的霍家重新拉回繁荣的霍家大少爷霍长邺却在殿试的前一天晚上跳河自杀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霍长歌去闹,想要一个说法。   落魄的前相国府嫡次子就这样被狠狠打了一顿,赶了出来,甚至连尸体都没有领到。   现如今,大哥又活生生的站在了霍长歌的面前。   “大哥,我好想你。”   霍长歌在霍长邺怀中轻轻的嚅嗫着,十三岁的年纪,让他还有哭和撒娇的资格。   霍长邺紧紧地搂住了年幼的弟弟,手臂逐渐收紧,眼底漫过一片温柔。   “傻小子,我回来了你哭什么,越来越蠢了。”   激动万分的霍长歌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大哥怪异的举动,只是兴冲冲得挽着他就要回家去。   倒是周正一直小心翼翼的偷觑着霍长邺。   却被霍长邺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龟缩的不敢再抬头。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10章   霍长歌的亲大哥是相国府的嫡长子,从小便博闻强识、敏而好学,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用相国大人的话来说就是,幸好霍家有个霍长邺,才能由着嫡次子整天喝酒斗鸡,不务正业。   身为霍长邺的反义词,霍长歌非但不嫉妒,反而很喜欢这个大哥,从没有所谓豪门世家之中兄弟阋墙。   因为,大哥疼他。   霍长歌欢喜的坐在车里,欢喜的拉着霍长邺去拜见母亲和老太太,那一脸的春光灿烂。   后院里,霍夫人这一天都坐立不安,担心小儿子有没有淋雨,午饭好好吃了吗,会不会在考场里饿晕了。   她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知多久,每个时辰都要派出去询问二爷是不是回来了。   最后,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霍夫人干脆就扶着院门,伸长了脖子看着,盼着小儿子能早些回来。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门房来报。   “夫人大喜,二爷已经回来了,不但二爷回来了,大少爷也刚刚回来了。”   霍夫人闻言,满面愁容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让人赏了门房回话的,紧接着就让小厨房去做些平素两个孩子爱吃的菜来。   因知道两个孩子方回来,必然是要先去书房同丈夫回禀,霍夫人想了想,对着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道。   “春樱,你亲自去老爷那里递个话,就说我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让他晚膳便在我院子里用。”   春樱闻言,掩唇轻笑,得了话立刻去了。   而此刻,书房里面并没有时隔一年,父子相见的暖意融融,反而是静谧压抑的让人窒息。   坐在书桌后的霍青山面沉似水,一双鹰隼般的利眸里寒光点点,霍长邺和霍长歌站在一边气息谨慎,地上是一个正在回禀的小厮。   “老爷,东府的安老爷已经求见数次了。”   霍青山一声不吭,脸色铁青。   书房里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地上的小厮战战兢兢,后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块,端端正正跪着一动不敢动。   蓦地,书房门就在此时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回禀老爷,东府安老爷在门口闹得厉害,到底是本家,若是传了出去……”   这话就像是点燃炮筒的点点星火,一向来深沉内敛的霍青山眉一横,怒喝一声,手中的镇纸就这样狠狠掷了出去。   “混账!”   霍青山是在气得狠了,忘了站在一旁的俩儿子,一时手快,镇纸脱手竟就砸向了霍长歌。   霍青山也是唬了一跳,却来不及补救。   电光火石间,霍长邺只是轻轻一扯,将弟弟扯到了自己身后,带着他往边上连退两步。   镇纸落下,重重砸在珍宝架一角。   哐当哐当数声,珍宝架发出凄惨呻吟,簌簌抖了几下,终于是勉强站稳了,只是上头几个价值不菲的听风瓶不慎跌落,死状相当凄惨。   霍长邺平静淡漠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冷光,当即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得对着霍青山道。   “请父亲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母亲、我与长歌都会担心。”   霍青山见霍长歌无事,闻言也是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吩咐人来清扫。   等下人离开,霍长邺才继续问道。   “父亲,东府的大伯父可是做了什么让父亲为难的事情?”   霍青山也是气冲上头,再加之嫡长子着实优秀,不免提了几语。   “那混账东西竟敢收受贿赂,还偏偏同圣上最在意的南方水患有关!”   霍长邺蹙眉,不知为何却不言语。   一直站在大哥身后的霍长歌却是明白其中关窍。   霍如安不过是个正六品大理寺丞的闲职,有什么值得贿赂的。   不过是那些人想在自己父亲这里通关系,奈何所求无门,就想着曲线救国罢了。   可偏偏又和南方水患有关,若是真的被查一二,必定龙颜大怒,整个霍家都要被拉下水。   霍长歌心想,这便是当年父亲告老还乡,霍家败落的引火线了。   霍长歌刚这样想着,脑海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系统嘀声。   【嘀,恭喜宿主找到霍家败落的引火线,现在开启支线任务——躲过此次危机,奖励积分1000,请宿主再接再厉。】   霍长歌听完了系统发布的任务,面上不动声色,就算是系统不说,他也不能让霍家这样重蹈覆辙了。   想了想,霍长歌往边上跨出一步,从大哥身后露出半截身子,对着自家老父亲躬身作了个揖。   “父亲,儿子有话说。”   霍青山抬眼,将眼底的惊愕收敛,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嫡长子,这才点头示意霍长歌继续。   “有什么话便说。”   霍长歌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难得露出正经之色。   “父亲,这一次不只是为了救东府,同样也是为了救相国府,还请父亲亲自带着大伯父进宫面圣,自供罪状,祈求圣上原谅。”   “混账!”   霍长歌话音未落,他老父亲的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怒目圆睁得瞪视着他,喝道。   “霍长歌,你这大逆不道的竖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霍青山说话间,霍长邺已经挡在了霍长歌身前,平静淡漠的脸像是一张面具。   “父亲息怒,长歌年纪小,既然他愿意为父亲出谋划策,便令他说完,倒时长歌说的不对,父亲再行训诫便是。”   霍青山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嫡长子,看着他护犊子那样子,摆摆手,让霍长歌继续说下去。   霍长歌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就捏紧了自家大哥的衣服袖子。   面对火气这么大的老父亲,霍长歌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他最怵的就是他老子吼他,吼完之后还要拖出去打板子。   “南方水灾泛滥,而今又因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想必朝廷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现下圣上最担心的亦是这事。若是父亲能为百官表率为圣上解决此事,后在以功抵罪,兴许圣上念及一时,能放大伯父一条生路。”   霍长歌似是担心被骂,又补了一句。   “若大伯父愿意散尽家财,再负荆请罪,则能保住一家老小;至于相国府,钱财乃身外之物,一家平安才是重要,望父亲三思。”   霍青山眉目隐有松动,他随后冲着门口喝了一句。   “听见了吗?听见了就滚进来!”   书房门被打开,一脸倒霉样的霍如安,不情不愿得挪动着脚步走了进来,走进来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霍长歌。   只听见霍如安声若蚊蝇,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在霍青山面前低头。   “青山,我府上家丁姬妾众多,若是散尽家财……”   霍青山抬了抬手,示意霍如安先不要说话,随后扫了一眼站在那儿的两个儿子。   “你们先去你娘那儿,她盼了你们一日了,好好陪她说说话,再告诉她我有要事,晚膳就不过去了。”   霍长歌低头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老爹真的是个人精,连自家儿子都坑。   复又瞪了一眼霍长邺,眼神怨念,似乎在说。   说好的兄友弟恭呢?我的好大哥!   霍长邺假装没看见,拉着弟弟的袖子两人出了书房。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书房里面传来了咆哮声和两人的争吵声。   霍长歌勾了勾唇,对着一个小厮说。   “你去准备几根荆条,要又粗又厚的,上面的刺定要长,越结实刺越长的越好,一会儿老爷要用。”   那小厮闻言,愣了愣。   霍长歌板着脸,踢了一脚那小厮的屁股,恶狠狠道。   “还不快去办,否则一会儿老爷吩咐下来有你们抓瞎的!”   那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转身去了。   出了院落,走在去霍夫人那里的路上,霍长歌似觉得无比的畅快,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虽怵他那老父亲,却也知道要护着自家人这个道理,当日霍如安打伤他父亲的事情他可记着,哪能这么简单的算了,总要他出点儿血,付点利息。   走在霍长歌身边的霍长邺忽然停下脚步,斜眼睨着他,眼神平静之中多了几分探究。   “长歌,我出去游学一年,此番回来,竟觉得有些不认识你了。”   霍长歌眼神无辜,纯净澄澈的黑眸望着自家大哥,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我年纪小,长得快,大哥出去的久了自然觉得生疏,大哥这次回来就莫要走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   夜幕低垂,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没有灯笼照明,唯有天边清冷的月光洒下。   霍长邺的脸在月光下晦暗不明,就连霍长歌也把不准自己这个大哥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他觉得他的这个大哥心思这样的深沉,他们兄弟间竟会这么陌生。   许久,一只大手搁在了他脑袋上,如往昔般使劲的揉了几下。 第11章   霍长歌连忙抱住脑袋,哎呦哎呦叫道。   “大哥,你别揉,头发乱了,乱了!”   霍长歌说着紧跑几步,逃也似的,跑了。   霍长邺望着弟弟心虚逃跑的背影,唇瓣勾了勾。   兄弟两人到了霍夫人的院子。   霍夫人盼得脖子都长了,看见两个儿子立刻喜笑颜开起来。   先拉着小儿子问了一番,这才笑着让长子多喝些补汤。   “你身子一向来不好,多喝点儿补汤,今年你便是因病误了春闱,否则便能三元及第,着实可惜了些。”   霍长邺望着自己的母亲,笑得淡漠而疏离。   “母亲放心,我现已痊愈。再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生也让我趁此间多多休息,正好能回家尽孝。”   霍夫人见长子和自己如此疏远,不由默默伤感。   “这次想来能呆许久,那便好,那便好……”   霍夫人抹了抹泪,想到了当年。   那时她刚生下邺哥儿,便被老太太抱走到身边养着。   好不容易等到邺哥儿年纪大些送回到自己身边,让他们能好好培养母子感情,谁知道,才没几日,丈夫便为嫡长子找了一名大儒为师。   她只要眼睁睁看着她的邺哥儿小小年纪就去远方游学,离开她的身边。   霍夫人有苦说不出,只能黯然神伤,甚至为此大病一场。   幸而后来,霍夫人生下了嫡次子。   霍夫人叹口气,想她身边还有幼子,心里便好受一些,将靠在身边的霍长歌搂的更紧。   霍长歌的小腰被他美丽端庄的母亲猛地一掐,险些嗷呜一声惨叫起来。   坐在一旁的霍长邺一直都在关注着弟弟,瞧见霍长歌不安的在霍夫人怀里扭动着,他伸手一捞,将霍长歌从霍夫人怀里捞了出来。   一边动作,霍长邺一边斥他。   “长歌,多大了还要黏在母亲怀里,快便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了,行事要端稳些。”   霍长歌眼泪汪汪坐在霍长邺身边端正身子,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腰,低声问道。   “大哥怎知道我能考上?”   霍长邺轻笑。   “你是我弟弟,自然不会差。”   霍长邺没说,若是考不上白鹿书院也无妨,他修书一封给先生,想必先生能看在他亲弟弟的面上收下这个学生。   他自信先生大才,只会比白鹿书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长歌并不知道他大哥心里想的这些,只觉得找到了知己,眸光霎时间亮了起来,如揉碎了的星子落于眼中。   “还是大哥肯信我,他们都不信我能考上,只会笑话我。”   霍长邺闻言,侧头看着霍长歌那张仍带着几分稚色的笑脸,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星光闪烁,刹那间有种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冲动。   他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霍长邺忍不住伸手,捏住了霍长歌尤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笑语。   “明日正好有封信要替先生送去白鹿书院,我替你问问考得怎样。”   此话一出,霍长歌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霍夫人喜上眉梢。   “我记得邵先生原是白鹿书院做过院长的,而今书院之中担任乡长的不少邵先生的门下,那亦是你的师兄。你明个儿去通通关系,既然你弟弟那么想进去,你顺便也帮个忙。”   霍夫人似觉得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边说着就让春樱去取自己的妆奁盒子。   “疏通关系的银子珠宝娘给你准备,你就顺口说几句话,权当成全了你弟弟一番心思。”   霍夫人的话尚未说完,霍长歌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家大哥冷下来的脸色。   他连忙插科打诨。   “娘亲,你怎的知道我自己就考不上?我到底是三岁能诵文,五岁能成诗的,你为何总小看我?”   他说到这,捂住了自己的小胸口,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霍夫人却宠爱幼子成狂,丝毫没听出霍长歌这是在转移话题。   她瞪了一眼霍长歌,轻声斥道。   “你这混世魔王闭嘴,那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早已经荒废不知多少年,要重新拾起来哪儿那么容易!再者说,有你哥哥帮忙不是更加便宜,也免得你劳累。”   此话一出,霍长邺冷笑一声。   他手中的象牙筷子往桌上一压,铿一声,让人心惊肉跳。   霍夫人蹙眉,有些不悦。   可霍长邺全没给霍夫人说话的机会,站了起来,拘了一礼。   “天色不早了,长邺还有功课在身,先行告退,夫人早些歇息。”   言闭,霍长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瞧着大儿子一年不回家,一回家才见了一面,一言不合就转身便走,霍夫人气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霍长歌见此,连忙拿帕子给他娘亲抹眼泪。   “娘亲,你哭什么,大哥一向来是有气性的,爹爹也夸过大哥有风骨、有气节,将来必是成大事者。这眼泪要留着您当上一品夫人,穿着凤冠霞帔的时候再流。”   霍夫人被小儿子三言两语哄住了。   她破涕为笑,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脑袋,没好气得骂他。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你哥哥是能成材的,可你这个混世魔王该怎么办?我不过要他帮衬着拉你一把,瞧他那样子!你倒好,还帮着他说话。”   霍夫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摆摆手就把霍长歌往外赶。   “罢了罢了,你自己都不在意,我还能如何。只想着你爹这相国能稳坐几年,等你成年了帮你弄个闲差娶一房媳妇,我也就安心了。”   今年方十三岁,功不成名不就的霍长歌:……   母亲大人,您想的真远。   ======   被愤怒地母亲大人扔出院子的霍长歌可怜兮兮的走在会自己院子的路上。   他抬头,忽看见自家大哥站在园子里。   月光洒下,映衬的霍长邺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愈发的刚硬冷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力。   霍长歌想绕路走,却最终还是磨磨蹭蹭的蹭到了霍长邺身边,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低声问道。   “大哥,你生气了?”   霍长邺低头,望着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弟弟,一身红衣艳丽嚣张,偏生对着自己露出那样人畜无害的委屈表情。   他心口蓦地跳动了一下,伸手揉乱他绑好的长发,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小傻子。”   霍长歌鼓着腮帮子瞪着他哥,活像只炸了毛的奶喵。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霍长邺噗嗤一声乐了,手上揉的更加起劲儿。   “果然是小傻子。”   炸了毛的奶喵感觉自己斗不过他哥,瞬时蔫儿了。   霍长邺看着弟弟,月光下他睫毛纤长,眼睑覆盖下来,形成一扇阴影,很温顺的样子,和记忆之中那个让他见了就想胖揍一顿的混世魔王越来越远。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未发生。   夜色微凉,风卷着寒霜吹皱了一湖春水。   霍长邺脱下身上的孔雀裘披在霍长歌的身上,将他裹紧了才道。   “长歌,恨不恨大哥?”   霍长歌从厚厚的孔雀裘里抬起一张小脸,愣了愣,歪着头看着他哥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帮他要名额的事。   霍长歌成竹在胸,骄傲的样子活想是一只开了屏的小孔雀。   “我霍长歌想要的东西全凭自己,大哥你要是真帮我去要,我会生气的!”   他一副当心我咬你的样子实在是萌了霍长邺一脸血。   霍长邺摇摇头,紧了紧他弟身上的孔雀裘,直接把人赶回去了。   看着霍长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霍长邺的脸上露出了难得温柔的笑容。   就在此刻,霍长邺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大少爷,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你弟弟那么可爱,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结局那么凄惨潦倒?”   霍长邺装作没听见,转身很自然的朝着自己的寒石院慢慢走去。   脑海之中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继续说。   “大少爷,您不会还觉得我说的都是骗人的?”   见脑中的声音还有长篇大论的趋势,霍长邺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很快眉间的痕迹就被抚平。   “我信。”   春闱前夕,霍长邺大病一场错过了三年一次的春闱,而后有一天,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声音,并且挥之不去。   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境之中,他看见了霍家颓败,父母的惨死,他死于殿试前夕。   梦里,他看见了霍长歌为她落下的眼泪,为了查出他的死因受的那些屈辱。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最宝贝的弟弟竟然死的那么凄惨。   那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他是这本书的男主,为了家族振兴而奋斗,打败了无数恶势力,最后走上人生巅峰。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剧情错乱了。   而那声音说,它叫系统001。   它的存在便是帮助霍长邺拉回正确的剧情,虐死渣渣,功成名就,迎娶白富美,出任摄政王,走上人生巅峰。   霍长邺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友好的拒绝了系统001的好意。   于是,001跟了霍长邺整整两个月,开始了漫长的劝说之旅。   而这一次,001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劝说。   它神秘的笑声之中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大少爷,想知道你弟弟的秘密吗?那就和我签订契约!” 第12章   夜风凛冽,砭人肌骨,园子里树叶互相拍打的哗哗声扰得人心神不宁。   霍长邺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狰狞摇晃的树的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   就在001以为自己终于攻下了这座城墙之时,霍长邺忽然开口。   “不需要。我弟弟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他不愿说,那便是有不愿意说的理由。”   001吐血三升,卒。   自然,霍长歌并不知道他的马甲在昨天晚上差点儿就掉了。   后半夜的时候,系统提醒霍长歌任务完成了。   霍长歌便知道,霍家这一次的灾难算是勉强躲过去了。   他提交了支线任务,收获了一千积分。   大清早,鸡还未鸣,霍长歌住的山海院便忽然喧闹起来。   一向来起床气不小的霍长歌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继续睡,只留下小半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霍长邺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霍长歌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死过去了。   只见他上半身紧紧地缠在被子里,连脑袋都埋进去大半个,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下半身只穿了一条亵裤,一条修长的大腿跨在被子上。   被子是嫣红的万字福寿被,正衬着霍长歌肤白如雪。   一时间,竟有几分旖旎。   霍长邺见此,眉微蹙。   他伸手推了推霍长歌,低沉着嗓音道。   “长歌,醒醒,醒醒。”   霍长歌被打扰了清梦,不满得嗷呜一声,在被子里刨了几下,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霍长邺额角的青筋突跳几下,伸手抓住了被子一角,直接将被子提了起来。   谁知道霍长歌竟死死巴拉着被子不放,整个人都随着霍长邺的动作挂在了被子上,就像是一条奶白奶白的小喵崽子。   下一瞬,霍小奶喵没挂住,啪叽一下,半个身子挂在了床外,半个身子还趴在床沿。   霍长歌终于是醒了。   他挪挪身子,爬到了地上,迷迷糊糊坐起来。   霍长歌正想骂人,抬头对上他家大哥寥若寒星的眸子,一个激灵,吓得顿时另一半瞌睡也醒了。   他揉揉眼睛,不满的撅着嘴对着霍长邺问道。   “大哥,你干什么?鸡都没叫呢!”   霍长邺将被子丢到霍长歌身上,凉凉开口。   “你的院子里没有鸡。”   他低头俯瞰着小脑袋一顿一顿还想要继续睡过去的霍长歌,又加了一句。   “给你两刻钟,洗漱干净跟我出门。”   霍长歌爬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撩起帘子,霍长歌就看见他清冷孤高的大哥正坐着慢慢喝茶,抬眼看他时,目光微凉。   霍长歌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后脚跟一直窜到头顶心。   卧槽,他不记得他有什么地方惹到他家大哥啊!!!   爬上马车缩在角落端正坐好的霍长歌安静如鸡,完全不敢看他大哥的脸色。   马车辘辘前行,很快就到了白鹿书院门口。   白鹿书院门口围着不少人,并不是学生或者先生,手里大大小小都提着东西,瞎子都看得出来是来干什么的。   只是这些人全都被堵在了书院门口,不得其门而入。   霍长邺让马夫将马车赶到一处偏门停下。   马车刚停稳。   霍长邺一掀帘子,直接无视了车夫端着杌凳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跳下了马车,转头对着车里的霍长歌道。   “在这里等我。”   霍长歌连忙点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却在看见霍长邺走进了白鹿书院之后,也跳下了马车。   马夫一时不查,拦都拦不住,只能扯着嗓子大叫。   “二爷,您要去哪儿!要是大少爷回来看不见您,小的是要吃鞭子的!”   霍长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霍长歌说完,钻进人群,一溜烟儿人就跑的没影了。   马夫只能苦着脸,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无奈叹息,祈祷着霍长歌能快些回来。   此刻的霍长歌已经熟门熟路的到了一家早点摊子。   霍长歌一进了摊子,便高喊了一声。   “老板,一碗馄饨,一屉汤包。”   应声的是个女人,便是摊子的老板娘。   一向来夫妻二人的小摊子,今日不知为何只剩下老板娘一人了。   霍长歌没多问,只四下看着,总觉得一向来生意火爆的摊子今日似乎是冷清了许多。   霍长歌今天起得早,洗漱干净了就被霍长邺揪着来了,早饭都没赶上吃一口的,而今着实饿坏了。   馄饨和汤包很快上来,霍长歌迫不及待尝一口,确实熟悉的味道。   这家早点摊子在这开了几代,做馄饨的手艺也算得上一绝。   那小馄饨皮子极薄,陷不多,勉强可以吃出中间那么一点儿,用的料却好,一碗的量也实惠。   那一只一只馄饨在清润的高汤里游曳着,加一点猪油,并上紫菜、虾皮、蛋丝,还有几根青嫩的小豆苗儿。   不但那馄饨,那汤包也是极好。   汤包个头并不大,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塌在蒸笼布上,半透明的皮子里裹着浓厚烫口的汤汁,轻轻咬开,一吸,霍长歌一口咽下,烫得直吐舌头,脸上却是餍足的笑容。   他正吃的高兴,忽然摊子外头传来几声凶恶的斥声,紧接着原本正在忙碌的老板娘急急忙忙的擦了手走出去。   来的人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面恶心恶,说起话来唾沫星子乱飞。   老板娘则是抽抽噎噎的哭着,捧出并不多的进账,哭诉着自己男人伤得如何如何。   看起来,这帮人来这里找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果然,那刀疤恶汉被老板娘哭得心烦,抬脚直接将面前的一张桌子踢翻了,怒喝道。   “拿不出钱,老子今个儿就砸了你的摊子!”   原本摊子里稀少的客人瞧着如此,纷纷四散而逃,饭也不吃了,钱也不给了。   唯有坐那儿的霍长歌考虑了半晌,端着他的馄饨汤包缩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继续埋头苦干。   恶汉复又踢翻几张桌子,老板娘哭闹的更凶,唯唯诺诺的应承了钱财平事,这才让那恶汉不再动手。   那恶汉正欲离开,抬眼却见角落里坐着个年幼俏丽的红衣小公子,正在埋头喝馄饨汤,那样子不徐不缓,颇有几分悠然恬淡的风姿。   世界上总有种人,自己是渣滓,便看不上这世间任何美好养眼的东西。   就如这恶汉。   只见他几步就跨到了霍长歌那桌,一脚踩在了一张寸凳上,恶声恶气得冲着霍长歌道。   “臭小子,老子面前你也敢这样嚣张。”   恶汉话音落下,手便狠狠朝着霍长歌一扇。   霍长歌捧着汤碗,稳稳退后了几步,将最后一口馄饨汤喝完,将汤碗就近放在一张桌子上,冲着老板娘道。   “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懵的一脸,许是习惯成自然,竟然应了声上前接过霍长歌递出来的铜板。   恶汉被这样无视他存在的举动彻彻底底激怒了,他劈手夺过老板娘手里的铜钱,一把将人推开,目光死死地盯着霍长歌手里的钱袋子。   那恶汉许是瞧着霍长歌一身绫罗绸缎,猜想大概是哪家富商家的小少爷,出来尝个鲜。   毕竟,京城虽说遍地是世族豪门、官宦贵胄,然而这种人是决计不会来这样的小摊子里吃饭。   因而恶汉死也想不到,面前的小崽子会是霍家的那个混世魔王。   只听见恶汉冷笑一声,狰狞的冲着霍长歌伸出满是横肉的爪子。   “臭小子,钱袋拿来,老子便放了你。否则,哼哼……”   恶汉冷笑一声,十指扣紧,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   “老子抢了你的钱袋,抽你一顿,再把你卖到邻街的南风馆去!”   他说完,正洋洋得意。   霍长歌已经抱紧了自己的钱袋子,跑出去老远了。   恶汉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老板娘,紧几步追了上去,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浑话。   霍长歌吃饱了跑得快,猴儿似的窜了老远,一直就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冲去。   眼看着书院的侧门近在眼前,迎面去撞上来一人。   霍长歌冲的太快刹不住脚,直接将人撞倒在地,自己还滚出去一个跟头。   身后追着那恶汉可乐了,冷笑着朝着霍长歌走来,伸手一拽,就拧住了霍长歌的手腕子。   霍长歌痛得嗷嗷惨叫,冲着被自己撞倒在地上的青衣少年求救道。   “兄台,兄台救命啊!此番大恩,来日霍长歌必涌泉相报。”   霍长歌笃定那人必出手相救。   能在白鹿书院门口晃悠的必定是和书院有关之人。   再瞧他身后跟着仆从,衣饰普通,腰间挂着一玉却是极品之中的极品,可见身份必定不凡。   既然身份不凡,带着仆从,必定知道霍长歌是谁。   只要是长点脑子的都知道,帮霍家小少爷一个忙是多大的人情。   因而,霍长歌友好的拒绝了脑中系统的疯狂安利,决定对着少年求救。   已经被人从地上扶起的少年果然抬眼看他。   只是那双眼睛的清淡平和却让霍长歌一惊,他从未见过这般如古井一般透着幽密死寂的眼睛。   最终,青衣少年还是开口让人救下了霍长歌。   “梁铎,救人。”   一个不知从哪里的灰衣男人如鬼魅般出现。   只听见恶汉一声惨叫,拧住霍长歌的那只手已经脱臼,晃荡着垂在胸口。   霍长歌终于是挣脱了桎梏。   可那恶汉似乎是被剧痛吞噬了理智,竟然狰狞着面孔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朝着白衣少年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霍长歌见这是要出人命,他顾不上其他,猛地朝着那个恶汉撞去。   恶汉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却顺势挥向了霍长歌。   霍长歌避闪不及,衣服被破开一道口子。   就在恶汉想要再次挥出一刀,直刺霍长歌胸口。   蓦地,眼前寒光一闪。   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不知从何处拔出一剑。   鲜血喷溅,模糊了霍长歌的视野,刺向他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地,连带着那只握着匕首的手。   恶汉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斩断一臂,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坐在地上的霍长歌满脸满身血污,已经怔怔愣在当场。   可霍长歌的脑海之中却是飞快的闪过无数弹幕。   卧槽,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嘀,系统升级,提供购买确认服务,请问宿主是否要购买……】   不买,滚!   想到自己欠成巨款的积分,霍长歌毫不留情将辣鸡系统一脚踢开。   此刻,白鹿书院的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赶出来几个先生和霍长邺。   显然,几人都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当看见面前的场景是,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眼前一晃,险些晕过去,伸出保养得当的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的景象。   “这……这……这……” 第13章   他们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人群中蓦地冲出一人,从他们眼前闪过,已经跪倒在了霍长歌面前。   霍长邺抱着自家弟弟,双目血红。   “长歌,你怎么了?长歌!”   霍长歌的眼瞳间或一轮,脑袋僵硬的转向了霍长邺的时候,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脸色却苍白的吓人。   “大哥,我没事。”   他低头看看身上那件溅满了鲜血的红衣,转头望向仍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先生们。   霍长歌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扶着霍长邺站起来,对着几位先生拘了一礼。   “诸位先生,不知能否借贵宝地一用,让长歌沐浴更衣,未免回家惊吓到父母。”   站在那里的几位先生瞧见霍长歌一头一身的血迹,皆是蹙眉。   此事还未说清,他们书院是清静之地,不愿招惹这样的事情。   眼见着几位先生这般,却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霍二少爷怕是惊着了,这样走出去不但吓着二老也会吓到路人,正好书院中有我的房间,且去那里洗漱更衣。”   霍长歌回头,瞧见那披着白狐大氅,一身青衣瘦弱的少年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他身量有些高,看脸色像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指尖纤长干净,却端的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可蓦地让霍长歌抖了抖。   霍长歌笑了笑刚要拒绝,身边的霍长邺却客气道。   “多谢三殿下。”   霍长邺说完,脱下身上的披风将自家弟弟整个儿包住,严严实实的,生怕人瞧见他现在的样子。   然而霍长歌听到那句“三殿下”却是浑身一怔,透过缝隙觑了觑那位三殿下。   当年霍家败落之后,他虽两耳不闻朝堂事,可天下大变,皇帝换了谁坐却还是知道一二的。   只是霍长歌只听说新皇如何如何英武不凡,圣明开化,刚登基三年里便下了多道圣旨改革旧律,实行新政,泽被苍生。   入耳的不过寥寥几句,并未过多在意。   霍长歌从未曾想到,自己遇见这位还未登基的未来皇帝,竟然是在这种场景下。   更想不到的是,传说中功盖三皇、德过五帝的未来陛下,会是如此瘦弱却又心思如此深沉的少年。   许是那位三殿下察觉到了霍长歌的目光,他唇角一勾,笑得霁雨和风,同地上那滩鲜血形成强烈对比。   霍长歌赶紧收回视线,继续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宝宝。   妈呀,太渗人了。   =====   白鹿书院内堂,数位先生正在批改昨日的考卷。   他们一个个眼神疲惫,并无多少兴致,似是对这届考生有些失望。   主考官是书院的代院长朱文,他的手边已经放了多张考卷,皆是文章算得上不错的学子,之后的前三也将在其中挑出。   忽然,场下传来一声惊呼。   一位先生拿着一份考卷急匆匆走上来,呈给朱文。   “朱院长您看,这张考卷。”   朱文已经很久没有瞧见这位身材削瘦,眼神有几分阴翳狂狷的嵇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此次的考题出的比较偏,并不好答,因而大多数人写的中规中矩,虽无大错却也不出出彩。   反而此张考卷行文虽稍显稚嫩,然内容却精彩异常,分出几个观点可称得上大胆新颖,其间又隐隐透着几分少年常有的风流狂气。   着实是令人耳目一新。   朱文心里已有计较,面上却并不显,只是吩咐其余几位先生传阅。   因为其余的考卷已经改的七七八八,一听闻有绝好的文章,几个先生皆是方便手中的笔围拢了上来。   传阅一圈,对此文章倒是褒贬不一。   一部分人觉得文采普通,字迹也显潦草,言语间更是狂妄不羁,不过是有人想凭着这种方法博人眼球罢了。   另一批则是以那位嵇先生为首的人,则是觉得此子为可塑之才。   毕竟,文采可以提高,书法可以练习,那是这样才思敏捷却难得。   毕竟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而非培养一个书法大家。   嵇先生向来眼高于顶,不愿与人多争吵,而今却也扯着嗓子吼道。   “此子可堪榜首!”   自然,另一边的人立刻驳斥。   两相争吵不下,堂内热闹非凡。   忽然,有一位先生下意识的看了看考生的姓名,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霍长歌”三字,不由愣住。   “此篇文章是霍长歌做的。”   此话一出,整个内堂都安静下来。   就连坐在上首,垂着眸,静默不言的朱文都是忽然抬起眼,眼底闪过几分惊愕。   安静了片刻,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这文章真是霍长歌自己做的?”   终于,作为霍长歌所在考场考官的韩先生开口。   “考试时我一直盯着霍长歌,他并没有作弊,因而这文章应该是他写的。”   几位先生不由的沉思。   这就能理解为何这篇文章字迹潦草、行文普通,甚至还有几个小小错误了。   毕竟,听说那位霍家二少爷是这一月间才开始好好读书的。   只是虽说这文章充满争议,但是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位帝都第一纨绔子写出来的东西。   几位先生也不争执了,默默地又看了一遍考卷,越看越觉得霍长歌那厮决计是用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到法子作弊了。   终于,坐在上首的朱文开口了。   “既然举棋不定,书院内今日不是来了位友人,正好能证明这是不是霍长歌的字迹。”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想到了霍长邺。   只是,当即又有人提出异议。   “霍长邺是霍长歌的嫡亲兄长,恐有包庇之嫌,还是避嫌为好。”   这一次不等人说话,朱文却是皱紧眉头,冷冷道。   “霍长邺乃邵先生关门弟子,邵先生门下最讲究的便是品德。先生教书育人数十年门下关门弟子未有一人德行有亏,难道此还不足以信?”   当年那位大儒邵先生曾任书院院长,众人皆受过其恩惠教导,虽未有幸成其关门弟子,却也终身受益。   因此,朱文话一出,所有的人皆是垂首,算是应了。   霍长邺很快被请来。   朱文同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霍长邺不禁蹙眉。   他虽心里不大舒服,却还是同意一观。   略一浏览考卷,的的确确是他弟弟的狗爬字,只是这内容……   一时间,就连霍长邺也不禁怀疑,不过转念一想,他弟弟小时便显才学,只是身为嫡次子,母亲、祖母千娇万宠,后来惯坏了罢。   他听说过父亲在靠前给霍长歌请了一位曾任白鹿书院乡长的老先生来教导过月余,那时霍长歌的确勤奋努力,甚至足不出户得读书。   再加之霍长歌的确天资聪颖,这样的文章也不是写不出来。   霍长邺想着便将来龙去脉一说,内堂中几位先生皆是大惊,心里也是愧疚错怪了霍长歌。   倒是那位嵇先生愈发得意。   “这孩子有大才,若是好好教导,将来必成大器。此次给个头名也不足为奇。”   闻言,其余人到不说话,偏生是身为霍长歌嫡长兄的霍长邺开口了。   “长歌的确有才,只是这样的文章若为头名恐污了书院的清誉。这孩子须得好好教导,若是书院不弃已是他平生大幸,路还很长,诸位也不必太惯着他。”   堂内几位先生听了皆是点头称是。   唯有那位嵇先生露出点不甘,不过人家嫡长兄都出面说这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此事便定了下来。   然还在洗白白的霍长歌并不知道,他亲大哥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他在内室泡个热水澡,洗得正欢实。   霍长歌是那种很容易忘忧的人,有些事情不必在心里盘桓太久,否则自己就能把自己逼疯。   外室,坐于上首喝茶的三殿下已然拿到了此次出彩的几张考卷誊写。   这位清尊玉贵的三殿下目光在几张考卷的誊写上一一扫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某张考卷上,当看见边角的名字之际,向来平静的眼底也闪过一抹惊讶。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考卷上狗爬一样的字迹,薄唇轻勾。   “这倒是有趣极了。”   等到霍长歌洗干净了走出内室时,发现这位三殿下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里毛毛的。   霍长歌有些发怵,怂的像只狗子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   “殿下?”   三殿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的几上示意他过来坐。   霍长歌不敢不动,乌龟爬似的挪到了那里坐下,看着三殿下温和的眼神总觉得自己是他看上的猎物。   他有些惊恐得在脑海中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这未来的皇帝是不是想潜规则我啊?毕竟我那么好看,那么可爱,那么青嫩,那么……】   系统给智障宿主发送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表情包。   【嘀,这位三殿下是直的,人家有正经的未婚妻。】   霍长歌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重新欢实得蹦跶起来。   金大腿什么的,先抱了总不会错的。   瞬时霍长歌对着未来的金大腿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三殿下有何吩咐?小的说过,此前殿下出手相助,小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真让他赴汤蹈火,他必定是不干的。   霍长歌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酒窝实在是太过诱人,就连三殿下也不由得一愣。   他一时间弄不明白,刚才还胆怯得动都不敢动的少年,为何忽然会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第14章   三殿下忽而一笑,那一双凌厉凤眸霎时间也浸润了几分和气,抚弄着手腕上的零陵香佛珠,低语道。   “我而今倒也无事需要帮忙。只是长歌须记得,你还欠我一事。”   霍长歌听罢,不禁冷汗都下来了。   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他面上不显,笑着应了。   “只要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人心,三殿下所言,长歌必尽心竭力。”   三殿下闻言,但笑不语,只是目光在他腰间的那玉佩上逡巡。   霍长歌会意,立刻摘下那玉,递与三殿下。   “此玉为证。”   霍长歌本以为这位病美人三殿下会推辞一二。   谁知道他竟然伸手就收下了,顺便还捋下了手腕上的那串零陵香佛珠递给霍长歌。   “既然长歌送我一物,那我自然要回赠,这零陵香气若蘼芜,可通神醒脑,益气醒脾,长歌你日日读书,佩戴正好。”   霍长歌总觉得他这金大腿抱的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   直到霍长邺亲自将他领走,霍长歌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忍不住再次询问系统。   【系统,三殿下真是直的?】   系统拒绝了宿主的提问,并且给了他一个白眼。   倒是霍长邺有些担心。   马车之中,闻着自家弟弟身上散发出的异香,瞥见他手腕子上那串零陵香,霍长邺终究没忍住。   “你似是和那位殿下很是投缘?”   霍长歌一愣,随后发现他大哥的目光落于自己的手腕上,立刻明白了。   总觉得自家大哥是发现了什么,因而在试探自己。   下一瞬,霍长歌戏精上身。   他随意笑笑,撸下了腕子上的那串零陵香,丢在了马车里的小几上。   “投缘倒是说不上,这零陵香便是殿下所赠,大哥若是不喜欢,我不带着便是。”   霍长歌随后又解释了一句。   “许是书院前我扑向那恶汉,帮他一回,他才会赠这的东西于我。”   霍长邺看着自己这个状似天真无邪的弟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叹口气,提醒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道。   “长歌,你可知你有现在的荣华富贵,皆是因你背后是霍家。若有一日霍家不在了……”   有些事情他这个弟弟不懂,他却明白。   而今太子重病卧床,皇长孙尚是六岁稚童,国祚不稳。   至于那位三殿下亦是嫡出,这些年来却韬光养晦,野心勃勃。   旁人只以为他病弱难愈,日日只知风月,只懂吟诗作赋,可霍长邺却不同,他春闱前一梦而知古今,一切前情,来日之事他皆明了。   夺嫡一路上多少枯骨,一不小心便是身死族灭。   如果让霍长歌知道这事,他一定会大叫,自家兄长简直就是个拿到了剧本的BUG。   只可惜,霍长歌只以为自家大哥是需要自己拯救的小可怜。   霍长歌瞧着自家大哥一脸深沉的样子,知道他必定是想多了。   “大哥,我是霍家人,霍家兴则我能潇洒度日,霍家衰则我愿为霍家竭尽全力。”   霍长邺望着他那年纪尚幼却已早慧的弟弟,长长叹了口气。   “你明白就好。我霍家之所以能保多年安泰,便是行这中庸之道。若三殿下往后邀你,想来你也推辞不得,只是诗词歌赋倒不碍事,旁的你须得谨慎。”   霍长歌猛点头,乖得像个三岁的宝宝。   他又如何不知,伴君如伴虎,虎崽子骨子里也是老虎啊!   之后几日,霍长歌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又重新将自己关进了山海院,日日只读书习字,不见外人。   那位三殿下之后倒是派人相邀,霍长歌皆借口推辞了。   而霍长邺则是为了自家弟弟那一手的狗爬字操碎了心。   多方打听,霍长邺几经辗转才求到了一位恰在京中的书法大家。   起先,那位书法大家听说是相府公子,原是满口答应了。   没想到不过几日,忽又派人送帖进来,说自己感染时疫无法授课,还请相府另请高明。   霍长歌咸鱼得表示他没什么所谓,倒是让霍青山好一顿生气。   霍长歌站在霍青山书房里,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家老父亲一言不合又把自己拖出去打一顿。   他正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霍长邺,就听见霍青山气冲冲吼道。   “混账!混账!”   霍长歌瞧着他老父亲额角青筋突爆,目眦欲裂,那样子看起来真是气急了,知道他老父亲还是向着自己的,便也安了心。   其实这事儿并不是霍长歌的错。   那位罗大家起先一听是相国府求上门的,又是那位大儒邵先生关门弟子的亲弟弟,便什么也不问当即就连声应下了。   当时霍长邺的的确确托人送了霍长歌写的那些狗爬字送过去,原本也并不抱了多大希望。   谁知道,那罗大家一眼未看霍长歌的字,只想着相国高门,世族大家,就急于攀附。   而怕是打听过霍长歌此人,知他纨绔之名,已心生芥蒂。   后越想越觉得以霍长歌为弟子恐污了他的声名,便自命清高将人扫地出门,半点颜面都不给人留下。   如此反复无常之人,也难怪一向来对人脾气不错的霍青山都火了。   好在霍青山发了一顿火,气过了也就不气了。   他正要挥手让两个儿子退出去,外头就想起叩门声。   霍青山皱眉。   “什么事?”   外头回话的周正气喘吁吁,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急忙道。   “恭喜老爷,贺喜二爷,此番得获白鹿书院入院考试第九,望二爷将来能三元及第,登科头名,让老爷、夫人和老太太高兴。”   霍长歌瞧着他老父亲嘴角已经咧开,却还装得十分严肃的样子,刚才那一番火气看来是烟消云散了,也是笑了。   他转身去开了书房门,房门外的周正拿着一张红纸并一本帖子递到了霍长歌手里,笑着道。   “书院的帖子也到了,二爷拿好。”   霍长歌点头,扫了一眼红纸,只见上面写着的是此次考试的前十位,头名竟然是楼千里,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只略略扫了一眼,他排在第九,第十的竟是那个季覃。   霍长歌挑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当下比霍长歌更得意的还是扬眉吐气的霍青山。   他当即大手一挥,吩咐下去,要为他这个嫡次子办一场庆宴。   霍长歌很惊讶,他似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爹这么高兴了。   他记得,哪怕是大哥考上头名的时候,他爹也没有那么高兴过。   明白了其中道理,霍长歌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霍青山是真的高兴,他不但亲手拟定了宾客名单,还将那些曾经嘲讽过霍长歌之人统统请来了。   “让他们都给咱们儿子送贺礼,老夫就要看看他们憋屈但是不得不说恭喜的样子,真是畅快!哈哈哈……”   一旁,给他磨墨的霍夫人白了他一眼,这老头真是没救了。   遂又提醒道。   “你收敛些,莫要让儿子们看到你这样子,有失体面。”   =====   夜宴当晚,凡在帝都的豪门世家皆前来祝贺送礼。   毕竟,那位第一纨绔的霍二少爷忽然开窍,肯读书了,这也算的是整个京城的一件轶事。   精明之人心里更是盘算着,如此一来,丞相府怕是又要风光了。   毕竟那位霍大少爷惊才绝艳,若非错过了春闱,怕如今早已经金榜题名了。   至于这位二少爷,许是比不上他大哥,但是白鹿书院头几名考进去的,殿试素来就没有跳出过二甲的。   上头又有霍丞相这尊大佛在,将来这两位,怕都是要位极人臣的。   要抱大腿,自然是要在人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才能排的上号。   是以,霍长歌今夜收了不少礼。   盘算着自己小金库的霍长歌笑得格外春光明媚。   夜宴觥筹交错,霍长歌即使年幼还是被灌了不少酒。   虽说在席间的人他都认不全,可这些人却还是一一上来敬酒。   宾客尽散,醉意酩酊的霍长歌直接被抬回了山海院。   只是霍长歌并不知道,相府的后院中,霍老太太的房里正在商量着一件大事。   屋子里,婆媳二人对坐着,架子上的熏香散发着阵阵馨香,沁人心脾,霍夫人却一手捂着胸口,脸色异常难看。   霍老太太见她这番样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怎么?我待二哥儿好,你不愿意了?”   霍夫人眼睛红红的,她勉强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客客气气的对着霍老太太道。   “母亲,二哥儿如今才十三岁,是不是太早了?”   霍老太太听罢,当即冷着脸反驳道。   “太早?太早什么!你公公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同我定亲了!二哥儿如今也不小了,你这个做娘的要好生给他安排着!”   霍夫人闻言,想说话,当即被霍老太太打断。   “你难不成还想要当日莺歌的事情重演?是时候给他房里多添几个人伺候了!”   霍夫人听老太太这样说,有些急了,赶紧辩白。   “莺哥的事儿是儿媳处置不当,不关二哥儿的事,二哥儿当真什么也没做!”   可哪怕霍夫人再怎么解释,霍老太太都一副不太愿意听的样子,她摆摆手,示意儿媳别再说了。   “这家还是我做主,你莫要再多说劳什子!”   见老太太独自将这事定下了,还要借着自己的名义,霍夫人樱唇微抿。   她不禁又想到自己当年刚生下长子就被老太太抱走的事情,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小儿子能慰藉她。   如今,这老婆子竟连她的小儿子也要拿捏了!   想到这里,霍夫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怨怼,她抿着唇,一字不肯说。   直到身后的嬷嬷暗暗推了推霍夫人,趁人不注意,低声耳语。   “夫人,家和万事兴啊。”   霍夫人才如梦方醒,眼神愈发落寞,忍气吞声得咬咬牙。   “母亲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见儿媳松口,霍老太太眼里含笑,才不管自己这个儿媳心里怎么想的。   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媳,因为自己的儿子太过宠爱这个正妻。   若非霍夫人生了两个嫡子,内宅怕是没有如今这般安宁。   霍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笑着说道。   “胭脂在我身边伺候的很好,我瞧着二哥儿也喜欢她,就将胭脂提了一等丫头送到二哥儿房里伺候。”   胭脂闻言,大喜过望。   她急急忙忙跪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对着霍老太太磕头,眼睛里的**藏都藏不住。   霍夫人瞧见,再次深吸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   “母亲,二哥儿未必喜欢这样的。”   霍老太太冷眼斜过去。   “不过是寻常伺候着,胭脂手脚勤快,怎会不喜欢!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晚就让胭脂过去。”   霍夫人心凉如水,愈发担忧起自己最近刚刚开始争气的小儿子。 第15章   夜风微凉,吹动着窗棂发出簌簌的颤抖,薄薄的月辉从透进屋内,洒下一地阴幽横斜的倒影。   藕荷色的纱帐内,霍长歌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他喝了酒,因此即使有人撩开了纱幔爬进帐子内也没有醒来。   不过,霍长歌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动静,不安稳得动了动,将脑袋在怀里的被子上蹭了蹭。   昏暗的纱帐内,一道曼妙的酮体就那样看着他,目光迷恋。   “二爷。”   那一声小小的呢喃被窗外的风声淹没,消散在了空中。   紧接着,那香软滑腻的身子贴了上去。   慢慢的,慢慢的,那白皙的手指终于攀上了霍长歌纤细的腰,那条亵裤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腰上,露出半截柔韧的腰线。   终于摸到二少爷了。   凝望着月光下霍长歌艳色逼人的侧颜,那人身体渐热,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温热的气息扑面,温湿了霍长歌的耳垂。   有些痒。   就在那人缓缓低下头,想要一亲心心念念的二少爷芳泽之际,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啪”!   脸上被挥了一巴掌的人一下子懵了,甚至忘了脸上的疼痛。   伸手赶蚊子的霍长歌迷迷糊糊之中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晦暗不明的纱帐里,一具黑暗的身体跪坐在他身上,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浓墨重彩的脸。   “啊——救命啊!鬼啊!”   半梦半醒之间,霍长歌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还有一半的睡意彻彻底底的消散干净。   他一边惨叫着,一边挣扎着从女鬼的身下爬了出来,身子一滚就爬下了床。   “二爷,您别……”   那一声声惨叫太过凄厉,床上的“女鬼”来不及阻止,外头很快亮起点点亮光。   紧接着,举着琉璃灯的凝香快步掀了帘子走进里屋,就看见缩在地上惊惧交加的霍小纨绔。   再一转头,凝香就瞧见了床上不着存缕又一脸懵逼的胭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琉璃灯,上前将地上惊吓过度的霍长歌搀了起来,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   “二爷别怕,不是鬼,是胭脂那小蹄子故意吓二爷来着。”   凝香扶着霍长歌在榻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他,顺势点亮了内室的蜡烛。   十几盏蜡烛的火光摇曳,内室一时间亮如白昼,霍长歌看清了人,喝着水,渐渐得也不怕了。   他表面上白着脸一句话不说,内心却是犹如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统爷,吓死我了,嘤。】   系统知道霍长歌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都敢摸几把,但是唯独对上阿飘就怂成一条狗子,于是难得安慰了他几句。   【摸摸头,这个世界没有鬼。】   霍长歌叹了口气。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对特别是对上像我这样的绝色美男。】   系统:……   系统对着宿主的唯一那点怜悯彻底消失。   原地爆炸,自恋狂!   这时,山海院外头传来一阵响动,霍长歌的房间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身影猛地掀开帘子快步进来。   “长歌,出什么事了!”   霍大少爷刚刚闯进内室,视线只一味在他那宝贝弟弟身上,身后却传来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划破夜空,再次惊动阖府。   一刻钟之后,霍长歌和霍长邺坐在正堂喝茶,兄弟俩皆是沉默着不说话。   底下地上跪着已然穿戴齐整的胭脂,抽抽噎噎得哭得好不可怜。   霍长邺听着女人的哭声只觉得也半夜鬼哭没什么俩样,冷着脸斥道。   “哭什么哭,好好说话!”   胭脂瞧着气势凛然的大少爷,吓得一哆嗦,眼泪奇迹般得止住了,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得对着霍长歌道。   “二爷,奴婢……奴婢是老太太派来伺候您的。”   霍长歌先是一脸茫然。   随后当他意识到他哥还在的时候,顿时脸上爆红,甚至连看一眼身边坐着的霍长邺的勇气都没了,腾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双桃花眸瞪圆,怒道。   “你胡说什么!”   胭脂更加委屈,老太太送她过来明摆着就是看着少爷年纪差不多了,想着……   她咬着唇,却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说,毕竟大少爷还在。   正巧这时,霍老太太身边的流苏和霍夫人那里的桃夭相携走了进来。   两人原本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而当瞧见地上的胭脂,皆是露出疑惑之色。   而当他们看见坐在上首的霍长邺之时,更加疑惑。   还是流苏先开口微笑。   “大爷,也在?”   见霍长邺不过对她微微颔首,流苏继续问道。   “老太太和夫人让我们来问问这是怎么了?”   站在一旁添水的凝香见此,知道堂上两位爷都难以启齿,于是笑着上前,对着流苏和桃夭道。   “两位姐姐随我出去喝口水。”   两人见此,也大约明白一二,跟着出去了。   霍长邺也随即站起,对着霍长歌道。   “阖府都惊动了,父亲那里必然也是,现已经丑时,再又一个时辰便要上朝去了,我且去看看。”   霍长歌知道霍长邺这是避嫌,点点头,让人将他大哥送出去。   直到堂内只剩下霍长歌与胭脂两人,霍长歌才望着泪眼婆娑的胭脂很是无奈。   “明日我让人送你会老祖宗那里。”   霍长歌感叹自己这祖母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唆,竟然会有这样奇葩的想法。   且不说他才十三岁,这个时候就给他屋里送人实在是太早。   他现在一心考科举,这不是明摆着招他分心?   虽世族之中确有十几岁便早早就有了通房的,可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想到这里,霍小纨绔默默承认。   好,他是帝都第一纨绔。   叹了口气,霍长歌挥手让胭脂起来。   “你先去睡。”   胭脂却是不肯,她红着眼睛,膝行上前,大胆的抱住了霍长歌的双腿,痛哭道。   “二爷不要!二爷不要将我退回去,我宁可一头碰死,也不要就这样被退回去。”   霍长歌很是无奈,虽心有怜悯,可想到今日她爬床的举动,心道不知来日还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如此一想,便心硬如铁。   霍长歌冷冷推开抱着自己的胭脂,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正堂。   离开之际,还不忘吩咐人。   “看着胭脂,别让她寻死了。”   回了东厢,内堂的床褥被套皆已经换过了。   脑海中忽的响起一声。   【嘀,系统开启支线任务:名仕风骨。名仕风流却不下流,为保证宿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请宿主殿试之前保护好自己的处男之身,完成任务奖励积分20000点,请宿主好好完成任务。】   霍长歌躺回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用过早膳,霍长歌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胭脂去了霍老太太那儿。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老太太房里人很齐整,不但他母亲在,就连他日理万机的老父亲也坐着。   霍长歌一一上前行礼,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倒是霍老太太百无禁忌,招招手让霍长歌去她身边坐,随后笑着开口问道。   “昨个儿晚上听说胭脂那小蹄子吓着你了?”   霍长歌听到这话,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他站起来,拾衣而跪,对着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孙儿秉承圣人遗训,先立业后成家,而今长歌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战功在册,两手空空,毫无建树,怎就敢贪欢闺阁床笫之事。”   霍长歌一个脑袋磕下去便是咚的一声,霍老太太吓了一跳,原本像要生的气也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她立刻将宝贝孙子扶起来,摸摸他磕红了的额头,心疼得不行。   “傻孩子,老祖宗不过看你身边人少,送你几个丫头伺候,至于旁的事,过几年等你大了再说。”   霍老太太扫了一眼站在后头的胭脂。   胭脂立刻明了,刚要下跪道谢,却听见霍夫人淡淡道。   “老太太的心意儿媳先替长歌谢了,只是这丫头忒没规矩,不如留在我身边调教几年。”   霍夫人本就不喜欢胭脂这丫头,总觉得这丫头眼睛里野心大,心思多。   只是日前老太太的吩咐她不好明着拒绝,而今是霍长歌自己不要,她把人要过去也算给个台阶下。   至于到了她手里怎么整治,霍夫人能稳坐丞相夫人多年盛宠不衰,岂是泛泛之辈。   霍老太太闻言,脸色虽难看,倒也没有说什么。   “那就这么办。”   地上的胭脂还想哭,却听见老太太都盖棺定论了,她纵再不愿意也没法子了。   倒是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霍青山心里高兴。   昨天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闻,也是生气。   毕竟霍长歌好容易才愿意上进了,这个时候往他房里送人,不是耽误读书吗?   更何况,万一闹出个庶长子来,岂不是要成了全帝都的笑话了。   到时候还有谁愿意嫁进来?   他这个母亲这两年是越来越老糊涂了!   自然这些话霍青山不能对着霍老太太说,更加不能将怨气表现在脸上。   因为他是孝子。   不过,霍青山却是对着霍长歌大家夸赞了一番。   之后又让他好好准备入学白鹿书院事宜,交代完一切之后,霍青山便起身离开了。   当日回去,霍夫人便查到了今日李姨娘常常同胭脂来往。   是夜,霍夫人便称病令李姨娘入院侍疾,诸多磋磨,好生教训了一顿。   自然,这些全是后话了。   至于霍长歌,解决了胭脂这一大难题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一个支线任务没有提交,他记得系统说过,完成这个任务会有一个系统大礼包掉落。   霍长歌随即提交了支线任务。   【嘀,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三个月内考上白鹿书院。奖励积分1000点,当前积分875点。】   【宿主获得入学考试第九名,激发隐藏奖励,奖励积分1000点,当前积分1875点,掉落大礼包1510号。】   【请问宿主,是否打开大礼包。】   霍长歌跃跃欲试,确认打开大礼包。   只听见,脑海中传来系统的机械音,只是其中隐约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打开大礼包,恭喜宿主获得‘十年科举十五年模拟’全套书籍。】   空无一人的书房内,霍长歌望着面前一人多高的书本,眼前一黑。   咕咚,霍长歌倒在榻上,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今天的风啊,好喧嚣…… 第16章   霍长歌生无可恋得着地上几乎比他还高的那套“十年科举十五年模拟”。   那些非主流的大红的、大橙的和大紫的封面,以及上面金光闪闪的字体,像极了霍长歌曾经去过的一个世界的高考复习神器。   霍长歌顿觉人生无望啊。   他虚弱的对着系统说道。   “统爷,帮我收起来。”   这些东西要是让凝香看见了,怕是要以为自己让周正偷渡了一大批春宫**进府呢!   霍长歌可不想又被拖出去打一顿。   【嘀,购买提醒,宿主是否开启储物格?每个储物格的价格为100点,前三个储物格连开享受25点每个优惠畅销价。】   对于奸商系统的尿性,霍长歌咬牙,如果系统有实体,他一定咬死它!   心疼的花了75点积分换了三个储物格,霍长歌将他的复习书们收了起来。   几日之后。   一大早,霍长歌就被凝香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没睡饱的霍小纨绔脑袋一顿一顿得穿衣洗漱,一直到上了马车人还是懵的。   马车辘辘,很快就到了白鹿书院门口停了下来。   周正在地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家二爷下车,他小心翼翼得叫了一声。   “二爷?二爷?”   帘子里的霍长歌没什么反应,周正正着急,就瞧见潇潇洒洒而来的沈昌盛。   沈昌盛看见周正,又看看停在书院门口的马车,立刻上前。   “长歌呢?这小子竟然考了第九名,真是扬眉吐气啊,哈哈哈……”   沈昌盛一边大笑,一边直接一脚踏上了马车,一把就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就看见了靠在马车窗子上睡的昏天黑地的霍长歌。   沈昌盛双手握住了霍长歌的肩膀,拼命的晃着他的肩膀。   “长歌!长歌!”   霍长歌的脑袋就好像是风中战栗飘摇的树叶,前后左右拼命摇晃着。   最后,他终于晕头转向的醒了过来。   起床气极重的霍小魔王一脚踢向了沈昌盛的两腿中间。   只听见一声惨叫,沈昌盛捂着裤裆靠着马车侧壁。   然后被霍小魔王一脚踢下了马车。   随着沈昌盛被踢下马车,霍长歌也清醒了,他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低头冷冷扫了一眼扶着马车车辙站起来的沈昌盛,霍长歌睡醒后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沈昌盛感觉到了霍长歌在看他。   他抬头,望着霍长歌,一龇牙,那张黑皮的脸咧成一朵嫩菊。   “嘿嘿,我也考上白鹿书院了。”   霍长歌白了一眼沈昌盛,对着他伸出了手。   沈昌盛笑容更大,黑炭似的爪子搭在霍长歌白嫩嫩的手掌心,微一用力就站了起来。   沈昌盛年纪不大,个头却不小,站直了之后几乎要高霍长歌一个脑袋。   他很自然的长臂一搭,搭在了霍长歌的肩膀上,哼着调子心情颇好的迈进了白鹿书院。   霍长歌侧头看着沈昌盛连骨头里都的透着一股快活劲儿,试探着问他。   “你又见着沈小姐了?”   沈昌盛黑皮上染上一层绯红,竟娇羞的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惹得霍长歌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   沉沦在爱情深渊里的人果然是可怕。   沈昌盛还在羞怯的笑着,霍长歌表示不认识这人。   他用两根手指挑起了沈昌盛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嫌弃的丢在一边,径直往里面走去。   刚走进课室,霍长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个穿着棉布衣服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布袋子郑重其事的走了过来了。   他的衣服虽然洗得微微发白,却是干净并且没有一个补丁的。   “霍兄,还记得我吗?”   霍长歌抬头,看见那少年方正清秀的面孔很快就认了出来。   再见楼千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还能不明白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只是在满座的课室之中还钱,挑选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微妙。   霍长歌挑了挑眉,唇角噙笑。   “楼兄是来还钱的?”   楼千里点头,随即将手中的满满一小袋子铜钱放在了霍长歌面前的桌子上,朗声道。   “多谢霍兄日前相助,这是那日霍兄援我三倍之数,望霍兄核数。”   霍长歌回想了下,那日他丢给了楼千里一两银子。   今日楼千里还了三千个铜钱,还让他核数?   霍长歌不禁失笑。   不过他也没有当着在场人不给楼千里面子,而是让周正收下。   转头又冲着楼千里含笑。   “我信楼兄人品,当日不过举手之劳,楼兄不必在意。”   楼千里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正好沈昌盛正进来,也是瞧见了这幕。   他厚着脸皮挨着霍长歌坐下,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谁啊?这么迂?当你真在乎他这三千文钱?”   霍长歌毫不在意说出一个名字。   沈昌盛啧啧。   “我听说这楼千里考了第一拿了书院二十两银子的奖励,怪不得能眼睛不眨的还你这些。”   说到这里,沈昌盛摸了摸下巴,睨了眼楼千里挺得笔直的背脊。   “他明明可以私下里还你钱,也可以还你三两银子,为何偏偏要换成这一袋子铜板还你?”   霍长歌淡笑。   “他这是要和我撇清关系,更要显得他虽清贫,却不依靠任何人。书院里虽多出生富贵,但都是读书人,若博了好名声便会有人主动结交。”   霍长歌没说,如此一来,反倒显得他咄咄逼人了。   楼千里此行有些踩着他上位的意思。   而后便听沈昌盛低低骂了一句。   “矫情。”   霍长歌瞥他一眼,越发觉得沈昌盛话里有多一层意思。   这黑大个只是憨,却并不傻。   说句实在话,在大户人家的能有哪个是傻的,   霍长歌这样想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一道怨毒的目光正如毒蛇般紧紧盯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头,洽洽就对上了坐在最后角落里的季覃的那双幽深的眼睛。   季覃发现霍长歌回头看他,那双眼睛瞪得更大。   霍长歌懒得理,视线扫向课室内,发现季远城仍旧拿着那柄扇子,正故作潇洒的坐那儿凹造型。   收回目光,他低头浅笑,其实上学挺好玩儿的,并不会那么枯燥。   后来又有几名学子进来,课室内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   此刻,外头才响起钟声。   那大概是上课的钟声,只是课室内仍旧人声鼎沸,直到一个青衣先生捋着山羊胡子踱进来,课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进来的那位先生身材短小,人微胖,在霍长歌看来对方并不适合留山羊胡子,特别是配上那张严肃刻板的脸。   而那位先生像是能听到霍长歌的腹诽一般,在扫视一圈之后直直的盯住了霍长歌。   霍长歌唇角一勾,心道,不会,这先生莫不是有读心术不成。   不过好在那位先生很快收回了视线。   先生说他姓姜。   姜先生简单介绍自己之后便说了书院的授课形式。   其中,必学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统一教授学习。   至于其他则是由院中先生们挑选学生自行教授,所教授的书目也各自不同。   说完这些,那位姜先生忽然又将目光落在霍长歌身上,意有所指继续道。   “其余,书院有大小诸多试策,三次不达,则去。明岁童试,不达,亦去。”   姜先生忽而冷哼。   “若有自知之明者也可自行离去,莫要等……哼哼。”   最后那片留白可谓意味深长,不少学生顺着姜先生的目光望向霍长歌,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   听说这位霍小纨绔此番考了第九。   事实上许多人是不服的。   而今闻姜先生言他们更是不服,又听考试三次不通过便要被劝退,心里都是带着看好戏的态度。   坐在霍长歌身边的沈昌盛已是气得七窍生烟,正要耐不住起身说理,却被霍长歌按住。   反观霍长歌倒是悠然。   “公道自在人心,愚者背后聒噪,智者举头奋进,无须自白。”   霍长歌话音刚落。   脑海之中又想起系统的嘀声。   【嘀,系统发布主线任务:成为县试第一,完成打脸。完成任务获得双倍积分奖励。】   霍长歌总觉得,系统有炸毛的迹象。   嗯,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正这样想着,课室内忽的闯进来一人。   来人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绾起,面容清俊,身形颀长,着一件浅青色大袖宽衫,脚踏木屐,仿佛踏云而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他一开口却又无处不透着几分狂狷。   “姓姜的,我要的人呢?”   上首说话的姜先生显然也是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嵇疯子竟会忽然闯进来。   等他反应过来,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   “嵇先生,我还在……”   而这位嵇先生做事素来任诞,却见他也不理会姜先生,目光一扫就寻到了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位便是自己要找的霍二少爷。   只见他快步上前,抓起霍长歌便往外拽着走。   一边走还一边道。   “自此你便是我的学生,听闻你有意科举,你只跟着我,便送你青云直上,夺得魁首。”   这话是在狂妄,听得在场人皆是脸色一变。   被无视了的姜先生更是气得不行,却也没有半点儿办法。   他没想到的是,被拖着走到门边的霍长歌忽然停住了脚步。   嵇先生也是一愣,回头,面露几分不渝。   “你不愿做我学生。”   霍长歌当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位好老师。   就在刚才他花了100点积分拿到了这位嵇先生的资料。   这可是位人才,十几岁便三元及第殿试被皇帝选重,曾官拜太子太师兼文澜阁大学士,一时风头无人能及。   其实,此人名声更胜于那位大儒邵先生。   只是此人行为太过风流不羁、荒诞怪异,最终离开朝堂,隐居于此,收学生更是凭喜好来。   因而,这位嵇先生隐居于此十数年,所得弟子不过十数,却个个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霍长歌感叹自己运气真的不错,竟能得这位青眼,于是深深一揖,遂道。   “嵇先生,让我先同姜先生告一声假再走,不知可否?”   嵇先生一拢袖,扫一眼姜先生,没好气道。   “可。”   霍长歌这才退回几步,同姜先生拘一礼。   “姜先生,长歌能否先行一步?”   姜先生望着笑得一脸淳纯的霍长歌,总觉得此子眼中多了几分戏谑。   他更生气了。   可霍长歌已经给他台阶下了,若不答应,嵇疯子那护短的劲儿,发起疯来院长都拦不住。   想着自己原本打算给人一个下马威,却被霍长歌反落了面子,还要呈了人家的好意。   憋屈啊。   实在是太憋屈了。   姜先生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大方一挥手。   “去,好好跟着嵇先生。”   默默捂住心口,真的气煞他也!!! 第17章   霍长歌可不管姜先生有多气,高高兴兴的跟着邵先生走了。   他对姓姜的都没什么好印象。   毕竟这位姜先生可是姜正阳的叔父。   听说,此番姜正阳并没有考上,这位姜先生处处疏通,甚至求到了院长那里,都被驳了回来。   霍长歌勾勾唇角,跟在姜先生的身后走出了长廊,穿过后堂,踩着青石铺成的小路徐行片刻,就到了一处书斋。   书斋被翠竹环绕,外有一小亭,亭前有一株枇杷树亭亭如盖,又有假山流水,甚是风雅。   霍长歌正盯着那颗枇杷树沉思,回忆着枇杷是几月成熟的,前头的嵇先生已经停下脚步叫了他的名字。   “霍长歌。”   霍长歌立刻回神,答应了一声。   “先生有何吩咐?”   嵇先生冲他招手。   霍长歌立刻快走几步,到了嵇先生面前,抬头望着他。   嵇先生身长八尺,高大俊美,有魏晋风骨,他负手而立,笑看霍长歌问道。   “那姓姜的那样对你,你可有不服?”   霍长歌摇了摇脑袋。   “无。”   嵇先生眼里多了几分兴味,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霍长歌见嵇先生似是等着他解释,便道。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姜先生之侄姜正阳与我同负纨绔之名,我考上了,姜正阳却落榜,姜先生便觉不公。”   霍长歌说到这里,自信的挺起了胸膛,一双璀璨的眸子中如落了揉碎的星光。   “姜先生只知我纨绔之名,不知长歌之才,才会如此。”   说到这里,霍长歌深深一揖。   “长歌多谢嵇先生信我、护我,嵇先生待长歌如伯乐之于良驹,长歌自当报于先生。”   拍马屁是横贯古今,永世不变的操作之一。   嘴甜的霍二少爷夸夸先生顺便夸夸自己,霎时间获得了嵇先生的好感度。   嵇先生很高兴,眯着眼睛走进书斋内。   霍长歌跟着进去,略略一扫只觉得嵇先生这书斋着实简单,然而简单之中却又透着几分不凡。   原本置于大堂最中间的那副圣人像被换成了一副春夜宴桃李园图,而案上那些贡品、香案也换成了酒器……   还有……一碟醋黄瓜和一碟花生米?   霍长歌微愣。   半晌心中暗赞,先生果然是清新脱俗之人。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嵇先生的训斥声。   “愣着干什么,今日你便以酒代茶,给我磕一个,我便是你的老师了。”   霍长歌上前倒了杯酒,闻到了那淳纯的酒香,便知道是上好的神仙醉,一坛子论黄金算的那种。   先生真是奢侈。   霍长歌拾衣而跪,奉了酒,看着嵇先生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立刻叩首。   “弟子霍长歌,见过先生。”   嵇先生喝了酒,收了个好看聪明的小弟子,欢喜的不行,舍不得他久跪,连忙让他起来。   霍长歌也不拘束,他同样也不喜欢那么多规矩,顺势站了起来,咧嘴对着嵇先生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嵇先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一张宣纸丢给了霍长歌,随即挥挥手道。   “这是你的书单,明日之前将上面的书买齐了。”   嵇先生说着,仰头饮尽了口中的酒。   就在霍长歌以为自己就能离开的时候,喝得微醺的嵇先生忽然指了指书斋外头的那间小亭子,悠然道。   “置办书册的事情让你身边的书童去便好,你出去按着帖子练字。”   练字?!   一听到这俩字,霍长歌浑身一抖,不由得回头讨好得看了一眼先生。   霍长歌曾经度过的十个小世界都是现代社会,写着用的都是硬笔,至于上一世的他又是个从来懒得拿一下下笔的纨绔。   沐浴过现代科技春风的霍二少爷觉得,用毛笔在纸上写那一个个蝇头小楷,简直就是反社会反人类。   然而,嵇先生却只扫他一眼,啧啧道。   “难道被那姓罗的老东西如此羞辱,你心里没有一点儿不甘吗?”   霍长歌很想咸鱼得说,他不介意,反正下半辈子怕是见不到了。   可嵇先生却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幽幽吐出一句。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放饭了。”   霍长歌回想起书院的餐点,肚子有点饿了。   紧接着便听见嵇先生放下了喝空了的酒壶,笑得促狭。   “将这本《大学》临摹三遍再抄写三遍,抄不完今日便不要吃饭了。”   霍长歌捧着嵇先生丢给自己的那本书册,默默地去外头的亭子临摹誊抄。   书单上的数目已然交予周正去办了。   霍长歌坐在亭子里默默地抄书。   外头春光甚好,三月里的熏风很是宜人,吹在人身上带着点儿沁鼻的花香竹香,就连无聊至极的誊抄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霍长歌跟着这位嵇先生月余,期间听嵇先生讲学的时候并不多。   虽日日听这位嵇先生纵谈古今,然而大多数时间霍长歌还是在抄录那些书册。   不单单只是四书五经,还有其他的策论诗赋、笔记摘录。   然而,起初的时候霍长歌只能听嵇先生说课,渐渐的竟也能说上几句。   那些曾经抄录的书、前人的笔记摘录之中的内容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浮现脑中。   除了,霍长歌的字从狗爬进步到了豆腐渣。   对此,霍长歌很忧桑,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口兰芷做的玫瑰酥酪。   玫瑰酥酪入口即化,霍长歌美得眯起眼睛。   嗯,真好吃。   霍长歌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拿,却被芷兰拍掉了偷吃的爪子。   “先生说了,今日抄不完,不许吃。”   霍长歌巴巴得望着半透明的香香甜甜得玫瑰酥酪,腮帮子鼓起,委委屈屈嘟囔一声。   “小气。”   遂低头,奋笔疾书。   兰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霍长歌略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腮帮子,年轻的脸上漾起温和的笑容。   兰芷是留在书斋里伺候嵇先生的侍女。   月余相处下来,霍长歌熟知嵇先生有时的荒诞举止。   比如说,嵇先生不喜欢书童,每每读书写字甚至教书是都要美貌侍女在旁奉茶磨墨,称之为红袖添香。   虽常被人背后指点,说他是好色无状,将女子带入读书圣地,简直有辱斯文。   嵇先生仍旧我行我素,带着兰芷进出如常。   对此,霍长歌不置可否,他只知道兰芷的点心做的特别好吃。   还有便是,兰芷喜欢读书。   终于,抄完了今日的课业,霍长歌心满意足得捧着点心。   身边坐着的兰芷低头看着霍长歌写的字,眼睛忍不住抽了抽。   依照先生的吩咐,霍长歌每每抄到有感而发之处便可写上批注。   兰芷读着那些批注,一如既往的犀利清醒。   而那些字,一如既往的一团浆糊。   她哭笑不得,望着大快朵颐的霍长歌叹气。   “明日便是院中一月一度的大考了,你这样的字,怕是要给先生丢人了。”   霍长歌咸鱼的耸了耸肩,对于这个看字的世界充满了悲伤。   照常,霍长歌放课之际已经是黄昏之时,天已然蒙蒙黑了。   他走出嵇先生的书斋,穿过青石小路的时候,忽听得隐蔽处有动静。   霍长歌定睛一看,原是树荫下几个学生正在欺负另外一个。   那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像是被揍得很惨。   忽而,地上那人侧过头,瞧见了站在那里的霍长歌,猛地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冲着霍长歌叫道。   “霍长歌,帮我!”   就在那人冲着霍长歌求救的时候,霍长歌也是认清了对方。   是季覃。   倒在地上的季覃虽然声音不重,围殴他的几人却也是听见了的。   为首的少年侧头,望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霍长歌,手中的扇子一展,笑得意味不明。   他挑衅的对着霍长歌点了点下巴。   “怎么,我教训自家下人,霍二少爷也要来多管闲事。”   霍长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请便。”   季远城闻言一噎,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恶狠狠地转头,冲着手底下的一帮跟班怒吼道。   “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打!”   季远城说完,转头昂首望向霍长歌,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放过他的意思。   霍长歌扫一眼季远城脸上那呼之欲出的神情,深觉的这货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用三个数的时间,为千里迢迢送季远城来读书的季老爷、季夫人默哀,霍长歌转身就走。   季远城不敢相信的望着霍长歌离开的背影,他急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快步上前,拦住了霍长歌的去路。   “站住!”   霍长歌疑惑。   “何事?”   季远城哼一声。   “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霍长歌无语。   “动手的是你,你觉得我要需要救他一救,你别打他便是。”   季远城闻言,登时骄傲的就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公孔雀。   “你求我,我就放过他。”   霍长歌给了季远城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有病就吃药。”   季远城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平声从未被人骂过,他脸色一变,怒道。   “你不怕我揍你吗?”   霍长歌不但不怕,反而一脸老神在在。   “书院之中,圣人面前,怎可行此粗鲁之事。你若真要和我比划拳脚,今日子时三刻,书院外西南墙根,老槐树下,你等我便是。”   季远城听霍长歌这样说,登时兴奋的不行。   当即应下。   “我,我必定赴约!”   就在这时,在书院外等不到人的周正匆匆忙忙赶来,刚好听见霍长歌同季远城的对话,急忙上前拦在霍长歌身前。   霍长歌一笑,拍拍周正示意他放松,带着他就离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周正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霍长歌。   “二爷,今夜子时三刻,您真的要赴约?”   霍长歌打了个哈欠,靠在鹅羽软垫上假寐。   “谁那么空陪他蹦跶,让那傻缺自己玩儿去。”   这些天霍长歌白日里要听先生授课,还要抄书,回到家还要被系统逼着做《十年科举十五年模拟。   是糕点不好吃?还是床睡得不舒服?   他要花这个时间去陪季远城那个中二病患者。   周正也是聪明的,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顿时明白了。   正偷笑那季公子怕是要白等,就听见霍长歌吩咐他。   “不过,让人白等也不好,你让人趁着他不注意了,扒光他挂树上。”   周正一愣,顿觉得眼前啊一阵天旋地转。   我的二爷,这可是要出事儿的!!!   不过,碍于是霍长歌的吩咐,周正当天晚上还是带着人去了。   架人套麻袋的事情周正干的那叫一个顺溜。   当晚上就将人挂树上去了。   听着耳边传来嗷嗷的叫声,周正低声吩咐动手的人。   “挂半个时辰教训教训就放下来,二爷吩咐了,明个儿还要考试的。”   说完这话,周正就蹲在墙根底下的阴影里,数着时辰。   ====   第二日一大早。   霍长歌精神熠熠到了书院,却发现门口人满为患,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堵着书院门口不进去。   他正疑惑。   忽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是一具尸体。   霍长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耳边传来议论声。   “季远城死了。” 第18章   霍长歌眉头紧蹙,并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   基本所有的人都堵在门口,墙角下的霍长歌反倒无人注意。   霍长歌的脸色很难看,而他面前的周正更加是吓得瑟瑟打斗。   霍长歌望着周正,一字一句得质问他。   “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   周正快要哭了,他红着眼睛,战战兢兢得几乎就要给霍长歌跪下了。   周正说话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急于辩解,说出来的话杂乱无章。   “不是,我按照二爷的吩咐办的啊。我打晕了还亲自送回去了!昨夜我子时三刻将季公子挂在了老槐树上,半个时辰就送回去了。真的,二爷信我!”   周正的话说的颠三倒四,霍长歌好不容易才听懂了。   周正昨夜按照他的吩咐子时三刻将季远城挂在了书院外西南墙根边上的老槐树上,不过只是挂了半个时辰就放下来了。   周正做事很谨慎,也怕大半夜的把季远城丢在那里会出事儿。   因此,还特地将人送回了书院的宿舍。   霍长歌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他拍了拍周正的肩膀,低声道。   “我信你。”   周正这人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小如鼠。   欺负小厮的事情他敢做,杀人这种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霍长歌随后又问了周正许多当晚的细节。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季远城约架的事情肯定会有人举报。   而季远城到底是兰陵季家的嫡子,这事儿必不会就这样算了。   不过在这之前,考试仍是要考完的。   踏着钟声,霍长歌走进了考场之中。   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学生们都有些躁动,即使考试推迟了半个时辰开始,仍旧有不少人安分不下来。   难得是,霍长歌倒是心如止水,按照自己的节奏答完了试题。   不过这一次,霍长歌速度很快,也没有多做检查,直接交了考卷。   作为第一个交卷的学生,霍长歌在先生和其他同一个课室考试的同窗惊愕的目光下离开了课室。   果不出霍长歌所料。   他刚刚走出了课室,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霍长歌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油滑的官场气息,眉眼永远是含着笑意,只是目光却透着一股精明。   霍长歌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怎么此番连都察院都惊动了。   不过,他面上仍旧镇定。   “左都御史大人,今日来可是为了季远城的事情?”   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陈大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边上的另一个男人给抢白了。   “霍长歌,据可靠消息,昨日黄昏你同季远城约定了子时三刻在西南墙根下同他打架,今日一早季远城便被发现吊在书院内!本官劝你速速招来,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开口的是一个大胡子的魁梧中年男人。   按照他衣服的服制以及对方对着自己的态度,霍长歌大概能够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昂首挺胸,目光灼灼的望着对方,反问道。   “姜大人,里面还在考试,您难道要在廊下审我不成?”   被称为姜大人的中年男人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双方之间无形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道。   还是跟着一起来的朱文副院长给了姜大人一个台阶下。   “姜大人,因兹事体大,也不好直接将霍长歌带去刑部审讯,因此书院备下了院落,供几位大人使用。”   朱文说着,做了一个手势。   “大人先请。”   那位大理寺正卿姜大人狠狠瞪了一眼霍长歌,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朝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大人和另外一位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过的大人。   倒是朱文落后一步,靠近霍长歌急促的低声道。   “季老国公进宫告了御状,圣上震怒令三司会审调查此案,而今为了避嫌,连霍相都被叫进宫去了。”   霍长歌略微诧异,抬头望向朱副院长,似乎在问院长为何帮我?   朱文轻笑。   “我是你大哥的师兄,你大哥要避嫌不得进,托我给你带句话,不要怕,他信你,你身后有霍家在。”   朱文略叹一口气,继续道。   “更何况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嵇疯子怕是要拆房子。”   霍长歌闻言,神情一松。   “多谢副院长。”   朱文略略摆手,只给了霍长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紧几步追了上去。   看着朱文离去,霍长歌晃悠着跟在最后,脑中却是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救命啊。”   幸好,关键时刻,系统还算给力。   【嘀,系统已为宿主检索以下商品。一,三司所握证据,售价1000点;二,犯人姓名,售价4000点,附赠证据链;三,白莲花光环,可屏蔽一切陷害、误会,让宿主像白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售价10万点。】   最后一个什么鬼!   霍长歌深刻怀疑系统是靠贩卖商城商品攒积分升级的。   最终,穷得不要不要的霍二少爷选择了选项一,并且付出了1000点的巨款。   ======   书院安排的院子并不大,正堂却足够用来审讯。   说是三司会审,圣上到底也顾念着霍家的面子,只是令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各派一人过来询问。   毕竟霍长歌现在只是嫌疑人,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霍长歌站在堂下,让他诧异的是今日主审官并非那位与霍家有仇的姜大人,而是刑部左侍郎刘长卿。   这是一个国字脸,冷心冷面,却又一身浩然正气的男人。   这样的人,仿佛只要往堂上一坐,手中的惊堂木重重落下,便能够让冲破犯人的最后心理防线,另其无所遁形。   “霍长歌,昨夜寅时,你在何处?”   霍长歌闻言,心虽有疑惑,却还是一脸真诚得回答。   “禀大人,我在家睡觉,家中所有家丁下人皆可作证。”   “胡说八道!”   霍长歌语毕,坐在左下位的姜大人已然跳了起来,指着霍长歌道。   “你明明于子时三刻约了季远城,三司面前也敢诳语。霍长歌,本官看你是活腻了!”   霍长歌忍不住在心中直翻白眼,深刻怀疑这位姜大人的大理寺正卿是花钱买来的。   他根本不理会旁人的聒噪,抬头直面那位刘大人。   “刘大人,昨夜子时三刻我确实出门赴约,并将季远城吊在书院外西南墙根的那颗老槐树上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就放他离去,并于丑时一刻之前回到家中,之后再未出去过。”   这次,霍长歌未说完,姜大人再次跳了起来。   “胡说八道!”   这次,刘长卿先怒了。   他拧眉,冲着姜大人沉声道。   “姜大人,此番我是主审,您只是旁听。”   刘长卿气势极强,那张面孔更是不怒自威,沉声说话是最能震慑人,就连姜大人这样蹦跶的人也是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刘长卿对着这位姜大人已有几分恶感,更觉他有故意为难霍长歌之嫌。   他这样想着,对着霍长歌的态度也不禁柔和几分。   “霍长歌,昨夜你出门行动、回府之事,可有人看见。”   霍长歌直言。   “我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将季远城绑起来吊上树,因而身边带了几个府中小厮、书童,大人若有怀疑尽可以传唤上堂。”   刘长卿摇头,并不欲传唤小厮书童上堂。   “你身边的小厮、书童皆是霍家仆从,又是你近内之人,不足以信。可还有证人?”   霍长歌没想到这位刘大人竟然会这样问。   他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毕竟,他所有能够证明他昨夜在府中的人都是霍家的人。   想到这里,霍长歌不禁眉头紧蹙。   半晌,他才言。   “大人,此事若为我所为,我岂非应该直接将季远城吊死在西南墙根的老槐树下,而非书院内,岂不是多此一举。”   刘长卿知他拿不出人证,倒也并未认定他就是凶手。   毕竟,霍长歌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无罪。   三司同样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有罪。   若是这样,最多只能派人将这位霍二少爷暂时看管起来,时间长了必然要放人,这件案子还是会不了了之。   刘长卿沉吟,半晌不语。   被警告过的姜大人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道。   “你之所以不将季远城吊死老槐树下,是为了防止人怀疑。”   霍长歌冷笑。   “那我便不会在这样的时间动手,因为有人知道我约了季远城出去,若季远城出事,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我。”   姜大人从鼻子里嗤出一声。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着掩人耳目,为了撇清自己,故意为之。”   霍长歌笑而不语,懒得理他。   刘长卿有些厌烦这位姜大人,手中的惊堂木刚要落下,外头忽而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我能证明。”   姜大人刚在兴头上,被人打断,头也不回呵斥一句。   “谁敢扰乱公堂?”   坐在正堂上的刘长卿却已是站了起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位姜大人。   霍长歌也觉得声音极为熟悉,下意识转身回头,便见堂外一人,身披金光而来。   虽阳光太刺眼,霍长歌并未看清那人,然而从那人的身形、装束,特别是腰间佩戴着的那块原本属于自己的玉佩他便认出。   来人正是三殿下!   霍长歌疑惑,这人来这里作甚?   却在霍长歌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三殿下已经踏进了堂内,对着上首的刘长卿道。   “听闻刘大人正在三司会审,我便来凑凑热闹,谁知道在外头听清了缘由便觉得霍家二少爷实在冤枉,这才进来,刘大人不会怪我扰乱公堂”   刘长卿唇角抽搐,转头瞪了那位姜大人一眼,这才道。   “但请三殿下直言。”   三月里的天气原已经暖和,但是这位三殿下好似极为怕冷,身上仍旧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行动间便添了几分雍容。   他侧头,对着霍长歌微微一笑。   “昨夜我回府之时恰好撞见了霍二少爷,他教训季远城之事我也清楚。人是我派梁铎送回屋子的,当时季大少爷完完整整。”   这话三分真,七分假,让刘长卿皱紧了眉头。   若换了旁人面前这位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嫡子,自然是要给几分颜面。   可偏偏今日主审官是刘长卿。   他面容微冷,哪怕是对着皇子仍敢质疑。   “三殿下,本朝历律条条框框,写得清楚明白,您可知伪证的后果”   闻言,三殿下笑得云淡风轻。   “刘大人果真如父皇所说刚正不阿。只不过我所言字字句句属实,想必霍二少爷并未将此事告知大人。”   刘长卿颔首,目光如炬,冷冷盯着三殿下。   就连一旁的霍长歌也是呆愣,完全不明白这件事情和这位三殿下有什么关系,为何对方要这样帮自己。   接着,遍听三殿下略有些无奈的笑了声。   “霍二少爷也算诚信之人。他之所以不提昨夜见过我,大约是为了我的声名。昨夜丑时过后在回府途中偶遇霍二少爷,是因为当晚钦天监监正得一美人,堪称国色……”   接下来的话,这位三殿下并未多说,堂下所有人都已明了,不便再问。   既然有人证在,三司又拿不出确切证据,刘长卿也没有理由看押霍长歌,只言要去一趟钦天监监正家中便告辞了。   见人已离开,原本人满为患的堂中只剩下霍长歌与三殿下两人。   霍长歌望着面前光风霁月般的谦谦君子,无奈苦笑。   “殿下这又是何必,听闻近日圣上便要封您为王,如今此等事情一出,那些言官必要参您一本,封王一事怕是要推迟了。”   “至于我,毕竟三司也拿不出证据,大不了看押我十天半个月,不过是换个地方好吃好喝伺候着,养养肉罢了。”   三殿下轻笑,看似并不在意。   “迟早的事,再等等又何妨。再者,我虽未看见你,却是看见你的书童了。”   霍长歌闻言,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瑟瑟发抖。   本能的感觉,这位三殿下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   他既然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那么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第19章   霍长歌还愣在原地,三殿下已经对着他伸出手。   他的手很瘦,透着一股寂寥的苍白,瓷玉般精雕玉琢的手指,那样自然的对着霍长歌伸出来。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送你出去,你哥哥在等着你。”   霍长歌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怂道。   “殿下,我认路。”   然而三殿下的手却就那样对着霍长歌伸出,温和的态度里隐藏着无法拒绝的强硬。   他仍旧笑容晏晏。   “吾名司晏明,长歌你唤我晏明便是。”   霍长歌惊悚,瞬间怂成一只缩着脑袋的鹌鹑。   这是什么操作?!   生怕司晏明再说出什么来,霍长歌急忙伸手,却是小心翼翼的牵住了对方袖子的衣角,弱弱道。   “多谢殿下带路了。”   司晏明倒也不勉强,在前面走着。   霍长歌内心狂跳,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他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紧张、害羞、无措、激动等等等等荒诞的情绪。   他就是怕啊。   这位未来的君王,即使没有成为真龙之前也裹挟着不知多少的心机和城府。   但是霍长歌知道,司晏明终将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皇位。   霍长歌知道前世的自己就是个啥都不会的纨绔。   有些人活得再多几辈子还是谋算不过活了十几二十年的。   这也是为什么司晏明拿了一手烂牌还能当皇帝,他拿了一手好牌只能做纨绔,现如今还要苦哈哈得考科举。   霍长歌其实挺乐意抱大腿,保平安的。   但是却不愿做司晏明手里的那把刀。   最后,鸟尽弓藏。   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就在霍长歌心里庆幸两人就要这样走出书院的时候,司晏明忽然问霍长歌。   “长歌,你很怕我,为什么?”   司晏明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霍长歌一抖,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扯着司晏明衣袖的手。   司晏明也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霍长歌。   霍长歌讪笑着,两只手摆了摆,急忙辩解。   “我没有,殿下误会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生怕对方不信,一对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司晏明,一只脚却不断蹭着地面。   很像一只犯了错却又安分不下来的奶喵。   司晏明没说话,同样看着霍长歌。   就在霍长歌眼睛酸痛,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眼睛一亮。   “大哥。”   此时此刻的霍长歌恨不得拔足狂奔到他大哥身后,做一只不露头的鹌鹑。   听到霍长邺走近,司晏明那种凛冽强势的目光霎时间春风化雨,恢复了往常的平和。   他伸手拍拍霍长歌的肩膀。   “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了,回去好好休息。”   随后,司晏明对着霍长邺点头一笑,便离开了。   霍长邺也是沉默着目送司晏明离开。   两人之间这种沉默却又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对峙让霍长歌觉得,他的大哥和司晏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下意识的开口要问,头顶却压下一只温暖的手掌。   “走,我接你回家。”   霍长歌正感动于他家大哥如及时雨一般的温暖呵护。   就听见他的“好大哥”补了一句。   “父亲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霍长歌忽然觉得,三殿下说不定需要一个陪吃饭的,并且能促膝长谈的那种。   看着自家弟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霍长邺的笑容几乎从唇角满溢出来,让他那张本就清冷的面孔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拎着自己弟弟上了马车,霍长邺正要吩咐车夫。   忽见一道倩影立在马车边上,手里提着一个深色的食盒。   紧接着,仿佛有感应一般,霍长歌立刻就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芷兰姐姐。”   霍长歌刚叫了一声,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芷兰手里的食盒,舔了舔殷红的唇。   “芷兰姐姐给我送什么好吃了?”   芷兰笑得柔情似水,将食盒递给了霍长歌。   “知道你饿了,特地给你做的。”   霍长歌不客气的收下了。   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盖子,往嘴里塞了一个核桃酥,嚼巴嚼巴咽了,他这才露出两颗小虎牙,问道。   “先生怎么样了”   芝兰脸上的笑容仍旧无限娇羞。   “先生太冲动了,芷兰担心他坏了事,便让先生歇个午觉。”   霍长歌被她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简单几句便离开了。   自然,霍长歌后来才知道。   当时,嵇先生听到爱徒被抓去三司会审了疯得厉害,吵着闹着要去救人,而后芷兰直接一砚台把人拍地上了。   知道真相的霍长歌对这位把砚台当板砖用的小姐姐,更加敬畏。   ======   回到府中。   府中一片安详。   霍长歌以为的,他端庄贤惠的母亲在门口等着他回家,看见他后抱着他痛哭流涕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看来,他大哥和父亲并没有让后院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霍长歌其实想溜的。   毕竟这件事情是他闹出来的,虽说凶手不是他,但的的确确险些给相府带来了大麻烦。   霍长歌担心他爹揍他。   他不想瘸腿啊!   当年瘸腿的阴影再次袭上霍长歌的心头。   只可惜。   耳边传来霍长邺的声音。   “父亲已经在书房等你了。”   霍长歌浑身打摆子,像一只走路不稳的企鹅似的磨磨蹭蹭的跟着霍长邺进了书房。   书房里,霍青山站在窗前,冷冷的望着进门的霍长歌。   “跪下!”   霍长歌双腿一软,跪得二话不说。   低头,赶紧认错。   “父亲,长歌错了。”所以老爹您别生气啊!   “长歌已经受到教训了。”求不打啊!   “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不瘸腿啊!   霍青山听着霍长歌虚心受教、疯狂认错的样子,冷笑一声。   “你还敢有下次。”   他几步走到霍长歌面前,手里的戒尺高高扬起,就要朝着霍长歌身上落去。   霍长歌懵逼了,原来大家长的不讲道理、抠字眼的毛病自古有之啊。   不过幸好,霍长歌有个疼他的大哥。   就在霍青山的戒尺正要落下来的时候,却被霍长邺稳稳接住了。   霍长邺忽然拾衣而跪,抬头望着霍青山道。   “父亲,长歌今日已经受到惊吓了,也知错了,且先放过他,更何况他明日还要读书,若是打坏了,课业怕时要落下。”   霍青山脸上的阴霾消去许多,却心里还是有气。   他啪的将戒尺丢在地上,狠狠地戳了戳霍长歌的脑门,骂道。   “不让这小兔崽子吃点儿皮肉教训,这兔崽子什么事都敢做!”   霍长歌被一手指戳的像株风雨飘摇中的小嫩草,赶紧捂住脑袋一边求饶一边直喊痛。   倒是一旁的霍长邺跪的四平八稳。   “父亲,长歌的事情且先放一边,儿子有要事告诉父亲。”   霍青山面前已经铺好了台阶了,他也心疼小儿子,顺势也就下了。   瞪了一眼霍长歌,霍青山轻咳一声,让两个儿子起来禀报。   霍长歌揉着额头站起身,心里感动的涕泗横流,他大哥果然是亲生的啊。   可是霍长邺仍旧跪着,并没有要起来的想法,大有一种等我说了这件事情反正还是要跪下的意思。   霍青山见大儿子这样,不禁蹙眉。   随后就听见大儿子给他砸下一道巨雷。   “父亲,儿子想参军。”   站在一旁知道他哥将来能三元及第、位极人臣的霍长歌险些没站稳,吃惊得看着他哥。   这简直是不按套路来的典范啊!   霍长歌一脸懵逼,霍青山一脸怒容,在父子俩鲜明的对比中,霍长邺悍不畏死的火上浇油。   “父亲,儿子不愿再参加科举,日前拜别邵先生之际已经同先生说清楚,儿子不会再回江南了。”   霍长邺抬起头,目光灼灼,隐隐透着坚定的火光。   “儿子要上战场,立军功!”   啪的一声。   回答他的是霍青山一个响亮的耳光。   “混账,逆子!”   霍青山气得浑身颤抖,指指霍长邺,又指指霍长歌,又指指霍长邺。   “你们两个小畜生都不是东西!”   被连坐的霍长歌,喵喵喵?   霍青山气得火气上涌,头脑里一片空白,抬眼瞧见霍长歌站在那里,登时怒喝。   “跪下!”   霍长歌:……   迫于他盛怒的老父亲的淫威,霍长歌重新和霍长邺跪在了一起。   霍长歌再一次感受到了,兄弟之间要互相分担。   除了家庭的重担、生活的艰辛还有……从天而降的锅。   被气得不行的霍青山就好像是一只被打懵了的没头苍蝇,在并不怎么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转圈。   转了半天,霍青山像是终于冷静了一点儿了,望着自己寄予众望的嫡长子,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你为何要去战场?你可知你曾祖父是怎么死的!你可知你亲二叔,我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霍家,在朝的只有文官。   并不是霍家人不知道兵权的要紧,不知道军功更能让霍家屹立不倒。   只是,代价太大了!   霍家一脉人丁逐渐凋零,特别是霍青山这一支。   霍老太太膝下如今只剩下霍青山一个。   他们拼不起了!   然而,霍长邺还是说。   “父亲,我要上战场,立军功。” 第20章   霍青山想找方才被他丢在地上的戒尺,有觉得太轻。   他了一圈,终于拿过来了墙上的一根行使家法的藤条。   霍长歌看的眼睛都直了,为什么他父亲房间里竟然还挂着家法?   一般这种用作家法的藤条都是浸了药水的,打在身上痛感会加倍。   一想到那种酸爽,霍长歌就忍不住龇牙。   倒是身边的霍长邺仍是一副死不悔改,半点儿曲线救国的意思都没有。   霍青山盛怒的吼声萦绕在书房之中。   “逆子,回去向邵先生请罪,好好读书,参加科举,你从不从!”   跪在一旁的霍长歌使劲对着霍长邺使眼色。   曲线救国。   曲线救国啊兄弟!   然而他这遗传了父亲美好品质,素来刚正不阿的大哥也高声回应。   “不从!”   藤条落下,这一下,皮开肉绽。   霍青山的眼皮子抽了抽,握着藤条的手也微微发抖。   然而,霍长邺仿佛感受不到一般,他面色肃冷,一字一字道。   “望父亲成全。”   藤条一下一下落下,如暴雨击打屋檐般的凶残。   霍长邺死死咬着牙,死不松口。   终于,藤条不再扬起。   霍青山到底是年纪大了,平日里养尊处优,体力有限,一顿下来已然是气喘吁吁。   不过,他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拖出去,打到他求饶为止。”   小厮闻言,推门进来。   然而当瞧见书房内的景象时都是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必定是霍长歌又作死找抽了,却没想到今日要打的竟是他们天人之姿的大少爷!   一众小厮有些迟疑。   “老爷,这……”   瞧一帮下人这样,霍青山得火气越叠越高,也顾不上平日里的儒雅了,面目狰狞得怒喝。   “都聋了?拖出去!”   几个小厮不敢违抗,两人架着已经挨了不少藤条的大少爷就往外拖。   有聪明机灵的还不忘低声抱歉。   “得罪了,大少爷。”   霍长歌见他爹真的是气疯了。   一般世家门阀之中是极少打嫡长子的。   毕竟嫡长子不但是家族的脸面,还是家族的未来,家里几乎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在嫡长子的身上。   为了防止出现打废的意外,一般再严重的不过训斥几句丢进祠堂跪着罢了。   然而,今天……   霍长歌见事情不妙,急忙开口道。   “父亲不要生气,大哥秉承父亲的气性,虽然现时执拗些,但是也是极其注重孝道的,若让老祖宗来劝劝,大哥必定答应。”   霍长邺从小就是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只要人在府中,必然晨醒昏定没有落下的。   这一点府中的人都知道。   霍青山寒着脸,似是在考虑。   霍长歌方松口气。   然而,霍青山考虑的结果却是,臭小子太拧,打一顿再说。   霍长歌还想拦,却被霍青山一把推开。   “没你的事,一边儿去!”   被一巴掌搧在墙上的霍长歌好不容易扶着墙站稳了,喘口气,跌跌撞撞得追了出去。   藤条已经落下了。   这是霍长歌重生回来第二次瞧见这样的大场面。   第一次,被压在趴那儿的是自己。   第二次,是他亲哥。   霍长歌觉得,相比于他的嗷嗷直叫,他哥真是淡定得让人忍不住想扇他。   不过,这毕竟是他亲哥。   打坏了,他会难受。   正想要让周正去找老太太来救场,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怒吼声。   “我看谁敢动大少爷!”   霍长歌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金线绣牡丹裙的老妇人一脸严肃的走进门来,她的手里握着一根鹤头拐杖,一步步朝着这里走来。   霍长歌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趁着霍老太太驾到之际,赶紧推开了他哥身边两个拿着藤条的小厮。   “一边儿去,打坏了大少爷要你们的命!”   两个小厮也知道大少爷的金贵,闻言,立刻收起了藤条,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霍长歌俯下身,小心翼翼得从身上佩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人参五益丸塞进了他哥嘴里。   这东西的主料是人参,能勉强吊住精神气。   霍长邺此刻已在意识游离的边缘,口里含着那颗药丸,气息渐稳,疲惫的抬眼扫了霍长歌一眼。   “呵呵。”   霍长歌看见霍长邺在笑,笑得挺畅快的。   只是因为他太虚弱,加之霍青山和霍老太太吵得厉害,并没有发现而已。   霍长歌急忙伸出两指,捏住了他哥的上下唇瓣。   霍长邺的笑声生生被掐断在了喉咙里。   霍长歌望着面前这个看似严肃刻板,其实骨子里有着傲气和不羁的大哥,语重心长得说道。   “大哥,你别笑了。否则父亲要揍你,连老祖宗都拦不住了,太欠打了。”   霍长邺:……   霍长邺像是累了,终于趴在长凳上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   而霍青山同霍老太太激烈的争吵却传进了霍长歌的耳朵里。   霍长歌两世里,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如此失态和愤怒。   就好像是被割开了什么旧伤,要将所有一切的愤懑和痛苦都发泄出来,不管对着谁都好。   “母亲,霍长邺是霍家的希望,他若是死在战场上,我霍家的百年基业怎么办?我霍家的重担由谁来挑?二弟的事情难道您忘了吗?”   霍青山深吸一口气,眼神血红。   “与其看着他死在战场上,反正都要担下这个罪,我不如先废了他!至少我的儿子还活着!”   老太太也是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被提起了伤心事,还是因为从未被霍青山像今日这样怒吼过。   霍长歌看着这样闹腾的院子里,眼眶也是红了。   “统爷,我大哥如果去战场,他会死吗?”   脑海深处的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嘀了一声。   【宿主这是提前了解剧情,代价很大,宿主真的要知道吗?】   霍长歌听到“代价很大”四个字愣了愣,随后自嘲一笑。   “多大的代价,影响寿命?算了,反正我重获这一世都是我赚的,少说十几年几十年的也罢了。”   系统这一次倒是难得没有骂霍长歌智障。   【既然宿主已经重生,除非欠下太多积分对宿主进行抹杀,否则不会影响宿主寿命。提前了解剧情点需要花费10万积分,宿主是否确定购买?】   霍长歌欠下巨款,却是得到了一个安心。   唉,还是心好痛啊!   心痛得无以自拔的霍长歌咬咬牙,站起身,冲着霍青山喊道。   “父亲,霍家的担子我来扛!”   此言一出,原本站在院中的两人皆是愣住了,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了不远处仍旧稚气未脱的小少爷。   就连躺在长凳上的霍长邺闻言,也是微微动了动。   霍青山望着自己这个嫡次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几乎是耗光了霍长歌所有的勇气,他略带着几分怯意的重新开口。   “父亲,我想替大哥来担霍家这个担子,还请父亲让大哥去战场!”   阳光之下,霍长歌一身鲜红锦衣,稚嫩的脸庞上是坚定,那一双黢黑的眼闪烁着璀璨的光。   他的声音仍旧青稚,他的肩膀仍然瘦弱,他的年纪甚至还未及冠,却让人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   霍青山就那样望着他,望着自己这个不需要多优秀、多出类拔萃的儿子。   身为嫡次子,他只需要躲在霍家这个温暖的港湾里享受着荣华富贵。   然后到了年纪,捐一个官,定一门对于霍家有利的亲事,生下霍家的血脉,继续安享太平。   许久后,霍青山问霍长歌。   “长歌,你可知道说了这句话,你要承担多少?你便不再是为了你自己而活,而是为了霍家!”   霍长歌很想说,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想了想,忽而笑了。   灿若夏花。   霍长歌摸了摸耳垂,那尖尖的小虎牙,两颊的笑涡,弯月般的眼眸,透着无比的灵气。   “父亲,大哥不一定会死,我只是作为霍家后备的继承人。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承受住多少,但是我向您保证,如果大哥有事,霍家的担子由我来挑!”   反正那个位置轮不到他来坐。   真当他10万积分是白花的。   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霍青山毕竟还是那个官场上杀伐果断的霍相。   之前的情绪崩溃是想到了他的弟弟,想到了当年几乎相同的场景,想到了那信誓旦旦之后寥落成泥的结局。   清醒之后,霍青山仍旧做出了和他父亲当年一样的决定。   因为。   他是霍家的当家。   他不属于自己,而是霍家。   ====   那日之后,霍家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过着平凡的日子。   什么都和过去一样,只是霍长歌更忙了。   这日放课回家,霍长歌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山海院,就被霍长邺叫去了。   几日休养,伤好些了的霍长邺坐在窗前的榻上喝酒,目光深沉,其中藏着不知道多少的情绪。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对着霍长歌招招手。   “过来陪我喝酒。”   霍长歌嘴角抽了抽,佩服他哥的恢复力。   同样是霍家的儿子,为什么他躺了一个月,眼前这货竟然才三四天就能喝酒了?   霍长歌好气啊,但是还要努力保持微笑。   他几步走到榻前,抢过霍长邺手中的酒壶,爬上了榻,猛地喝了一大口。   酒液极醇厚,辛辣的味道充斥刺激着味蕾,让霍长歌忍不住咳嗽起来。   霍长邺望着一口酒就小脸绯红,拼命吐着舌头的弟弟,唇角溢出温和的笑容。   霍长歌撅着嘴,用袖子抹着唇角的酒液,抬头委屈得瞪着他哥。   然后,他就看见霍长邺虽然在笑,只是那双眸子却阴寒凛冽。   霍长歌听到他说。   “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 第21章   当霍长邺忽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霍长歌当即就僵死在那里。   霍长歌在脑中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统爷,我哥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霍长歌的手心脚心都是汗,然而系统就好像是死机了一样,一声不吭。   霍长歌对着他哥如炬的目光, 一时间脑抽, 竟然歪着头回了一句。   “你猜”   此话一出,霍长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就在屋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的时候,霍长邺忽然笑了。   暖暖的日光下, 霍长邺的笑容很宠溺,同他那清冷的表情形成一股鲜明的对比。   霍长邺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了自家弟弟的脑袋上,还是那句话。   “蠢。”   霍长歌:……   他要绝交!!!   他鼓着腮帮子,将他哥按在自己脑袋上大手拿了下来, 握在手里, 郑重其事得看着他哥。   “我是你弟弟, 我是霍长歌。”   只是时空不同而已!   霍长邺点点头, 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在霍长歌印象中,他哥这人对家里人很好, 但是很小气。   一旦怀疑他不是自己亲弟弟, 估计试探确定之后就会把自己送去切片了。   现在还能对着自己露出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应该是信了。   大概。   霍长歌瘪瘪嘴, 有点儿委屈, 抢过霍长邺手里的酒壶, 猛灌了一口。   霍长邺看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 忍不住想伸手去去戳。   霍长歌猝不及防,一口酒喷出来。   更委屈了。   霍长邺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霍长歌糟心得看着他哥,后悔没喷他脸上。   他哥还在笑,霍长歌就拿着酒,靠在窗框上小口小口的抿,瞧着他哥发神经。   好半晌,霍长邺终于不笑了。   霍长邺回望着自家弟弟,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长歌,我明日就走了,你来送送我。”   霍长歌点头。   这一次,霍长邺是偷偷走的,对外宣称的仍是回江南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去投军了。   霍家的嫡长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人背后暗戳戳想弄死他。   虽然系统再三保证他哥不会有事,霍长歌还是担心。   他拉了拉霍长邺的袖子。   “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完完整整得回来。”   霍长歌吸了吸鼻子,最近做梦,他总是梦到上辈子他哥死时的景象。   那么真实,就在身边。   霍长歌对着脑海中的系统说了一声。   “统爷,谢谢。如果没有你我就真的死了,你是给了我一次机会。虽然十个世界里你总是凶我,逼着我学习、逼着我高考、逼着我考公务员……但是还是谢谢你。没有你,我即使回到了这个世界,我还是什么也不会,我的人生是你给的。”   霍长歌在任务世界的时间并不太长,内容也不怎么难,就是费脑子。   倒不是整天谋划人心,和人宫斗。   而是帮学渣、宅男各种失败者完成心愿,好好学习,学门技术,天天向上。   【嘀,不客气。】   这会儿,系统又有反应了。   霍长歌便问道。   “统爷,我能告诉我哥真相吗?”   【嘀,宿主主动透露系统相关信息,抹杀!】   霍长歌有点懊丧。   他其实不想瞒着他哥的,但是他不能说。   看他这样的表情,看倚靠榻上的霍长邺叹了一声,许久终于吐出一句。   “长歌,抱歉。”   霍长歌疑惑,   “嗯?”   霍长邺没有在说下去,只是低低吩咐他。   “好好照顾爹娘,还有老祖宗。”   兄弟俩心里都知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喝酒。   天色渐渐暗去,霍长歌醉了。   霍长邺轻轻将榻上的小案挪开,让霍长歌靠在他身上,虚搂着他。   “长歌,……”   醉死过去的霍长歌不知道他哥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梦里一直断断续续的是前世的片段,零零碎碎,错综复杂。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霍长歌抱着脑袋起来,发现自己躺的是他哥的床。   昨天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发现自己喝断片了,他抱着脑袋□□了一声。   外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声音,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是凝香。   “我的好二爷,您终于醒了,先喝了这醒酒汤,醒醒神,奴婢伺候您洗漱。”   霍长歌看见进来的是凝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凝香见他还是呆愣愣的,不由得笑道。   “昨晚您喝醉了,大爷让人来叫奴婢过来伺候着。”   霍长歌点点头,半晌才问道。   “我大哥呢”   凝香也不在意,只是道。   “大爷回江南去了,说是先生寄信过来有要紧的事情。”   她说完这句,不由得叹了一声。   “走的真匆忙啊,听说夫人都不得见上一面就走了。”   霍长歌看着凝香,见凝香脸上不似作假,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霍长邺这是从军去了。   不过那天虽闹得大,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老爷打了大少爷,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想来当时院子里那几个人都被下令封口了。   霍长歌接过凝香递来的醒酒汤,一口闷了,匆匆忙忙得下了床,踢踏上了靴子,随便拢了拢头发就急急忙忙得冲了出去。   “我去送送我哥。”   凝香见状急忙绞了洗脸的手巾追上去。   “二爷,把脸擦了。”   霍长歌接过手巾随便抹了几下就丢还给凝香,脚下却是不停。   凝香一直将霍长歌送出院子,才想起来,复又叫道。   “二爷记得早些回来,老太太今日要去季家祭奠,二爷您可不能晚了。”   也不知道霍长歌听没听见,只见他一阵风似的跑了。   城外,风烟亭。   霍长歌骑着马匆匆赶到,却见亭外站着几人。   其中一个是霍长邺,一个是司晏明。   霍长歌匆匆下马,边跑边叫道。   “大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霍长邺看见霍长歌竟然赶上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喝得烂醉,叫不醒。”   对于这种蹩脚的理由,霍长歌表示,他才不信!   感受到大哥有事瞒着他,霍长歌不开心。   霍长邺看着霍长歌委屈瘪嘴,揉了揉他的脑袋,再次嘱咐道。   “好好照顾爹娘,孝敬老祖宗,莫要在重走过去的老路了,听话。”   听到这话的霍长歌瑟瑟发抖。   他知道,自己估计被扒得内裤都不剩了。   霍长邺一脸欣慰的看着霍长歌乖宝宝一样的点点头,意有所指得戳了戳他的脑袋。   “凡事上点心,别一副什么都懒得想的样子。”   霍长歌继续乖宝宝点头。   霍长邺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能听进去多少就要看霍长歌自己了。   没有让霍长歌继续送自己。   “回去,今天不是还要去季家?”   霍长歌听话得没有在跟,只是看着他哥牵着马缓缓而行,身边是十几骑,想来应该是父亲安排一起投军的,也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一旁,司晏明的笑容依然温柔平和,他转头对着霍长歌轻轻一笑,就对着霍长邺道。   “我送送你。”   霍长邺没有拒绝。   一直到走远了,远到霍长歌听不见的声音的地方。   霍长邺才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司晏明仍旧笑着,那种温和平静的笑容却让霍长邺忍不住想打他。   这只整日挂着笑的老狐狸啊,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殿下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   司晏明听到这声保证方才开口。   “长歌还小,我不会拖他下水,他帮不了我。”   同样是得到了保证,霍长邺终于安心。   他翻身上马,手中的鞭子落下,马蹄踏起烟尘,与跟随着霍长邺的十几骑绝尘而去。   望着霍长邺已经离开,司晏明没有再多做停留,他转身正准备走,抬头却见风烟亭外那一袭红衣少年。   两人遥遥对视。   半晌,司晏明离去。   被看了半天,连声招呼都不打的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也不在意,转头,一直看到他哥化作远方的一点,然后消失。   就这么会儿功夫,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二少爷,殿下吩咐在下送您回府。”   霍长歌转头,抬起下巴,有些吃力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比自己高了许多灰衣剑客。   若是没有记错,这人是司晏明身边的护卫,叫做梁铎。   霍长歌倒没有拒绝。   “多谢。”   南方水患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京郊时疫也还严重,现在城外流民不少,霍长歌从来不拒绝别人给的方便和好意。   虽然有梁铎在,进城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些阻碍。   外面的流民太多了,城门守卫赶人的时候动作粗暴,态度十分恶劣,险些引起流民闹事。   不过幸好,镇压住了。   霍长歌和梁铎顺利的进城了,引着他们进城的守卫态度谦恭,一脸谄媚。   “让霍二少爷受惊了。”   霍长歌摇摇头,回头望了一眼城外的流民,抿着唇,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   夜晚的风很喧嚣,只是再猛烈的风也吹不散人心的喧嚣。   季远城的丧礼在京中办。   毕竟季老国公也是季家的嫡出一脉,季远城也算得上他半个孙子。   只等着办完丧事,再将棺椁运到兰陵季家,让季远城入了季家祖坟,入祖庙享受香火。   夜风呜咽,霍家的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便有管事的眼尖前来迎接。   第一辆马车里坐的是霍青山。   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的是家眷。   最先跳下车的是几个丫鬟,随后搀扶着霍夫人和霍老太太下了马车。   霍长歌是骑马来的,他下马后,便赶上前去,扶住了霍老太太的手。   霍相一家都来了。   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见此,不少人皆是放慢了脚步,心想着季老国公会怎么个态度。   虽然凶手已经抓住了,那人是季远城手下的一个小厮,为了替妹妹报仇才动手吊死了主子。   最后,那小厮半夜穿着红衣红鞋吊死在了国公府门口,这事儿才被查了出来。   案子已经盖棺定论。   但是梁子也结下了。   毕竟,当日季老国公气冲冲进了宫告御状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看着。   然而,当霍青山带着阖府上门祭奠的时候,一向来身体不怎么好的季老国公竟然亲自出门迎接。   两家一团和气,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一众看客皆是惊掉了眼珠子。   这就是官场啊。   按照次序进了灵堂,霍长歌扶着老太太跟在他父亲身后,抬眼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灵堂之下,一身白跪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季覃!   霍长歌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季覃怎么会在这里?   虽说这人也是姓季的。   可是那个位置分明就是留给季家的嫡出子孙的,他不过是个落魄的庶出旁支。   轮到谁也不能轮到他跪在那个位置。   霍长歌压下心头的诧异,祭奠完之后,就看见原本跪着的季覃侧过身,站了起来,对着霍青山行礼道谢。   霍青山显然也没有见过季覃。   还是季老国公独子季冠霖对着霍青山开口道。   “这是季覃,我膝下无子,这孩子人品不错,便打算将这孩子过继过来。”   季覃低眉顺眼得对着霍青山再次行礼,道谢。   抬头之时,季覃借着角度向站在后头的霍长歌投来的目光让他微微发寒。   霍长歌没想到,季家死了一个霍远城,季覃却借此上位了。   一时间,霍长歌心里各种情绪涌了上来。   他觉得很不舒服,好不容易霍青山结束了寒暄,一家人退出了灵堂。   霍老太太和霍夫人由季家的女眷招待着。   霍夫人不放心小儿子,便想将人带在身边。   “长歌,你跟着我,莫要乱跑。”   霍长歌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霍夫人心下着急,刚要派人去找,却被霍老太太横了一眼。   “这是在季家,你怕什么,莫要失了礼数。”   说罢,霍老太太强行握住了霍夫人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霍夫人没有办法,却又不能多辩解什么,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在季国公府出不了什么事,勉强安了心。   而另一边,霍长歌自从灵堂出来,便跑到了湖边,闻着水汽潮湿的味道,心勉强平静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无人,无声,只有月光照在水面上散射出的粼粼波光。   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腹腔内的浊气吐出,人也舒服了许多。   忽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低低的脚步声,夹杂着风的声音。   霍长歌下意识的躲开,回头。   正好,看见了站在他身后对着他伸出手的季覃。   霍长歌蹙眉,冷声质问。   “季覃,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真的不会有人知道?”   季覃讪讪缩回手,目光清明,一脸无辜的回望霍长歌。   “霍二少爷,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看你一个人站在水边,想要让你小心罢了。”   霍长歌眯起眼。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季覃身形一震,脑海中转过的第一句话就是。   他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怎么知道的?   然而下一瞬,季覃拼命的劝自己,绝对不能将弱点暴露给敌人,也许霍长歌只是在诈他。   季覃的唇角面前露出一点僵硬的笑容。   “霍兄,你知道了什么?”   让季覃愤怒地却是。   原本一本正经的霍二少爷却忽然展颜一笑,带着股坏笑。   “我什么也不知道,诈你的。”   季覃气得几乎吐血。   霍长歌这个混蛋,实在是太气人了!   霍长歌见季覃气得扭曲的面容,心里舒服了不少,他转着手腕上的念珠,继续说道。   “但是从你刚才的表情来看,你怕是做了什么坏事。”   他看着季覃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忽然正色。   “季远城的死……是因为你。”   霍长歌换了一个措辞。   他想,三司审案,不至于错到这个程度。   只不过凶手已经吊死了,此案又是限时破案,三司又不知其中渊源,才会草草结案。   哪怕是霍长歌,也是今日见到了跪在灵堂上的季覃,才猜出这次的幕后之人也许是季覃。   毕竟,季覃在这事中的获利未免太大了。   “季覃,将人命当成踏脚石的感觉怎么样?”   此刻,季覃的脸色已经惨白的吓人了。   他毕竟只有十几岁。   他原本只是想要借着那个小厮的手让季远城好好吃吃苦头。   他受了太多的压迫。   他恨季远城,恨他明明是个草包却要装出那副样子,恨他明明没有自己的才华却因为会投胎就能时时刻刻踩着自己!   季覃相信,那个失去了妹妹的小厮同样一样。   一样的恨!   可是,他没想到,那个蠢货把季远城吊死了。   他怎么敢!   怎么能把季远城吊死了!   季覃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来白鹿书院,之所以能借住在季国公府,都是因为季远城!   季远城死了,他怎么办!   那个蠢货。   季覃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被抛弃,他好不容易才半只脚踏进季国公府!   这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季覃觉得,他是无奈的,被逼的。   他将霍长歌推了出去。   他将小厮推了出去。   他撇的干干净净。   这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   只是让季覃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伪装的那么彻底,让季老国公都对他起了几分注意。   正好,季国公府几代单传,香火到了季冠霖这一代断了。   季冠霖有隐疾,一直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他原是看不上庶出的,然而兰陵季家的嫡出也不过季远城一脉。   季老国公原本打算将季远城当成半个孙子养,等到百年之后好让这孩子兼挑两府,从子孙后代中过继一人继承国公府。   谁都知道,季远城死了。   季覃虽是庶出,却有才学,他善伪装,在兰陵季家的名声又极好。   于是,季覃上位了。   季覃觉得,这样的死局他也能依靠自己走出来,说明他为天选之人,有气运加身。   只是他因得的。   是啊,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老天都在帮他,然而这个霍长歌却想要毁掉他!   季覃勉强让自己稳住心神。   “霍二少爷,你说是我害得季远城,你有证据吗?”   霍长歌瞧他那副样子,觉得可笑。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证据,都是我猜的。”   季覃松一口气,他就知道,霍长歌怎么可能有证据。   他刚要反击,忽见霍长歌从容的歪了歪脑袋,问他。   “可若是我将我的猜想告诉老国公,你说他会怀疑你吗?你还没有正式过继,名字也没有写上族谱。”   季覃咬牙。   可恶!   季覃望着月光下容颜靡丽的霍二少爷,想到他拥有的最美好的一切,他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切,那股名为嫉妒的火苗一刻不停得在内心跳动着。   为什么!   明明该得到一切的人是他。   霍长歌不过是个妄想毁掉他的异端!   既然是异端,那就要除掉!   季覃血色的眸子里覆盖上一层阴翳,一步一步朝着霍长歌走去。   霍长歌看着季覃这样子,就知道对方是被自己刺激的发狂了。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霍长歌压抑住内心的兴奋,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的季覃忽然平静了下来。   随后,远处传来一声女人温婉的叫声。   “长歌。”   霍长歌转头望去,湖对面,一袭浅色衣裳的霍夫人正焦急的望着他。   霍长歌看着已经恢复理智的季覃,眼底划过一丝遗憾,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冲着霍夫人回答。   “我在这里。”   霍长歌朝着霍夫人所在的方向走路。   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季覃。   霍夫人见到两人,目光慈爱的看着霍长歌,倒也没有在季覃面前教训儿子,只是笑言。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把人都撇下了,独独呆在这里。”   季覃倒是乖觉,抢先一步说道。   “见过霍夫人,我同长歌皆是白鹿书院的今届的学生,算得上同窗,因而关系不错。”   霍夫人听闻季覃也是白鹿书院的,眼睛一亮,对着季覃的好感霎时间好了几分。   “你一直跪着也累了一天了,恰巧在偏厢有点心,你一起同来。”   霍长歌站在一旁,听着季覃同霍夫人说话。   因季覃之比他大一两岁,不过是个少年,因而不必太过避讳男女大防,霍夫人也高兴同季覃多说几句。   霍长歌第一次看见比自己还会讨长辈开心的人。   他靠得是颜,季覃完全靠得是一张嘴。   因为所有人皆已经祭拜完了,季覃不必再去跪着。   季老国公也乐意季覃和霍长歌多多接触,因而后面的时间里霍长歌的身后都跟着一个尾巴。   霍长歌走到哪儿,季覃就跟到哪儿。   霍长歌知道季覃在想什么。   他也不点破,一直到离开季国公府。   坐在马上,霍长歌转头望着站在国公府正门口的那一道白色身影,此刻的季覃同样也在看着他。   霍长歌收回目光,脑中却突兀的响起系统的声音。   【为什么去告状?】   霍长歌受宠若惊,佯装高冷。   【告状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   系统鄙视他。   【呵呵。】   霍长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不满得哼哼唧唧。   【我在灵堂上闹,哪怕最后季覃被怀疑了,过继的事落空了,但是也影响了霍家和季国公府的关系,我答应过大哥做事要动脑子,多为了霍家考虑。】   更何况,季覃就算是失去了季国公府的大山,没有证据确凿,他就还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还能参加科举。   霍长歌并没有忘记,上辈子的季覃也是靠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登高跌重,他既然得意,便让他更得意去。人一旦感受过了残害别人获得的利益,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他自己作死的时候。】   霍长歌说霍长邺小气。   他自己何尝不会自私冷漠呢。   只要不和霍家扯上关系,他便懒得去管。   他又不是释迦摩尼,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身下的马颠簸着,路上,沉默了很久的霍长歌忽然问系统。   【统爷,你说季覃会做噩梦吗】   霍长歌自认虽然纨绔,但是他从未害过任何一条人命,从未有过。   自从认识了系统之后,他更相信,坏事做多了,冥冥之中是会有报应的。   至少,有系统这样的天眼在看着这一切。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每晚都会。】   霍长歌安心了。   只是系统没告诉霍长歌,每一晚的梦中,季覃都会再次杀死季远城。   用他自己的手。   =====   去季家祭奠的那天晚上之后,霍长歌回去就发烧了。   霍长歌知道,他是站在湖边太久,身上穿的少,湖边的风潮气太重,他才会受了凉发烧的。   然而霍老太太和霍夫人难得达成一致,觉得霍长歌是染上了脏东西。   一边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看,一边又从法华寺请了大师来府中做了一场法事。   可怜的霍二少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耳边却充斥着外头院子里那些僧侣们的念经声。   唉,头更疼了。   【嘀,恭喜宿主开启支线任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个月内学会五禽戏,奖励积分1000点。】   【嘀,恭喜宿主开启日常任务:五禽戏。宿主每天练习五禽戏,可获得积分100点,每日重置,任务可无限次完成。】   霍长歌一听到又有任务了,特别还是积分点不高,但是细水长流的日常任务,顿时眼前一亮,感觉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三日之后,霍长歌烧退了。   虽然说话还有些鼻音,但是因为霍夫人和霍老太太令人发指的每天送补汤,霍长歌第四天就坚持要去上学。   霍青山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嫡次子终于开窍了,开心到流泪。   而原本以为上学就能逃过循环往复的补汤攻击,直到流苏拎着三层的大食盒走进书斋,瑟瑟发抖的霍长歌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流苏笑靥如花,打开食盒将汤品一一摆出。   “老太太担心二爷身体还未痊愈,怕您读书太过吃力,让奴婢送了汤来。”   百合淮山鲈鱼汤,莲子大枣猪心汤,猪骨川穹生姜汤。   书桌前,霍长歌生无可恋的望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三盅汤品,求救得望向了上首的嵇先生。   嵇先生一脸憋笑,却故作矜持。   “长歌,孝道为重,莫要辜负了你祖母的心意。”   流苏回眸一笑百媚生,又从站在外头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一只同样大号的三层食盒。   “老太太自然不会忘记了先生,还请先生往后多多关照我家二爷。”   嵇先生含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又是一字排开三盅汤。   杜仲党参乳鸽汤,灵芝蜜枣老鸭汤,甲鱼枸杞百合汤。   嗯,全是补肾的。   霍长歌心里差点儿笑抽过去。   先生,互相伤害啊。   于是,这对师徒终于喝下了三盅汤,肚子圆滚滚的师徒俩一致决定去书斋外头走走,消消食。   艳阳高照,翠竹成荫,一路走着也不算太热,絮絮的风在两人身上竟生出几分困懒。   嵇先生忽然开口问霍长歌。   “先生可知今日南方水患的难民已经逃到京郊。加之京郊近日闹时疫,城外的百姓想往城内挤,城内的富人官宦却想着去城外避一避,谁知道还未走出城,便被城外头的流民吓得回来了。”   霍长歌眼前也浮想起了那日见到的场景,点点头。   嵇先生随即问他。   “你怎么看?”   霍长歌虽也考虑过,然而那日之后一直病着,并没有认真系统的整理过,因而只是简单的说了几点。   “水患易生瘟疫,难民逃到京郊,又碰上时疫,怕如今不仅仅是时疫了,只是城门紧闭,那些穷苦百姓无人料理,此事上头还不知道。”   “怕是要双管齐下。城外的难民要救,南方水患的贻害也要处理……”   霍长歌的话不多,之后也列出了防治水患数点,皆有旧例可寻又别出心裁,深入浅出,倒也可圈可点。   嵇先生听罢频频点头,笑道。   “你将所言整理抄录,我为你修改之后,你再抄录一份给你父亲。若由霍相呈上,圣上必定仔细观阅,不会让你埋没了。”   霍长歌闻言,立刻明白过来。   嵇先生这是在给自己找出头的机会。   近日来,南方水患之事一直未能完全解决。   虽然朝中也想方设法出谋划策,甚至在霍青山的倡议下朝中上下已捐款救灾,然而仍是无法根治。   因而,圣上下令,无论是谁,能出计献策有效者,皆重赏。   书院内不少人都想着借此机会声名大噪一番。   此事霍长歌也是刚刚知道,内心也知晓此次机会难得。   然而霍长歌只嵇先生是洒脱之人,必定不喜欢这种汲汲营营之事,这才决定偷偷写完,偷偷献策。   谁知道,嵇先生竟也为他考虑到了。   霍长歌实在不解,便问道。   “长歌以为先生不喜欢这些。”   嵇先生却笑道。   “我也是在朝为官过的,知道怎么样能出挑,什么机会是须得把握住的。”   他说到这里,敲了敲霍长歌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圣人曰,因材施教。你将来必是要在朝为官,仕途通达的,为师为你考虑这些是应当的。科举一道,越早出名越好,这样殿试才能让圣上注意你,你以为诸多学子,圣上真能一一仔细评审吗?”   霍长歌而今才发现,这位嵇先生也是懂得这些圆滑的。   他只以为他狂放不羁,看不上这些弯弯道道。   “先生即知,为何……”   嵇先生想到往事,不禁长叹一声。   “我看不上那帮阉奴,仗势欺人。宦奴横行,伸手朝堂之事,长此以往,日后必有宦祸。我那日拔剑刺死那宦奴,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竟也能死里逃生。”   嵇先生说到这里,摆摆手,笑容里并无半点遗憾。   “我此生学生不多,然凭心而论,无有愧对先生二字。如今在我身边也就你一人,我虽不及霍相,却也尽力为你谋划。”   霍长歌闻言,大受感动,深深一揖。   这一日回到家中,霍长歌按照白日所言一一整理抄录,有增有减,一直到天蒙蒙亮方才停笔。   让周正同书院告了假,霍长歌小憩两三个时辰,这才前往书院。   这日午后是骑射课,霍长歌来得迟了,来不及先前往嵇先生的书斋,正好先将东西放在了课室中。   他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才赶往了靶场。   然而,比他更迟前来的却是季覃。   霍长歌倒没有在意为何一向来从不迟到的季覃为何忽然知道了,却看见季覃朝着自己走来。   “霍长歌,南方治水之策,你可有头绪了?”   霍长歌见季覃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猜到对方大概是写的差不多了。   他虽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但是从那日之后他便更加厌恶季覃这人,霜声呛道。   “季覃,你这几日还睡得好吗?你眼下的乌青都快垂到下巴颌了。”   季覃被踩中了痛脚,脸色发青,冷哼一声,随后拂袖离去。   “霍长歌,谁是才子,谁是草包,很快便见分晓。”   霍长歌望着季覃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有必要吗?   不过就是这次月考,他恰好又靠在季覃前面了。   季覃觉得打脸,便和他杠上了。   这厮是杠精转世吗?   骑射课一向来是霍长歌的弱项,他力不能扛,自小又娇生惯养,骑马还勉强,一遇到射箭便抓瞎了。   虽然这几日的五禽戏霍长歌日日不敢落下,但是毕竟时日尚浅。   一堂课下来,霍长歌不过堪堪能拉开弓,射出去的箭能碰到靶子的都堪堪可数。   他累得脚步虚浮,双手发软的回了课室,换好衣服,拿了自己东西便往嵇先生的书斋而去。   霍长歌不知道的是。   另一边,季覃也朝着姜先生的书斋而去。 第22章   今年的天热的特别快。   而今不过三月里, 天气已经热得让人有些烦躁了,天空之中时不时得传来几声鸟类聒噪的叫声。   走在宫道之上,季覃小心翼翼得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望着那高高的宫墙。   那宫墙将广阔无垠的天空切割成四方,墙外的春光丝毫透不进来, 让人无端感到一种庄严和肃穆。   从未来过皇宫的季覃内心激动而又自卑。   直到身前的季冠霖忽然悄悄侧过头来, 压低了声音对着季覃再次确认了一句。   “季覃,你之前对着我同父亲所说的可全都是真的?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一旦到了陛下面前, 可就无法挽回了!”   季覃望着月前已经将自己认作继子的父亲,重重点头。   “孩儿如何能够欺瞒义父,此事绝对是真的!”   看着信誓旦旦的季覃,季冠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总觉得很是不安。   他长长叹了口气, 脑海中响起了季老国公对于他的嘱咐, 内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个季覃说的都是真的, 可千万不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否则的话……   即使再不安,勤政殿还是会走到的。   季冠霖带着季覃在红漆漆成的高大殿门外静候半晌, 殿门终于是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材削瘦的内侍走了出来, 看见季冠霖,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季大人, 陛下正好有空, 在里头等着您呢。\"   季冠霖瞧着那内侍脸上的表情带笑, 悄悄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低声偷问道。   “敢问春公公,今个儿陛下的心情如何?”   那个被叫做春公公的内侍袖子一扫,被季冠霖捏在手心的那张折叠起来的银票已经不见了。   他抬眼瞧着季冠霖诚惶诚恐的样子,掩嘴一笑,安慰道。   “季大人放心,陛下今日得了篇好文章,正高兴呢。”   季冠霖闻言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他勉强镇定心情,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带着身后的季覃走进了殿内。   季覃仍旧是低眉顺眼跟在后头踏进殿内,也不说话,只是悄悄观察着一切。   不同于殿外的恢弘,殿内的陈设更加大气奢华,每一处都是季覃从未见过的精致。   他向往。   因为向往,而更加激动,甚至没有发现前方的季冠霖已经跪地请安。   等到季覃反应过来,这才手忙脚乱的跟着跪地。   上首的龙案之后,伏案朱批的皇帝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跪在季冠霖身后的少年局促慌乱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一直偷偷觑着皇帝表情的季冠霖心道不好,暗骂季覃不知礼数。   不过好在皇帝并不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只是沉声道。   “起来,爱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季冠霖听得出皇帝心情不错,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季老国公的吩咐复又跪下,深深伏下身去,回禀道。   “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想要为了继子季覃讨一个公道。”   闻言,皇帝疑惑。   如果换了平时,如果来的人不是季国公府的,皇帝也没有这个耐性听人喊冤。   不过,季国公府刚刚没了一个嫡子,这回又是为了继子喊冤,皇帝今日心情又还不错,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   “爱卿直言便是。”   季冠霖也不多说什么,只言。   “就让季覃自己向陛下禀报,也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的清楚明白。”   见皇帝颔首,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季覃忙膝行上前。   “陛下,季覃想要状告霍相嫡子霍长歌抄袭草民策论,占为己用!”   此话一出,皇帝还没有说话,季冠霖已经一脑袋磕在了地上。   竖子不足与谋啊!   他教了他多少次了,宫里的规矩一点儿没记住,上来直接就说这样的话,印象分就直接跌倒了低谷!   季冠霖还想着补救,慌忙解释道。   “陛下恕罪,季覃一时间太过气愤,以至于在圣驾之前言语无状,还请陛下念他年纪尚幼,网开一面。”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望向季覃,问道。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何证据可证明是霍长歌抄袭了你的?”   季覃见皇帝并不追究自己的无礼,心下也是高兴。   心想着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应该是不错,同样对着季冠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鄙夷了几分。   有什么好怕的,皇帝看起来很喜欢他。   季覃这样想着,言语间愈发放肆。   “启禀陛下,草民偶尔听得,霍长歌所呈上的策论同草民所写的一模一样。而呈上策论的时间,应是草民先而霍长歌后。”   皇帝原本和风细雨的面孔之上忽然染上一抹冰冷寒霜。   皇帝保养得宜的指尖轻轻抚摸上手边的一块花岗岩的镇纸,目光略带几分阴骘。   “你偶尔听得?从哪里偶尔听得?”   皇帝眯起了眼睛,那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跪在一旁的季冠霖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他脑中飞快的转着,然而他月前刚认的蠢儿子却像是半点儿也没有发现一般。   季冠霖扶额,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会看眼色之人?!   不是说最会讨长辈欢心的吗?   怎么一下子遇到了和自己利益有关的事情就汲汲营营,变得如此愚蠢了?   季冠霖恨不得捂住耳朵,无奈季覃的声音还是毫不留情的进入了他的耳朵。   “回禀陛下,草民同霍长歌是同出白鹿学院。草民是偶尔间听到霍长歌吹嘘才知道的,他对旁人所言救灾策论皆与草民所书相同,草民这才惊觉,自己的策论被人偷盗了。”   季覃说的有板有眼,半点儿不像是假话。   毕竟有时候,谎言说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就信了。   季覃之前在季国公府的时候,同样也是这样对着季老国公说的,季老国公心疼这个刚刚过继过来的孙子,便让季冠霖带着他来告御状。   只可惜,这番话能说服老眼昏花的季老国公,却不足以说服一向来多疑的皇帝。   皇帝扫了季覃,淡淡问道。   “你所说的证据,指的就是这些?”   季覃笃定。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白鹿书院传召朱先生,我的策论是在朱先生所观之下成就。”   皇帝不语。   自然也并没有下令传召任何人。   他只是从御案之上随手翻了翻,便找到了一本奏章。   “这就是你所呈上来的策论?”   季覃仔细一瞧,点头。   “回禀陛下,就是这本折子。”   这份策论是以季老国公的名义送上来的,送上来的时候是和季老国公的请安折子一起呈上来的。   因而这些天了,皇帝似乎还没有看过。   其实,季覃是带着私心的。   他要毁了霍长歌。   这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一切对于他来说碍眼的人只能成为他的踏脚石,而不是拦路石!   季覃正得意。   却听见皇帝重新问了一遍。   “你说霍长歌抄袭你的策论?”   “是,霍长歌抄袭草民的策论!”   季覃看过霍长歌所写策论,的的确确是一篇极好的策论。   好到让季覃甚至怀疑,这篇策论也许并不是霍长歌自己写的,说不定是嵇先生帮他写的!   既然霍长歌是找人代笔,那么他让霍长歌接受应有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正义的!   季覃这样安慰自己。   季覃眼睁睁得看着皇帝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露出峥嵘。   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的怒火生气,爆发。   他兴奋。   他极力压抑住那种兴奋。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本折子当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耳边充斥着皇帝的痛斥声。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霍长歌的策论!”   跪在边上的季冠霖虽面遭波及,但是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季覃,怕是被人带进坑里了。   唯有季覃仍是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惊慌失措的翻开了折子的第一页,第二页……   一样的,明明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大胆的直视御案之后的帝王的真容,梗着脖子大叫道。   “陛下,明明是一样的!难道陛下看不出来,我所书与霍长歌的仅仅只是写法不同,意思是一模一样的吗?”   “混账!大胆!”   皇帝虽然不会和一个黄口小儿计较,但是若面前这小儿再三不知礼数,甚至侮辱帝王的威严,皇帝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季冠霖早已经做好准备。   这一瞬间,他没有给自己这个傻儿子说话的机会,一边膝行上前,一边大声请罪。   “陛下恕罪,臣家教不严,在陛下面前出丑了,请陛下责罚臣。”   皇帝看着卑微的季冠霖,心里还是想着季老国公刚刚痛失嫡孙的事情的。   如果季覃愿意好好认错,他看在季国公府为皇室立下的功劳,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皇帝清了清嗓子,也恢复了平静。   “季覃,你既然说霍长歌是抄袭你的,那么你便告诉朕。你所书的救灾策论存在弊端,你该如何屏蔽弊端?”   “其次,你所述就算能够施行,不过指标未能治本。于此,你可有良策?”   季覃懵了。   他虽有才华,却缺乏急智,皇帝方才发怒,如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弊端?   什么治标不治本?   他根本从未想过,就连朱先生都说他所写策论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有什么弊端?!   到了现在,他如何还能不知。   皇帝分明就是看过他的策论了。   是霍长歌!   霍长歌竟然坑他!   季覃几次想要张口,然而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皇帝哪里还能不知道,挥挥手,厌烦道。   “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皇帝明明已经放过他,可是季覃却不肯就这样离开。   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就算是死,也要拖着霍长歌一起去死!   “陛下,是霍长歌害我。这篇策论绝对不是霍长歌自己写的,他一向来就是个不学无术之徒,想必是嵇先生代写的!”   季冠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他再也顾不得殿前失仪。   “季覃,闭嘴!你犯了错难道还不想承认吗?!”   毕竟再让季覃这样下去,命都要没了。   不仅仅是季覃的狗命,还有他的!   季覃却像是非要和霍长歌杠上了,信誓旦旦得说道。   “陛下,草民愿意以双手担保,这篇策论绝对是嵇先生所写,而不是出自霍长歌之手,请陛下明察。”   皇帝其实挺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但是既然季覃都这么说了,皇帝也只好点头。   他转头对着一旁伺候的内侍吩咐。   “去请霍二少爷过来。” 第23章   霍长歌接到春公公送来的口谕之际, 人还在勤政殿偏殿之中。   偏殿之中,几位大人正在高谈阔论, 一边的桌案上有记录官正在将大人们讨论的内容记录下来, 方便之后的摘录修改。   霍长歌也在。   他虽然年纪尚幼,也并未功名在身, 但是毕竟此次讨论的是他的策论,因而皇帝将他宣进宫来。   霍长歌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甚至默默地也在记录着。   自然,他时不时的也会提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建议,只是听得多, 说的少。   偏殿里极为热闹, 直到春公公走了进来。   “诸位大人好,三殿下安, 奴才打搅了。”   春公公打了个千儿,脸上仍旧是笑吟吟的。   虽然知道皇帝在正殿等着,但是面上也丝毫不乱,宣了口谕。   春公公这才伏低了身子, 冲着霍长歌道。   “霍二少爷同奴才走一遭,皇上还等着呢。”   霍长歌点点头, 却并不挪动步子, 会回望了一眼他老爹,从他老爹的眼中得到了讯息。   霍长歌客气得对着春公公问道。   “不知春公公可否告知, 陛下为何忽然宣我?”   春公公摇摇头, 一副并不怎么好奇的样子。   “奴才不知, 只不过半个时辰之前季国公府的季大人带着季公子前来面圣。至于圣驾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奴才并不在头伺候。”   这个消息对于霍长歌来说已经是极为有用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正要跟着春公公前往,忽然一个人走到了他身边。   只听那人道。   “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有事要禀报父皇。”   霍长歌抬头望着比自己虚高了一个半头的司晏明,好奇为什么这人要跟着自己一起去。   不是明明在他大哥投军之后就对他退避三舍了吗?   甚至连今天在勤政殿的偏殿里,两人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只是霍长歌总不能说,三殿下您别跟着我去了。   于是,霍长歌不说话,就当走在自己身边的司晏明是不存在的。   对,不存在的。   不过,当刚刚走出了勤政殿偏殿的时候,霍长歌忽然放慢了脚步,拉过一名守在殿门外的小内侍,对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个小内侍听完点点头,喜气洋洋的从霍长歌手里接过了两片金叶子。   看着小内侍跑得一阵风儿似的离开,霍长歌安了安心。   进了勤政殿殿内,霍长歌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还有跪趴在大殿地砖上的两人。   霍长歌脸上没有半点儿多余的表情,从容不迫得对着皇帝行礼,举止如常,恭敬有礼。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让霍长歌起来。   “长歌,不必多礼。”   皇帝说完这话,转头望向了站在一边的司晏明,语气明显亲切宠溺了许多。   “你怎么跟着来了?外头风大,你不好好在偏殿呆着,还到处跑!”   司晏明一脸无辜纯良,笑得温和。   “儿臣掐指一算,算到勤政殿内有好戏可看,便巴巴的跟着来了。”   皇帝失笑,像是真的信了。   司晏明见此,便站到了一边,不再说话,脸上也恢复了那种光风霁月的清冷,宛如方才的无辜纯良的那个人从不存在过。   皇帝喜爱这个儿子,命人给他赐了座,这才开始正题。   “长歌,此刻叫你前来,是有人状告你所写策论并非出自你手,而是出自白鹿书院的嵇先生之手。”   霍长歌听完这话,一时竟也无语。   皇帝不语。   三皇子喝茶。   季冠霖静待。   唯有季覃已经等不及了,他几乎跳将起来,转头冲着霍长歌怒道。   “霍长歌,怎么,你没话说了?你是个什么样的纨绔草包,天下有谁不知道?你真当让嵇先生代笔的事情不会被人知道吗?”   霍长歌默默看着季覃疯狂的样子。   心想,这个人是傻的。   瞧着季覃还想说话,霍长歌已经快于他一步,拱手道。   “启禀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皇帝微抬下巴,示意霍长歌开口。   此刻,许多双眼睛期待的看着霍长歌,就连一旁低眉垂眼的内侍们也偷偷觑着霍长歌。   却听见霍长歌说。   “启禀陛下,季覃殿前失仪,按律当重打二十丈,拖出勤政殿,闭门思过半月。”   皇帝:……   三殿下低头继续喝茶。   季冠霖以头抢地。   季覃一脸懵逼。   勤政殿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瞬,便听见皇帝清咳一声。   “此事等代笔一事水落石出再一并处罚。”   顿了顿,皇帝继续道。   “霍长歌,如今季覃状告你找人代笔,你可有话说。”   霍长歌默默叹了口气。   跪在地上的季覃只以为霍长歌无计可施,心里得意,却又不敢再多言,只能恨恨瞪着霍长歌。   霍长歌淡薄回望季覃一眼,随后十分无奈的回答道。   “启禀陛下,这篇策论的的确确是草民自己写的。只不过其中一些关窍是从古书之中旬旧例所得,经过草民整理,以及加入自己的见解,且联系当下南方实情才写就的这篇策论。”   霍长歌记得皇帝早上宣他的时候,他已经说清楚了。   所以皇上,皮这一下,你很开心?   霍长歌此话一处,季覃像是一只饿了十几天的狗闻到了一丝肉香,死死抓住“古书旧例”四个字。   “陛下,谁都知道霍家的纨绔子从不看书,他又如何短短几个月就能比旁人的书多。再者,就算真的如他所说,并非嵇先生代笔,而是循的古书旧例,这也并非是霍长歌所写,而是抄袭所得。”   霍长歌冷笑望着季覃。   “季覃,你真是枉为读书人。你可知太宗皇帝曾有言,‘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若循旧例而可得治灾之策,造福百姓有何不可?难不成还得慢慢琢磨,一一去试吗?”   霍长歌觉得现在的季覃简直就是一只疯狗,失去了理智之后,开始疯狂咬人了。   等到霍长歌说完了这些之后,春公公忽然进来禀报。   霍长歌瞧见春公公手里拿的东西,眼睛一眯,想着来得真及时啊。   皇帝瞧见春公公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进来,问道。   “这是什么?”   春公公立刻低声回答。   “回陛下,这是霍二少爷进献的。”   霍长歌从善如流。   “陛下,此为先祖一位大儒所留下的著作,长歌所写策论部分皆是依托先人之言。而今将之献于陛下,希望先人所著能得见天颜。”   皇帝闻言,大悦。   这霍二少爷人长得好看,知趣识理,敏而好学,还这么会说话,皇帝着实是喜欢他。   这件事情也就算这样拍板了。   “罢了,既然你已经拿出如此之多的证据,朕自然信你。更何况无论科举之中还是朝堂之上,所出策论皆是有史为鉴,因而长歌并不算抄袭。”   这话落下,便是给季覃判了死刑。   季覃不服,还想争辩。   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了。   “不必多言,季覃,既然你方才说一双手为担保,而今便将你的手留下。”   皇帝实在是烦这人。   他政务勤勉,每天的奏折批不完。   这季覃以来就没完没了,耽误他快一个时辰了。   皇帝甚至不想剁了他的手,像直接把他剁剁喂狗。   不过,皇帝觉得在有功之臣面前自己还必须要表现一下“吾皇仁德”的一面。   毕竟不能让季国公府寒了心。   于是,皇帝叫来了禁卫军。   季覃没想到皇帝真的会剁了自己的双手,他此时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他开始痛哭流涕。   开始求饶,求皇帝放过自己。   求季冠霖看在父子情分上帮他说说情。   季覃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鲁莽。   后悔没有将敌人弄死,反倒毁了自己。   皇帝看着软成一滩的季覃,不悦的皱紧眉头。   他还未下令,便听见霍长歌忽然说。   “陛下,草民有一言,还望陛下姑且听之。”   皇帝示意霍长歌快说。   霍长歌便道。   “草民听闻东宫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久久不愈,而今又是灾害之年,陛下刚祭天而回,若让宫内染血必然怕是不详。”   皇帝疑惑看他。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   季冠霖一脸感激。   众人都以为霍长歌是在替季覃求情。   偏生霍长歌接下去那句话便是。   “不如换成杖刑,反正季覃还欠了刚才的二十杖。”   言下之意便是。   剁手太血腥了,还有很大几率活着断手断脚的影响市容市貌,实在是太糟心了。   不如乱棍打死算了哦。   皇帝觉得很有道理。   他看了看司晏明。   一直沉默喝茶的司晏明点头夸奖。   “霍二少爷果然才德兼备,以德报怨,心善至极。”   皇帝赞同,于是下令。   “季覃诬陷他人、涉嫌抄袭,多次殿前失仪,数罪并罚拖出去庭杖一百。”   季冠霖一时间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都已经将剁手改成庭杖了,还想怎么样。   他貌似只能够谢主隆恩了。   然后祈祷这个好不容易过继过来的便宜儿子不要这么容易就死了,虽然季冠霖真的真的很想他去死算了。   只不过,这世上真有人能够熬过庭杖一百吗? 第24章   勤政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季冠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在皇帝面前求情, 默默告退了。   皇帝也懒得理他,赶苍蝇似的把人赶走了。   正殿里只剩下三人。   皇帝这才清了清嗓子, 问了句。   “老三, 治水之策你们可讨论出来了?”   安静坐那儿的司晏明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着皇帝道。   “回禀父皇的话, 差不多了,这多亏了霍二少爷。”   皇帝满意点头,目光也是重又落在了霍长歌的身上。   “等到南方水患之事平定,朕必定一同封赏。到时候你便和你父亲一样,在朕身边效力。”   这话便是极为赏识霍长歌了。   天子近臣,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霍长歌乐了。   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用考科举就能够完成任务了。   霍长歌刚准备谢恩。   系统便时机刚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霍长歌内心警铃大作, 这种时候系统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他也很想捂着耳朵大叫,我不听我不听, 只可惜系统的声音直达他脑海神经深处。   【嘀,恭喜宿主开启支线任务:不为五斗米折腰。真正的勇士敢于拒绝君王的封赏,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请宿主拒绝皇帝对宿主的封赏。】   霍长歌此刻恨不得吐血三升,大骂系统误我。   然而这个哑巴亏他却只能够默默地吞了。   舍不得啊, 舍不得啊!   触手可及的官位。   霍长歌暗戳戳的问系统。   “统爷, 如果我拒绝此次任务,会扣减多少积分?”   霍长歌本来已经做好拒绝任务, 扣减积分的准备了。   最后被系统冷冷的两个字憋回了念头。   【抹杀!】   霍长歌想了想, 和系统打商量。   【统爷, 如果封赏不是在我身上,而是给别人可以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给了霍长歌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以。】   霍长歌这才感觉到自己受伤的心灵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安慰。   他上前一步,拾衣而跪,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陛下恕罪,长歌万不敢居功。救灾之策实则集诸位大人之言,长歌自知无法与诸位大人相较,仍由颇多需学习之处,万望陛下应允长歌回去读书,若来日有幸能高中,必当报效国家,报效陛下。”   霍长歌伏在地上,试探着继续道。   “长歌此番能写出策论是多亏了霍家祖宗庇佑和父亲往日的教导,若陛下要赏,不知长歌能否为霍家求一个荣耀。”   闻言,皇帝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   诸多时候皇帝算得上和蔼,但是自己难得封赏却被拒绝,皇帝觉得很打脸。   被打脸的皇帝很不爽。   好气啊!   想发火,想杀人。   皇帝危险得眯起眼,手指极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望着跪在地上,只能看见一个黑漆漆后脑勺的霍长歌。   一旁的司晏明熟悉他这位父皇,知道他这位父皇这是动了杀念了。   虽然不至于真的杀了霍相嫡子,但也不会让霍长歌好过。   司晏明立刻站了出来,对着皇帝肃然道。   “父皇,儿臣请父皇降罪霍长歌。此人不忠不孝,理应拖出去,斩立决!”   皇帝生出几分兴味,挑眉,人却是往后轻轻一靠。   “怎么说?”   司晏明见他父皇似是压抑住了火气,略松一口气,继续道。   “霍长歌言治水策论非他所功,满口谎言,是为不信,该杀!”   “父皇封赏,他竟敢拒绝,还言要回去读书,待来日高中再报效社稷,令父皇枯等三年,是为不忠不敬。”   “拒封也罢,竟还敢为家族讨封,贪心不足,是为不检。”   听完这番话,皇帝指了指司晏明,笑道。   “就你最了解朕。”   听着司晏明笑着说不敢,皇帝扫一眼还趴在地上的霍长歌,挥挥手。   “起来,老三都帮你说情了,朕还能不答应你吗?”   皇帝略思考片刻,回忆道。   “朕记得你祖上是有爵位,不过并非世袭罔替,后来也就没了。而今既然霍长歌你开口讨封,等南方水患平定,朕会封你父亲三等公爵位。”   霍长歌连忙谢恩。   这便是极大的恩典了。   虽然仍旧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但皇帝既然开口封了,霍长歌还是极为满意的。   霍长歌刚刚被允准站起来,那位春公公就急急忙忙的进了殿内。   “启禀陛下,季老国公来了。”   皇帝一听又是季家的人,不耐得道。   “不见,今天太阳大,天气热,让季老国公回家好好呆着,别在外面晃悠。”   春公公也是无奈,只好又回禀。   “可是陛下,季老国公他是带着丹书铁券来的。”   皇帝的脸色一黑。   今天怎么总是有人和他作对啊。   想到这里,皇帝的眼神就往霍长歌身上瞟。   霍长歌立刻告退,生怕待久了,皇帝那股子不高兴全发泄在自己身上了。   帝王之怒就让季老国公这样的两朝元老来受,他比较有经验。   皇帝不耐烦让两人滚。   “出去的时候让那老家伙进来。”   这话自然不是对着霍长歌说的,而是对着三殿下说的。   霍长歌急忙离开,三殿下是同他一起走出殿门的。   霍长歌一出殿门就瞧见了门口的季老国公。   他倒也识礼数,拘了一礼。   “季老国公。”   季老国公老当益壮,一身峥嵘,灼灼的目光扫向霍长歌,随即冷哼一声。   他不同霍长歌说话,反而是和三殿下应酬几句,只是言语间也带着几分倨傲。   三殿下倒也不生气。   “老国公进去,父皇在里面等着。”   季老国公点点头,带着季冠霖进了大殿。   见人进去了,霍长歌本想要回偏殿继续,却被三殿下拦住了。   “长歌,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霍长歌哦了一声,落后一步跟在三殿下身侧。   三殿下也不在意他如此拘礼,只说道。   “今日的仇算是结下了,季老国公这人向来脾气火爆,极为护短,将来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可以找我。”   霍长歌知道,这是对着他示好。   可霍长歌却不这么觉得。   “殿下放心,季老国公方才对我那般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等到他想明白了知道不是长歌的错,也就不气了。”   他记得嵇先生说过,季家是太子一党。   如今太子病重,太子一党式微。   若是太子一旦病逝,皇长孙年幼,定有不少墙头草要改换门庭。   此刻,太子一党怕是想要拉拢他父亲。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季家没了个嫡子,季家却还和霍家表面上看似一团和气的原因。   所以霍长歌倒是不怕。   也只有季覃那个智障非要和自己过不起。   三殿下听霍长歌隐有拒绝之意,也不生气,只是当此话没有讲过。   春日里百花尽态极妍,迎风而绽。   湖边的风景不错,微风习习,吹在人的脸上很舒服。   大概是太舒服了,霍长歌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像只微醺懵懂的猫崽子。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惺忪。   三殿下忍不住回头看他,瞧着霍长歌困顿的样子,不禁勾唇一笑。   “听你父亲说,你为了这篇策论日夜修改,不如去我母后殿中睡个午觉。”   听到后半句,霍长歌的瞌睡立刻醒了。   “长歌不敢。”   三殿下轻笑。   “那是父皇早些年我母后还在的时候为我母后特地建造的宫殿,而今是我在住。”   霍长歌点头,还是不敢。   “多谢殿下了,我吹吹风就不困了,想回勤政殿偏殿了。”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探头探脑的找到了这里,瞧见三殿下,立刻赶了上来。   那太监到了三殿下身前,四下里看了看,瞧见霍长歌在,便有些犹豫。   三殿下却说。   “无碍,你直言便是。”   那太监垂眉顺眼,开口便道。   “回禀殿下,季老国公进去了之后,想用丹书铁券保下季覃。”   三殿下点头,像是在意料之中。   “父皇说了什么。”   那太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陛下允了,只是脸色不太好,像是不高兴。”   三殿下点头,挥手让那太监退下。   霍长歌瞧了一出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观鼻鼻观心。   三殿下瞧着霍长歌一副仿佛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知道他什么意思。   三殿下也不着急,这种事一向来是细水长流的,他有的是耐性。   霍长歌却被对方那种眼神吓得一哆嗦,只想跑路。   相府这块肥肉啊,还真的是人人都想要!!! 第25章   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 南方水患初具成效。   京郊城外的时疫也得到了控制,朝内也安定了下来。   只等着此番被派往南方治水的三殿下回来就便论功行赏。   霍长歌自那日离了勤政殿之后便整日读书, 上学下学, 书院家中两点一线,心无旁骛。   旁的事情他管不着, 他只是个孩子。   到了四月底的时候,三殿下也回京了,因着这件事之前被搁置的封王的事儿也提上议程了。   其余跟着去的大小官员皆有升迁或者赏赐。   随后便轮到了霍家。   皇帝还不算小气,封三等公的圣旨次日就到了府上。   顺带着,霍夫人身为外命妇, 原是有三品淑人的品阶的, 皇帝也给加封了二品夫人。   因着霍老太太本就是一品,便同霍长歌一样赏赐了些金银。   这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霍长歌总觉得这似乎已经超过了他献策该有的封赏了。   显然, 皇帝此番似有示好之意。   霍长歌悄悄觑着他爹,发现他爹也是一脸深沉,眼睛里并无接受了封赏的高兴之色。   不过霍长歌也不多问什么,喜笑颜开的上前接了圣旨, 将已经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宣旨内侍的手里,言笑晏晏。   “今个儿日头大, 公公辛苦了, 请公公喝茶。府里头还备了瓜果点心,还请公公进来解解暑。”   那内侍却是笑着拒绝, 只是道了几句吉祥话。   “恭喜霍相、老夫人、夫人和二少爷了, 奴才就不坐了, 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回话呢。”   霍长歌代他父亲将人送出门外。   直到走出霍府门口,那宣旨的内侍才压低了声音对着霍长歌道。   “霍二少爷好福气,这一次夫人的封赏是后来宁王替二少爷向陛下讨来的。”   霍长歌知道,宣旨内侍口中的宁王是司晏明。   《说文》有言:宁,安也。   以往种种看来,霍长歌总觉得上头那位虽说极为看中这位三殿下,却并未有以为后继的意思。   而司晏明种种动作来看,也并非是传说中无心帝位的样子。   皇室之中的弯弯绕绕啊,太复杂。   霍长歌一向来敬而远之,他听着宣旨内侍的话,笑笑装傻没听懂。   “那真的多谢宁王殿下了。”   那宣旨内侍似乎也没有摸清霍长歌到底是听懂了还是装傻,就继续提点道。   “听说季老国公府那位已经没事儿了,而今虽还躺着,却是醒了。殿下让奴才捎句话给您,您若是需要帮忙,尽管找他。”   霍长歌装傻充愣的将人送上马车,就把此事抛在脑后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还是,季覃竟然没死?   听闻那日季老国公虽把人救下了,却也是已经打了四五十杖了,拖回去的时候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没想到养了一个半月,竟是救活了?   不说这厢霍长歌一脸懵逼,那边厢的季覃也是一脸懵逼啊。   季覃好奇的看着面前所有的陈设,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他明明记得自己上山滑雪遇到雪崩被埋了,怎么的再次醒过来就到了这儿了?   他的脑中多了一段记忆,折腾得他头疼欲裂,身上更是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疼痛。   幸好,季覃看见自己的床头的矮凳上放着一碗水,他勉强挪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抓过那碗水,咕咚咕咚畅快的灌了一整碗。   快要冒烟的喉咙终于是好受了一些了。   之后季覃躺回了床上默默得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被庭杖打死的,他才会有机会借尸还魂来到这里。   而这具身体死亡的原因也很微妙,季覃不想要评价什么。   这时他忽而听见外面传来了低低的下人讨论的声音。   “今天我瞧见老爷领回来好几个小少爷,像都是从旁支来的庶出,仿佛说要在府中长住,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冷笑一声。   “还能有什么意思?里头那位犯了大错,国公爷虽说碍着季国公府的面子不能让他就这样在宫里被打死了,却也怕是后悔领了这么大个麻烦进门。”   很快又有人附声。   “听说这次老爷也不着急过继了,只让人且先住下,怕也是担心再出个里头那样的,想着要从人堆里好好挑一挑。”   屋子里头很安静。   季覃将外边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悦得皱起眉头,他这一趟借尸还魂,这似乎是替人背了一个好大的黑锅。   只是当务之急怕还是要好好稳住自己在国公府里的地位啊。   慢慢来,总还有机会的。   时间如流水,指缝间流走,一去不回头。   春去秋来,很快又入了冬,入冬后便是年关。   年关方出,到了二月里,各家的小少爷们就要准备着县试了。   这算是件大事儿,毕竟若考不上,白鹿书院那里可是要除名的。   县试在各县举行,凡考生都要回原籍县内考试,由当地学政担任主考官。   县试一共五场,一日一场,即日交卷。   每场放榜考过了,方能下一场,因而总也要耽搁上十多日。   因此,衣食住行便成了这些金娇玉贵的小少爷们的当务之急。   霍府也不外如是。   因着霍长歌的祖籍在文县,距离四九城大约要一日半的路程。   而文县又是个不怎么富裕的小县城,霍夫人唯恐自己宝贝儿子呆的久了吃不好睡不好,再闹病了。   早在年还没过的时候,霍夫人就开始着急了,日日催促着霍青山将儿子考试的事情置办好了,免得日子临近了手忙脚乱的,误了事情。   霍青山外冷内热,对着嫡次子其实娇宠得紧,如今他肯读书自然更上一层楼的疼爱。   听到霍夫人提起,便也顾不上还在年内,匆匆让人去张罗着办了。   这事儿原本是常事儿,却偏偏今年庶子霍长益也是要考试的。   白鹿书院读书的事,霍长益没有份。   霍青山更没有像对待霍长邺那样给他安排如邵先生那样的大儒名家,只是给找了个不好不坏的先生在家单独教着,也不让去族学读书了。   霍长益求了姨娘去霍青山跟前儿说说好话,让他至少能借着嫡长兄的名儿去邵先生门下做个旁听也是好的。   李姨娘为了儿子也就去了,好一通撒娇卖痴非缠着霍青山。   却被霍青山好一通训斥,骂回去了。   为了这事儿,霍长益已经是吃心。   而今他父亲甚至将他今年也要考试的事儿也忘了,只紧着嫡子。   霍长益心里简直就要冒火了。   凭什么同是霍家的爷们儿,非要分个嫡庶贵贱,简直就不将他当人看了!   于是,霍家年内第一场小家宴的时候。   原主桌上霍老太太正在问霍长歌考试的事,霍青山也兴致不错的回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忽而,下方桌子上的霍长益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喊了一声。   “老祖宗!夫人!孙儿求老祖宗、求夫人疼我。”   霍青山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他心里虽不大高兴,却也因是喜庆日子不好发火,就没言语。   霍老太太侧头瞧着双眼通红的霍长益,便对着他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老祖宗给你做主!是不是和哪个小丫头片子掷骰子玩儿,赖你银子了?”   闻言,霍长益眼睛更红了,吸了吸鼻子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他可不敢像霍长歌似的赖在霍老太太怀里不起来,只是垂着头,规规矩矩的站那儿。   一旁的霍青山见他大好日子这幅样子,也有些恼了。   忍不住斥他。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样子,你师父教你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吗?”   霍长益被这样一斥,也是红了脸。   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忍不住开口反驳。   “我自然比不得长歌,长歌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什么好的都是紧着他!读书便是,如今他考试我也考试,太太老太太都偏疼长歌,倒是把我忘了。”   此话一出,就连方才温和慈爱的霍老太太脸色也都冷下来了。   更别说原本就冷淡庶子的霍夫人。   不过霍夫人也不出言,反正老太太和霍青山都在,还轮不到她说话。   果然,霍青山先开口斥他。   “这样好的日子闹什么!你怎么知就没有你的份了?还不快退下,这样小家子气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霍长益反被骂了一顿,心里更是不甘,他站着原地不动,眼泪垂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李姨娘难得放出来,瞧见这景象急忙上前拉人,还拍了他几下。   “你哭什么哭,老爷不是已经说了给你安排了,你还委屈上了。你本就没有长歌尊贵,还想着他和平起平坐了。”   霍夫人蹙眉。   一个姨娘,又是这样好的日子,当着家里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这样撒泼,真是丢脸。   也幸亏今日不过小宴,都是府内自家人。   否则真要闹大笑话了。   霍夫人咳嗽一声,冲着李姨娘道。   “益哥儿好歹是个爷,他有什么不是有老太太和老爷教训,再不济我也会管,还轮不到你这样大呼小叫的。”   她又转头对着霍长益说。   “把眼泪擦擦,下去坐着吃饭,你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也不用吃心,好好考试自然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不用争这一朝一夕。”   这番话倒也算得体。   李姨娘脸色难看下去了。   霍长益也被身边伺候的丫头领下去洗脸梳洗了。   只是这场家宴最后也没怎么尽兴。   用完饭,丫头片子们出去放烟花爆竹,一片热闹喜庆。   霍青山心情不怎么好,就唤了霍长歌去书房。 第26章   霍长歌大约也知道霍青山在想些什么。   他回头望一眼同几个小丫头片子在拿着烟火棒玩儿的霍长益, 顺便提了一句。   “让长益一起去。”   霍青山点头,让人去把霍长益也叫上。   那头的霍长益听到传唤, 似是有些不愿意, 手里仍旧捏着烟火棒。   他回头,见站在远处一脸严肃的霍青山, 依依不舍得扔了手里的烟火棒,垂着头跟在霍青山的身后。   站在书房里,霍长歌大概是最近见他爹见得多了,倒也还算镇定。   站在他身边的霍长益已然是两股颤颤,仿佛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一屁股瘫在地上。   霍长歌算是瞧出来了。   遇到了他爹, 也就他大哥能一脸平静, 侃侃而谈。   霍长益那样子怕是连自己还不如。   霍长歌瞧他这个庶弟实在是可怜,压低了声音, 冲着他动了动嘴唇。   “你别怕,爹他又不会吃了你。”   霍长益不但抖,还抖得更加厉害了。   霍长歌无语。   只好不再说话了。   站在上首的霍青山瞧着兄弟俩这样,对比着实是太过鲜明了。   两个儿子一个伶俐聪慧, 一个胆怯瑟缩,如此一对比, 心里对着霍长歌更喜爱了几分。   他清咳了一声, 冲着两人道。   “二月里你们就要去文县考试,到时候让你东府的伯父陪你们去, 他正好要去文县办事, 你俩这些日子好生准备着, 莫要再贪玩。”   霍长歌听到霍如安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自从霍如安丢了官位之后,相府和东府便不怎么来往了。   如今怎么忽然就说要带着他们兄弟俩去文县?   霍长歌不免多想了些,担心这霍如安又想要干什么?   毕竟,上一次他这位大伯父可是差点儿害得霍家和他一同陷进去了。   想到这里,霍长歌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父亲,我可以带着长益回文县,路上多带些仆从便可,不必那样劳烦大伯父。”   霍青山摇头。   “你和长益两人年纪尚幼,别说你母亲,就是老太太也放心不下。”   霍长歌觑着他爹的脸色,猜想着这事儿大概并非是他爹的意思,反而是老太太决定的。   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他爹不能说什么,霍长歌更加不能说什么了。   只好,点了点头。   “长歌从命。”   站在边上的霍长益闻言,也连忙躬身作揖。   “长益从命。”   霍青山见霍长歌明白了,挥挥手将俩儿子赶出了书房。   方走出书院的大门,霍长益就脚下一软,险些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还好边上的霍长歌顺手扶了他一把,展颜一笑,说道。   “你小心些。”   霍长益扶着墙站稳了,转头挥手甩开霍长歌的手,恶狠狠地道。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扶着!”   霍长歌被他一甩,不禁倒退几步,眼里有几分错愕。   不过很快,霍长歌就原地站好,甩了甩袖子,无所谓的道。   “不扶就不扶,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   霍长歌说了,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了霍长益气急败坏得声音。   “父亲刚才和你说的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霍长歌头也不回。   “你不是也在,自己猜。”   霍长益气得不行,又不能真对着霍长歌做些什么,只能气得原地跺脚。   ======   转眼出了年关,很快就到了二月里。   县试第一场的时间定在了二月初五。   春分,诸事皆宜。   霍长歌出门的时间定在了二月初一。   一大清早,天才刚刚大亮。   周围的人家都还静悄悄的,唯独霍家已然忙忙碌碌起来。   霍夫人将一应东西准备了整整三辆车子,仍旧还是不放心,三番四次的让人检查,是否有所错漏。   霍长歌最怕他母亲这样,连忙开口劝。   “娘,不用查了,已经准备得不能再齐全了。更何况需要的东西其实老宅里都有,带的太多反而影响脚程。”   霍夫人闻言,直摇头。   不赞同的打断了霍长歌的话。   “老宅里如今只剩下几个下人守着,那里的东西谁知还能不能用。还是带着方便。”   霍夫人还想再喋喋不休。   一旁的霍老夫人便不高兴了。   “行了,别废话了。让长歌上路,否则便要赶不上驿站了。”   霍老太太说完,剜了一眼霍夫人,催促站在一旁略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霍如安。   “你们上路,好好照顾长歌和长益,他们俩都是霍家的子孙,也是你的侄子,莫要令他们有一点点的闪失。”   霍如安告辞了霍老太太。   眼见着霍长歌上了马车,霍夫人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的攀上了车窗,从外头撩开了帘子,想要再看看霍长歌。   “长歌……”   霍夫人才说了两字,就被霍老太太连拖带拽的拉开了。   霍老太太一手拽着自家儿媳妇,对着霍如安挥挥手。   “去,去,别误了时辰。”   眼看着霍如安骑着马,领着车队辘辘的走了。   霍长歌从马车窗子里探出头,朝着霍夫人喊了一声。   “娘亲,我月底就回来了,你给我备着东坡肘子。”   霍夫人连忙点头,痴痴望着车队。   一直到望不到马车的影子了,霍老太太才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媳妇。   在霍老太太的眼睛里,自己这个儿媳妇在府中虽能够安排好大小事务,得体识礼,却偏偏也有两件事情最不能忍。   第一便是年轻的时候善妒;第二便是现在年纪大了整日缠着儿子,松不开手。   霍老太太不高兴了,霍夫人却觉得委屈。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道。   “老太太,长歌从小到大都未离开过我身边,而今一走便是大半个月,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霍老太太扫了一眼儿媳妇,哼了一声。   “儿子大了,总要离开你身边的。你啊,也该放放手了。”   眼见着霍老太太进了门,霍夫人却还站在霍府门口,眼巴巴的望了半晌。   才不过没看见这么会儿,她就想儿子了。   而马车中,被霍夫人思念着的霍二少爷靠着鹅羽软垫长长松了口气。   他娘啊,有时候就连他都有些吃不消。   马车行了一日半,就到了文县。   老宅子里年关的时候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早早就将屋子打扫干净,一应的用度也都准备好了。   霍长歌舟车劳顿,简单沐浴以后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日午饭时分,已经是错过了三顿饭了。   着急着弄些小菜,霍长歌正吃着,他那位大伯父就赶趟儿来了。   霍长歌长发未绾,墨色的发披散着,身上着了件家常的衣裳,松松散散的穿着,刚睡醒时一副惺忪慵懒的样子。   听见霍如安进来,懒惫得抬眼,问一声。   “大伯父何事?”   霍如安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霍长歌,觉着自己这个侄子可真是好颜色。   这样的艳色,若非是生在这样的高门世家之中,怕真是要祸国殃民的。   听说这一次贵人也要来文县。   唉,这世上要是能找到这样一半艳色的,男女都好,他下半辈子怕是要官路通达了。   霍长歌见他大伯父半天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他不自在得又问了一句。   “大伯父,你来找我何事?”   霍如安这才反应过来,冲着霍长歌道。   “此番担任学政的是文县县令张宇,我备了礼,你可要同我一起去一趟。”   霍长歌闻言,摇头。   “不过县试,长歌还有这个自信。这一送礼怕让人知道了,要给父亲添了污名,还请大伯父切莫如此。”   霍如安闻言,一撇嘴,脸上不怎么好看。   他也是好心,考虑着侄子的前程,偏就对方还不怎么领情。   霍如安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自己倒是自信,那你弟弟呢?总不能不考虑他。”   霍长歌还是摇头。   “那也不用,长益也是父亲的儿子。”   霍如安闻言,气得拂袖而去。   之后听人说他去了霍长益那儿,两人在院子里嘈嘈切切也不知说了什么。   霍长歌还是不放心,派了两人暗地里偷偷跟着霍如安,担心他去了县衙门真送礼去了,到时候就算是他们兄弟真自己考上了,也要变成是假的。   瞧着霍长歌这战战兢兢的模样,周正不免有些疑惑。   “二爷是不是太谨慎了些?不过是场县试,其余的人家都是去混个脸熟的,咱们不去岂不是落了下乘了。”   霍长歌拍了拍周正的脑袋,笑言。   “你不懂。”   他现在不怕旁的,最怕的是龙椅上那位啊。   总觉得那位不简单啊,明明膈应着霍家,去年却那么轻而易举的封了他爹三等公,还给他母亲加了二品夫人的诰命。   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些。   终于,熬到了县试那日。   霍长歌是同霍长益一同前往试院的。   今日霍如安没来,听说是见什么贵人去了。   只要霍如安不去贿赂考官,任他去大闹天宫霍长歌都管不着。   只是这一路上霍长益都没给霍长歌好脸色,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霍长歌也不在意,只对着他笑。   “你好好考,必定能上的。”   马车在距离试院半里地的接口就停了下来,前头就有官兵把守者,车马闲人一概不得靠近。   第一场考试持续一日,可带些干粮。   周正将一只小篮子递到了霍长歌手里。   “二爷,里头是笔墨纸砚,您拿好了。奴才给您放了一小袋子的饼子,用油纸包好了,在用布裹着,这样的天到了午时还能是温热温热的。”   霍长歌蹙了蹙眉,将那袋子饼子拿出来塞进周正手里飞快道。   “用不着。”   说完,似乎怕周正再劝他撒腿就跑。   周正看的是又心疼又无奈。   霍长歌挎着篮子就进了试院的大门,一众考生都在二门等候着检查。   霍长歌走过来之时二门那儿已经自发排成两列。   其中一列的人瞧见霍长歌进来,便有人自发上来热情攀谈。   “您是霍兄,来这里,很快就能临检进号房了。”   等那人走到霍长歌身边,瞧着他手里挎着的篮子,不禁面露疑惑。   “霍兄,您这是作甚?”   霍长歌也是一脸懵逼。   难道他走错地方了? 第27章   那公子哥儿瞧见霍长歌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也是笑了。   “篮子不用拿, 文县的县试一向来是分东西两栅,东栅考生简单检查便可进入, 笔墨纸砚一切齐备, 午间还供两素一荤,味道虽然不怎么样, 倒还是热的。”   他说完,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尖,斜一眼边上那排和霍长歌一样挎着篮子的。   那些人皆是穿着布衣布衫,有的甚至衣服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打了补丁。   一看便知是家境贫寒却仍勤学不辍的寒士。   那公子哥儿微微一讪。   “至于西栅这些东西都要自己备着,因为东西多检查的流程自然要麻烦一些。”   霍长歌醍醐灌顶。   各县的县试本就是由地方学政自主出题, 各自判卷, 甚至各县因为情况不同,考试的场次都是不同的。   不过一般县试都是在四场到七场之间。   至于那位各省派下来的检察官, 对于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出现大面积的作弊情况,仅仅只是这种在饭食上给人便宜的事儿,他也乐得分一点儿油水。   不过另一方面霍长歌大概也知道了,恐怕是他那位大伯父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 避过了耳目还真的去了一趟县衙。   对于这种行方便的事情霍长歌倒也接受,只是后面呢?   瞧着霍长歌站在那儿一脸严肃的样子, 公子哥只以为霍长歌是紧张。   他笑着拍了拍霍长歌的肩膀。   “霍兄是第一次?别在意, 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我这都是五进宫了!”   霍长歌不明觉厉, 这公子哥儿瞧起来不过十**的样子, 没想到已经考了五次了。   更重要的是,都考了五次了,竟然还没有考过。   那公子哥儿也看得出霍长歌的惊讶之色,不在乎的笑笑。   “霍兄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本无心科举,只想随着我父亲经商,做个富家翁。谁知道我父亲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我走这一条道。”   说到这里,那公子哥儿也是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怕是这次,我同样也是考不上啊。”   霍长歌眼皮跳了跳。   心道:文县的县试都如此偏颇豪门了,怎么可能有人考了五次还没考上?   他这样想着,那富家子拉了一把霍长歌,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该你了。”   霍长歌刚走到那些衙差面前,对方看着他手中的篮子就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检查还是不检查。   倒是那个富家子直率,直接抢过了霍长歌手中的篮子扔到一边。   “带那劳什子玩样儿干什么。”   说完这些,他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其中一个衙差。   “给爷把东西看好了,要是丢了,小心你的狗头。”   那衙差像是已经和富家子很熟悉了,拿了银子,笑得像朵灿烂的小雏菊。   “沈爷放心,交给小的了。”   霍长歌瞧此情景,来不及道谢,那位姓沈的公子哥儿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霍长歌无奈摇头,只想着下次许是还能看见,到时候再还人家银子。   门口当差的衙役也看出了霍长歌是头一次,虽不认识他,却也殷勤。   那衙役帮着霍长歌看了号子,客客气气的将人带到了号房所在的那一排,指了指某一处笑道。   “再里头我们就不便进去了,爷您的号房就那儿。”   霍长歌道过谢,伸手取了锭银子丢过去。   那衙役双手接过,急忙说句吉祥话。   “祝爷您三元及第,蟾宫折桂,步步高升。奴才先去当差了。”   衙役并不怎么读过书,这句话他还是和邻居家的穷秀才学的,次次都说这一句,也只会这么一句。   但是每每说完这话,那些爷们都是一个个笑逐颜开的,甚至还有多给赏钱的。   不过今日,这位小少爷似乎并没有要多给一锭银子的意思。   衙役虽然遗憾,却还是很满意兜里的入账,高高兴兴的走了。   霍长歌也很快找到了号房。   县试第一场,算得上是最重要的,被称为正场,在其后选择县案首的时候,参照的比重也是最大的。   这一场考两篇文章,一首五言六韵诗,再默写一段《圣谕广训》。   很快试卷就发到了霍长歌的手上。   当朝的县试有规定,府县可自行规定,是否正场分已冠题和未冠题。   显然,此次县试是分的。   因为霍长歌今年方十四,还未足岁十五,因此做的是未冠题。   只见薄薄一张纸,折成四折,扉页是霍长歌的姓名和户籍,打开之后便是两题。   首题为,“如用之。”   次题则是,“与其进也。”   首题是出自《论语·先进》,次题则是出自《论语·仁爱》。   此番题目并不如何难,只是因为不难若是想要出挑还需花一番功夫。   霍长歌沉思片刻,列下一条条自己所想到的,随后在稿纸上草草写了一遍,这才开始一笔一划认真仔细的将自己要写的话付诸考卷之上。   他写的极认真,甚至连额头上的汗水滴落下来了也不曾注意。   霍长歌虽然写的仔细,但是速度却也不算太慢。   不过一个上午,两篇文章便已经完成。   用过了午饭。下面还有一首通场试题,一段《圣谕广训》的默写,皆不算太难。   霍长歌写完这些题目的时候,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是否有错字漏字,或者谬误之处。   做完了这些,他抬头,发现才寥寥几人交了卷。   霍长歌考虑片刻,也就站起来,走到了考官面前,将考卷呈上。   霍长歌走出考场的时候霍长益还没有出来。   霍长益考试也在东栅,一应俱全,不用担心,霍长歌也没等他,直接离开了。   文县的县试共有五场,一日一场,最迟第二日午后便可出榜。   得榜者第三日便能再次参加下一场考试,若正场都未能考过,那便是没有机会了,只能等候明年的县试。   霍长歌对于第一场还是有些信心的,他只是在意,怕是要夺得案首还差一些。   这样想着,霍长歌忍不住问系统。   【系统,这次如果没有夺得案首,却考上了还有积分奖励吗?】   系统嘀了一声。   【算降级完成,有基础奖励。】   【但是完成主线任务,评级S以上,有几率掉落大礼包。】   一听到“大礼包”三个字,霍长歌便想到了占据他储物空间整整一个格子的《十年科举十五年模拟》。   霍长歌的内心是拒绝的。   霍长歌回到老宅,沐浴更衣之后,霍长益还没有回来。   霍长歌也不等他,直接在自己房里用了饭,然后早早便睡了,甚至连霍长益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霍长歌神清气爽的起来,用完了早膳便瞧见周正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二二二……”   你才二!   霍长歌斜他一眼,到了一杯水,手指敲了敲桌面,吩咐。   “喝了水再说。”   那周正赶紧捧过杯子,一口闷了,打了一个饱嗝,这才顺了气,冲着霍长歌道。   “恭喜二爷,贺喜二爷,传话的人已经来了,二爷得了正场第二。”   霍长歌接过周正递过来的红纸,面上处变不惊,内心却是欢呼雀跃起来。   “统爷,统爷,你看,第二第二!我是第二!”   系统鄙视霍长歌。   【提醒宿主,主线任务要求宿主县试第一名。】   霍长歌倒也不着急。   反正主线任务有基础保底积分,更何况现在才考了一场,他未必没有逆袭的机会。   这样想着,霍长歌有些嘚瑟。   这种从学渣变成学霸的感觉,真爽!   不过爽归爽,他是哥哥,来时答应了父亲会好好照顾庶弟,自然不会食言。   霍长歌都抖开了那张红纸,上面只有自己的名次,便问周正。   “长益呢?他考得怎么样?”   周正脸上仍是喜洋洋的。   “三爷比不上您的,却又有七十三名的成绩,此番一共选了一百三十六名,二爷和三爷都上榜了。东府大爷已经得了消息,正准备给相府发喜讯。”   霍长歌点点头。   他昨天睡得早,因而今日精神不错,却也不想考前再看书影响心神,打算出去走走。   霍长歌没想到的是,不过走出祖宅十几步,便遇到了一个熟人。   “沈兄,你这是怎么了?”   霍长歌笑着迎上去,同衣衫褴褛,满脸淤青,一脸晦气的十九岁少年笑道。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姓沈的少年抬头瞧见霍长歌明艳的笑容,顿时也阳光灿烂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无所谓的摆摆手。   “什么兄不兄的,叫我沈烨便是。”   霍长歌也是笑。   “沈烨你唤我长歌便是,我比你还小好几岁,你总是霍兄霍兄的叫着,我也别扭。”   两人相逢便是有缘,正好沈烨这样子着实狼狈,距离老宅又近,他便邀沈烨进府里换身衣服,上个药。   等到沈烨换好了衣服,霍长歌才从对方口中得知。   沈烨并不是遇上什么贼人了,而是被他爹打的。   沈烨的嘴里塞满了糕点,狼吞虎咽的吃。   “你这儿的东西可真好吃,我都想多住几日了。”   霍长歌对于这人很是无奈,客气道。   \"沈烨你喜欢这儿,那便住下。\"   沈烨立刻顺杆儿爬,嘿嘿笑了两声,并未拒绝。   “那我就不客气的住下了。”   霍长歌的眼角抽了抽,赶紧转移话题。   “你父亲为什么打你?难不成是因为你没考上?”   沈烨嘿嘿一笑,也不隐瞒。   “县太爷和我父亲是故交了,他告状告到我父亲那里了。我的试题是‘无求备于一人’,我便画了县太爷的小像,边上评语‘真丑’二字,被我爹知道了。”   沈烨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玫瑰露在桌子上飞快的划拉了几下。   县太爷的小像跃然其上,那颗痣,那奇怪的八字眉,每一个重点都抓的非常好,让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县太爷。   霍长歌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沈烨看着并不怎么蠢,家里也是富裕,为什么县试一连考了五次。   敢情是自己作死!   恐怕将来还会有第七次,第八次…… 第28章   霍长歌对于这种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失笑着将放在桌上的药膏递给了沈烨。   那句“无求备于一人”意便是人总有缺点的。   虽然沈烨画的倒是应题,却着实欠打啊, 哈哈哈哈!   这人聪明, 却比荒诞不羁,着实是不太适合官场这种地方。   霍长歌看着沈烨一脸苦逼的给自己脸上的淤青涂药, 眯着眼睛,藏不住笑意。   “你暂且在这里住下,这里虽然不大,但是到底一应俱全,总比客栈方便, 况且现下正是县试期间, 客栈怕是都住满了。”   沈烨一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他既然当霍长歌是好朋友了,自然不会对着霍长歌客气。   他笑着, 就随便往榻上一趟,双手往脑袋后头一垫,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就那样高高的瞧着。   好一副惬意的模样。   “放心, 我就把你家当成我家了,不用客气!”   霍长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客气话好像是应该他说的。   台词被抢的霍长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客气了。   既然客气不了了, 霍长歌也就随意了, 他也学着沈烨的样子往床上一躺,两人头靠着头。   霍长歌也忍不住喟叹一声, 的确是舒服啊。   耳边, 沈烨唱起了曲子。   唱的正是《西厢》。   “你绣帏里效绸缪, 倒凤颠鸾百事有。我在窗儿外几曾轻咳嗽,立苍苔将绣鞋儿冰透。今日个嫩   皮肤倒将粗棍抽,姐姐呵,俺这通殷勤的着甚来由?”   沈烨的喉嗓极好,加上那混不吝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味道。   也可见他从来就是酷爱享受逍遥的富家子。   这样的人,若是真被束缚在了官场,能憋死他。   霍长歌眼睛半眯半合,吹着小风,听着小曲儿,舒服的迷迷糊糊的,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第二日一早,霍长歌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床变小了。   他被窄窄的挤在了一个角落,缩手缩脚的,半个身子都已经挂在床外头了。   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男人正四仰八叉,袒·胸·露·乳的躺在他身边。   霍长歌吓了一跳,撑起半个身子瞧了一眼,见是睡得死猪一样的沈烨,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是他把沈烨带回家的,然后听着他唱曲睡着了。   想来是沈烨将他抬床上来的。   霍长歌又重新倒回了床上,用脚把沈烨往床里头踹了踹,给自己留了一般的空位。   这沈烨的睡相着实不敢恭维,弄得他一晚上腰酸背痛的。   霍长歌躺着,心想要再眯一会儿。   可是,他总觉着似乎有什么事情给忘了,挺重要的。   半梦半醒之间,霍长歌忽然惊醒,迷糊劲儿一瞬间消失了,瞌睡也吓醒了。   今日是初覆的日子!   霍长歌也顾不上别的了,急急忙忙的起身,穿戴好衣服,一边叫着周正。   然而叫了几声,周正没叫过来,反而是把躺着的沈烨吵醒了。   “哥们儿,你吵什么呢?”   霍长歌也顾不上去看沈烨,一边随便抹了两下脸,一边道。   “今日初覆,我怕是要迟了。”   霍家老宅的位置距离试院还差着些距离,若是现在坐车过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沈烨一听,也不睡了。   同样是急急忙忙的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换了件衣服,拖着霍长歌就走。   “我们骑马去!”   一听到这话,霍长歌就怂。   “可是,我不会。”   他能骑马,但是马术不精,算不上会,快马是万万不敢的。   沈烨却不理他,直接拖着他出了院子。   霍长歌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一路上也没看见周正,更没有瞧见老宅之中原本拨过来伺候自己的那三两个下人。   不过,霍长歌也顾不上思考这些,一路跟着沈烨到了马厩。   好在马厩里有人。   只听见沈烨也不理那马夫,直接开口道。   “把最快的那匹牵来。”   马夫一脸为难。   “二爷,黑的那匹是寻常家里送急信的,但是性子烈……”   沈烨懒得理他,自己跑去把马牵出来了,一个翻身自己先上去了。   稳稳骑在马上的沈烨居高临下的冲着霍长歌伸出了手,语速快了几分。   “上来!我带你去!”   霍长歌下意识的伸出手,一脚踩在了马登上,一个借力,加上上头的沈烨的确是力气大,一下子他就稳稳坐在了沈烨身后。   沈烨牵着马绳,冲着身后的霍长歌道。   “坐稳了。”   话毕,跨下的马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后门早就被打开了,沈烨直接骑马上街,就是一阵飞驰。   正好这个时间街上的人不少,沈烨的马快,他一路高声嚷道。   “让让!让让!急事!急事!”   街上的人倒都认出了来人,知道沈烨不好惹,便都自觉让开了。   谁知道,忽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小姑娘不知被谁推了出来,直接倒在了大路中间。   霍长歌神经一绷,紧张的拽住了沈烨的后襟,就像是拽进了马脖子上的缰绳似的。   “沈烨,沈烨,停下来!”   沈烨目光一凛。   非但没有拉缰绳的意思,反而加快的速度。   就在马蹄子即将要踩到地上的小姑娘的时候,马后蹄子一蹬,一个飞跃,直接从小姑娘的头上飞过了。   不过,后头收劲儿的时候,马还是掀了边上的两个摊子。   沈烨胯下的马仍旧是不停,只是冲着人群留下一句话。   “爷是沈家少爷,一会儿回来给你们赔钱,跑不了!”   说完,绝尘而去。   终于,紧赶慢赶,马在第一声锣声响起的时候,赶到了试院。   这会儿的试院门口就只剩下巡逻的几个衙差了。   霍长歌赶紧下马上前,将自己的证明递了上去。   那衙差是认识霍长歌的,更加认识后头跟着的沈烨,不过匆匆扫了一眼便笑道。   “二爷来的正好,快进去,要是锣声响完了,奴才就算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了。”   霍长歌正要进去,后腰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扯下了他挂在腰上的荷包。   霍长歌下意识回头,见沈烨手里头晃着自己的荷包冲着自己笑。   “你快进去,我还得回去赔钱呢!”   沈烨被他爹赶出来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的,自然只能用霍长歌的。   他说罢,从荷包里拿了一银棵子丢给了衙差嘱咐道。   “好好伺候着霍二少爷,一会儿考完了来找爷……咳咳,去找霍府领赏钱去。”   衙差喜笑颜开,唯唯诺诺的领着霍长歌进去了。   距离考前正好一刻钟,霍长歌既然进来了就不着急了,他忍不住对着沈烨这人多问了几句。   “这沈家少爷倒是个有趣的人!”   那衙差大概是觉得霍长歌年纪小,长得好看又为人和气,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您是京城里回来考试的自然不知,这沈少爷为人挺好,气度也大,人缘不错,就是不爱读书。”   衙差笑笑,接着说。   “七八岁的时候不肯读书,沈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给沈少爷一个破碗让他出去要饭。”   衙差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寻常孩子要不就是哭,要不就是闹,您猜这沈少爷干了什么?”   霍长歌想了想。   “他真上街要饭去了?”   衙差想笑,但是担心试院重地被赶出去,压低了声音道。   “他一家一家去敲和沈家做买卖的铺子人家,就说他爹做买卖赔光了,让他来要饭维持生计。结果没一刻钟就被他爹拎回家里去了。”   霍长歌也忍不住笑了,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爹的。   不过这倒是像沈烨的风格。   ===   之后三场,初覆,再敷,三覆,霍长歌都稳稳当当的过来了,成绩皆喜然。   沈烨一眨眼在霍家住了也快十天了。   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毕竟沈烨这人,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明日便是四覆,也是县试最后一场。   不出意外霍长歌定是能过。   霍长歌人轻松,沈烨便也高兴,要同他一起出去。   两人刚走过花园,恰好就碰到了霍长益。   霍长益前头四场也都过了,排名较为靠后,基本是压线考过的。   而今县试只取前三十,他压力极大,人连着也瘦了一大圈。   看着霍长益那样子,像是昨夜没睡好,迎面碰上霍长歌和沈烨笑语晏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霍长歌,明日便是最后一场,你不好好在家读书又想去哪里?你若是此次县试没考好,岂不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霍长歌瞧自己这个庶弟眼下一片乌青,也不在意他怼自己,只是拍拍他肩膀关心道。   “你去休息休息,别读书太累,你这样姨娘见了怕要心疼。”   说完,同沈烨就走了。   霍长益像是憋了一口气,没地方发,气得脸色发青。   那边厢,霍长歌和沈烨上了街,沈烨才怪问道。   “你那庶弟如此同你说话,你还关心他?”   霍长歌笑。   “他也可怜,心比天高却谁也越不过。”   沈烨不懂。   在沈家,只有他给人气受,可没人敢怎么着他的。   他爹疼他,娘死了之后别说续弦,连个通房都不要,一心扑在赚钱和养儿子身上。   可惜,钱赚的多,儿子养的够歪。   两人随便走走,忽的霍长歌望着一处停下了脚步。   沈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两个乞丐,一男一女,三四十岁的样子正在街边,见人就上来要钱。   有些人不给,他们便痴缠着。   再不给,他们就骂为富不仁,骂不懂怜悯,骂人断子绝孙,迟早要和他们一样。   这对夫妇嘴巴毒,直骂得人面红耳赤,不胜其扰。   但凡是被盯上的,不出点儿钱走不了。   若有人气不过要挥拳头,还没碰到这对夫妻,其中一个必定倒地打滚嚎哭,另一个就抱着大腿卖惨。   非弄得人尽皆知。   最后,反而想要动手的人被狠狠讹一顿。   久而久之,旁人都避这对夫妻如洪水猛兽。   沈烨皱了皱眉,冷笑。   “这两人我听说过,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敢惹到爷头上,爷非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霍长歌拉住沈烨,却道。   “我家本有个丫鬟名唤莺哥,这便是他们的父母。” 第29章   霍长歌也不隐瞒自己的事情。   他简单的将之前的事情同沈烨讲了一遍。   就见沈烨满脸怒容, 那样子眼看着就要扑上前去狠狠地揍一顿这对夫妻。   霍长歌赶紧一把拽住了沈烨,微微一笑。   “沈兄, 别激动。”   他一边拖着沈烨进了边上的一家馄饨摊子, 一边问老板要了两碗馄饨,一屉包子。   沈烨也是生气, 指着不远处的两人,怒道。   “你就这样放过那两个老东西”   霍长歌脸上还是一片淡然。   “我难道还要带着几个打手,把人打一顿,或者打死了?到了兴致好的时候,自己也上去来个三拳两脚?”   霍长歌说到这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笑了起来。   他摇摇头。   “贪婪的人不会只贪婪这一次,总有自己作死的时候, 这叫因果报应,不需要我动手。”   许是霍长歌的笑声大了些,那个端着两碗馄饨上来的老板娘侧目看了他一眼。   大概被霍长歌的容貌晃了眼睛,老板娘不由自主的接了一句。   “这位少爷说得对, 沈少爷也许不知道,这对夫妻男的那个姓熊, 有个女儿打小就卖给了大户人家, 还月月上门去逼要月例银子。”   老板娘越说越激动,顺势就坐到了霍长歌的身边, 拍着大腿道。   “榨干女儿来养儿子, 你说有这么狠心的爹妈吗?换了我有个那么标志的姑娘, 自然是要千娇万宠的。”   霍长歌这样听着,忽然转头。   就看见老板娘家的两个孩子。   小几岁的女孩子蹲在地上看着柴火,弄得一身一脸黑灰。   而穿戴干净的那个男孩子稍大一些,正悠哉悠哉的抱着桂花糖,坐在板凳上晃着两只脚丫子吃的高兴。   地上蹲着的小姑娘揉揉自己蹲的发酸的腿肚子,抬头瞧见哥哥手里的桂花糖,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咽口水。   霍长歌收回视线,身边的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   “这一家子丧尽天良啊,听说那叫莺哥的姑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主家太太赶出去了。这当娘把姑娘领回家了之后,就日日打骂,那刻薄哟!”   老板娘说到这儿,揩了慨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最后还把姑娘许了个七八十快断气的老财主,又把姑娘卖了一回,打算赚个一二百两银子给儿子讨一房媳妇。听说那姑娘走投无路,半夜偷偷进了主家,跳井死了。”   老板娘不由得叹一声。   “大概是觉着主家才像是自己家,爹妈那儿反倒不像是家,可见主家太太平日里也是慈善的人。”   霍长歌没想到这老板娘知道的比自己还清楚,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娘立刻挺起了丰满的胸脯,拍了拍,自傲道。   “那是自然,正好我兄弟也在那家人家当差,我自然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霍长歌仔细端详那老板娘,发现她的确是和家里一个门子有些相似,特别是下巴颌那儿的那颗大痣,简直是一模一样。   便见老板娘又说。   “……最后这俩老东西就连闹带骗得了二百两银子,也怕主家秋后算账,就躲到文县来了。不过,有件事情这位爷您也说对了,因果报应,老天长眼啊。”   “这俩老东西用闺女的丧葬钱给儿子娶了媳妇儿,没曾想,大半年之内,儿子死了八个老婆,成了克妻命。”   老板娘说着,一只爪子就自然而然的搭在了霍长歌肩膀上。   “爷,您想啊,这往后还有谁敢嫁啊,二百两丧葬费也用的差不多了,去年年底的时候终于说了一家杀猪的。”   霍长歌赶紧把那只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拨下去,屁股往外挪了挪。   老板娘却进一步,媚眼如丝。   “那杀猪的女儿三十了,八字重嫁不出去,正好配,谁知道成亲没一个月,儿子却被克死了,俩老东西就被儿媳赶出家门了。”   老板娘挑眉,横斜了一眼沿街乞讨的夫妻俩。   “所以啊,做多了坏事总有老天爷收拾的。”   说到这里,老板娘嫌恶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霍长歌不言语,反而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沈烨也是跟着啐了一口。   “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两人啐口水这会儿,夫妻俩竟然就进了馄饨摊子了。   只听见莺哥娘拖长了声音,凄凄惨惨的说。   “老板娘,施舍我们俩碗馄饨。”   莺哥爹也是跟着,咏叹调似的唱。   “儿媳不孝啊,克死了我儿子,霸占了家产让我们老两口流落街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老板娘见两人来要吃的,站起来,双手叉腰,一副悍妇的样子。   “要吃东西拿钱买,你们今天不也讹到钱了吗?”   俩老东西瞧老板娘这样子,眼珠子轱辘一转。   莺哥娘忽然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们坐着的那位穿着鲜红锦衣的小少爷。   莺哥娘立刻一脸苦相的端着破了一个口子的碗上前。   “爷您行行好,好人一生平安,福泽万年,庇荫子孙啊。”   破碗递到了霍长歌的面前。   霍长歌睨了一眼那破碗,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视线上移,满脸笑意地对上了那张如同风干了的橘子皮一样的老脸。   莺哥娘也瞧见了霍长歌的脸。   “二二二……二爷!”   她当即惊得往后跳了几步,错愕的望着霍长歌。   显然,莺哥娘并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地方碰上霍长歌。   莺哥爹立刻上来扶着莺哥娘,一脸警惕的看着霍长歌。   “二爷,您……您是来……”   莺歌爹不知霍长歌竟能考科举,只以为霍长歌这是来报复来了。   夫妻俩不怕别人,却最怕霍长歌这样的小霸王、混世魔王。   他们知道像是霍长歌这样有背景的人,打死人是不想要偿命的。   俩老东西慌不择路,东西顾不上吃了,要饭顾不上要了,转身就跑。   一旁的沈烨原本等着霍长歌好好教训两人一顿,却见霍长歌任由两人跑了。   沈烨气得几乎拍碎桌子。   “你怎么就让俩人这么样走了?!”   霍长歌笑。   “儿子死了,钱没了,每天靠着碰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过日子,他们活得越长,日子越苦。”   沈烨不解。   他总觉得一点儿也不得劲。   霍长歌做的,一点儿不爽。   不江湖,不爷们!   换做是他,沈烨宁可冲上去,打的两人没了半条命,大不了完了他赔钱便是,总算是出了口气。   反正,他沈少爷有的是钱!   霍长歌吃完了馄饨,起身,整整衣衫,在桌上排出五枚大钱。   “我既不想惹上人命官司,也不想被人赖上,一辈子贴着狗皮膏药揭不下来。”   人遇到狗屎的时候,一向来是绕道走的。   谁见过因为狗屎太脏太臭太讨人嫌就上去踩一脚,非要踩扁了才算完的!   恶心不恶心?   这事之后,沈烨总不得劲儿,也不想理霍长歌。   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霍长歌那么怂!   他不理霍长歌,霍长歌也不理他,一心准备着第二日的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一般不会太难,眼看着就要考完了,排名靠前的考生们也放松自在。   一场下来,霍长歌竟也不觉得累,反而像是一件大事做完,格外轻松。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   不过此番等在试院外面的并不是沈烨,而是周正。   周正见着了霍长歌,就急匆匆的将人拉到了角落,偷偷得回禀道。   “果真如二爷所料,这事里头有猫腻,人证奴才找到了几个,供述都签字画押了,人已经绑了送回四九城了。”   霍长歌点点头,叹息一声。   他这个大伯啊,真的是越老越糊涂了。   不过,他此番怕是还不好回去,最后一票大的那些人怕还是没干呢!   霍长歌敛下眉眼,多问了一句。   “沈少爷通知沈老爷领回去了吗?”   说起这事儿,周正严肃的脸皮子就绷不住了,一抽一抽的。   霍长歌扫他一眼,无奈道。   “绷不住就笑,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周正闻言,才忍不住一边笑着一边将白日里沈老爷来抓沈烨的事情讲了。   “二爷您是没看见。沈老爷接到二爷的消息,就带着人来霍府抓人。结果沈少爷不肯走,被两个家丁架着往外拖,末了非抱着大门的门板大喊着,他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死人。”   说道这儿周正捧着肚子,断断续续的道。   “哈哈,最后实在是闹得沈老爷没脸,被提溜着耳朵,提溜走了。”   对于沈烨这种活宝,霍长歌算是无奈了。   他原本倒是不介意沈烨多带几日,可是府中既然有事,他着实不便留人。   毕竟,沈家还是安全的。   谁曾想到,霍长歌竟一语成箴。   第二日放榜,霍长歌名列第一,被判为县案首,红榜是县衙门的师爷亲自带人送到霍府老宅的。   霍长歌这一次也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按理来说,县案首但凡没有什么大错,是保送秀才的,虽说到时候还是要参加院试,但是会轻松许多。   霍家上下都挺高兴。   倒是霍长益站在边上始终黑着脸,一言不发。   霍长歌知道霍长益烦心什么,霍长益的成绩到现在还无人来报,怕是难了。   霍长歌想了想,还是帮霍长益在师爷那儿问了一句。   “不知家弟长益考得如何?”   师爷扫一眼站在角落的霍长益,眼神里有几分轻蔑,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恭敬亲近。   “若我没有记错,三少爷怕也是上了的,恐是送信的一路过来人太多,耽搁了,三少爷再等等便是。”   此话一出,霍长益脸色好了些。   倒也终于知道好歹了,对着霍长歌道。   “谢谢二哥。”   霍长歌不和小孩子计较。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霍长歌立刻提交了任务,拿到了系统的四万积分。   望着负六万点的积分,霍长歌深觉任重而道远。   【积分尚未正数,宿主还需努力。】   之前霍长歌收了红榜,还有县衙师爷亲自送来的请柬,参加明晚的相识宴。   谁知道,还没等到第二日,周正就急急来报,说是沈老爷有事求见。   霍长歌疑惑。   心想着是不是沈烨回去之后又跑了?   他在正堂见了沈老爷,一见面,沈老爷就一脸焦虑的险些就要给霍长歌跪下了。   “霍二少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霍长歌见此,连忙扶住了即将要给自己下跪的沈老爷。   “您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沈兄帮过我许多,如果长歌帮得上忙,必定不会推辞。”   沈老爷看看霍长歌,再想想自己的倒霉儿子,不住叹息。   他将昨日将沈烨领回去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霍二少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生性顽劣,但是心性不差,是绝对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沈老爷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的不能成句。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打死一个乞丐,但是却听闻和您有关,我知道您的身份,还请你救救犬子。”   霍长歌断断续续的听着,大概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无奈一笑,安慰沈老爷。   “是我不好,连累沈兄了。此番对方怕是冲着我来的,想必很快衙役就要上我霍家门了。”   霍长歌话音刚落,就听人来报。   “二爷,府衙来人了。” 第30章   霍长歌示意沈老爷先离开, 自己则出去见县衙过来的衙役。   巧的是,这一次带着人过来的, 竟然还是那天发榜的那个师爷。   那师爷瞧见霍长歌, 仍旧是一脸客客气气的样子。   “二爷,真是抱歉, 今日县衙来一老妪状告沈家少爷和您合谋害死她丈夫,二告您县试舞弊,这事儿闹大了不好,所以县太爷让我亲自来请您走一趟。”   霍长歌听到这话,挑挑眉, “哦”了一声。   他唇角带笑, 对着师爷伸出双手,懒散道。   “我可以跟着师爷走一趟。只是, 师爷是不是要把我拷走?”   师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您是今年的童生,受历律保护, 我怎么敢。”   师爷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身后大门口停着的轿子。   霍长歌也乐得接受。   等到了县衙门的时候, 衙门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从衙门里面传来了沈烨清晰的声音。   “人就是本少爷打的, 和霍长歌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们休要听这恶妇胡说八道!”   霍长歌摇摇头。   哎, 这个世界上架不住真有这种看见狗屎就要往上踩几脚的人。   衙门大堂里。   在沈烨一句话之后, 便是莺哥娘的大哭嚎啕声和撒泼声。   一时间大堂里热闹非凡。   霍长歌进去的时候,县太爷张宇手里的惊堂木拍的震天响。   “肃静,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县太爷刚说完,师爷就匆匆上前。   县太爷听完师爷的话,就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霍长歌,立即叫了一声。   “带另一名被告,霍长歌。”   霍长歌闻言就自己走了进去。   沈烨听到霍长歌的名字,立刻回头,一脸的着急。   “你怎么来了?这事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啊!这糊涂县令这点儿明辨是非的眼力劲儿都没有,怪不得这么多年没升迁上去。”   沈烨这一番话县太爷自然也是听见了,他气得不行,手里的惊堂木再次落下来。   “沈烨,跪好。你在当堂侮辱本县,本县有权掌你的嘴。”   沈烨瘪嘴,乖乖跪好。   县太爷这才继续说。   “来人,给霍长歌搬把椅子。”   椅子很快搬上来,霍长歌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县衙大堂里,半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沈烨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满得叫道。   “凭什么爷要跪着,霍长歌却能坐着。”   县太爷瞪了一眼沈烨,倒还是解答了。   “我朝历律,县试、府试两试通过之后,便为‘童生’,文县是直隶州县,不必府试直接院试。”   坐在椅子上的霍长歌嘲笑他。   “这就是好好读书的好处。”   沈烨哼一声,表示自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两人这边厢眉来眼去,那边厢的莺哥娘再次哭开了。   县太爷目光扫向地上的莺哥娘,语气冷冽。   “霍长歌得县案首,无出意外院试必过,也算的上半个秀才,既有功名在身,自与尔等不同,若是被诬告……”   这分明是在警告莺哥娘,勿要随意攀咬,这个结果她负担不起。   莺哥娘却不知为何,像是咬死了一般。   “县太爷,青天大老爷,民妇说的句句属实,还有人证数名,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伸冤啊!”   “沈家少爷一向来横行乡里,这一次他下手没轻重的,打了我家那口子,当晚我家那口子就咽气了。”   她说到这里,又开始哭。   她丈夫死得好惨啊,云云。   县太爷不胜其烦,拍下惊堂木,让人带证人。   很快就有几个人跪在了堂上,一一细数沈烨往年罪过。   其中便说到了前几日的事情。   “回青天大老爷,前几日沈家少爷当街纵马行凶,还一边放肆高喊他爹是沈裕,之后扬长而去。”   之后来了几人,果真证实。   知道事情始末的霍长歌失笑。   这是要上演穿越版我爸是李刚了?   他不禁有些想要替沈裕喊冤了。   不过也不用霍长歌喊冤,地上的沈烨自己就已经高声叫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这是血溅三尺、三年大旱、六月飞雪啊,稀世大冤啊,青天大老爷!”   沈烨这一嗓子,险些没把霍长歌从椅子上笑得坐到地上去。   他侧目瞧着沈戏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眼泪是说来就来啊。   “青天大老爷,我打的是恶霸,抢得是妓院里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子,收粮是为了开粥厂,当街纵马是为了兄弟义气!”   一句话不带喘气儿的说下来,沈烨一个大喘气。   “更重要的是我都是给了钱的啊!”   沈烨说完,又是嚎了一嗓子。   “老天爷把我生在首富之家还是我的错了,我娘都死了,我总不能再钻回我娘肚子里,再投胎。”   县太爷瞧着沈烨越说越激动,再下去都能一个人来一场戏了,急忙阻止。   “废话少说!”   张宇发誓,要不是这兔崽子是他几十年世交故友的独子,他非把人拖出去先打一顿不可!   见张宇发火了。   沈烨哭声一止,迅速而简洁。   “人是我打的,绝对不是我打死的!没怨没仇的,我犯不着。”   话音一落,莺哥娘再一次大哭起来。   “你和我没仇,但是霍长歌有,必是霍长歌让你给他报仇。”   莺哥娘目露厌憎,凶狠异常的指向了霍长歌。   “是他,一定是他!他毁我女儿清白,害死我女儿,现在还想要杀人灭口,你好狠的心啊!”   霍长歌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得问道。   “那你怎么还活着,你这么会说,如果真是我指使的,第一个杀你才是啊。”   莺哥娘被那淡薄冰冷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道。   “青天大老爷,他……他……他……他还想要杀我!”   霍长歌冷哼。   “行了,别嚎了,明明是你逼死莺哥,又诬陷栽赃到我身上,我好歹是相府嫡子,什么国色天香没见过,还需要觊觎一个丫头?”   霍长歌起身,对着县太爷张宇深深一礼,随后道。   “县令大人,既然有理说不清,那就验尸。”   张宇闻言微微蹙眉。   “霍二少爷,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死者身上除了被沈烨打伤的地方,的确没有其他任何伤口。”   霍长歌摇头。   “县令大人,如今各执一词,您也很难做,不如给长歌一个机会自证清白,如何?”   县太爷还没说话,莺哥娘就抢先大闹起来。   “霍二少爷,我家那口子死都已经死了,你难道还想要对他作什么?你好狠的心啊,连死人都不让安息!”   莺哥娘又哭又闹,吵得人头疼,就连县太爷也看出来这事儿有诡异了。   县太爷原本还有些疑虑,此刻已经敲定了。   “本县就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莺哥爹的尸体很快就被抬了上来。   霍长歌此刻脑中又循环的播放起了系统的广告词。   【亲爱的宿主……】   穷逼小少爷呵呵了系统一脸。   “不存在的,花钱是不存在的。”   系统隐遁。   霍二少爷苦逼兮兮的按着小心脏,将那具尸体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边,甚至连头皮都没有放过。   果然。   霍二少爷拉过师爷,同他耳语几句。   很快,师爷就拿来了一个小布包。   霍长歌接过,打开了小布包,里面放着一块小小的黑色的石头。   他将石头捏在手心里,又将尸体的头皮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忽然听见细微的叮的一声。   霍长歌再次摊开手掌心的时候,只看见一枚粗粗长长的缝衣针正吸在了那块黑色的石头上。   “县令大人,这便是证据,沈烨没有殴打人致死的证据。至于这枚针到底是谁扎的,恐怕大人只需要好好审一审这个恶婆子就能知道了。”   霍长歌这样说着,便将证据呈了上去。   县太爷虎目圆瞪,又对莺哥娘审讯了一番,用不着动刑,莺哥娘已经老老实实将所有的话都招了。   这一次的事,甚至连莺哥的事也一股脑吐了。   “大人饶命啊,我不过是一时间贪财,是有人吩咐我这么做的!!!”   莺哥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把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那人嘱咐我,先告杀人,再告作弊,人证物证都帮我预备齐了,一定要告的霍家少爷回不了京。”   真相大白,莺哥娘被判了处斩,不过人命案件县内不能独自处理,需要批报。   最快秋后,最慢也不过明年开春,莺哥娘是活不了了。   原本以为这样就好了。   谁知道县太爷惊堂木一拍。   “来人,沈烨闹市骑马,行凶伤人,按律,拖出去打十五棍子,以儆效尤。”   沈烨原本正高兴,谁知道被忽然砸在脑袋上的审判一下子懵了。   沈烨被拖出去的时候,整个县衙门都弥漫着他的惨叫声。   “张宇,你个老不死的,爷已经赔钱了事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嗷呜,救命啊,爹!!!”   张宇听着板子入肉的声音格外的舒心畅快,手中的令签一抛。   “沈烨辱骂县官,再加五棍。”   霍长歌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太担心。   沈烨这货从小是在衙门混熟的,那些衙差手里有个轻重,就是让他受些皮肉苦,出不了事儿。   霍长歌回到家的时候,霍如安已经在堂中焦急的等待着了,霍长益自然也在。   两人想来已经是得到了消息了,瞧见霍长歌平安无事的回来,都上来关心几句。   霍长歌脸色很难看,环顾四下,忽然道。   “都下去,我有话要和大伯父和三弟说。”   堂中的仆从面面相觑,随后退下。   门被关上。   相比于面色紧张的霍长益,霍如安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长歌怎么了?要和我说什么?”   霍长歌没有理会霍长益,而是对着霍如安说。   “大伯父,您是长辈,我还小辈,论理我是不能说你什么,更加不能指责您什么,但是有句话我要告诉您。”   霍如安闻言,面色微冷。   他也端出了伯父的架子,质问霍长歌。   “长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大伯父,难道关心你也有错了啊?”   霍长歌没理他,继续道。   “大伯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也姓霍,霍家的荣辱同样和你息息相关。你以为我和父亲出事了,东府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霍长歌说完,转身就要走。   霍如安一时情急,猛地抓住了霍长歌质问。   “你把话说清楚!你觉得这次是我设计陷害你的!”   霍长歌冷哼一声。   “人在做天在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心里知道,我父亲那里自然也会知道。”   一听见霍长歌提到霍青山,霍如安脸色更加难看。   他现在对于霍青山是又惧又怕。   然而霍如安还来不及说话,一直在边上没什么存在感的霍长益忽然抱着霍长歌的裤腿大声哭道。   “二哥,二哥,我认错,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否则父亲一定会把我逐出家门的!”   霍长益哭得满脸泪水。   “二哥,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求求你饶了我,我只是被大伯说动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霍长歌听了这话,怒极反笑。   他一脚把人踢开。   “你什么也没干就能让我和人对簿公堂了,要是你干了什么,我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他说完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霍长益追在后头,再次抱住霍长歌的裤腿。   霍长益心里清楚得很。   身为庶子,谋害嫡子,还险些将家族牵扯进去,多大的罪过!   “二哥,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一时嫉妒,为什么你就那么贵重,我就如此轻贱!”   他大哭嚎啕起来。   “可我是你的弟弟啊,哥,你不能看着我死!”   霍长歌叹口气。   “霍长益,人之所以为人轻贱是因为自贱。堂堂正正往上爬,谁阻拦过你的去路?好自为之。”   说完,霍长歌再次把人踹开。   霍长益被踹了两脚,趴在地上一时间起不来,但他还是哭喊着。   “二哥,你不能不管我啊!”   霍长歌却再也没有回过头,多看他一眼。   两边的下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可是谁都没有上去扶。   谁能想到,寻常能和下人说说笑笑的二少爷,发起火来,也是如此可怕的。   府中,有人看着热闹,有人却是战战兢兢的。   果不其然,大约两刻钟之后,霍长歌身边的书童周正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架走了平时府里头几个管事的。   很快,霍长歌又传出话来,召集府中所有的下人去花园集合。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十几个家丁高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圈。   最上首的亭子里,霍长歌在喝酒。   圈中,霍家老宅几乎所有的管事都被按在凳子上。   霍长歌已经喝得半醉,他给周正使了个眼色。   周正立刻会意,对着所有人高声道。   “这几个东西背主弃义,竟然连二爷都敢出卖陷害,酒里下药,遣走下人,意图让二爷赶不上考试。”   周正吸一口气,声音更高,带着出离的愤怒。   “作伪证,偷放假证种种,实在是可恶!你们好好看着,背主的下场是什么!”   棍棒毫不留情的击打着身体各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   先是高亢,紧接着一声比一声微弱。   霍长歌一杯一杯喝着酒,目光死死地望着那一张张逐渐被鲜血弥漫的躯体。   十数火把之下,亮如白昼。   霍长歌清清楚楚的看见,鲜红一片弥漫开去,蔓延,流淌……   一直到真的变成了一摊烂肉。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在微微战栗着。   “统爷,我好怕,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系统想了想,生硬的安慰道。   【宿主别怕,次数多了就习惯了。想想你平时吃的猪肉、羊肉、牛肉,你也是把他们嚼碎了吞下去的,你害怕过吗?】   霍长歌没有被安慰到,抖得更加厉害。   呕——   他发誓,再也不吃肉了。   一个月内不吃! 第31章   县太爷府的相识宴完了之后, 霍长歌再离开之后,去了一趟沈府。   沈烨趴在床上, 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床边, 一个红袖侍女正在用鹅羽扇子轻轻的给沈烨的背上扇风,让他能够稍微好受些。   当报霍长歌来的时候, 沈烨也不叫唤了。   他身子一挺,兴奋的就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结果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幸好那个红袖侍女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把扶住了沈烨, 一用巧劲儿, 把人掀回了床上。   沈烨也顾不上疼,赶紧吩咐。   “快去, 快去,把长歌叫进来。”   霍长歌就在门外,听见沈烨的叫声就顺势走了进去。   那红袖侍女瞧见外男进来,便起身, 对着霍长歌施了一礼,随后放下鹅羽扇子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其他的人也都退尽了, 就只剩下霍长歌站在那儿。   沈烨连忙笑着对着霍长歌招招手, 让他到床上坐。   霍长歌也不和他客气,赶忙脱了鞋子爬上床, 掀了掀沈烨的衣服, 笑着道。   “我瞧你生龙活虎的伤得其实不重, 干嘛成日里嚎的阖府上下都听见。”   沈烨眯着眼,哼哼两声。   “我爹没事就想着教训我,这次肯定是他授意的。否则张宇算得上我世叔,绝不会对我这么狠。”   沈烨撅着屁股挪了挪位置,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我这不是叫给我爹他老人家听的嘛?”   霍长歌失笑。   沈烨这分明就是想让沈老爷心疼。   不过沈烨还真的猜着了,沈老爷果然是心疼了,否则也不会特意让霍长歌来一趟。   “我明个儿一早就走,京城家里还有好些事,我娘这么久不见我,已经派人送了三封家书,怕是再不回去,得被她的书信活埋了。”   沈烨闻言也是一笑。   他忽然抓住霍长歌的手,促狭一笑。   “你带我走?”   霍长歌闻言,应道。   “好啊。”   沈烨没想到霍长歌答应的那么爽快。   就听见霍长歌继续道。   “不过你这样能走动吗?今晚三更,你自己从你家角门出来,我派人接应你。”   两人就这样商定好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   霍家老宅同来时一样,浩浩荡荡七八辆马车,朝着帝都而去。   其中,霍长歌的马车车厢里多了一个人,正趴在鹅羽软垫上呼呼大睡。   正是昨天就从家里逃出来的沈烨。   周正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担忧的对着霍长歌问。   “二爷,咱们就这样把沈家的独子偷出来了,会不会……”   霍长歌本是想邪魅一笑的,可他笑出来的表情总觉得是在勾引人犯罪。   “我可是收了沈老爷一万两给他养儿子,沈老爷是真大方啊。”   赚的盆满钵满的霍二少爷,拍了拍自己随身的小荷包,放下帘子。   回去的速度想比于来时总要快一些,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霍家的车队已经碰上了在城门外接人的霍家仆从。   进了城门,沈烨不愿意去霍家叨扰,直接去了沈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   霍长歌也不勉强,毕竟别人家里总没有自家的下人用着舒服。   更何况此番回去家里怕还要大闹一场,让沈烨看见了也不好。   霍长歌下了车,骑上马,又吩咐周正将沈烨送到了才准回来。   看见霍长歌让出了自己的马车转而骑马,后头车厢里的霍长益忽然撩起帘子。   他讨好的对着霍长歌笑笑。   “二哥,不如到我这里挤挤,反正很快就要到家了。”   霍长歌没理他。   不过半个时辰,车队就已经到了霍府大门口。   霍府大门大开,霍夫人和霍老太太都在外面等着。   远远看见霍家的车队,霍夫人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扶着丫鬟,紧走几步迎上去。   “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刚看清楚骑在马上的霍长歌,霍夫人的眼泪就如长河之水哗哗直下。   霍长歌看见母亲,赶紧翻身从马上下来,跪在霍夫人面前道。   “长歌给夫人请安了,夫人长乐平安。”   霍夫人赶紧将儿子从地上扶了起来,连声说道。   “你好我才能好,让娘看看。”   说罢,霍夫人上上下下瞧着宝贝儿子,见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又捧着他的脸叹息。   “那些奴才果然不用心,才几天功夫,都瘦成这样了。”   霍长歌浅笑。   “那母亲再将我养回来便是。”   这样说着,后头霍长益的马车也到了,霍长益赶紧下车,上前给霍夫人请安。   他心里有鬼,格外小心翼翼。   然而人还没有跪下去,霍夫人已然扬起手,当作所有主子、下人的面就直接给了霍长益一个耳光。   “不用跪我,我可消受不起,免得你事后觉得委屈了,还要从我儿子身上找回来。”   这一耳光下去,所有人都是愣住了。   霍长益深觉受辱,眼里含泪望着霍夫人。   “夫人……”   霍夫人面露憎怨得看着霍长益。   “不要叫我,有什么话同你爹说去!”   霍长益眼眶深红,低头垂泪。   一旁的霍长歌见事情不好,赶紧阻止。   “娘,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他转头,冲着霍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樱眨眨眼睛。   “夫人忽然有些头晕,春樱,随我扶夫人进府。”   春樱也反应过来自家夫人说错话了,赶紧搀住了霍夫人的另一边,两个人几乎是架着霍夫人往前走。   到了大门口,霍老夫人站在那里。   霍长歌立刻对着老夫人笑道。   “老祖宗,夫人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外头太阳太晒了,我先扶着回去歇一会儿,稍后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霍老夫人挥挥手。   “你娘要紧,不用着管我。”   回到院子,霍长歌陪着说了会儿话。   不一会儿便传老爷回来了,让霍长歌去书房。   霍长歌挥手让小厮先下去,趁着房里只有春樱在,劝他娘一声。   “娘,把人从我爹书房里撤回来,这种事情往后千万不要再做了。”   太影响夫妻感情。   虽然他爹未必不知道,也包容了、体谅了。   但是说到底,被妻子安插的人日日这样盯着,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   霍夫人顿觉委屈。   她这都是为了谁啊,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还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委屈,因霍长歌前脚刚走,就像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样,霍老太太那边就派人把霍夫人请走了。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撤干净了,就连平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流苏都只是将霍夫人送到了屋子门口。   霍夫人走进昏暗的屋子,就看见坐在上首的霍老太太。   老太太八风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碰的,像是在默诵经文。   霍夫人走到老太太面前站定,低低唤了一声。   “老太太。”   霍老太太嘴里的念经声停了,只冰冷吐出两字。   “跪下。”   霍夫人微愣,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老太太大概是为了她安插人在霍青山书房,还偷了霍长歌寄过来的家书。   但是。   霍夫人,忽然重新站起来。   “老太太,我没错。我心疼我的儿子,我有什么错!难道我要不闻不问,任由人作践我儿子!”   霍夫人的眼睛里有泪,为母则刚。   她平素性子算得上和软,也会隐忍,如今却是为了小儿子也不管不顾起来。   “老太太,当年您抱走长邺,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您不会害他。他是霍家的嫡长子,要继承霍家的,老爷对他如何严格,都是为了教导他,我纵然心疼也尽力忍着。”   霍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出来。   “可是现在有人要害死我的长歌!”   老太太侧目。   她浮肿苍老的脸上显出几分动容,神色也不似方才一般冷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你也不能将手伸到你夫君的头上!”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往常你偷偷的想看看长邺送来的家信也就算了,这次你关心儿子我也可以当看不见,但是这种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霍夫人发泄完了,身子仍旧一抽一抽的。   她默然不语,只是立着。   老太太见她这样,也终究不忍心。   哪怕年轻的时候婆媳关系再不好,到底也是霍家的正室大夫人。   二十多年处下来,多少总有些感情。   “罚还会要罚的,你这一个月就不要出院子了,好好抄抄心经。”   霍夫人用手帕拭泪,也没多说,转身就走了。   恰好霍夫人刚走,霍长歌就来了。   霍长歌听见院里如此安静,有些不解。   他小心翼翼走到屋外,脑袋往屋里探了探,见老太太一个人坐着念经,倒也没看见他娘。   不是说吵翻了吗?   他爹最怕夹在中间不好做,平日里躲不掉,现在霍长歌大了,倒能打发他来了。   霍长歌正疑惑,身后就传来了流苏的笑语声。   “二爷来了怎么不进去?”   里头的老太太也是听见了声音,睁开一只眼朝着瞟了瞟,随即赶快闭上。   端着架子低语道。   “来都来了,没见着你娘,就想跑怎么着?”   霍长歌笑着进去。   “来了当然是来看老祖宗的,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就匆匆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老太太放下佛珠,伸手示意霍长歌扶她。   霍长歌紧走两步,扶着老太太起身往里屋去。   流苏赶紧跟着进去,撑起了窗屉子。   祖孙俩坐在窗前榻上,老太太抱着霍长歌,低声问道。   “你爹罚了长益了?”   霍长歌点头。   “□□了几句,让他闭门读书,就轻轻揭过了。”   老太太像是早就猜到了,她心疼得揉揉宝贝孙儿的脑袋。   “你受委屈了,但是也只能就这么算了。六月就要院试了,若是这个时候打坏了,又要等三年。”   霍长歌仍旧是乖乖的点头。   心里却想,反正跟老宅的时候踹了好几脚。   那几脚霍长歌没留手,霍长益就算是不吐血,胸口必定也要乌青月余。   这委屈霍长益可不敢往外说,只能憋着。   看着家里人人都要饶过霍长益,心却是向着他的。   委屈的是霍长益才是。   可老太太却不知道霍长歌心里爽得很,只以为宝贝孙子受了委屈。   她长叹口气,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唉,都是那丫挺的贱人平日里嘴上没把门,我已经吩咐了,让长益住到我院子后面的佛堂去,也免得整日里听些污言秽语。”   老太太话音刚落,霍长歌的脑海中便响起了滴的一声。   【嘀,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初做白莲花。奖励积分1000点,随即掉落大礼包一份。】   一听到“大礼包”三个字。   霍长歌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老太太也感觉到了,以为他冷,感激给他披了件衣服。   霍长歌也顾不上了,急忙在脑中大叫。   “不打开,我拒绝,我拒绝!”   【嘀,大礼包自动解锁开启,恭喜宿主获得白莲花碎片·5】   霍长歌:那是什么鬼!!!   【集齐三十片白莲花碎片,可合成白莲花,自动使用。使用之后可让宿主浑身笼罩着白莲花般的气息。】   霍长歌生无可恋。   他就知道,大礼包是绝对开不出好东西的!!! 第32章   霍家那个混世魔王竟然考上了文县的县案首。   京城里的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有些人猜想这位霍二少爷以前是扮猪吃老虎, 现在才初初展露峥嵘。   而有些意不平的,则觉得不过是一个县案首, 又不是考上状元了。   更多的却是家里也养着一帮纨绔的, 令他们读书上学,一个个都赶去考科举。   一时间, 霍长歌竟成了一口毒鸡汤。   这一次霍家倒是低调,霍青山扬眉吐气也没有显摆着开宴。   霍长歌清楚,病了一年多的太子病情忽然反复,这一次怕是要熬不过了。   圣上和中宫都着急万分,整个宫中都是愁云惨淡, 若相府此番大摆宴席, 不是找死吗?   倒是书院给此番考中县试的学子在书院的食堂摆了个小宴,一团和乐。   再次见到沈昌盛, 发现他清减了不少。   小宴之后,霍长歌和沈昌盛在迎风楼吃饭。   “这几日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终于是考上了。”   沈昌盛虽瘦了, 但是眼睛里有光星星点点。   他偷偷露出一个藏在袖子里的荷包,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苏小姐赠我的, 说是护身符, 保佑我高中的。”   那个荷包绣的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那位苏小姐绣的。   这荷包露出一角黄符, 想来是那位苏小姐求来的护身符。   霍长歌其实挺羡慕沈昌盛的, 有自己喜欢的人, 并且为之努力。   正好这时,门忽然被踹开,一个缁衣皂靴少年走了进来,一脸灿烂的笑容,   “堂哥,吃饭也不叫我?”   那少年看清楚雅间之中的人,也是惊讶了。   “长歌,你竟然也在。”   他委屈巴巴的坐到了桌子前,挨着霍长歌,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饮酒。   似乎还觉得不够,沈烨拿过了霍长歌手边的酒壶,给自己连倒了三杯。   霍长歌微眯着眼瞧着他,知道沈烨这是伤好,却没想到沈烨竟然会是沈昌盛的堂弟。   怪不得沈老爷肯这样放沈烨跟着自己来京城。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身边的沈烨已经是把他的一壶酒喝完了。   沈烨伸出手臂,一把勾住了霍长歌的肩膀,笑得荡漾。   “长歌,我想开个铺子,要不要一起凑个伙。”   霍长歌挑眉。   “你说。”   沈烨喝得有些高了,他缓缓靠近了霍长歌的耳边,呵出一口酒气,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霍长歌一根手指撑开沈烨的脑袋。   沉吟片刻,他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   “喏,你爹给你的。”   霍长歌给了其中的三千两,其余的给沈烨留着。   沈烨笑着接过了,用手中的银票扇了扇风,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   “算你的份子。”   他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霍长歌,和他碰了碰。   “你不用在意,钱是我爹给你的,不是留给我用的。”   霍长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侧目看着坐在一边吃菜的沈昌盛,忍不住问。   “昌盛,你要不要一起?”   沈昌盛摆摆手。   “没钱。”   不过两月的时间,沈烨开在帝都最繁华的阳朔街上。   雅逸轩。   司晏明站在霍长歌的身边,抬头望着那三个字,笑道。   “这名字倒更像是书斋。”   不过,两侧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合宇宙奇观”,下联是“收古今绝艺”,倒有些意思。   霍长歌只是笑笑。   “宁王殿下不如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里面,沈烨站在柜台后面,看见霍长歌真的将司晏明带来,俯身就要行礼。   “见过殿下。”   司晏明抬手,虚扶一把。   “不必如此。”   他环顾四周,发现珍宝架上放着的每一件物品下面都垫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字。   纸条用的是最上等的澄心堂纸,墨用的是珍贵的歙州李墨。   而根据物品的珍贵程度,纸条上面写着谜面或者上联的难易程度也是不同。   霍长歌轻笑。   “殿下可有什么看上的?只要能猜出上面的谜题,就能带走。自然,若是猜错了或者猜不出来,便请殿下给个一百两的彩头。”   司晏明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在司晏明眼里,这些不过普通古董,但是纸条上的字他一眼看出就是霍长歌的。   司晏明侧头,对着霍长歌玩笑。   “不过一年,你的字倒是进步极大。”   霍长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殿下不如选一个,若是猜得出来算您的,若是猜不出来,算我的。”   司晏明刚要说话,就有几个青山文士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是四九城里一位富豪的宋公子。   他走在前面,走到了其中一个珍宝架前,拿起上面的一方古砚。   古砚下面压着的那张纸条上写着的是一副对联:重重叠叠山青青山叠叠重重。   “掌柜的,这么怎么卖?”   沈烨将规矩说了一遍,复又提醒道。   “本店规矩,一日只能一次,还请公子千万不要勉强。”   宋公子手中的折扇一展,得意洋洋的冷哼一声,冲着沈烨道。   “本少爷就要这个,拿笔来。”   很快便有一个美貌侍女上前研磨,红袖添香在侧。   那宋公子洋洋洒洒不带停顿写下一句:弯弯曲曲碧水水碧曲曲弯弯。   一旁的美貌侍女立刻念出,倾慕道。   “公子好文采,奴婢佩服。”   那一帮跟着来的人也皆是叹服。   宋公子志得意满,带着古砚就走。   那美貌侍女立刻将抱着一只装饰精致的盒子追了出去。   不过是敬佩之语云云。   司晏明疑惑得看着霍元祁。   “怎么回事”   那副对联哪怕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恐怕也无法对出,更何况是一个一看就外强中干、附庸风雅之人。   霍长歌踮起脚,在司晏明的耳边低声道。   “昨天那位宋公子就来过,没对出来,给了一百两彩头,后面又花了一千两买了答案。”   至于那盒子里东西则是沈烨和霍长歌一起研究制作出来的东西,如琉璃制品、手工香皂等等。   毕竟卖古董不能卖一辈子,成本也太高了,总要回到自产自销的。   司晏明忍不住大笑,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霍长歌的脑袋。   “这主意谁想的?”   霍长歌捂着额头。   “我和沈烨一起想的,不过红袖添香和让侍女追出去送东西是的沈烨想出来的。”   沈烨之前说,顾客就是一切,要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大腹便便、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搂着一个峨眉女子进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沈烨立刻迎了上去。   霍长歌却是陪着司晏明。   忽见司晏明停步在一个珍宝架子前面,取下了挂在上面的一个玉佩。   他拿过压在架子之下的宣纸,走到了桌边。   一旁的美貌侍女正要上前,司晏明却是挥挥手,反而抬头看着霍长歌。   “长歌,你过来。”   霍长歌应了一声,任劳任怨的上前,扯着袖子低头给司晏明研磨。   司晏明笔走龙蛇,很快便成一对。   霍长歌默然无语,心里默默算着这个玉佩值多少钱。   却见司晏明放下笔,望着他许久,似是在等待什么。   霍长歌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抚掌夸赞道。   “殿下好文采,在下佩服佩服。”   见司晏明展颜而笑,霍长歌内心疯狂吐槽,这位宁王殿下是小孩子吗?!   玉佩归了司晏明,霍长歌自然也送了一份礼品。   然而司晏明只是收下了礼物,又将霍长歌写的那张上联和自己的下联对折放入袖中。   至于那玉佩,司晏明则是伸手挂在霍长歌腰间。   “上次本王取走你一玉,如今见这古玉与你正好相配。”   这古玉价值几千两,淘来的都是不易,司晏明送自己,霍长歌当然接受。   只是,等到下次司晏明再来雅逸轩之际,却看见那枚古玉又重新被挂了起来,只是上面的签子换了一张。   自然,这是后话。   得了玉佩的霍长歌原本想请司晏明吃顿饭,却见霍家的一个小厮急急忙忙找上来。   那小厮瞧见霍长歌在店内,总算是松了口气,上前低声在霍长歌耳边道。   “少爷赶紧回去,大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说是打了胜仗,不日就要回京了。老爷正找您呢。”   霍长歌闻言,眼睛一亮,挥手让那小厮出去等着。   见那小厮出去了,这才抱歉的对着司晏明道。   “殿下,今日恐怕不能相陪了,家父找我有要事。”   司晏明点头。   “既然霍大人找你,你快回去。”   两人一起走出雅逸轩。   司晏明目送霍长歌离开,直到霍长歌的轿子消失在眼前。   梁铎不知从何处出现,站在司晏明身边低声道。   \"王爷,霍长邺要回京了,这一次同大渝的仗他立了大功。\" 第33章   四月里的春风吹遍京城的各个角落, 千树万树梨花开。   霍长邺正是这个时候回京的。   镇国公率军回京,大军停在城外二十里, 只带一百骑进城。   霍长邺便在其中。   霍长邺不过一年工夫就做了千户, 很得镇国公的器重。   此番同大渝的最后一战,镇国公中了敌人埋伏, 被围困敌谷,便是霍长邺率轻骑相救。   并且奇袭敌营,以多胜少,扭转了战局。   此次跟随镇国公回京,进宫之后还另有封赏。   镇国公本打算低调回京, 谁知道, 刚一入城门便有百姓夹道相迎。   其中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是蒙着面纱混在人群之中。   一时间瓜果盈车,香风阵阵, 小姐们的帕子、玉佩朝着那些年轻的将军们身上砸去,就指望着这些英俊硬朗的青年们能回头多看她们一眼。   霍长歌就坐在迎风楼的三楼。   这是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霍长歌的身边,沈烨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嘴里不停的问道。   “长歌, 这么多人,哪个是你大哥?”   霍长歌抿唇不语, 只等着队伍快要走过迎风楼下的时候, 把手里面的梨朝着其中一人脑袋上砸去。   “那是我大哥。”   就在梨子即将要落在霍长邺脑袋上的时候,霍长邺似有所觉, 伸手稳稳的接住了梨子。   抬头, 霍长邺的视线正好就对上了他宝贝弟弟。   手里的梨子递到了嘴边, 重重的咬了一口,满口甜蜜汁水。   霍长歌也是对上了他哥的视线,大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之外,冲着他哥挥挥手。   “哥!”   一年不见,霍长歌对于他亲大哥也是极其想念。   霍长邺相比于去年走的时候黑了很多,看起来人也健壮了,而那一张原本就冰冷的脸孔如今更是染上了几分沧桑和军人特有的血腥气。   而霍长邺身上的那一股子书生气早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队伍一路往前,霍长歌和他哥相见不过几眼,马队就已经缓缓往前,尽头是皇宫。   霍长歌下意识的探身想看的更多,谁知道手下一滑。   就在他险些整个人都摔出栏杆之外,忽然后领子别人一提,像是提溜小鸡似的。   霍长歌双脚重新落回地上,转头就看见梁铎那张青灰的永远没有血色的脸。   他拱手,两颊的小酒窝深陷,殷红的唇一咧,露出两颗尖尖虎牙。   “梁兄,多谢多谢。”   梁铎不说话也不回应,默默退回司晏明身后,像是一尊只会简单执行命令的木偶。   霍长歌看见那位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厚狐皮大氅的宁王殿下,施了一礼。   “多谢殿下。”   司晏明笑得清风霁月,看着霍长歌的目光如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弟弟。   “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只是长歌你思念兄长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霍长歌乖宝宝状,低头听训。   不等他开口,又听见司晏明开口笑道。   “你既然想念你大哥,不如现在同本王进宫,不必等到晚上宫宴。”   霍长歌这才想起,今晚宫中有夜宴,凡三品以上官员及公侯爵位者携家眷皆往。   而一听到司晏明要带着自己进宫,霍长歌下意识得就想要拒绝。   一来是于礼不合,二来是他大哥不喜欢他和司晏明走得太近。   “殿下,我还有朋友……”   霍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自己的身边。   哪里还有沈烨的影子。   霍长歌在心里几乎破口大骂。   沈烨这狗竟然丢下他管自己跑了!!!   司晏明却仿佛不知,脸上仍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容。   “长歌刚才说什么?”   望着那张脸看起来似有不足之症,实际上都快熬死他两个哥哥的三皇子殿下,霍长歌除了微笑只能微笑。   “殿下,皇宫重地,长歌一介白身,跟着去怕是于理不合。”   司晏明若有所思,继而大彻大悟。   “看来长歌是很想跟着本王,只要你愿意,本王自然会让你如愿。”   霍长歌脸上笑嘻嘻,内心猫猫碰。   殿下,您这提炼文意的本事考公务员绝对百战百胜。   然而再怎么微笑着活下去,霍长歌还是被司晏明拐上了车。   等到下车的时候,可怜的霍二少爷已经身处于皇宫之中了。   司晏明下车之中,并没有让车夫去扶霍长歌,反而亲自伸手握住霍长歌手腕,扶着他下车。   “一会儿到了御前躲在我身后即可,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司晏明在皇宫内一向来无拘无束惯了,有时候身边带着一两个人来皇帝也不在意什么,权当看不见。   毕竟是已逝的发妻给他生的。   霍长歌点头,谨慎的跟在司晏明身后。   说实话,霍长歌也怂啊。   不明不白的就这样被弄进皇宫里了,万一被发现了龙颜大怒,他岂不是会被坑得很惨。   司晏明一路上拉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察觉到了霍长歌的紧张,司晏明低声宽慰他。   “你莫要紧张,现如今父皇正带着众大臣在正阳门迎接镇国公。”   霍长歌内心呵呵,要是让他爹看见他偷偷来了,非吃了他不可。   果然不出霍长歌所料。   司晏明刚带着他走到正阳门,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霍青山已经是看见了自家嫡次子出现在了司晏明的身边。   霍青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霍长歌极力往司晏明身后躲,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想,如果目光能够放刀子,他恐怕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不过恰好这个时候,一声声太监的唱声接踵而至,一直传到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位置。   “镇国公觐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阳门外。   很快有十几骑踏马而来,在正阳门外停下,卸下兵械,走至台阶之下,单膝下跪行礼。   皇帝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亲自上前搀扶镇国公。   “爱卿快起,千里迢迢回京,辛苦了。”   镇国公也是只老狐狸了,依照惯例同皇帝客气了几句。   皇帝忽然就问道。   “谁是霍长邺?”   人群中立即站出来一名身材颀长、面容冷峻的青年。   “霍长邺见过吾皇万岁。”   皇帝立刻阻止霍长邺准备跪拜的动作,笑着同站在自己身边的霍青山打趣。   “霍爱卿果然是教子有方,两名嫡子,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霍青山急忙谦逊了几句,还不忘赞颂皇帝几句。   “陛下膝下数位皇子才是真的人中龙凤,臣辛苦十数年也不及陛下片刻间提点一二对长邺终身有益。”   皇帝被一通马屁拍的很舒服,顺势就问霍长邺。   “长邺,你可愿为朕统领金吾卫?”   霍青山一听便也放心了。   京内也有武官,金吾卫又是四九城里禁卫军的一支,专管内城治安。   天子近臣步步高升,又安全便利,是再好不过的了。   要知道,嫡长子外出打仗的这一年里,霍青山长长夜里做梦,梦见白发人送黑发人。   谁曾想到,霍长邺却忽然跪下一字一句道。   “陛下,臣不愿。”   皇帝的脸色瞬间难看。   霍家的儿子都喜欢说这三个字吗?   去年刚刚被霍家嫡次子拒绝过的皇帝望着面前的霍家嫡长子,眼底闪过戾气。   不过霍长邺也没给皇帝发火的机会,垂首解释道。   “启禀陛下,臣笨拙不擅事,而陛下宠幸微臣。只是天子近旁何等重要,臣恐不才,唯能于边疆、于战场以命相搏,守住陛下的江山,才能报陛下赏识之情。”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荡气回肠,就连皇帝也一时间被感动了。   与此同时,皇帝心里也有了定论。   他漠然点头,只是挥挥手道。   “正好午时快到,朕在毓庆宫设席,镇国公与朕一同前往。”   因只是设席,庆功夜宴又在晚上,其余的大臣都要回去,只有少数被点名的要留下。   自然,跟着镇国公前来的十数骑都逃不掉。   霍长歌已经偷偷见了他哥,心满意足准备跟着司晏明出宫。   却听见皇帝忽然说。   “老三,镇国公是你未来的岳丈,你也留下。”   皇帝一眼看过来的时候,躲在司晏明身后的霍长歌心里咯噔一声,又努力往司晏明身后缩了缩。   却没想到皇帝的眼睛尖,一下便将他出来。   不过当着霍长歌父兄的面,皇帝倒是给足了面子,只是笑笑说。   “长歌也进宫了?那你也留下,正好你们父子三人同席。”   此话一出,霍长邺也注意到了自家宝贝弟弟。   他看见霍长歌站在司晏明的身后,原本平和的目光霎时间沉冷下来。   霍长歌被他哥看的心里发毛,总有种自己做了坏事的感觉。   毓庆宫。   太监在霍长邺的身边加了一张椅子,让兄弟俩同席而坐。   司晏明却在这时开口。   “父皇,长歌是儿臣带进宫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霍长歌的手腕,阻止霍长歌走过去的脚步。 第34章   皇帝见此, 哈哈大笑。   “老三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皇帝这话是不打算表态了。   霍长歌耸耸肩,又坐回了司晏明的身边。   其实坐哪儿他都不是很介意, 他最怕的就是被人关注。   各人落座, 桌上珍馐美馔,宾主尽欢。   皇帝和镇国公聊起战事, 偶尔又会问霍长邺几句。   霍长邺皆是对答如流,看起来很得圣心。   再没有别人注意闷头吃菜的霍二少爷,霍二少爷也觉得自己只是来蹭顿饭的。   虽然是四月里了,但是御厨今日还是上了一道锅子。   这锅子就是现代的火锅差不多的原理,只是这里用的是铜鼎, 虽然调味不足一些, 但是汤底绝对是比现代的火锅店里要好得多。   霍长歌吃不了太辣,但是喜欢油碟。   只可惜, 这里没有这样的吃法,大部分都是厨子将切好的东西已经放进去了,等到贵人们要吃了再由太监捞出来。   因而有些东西煮的太老,有些东西几乎已经煮烂了。   这样的口味真不怎讨人喜欢, 只适合皇帝这样牙不太好的老人。   霍长歌瞧见,身边司晏明似是也不太喜欢, 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皱着眉。   奈何现在也算得上宫宴, 霍长歌不好太大动作,不过换个调料还是可以的。   霍长歌想了想, 拉了拉身边布菜的太监, 同他耳语几句。   很快, 太监便端上来两个小碟子。   霍长歌一个给自己,另一人悄悄推给了身边的司晏明。   司晏明低头看看手边一小碟子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油?   又看看霍长歌已经挑了些不算煮的太老的肉蘸着这个吃了起来。   司晏明也学着他的样子,味道的确是不错。   司晏明眼睛一眯,低首问道。   “都有些什么?”   霍长歌压低了声音。   “辣椒油、麻油、麻酱、蒜泥、姜蓉……”   两人悄悄话,两个脑袋几乎碰在一起。   这一幕正好让一直关注着司晏明的镇国公瞧见了。   镇国公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了筷子,对着司晏明说道。   “恭喜宁王殿下封王了,去岁老臣不在京中,无法当面恭贺了。倒是贺礼已经让小女送来,不知殿下可满意。”   司晏明浅笑。   “国公爷客气了,嘉儿的礼本王收到了,很喜欢。”   镇国公斜睨了一眼,坐在司晏明手边的霍长歌。   霍长歌弃了布菜的太监,正在无比认真的低头捞锅子。   镇国公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绽开笑容,总有种皮随时随刻都会不小心裂开的错觉。   “老臣已经数年没有回家了,不知嘉儿最近可好?”   镇国公口中的“嘉儿”便是他嫡长女,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从小与司晏明指腹为婚。   司晏明点头。   “她身子弱又要强,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最近倒是好多了。”   镇国公心微安。   这边表示总是见面的,至少还是关心他那个宝贝女儿的。   “老臣平日都在军中,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嫡女,不过有你这个未婚夫在,老臣总要放心些。”   镇国公这样说的时候,又去看霍长歌。   只见霍长歌夹着块豆腐吹吹,然后一口咬下,腮帮子鼓鼓的,一脸幸福。   司晏明也顺着他的眼神看看身边的霍长歌,唇角带笑。   “国公府内宅的事本王不太好插手,可若是嘉儿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本王自当竭尽全力。”   一旁的霍长歌还在捞锅子,他刚才在锅子里捞到了蜜瓜和切片的苹果。   他想知道还能从里面捞出点儿什么。   一直超然物外的霍二少爷并没有在意镇国公在讲什么,反正人家未来的翁婿叙叙旧,和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倒是皇帝听出了镇国公话里的意思,大笑道。   “说起来老三今年也已经及冠,是到了该成亲娶正妃的时候了。正好今年有大选,到时候朕再给你物色一双侧妃,须得妻妾齐全才好。”   此话一出,镇国公瞧见那精雕玉琢的小少爷眼里终于逼出了几分泪意。   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对着 皇帝拱手抱了抱拳。   “陛下,小女年纪尚幼,老臣还想再多留几年,望陛下成全。”   司晏明瞧着镇国公这个一辈子不肯落于人下的老家伙这一番惺惺作态,心中冷笑。   在未确定他是否有能力竞争皇位之前,镇国公府对于婚事是不会松口的。   宁王正妃的位置郭嘉会占着,但是人镇国公府暂时不会嫁。   司晏明转头去看身边的霍长歌。   却见霍长歌鼓着腮帮子,双目氤氲,双颊绯红,额头还细密密沁出汗来,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   司晏明知道,霍长歌才不关心自己成不成亲的事情,他的所有事情霍长歌从来没在意过。   这货只是不知道怎么搞得从锅子里捞到一只汤包,双眼晶亮的一口吞下。   然后,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自己把自己烫哭了。   司晏明叹了口气,从手边冰镇的罐子里夹出一小颗冰块,想了想,放在了霍长歌的油碟里。   霍长歌:……   ====   午间小宴之后。   霍长邺和镇国公又被皇帝叫去了勤政殿,霍青山是文臣之首,自然也去了。   至于作陪的吃瓜群众,自然该散的就散了。   霍长歌他爹和她哥都被召去了勤政殿,就连带他进宫的司晏明也被请去了。   他倒成了没人疼没人管的苦孩子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出宫,还是等着。   霍长歌走出毓庆宫,找个宫阶坐着。   小太监们都各忙各的,多半都不认识霍长歌,自然也没空搭理他。   今日的太阳恰好,微风和煦,暖阳熠熠,晒着霍长歌身上很舒服,吃饱了就有些打瞌睡。   忽然一双镶黑曜石的皂靴听在眼前,霍长歌抬头,迎着艳阳,他下意识得眯起了眼睛,隐约能够看清楚是梁铎。   “跟我走。”   梁铎的话一向来不多,却在此刻给霍长歌一种安定。   霍长歌正撑着汉白玉的台阶站起来,由远而来一个太监,脚下生风跑的飞快。   “您便是霍长歌霍二少爷?”   霍长歌点头。   那太监笑着,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道。   “太子殿下有请,霍二少爷随奴才走一趟。”   太子殿下?   霍长歌疑惑。   他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他似乎都没有和这位太子殿下有过交集,为什么忽然要见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长歌很想要不去,但是他自己不能说,我不去。   他用眼角的余光示意梁铎。   梁铎上前一步,挡在了那太监的面前,冷声道。   “宁王殿下找霍二少爷,人是宁王带进宫的。太子殿下要见,等人出了宫自己去找。”   梁铎一向来说话就不会客气,如今对着太子的人更加不知道客气。   一时间,霍长歌和那个太监都有些尴尬。   不过那太监也不笨,笑着道。   “梁大人莫要这么说,奴才听说宁王殿下如今在殿中同陛下商议国事,想必须得一些时候,不如就让奴才先将霍二少爷带去东宫,用不了多少时候。”   霍长歌眼看着那太监说完这番话,梁铎就要拔剑了,急忙开口道。   “好,既然不妨碍去去也无妨。”   听见霍长歌自己答应了,那太监欣喜。   “还是霍二少爷体谅,奴才谢谢霍二少爷了。”   霍长歌转头,想对着梁铎嘱咐几句,却见梁铎睁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瞪自己。   霍长歌毫不客气的也瞪回去。   你都要拔剑了,我还能说不去吗?   让你帮忙的,不是让你帮倒忙的!   霍长歌没好气的同梁铎道。   “等你家殿下出来,告诉他一声,太子请我去东宫做客,殿下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去。”   说完,霍长歌跟着那太监就走。   去东宫的路不远也不近,刚好走的霍长歌累得不想再走了,东宫就到了。   霍长歌抬头,满眼只见宫阁恢宏,檐牙高啄,殿前盘龙石柱高耸入云,上面的螭龙狰狞可怖,令人胆寒。   他随着太监踏进殿内,只闻见异香扑鼻,是龙涎混着药味的奇异香味,倒也不难闻。   只是霍长歌放眼望去,便是满屋的金光熠熠,奢靡至极。   霍长歌倒是听说过,太子喜欢黄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太监将霍长歌引到帘外,便踟蹰不前。   “霍二少爷,殿下只宣了您一人,奴才只能送到这儿了。”   霍长歌也不拒绝。   对方既然敢在梁铎面前请人,自然不会做出把他直接弄死在东宫的事情。   霍长歌掀了帘子进去,只见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侧躺在一张金玉雕刻而成的榻上,手里拿着一根小巧金制烟杆。   内殿之中烟雾缭绕,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气味,有些呛人。   霍长歌能肯定,这绝对不是龙涎或者药香。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新的一种烟草。   倒是系统忽然啧了声。   霍长歌刚想问,就听见太子忽然开口。   “你就是霍长歌,见到本宫,为何不拜?”   霍长歌跪下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听闻殿下正在病中,还是少抽烟为好。”   只听见太子冷冷一笑。   “你倒是关心本宫。”   霍长歌跪在地上,半天没听见对方让自己起来,竟然还让自己跪着说话。   霍长歌对这位太子的第一感觉就不怎么样。   不过他还不至于笨到表现出来。   霍长歌垂首,恭恭敬敬的回答。   “太子殿下是储君,储君有恙则国家动荡。国不宁则民不安,长歌身为臣民之一,自然希望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千岁无疆。”   太子听罢,又是一声冷哼。   “巧言令色。本宫有恙,你主子高兴,你岂非更加安乐?”   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主子?   哪位啊?   “回禀殿下,陛下是万民之主,自然也是长歌的主子。陛下是殿下的父皇,自然也希望殿下无恙。”   太子放下烟杆,拢一拢金线绣螭纹的紫袍。   “这么说你和宁王没有关系?”   霍长歌无奈。   “君子之交,自然淡如水。”   太子闻言,抚掌而笑。   “既然如此,那你可愿为本宫所用?你若为本宫所用,本宫自当信你没有同老三结党营私。”   霍长歌无语。   这太子什么逻辑?   不过这太子殿下倒也直爽,看着比司晏明好忽悠。   霍长歌叹了口气,俯身道。   “殿下,长歌不过草芥,并无用。”   太子闻言,忽然握紧那金制烟杆,架在了霍长歌的脖子上。   “本宫向来说一不二,你若不从,本宫便让你血溅东宫。” 第35章   霍长歌跪在地上, 低头瞧着颈子上架着的烟杆,心里想着。   难道太子打算用烟袋锅子砸死她吗?   霍长歌正失神, 忽然锁骨被烫了一下, 空气之中霎时间弥漫出一股烤肉的味道,又很快消散。   妈的!   霍长歌咬咬牙, 没让自己叫出来。   他龇着牙,忍着痛,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挪到了烟袋锅子烫不到的地方。   太子:……   太子大怒,想要将自己手中的烟杆朝着霍长歌砸过去, 可是想想里面的东西, 忍住了。   他嗓子嘶哑,面目狰狞, 怒喝道。   “霍长歌,你竟敢!”   霍长歌再次俯身,状似恭谨。   “长歌,你敢。太子殿下, 陛下最恨的就是朝臣结党,我父亲虽为文官之首, 却一直兢兢业业, 不敢违逆。”   霍长歌说到这里抬了抬眼睛,见太子在听, 放下心继续说。   “殿下您如今稳居东宫, 百官都以您为储君, 您若有一日登上大宝,自然天下称臣。”   当然,您能活到那日的话。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你天生就伶牙俐齿,还是你爹教的?”   “自然是因为被殿下所震慑,发自内心的。”   霍长歌眼珠子骨碌一转,又继续道。   “听闻殿下近日常有不适,长歌少时师承名医,殿下若不介意,可否让长歌为殿下把脉。”   听闻此言,霍长歌发现太子忽然变得警惕且暴怒起来。   他额角的青筋凸显,冷冷瞪着霍长歌,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   “少时学医?你现在多少岁?太医院里多少年过半百的太医,你也敢为本宫诊脉!”   太子正发怒,忽然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启禀殿下,陛下身边的公公来请霍二少爷。”   太子蹙眉,思虑半晌才问道。   “父皇知道霍长歌在本宫这里?”   他像是自问自答,并没有让外头的太监回答的意思。   太子心里惴惴不安,他知道他那父皇生性多疑。   如今东宫已过而立之年,又生下皇长孙多年,皇帝却还意气风发。   太子心里着急,皇帝心里安能不着急。   “父皇不是在召见镇国公?让霍长歌去干什么?”   外头的太监猜测着回答。   “许是让霍二少爷解决什么问题,毕竟去年南方水患之策是霍二少爷想出来的。”   帷幔里头半天没声响。   少顷,太子挥挥手,斜睨一眼地上的霍长歌。   “算你命大,还不快滚。”   霍长歌赶紧起身,松了一口气。   梁铎终于聪明了一回啊,要是他再犯蠢,自己今天真的要死在东宫了。   走出东宫,艳阳高照。   霍长歌下意识的用袖子遮挡眼睛,眯着眼睛半天才恢复了正常。   东宫实在是太昏暗了。   一个不认识的公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霍长歌立刻上前拉着那公公就走。   “别说话,快走。”   霍长歌起先还算镇定,一直到身后的东宫已经远了,他才拖着那太监拔足狂奔。   太子现在还在惶恐他父皇会不会怀疑他拉拢霍家,产生异心。   等到太子回过神来,就会知道被忽悠了。   要是霍长歌再被抓住,可没他的好。   许久,霍长歌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力竭喘气。   那公公比霍长歌还身娇体弱,直接就吐了。   等了缓过气来,那公公才翘着兰花指,委屈的冲着霍长歌道。   “霍二少爷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奴才都吐了。”   霍长歌只觉得辣眼睛。   他要怜也不会怜这样的啊!   霍长歌抱着手臂搓了搓,落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宁王殿下在哪儿?”   那公公兰花指一翘,指着不远处一处宫殿。   “喏,武德殿就在眼前,二少爷自己去,奴才还有差事要当。”   霍长歌没理那还需要怜香惜玉的太监,转身去了武德殿。   皇宫很大,远远看着宫殿很近,却能走到他脚底板疼。   霍长歌爬上高高的宫阶,殿门口站着一个人,常年不变的那件雪狐裘,面色苍白,笑容却很温和。   霍长歌觉得,司晏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哪怕山河变幻,沧海桑田,他仍旧还是原本的样子。   “殿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了。”   霍长歌脸颊绯红,气喘吁吁,一边喘气一边叫着司晏明。   皇宫一日游的霍长歌最大的感慨便是,往后若想入朝为官,现在就要开始抓身体素质。   司晏明上上下下打量着霍长歌,忽看见他锁骨处鲜红一片。   “怎么弄的?”   霍长歌摸了摸自己烫伤的地方,立即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还带着笑。   “不碍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没点儿伤怎么叫男人。”   司晏明没理他,拉着霍长歌的袖子就往里面走。   霍长歌一脸懵逼的坐在榻上,看着司晏明帮他涂药膏,一直到结束都还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的摸摸上了药的伤口,只摸了一手的药膏,冰冰凉凉的。   手背立刻被拍了一下,司晏明责怪的看着他。   “别乱动。”   霍长歌忍不住叹了一声,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您再对我这么好,我怕是要娶不到媳妇儿了。”   司晏明闻言,笑着揉揉霍长歌脑袋。   “你还小,媳妇儿要好好挑,不着急。你如今要以读书科举为重,总是想着儿女私情的事情,怎么是好?”   霍长歌怨念的看着面前这人。   有媳妇儿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上辈子可是到死,身边半个好看的小姐姐都没有。   霍长歌怨念更重。   “殿下自己有媳妇儿了,却忽悠我别找。”   司晏明淡笑不语。   霍长歌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原本司晏明不开口,他想当作不知道的。   可今天去了一趟东宫。   霍长歌承认,他是怂的。   他害怕了,他还年轻,好不容易重活一遍,只想和一家人快快乐乐的。   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殿下,长歌的心不大,不想位极人臣,也不想功成名就。只想做个小官,娶个娇妻,一家人和和乐乐,让我娘安心。”   司晏明温和的笑意一点点褪去,那一双眼睛里只剩下清寒的冷意。   他就那样看着霍长歌。   看得霍长歌毛骨悚然。   霍长歌僵笑几声。   “殿下,您对长歌的好,长歌无以回报。只是,只是……殿下要的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长歌只想霍家平平安安。”   霍长歌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手起刀落,看下那个恶徒双手时的样子。   他记起,那个时候的司晏明同样也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如清风霁月般。   霍长歌想起了自己初见这人时,为什么觉得害怕。   他当时在想,如果这个人褪下了脸上的那一层面具,该是多么的可怕。   大概,真的是因为后来司晏明对他太好了。   好到,让他忘记了,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两个人默默对峙着。   霍长歌的双脚落在地上,半个屁股已经悬在了榻外,随时随地准备在眼前这人拔剑的时候,拔腿就跑。   半晌,司晏明忽然笑了。   又重新恢复了以往那种淡然的笑。   “长歌,不要多心,本王从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霍长歌呵呵一笑。   希望。   其实,司晏明对他不错。   从兄弟道义上讲,司晏明要拉他进火坑,他绝对义不容辞。   可是现在司晏明是打算拉着他整个家族往火坑里跳,那霍长歌只能装死了。   霍长歌站起来,有些窘迫。   “殿下,长歌先告退了。”   司晏明这一次没有阻止,点点头,目送霍长歌的背影离去。   一直到出了殿门,被那高华恢弘的殿门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司晏明像是累了,躺在榻上,竟无半点往日的形象。   “殿下,若是累了去内殿休息,外面冷。”   司晏明睁眼,苦笑。   “再冷也没有心冷,梁铎,你说本王待他不好吗?”   梁铎仍旧站的笔直,那张僵尸脸上没有半点其他的表情,就连声音也是没有一点波澜。   “殿下,您对他好是因为要他的命,还想要他全家的命。”   司晏明瞳孔微缩,看着梁铎。   半晌,他大笑。   “梁铎,谁说你木讷无知的。”   是啊,要人给自己卖命,对他好是无用的。   唯有以命换命。   司晏明用袖子捂着眼睛,闷笑起来。   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天真了,真的是被霍长歌那小家伙带蠢了吗   不,那小家伙可不蠢。   对于大事,他可聪明得很。 第36章   四月里的风不胜娇羞, 一如妩媚多情的女子。   皇帝含元殿内大宴群臣,百年的佳酿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就连空气里也带着点儿酒后般的微醺。   霍长歌被灌了一些酒, 有些醉了。   他双颊酡红,目带秋露, 那双眼睛微眯着,朦朦胧胧的歪在他哥身上。   霍长邺伸手托着他,心想着自己要拿这个醉鬼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走来,俯身低低对着霍长歌恭恭敬敬得道。   “霍二少爷, 太子殿下邀您去敬酒。”   霍长歌双目迷离, 半天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他晃了晃脑袋,哼唧一声。   “不去。”   那小太监擦了一把汗, 望着霍长邺目露难色。   “这可怎么办才好?今日所有人的人都已经去敬过酒了,就差霍二少爷了。”   太子病了一年多,几经生死,如今终于好一些了, 能够出来走动,群臣自然要去敬祝酒。   霍长邺却是说道。   “长歌不过跟着我进宫, 无品无级, 也不懂规矩,免得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不如由我代劳。”   小太监听罢, 眼前一亮。   然而, 霍长歌却是忽的站了起来,冲着那太监说。   “走,我去敬酒。”   他说罢,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摇摇晃晃得跟着太监去了。   霍长邺不放心,扶了他一把。   “我同你一起。”   霍长歌却是推开他哥抓着自己的手,轻轻打了一个酒嗝。   “没事儿,太子叫的是我。”   说完他就跟着那太监走了。   夜宴之上的太子并没有在东宫时的那般风骚。   他换下明紫的艳丽长袍,只着一身玄色锦袍,头戴金冠,倒遮掩住他因长久病着而已经被掏空的瘦弱身体。   只是眉宇间的那种阴翳却并没有消失。   在再次见到霍长歌的时候,太子眉眼间的阴翳愈发浓重。   “霍长歌,你以为逃了一次,本宫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   霍长歌醉了,胆子就好像是膨胀的气球。   他斜眼望着太子,没好气的开口。   “殿下,陛下看着呢,您收敛一点儿,好好的庆功宴,莫要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他忽然靠近了太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殿下,告诉你一个秘密,白天的事情我们一笔购销好不好”   太子信了,附耳靠近。   霍长歌咧嘴一笑,温热的酒气扑在太子的耳侧。   太子神思一晃,就听见霍长歌说道。   “陛下说,要废了您。”   太子闻言,身形大震,他不敢去看上方御座上的皇帝,惊得扼住了霍长歌的手腕。   太子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说什么!这话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老三那里?还是父皇同你说的”   霍长歌挣开了太子握着自己的手腕,将修长白皙的手指竖在殷红唇间,悄悄嘘了一声。   “别让人听到。”   太子脸涨成猪肝色,虎目圆睁看着霍长歌。   他心里又是惶恐又是焦急,再次压低了声音问霍长歌。   “你从哪里知道的?”   霍长歌咧嘴一笑,两颊深陷的酒窝煞是好看。   “梦里。”   太子闻言,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混账,混账!   “你……你……”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连手都险些拿不稳酒杯,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来。   霍长歌见状,急忙从太子手中拿过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就杯子放在了案上。   转头,对着站在太子案边布菜的太监道。   “还不快扶住你家殿下,他醉得站都站不住了。”   太子望着霍长歌抱着自己桌上的酒壶,一步三晃离去的背影,气得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他被太监扶着坐了回去,口中不住喃喃。   “杀了他,这混账几次三番戏弄本宫。本宫一定要杀了他!”   一旁的太监叹了口气,温语相劝。   “殿下,您何必同一个醉鬼计较。”   太子目中怒火燃烧,瞳孔里只倒映着霍长歌的影子,恨恨盯着他。   被盯上的霍长歌总觉得背上如有芒刺,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   他迷迷瞪瞪,继续抱着酒壶往前走。   霍长歌没有回到酒席中,而是抱着太子案上顺来的美酒想找个地方偷偷的喝。   若是他没有猜错,太子桌上摆的应该是千樽醉,宫内御酿的御酒,还是最好的那种。   这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尝到的。   ====   霍长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只闻到一阵暧昧的暖香,很奇异,仿佛能够挑起人内心的躁动一般。   霍长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的不对劲儿。   他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软榻上斜靠着一个宫装美人。   他从未看见过这样美艳的女人,仅仅只是闭着眼睛沉睡,那张面孔便能够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这想来应该是哪一宫的娘娘。   能够来外臣宫宴的妃嫔品级都不会低,且十分受宠。   只可惜,霍长歌并未注意,也不敢多看,因而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位。   殿内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温度也越来越高,霍长歌只觉得浑身难受,有一种想要宽衣解带的冲动。   他明显能察觉到身体的燥欲愈发明显。   霍长歌不安的动了动,发现了身体的异样。   “统爷,统爷,救命啊!”   幸好,这一次脑内的系统并没有掉线。   “统爷,救命啊,你再不救我,我就要犯错误了!!!”   霍长歌欲哭无泪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药的。   是酒?你还是香?   脑内的系统呵呵了一声。   【解药要10万点,辣鸡宿主是否购买?】   我去,系统这是吃错药了吗?   霍长歌虽然很想买,但是他还欠着一笔巨款未还。   霍长歌嘤嘤嘤。   无情无义的系统当作没听见。   【那你没救了,节哀。】   霍长歌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绝色美人。   他的心里真的没有半点儿动容,只是觉得这个小姐姐真好看。   但是他的身体因为药物作用,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霍长歌才不会傻乎乎的觉得榻上的女人是自己随便可以碰的!   哪怕只是一个宫女,这也是违反宫禁的大罪!   会被阉掉的!!!   霍长歌抱紧了系统的金大腿,痛哭流涕。   “统爷,统爸爸,我如果死了,你再也找不到我这么配合的宿主了!你也不能升级了!”   系统默默叹了口气。   想到在同一位面的某个苦逼,现在还在努力和某个拿了剧本却不肯干活的刺头作斗争。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虽然蠢了点,至少还算好带。   【嘀,现有新产品药剂试用,已为宿主报名,需要宿主用完之后写五千字的使用体验。】   嘀声以后,霍长歌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血红色的药剂。   他并没有立刻喝下,而是四下看看,终于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爬到了内殿柱子的帷幔后面。   躲好之后,霍长歌才打开手中的试管,将里面的红色液体一口闷了。   灼热的液体被咽下,进入食道就有一种烧灼感。   等到药性散开,霍长歌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打断了一样的剧痛,伴随着一种血液燃烧的疼痛感。   他刚想要叫出声,就听见系统说。   【别叫,有人来了。】   霍长歌死死咬着牙,唇瓣印下一道深深牙印,鲜血汩汩留下。   霍长歌瞳孔微微扩散,双目血红。   “统爷,来个禁声。”   【宿主开启三十分钟禁声模式,消耗积分1000点……】   系统声音落下,霍长歌终于松开了紧咬的牙齿,张开嘴大声的喘息声,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打湿。   就在他感觉到痛意稍稍褪去之时,一波更加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霍长歌痛得惨叫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   “统爷,你其实是想毒死我的!”   他赶紧用袖子掩住口鼻,幸好袖子足够宽大,只有寥寥几滴落在地上。   霍长歌赶紧用手抹了抹,擦去地上的痕迹。   这个时候,殿外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   “就是这里?”   霍长歌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的背紧紧贴着柱子的背面,免得被人发现。   然而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霍长歌靠着柱子坐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内殿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然后就是嗯嗯啊啊,不可描述的声音。   霍长歌小心翼翼的透过半透明的帷幔往外看去,就隐隐约约看见榻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交缠在一起。   虽然看不清楚脸,那个的的确确是在做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   霍长歌视线一转,想要看清楚是谁这么大胆子,皇帝都敢绿。   然而殿内的灯光太过昏暗,又是透过绢红色的纱幔,根本看不真切。   忽然,霍长歌视线的余光定格在了被丢在地上的一样东西上。 第37章   那东西霍长歌无论如何都认识。   是一支小巧精致的金制烟杆, 细细长长的。   也正是白天的时候,太子用来烫了他锁骨的东西。   化成灰他都认识!   那么就是说, 此时此刻躺在榻上和着一个很可能是皇帝女人的宫妃做着脖子以下不可描述事情的人。   很可能是太子?   霍长歌懵逼了。   这是, 德国骨科?   霍长歌想了想,望了望榻上那两个早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人。   他悄无声息的从帷幔之后伸出手, 努力够到了那个金制烟杆,悄悄地悄悄地往回拉。   他刚刚吃了药,浑身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够趴在地上,勉强用手指做出一些动作。   饶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 已经让霍长歌的汗水湿透了后背。   霍长歌咬咬牙, 他勾一勾烟杆就抬头看看上面两人,生怕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被上面的两人发现了。   不过, 霍长歌很快发现。   上面两人不知道是太沉醉其中还是意识模糊,至始自终竟然没有发现他。   霍长歌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他继续拽着那个烟杆往里拽。   就在霍长歌拿到烟杆之后没多久,就听见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像是有很多人集结在殿外。   霍长歌赶紧将烟杆往袖子里一藏,一边仔细分辨外面的声音。   其中印象最深的, 还是皇帝的声音, 听上去并不十分愤怒,似乎只是在找太子。   霍长歌赶紧撑着身子躲好, 目光逡巡着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够让他逃走。   果然, 霍长歌看到了不远处的正上方有一扇窗户。   霍长歌挪动了一下, 发现身体还是僵硬的。   霍长歌闭了闭眼,问系统。   “统爷,这药需要多久才能够恢复行动能力?”   系统很光棍的回答。   【新药尚在试用阶段,不知。】   霍长歌也很光棍的靠着柱子把腿盘好。   “统爷,我这次要是又死了,还有机会重来吗?”   系统很鄙视霍长歌,表示不太想要理他。   霍长歌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外面却是有人踹了门进来。   霍长歌做的位置略略能够扫到一眼,为首的便是那位头顶大草原的皇帝陛下。   果不其然,当皇帝看见榻上的两个人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气得哆嗦,伸出手指,指着榻上的两人,几乎语无伦次。   “你们!混账!”   皇帝的眼睛里渲染上了一抹嗜血的红色,周身席卷着如刃般的戾气。   司晏明是跟在皇帝后面进来的。   当看见殿内的场景之际,司晏明当机立断,冲着外面怒吼道。   “传陛下口谕,封住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这么一会儿功夫,榻上的两人已经被连拉带拽的拖了下来。   那些太监不敢对太子怎么样,但是榻上的另外一个女人就不同了。   他们拽着她的头发,不顾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一路将人拖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样一场闹剧,榻上的宫妃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清醒了,抬眼看见皇帝,又看看身后衣衫不整,明显还不怎么清醒的太子。   那宫妃无比凄厉的叫了一声,随后跪爬着到了皇帝的脚边,死死拽住了皇帝的裤腿,大哭嚎啕。   “陛下,陛下,都是太子醉酒误事,嫔妾是冤枉的!嫔妾是冤枉的!”   皇帝却懒得理会她,毫不留情一脚把人踹开。   “按住她,被让她乱叫。”   不过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外头继续传来动静。   大概是皇后来了。   殿外的人拦着不让进,皇后却非要闯宫。   皇帝沉吟半晌,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仍旧醉意沉沉的太子,冲着外面下令。   “放皇后一人进来!”   皇帝的话音未落,司晏明已然朝着柱子那边走去。   躲在柱后的霍长歌心里一紧,没想到司晏明忽然会过来。   然而司晏明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窗边,洞开了窗户。   一阵清凉的风从外面涌进来,席卷进了内殿,吹起了纱幔,内殿那种闷热的感觉一时间得到纾解。   吹起的纱幔将霍长歌遮掩其中,霍长歌透过薄薄的纱幔只不过能够看到司晏明的背影。   忽然,司晏明像是往地上扔了一件什么东西。   等到霍长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司晏明已经转身重新走回了皇帝的身边。   霍长歌望着那串准确无误的扔到自己衣服上的零陵香念珠,想着司晏明方才唇瓣动了动,无声说出的两个字。   “快走。”   霍长歌有些感动。   宁王殿下在乎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的!   “皇后驾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禀报。   很快,皇后便快步走进内殿。   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方走进来便自带着逼人的气场,高贵而傲气,不同于宫中任何一个菟丝花般的女人。   眼前的皇后身上总有一种和皇帝相同的,睥睨天下的感觉。   她独自走进内殿,略一扫殿内的场景就已经大致明白了境况。   皇后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给皇帝见礼,几步就走到了自己儿子的面前,猛地拎起了他的衣领,扬手就在太子脸上挥了几个耳光。   太子被这几个耳光打得终于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母后?”   太子不过叫了一声,就被皇后重重甩在了地上。   “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着满屋的人,又望见被人按在地上,嘴巴里已经塞上了破布的懿嫔,大惊失色。   “我没有,母后,我没有,父皇,我没有!”   太子惊慌失措。   “我一定是被人下药了,父皇,儿子素来胆怯如何敢肖想父皇的女人。”   他眼珠子一转,随即道。   “是我喝的酒,亦或是我抽的烟!请父皇查看我的烟杆,还有我的……”   皇后目光逡巡,并未见太子所言的烟杆。   她当机立断,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她扬手又是一个耳光。   “混账东西,事实俱在你还想狡辩。”   太子还想辩,皇后又是一个耳光,直打得他嘴角带血,一个字说不出来。   “你这个糊涂东西,今日大宴群臣,你偏这种时候醉酒误事!平日里酒量不错,今日灌几口黄汤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皇后说罢,像是气急,转身猛地冲着皇帝跪下。   “陛下,是臣妾平素没有教导好,让太子出了这样的岔子。陛下的名声不能坏,今日这恶事就让臣妾来做。”   她深吸一口气,那双凌厉的凤眸里染上了泪意。   “过后臣妾会说太子忽然暴毙。虽说臣妾只有此一子,但陛下膝下庶子众多,还有先后嫡子,无论过后立谁,臣妾绝无怨言。”   皇帝果真一言不发,就那么眯着眼看着。   皇后果断站起,巡视四周,忽见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几步上前,伸手拿过。   随后宝剑出鞘,铿铿而鸣,在烛火之下依旧宝光熠熠。   皇后提剑一步步朝着太子走去。   太子见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不断的往后挪动着身体,只可惜手脚早软,只能如虫子般蠕动着,口中大叫。   “母后,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啊,你真的要这样杀了我!您只有我一个儿子啊!”   太子哭得涕泪交加,皇后却丝毫不为所动。   殿内,皇帝不说话,其他的人同样是不敢说话。   皇后也冷着脸,将手中的宝剑一寸一寸送入太子心口。   “燚儿,到了地下千万别恨母后。下辈子做人一定要聪明一点儿,千万别再……”   “够了!住手!”   皇帝阴沉沉的声音在皇后身后响起。   他几步上前,握住了皇后的手,将那柄宝剑从太子的胸口抽出。   宝剑虽只刺入一寸许,但是太子惊惧交加,又喝了酒,竟猛地喷出一口血。   皇帝的龙袍上霎时间如点点红梅绽放,煞是妖娆。   皇帝蹙眉,没有再生气,   下令吩咐。   “太子武明殿遇刺,送回东宫宣太医。”   太子很快被几个人抬了下去。   皇帝冷冽的目光逡巡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的继续下令。   “太子遇刺,武明殿所有人皆有嫌疑,宣禁卫进殿。武明殿内一个不留!”   皇帝说罢,拂袖离去。   跟在皇帝身边的两个太监急急忙忙跟上,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也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殿内除了皇后和司晏明,其余人听到这命令,都是尖叫着四散欲逃,却被拦在门外不得离开。   皇后的目光在殿内逡巡,倏然间落在了某一扇打开的窗门上。   霍长歌此时此刻正好已经爬出了窗子,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道滚烫的带着敌意的视线。   他吓得不由一哆嗦,赶紧往地上一滚,滚进了一个葳蕤的灌木丛中。   等皇后快步走过来,朝着窗外望去时,窗外早已空无一人。   皇后眉头紧蹙,脸色很难看。   她猛地转头,凌厉的凤眸紧盯司晏明。   “宁王,你一点儿也不像你的母亲。”   司晏明轻笑。   “听闻嬷嬷说,儿臣出生时阖宫都说更像父皇。”   他说到这里,仿佛半点儿也不记得当年眼前这女人是如何逼死他的母后。   司晏明仍旧保持着那副温雅谦和的模样,他回望皇后,谦恭低头。   “清宫场面血腥,太子皇兄又有伤在身,娘娘可要先行离开?”   皇后一言不发,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第38章   夜风很凉, 耳边是肃杀的风。   风带着宫人凄惨的哭叫声传入霍长歌的耳中,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霍长歌趴在了葳蕤的灌木丛之中, 心里想着, 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   要是被发现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霍长歌隔着纵横交错的绿叶往外看去, 只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水渠。   他稍微动了动,力气已经恢复了一半了,按照这样算,大概在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力气就能完全恢复了。   霍长歌悄无声息的爬到了水渠边上,转头四下看看想要找能够插在水上帮忙换气的细竹或者秸秆。   但是水渠边上干净的不行, 除了几朵摇曳在莲叶上的睡莲, 什么也没有。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禁卫靠近的声音。   “去水渠边上看看!”   霍长歌也顾不上了,赶紧悄摸着潜进了水渠里。   霍长歌躲在莲叶下面, 隔着水,声音传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他能够清楚看见站在水渠边上的几双皂靴。   霍长歌怕被人发现,一动不敢动。   忽然, 岸上的几人抬起手中的剑,朝着水中刺了过来。   难道是被发现了?   霍长歌下意识的潜的更深。   夜深了, 水中本就漆黑, 只能够靠着殿中的灯火勉强看清些,如此一来霍长歌只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头顶浮起的一层浅浅光晕, 还有便是在他周身上上下下的长剑。   一股血腥味在水中弥漫开来。   半晌之后, 竟然真的有一具尸体缓缓地浮了上去。   那具尸体口目大睁, 死不瞑目得瞪着霍长歌,似乎是在说。   “我都死了,为什么你却不死!”   霍长歌吓得咕咚喝了一口水,想要呛出来却担心水泡惊动禁军,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都憋红了。   就在霍长歌几乎要憋不住的时候。   忽然,不远处的水面动了动。   有一个人猛地从水里跳了起来,在水渠的另一边爬上了岸。   水声惊动了那些禁卫,他们立刻转头朝着那人追去。   而水下的霍长歌顾不上其他,潜在水里向前而去。   宫中的水渠都是活水,互相连通,最终能够通向御花园的御湖。   霍长歌潜在水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他却不敢将脑袋探出水面去呼吸。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砍?   他又喝了几口水,吐了一连串的水泡泡。   水底暗黑一片,霍长歌就好像是瞎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他向系统买了颗一次性避水珠,然后赖皮的让系统负责指路。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竟然很好心的答应了,甚至还给避水珠打了八折。   霍长歌几乎要怀疑,系统是不是换人了。   终于,霍长歌一脑袋探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而那颗含在他嘴里的避水珠也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化作了气泡,破裂。   忽然,霍长歌发现御湖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道人影。   他的心霎时咯噔一声。   坑爹啊,难不成他刚刚逃出虎穴又要命丧狼爪?   御花园在后宫,霍长歌这样做几乎算得上是私闯后宫,可是死罪!   就在霍长歌想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岸上那人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愣着干什么?上来!”   霍长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禁热泪盈眶。   亲人呐!   他赶紧划水游上前去,就看见司晏明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霍长歌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对方。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司晏明轻笑,对着霍长歌伸出手。   “本王的救命之恩可是要还的。”   霍长歌握住司晏明温热的手掌,哼哧哼哧爬上岸,趴在岸上一边喘气,一边打哈哈。   “长歌却愿殿下没有需要我舍命相救的一日。”   司晏明也懒得和他咬文嚼字。   直接将一套衣服扔在了霍长歌手边,令道。   “快去换了,本王带你出宫,太子皇兄生死不知,皇后正在东宫,若等她反应过来,封锁宫禁那你就等死。”   霍长歌吐了吐舌头,立刻就扒掉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连裤衩都没留。   夜风寒凉,吹在霍长歌的身上令得他瑟瑟发抖。   “阿嚏!阿嚏!”   霍长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吸吸鼻子,抖开了司晏明给自己的那套衣服。   然后他就愣住了。   “这……这是……”   霍长歌抬头,不满的对着司晏明控诉道。   “殿下,这是宫女的衣服!!!”   他甚至还看到了假发和发包!   司晏明的脸上仍是一片正直无私,目光澄澈回望两腮鼓鼓,明显是生气了的霍长歌。   “掩人耳目。”   似乎还觉得不够,司晏明和好心的提醒了霍长歌一句。   “皇后就要来了。”   霍长歌咬牙。   小明同学,你好样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霍二少爷三下五除二的换上了宫女的衣服。   嗯,挺合身,除了……   除了底下有些漏风。   霍长歌摇摇晃晃的起身,却见司晏明俯身,从一堆衣服里面挑出那根被霍长歌藏了起来的金制烟杆。   司晏明回头,冲着霍长歌一笑。   “这是好处。”   霍长歌垂头,人家都救了自己了,不过是一根可有可无的烟杆,反正他留着也没用。   霍长歌这样想着,捏紧了右手的手掌。   “殿下希望,拿去用。”   至于霍长歌其他的衣服,自然有小太监拿去烧了,一点儿痕迹不留。   离宫的一路还算顺畅。   倒是遇到了几拨巡逻的禁军,今日太子遇刺,皇帝皇后都惊动了,阖宫闹腾的不行。   还好这些禁军见是司晏明也不敢太仔细查,便把人放走了。   神武门外,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司晏明将霍长歌送上马车,并没有多说什么,便令车夫快走。   霍长歌坐在车里,掀开帘子一角,对着司晏明拱手。   “殿下,多谢。”   司晏明没说话。   霍长歌赶紧放下帘子,马车一路辘辘前行,很快消失在司晏明眼前。   几乎同时,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   看见司晏明,恭敬俯身行礼。   “参见宁王殿下。”   司晏明冷漠的抬抬下巴,什么话也不说。   那太监脸色不好,等了老半天只好自己继续开口道。   “听说今日宁王殿下送了一宫女出宫,皇后娘娘怀疑此女正是行刺太子的杀手。”   太监说完,取出皇后金令,对着身后的禁卫下令。   “去将方才那辆马车追回来!”   言闭,立刻有人追赶。   那太监转头,笑看司晏明,恭恭敬敬垂手一礼。   “宁王殿下恕罪,这也是上头的命令,奴才不得不从,不敬之处,望海涵。”   司晏明笑了声。   “你办你的差,可若是那宫女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哪怕你是皇后的人,本王也不会轻饶你。”   太监望着司晏明脸上的笑,不知怎得有些发怵。   司晏明仍如寻常那般清风霁月的模样,如此温文尔雅的人,似乎从不会动怒,可那太监却就是觉得害怕。   仿佛是被一只猛虎盯上。   也许此时此刻安然无恙,却不知下一瞬会不会被撕成碎片。   太监眼珠子一转,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今夜风凉,殿下有一直站着,奴才让人搬张椅子过来,您坐着等?”   司晏明没理他,目光放远,几骑禁军已经带着那辆马车而来,很快便在神武门前停下。   那太监一使眼色,便有禁卫掀了帘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一个年轻女子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那女子吃痛,发出一声尖叫。   她刚要挣扎又被按在地上,动惮不得。   女子瑟瑟发抖,只能努力抬头望着司晏明,哭着叫。   “宁王殿下救我!”   司晏明叹了口气,冲着那太监说。   “李公公,这是先后藏凤宫宫女碧玺,因身患怪病,本王才带她出宫去王府医治。此事已禀过皇后,父皇也知道。”   碧玺闻言,回头冲着禁卫怒道。   “放开我,想传染吗?”   那些禁卫立刻放开她。   碧玺伸手一掀衣袖,两只手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的水泡,有些水泡已经破了,正流出脓黄液体。   ……   至于此刻,霍长歌已然换回衣服,安然无恙的坐在了他哥的马车里。   马车早在半路就将霍长歌扔下,然后被霍长邺捡了回去。   车里温暖又舒适,霍长歌软软趴着,身后他哥正给他擦干一头的湿发。   青丝曳地,有风从车厢缝隙间吹过,霍长歌长发微乱,他晃了晃脑袋,像只湿了毛的幼犬。   霍长邺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的骂道。   “别乱动!”   霍长歌立刻乖乖的不动,垂头,就着琉璃灯的光,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   展开。   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小摞未烧尽的烟丝。 第39章   琉璃灯里头的火苗微微跃动着。   昏黄的光晕下, 霍长邺也是看见了那一小摞烟丝。   “这是什么?”   霍长歌赶紧收进袖子里,笑着说道。   “偷的, 听说是御用的, 大哥要不要试试看?”   霍长邺闻言,直接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爆栗。   “胡说八道!今天醉酒误闯后宫这事, 父亲那边已经悉知,回家你可想好怎么解释了?”   霍长歌忽然觉得屁股有些疼,他转身抓着自家大哥的手臂,可怜兮兮的看他。   “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霍长邺伸手戳着这个没心没肺弟弟的额头, 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就该和我说实话。”   霍长歌假装不解, 歪着脑袋装傻。   “我从小就诚实,不和你们这些玩谋略的一样, 一向来心脏。”   霍长歌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他赶紧抱着脑袋,哎呦哎呦装死。   那凄惨的样子,就连外头的车夫也不禁靠着车门问里边。   “二爷这是怎么了?前边就是回春堂, 要不要停一停?”   车里传来的霍长邺的冷笑声。   “死不了,驾你的车。”   车夫脖子一凉, 缩了缩脑袋, 继续专心致志的驾车。   车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霍长歌很没样子的躺那儿,眯眼看着他哥不动如松, 即使闭着眼睛佳假寐那背仍旧是笔直的。   他哼唧了一声, 扯扯霍长邺的袖子, 低声叫他一声。   “哥,你真不帮我?”   霍长邺没睁眼,却避不过霍长歌缠他,叹口气。   “你都十五岁的人了,长长心。父亲这才不会打你,最多□□一顿,毕竟这事儿不能外传。”   霍长歌闻言,自动屏蔽了前面半句,只要他爹不揍他,他就安心了。   果然回去之后,大半夜的霍长歌还被叫到书房,好生骂了一顿。   当天晚上,霍长歌就发起了高烧。   霍老太太急得不行,霍夫人也是连夜起来探望,一屋子女眷围着霍长歌床边,反倒弄得霍长邺和霍青山两个爷们只能在外喝茶。   霍青山一边喝着茶,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儿子生病了他要被连夜拖起来陪着???   坐在一旁的霍长邺喝了口茶,安慰他爹。   “每次长歌生病家中都这样,老太太和夫人疼他,反正已经三更天了,很快就要上朝了。”   霍青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并且有些吃醋。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忍不住想发脾气。   “太医还没到吗?”   立刻有小厮上前回禀。   “太子遇刺,皇后娘娘急得头疼病犯了,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怕是要再等等。”   霍青山闻言蹙眉,这么巧的事?   转念一想,随即吩咐。   “那就请外头的大夫,二爷的并不能拖。”   小厮立刻回。   “早去了,怕是就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抱着药箱子的老大夫被两个小厮架着,一路颤巍巍而来。   等到双脚落地了,那大夫脸上的惊惧之色仍未平静。   霍青山也顾不上起来,赶紧让人进去看病。   半晌之后,霍老太太身边的流苏亲自送了老大夫出来,还封了一个红包。   “多谢大夫了,不过老太太心疼我家二爷,怕是要烦请大夫多留几日,等我家二爷好转些再走。”   这里是霍府,那老大夫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怕也走不了,便笑着收下红包,应了。   流苏让人扶着大夫去耳房休息,又让人赶紧按着药房抓药煎药。   安排好了这些,流苏才对着霍青山和霍长邺回禀了病情。   “大夫说是着了风寒,寒气入肺,需要病久一些,却不着大碍。”   霍青山点点头,总算放下些心来。   他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到了早朝时候,便也没有再多留。   “过几日再让太医来瞧瞧,不要误了院试。”   流苏将人送到门边,就听见霍青山也嘱咐她。   “让老太太和夫人也去休息,让那孽障闹了一晚上不安生,切莫过了病气。”   流苏应了,看着霍青山离去的背影也是失笑。   老爷怎么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若是当真这么觉得,也不会在外面枯坐一晚上了。   流苏转身,瞧见霍长邺也站起来,便也把人送到门口。   霍长歌迷迷糊糊病了两三日,等到醒来的时候,人都是昏沉沉的,喉咙里刺啦啦的发紧发干。   他动了动起皮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凝香见状,赶紧给喂了水。   清甜的水流入喉咙,霍长歌咳嗽一声,觉得好多了。   烧了这么几日,霍长歌只觉得浑身上下黏腻,难受得紧,只想着赶紧洗个澡。   凝香见了却立刻劝住了。   “我的好二爷,您人刚醒就别折腾了,大夫说了过几日就能好了,待到全好了再洗好不好?”   霍长歌知道,凝香这是怕他又病了。   架不住美人心急,霍长歌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那你去把大夫叫进来,我问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好。”   等到那老大夫进来,霍长歌将屋里伺候的都赶了出去,直到里屋没人了,这才悄摸摸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小方。   “大夫,劳您看看这是什么?”   他且将东西递了过去。   大夫小心翼翼打开,瞧见是一摞烟丝。   大夫有些疑惑,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不解的问霍长歌。   “这里头除了一些上好的烟丝还有御米壳、陈皮炒干碾末,虽然这方子邪,可的确有治劳喘嗽不巳,自汗者之效,只是知道的人甚少,二少爷是从哪里得知的?”   大夫说到这里,眼睛里显出几分担忧。   “只是这方子要擅用亦不能久用,并且斟酌用量,毕竟这御米壳使人上瘾,若长期用便会慢慢中毒,出现浑身发冷、盗汗、乏力,甚至失眠、易怒,最终……”   霍长歌并没有说话。   大夫所言的御米壳便是罂粟壳,而和它来自同一植株的某样东西却让古今中外多少人凄惨死去。   霍长歌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御米壳用量过了,可能会产生幻觉吗?”   大夫点头。   “有可能。”   霍长歌闻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一模一样的东西。   “再帮我看看这个。”   那老大夫打开看看,随后手一抖,险些将里面的东西摔在地上。   那同样也是一摞烟丝,只不过有些发黑,像是燃剩下的。   霍长歌见老大夫面露惊惧之色,便已经知道了里面定是加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质问那老大夫。   “里头有什么?”   老大夫颤巍巍看一眼霍长歌,哆嗦着说道。   “二少爷,老朽而今已到了古稀之年也活不了多久了,您可不要害我啊。”   霍长歌没理他,仍是问。   “里头有什么!”   老大夫见那精雕玉砌的小少爷原本还温温和和的,转眼就如厉鬼般盯着自己,霎时间有些害怕。   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里头的罂粟壳量加大了,还搁了神仙膏!”   神仙膏,那是什么?   见霍长歌疑惑,老大夫想着反正自己都已经说了那么多了,再多说几句也无所谓了。   “老朽年轻时候曾去过云滇之地,那里某个住在深山里的部族会种一种草药,能救人治病也能害人性命。”   老大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这种草药的籽无毒可榨油入药,人称御米,壳与花皆可入药,唯独果子破开取白·汁,晒干之后为黑色膏状,称之神仙膏。用者可如神仙般翩然如仙,死于梦境之中。”   霍长歌霎时间想通了很多东西,他喉咙干涩发紧,却还是问道。   “这种神仙膏,知道的人多吗?”   老大夫摇头。   “那部族久居深山不与外人通,我也不过奇遇,怕是就连宫中的太医知之者也甚少。”   霍长歌直觉得浑身发冷。   他并不知道有谁要害太子。   是司晏明,亦或是别的皇子,或者是……   霍长歌不敢再想,他只知道,自己无意之间拿走了证据,不知道帮了谁。   不,也许就算是拿到了那个烟杆,也没有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挥手,让那大夫离开。   当天夜里,霍长歌再次病重,而原本一直住在府上的大夫忽然消失了,不知所踪。   霍长歌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司晏明来过很多次,都被借口拒之门外。   霍长歌抱着书,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前。   这一病倒好,他连上学都不用去了,倒是嵇先生想着他,三不五时的还来看看他。   霍长歌掐着手指算日子,他也病了快一个月了。   但是啊,不想好。   他这样想着,正低头看书,忽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第40章   凝香着急的跟在他身后, 想要拦住那人。   “沈公子,少爷还病着, 不见人!”   然而沈烨早已经早一步跨进了屋子。   霍长歌斜眼看他, 就看见了背在沈烨后背的那个巨大的麻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不知道是什么。   沈烨一看见他,便笑着将背上的麻袋丢在地上,一阵硁硁的响声。   “别装了,你装病都装不像,这个小爷最有经验。”   被鄙视了的霍长歌不太想理他。   他阖上书, 指了指地上一麻袋的东西, 忍不住问道。   “你拿来的什么?”   沈烨扫了一眼凝香。   凝香站着没动,而是看看霍长歌。   霍长歌点点头, 凝香这才离开,守在外面。   等到凝香出去了,沈烨这才伸手打开了放在地上的那个麻袋。   麻袋一打开,只看见麻袋之中露出了金灿灿的金子。   沈烨抬头, 得意洋洋的看向了霍长歌。   “你的分红,怎么样, 小爷就说小爷绝对有赚钱的天赋!”   霍长歌看见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 沈烨竟然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不禁感叹。   有的人也许不喜欢读书, 但是却在别的方面真的有过人的天赋。   沈烨看着霍长歌神游, 笑着爬到了霍长歌的榻上, 靠着他的鹅羽软垫,笑得得意。   “二少爷,是不是看傻了?”   霍长歌无奈得白了沈烨一眼,忍不住说道。   “你大可以把钱存在钱庄,然后把金票给我,不必自己搬过来。”   霍长歌几乎可以想到沈烨哼哧哼哧搬着一袋金子在偌大的霍府之中乱晃,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沈烨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   “你不觉得扛着一麻袋金子给人,那种感觉更爽吗?”   霍长歌懒得理他,叫了周正进来,让周正带人去把这一麻袋的金子换成金票。   周正和凝香都瞧见了那一麻袋的金子,看的眼睛都快要直了。   沈烨也不理会他们,低头揉揉肚子,舔了舔嘴唇不禁说道。   “快要到午膳了。”   霍长歌就知道这人是想要留下来蹭饭。   看在金子的份上,霍长歌让凝香传膳。   沈烨却说。   “不如吃锅子!”   霍长歌斜眼,不知道沈烨又想要干什么。   “这都五月里了,天也渐渐热了,你吃什么锅子?”   沈烨却嘿嘿笑道。   “这不是现在四九城里流行嘛,听说是宫里出来的新吃法,很好吃的都在酱料里头。”   他让霍长歌先等等,然后就借了霍长歌的小厨房。   大概一刻钟之后,沈烨端着两只小碟子走了进来,神秘兮兮的放在了霍长歌面前。   霍长歌低头一看,这不就是他上次宫宴的时候给司晏明调的油碟吗?   他抬头望着沈烨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打击这个家伙。   然而,沈烨一边用筷子蘸着油碟舔舔,一边笑嘻嘻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我想开个吃锅子的店,你觉得怎么样?”   霍长歌点头。   “民以食为天,挺好。”   这个时候,凝香已经端着锅子走了上来。   这是一个铜锅,通过里面用铜片分为两半,一半是清澈的菌菇汤底,而另外一边则是浓浓的红艳艳的红油锅。   两边的汤上都浮着一些常见的药材。   沈烨望着这完全和自己吃过的锅子不相同的东西,不禁有些诧异。   “这是什么?”   霍长歌搭把手帮着凝香将那些切片好的东西摆在桌上,一边回答。   “锅子。”   沈烨望着那奇异的锅子一时间无从下筷,虽然那味道闻着的确诱人,可是这到底该怎么吃?   沈烨这样想着,就看见霍长歌已经夹了一块切成薄片的牛肉放进锅里,大约五个数,捞出来。   那牛肉片已然变成了浅浅的褐色,蜷曲成一团,可爱又诱人的抱着筷子尖。   霍长歌蘸着油碟,吃的美滋滋。   沈烨学着霍长歌的样子摆弄。   他霎时间眼前一亮。   霍长歌要装病,因此,一桌子的菜有大半都进了沈烨的肚子里。   瞧着沈烨被辣的发红发肿的嘴巴,霍长歌给他到了一碗酸梅汁。   “解腻降火气。”   酸梅汤生津止渴,沈烨有刚刚吃了火锅,咕咚咕咚干掉了两碗,这才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躺在了霍长歌的榻上。   霍长歌正温书,毕竟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要准备院试了。   这一回院试,由霍长邺亲自陪着霍长歌去。   毕竟上次出了这样的事情,霍青山已经一纸文书,和东府彻彻底底的划清界限了。   霍如安倒是来闹过几次,全部被打出去了,这倒是让霍长歌安心了些。   他的这个大伯父一向来是个会惹事的,如今划清界限了,反倒好了。   霍长歌看完一页,伸手去翻,脚边的沈烨还在揉着肚子,一边意犹未尽的啧啧嘴。   霍长歌踢了踢他。   “你还不走?不忙吗?”   沈烨舔了舔自己仍旧红肿着的嘴唇,忍不住问道。   “晚上吃什么?”   霍长歌无语的瞧着沈烨已经吃撑了的肚子,这顿还消化呢,就问起下顿饭了。   他没好气的道。   “晚上喝粥,我是病人。”   然而沈烨却还是赖着不走,非要留下来陪着霍长歌,大概是觉得霍长歌这里的清粥小菜一定也别样风味。   只可惜,沈烨失望了。   霍长歌病着,只能喝粥,而且还是那种不加盐不加糖的淡而无味的白粥。   甚至连配菜都只有一碗醋黄瓜。   沈烨有着少年人都有的毛病,不喜欢吃蔬菜,喜欢吃肉。   沈烨可怜巴巴得陪着霍长歌喝完了一碗粥,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霍长歌看着吃完饭整个人已经心如死灰的沈烨,笑得不行,还是大发慈悲的给他写了火锅和酸梅汁的秘方。   “送你的。”   沈烨瞧见递到面前的两张纸,顿时跳了起来,宝贝似的贴好贴身藏着。   他双眼冒光,拍了拍霍长歌的肩膀。   “你放心,不白拿你的,那锅子店算我们合开的。”   霍长歌的骨头都快要被这货拍散了,赶紧用书挡开他的爪子,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病人。”   沈烨也不理会霍长歌为什么装病,高高兴兴的走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又一大早的上门蹭饭。   霍长歌看着这人脸皮厚的连早饭都蹭,忍不住想欺负他。   在陪着霍长歌连续吃了三天的病人餐之后,沈烨终于安安心心的去搞他的锅子店了。   至少,在霍长歌的“病”没有完全好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再上门蹭饭了。   等着沈烨的锅子店开了起来,四九城里便兴起了一阵吃锅子的风潮。   期间,沈烨来了霍长歌这里数次,又蹭走了一些不同调料的用法。   霍长歌倒是无所谓这些,他并没有发家致富的兴趣,他做些好吃的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其他的他嫌弃太累。   沈烨的锅子店开张之后一直红火,期间霍府不少人也去尝过,回来皆赞。   渐渐的,四九城里也起了模仿之风。   只可惜,调料可以模仿,但是锅子的汤底却是霍长歌给的,别的人就算是尝出了其中几种草药的味道,却也无法配置出来。   因而模仿出来的往往都是些四不像。   至于沈烨的生意有多红火,单看他这个月给霍长歌送来的几箱金子便能知晓。   霍长歌的病“好好坏坏”,一直到院试开始前他都没出过门。   霍家二子考试的地方都在河清,距离帝都不远。   只是在那里霍家没有置地置宅,因而早半个月就派了人去租了客栈,安置妥帖了之后回来禀报才让霍家几位少爷前往。   之前县试闹出那样大的乱子,这回霍长歌病方好又要去考试,霍夫人实在是不放心,原跟着去,被霍青山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这一回离开之前,一直被关在佛堂静心读书的霍长益被独自叫去了霍青山的书房。   也不知霍青山同他说了什么,霍长益出来的时候双眼通红。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六月初二,由霍长邺护送,主要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弟弟,至于霍长益不过是捎带着。   霍家门前,好不容易见到自己这位得胜归来、青云直上的大哥,霍长益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讨好几句。   谁知道,霍长邺直接无视他,调转马头朝着霍长歌坐着的马车走去。   瞧见霍长邺低声询问霍长歌的温柔样子,霍长益冷哼一声。   “这回我必扬眉吐气,让你们好好瞧瞧!” 第41章   河清最大的一间客栈。   明月高悬, 三层高的客栈挂满了高高的红灯楼,映照着正门牌匾上那三个漆金大字——高升楼。   因为楼名好, 再加上里面的装修高雅别致, 不少前来赶考的学子都选了这家住店,只为能够博个好兆头。   所以, 即使已经这么晚了,高升楼里面还是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大概到了亥时一刻,几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最前面开路的是几个骑着马的黑衣男子, 其中一人器宇轩昂、面容冷峻, 一看就与旁人不同。   在马车中睡了一觉醒来的霍长歌伸手掀起帘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看见外头灯火通明, 人影憧憧的高升楼,不禁叹了声。   “人可真多啊。”   周正坐在外头,闻言一笑。   “主要是楼名字取得好,不过这一届人也多, 听闻若不是老爷派了人提前来安排好了,怕是要睡大街了。”   霍长歌听到这话也是淡淡一笑。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早先派来传消息的早就已经到了, 小二也出来门口候着。   只瞧着马车还未停稳,几个小二便已经凑上前, 殷勤的帮着牵马, 一边道。   “几位路上辛苦了, 上房已经准备好了,贵客们下马随小的先用些晚膳,小的让他们去准备洗澡水。”   霍长邺闻言下马,将缰绳交给了其中一个小二,转身就朝着霍长歌所在的马车而去。   霍长歌此刻也刚好下来,他坐了一天的马车也觉得有些累,敲敲肩膀便道。   “晚膳我不吃了,我回房休息。”   霍长邺也没拆穿霍长歌。   霍夫人让小厨房做了不少点心,让他们兄弟俩路上吃,想必是全进了这家伙的肚子。   于是,霍长歌让小二领着自己先回房。   其余的人则是楼下用饭。   小二知道霍长歌的身份,腆着脸,露出谄媚的笑容。   “给二爷准备了天字一号房,预祝二爷步步登天,蟾宫折桂。”   小二搓着手,领着霍长歌走过了长长的回廊,到了后面的院子。   东边厢房四间,为天字号房,是安排给霍家三位主子的,另外一间跟来的小厮凑活着住一间。   霍长歌也不客气,进了天字一号房,吩咐跟着的周正把他的那些书搬进去。   最后距离院试还有几天,霍长歌想着将自己之前摘录的那些内容再温习温习。   这间房分里外两间,虽然比不上家里,但是干净敞亮,也算得上不错了。   霍长歌拍了拍外头的软榻,对着已经将霍长歌的书整理好的周正说。   “周正,你这几天就睡外面的软榻,用不着和他们去挤了。”   毕竟虽然这一次来的人不多,但是从护卫到贴身的小厮,林林总总也有十个人。   这还不算上睡在其他地方的马夫和另外的小厮。   反正和那些人挤一间房,周正多多少少要受气。   与其睡在地上,反正霍长歌的房间也大,他不介意外头暂时住个人。   周正闻言,感激涕零。   霍长歌打断他想说的那些恭维的话,摆摆手让他出去。   “你吃饭去,少爷我洗个澡。”   周正知道霍长歌沐浴向来不让人伺候,连房里的大丫头凝香姐姐都不给近身,更何况是他。   他赶紧退下,心里却是记着霍长歌的好。   这也是霍长歌愿意真心待他的缘故。   霍长歌当初把这货弄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个一时意气。   后来却发现,这人谄媚归谄媚,心思活络归心思活络,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自然也会念人的好。   霍长歌刚沐浴完,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霍长歌揉着自己半干的头发,冲着外头喊道。   “什么人?”   若是周正,想必会开口先说话。   若是霍长邺,怕是直接开门进来了。   如果不是这两人,霍长歌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只听见外面安静了片刻,又想起了几声笃笃的敲门声。   随后便是一道陌生的男音,听起来是个年轻人。   “是帝都霍家的霍二少爷吗?”   霍长歌皱了皱眉,努力想要从记忆之中找出对方是谁,却发现这个声音的的确确没有听过。   他不答反问。   “外头何人?”   这一回,外头的人终于听见了霍长歌的声音,笑嘻嘻的回答道。   “二少爷,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徐四啊,东巷徐家的徐四。”   霍长歌终于想起来了。   东巷徐家的大老爷在京中做官,前几年被外放了,便举家迁走了,连宅子都卖了。   至于这个徐四,霍长歌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大概是他狐朋狗友之中的一员,至于徐家大老爷外放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怎么如今突然悄摸摸的找上门了?   霍长歌虽然记得对方是谁,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他回了一声。   “什么徐四,不认识。”   当年也不过点头之交,多年没有联系,忽然这样凑上来,开口还一副我和你很熟的样子。   按照霍长歌的经验。   这种人不是来借钱的,就是来求人帮忙的。   至于徐四,霍长歌更偏向于第二种。   但是不管哪一种,霍长歌都不想见。   徐四闻言,语气有些着急,赶紧道。   “二少爷,您别这样,我们算得上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   他说到激动的地方就来拍门,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的意思。   “当年您父亲可还没有今日的成就,您不能霍家得势了就忘了我这个患难兄弟了啊!”   霍长歌表示他不记得和谁从小穿过一条开裆裤。   更加不记得除了沈昌盛之外,有谁和自己共患难过。   于是,霍长歌揉干了头发,直接关灯睡了。   外头的徐四见霍长歌完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他这人素来性子急躁,再加上家里四兄弟他排老幺,在这事上急于在他爹面前表现表现。   正在徐四抓耳挠腮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什么人!”   徐四被那一声吓得一哆嗦,像只黑夜里受了惊的大耗子。   正想要跑,徐四瞥眼瞧见廊下灯笼光影里站着那人有些面熟。   徐四赶紧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之后,立刻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你是霍家的大少爷?”   灯光下,只看见霍长邺身材挺拔高瘦,手中稳稳端着一个木盘子,盘子里是一盅甜汤。   霍长邺并没有回答徐四的问题,只是冷眼看着对方,气势逼人。   徐四被霍长邺身上的那种气势惊骇到,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他心中疑惑,这霍家大少爷不一直都是个文文弱弱的病秧子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难不成自己认错人了?   徐四摇摇头,不会啊。   他在帝都的时候跟在霍长歌屁股后面蹭吃蹭喝也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霍家大少爷几次,记得对方的长相。   虽然年岁久了,人身上多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面容也愈发冷峻,可是相貌变化不大。   徐四思忖片刻,觉着这霍家大少爷必然是不认识自己才会如此冷漠。   他探出口在灯光下晃了晃自己的那张脸,指了指下巴上一颗长毛的大黑痣,笑嘻嘻说。   “我是徐四啊,当年同您喝过酒的徐四,二少爷还夸过我的长相看一眼就忘不了!”   霍长邺其实早已经把人认出来了。   只不过和霍长歌同样的想法,觉得这人大半夜徘徊在自家宝贝弟弟门前不怀好意。   他没理徐四,绕过他朝着天字一号房走去。   徐四见此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大少爷,大少爷您先别走,我今个上门不是为了麻烦您的,我是给您送银子的!”   他说完,四下探头望望,见没啥人,就偷偷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叠银票。   他并未看见霍长邺冷下来的脸色,继续说道。   “您看,我真的是来给您送银子的,您看看足足三万两!”   徐四见霍长邺顿住脚步,以为对方是动心了。   “只求您在您父亲面前给我爹说句好话让我爹能调回京里。若是事情成了,另还有十万两谢礼。”   徐四的话未说完,便被霍长邺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那一脚着实凶狠,直踹的徐四满地打滚,哎呦哎呦直叫唤。   然而霍长邺上半身岿然不动,那盅甜汤更是晃都没有晃一下。   “别让我再看见你!”   言毕,霍长邺推开了霍长歌的房门走了进去。   徐四瞧见霍长邺进门,捂着剧痛的胸口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银票。   他一边捡,一边朝着地上啐唾沫。   “妈的,人前装的清高,人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还看不上我这三万两了!” 第42章   徐四捡完了地上的那些银票, 转而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高升楼。   他一个没注意,直接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一个屁股蹲倒在了地上, 胸口被霍长邺踹的地上又隐隐作痛。   徐四两次碰壁,现时又被撞到, 霎时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忍不住对着那人破口大骂。   “眼睛长屁股蛋子上了?没看见爷站在这里吗?”   徐四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人,一把拔出了插在后领子的扇子,就要朝着面前那人砸过去。   这是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攥住了徐四的手腕子。   那大手一用力, 徐四便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哎呦哎呦, 好痛,放开我!”   霍长益看着面前这个痛的面容扭曲, 下巴上有一颗大痣的年轻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很快就认出了这人。   “你是徐四?东巷徐家的那个徐四?”   徐四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瞥眼看着霍长益,赶紧点头道。   “是啊, 是啊,我就是东巷徐家的徐四, 你是?”   捏住徐四腕骨的霍府护卫立刻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是霍家的三少爷!”   霍长益听到这话,不禁挺直了胸背, 想要显出几分霍家少爷的气魄。   徐四闻言, 眼珠子一转, 随即一亮。   然而他刚想靠近霍长益,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子还在护院的手里,立刻痛的跳脚,大叫道。   “三少爷,既然是老相识了,您让人放开我啊。”   霍长益被这一声三少爷叫的很舒心,便令护院放手。   被松开的徐四揉了揉发红发肿的手腕子,对着霍长益笑道。   “三少爷也来赶考?今日舟车劳顿了,我请你出去喝杯酒,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都快疏离了。”   霍长益其实和徐四不熟,只不过当年被霍长歌带出去瞎胡闹的时候见过两面。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他立刻点头,笑着答应了。   那护院见霍长益大半夜了竟然要出去,立刻阻止道。   “三少爷,大少爷吩咐了,今日乏了让两位少爷好好呆在房里休息,温习功课。”   霍长益闻言,立刻沉下来。   他不敢和家里的两位嫡兄争辩却不代表他不敢训斥那护院。   “少在这儿狐假虎威,我说到底也算得上是霍家的少爷,还轮得到你置喙?”   护院到底是凭真本事吃饭的,和家中奴仆不同,被霍长益这样训斥也就不打算管了。   他也不说话,只看着徐四和霍长益并肩离开,也没有半点儿要跟着的意思。   至于霍长益也看不惯那护院高人一等的样子。   在他心里自己是霍家的主子,至于护院一流不过是他霍家养的一条恶犬。   霍长益高高兴兴和徐四找了个对方喝酒。   徐四点了几个下酒的小菜,要了半斤牛肉。   “三少爷一定要尝尝,这里的牛肉是一绝,虽然耕牛杀不得,但是这种牛不能耕种,但是肉质鲜美。”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喝了一杯,说的过是些家常琐事。   忽听得徐四叹息道。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离开京城不知多久了,其实这些年我做梦总梦见咱们以前的事情,挺想的。”   徐四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重重饮尽酒杯里头的酒水。   霍长益见他这样,忍不住问道。   “那当年你徐家为何要卖了京里的宅子,若是还留着,现在每年也能回来住住。”   徐四眼珠子轱辘一转,忽然哭起来。   “我爹当年得罪了人,被外放出来做官,如今已经在这河清的地界上做了多少年的芝麻小官了,日日夜夜想着能回京里,只可惜不得其门而入啊!”   徐四说到这里,忽而道。   “其实,今年眼看着又到了各地官员岁考的日子了,只是苦于没有人能够在检察官面前提一提。”   徐四又是闷了一口酒,眼角的余光望向了霍长益,已有所指的说道。   “若是谁能帮上这个忙让我爹能够回京任职,我必有重谢啊。”   一听到重谢两字,霍长益眼珠子不动了,盯着徐四问道。   “多重的谢?”   他自然知道自家父亲是此番外官岁考的主考官之一,必能在其中说得上话。   霍长益心里也清楚。   上头两个嫡兄压着自己,他哪怕是安安心心走科举这条路,最终父亲的目光也不会放在自己身上。   再往大不孝了想,若是有一日父亲死了呢?   分家产的时候,身为嫡长子的霍长邺自然是头一份的。   至于嫡次子的霍长歌,虽然少些,但是夫人和老太太宠他,必然会有补贴。   更何况,他可是听说了,这些日子有个叫沈烨的商人每月都送钱给霍长歌,两人也不知道什么关系!   说不定也是送钱求霍长歌办事的!   这样想着,霍长益不免有些心动。   他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庶子分家之后有多惨,他可一清二楚!   考虑完了这些,霍长益想的很清楚了。   他忽然凑到了徐四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若是我有办法呢你要如何谢我?”   徐四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反而装出了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你能?”   霍长益见徐四不信他,心里恼火,那种不甘的感觉再一次汹涌上来。   他愤怒的一拍桌子,昂着头冲着徐四道。   “我父亲便是这一次外官岁考的主考官之一,又是百官之首,自然是他说的算!”   徐四却还是不信。   “这件事情恐怕连你两个哥哥都不行,你还能成?”   霍长益冷哼一声。   “我大哥霍长邺一向来自诩清高,如何肯帮你?”   霍长益说道自己大哥的时候语气平平。   但是说到霍长歌的时候,却是咬牙切齿。   “至于我那二哥,我父亲一向来对他不怎么样,他在父亲那里说不上话!”   徐四斜眼看他,倒也不评价霍长益说的这些。   半晌之后,徐四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砸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   “若是兄弟你真的能够办成这件事情,事后我便还有四万两双手奉上。”   霍长益望着桌子上那厚厚一叠银票,一百两一张,整整一百张,眼睛都快要挪不开了。   徐四瞧着霍长益那样子心里看不起他,表面上却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他揽过霍长益的肩膀,将那一摞银票塞到了霍长益的衣服里,亲亲热热的说。   “好兄弟,哥哥我就全靠你了。”   霍长益走出酒楼的时候,喝得有些醉了,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要被挺直。   霍长益平日在府中,每个月只有两两银子的月钱。   若是换了霍长歌还有霍夫人补贴,可他娘是妾室,娘家有是小家小户,每个月自己都用不够,因而霍长益确实没有得过那么多钱。   他打了个酒嗝,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衣服里面的银票,其余的却是完全不想。   什么帮人说好话,他早已抛在脑后了。   反正这事儿办不成也不过拿不到后头的四万两银子,他已经有了这一万两,早已心满意足了。   霍长益醉酒回了高升楼,迷迷糊糊的就倒回自己房间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也没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捂着沉痛的脑袋起来。   霍长益摇摇晃晃的穿好衣服出来,看见霍长邺和霍长歌正在吃饭,他有些局促的上前低头认错。   “大哥,我昨晚喝了些酒,起晚了。”   霍长益一向来就怕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自从这大哥从战场上回来之后,那就更加感到害怕了。   霍长邺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倒是霍长歌忽然问道。   “长益你在河清又没有认识的人,怎么喝醉到那么晚才回来?”   闻言,霍长益抬头看了一眼促狭看着自己的霍长歌,内心惶惶不安,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领口。   他的一万两银票都藏在了胸前的衣服夹层里。   一直摸到银票稳稳妥妥的在那里,霍长益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不像二哥随随便便考中了县案首,如今院试必定能中,自然心里担忧,因而喝多了酒,这样二哥也要问吗?”   霍长歌耸耸肩,他不和霍长益有什么口舌之争,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嗷,那你好好复习,好好考试,必定能够高中。”   看着霍长歌低头继续吃饭,霍长益心里更加憋屈!   曾几何时,霍长歌不过是个纨绔,如今却也来教训他!   实在是太憋屈了!   霍长益咬了咬唇,转头看向霍长邺。   却见霍长邺已经吃完了饭,放下了筷子,等到喝完茶之后,才缓缓道。   “读书有些人看天赋,有些人看勤奋,你既没有天赋便努力勤奋。长歌说得对,你这几日好好温书,不要再出去。”   霍长益气得险些吐血。   太憋屈了! 第43章   之后几日, 霍长益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谁都相安无事。   到了考试那日,霍长邺亲自将人送到了试院, 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摸了摸霍长歌的脑袋说道。   “我在外面等你。”   霍长歌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大哥要在这里等我三日?”   院试和县试大有不同, 县试一日不过一科,一科出一次成绩,不过者便是没有考上。   而院试则是连考三日,期间试院大门一旦上了封条,除非考试结束便不能开门。   难不成霍长邺要在这门口苦守三日?   霍长邺立即给了霍长歌一个白眼, 仿佛在说, 可能吗?   霍长歌挨了一个白眼,也觉得自己这是想多了。   他叹了口气, 半天才对着自家大哥说道。   “大哥放心,我会好好考试的。”   霍长邺点点头,目送霍长歌走进试院大门。   正好在这个时候,一个考生被从门里拖了出来, 两个衙役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那个考生挣扎着踮着脚, 却还是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放开我, 我知道错了,朱大人, 我真的知道错了!”   然而没用, 那个考生脖子上被拷上了三斤重的大枷, 让他跪在试院门口。   霍长歌在门口停驻了一会儿,正好就看见了这样一场戏。   霍长邺走过来,拍拍他脑袋安抚道。   “那是考试作弊被查到的,要在试院门口枷到考试结束,用以震慑考生的。”   霍长歌点点头,半点儿也不觉得这些人可怜。   没这个金刚钻还要揽这个瓷器活,活该被枷,好好做人会死吗?   霍长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后他一步的霍长益见此脸色发白,似乎是有些害怕。   霍长邺扫了一眼霍长益继续说道。   “这一次的学政是朱大人,这人虽然严厉但是一向来刚正不阿,不用担心什么。”   霍长歌点点头,知道自家大哥这话是说给霍长益听的。   虽说霍长益在霍家并不受宠,但是也从未出过被仆从□□,被兄弟欺侮的事情。   哪怕是霍长邺不喜欢他,在心里也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的。   只是很多时候,霍长益总是感受不到这些,他喜欢和人比,喜欢和人争,却从不去看看自己拥有的。   对于这些霍长歌只能默道一声,自求多福。   霍长歌走进试院内,很快就过了检查。   按照道理,作为学政的官员一般不必亲自到场监督,只需要由当地学官在场监督便可。   可是这位朱大人一向来做事一丝不苟,不但亲自到场,而且每一步都要亲自监督,丝毫不给那些想要投机取巧者一点儿门路。   霍长歌其实知道这位朱大人。   这位朱大人原名叫做朱皓,进士出生,霍青山的门生。   也因寒门出身,苦苦熬了十六、七年才爬到如今正三品翰林学士的位置。   不过此番院试,入选的生员都将会是他的门生,想必将来这位朱大人也将步步高升。   霍长歌记得清楚,这位朱大人是他老爹众多门生之中,少数几位愿意为了霍家说话的人。   当时朱皓因为为霍家求情,导致被连坐。   虽然不至于丢了官职,但是却外放闽南十年,一直到霍长歌死去的时候,这人都没有重新回到京城。   霍长歌对着这人的印象不错,不过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毕竟如今朱皓作为学政,对方并没有将他认出来,他现下自己凑上去反而让对方难做,也丢了自己的面子。   因而,霍长歌仿佛不认识一般,只是如旁人一般略略行礼,就直接从朱皓身边走过。   朱皓瞧见霍长歌走进试场,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隐隐闪现出一抹赞许之色。   身边的学官一直在关注这位学政朱大人的表情,当看见了朱大人的脸上表情变化的时候,学官连忙笑着问道。   “朱大人似乎对于那位考生很有好感?”   那位学官正要去找霍长歌的名字,却被朱皓冷眼望了眼。   “本官对于所有考生全都一视同仁!”   那位学官立刻点头哈腰,大赞朱皓公正严明。   朱皓没理他。   第一声锣响的时候,试院的大门就立刻关上了。   试院的大门上了封条之后,一队官差手持刀戟,庄严站在门口。   周正看着仍旧站在那里的霍长邺,低声说道。   “大爷,二爷已经进去了,您要不先回去,小的在这儿等着就行。”   霍长邺没理会他。   周正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   考试一连三日。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最后一门策论,霍长歌正在写,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下来。   霍长歌抬头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朱皓。   边上的其余考生也是将目光望过来,一个个脸上或带着激动,或带着紧张。   唯有霍长歌不过看了一眼,重新低头,继续书写。   朱皓看着霍长歌的表现满意点头,再看霍长歌所写策论,眼前一亮。   但是朱皓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他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转身离开。   跟在朱皓身后的一众学官面面相觑,并不怎么明白,这位提督学政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倒是霍长歌反而成了并不在意对方满不满意的那一个了,考试之前他接收到了系统的一个主线任务。   这一次,系统倒也没有为难霍长歌,只是要求考过院试,选为廪生。   因此,霍长歌并不十分紧张。   终于,当试院的大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所有人都引颈盼着自家的考生从里面出来。   周正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霍长歌从里面走出来,他心里有些着急。   “大爷,二爷是不是还没有写完,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另一边,霍长益早从试院里头走出来,被下人搀扶着回客栈休息了。   霍长邺面色不变,双手却是紧握成拳。   他冷冷说道。   “再等等。”   就在这时,霍长邺忽然看见了从试院之中走出来的霍长歌。   他加紧几步朝着霍长歌快步走去,却见霍长歌刚刚走出试院几步,整个人飘飘忽忽,脚下一轻,整个人险些栽下台阶。   幸好霍长邺已经快步走来,急忙抱住了已经晕倒的霍长歌。   高升楼的后院,天字一号房。   大夫给霍长歌诊了脉,捻着胡子半晌不语。   周正焦急万分,但是苦于霍长邺没有开口,他也不好说话,只能焦急的原地转圈。   终于,大夫开口对着霍长邺说道。   “公子不必担心,小公子想必是累坏了,只是睡着了,等到睡醒了想必也就无碍了。”   霍长邺点点头。   “我弟弟一向来体弱多病,还是请大夫为我弟弟开一剂补药。”   大夫也不拒绝,笑着写了张药方。   “小公子科考辛苦了,这方子乃是我祖传的,等小公子醒了之后好好再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大夫写好了方子,周正连忙上前双手接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大夫,不知道我家二爷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大夫捋着胡须,摇摇头。   “这可说不准。”   不过他看得出来周正的焦急,便对着霍长邺说道。   “不如这样,我等到明日午时,若是明日午时小公子还未醒来,我再想法子。”   霍长邺点头,让周正同大夫去取药来煎。   周正送了大夫走出了后院,便看见大堂里头不少人乱成一团,瞧见周正身边带着一个大夫,皆是围了上来。   原来,夏日炎炎,这一次考试下来,号房之中没有饮食不供水米,更加不会有冰块消暑。   加之考试紧张,夜不安寐,于是三天下来不少学子都是病了。   现下倒是要请个大夫都算难了。   周正自然不会让那些人把这大夫带走,毕竟自家少爷还没醒呢,药也没有抓。   一时间,一群人险些闹了起来。   幸好霍长邺走了出来,见此状便也算大方,让那大夫先去帮着别人看病,看完了再回来天字一号房。   至于抓药的事,既然有药方在手也不一定要大夫亲自前去。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这是霍长歌的长兄,这般行事,无形之中也为霍长歌积攒了不少的声望。   霍长歌这一觉睡的挺长,大概到了第二日傍晚,才幽幽醒过来。   一旁的大夫刚在床边排开了针灸所用的针包,霍长歌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霍长歌入眼便看见便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捏着针朝着自己扎过来,下意识的就想要一脚踹上去。 第44章   就在那一脚刚刚要踹过来的时候, 大夫大概是遇到惯了这种事情,他赶紧退后一步, 躲过了霍长歌那一脚。   霍长歌满头大汉的从床上坐起来, 一脸惊恐的望着房间里的一群人,呢喃道。   “我还没考完!”   霍长邺见他这样, 便知道霍长歌这是做噩梦了。   他坐在床边,宽大的手掌放在霍长歌的额头上,低沉着嗓音说道。   “没事了,已经考完了。”   霍长歌喘了喘,额头上汗涔涔的, 他的瞳孔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有些懵懂的转头望着霍长邺。   半晌,霍长歌才反应过来, 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大哥。”   霍长邺点点头。   “嗯。”   霍长邺从周正手里接过了湿毛巾,给霍长歌擦了擦脸,扶着他重新睡觉。   掖了掖被子,霍长邺说道。   “累的话再睡一觉。”   霍长歌侧过头, 看见那个大夫手里仍旧还拿着针,心里一抖, 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回望霍长邺, 弱弱的问道。   “那大夫不会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拿针扎我?”   霍长歌眼角的余光扫向大夫,就看见大夫对着他咧嘴一笑, 露出一嘴白牙。   霍长歌又是一哆嗦。   然而他哥却是很平静的摸了摸他的头。   “长歌听话, 你中暑了。”   老大夫这个时候走到了霍长歌的身边, 对着霍长歌和蔼的笑笑,手中的针被阳光一照,反射出锃亮的光。   “小公子,扎了针你才能好起来,中暑是大事,现在天气炎热,若是不好好休养,可要出人命的。”   被老大夫这么一恐吓,霍长歌瘪瘪嘴,眼神缓缓卸向了坐在床边的霍长邺。   霍长邺忽然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一旁绞着毛巾的周正无比沉痛的看了一眼霍长歌,无奈的摊了摊手。   “二爷,您从昨晚开始忽然发高烧,大爷都快急死了,所以您还是乖乖听大夫的话。”   霍长歌欲哭无泪的望着周正走出了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霍长歌有种自己是落入容嬷嬷手中的紫薇的绝望。   院子里的凉棚下,石凳上摆上了瓜果茶点,霍长邺坐在那里喝茶,身边坐了几个人,全是周正不认识的。   周正不敢上去打搅,只好在天字一号房的门口蹲下,防止霍长歌随时随地需要他。   凉棚下。   几人望着如今一身嗜血之气的霍长邺皆是不解的摇头,窃窃私语一番最终,中间年纪最大的男子开口道。   “长邺,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父亲从去年开始身体一直不太好,他很想你。”   霍长邺闻言,点点头,但是脸上仍旧一片淡漠。   “我等有空了会回去看望邵先生。”   听到这话,邵立任微微皱眉。   这话一听便是敷衍之词。   虽然他此次并非是特意来找霍长邺的,而是陪着几个师弟前来考试的,但是此番遇到了霍长邺,对方未免也冷漠了一些。   邵立任深深吸了口气,冲着霍长邺问道。   “你这一天天的有什么事情要忙?我看你闲的很!”   邵立任的身材看起来不像是南方人,反而有北方人的魁梧。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狠狠地瞪着霍长邺,咬牙切齿的说道。   “自从你一年多前对着父亲说你要离开,就再也不见踪影!父亲为此气病了,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事情要忙的!”   几人之间的气氛时间冷凝下来,有种炮火满天飞的错觉。   霍长邺没有说话,忽听见天字一号房之中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霍长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紧紧盯在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上。   至于一旁的邵立任到底在说些什么,霍长邺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邵立任气得不行,但是又不能对着霍长邺做些什么,只能勉强压下火气问道。   “里头是什么人?”   霍长邺还算敬重这个师兄,倒不至于真的不去理会对方。   “我弟弟。”   邵立任吃惊。   他很清楚,霍长邺最疼爱的便是他那个素有纨绔之称的亲弟弟,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也会来考院试。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霍长邺,却还是客气的说了句。   “希望你弟弟能中。”   霍长邺闻言,唇角扯开一抹弧度。   “会的。”   邵立任看着霍长邺这样十分不解,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长邺,我素来知道你的才能,我父亲着实属意于你,曾说过能继承他所传者唯有你。你万万不要辜负他啊。”   霍长邺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就在这时,房间门终于打开了,大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去打一桶热水来,小公子洗个澡,出身汗就没什么事了。”   坐在门边的周正立刻去办,而霍长邺也站了起来,走过去。   离开之前,对着邵立任道。   “我从未想过继承邵先生,不过寻常求学而已,我感恩先生尽心教我,却不能为此以此生报答于他。”   说完,邵立任刚回味过对方的意思,就瞧见霍长邺已经走进了天字一号房。   砰地一声,门被紧紧关上。   邵立任见此,当即砰地一声,手中的杯子砸在了石桌上,猛地站了起来。   身边的师弟见此,赶紧拦住邵立任。   “师兄莫要生气,先生已经说了,此番前来若是能够劝得动长邺师兄便将他带回,若是不能便也罢了。”   另一位师弟也是点头,他们和霍长邺交集不深自然也不明白为何邵立任一定要如此。   “是啊师兄,先生嘱托,长邺师兄秉性刚直,万不能勉强他。”   邵立任闻言,咬咬牙,拂袖转身离去。   “我们走,谁要强求他!就让他陪着他那个废物弟弟去!”   那位说话的师弟望着邵立任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也许长邺师兄的弟弟真的体弱多病,真的好可怜啊。”   房间里的霍长歌正在洗澡,忽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嘀,随机掉落白莲花礼包。】   【系统自动打开,恭喜宿主获得白莲花碎片*5,一共拥有白莲花碎片*10,希望宿主多多努力。】   泡澡泡得浑身舒爽的霍长歌一脸懵逼。   ……   几日之后,霍长歌的病才算完全好了。   放榜就在这日。   霍长歌皱着眉喝着苦药,一脸生无可恋,几乎早就已经忘记了今天就是放榜的日子。   而此时,同样住在高升楼地字号房的邵立任等人早已经得到了喜讯。   “师兄,太好了,此番来的几位师弟都中了,其中宁师弟更加是得了榜上第二。”   邵立任也是刚刚知道消息,那张严肃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笑意。   他满意的点头。   “回去总算是对父亲有个交代了,万望父亲的病能够就此好起来。”   而后,邵立任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吩咐道。   “去探听探听,霍长邺的那个废物弟弟中了没!”   邵立任说到这里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也许,若是霍长邺的弟弟没有考上,他还能够将人劝回去。   这一切都是为了霍长邺好。   他那样好的天赋,不能就此荒废了!   邵立任从来不嫉妒自己的父亲对待霍长邺比自己更加上心,他自己也自己根本就比不上霍长邺。   因此,他比自己的父亲更加不能够容忍霍长邺离开。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令霍长邺离开,他的父亲至今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邵立任的眼睛里冒火星,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   “还是我亲自去问问。”   他胸有成竹,此次必定能够将霍长邺带回去。   却见一个人敲着锣,快步朝着天字号房所在的院落冲去,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恭喜霍公子获院试案首,特前来报喜。”   邵立任当即有些窘迫,他脸色难看,咬着牙暗暗道。   “许是另外一位庶出的霍家少爷,听说霍长邺还有一个庶弟也来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脚下不自觉的也跟了上去。   当眼睁睁看着那个报喜的人进了天字一号房的时候,邵立任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在脸上啪啪啪狠狠地抽了几十个巴掌。   邵立任不肯置信,却听见身后的师弟低声说道。   “邵师兄,长邺师兄的那个嫡出弟弟好像名叫做霍长歌。”   那师弟接着又补充道。   “邵师兄,你说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写了南方治水之策的霍长歌?就连先生都说霍长歌乃是当世奇才……”   邵立任闻言,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他有些愤怒,咬咬牙冲着身后的师弟怒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第45章   霍长歌知道自己中了案首之时, 人刚刚喝完药。   药太苦,霍长歌喝完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当看见一个人手里拿着锣, 一边敲着一边冲进来的时候, 他更懵了。   直到那人将一张束着红绳的红榜递给了霍长歌,霍长歌才如梦初醒, 解开了红绳,摊开红榜。   上头简单的写着几个字。   “捷报,贵府少老爷霍名长歌,丙申科河清院试中式第一名。”   其间那个赤朱色的提督学政官印赫然其中,极为夺目。   霍长歌眉动了动, 镇定得放下了那张红榜。   他从周正手里接过一个早就封好了的大红包, 递给了那个前来送榜的人。   “天气炎热,拿去喝点茶。”   那送榜之人当即将手里的锣夹在腋下, 双手接过红包,一捏就差不多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那人霎时间眉开眼笑,冲着霍长歌连连作揖。   “恭喜老爷,恭祝老爷三元及第, 蟾宫折桂。”   霍长歌让周正把人送出去吃茶,自己则只走到门口。   门口已经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 不少人都是今科学子, 有些是考上的有些许是没有考上,霍长歌瞧见了只对着他们笑。   “今日同喜, 诸位不如一起去外头喝茶, 算我账上。”   众人一听也是高兴, 觉着霍长歌这人不据不傲,平易近人。   在加上几日前那大夫的事儿也受了霍家恩惠,因此对着霍长歌印象更好了几分。   “多谢霍兄,霍兄能写出南方治水之策,又待人亲和,堪当榜首。”   “……”   霍长歌知道这番不过拍马之语,他也就笑笑,让霍家其余几个下人去帮忙。   人群散开也不围着天字一号房了,大部分全往外头高升楼堂里去了。   霍长歌病刚好不准备去太吵闹的地方,只想睡觉,回头就看见站在门边的霍长益。   霍长歌对着他回头一笑,问道。   “你考得如何?要不要也出去吃茶?河清试子大多数是帝都及周边城中显贵之家,你多去……”   霍长歌的话未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霍长益已经关上了房门。   霍长歌看看那紧闭房门,耸了耸肩,也不管他,回去睡觉去。   三日之后,照例有一晚宴,所有考中学子皆前往。   设宴者为此次提督学政朱皓朱大人,设宴于东林院。   而此番院试,霍长歌得案首,霍长益得第七十二名,因此两人都要再此多逗留数日。   不过关于中榜之事,霍长邺已经写了家书命人连夜送回霍府,好让霍家阖府高兴高兴。   第二日一早,霍长邺便收到回信。   信中,霍青山只让霍长邺好好照顾两名幼弟,其余并未多言。   到了日上三竿,霍长歌已经用完早饭,霍长益仍旧是将自己关在厢房之中,不知是未醒还是不肯出门。   霍长邺也不多说什么,毕竟霍长益如今已是秀才,在人前教训到底扫了他的面子,想来他自己也该安排好自己。   只是听霍长歌说。   “河清物产丰饶,糕点素有美名,城外周边又有不少矿场,能产玉石,我想去街上看看,给母亲和老祖宗带些回去。”   霍长邺点头,起身,大有要一起去的意思。   有他哥跟着自己的安全绝对有保证,因而霍长歌也不拒绝,甚至只带了周正一人,其余的护卫皆留在高升楼。   上午,霍长歌在南街买了不少糕点。   周正双手提了两摞,核桃酥、蜜三刀、江米条、芙蓉糕、草饼等等。   但凡是有的种类,霍长歌都让买了一盒。   霍长邺扫了一眼周正双手的负重,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你吃不了那么多,天气热,放久了容易坏。”   霍长歌腮帮子一鼓,眼睛直盯着两摞糕点,美其名曰。   “胡说,我是拿回去孝敬夫人和老太太的!”   霍长邺也不拆穿他,逛完了南街就往最大的玉石交易走。   那地方位于西边,直接称作西市。   也不用雇轿子,两人慢慢晃悠着就到了西市口。   刚到了西市口,霍长歌便见识到了西市的热闹,不少人团团围在口子上,也不知道在干啥。   霍长歌和霍长邺两人走过去,就看见一白衣女子跪在地上痛哭掩涕。   而那个女子的身边一张草席上裹着一具尸体,隐隐约约还能够看清楚发青泛白的双足露在外面。   女子头上插着一根草,用杆子扎着一块白布竖起来,白布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那女子一直低着头,容貌并不看的太真切,但是样子应该算得上清秀。   周边的人大多数都只看热闹。   倒是少数有人上前去问,当知道卖身钱要五两银子,也都却步了。   要知道,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买得起丫鬟的普通人家上上下下吃上好几个月了。   如此一来,一时间西市门口就围满了人。   霍长歌蹙眉,忍不住说道。   “天气这么热,尸体一直这样放着不会臭出来吗?”   霍长邺拉着自家弟弟,柔声道。   “不要看不干净的东西,走。”   霍长歌点点头,正要跟着他哥继续往西市里面走。   却见此刻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丝绸挂衫,后脖领子里插着一把扇子。   那张脸虽然平平无奇,但是下巴颌有一个大黑痣,还长出了一根粗毛,十分惹眼。   这人走起路来螃蟹似的横行霸道,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高声喝道。   “让开让开,都给三爷让开。”   他这样喊着,边上跟着的下人也虎着脸把人推开。   霍长歌记得那颗痣,疑惑一声。   “徐四?”   霍长邺摇摇头。   “徐三,他们是同胞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霍长歌摇摇头,他并不知道这些,对于当年东街徐家的记忆霍长歌仅仅只有徐四……下巴颌上的那颗大黑痣而已。   霍长歌有些好奇徐四的这个兄弟徐三,因而驻足看了一会儿。   只见徐三走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用扇子柄挑起了那个女人的下巴,用油腻腻的声音挑逗道。   “小娘子,抬起头来让三爷看看。”   少女抬起下巴,露出一章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面孔,如夏季坐于水中的睡莲,未施半点儿粉黛。   如此清丽可人的少女令得徐三顷刻间怦然心动。   他大手一挥,将一锭银子丢到了少女的衣裙上,嘿嘿笑道。   “三爷要了你了,今晚就纳你做妾。”   少女闻言,那张挂满了泪水的小脸上立刻露出满脸的不屈之色。   她贝齿紧咬嫣唇,虽楚楚可怜却又有几分坚定。   “这位爷,小女子在母亲垂死之前曾经立下重誓,小女子虽家境贫寒却也身家清白,此生只能为妻绝不为妾!”   这一句话便彻彻底底的惹怒了徐三。   他冷哼一声,再次质问道。   “三爷给出去的钱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想要的人也没有要不到的,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少女闻言眼泪婆娑,忽然就转头望向了人群之中的霍长歌。   她猛地朝着霍长歌所在的方向扑去。   霍长歌原本还在震惊之中,当瞧见少女朝着自己扑来的时候,他紧忙后退几步。   可是身后人多,他没法避开,被那个少女扯住了衣摆。   霍长歌眉头紧皱,有些厌恶的望着地上的少女。   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她便是前世霍长邺的妻子——江氏。   当年这个江氏也是以几乎差不多的方式被霍长歌救回霍府。   霍长歌那个时候腿瘸了,对着种糟蹋小姑娘的事情也没多大兴趣,不过是一个顺手而已。   于是,江氏就留在府中做个普通丫鬟。   这江氏也算聪明,伺候得体,又知霍长歌素来缺人陪伴,便以姐姐的身份陪伴他左右。   后来也不知怎么勾搭上了霍长邺,再加上霍长歌喜欢她,竟就成了霍家长媳。   再后来,这个女人就成了霍家一家的噩梦。   当时,霍青山和霍老太太看不上江氏身份,江氏便晨醒昏定,伺候茶水、饭食。   霍长歌起初以为江氏孝顺,却没想到她竟偷偷在两人饭菜、茶水中下毒。   哪怕到了后来两人病重,她也亲自伺候,实际上只是为了方便下毒。   最后,霍青山和霍老太太先后去世,当时霍长邺远在京城准备会试之后的殿试。   为了不妨碍霍长邺,霍夫人隐瞒了消息,一面弹压吵着要分家的江氏,一面安排丧事。   却不想没几天就传来了霍长邺的死讯。   霍夫人激动之下昏死过去,等到醒来之后,江氏却早已经不见了。   原来,这女人担心霍长邺身死,她无子傍身无法谋霍家财产,便连夜卷了家里大半财物潜逃了。   霍夫人知道之后,当即一口血喷出,气死了。   一直到了最后,霍长歌都信任江氏。   只是他没想到,江氏竟然只把他当成一个傻1逼。   霍长歌望着脚下哀哀哭泣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扯走自己被紧紧抓着的衣摆。   他靠着泪眼望着自己的少女,想了想,还是安慰道。   “做人想开些,按照徐家的门第你做丫鬟也够不上,如今能进徐家门,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 第46章   此时此刻, 霍长歌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嘀,宿主开启支线任务:拯救我美好的哥哥任务一, 斩断霍长邺和江明月姻缘线。完成任务, 奖励系统积分清零。】   霍长歌先是一愣。   这算什么鬼的任务奖励。   然后霍长歌想到了卖了自己都补不上的巨额欠款……   又能清零积分,又能拯救他大哥, 又能打脸江氏,霍长歌举双手愿意。   他低头,冷漠得望了眼仍旧跪在自己脚边的江氏,转身就打算离开。   江明月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霍长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和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见自己的救命稻草就要离开, 赶紧扑上去再次拉住了霍长歌的裤腿。   “公子, 求您别抛下妾身!”   霍长歌转头睥睨她。   “我不认识你。”   江明月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用几乎要化成水的眼神看着霍长歌。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 带着吴侬软语般的黏糯,听在耳朵里能让人酥到骨头里去。   “这位小公子,求求你救救妾身,妾身不愿意嫁给那人做小, 只要您救了妾身,妾身什么都不愿意为您做!”   霍长歌瞧她这样, 升不起半点儿怜香惜玉之情, 反而觉得可笑。   他伸手捏住江明月尖尖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问。   “你不愿意嫁给徐三做妾, 就愿意给我做妾?”   江明月抬头, 望见霍长歌那张倾城绝色的面孔, 配上那一身红锦显得他愈发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小少爷必定出身不凡。   江明月的脸渐渐的红了,眼睛里迷蒙着秋波暗涌向霍长歌。   她贝齿轻咬,半晌后才扭扭捏捏的羞红了脸,赧然的点了点头。   “如果公子愿意真心对待妾身,发誓此生不再娶妻,妾身愿意委身公子,常伴左右。”   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孤女发誓此生不再娶妻?   霍长歌真觉得这江氏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江明月的下巴,掏出随身的帕子,反反复复将自己的手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随后才冷乜一眼江明月,将那方帕子丢在了江明月的脚下。   “凭你也配?”   霍长歌说完,拉着他哥转身就走。   一边走,霍长歌还一边对着霍长邺说道。   “大哥,像这种随便的女人千万不能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霍长邺侧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弟弟。   霍长歌见大哥看他,立即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你的婚事一定由父亲做主,在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中慢慢挑,绝对不能马虎。”   完了还嘀咕一句。   “就算是纳妾也要找出身好的良家子,绝对不能路边随便捡一个。”   霍长邺:……   他看着自家弟弟一脸怨念的样子,有些不太明白。   过了会儿,像是想明白了,才摸摸霍长歌的脑袋安慰他。   “大哥不娶妻,大哥永远疼你。”   霍长歌炸毛。   他才没有吃醋呢!   两人本以拨开人群走到了外边。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   “站住!抢了三爷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霍长歌转头,指了指地上的江明月。   “喏,你的女人。”   阳光下,小少爷一脸容色艳丽,修长白皙的手指半空中虚点,那股睥睨倨傲的样子让人挪不开眼。   徐三瞧着霍长歌,再看看地上一身缟素的江明月,瞬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手中的扇子朝着霍长歌递出,想要去蹭他的脸。   “三爷现在不喜欢这个女人了,三爷现在喜欢你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霍长邺倏然握住徐三的扇子。   手腕一转,那把扇子已经到了霍长邺的手中。   徐三还未反应过来,他的那把扇子的扇柄已经朝着自己的脸上抽了过来。   那扇柄左右开弓,啪啪啪抽在他的脸上,打得徐三连连后退。   他捂着自己高肿的脸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忽然整个人往前一倾,猛地吐出几口血沫。   血沫之中隐隐约约还有几颗白里带红的牙齿。   “呜呜……你……”   徐三看着被霍长邺捏在手里的扇子,呜呜哇哇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长邺冷冷望着徐三,手中的扇子甩在地上。   “再敢嘴上不干不净,捏死你。”   徐三被霍长邺那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凉,他赶紧躲到了那群护院小厮的身后。   待身前有那么多人挡着,徐三这才松了口气,胆子又回来了。   他跳着脚,捂着脸,用口齿不清的声音吼道。   “给我上,给我狠狠地打!!!”   听到这一声,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百姓皆是四散而逃,生怕祸及自己。   霍长邺眼神如鹰隼锐利,周身霎时间涌起嗜杀的血气,他一把将霍长歌扯到身后,低声道。   “躲好。”   手无缚鸡之力的霍二少爷点点头,躲到一边。   霍长邺一身好功夫,之前宫中甚至还和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比试过,普通的一等侍卫五六个近不了他的身。   至于这种喽啰更是不在话下。   霍长歌正站在一家酒楼门口,忽然被人猛地提起,他正要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可怜的霍二少爷被提小鸡似的提进了路边的巷子。   当看见面前光风霁月的青年之时,霍长歌不禁叹了口气。   “宁王殿下,怎么我到哪儿都能遇上你?”   对于霍长歌的吐槽,司晏明并不在意,他笑得如浅淡的月光。   “这也许就是缘分。”   霍长歌表示他不想要这种缘分。   但是司晏明已经笑着对他说。   “你似是惹了不小的麻烦,随我先回去,安全些。”   宁王殿下手眼通天,霍长歌半点儿也不意外司晏明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他只是担心自己离开,霍长邺找不到他估计要着急。   霍长歌眼睛往后一瞥,司晏明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   司晏明笑得温柔,安慰他。   “有人去帮你大哥,他会知道你去了哪里。”   霍长歌抿唇不说话。   自古以来,帝位之争非中立无以安身立命。   丞相府这棵大树一旦站错了队便有可能被连根拔除,甚至哪怕站对了,谁知道皇帝的心思。   霍长歌不是胆小,也不是害怕。   如果他是独身一人,也许会站在司晏明这一边。   毕竟,司晏明对他的确是太好了,好到足够让他效忠。   只可惜,霍家不可以。   一旦霍家在这帝位之中有所站队,便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哪怕司晏明许下再多的允诺,在他未登上帝位之前都是空话 。   霍长歌的心很小很小。   他只希望家宅平安,哪怕平庸一些,哪怕就这样平平淡淡一辈子。   更何况,前世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改变了。   谁能保证这一世,司晏明仍旧能够一步步稳稳登上帝位呢?   他望着面前这个羽翼还未丰满的未来帝王,霍长歌笑得勉强。   “多谢殿下好意,我还是在这里等我大哥。”   司晏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隐去。   他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梁铎挥了挥手。   梁铎会意,转眼间隐没在黑暗的小巷之中不见了踪影。   霍长歌见司晏明倏然变脸,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做出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司晏明见他这样防备自己,霎时间有些无奈。   昏暗的巷子里,霍长歌听见司晏明深深叹了口气。   “长歌,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够信任我,我自认为对你不错,你却总是避我如蛇蝎。”   霍长歌也很无奈。   京城之中世家门阀耸立无数,为什么司晏明偏偏就看上了霍家呢?   此时此刻,霍长歌真觉得蛇蝎要比司晏明更可爱些。   “殿下,我没有不信任您。”   听到这话,司晏明更加无奈,他脸上变得异常的严肃,凛然的目光紧紧落在霍长歌的身上。   “霍长歌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伤害你,更加不会伤害霍家。”   霍长歌点头,心硬如铁。   “长歌多谢宁王殿下。”   司晏明看着这样的霍长歌,倏尔笑了。   霍长歌听见他一字一句的说。   “霍长歌,等我三年,三年之内本王必然给你一个安心,让霍家立于不倒之地,到了那时你可愿为本王所用?”   霍长歌看着司晏明。   他相信,相信司晏明所说的。   同样也相信司晏明的承诺。   面前这个青年有着世间最为勃勃的野心,也有最符合帝王该有的狠心和力量。   他看着司晏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殿下。 ” 第47章   霍长歌和司晏明回到高升楼的时候, 霍长邺和一鲜衣女子正站在高升楼的门口。   霍长邺面色阴冷,那鲜衣女子却一直拖着他。   两人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直到霍长歌和司晏明走近, 霍长邺才猛地甩开了那鲜衣女子, 快步朝着霍长歌走来。   “去哪儿了?”   霍长邺的脸色不太好看。   霍长歌知道,这是他哥生气的样子, 他赶紧让出身边的司晏明。   “碰巧遇到了宁王殿下,正好宁王殿下也住在这里。”   霍长邺这才看到了站在霍长歌身边的司晏明,对着他拱手。   “见过宁王殿下。”   司晏明瞧着霍长邺,眯眼。   “霍都司,许久不见了。”   之前霍长邺战胜回京, 封了从四品的都司, 几乎成了同年纪里升迁最快的武将。   甚至有传言,若是再有战事, 霍长邺还能打一场大胜仗回来,怕就要封侯升至将军了。   一向来,武将在战场上是升的最快的。   霍长邺同样笑得疏离。   “宁王殿下贵人事多,自然常看不见我这样的闲人。”   霍长歌看着两人脸上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容, 有些无聊。   倒是刚才跟霍长邺发生争执的鲜衣女子忽然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容色虽然算不上国色, 却总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 特别是那一双猫眼,仿佛琉璃一般清澈透明的看着自己。   霍长歌也看着对方。   鲜衣女子忽然笑了, 两颊绯红,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八颗珍珠般的白牙。   “你就是那个写了治水之策的霍长歌?我父亲说你是个治国之才, 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听说陛下也很喜欢你。”   霍长歌望着面前的鲜衣女子。   少女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十**岁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如阳光下般灿烂。   她一身鲜衣,头发并不似普通大家闺秀般做出好看的发髻,带上华丽的首饰,而是用红绳编成数股汇于脑后竖起马尾,再用玛瑙做简单的点缀。   这打扮倒像是滇南那边的女子。   霍长歌想了想,大约回忆起月前的确有一位镇南王家的小郡主进京陪伴太后。   他猜想,恐怕就是面前这位。   “见过郡主,治水之策是诸位大人共同的心血,长歌不敢独自居功。”   鲜衣少女看着霍长歌对着自己作揖,好奇的眨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的?”   霍长歌浅笑。   “猜的。”   鲜衣少女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他上前直接扯住霍长歌的袖子就往高升楼里面带。   “我父亲说得对,你真的很聪明,你跟我进去,我还有很多话要同你说。”   来自滇南边境的少女,并没有京城之中大家闺秀的矫情和规矩,自由散漫,甚至并不怎么在意男女大防。   每天勤练五禽戏的霍长歌发现,他虽然体力比寻常书生好些,但是在少女的手下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怜的霍二少爷就这样被小郡主直接拖进了高升楼。   “你今天在街上遇到那个卖身葬父的女人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小郡主一边走,一边对着霍长歌说道。   “你为什么不肯帮助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好可怜,还被人欺负,你如果买了她,那么她就不用那么可怜了。”   霍长歌自然不能说,这个女人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他反问小郡主。   “郡主可知道五两银子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是什么概念吗?”   从小金尊玉贵,一桌酒席就可能吃掉几十两银子的小郡主疑惑的摇头。   “很多吗?”   霍长歌点头。   “大约够穷苦人家一家几口吃一两年了,若只是为了葬父,根本要不了五两,她其实不过是在物色人家罢了。”   小郡主不明白。   “她一个孤苦女子,为自己找个容身之地,也无可厚非。”   霍长歌冷笑。   “再者,寻常人家府里买一个丫鬟不过几钱银子,哪怕霍府经过人牙子教养的也不过一二两一个,她不值这个钱。”   “这女子野心太大,又满口为妻不为妾,一看便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有脑子的都不会去掺和。”   霍长歌说完这话,小郡主忽然跳脚。   她的双颊涨的通红,瞪着霍长歌。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脑子了!”   霍长歌一愣,全然没想到小郡主竟然会把江氏带来。   他蹙了蹙眉,这江氏还真算的上命好。   不过霍长歌一向来秉承的便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小郡主打算把人带进宫或者带回镇南王府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自然做的事都是对的,那女子跟着郡主也算福气。”   小郡主瞪着霍长歌还是不高兴,她怎么觉得这人的话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呢!   她刚要冲着霍长歌生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司晏明的声音。   “意云,不得无礼。”   小郡主回头,见是司晏明,霎时间就像是一只母老虎缩成了只任人揉捏的小猫崽子。   小郡主转头,悄悄地冲着霍长歌耸耸鼻子,随后道。   “你要真是个好人,就把那女子留下,我这次也是随着堂兄出来一趟,回京就要进宫陪伴太后,不方便带人进宫。”   敢情这小郡主并不愿意将人带进宫,也没有要把人送到滇南镇南王府去的意思。   霍长歌面无表情,很光棍的摊手。   “我就不是个好人。 ”   小郡主气坏了,可她碍于堂兄在,否则早就上前抽这个小混蛋了。   她双手叉腰,撅着嘴瞪着霍长歌。   “就当本郡主欠你一个人情,你就不能帮个忙吗?”   霍长歌垂首。   “郡主若是以郡主身份压制长歌,长歌不敢不从,可郡主勉强了别人,自己能心安吗?”   小郡主见他这样无赖,心里生气,可又觉得霍长歌说的也对。   霍长歌若是真的不愿,她不能勉强人非要带个女人回家。   小郡主想了半晌,便气势汹汹的冲着霍长歌道。   “本郡主不能勉强你,但是可以命你想个办法安置那名女子,你不是很聪明吗?”   霍长歌在心中默默。   他并不是很想想办法安置江明月。   可是小郡主执意如此。   一身缟素的江明月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当看见霍长歌的时候,眼睛一亮,又要扑上来。   霍长邺立即侧身,挡在了江明月之前,霜声道。   “姑娘,男女授受不清,请自重。”   谁知道,江明月竟然装作没刹住脚的样子,一下子又撞进了霍长邺的怀中,泪眼婆娑的望着霍长邺。   “这位公子,求求你们,救救妾身,方才有人忽然劫走妾身,若公子们不愿出手想救,妾身怕是要被那帮悍·匪送入秦楼楚馆,生不如死啊!”   霍长邺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闻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浓郁的香味,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他猛地将江明月推到在地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姑娘,请你自重!”   谁知道,江明月忽然抬头,哭声更大。   “公子,你们若不是对明月有意,为何要从中破坏?明月孤苦无依,不过想卖身葬父,如今得罪了徐家三爷,怕是性命都要不保了!”   锅从天上,啥事儿没做就被砸中的霍长歌一脸无辜。   他侧头问身边的小郡主。   “郡主看到了吗?”   被误认为是强抢民女把人卖到窑子里赚钱的人牙子郡主:……   小郡主从小住在滇南,那里民风朴素,镇南王府三代只有王妃没有妾室,家中姐妹兄弟都是嫡出,关系也极好。   小郡主只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这些肮脏的人心。   因而虽然本性不坏,却至纯至·性。   她有些厌烦的摆摆手。   “放人放了她,帮她把父亲葬了,给她五两银子,之后她想去哪儿都随她。”   死者为大。   虽然小郡主讨厌江明月,却还是让人帮她葬了父亲。   江明月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小郡主警告她。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郡主说完,手中的马鞭在地上霍霍挥舞,几乎要将脚下的石砖震裂。   江明月原本还想要哭哭啼啼攀扯,却见那鲜衣女子凶神恶煞,手中的鞭子有手指粗,打在人身上怕是要皮开肉绽。   江明月吓坏了,赶紧逃也似的跑了。   江明月一走,霍长歌的脑海中立刻响起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拯救我美好的哥哥任务一,斩断霍长邺和江明月姻缘线,奖励系统积分清零,当前积分为0.】   霍长歌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只剩下朱皓朱大人设下的夜宴,他们便能启程回帝都了。 第48章   月明星稀, 乌鹊南飞。   南寺的晚钟响起,城中已经一片静谧, 却有一处地方异常热闹起来。   东林苑门口, 车马辘辘,一直排了长长一条街。   从马车或者轿子上下来穿着各异的秀才们, 只是一个个都同样的满面春风。   作为同一届的学友,不少人也都摒开了门第之分,呼兄唤弟十分亲热。   霍长歌从马车上下来,进门就碰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霍长歌记得,这人貌似名唤宁笙箫, 是这次的第二名。   这宁笙箫虽然在河清考试, 然而从小就在江南长大,是从那位江南大儒邵先生。   霍长歌一想。   这不就是他哥的学弟吗?   算得上熟人见面, 霍长歌立即笑着想要上前打招呼。   谁知道,那宁笙箫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霍长歌一眼,径直走进了东林苑。   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有什么地方惹过这人吗?   跟在宁笙箫身后的几个秀才大概也是邵先生门下, 也认识霍长歌,当看见宁笙箫如此无礼, 脸上也露出几分抱歉。   其中一人年纪是几人中最大的, 还算得上沉稳。   他对着霍长歌拱手致歉。   “霍兄,实在抱歉, 家师病重, 笙箫他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还望恕罪。”   霍长歌也大方。   “人总有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诸位都是家兄师弟,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京,恐无法再叙。”   霍长歌想了想,取出自己的名帖递上。   “不过将来诸位兄长会试之际前来帝都,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尽管可以上霍府找我。”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霍长歌的那些客气话,反倒是听说霍长歌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忽然脸色剧变。   霍长歌看着人拿着自己的名帖一脸恍惚的样子,有些疑惑。   这些人是怎么了?   却听见为首年纪最大那人又问霍长歌。   “霍兄,请问令兄明日一早也要离开?”   霍长歌点头。   “家兄护送我兄弟二人前来考试,自然要一起回去,不知有何不妥?”   他话音刚落,忽的从门内奔出一道赤色身影,一下子就朝着霍长歌扑了过来。   霍长歌唬了一跳,等到近了才看清楚是那位意云小郡主。   霍长歌立刻退后一步,冲着小郡主作揖。   “见过郡主。”   小郡主见霍长歌跟自己这样疏离客气,霎时间有些不高兴,她撅着嘴,冲着霍长歌道。   “起来,起来,我们都什么关系了,你还要和我客气?”   此刻还早,不少人正从这里门过,听见那位鲜衣少女这样说,纷纷侧目过来,看着霍长歌。   霍长歌懵了一脸,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不知道。   小郡主性子素来大咧咧,并未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她伸手就拽住了霍长歌的手腕,把人使劲往里面拖,一边抱怨着。   “你真的慢死了,我和宁王堂哥早就到了,朱大人正说起你呢!”   倒是走得近的那些人都听清楚了霍长歌唤那鲜衣女子做“郡主”,都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这霍家二少爷不愧是纨绔中的纨绔啊,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郡主青眼。   唯有站在霍长歌身后,始终被忽略的霍长益咬咬牙,内心万分的不甘愿。   霍长益咬咬牙,心里头嫉妒的火辣辣发烫,但是想想那位宁王殿下也在,还是厚着脸皮跟上去了。   他记得他娘和他说过的话。   虽说现在他的身份比不上霍长歌和霍长邺,但是一定要跟紧霍长歌。   毕竟作为霍家嫡子认识的天潢贵胄数不胜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能抓住机会,踩着霍长歌青云直上。   到了那时候,他就不用去在乎什么霍府的嫡庶了,自己照样能过得自在。   想到这,霍长益心里也就舒坦了。   东林苑最中心的湖心亭位于东湖最中心。   湖上架廊桥,东南西北四方延伸至最中心,遂成一座湖心亭,饮酒、赋诗、赏月最佳。   小郡主一路拉了霍长歌至湖心亭,亭中倒有不少人坐着喝酒赋诗。   亭中分两层,下层只有这届中秀才的学子,上层才是司晏明和朱皓朱大人坐着。   而连接上下两层的楼梯有侍卫把守,除非楼上贵人相邀,否则只有等人自己下来方能见到。   楼下的那些秀才之所以聚集于此,也不过是想着能够被那位传说中的宁王殿下看中。   若能被这位殿下看中,想必之后的科举之途便能一帆风顺了。   霍长歌被拖着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目光齐齐望向了他。   有人还是认出他那张脸的,正要上前招呼,就看见霍长歌直接被拖上了二楼。   众人:……   想之前他们为了博出位苦心孤诣写了多少诗赋呈上,都有去无回。   这难道就是颜值的重要性   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了的霍长歌无辜的被拖上了楼二楼,就看见司晏明坐在上首,下首坐着朱皓朱大人,在下面则是陪侍的学官们。   至于右侧,则是几个此番位列前茅的秀才,宁笙箫也在其中。   宁笙箫瞧见霍长歌,目光落在小郡主牵着霍长歌的手上,目光嘲讽。   霍长歌对上宁笙箫的目光,在众人没有看见的角度,冲着宁笙箫比了一个中指。   宁笙箫不明白霍长歌什么意思,但也猜到绝对不是夸奖他的话,脸色难看。   就这时,司晏明看见霍长歌,笑着冲他招手。   “长歌,坐到这里来。”   霍长歌看见,司晏明的身边,比朱皓朱大人更高的位置空着一个座位。   他脸皮抽动了下,转头对着小郡主道。   \"郡主身份贵重,理应上位,长歌自有自己该坐的地方。\"   随后,他笑着坐在了右边的那一堆秀才之中。   其余几个秀才多少听说过霍长歌的纨绔和才名,也知道他身份,方才又见司晏明待他不同寻常,态度都极为热情。   霍长歌发现,这宁笙箫眼高于顶,不单单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其他的秀才和他说话,他要不装作没听见,要不就是敷衍应付。   久而久之,也没人专门喜欢热脸贴着冷屁股。   相比之下,霍长歌年纪小,长得好看,对人又总是笑吟吟的,一看便是极好相处的人。   霍长歌一直被人围着,说些有的没的,而后又作赋一首,作诗两首,反倒是没工夫同司晏明说上话。   一直到夜深,朱皓告辞离开,诸人下楼,霍长歌同几位同窗坐回楼下人群中,司晏明也不过只能同他对上几眼。   司晏明倒是走的无牵无挂,反倒是小郡主有些依依不舍。   “宁王堂兄,我能不能再待一会儿?”   小郡主扯着司晏明的袖子,眼睛都不想离开霍长歌那张喝了酒艳丽无双的脸。   这霍家二少爷实在太好看,性格又好,小郡主很想和他玩儿。   司晏明像是能看出小郡主的心思,温和道。   “等回到帝都有的是机会,今日在座皆是男子,你若坐到他们中间不合适。”   小郡主撇撇嘴,依依不舍得跟着司晏明走了。   就在小郡主转身的时候,霍长歌也回头看了一眼小郡主的背影。   身边的同窗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眯着眼调侃他。   “怎么?舍不得?”   霍长歌无奈一笑。   “别胡说,镇南王府的小郡主也是姓司,虽然是郡主不是公主,但是身份何其尊贵,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   身边的同窗闻言,笑得有些猥琐,他抻着脖子凑近霍长歌耳边低声说道。   “就是因为是郡主才好。你可知尚公主和尚郡主的区别。”   霍长歌蹙眉。   他自然是知道的。   尚公主便意味着同仕途就此无缘,一辈子做多只能有个闲职,一腔抱负无从发展。   至于尚公主,便是一步登天、风光无限。   更何况还是想镇南王府郡主。   要知道,镇南王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太后的亲儿子,所有兄弟之中最信任的人。   这位小郡主,怕是除了嫡出的公主,无人能出其右了。   身边的同窗龇牙一笑,拍了拍霍长歌的胸膛,笑道。   “如此美人恩,自当好好把握,那小郡主看着单纯,你只要甜言蜜语几句还不是手到擒来。”   霍长歌冷脸,拍开了对方的猪爪子,霍得站起身来。   “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管好你自己。”   霍长歌说完,转身走出了湖心亭。   站在南边的廊桥上,深夜的风徐徐拂面而来,吹在霍长歌脸上,让他的酒意清醒了一些。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其实那人说的不错。”   霍长歌回头,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宁笙箫。   “你真这么想?”   宁笙箫冷哼,一派清高孤傲的模样。   “你还算得上是个有品之人。”   霍长歌挑眉,就听见宁笙箫说道。   “那些人自封什么饱学之士,却一个个沽名钓誉、攀龙附凤,早就失了读书人该有的品格,这种人我不屑为伍。”   霍长歌失笑。   他很想说,那兄弟你考什么功名?   将来若是中了进士,为天子门生,官场之上遇到这样的人更多。   不过霍长歌倒也没说出口,只是问他。   “我听闻邵先生身体不佳,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好转?若有需要,帝都名医众多,我可以为先生引荐,望先生早日康复。”   听到霍长歌提起自家先生,宁笙箫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却是说道。   “你若是真要帮忙只求你一件事,我不会白让你帮忙。”   宁笙箫想了想,忍痛说道。   “我家境贫寒,拿不出金银珠宝,但我家好歹算的上书香门第,祖父留下的不少孤本,你若看得上可随意挑选。”   霍长歌斜睨着宁笙箫,看着宁笙箫那一脸舍不得,却又不肯让别人吃亏的样子。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笙箫这人其实不坏,就是轴。   将来若是和他家先生一样做个名儒必定是桃李满天下,可若为官,便要看他的运气了。   宁笙箫看着霍长歌笑他,别开眼,脸上有些红。   他不好意思得清咳了一声,装作冷漠的样子。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罢!” 第49章   霍长歌看宁笙箫口嫌体正直的样子, 忍着笑。   “你先说什么事?你说了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帮你呢?”   宁笙箫听着霍长歌和念经似的,瞪他一眼。   “我就想让你帮我把你哥骗出来。”   听到这话, 霍长歌立刻警惕起来, 上上下下打量着宁笙箫。   “我哥喜欢女人。”   宁笙箫咬牙,恨不得撬开面前这人的脑子, 看看他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他涨红脸,几乎跳脚,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也喜欢女人!”   宁笙箫深吸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别和眼前这人置气。   “我只是想让你想办法把你哥骗出来, 我们找了他很多次, 但是他始终不愿去见老师。”   霍长歌听到这话,咦了一声。   “邵先生在河清?”   宁笙箫脸色难看, 他咬了咬牙。   “先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此番是来求医,原本与我们同路,谁想到半路上病重便留在蓉城。只是此番听说长邺师兄也在河清才特地赶过来, 只希望能够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霍长歌沉吟。   他哥年幼时便离开父母远去求学,如今十年不止, 和这位邵先生的情谊也许比父母更深。   霍长歌虽然不明白霍长邺为何不肯见那位邵先生。   但是若是真的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恐怕将来是要后悔的。   霍长歌不希望他哥后悔。   他考虑半晌,答应了宁笙箫。   “到时候我会让我的书僮给你传信, 只不过会晚一些。”   宁笙箫感激涕零。   ……   当晚, 霍长歌和霍长益一起回到高升楼。   他什么也没有同霍长邺说。   只是笑吟吟嘱咐他哥, 还给他哥送了一盅汤。   “大哥早点睡,明天要赶路回去,爹娘一定等着急了。”   霍长邺喝一口那汤,蹙眉,怪异的眼神看着霍长歌。   是夜,四更天。   一道黑影悄悄从霍长邺门前闪过,一晃而逝。   霍长邺从床上醒来,认出那是霍长歌的身影,他立刻拿起佩剑朝着门外追去。   大半夜的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的锣声响彻街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霍长邺追着霍长歌的脚步,很快就进了一个漆黑狭窄的小巷。   不过一晃眼,霍长歌竟然就不见了。   霍长邺蹙眉。   他踌躇片刻,到底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宝贝弟弟,追了进去。   两边的门墙隔得很近,月光根本照不进来,霍长邺只能依照着自己训练出来的夜视能力,警惕的走在巷子里。   忽然,他听见一声开门声。   只见一道影子老鼠似的窜进了门里。   霍长邺紧忙追上去,看见一道半阖着的木门。   木门很破旧,里面的院子里也没有一丝丝的灯光,只能够隐隐约约看见破败宅院的轮廓。   霍长邺提高警惕,用手中的剑鞘推开木门,院子里空荡荡的,里面空无一人。   他随即踏进院子里,站在院中。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身后忽然扑出来两个人。   霍长邺猛地一转身,抬腿一脚踹出去一个,正准备拔剑,就听见倒在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   “哎呦,我的哥,你这脚真狠啊!”   霍长邺立刻收剑,到其中一人身边,把人扶起来,焦急道。   “你胡闹什么!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皮这一下很开心的霍长歌心有余悸,拍了拍小胸口。   还好他做了准备,找系统要了防护措施,否则就方才那一下,他估计就挂了。   “哥,我没事,但是邵先生却有事。”   听到邵先生三个字,霍长邺脸色霎时间一变,带着自家弟弟转身就要走。   却在这时,从屋子里传出一个老人的咳嗽声。   “长邺,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还是你真的那么不想要见到为师。”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传得很远,直透过窗户,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霍长邺似有所动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霍长歌走了进去。   内屋。   床上,半旧的银灰色帷幔散落下来,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床上瘦弱干枯的老朽。   霍长邺带着弟弟跪下,对着病床上的老者深深叩首。   “不肖弟子霍长邺见过先生。”   帷幔被轻轻撩开,从中伸出一只枯槁干瘪的手。   “长邺,如今已经连老师都不愿意唤我一声了吗?”   霍长邺会意,膝行上前,一把握住了邵先生的手,将脸轻轻贴在邵先生的掌心。   “恩师,是长邺不肖,长邺无颜见您。”   邵先生摇摇头。   “长邺,我兢兢业业数十年,一辈子呕心沥血,并不是教我的弟子做什么人,而是教他们怎么做人。”   邵先生像是很欣慰,他笑着。   “长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以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霍长邺将头埋入邵先生手中,重重点头。   “先生,长邺让您失望了。”   邵先生咳了一声,他伸出另一只手,摸摸霍长邺的脑袋。   “只要是为了社稷,为了家国天下,拿着笔还是拿着剑又有什么区别呢?只可惜我怕是无法见到你当上将军那一日了。”   邵先生的咳嗽声猛烈了许多,他猛地缩回手,扯过枕巾捂住口鼻,然而鲜血还是晕湿了手掌。   站在边上的弟子见此眼眶纷纷红了,霍长邺心中着急,掀开帘子想要扶他起来。   “我立刻为您去请大夫。”   邵先生拦住霍长邺,摇头。   “你明日就要走,我明日也要启程回江南去了,只是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霍长邺紧忙点头。   “您说,长邺必定竭尽全力。”   邵先生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变得愈发的沧桑深邃,笑得温柔。   他抬头环视站在那里的一众弟子,双手握着霍长邺的手。   “我想要将我的弟子们托付给你,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他们大多数家境贫寒,有的还小,有的还未实现自己的抱负。”   邵先生深深喘口气,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就用尽了他的力气。   “我实在是不放心他们。将来若是可以,我只求你在需要的时候帮他们一把,至少不要让他们过不下去。”   霍长邺抬头看一眼邵立任,对上对方恳求的目光。   他点头。   “我答应恩师。”   邵先生闻言,像是终于放心,他缓缓躺下,将目光看向了跪在那里的霍长歌,眼睛亮了亮。   “你就是长歌?”   霍长歌对着邵先生乖巧一笑。   “长歌见过先生。”   邵先生点点头,忽然问道。   “你这孩子看着让人喜欢,若不是我身体不行了,怕定是要收你做弟子的,可惜了。”   霍长歌两颊的酒窝浅浅,露出两颗小虎牙。   \"启禀先生,长歌已有师从,恐怕也不能拜他人为师了。\"   邵先生满意笑笑。   “乖孩子,长邺这么多年没有白疼你这个弟弟,他有这样的兄弟,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完,对着邵立任挥挥手。   “立任,你们先出去,我还有话要和长邺说。”   邵立任点头,带着所有人离开屋子。   霍长歌也站起来跟在最后。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霍长邺。   这个位置,他清楚的看到霍长邺紧捏的双手和微颤的双肩,那个即使被霍青山打死也不吭一声的人,此刻却又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霍长歌一直到廊下站到天微微发白,宁笙箫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霍长歌低声道谢。   宁笙箫低哼一声,转头,没好气的说。   “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还有,下次考试我必定能考过你,这次是因为心系老师,我才没有发挥好。”   霍长歌没理他。   宁笙箫急了,转头正好看见霍长歌翻白眼,他几乎气死。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霍长歌嘲笑他。   “你考不过我还那么多借口。”   从小熟读孔孟之道,凡事讲道理不善动嘴皮的宁笙箫涨红了脸。   恰好,门开了。   一脸疲色的霍长邺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宁笙箫点点头。   “好好照顾先生,他刚刚睡下。”   宁笙箫顾不上生气,急忙点头。   邵立任亲自上前,对着霍长邺深深一揖。   “此次多谢了。”   霍长邺摇头,带着霍长歌就离开。   邵立任目送霍长邺离开,深深叹了口气。   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只有昏暗的光将整片天地染成一抹色。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两人走着,阴风阵阵,仿佛走在阴阳路上。   霍长歌缩缩脖子,侧头小心翼翼看着他哥阴沉的脸色,总觉得自己要完。 第50章   霍长歌跟着霍长邺回到客栈的时候, 周正已经醒来了,到处都找不到霍长歌正急得团团转。   打眼就看见霍长歌和霍长邺从外面来, 这才安心下来。   “二爷一大早的这是哪去了, 让奴才好找。”   周正一边说着,赶紧将霍长歌和霍长邺让进了房间里边。   伸手取下霍长歌身上的那件披风之时, 他咦了一声。   “这是谁的披风?”   霍长歌瞪他一眼,嫌他多事。   “别多问,我困得很,你先出去。”   周正脖子一缩,急忙想退下。   霍长邺却拦着他吩咐一句。   “二少爷早上出去太早, 受了风, 你去把大夫留下的药再煎一副,送过来。”   周正急忙去了。   霍长邺也不走, 就坐了下来。   霍长歌见他哥冷着脸,急忙也坐下来,低头认错态度良好。   “大哥,我错了。”   霍长邺冷眼看他。   “错哪儿了?”   霍长歌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不该骗你, 还给你汤里下药,设计你引你上钩, 还想要偷袭你。”   霍长邺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霍长歌瑟瑟发抖,绞尽脑汁, 想不通自己还有其他做错的地方吗?   过了会儿, 周正敲门进来, 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霍长邺,然后又十分怜悯的望向霍长歌。   “二爷,您慢慢喝。”   霍长歌不明所以,喝了一口,整张脸立刻就皱了起来。   他正要吐,耳边就想起来他哥冰冷的声音。   “咽下去,不许吐。”   霍长歌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勉强咽下含在嘴里的汤药。   苦的直吐舌头。   “哥,我知道错了。”   对着霍长歌哭唧唧没用,他眼神淡漠,语气温柔。   “你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不喝药会生病,听话。”   霍长歌瑟瑟发抖,喝完一碗药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灌了整整一缸子水,才好些。   躺在床上,霍长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只觉得肚子里咕咚咕咚的,难受的睡不着。   周正在边上伺候,给霍长歌打着扇子。   霍长歌斜睨他一眼,嫌弃得别过脸,自家主子吃亏他都不知道帮一把。   “去去去,别站着这儿碍眼。”   周正叹了口气。   “二爷,这回是您不对,您这样半夜忽然跑出去,大少爷可急坏了,才不过吩咐奴才几句就急急忙忙追您去了。”   周正手里的扇子不停,扯扯裹着霍长歌的被子,说道。   “您到底年纪还小,尚未弱冠,这河清也不是您打小住过的地方,万一出个什么事,您让大少爷怎么办?”   霍长歌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说话。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鸡鸣阵阵,而后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   霍长歌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外面的车队全都准备得当了,打算趁着赶在清晨凉爽的时候赶路。   霍长歌出了高升楼,一眼就扫到了高升楼柜台后面的一众木牌子上,那间天字一号房已经从一日半两涨到了一日三两。   他啧啧几声,心想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老板等人这一番赚的盆满钵满自然是兴高采烈,恭恭敬敬将霍元祁几人送到了外面。   霍元祁上了马车,刚撩开车帘立刻就甩了下来。   马车里传来霍长邺的声音。   “怎么?不想见我?”   霍长歌重新挑起帘子走进去,委委屈屈的坐在他哥边上。   霍长邺揉揉他的脑袋将霍长歌拉着靠在自己怀里,给他揉肚子。   “还难受?”   霍长歌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享受他哥给他揉肚子。   霍长邺见自家弟弟一副顺杆爬的样子,也是气了乐。   马车出了城,忽然停了下来,周正在帘子外面回道。   “大爷,二爷,意云郡主来了,说是有话对二爷说。”   霍长歌听这话,立刻睁开了眼睛,起身掀了帘子出去。   马车前方横着一匹棕红马,一道鲜衣丽影坐于马上格外亮眼。   小郡主看见霍长歌出来,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她头上的辫子一甩,拉着缰绳缓步走过来。   霍长歌抬头看着小郡主,拱手行礼。   “郡主今日前来,是宁王殿下有何事吩咐吗?”   小郡主噘嘴,不高兴得质问霍长歌。   “你只问我宁王堂兄,都不问问我吗?”   霍长歌只好说。   “那郡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小郡主气得不行,扬起手里的鞭子就想朝着霍长歌身上抽去,可手刚刚抬起来,看见霍长歌那挨不了自己一鞭子的瘦弱样子就舍不得了。   她鞭子一收,冷哼一声。   “你回去了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女人真麻烦,动不动就生气,又不说为什么生气。   霍长歌心里默默,面上却还是对着小郡主恭恭敬敬。   “原本是想邀请郡主同行,只是……”   “你真的想要邀请我同行”   单纯的小郡主双眼放光,黑漆漆的瞳孔里如降落了揉碎的星子,她笑容灿烂,望着霍长歌。   被打断话的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后面的“但是”还没有出来,就看见小郡主已经从马上翻身下来,将缰绳丢给了一旁跟着一起来的侍卫。   “你们牵着我的马回去,回去告诉宁王堂兄,霍家二少爷邀我一同回京,我便不随他再往南走了。”   说完这些,小郡主已经到了霍长歌身边,鲜红的裙裾随风扬起,灿烂如一只最美的蝴蝶。   “我想坐你的马车。”   霍长歌没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有些为难的说道。   “郡主,您金尊玉贵,我此行皆是男人,恐怕无人伺候您,路上恐怕诸多不便。”   小郡主耸耸肩,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不就一日的路程吗?更何况我从小就在军中跟着将士一起吃穿用度,你们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对于从小被当成男人养大的女汉子,霍长歌没有任何办法。   他想说马车里还坐着他哥,却见霍长邺掀了帘子出来,吩咐人道。   “把我的马牵过来。”   随后霍长邺跳下马车,对着小郡主道。   “群主请便。”   小郡主高兴的上了马车,转头就看见霍长歌也随即上了一匹马。   霍长歌并不怎么娴熟的骑在马上,冲着小郡主笑。   “郡主见谅,虽然郡主巾帼不让须眉,但毕竟帝都之中口舌杂乱,为郡主名声着想,长歌还是骑马为好。”   小郡主闻言,脸一红,低头钻进马车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小掀起车帘一角,看着骑在马上有些局促的霍长歌,对着周正低声说道。   “你家二少爷真是个君子。”   周正看着情窦初开的小郡主,又看看钢铁直男一般的自家少爷,内心觉得,还有的等呢!   马车行了一两个时辰,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小郡主平日里长骑马,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实在是闲得无聊。   她撩开帘子就看见骑着马跟在车厢边上的霍长歌,一双猫眼眨了眨,垂涎的问道。   “长歌,要我陪你来骑马吗?或者你进车厢来陪我说话”   霍长歌见小郡主趴在窗口,有阳光打下来,她皮肤瓷白,眼窝深邃,睫毛很长,覆盖下来的时候如两把扇子纤长浓密。   霍长歌觉得小郡主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娃娃,说不上绝色,却很耐看,浑身上下透着鲜活明丽的力量。   他忽然拉着缰绳掉头。   小郡主见他一声不吭忽然离开,殷红的唇立刻撅了起来,她探出半个身子,却只能够看到霍长歌马上的背影。   小郡主气得摔下窗帘。   “就那么不喜欢我吗?连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小郡主红着眼睛愤愤的想,就算是一会儿霍长歌来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的。   过了一会儿,车窗被敲响。   外面传来霍长歌的声音。   “郡主。”   小郡主想要不理他,可转念一想,也许霍长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她只是听他说话而已,并不代表原谅他了。   自己说服了自己的小郡主掀开帘子,只看见霍长歌笨拙骑在马上,一只手却拖着一个包袱。   “这里面的东西郡主解解闷,一日的路程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小郡主又好气又好笑。   她坐在马车里,抱着一包裹里的东西。   里头有玉制的九连环,也有木头做的小牌子和一些不知道拿来干嘛的小铁片,一看就知道不止是霍长歌自己的。   除了这些,还有不同的糕果点心。   小郡主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偷偷把那个刻了一个霍字的九连环藏进袖子里,然后拿了糕点慢慢的吃。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呢! 第51章   车队行进的速度不慢。   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 天空淅淅沥沥得下起了小雨。   所有马上的人都披上了蓑衣,赶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不过幸好, 马车已经距离帝都不远。   大约半个时辰, 马车进了城门就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镇南王府和霍府的位置相反。   此刻天俱黑,还有小雨缠缠绵绵不停, 霍长歌便道。   “我送郡主回王府再回来。”   霍长邺也没有拒绝。   天子脚下,到底要放心许多。   他派了两个护卫跟着霍长歌。   却在这时,小郡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披上了蓑衣冲着霍长歌笑道。   “马车里实在是太闷了,反正已经回城了, 我同你一起骑马。”   小郡主说着, 就让人牵了一匹马出来。   小郡主马上功夫不错,一个翻身上了马, 身姿笔挺,英姿飒爽。   两匹马齐头并进,慢慢走在潮湿的青石路上。   微雨朦胧,墙头有支红杏越墙而出, 嫣红似锦。   马走得很慢,两人都不说话, 一时间气氛很好。   直到马停在了镇南王府门前。   早有人提前来报, 因此王府门口有人等着,走进了才瞧见一个穿着锦衣、腆着将军肚的白胖子站在门闾下头。   那白胖子瞧见小郡主, 立刻笑着冲进雨里, 身后的管家忙打了伞跟出去。   “妹妹, 你终于回来了!”   那胖子说完这话,斜眼才看见霍长歌。   他抬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霍长歌,老半天才把人认出来。   “你就是霍家那个混世魔王?”   小郡主闻言,生怕她哥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赶紧下马捂住了她哥的嘴。   抬头,小郡主冲着霍长歌微笑。   “这是我哥哥,我母妃就只生了我们兄妹俩,因而这次回京陪伴太后,我哥不放心我,便一起跟着来了。”   小郡主说完这话,转头冲着他哥使眼色。   “你别乱话说,不,你一句话都别说,否则给我滚回滇南去!”   镇南王世子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妹妹放开他。   小郡主撤回手,就听见镇南王世子一脸喜色,低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是妹妹你的心上人?需不需要哥哥找人打他一顿,嗷不,是试试他的武功?”   小郡主瞪他一眼,咬牙切齿。   “你给我闭嘴,你敢打他我抽你!”   霍长歌看着小郡主和镇南王世子咬着耳朵,两个人很开心的样子,心想着。   小郡主和她哥哥的感情真好。   他翻身下马,虽然不好意思打搅他们兄妹许久,但是霍长歌还是上前拱手说道。   “世子、郡主,天色将晚,长歌就先告辞了。”   镇南王世子正在和小郡主说话,听见霍长歌要走,赶紧拦住他。   “霍兄,既然来了别那么着急走,我听妹妹说你刚从河清考完院试。”   镇南王世子一拍大腿,腆着肚子哈哈大笑。   “巧了,我和我爹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和读书人打交道了,只可惜王府两代都是武将,没一个有文化的……”   霍长歌见镇南王世子如此热情,也是高兴,却还是拒绝了。   “原该留下与世子促膝长谈,只可惜长歌离家快有半月,家中父母和祖母思念,长歌须得回家尽孝,不如来日长歌请世子喝酒。”   镇南王世子笑。   “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过几日我给你递帖子”   他说完,转头,对着小郡主眨眨眼睛。   小郡主挺高兴,送了霍长歌一段路,眼看着快要送到霍府门口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霍长歌回到霍府,先去了霍老太太那里拜见,听闻老太太睡了,这才转又去了霍夫人那里。   霍夫人早就备好了红糖参汤。   她一进门就摸到霍长歌身上潮潮的,头发上还沾着水珠,就焦急得道。   “你大哥怎么照顾你的,怎么就让你淋雨了?”   霍夫人说着,回头瞪一眼坐那里喝茶的霍长邺。   霍长邺垂手喝茶,只当没听见。   霍长歌只觉得好笑。   “今日外头滴滴答答雨下了一天,进出总有不便,再者水汽也重衣服潮也难免的,您这样大哥该伤心了。”   霍夫人却心疼小儿子,赶紧吩咐春樱。   “去打水来,让二爷在我这儿洗澡。”   大晚上的,有些丫鬟婆子已经歇下了,霍长歌也不想她们再起来忙碌,便道。   “不用了,我回去让凝香伺候就好,免得洗干净了回去又弄湿了。”   霍夫人却不许。   “那就不回去了,在我这儿住下了。让人将碧纱橱收拾收拾,你今晚就睡那儿了,反正你爹今晚上睡书房,没什么不方便的。”   霍长歌很是无奈,看看霍长邺,又看看霍夫人一脸期盼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霍夫人大喜,又让春樱、春桃布置饭席又让人挑水准备沐浴。   她转头问霍长歌。   “你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霍长歌无奈。   “我晚上吃过了。”   霍夫人又瞪了一眼坐在那儿喝茶的霍长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可问过了,为了赶路你哥就让你马上吃了半个饼子,你看你半月不见又瘦了,还帮着你大哥说话。”   霍长歌看着自己亲娘一副“我大儿子总是欺负我小儿子”的心疼样子,很是无奈。   他只好说。   “我和大哥一起喝点粥就好,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明天要肚子疼。”   霍夫人连连点头。   “你说得对,我让小厨房的婆子再去准备清淡的粥,你先去沐浴更衣,完了回来就能吃了。”   以前的霍长歌不懂事,总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   如今却觉得他娘亲也许是将对于两个孩子的宠爱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是这样,他就觉得对不起他哥。   =======   第二天,霍长歌从碧纱橱起来,刚推开门,瞧见的却是坐在廊下的凝香。   凝香瞧见霍长歌起来,到底是松了口气。   “二爷,您可真让奴婢好等,夫人说什么都不让人打搅您睡觉,奴婢只好在这儿等着。”   霍长歌知道他娘亲宠他到什么程度,听着凝香抱怨几句也不生气,倒是问。   “是沈烨来了?”   凝香点头,复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爷等了您好几日了,每日都来,坐半天等不到您便走,今日听说您回来了这不就上门了。”   霍长歌点头,打发了个小丫鬟支会霍夫人一声,带着凝香便回去。   迎面却撞上了来请安的霍长益。   霍长益觑着凝香,见凝香瞪他,这才看着霍长歌笑道。   “二哥怎么这么着急,我刚从老太太那里来,现又去给夫人请安,二哥不如同我一起?”   霍长歌也没有拒绝,和他在霍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   霍夫人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霍长益,再加之之前出过陷害嫡子的事情,便愈发看不惯他。   若是换了平日,不过一个场面,霍长益也是请了安便走。   可今日不知怎么,不论霍夫人如何冷待他,霍长益就是不动如山。   只等着霍长歌起身,他才起身告辞。   霍夫人蹙眉,交代春樱。   “让人看着他点,别让他再有机会对着长歌做什么。”   春樱立即出去办,出门就看见霍长歌和霍长益站在院子里,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霍长益竟然去了霍长歌院子。   霍长歌同霍长益刚进门,屋内坐等着的沈烨便听到了二人声音。   沈烨瞧见霍长歌直接扑了过来。   “兄弟,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沈烨说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只鸡翅膀。   霍长歌的眼角抽了抽,闪身躲过了这个含着兄弟之爱的熊抱。   “你是蹭饭蹭的很爽。”   沈烨三下五除二啃完一整只鸡翅膀,笑得一脸淫·荡。   “主要是你的秘方太好。”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当站在一旁的霍长益听到秘方二字的时候,眼皮跳了跳。   霍长益瞧着两人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到了霍长歌的身边笑道。   “二哥,我还未用早膳,能不能在你这里讨一顿饭?”   霍长歌还未说话,一旁继续啃着鸡爪子的沈烨就已经开口。   “你这不都坐下来了吗?要吃就吃,还用得着这样小家子气。”   霍长益脸上的笑容一僵,险些坐不住。   幸好凝香端着盘子上来。   这是一个用旧了的砂锅,刚滚了的粥还在里面扑腾着,散发出排骨的肉香味。   边上的四小碟配菜是酱瓜、萝卜干、鲜笋和松花蛋。   沈烨从不和霍长歌客气,抢先盛了一碗,陪着小菜吃了,滚烫的粥烫的他眼睛红红的他都舍不得吐出来一口。   相比之下,霍长益吃东西就斯文多了。   忽然,霍长益指着那一碟子的松花蛋问道。   “二哥,这是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松花蛋,霍长歌弄这些东西不为赚钱,纯粹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因而,他能告诉沈烨,自然也能告诉霍长益。   “在小瓷缸中放入盐,慢慢倒入烧开的水充分搅匀,再分次加入生石灰充分搅拌让石灰全部化开。然后拿鸡蛋裹一层调好的料灰,放在小瓷缸中两个月就可以了。”   想了想,霍长歌便道。   “用鸭蛋也可,不过鸡蛋风味更佳。”   他转头瞧见霍长益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说。   “我这儿正好有两瓮,你若喜欢可以拿一瓮走。”   霍长歌见霍长益面带喜色,又提醒。   “这东西你不过尝尝味道,还是要少吃。松花蛋微毒,少儿脾阳不足、寒湿下痢者不能食。”   霍长益却早已听不进去,喝了碗粥,抱着那瓮皮蛋便匆匆告辞。   霍长歌不解。   沈烨抻着脖子望出去,叼着块排骨怀疑道。   “他不会想开个铺子卖皮蛋?”   霍长歌摇头。   “长益平日的银子自己花销都不够,怎么有钱开铺子。”   前世霍长益平日喜欢跟着他到处喝酒厮混,其实两人关系还不错。   只不过今生不知怎么的,总让霍长歌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第52章   霍长益得了秀才的功名, 虽然只是第二等的增生。   为着他能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的乡试, 霍老太太到底没让他再住在阴冷潮湿的佛堂里。   霍长益终于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是日, 李姨娘终于得了霍老太太的恩,能够来看一看霍长益。   一进门, 李姨娘就哭哭啼啼的扑上来抱住了霍长益,大哭嚎啕。   “我的儿啊,为娘终于见着你了。”   霍长益推开李姨娘。   看着李姨娘两眼浮肿,脸上的粉因为眼泪有些花了,一把年纪了还穿的花里胡哨的, 半分端庄也无, 霍长益忍不住皱眉。   想想白天自己给霍夫人请安的时候,霍夫人端庄大方的样子, 霍长益遗憾。   为什么他不是从霍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再看李姨娘。   李姨娘正在擤鼻涕。   霍长益皱紧眉头,忍不住退后一步道。   “姨娘不要站在外面,进来坐。”   李姨娘点点头,她看着霍长益的背影, 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走了半个月回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这样想着, 就跟了进去。   霍长益正在找东西, 李姨娘靠近问道。   “长益,你这是在找什么?”   霍长益转头, 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了李姨娘的手里。   “姨娘帮我个忙, 什么时候让舅舅进府一趟, 我有事情找他。”   虽然现在霍长益能够回到自己的院子住着。   可霍老太太防着他,没事不许他出府,敦促他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乡试能中个举人。   因此霍长益想要办些事反而不方便了。   李姨娘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霍长益手里的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她忽然猛地伸手一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是真的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收进了的袖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霍长益自然不能和李姨娘说,这是徐家孝敬的钱。   他笑着安慰说道。   “这是此次的提督学政朱皓朱大人给的,他是父亲的门生,我又是他的门生,他极为看中我。他知道我拮据,便给了我些银子,让我好好读书,也算是报答当年父亲资助他的恩情。”   霍长益编的谎言其实漏洞百出。   可是李姨娘偏偏就信了。   她眼神一亮,脸上满满的喜色,凑近了霍长益打听道。   “你说说,那朱皓朱大人给了你多少银子?是只给你一个人了,还是大少爷和二少爷都给了?”   霍长益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的吩咐道。   “你那么多问题干什么?让你去把舅舅找来!”   李姨娘歪嘴,知道霍长益越大就越不把自己当成亲娘,只想着自己要是霍夫人的亲生儿子就好了。   不过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谁的儿子,这辈子都变不了。   李姨娘也不生气,总觉得自己儿子出息了,兴许能给自己挣个诰命。   毕竟嫡母已经是二品夫人了,又有两个嫡子给她挣诰命。   若是庶子出息了,再怎么样也能轮到自己了!   她这样想着,继续问霍长益道。   “找你舅舅干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我说!我这个做娘的,就算是没用,能帮自然也是帮你的。”   霍长益瞧李姨娘纠缠,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说,李姨娘明日还会继续纠缠。   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霍长益问李姨娘。   “你可知道每个月有个叫做沈烨的会给霍长歌送好几箱金子上门?”   一说到这事儿李姨娘就眼红。   她酸酸冷哼一声。   “都说是两人合开的几家酒楼的分红,可到底怎么回事,谁又知道?”   霍长益也眼红。   他自认为自己比霍长歌更聪明更靠谱。   既然霍长歌坐在家里都每天有人上门送银子,他为何不可?   于是,霍长益便说。   “我最近得了一张秘方,舅舅不就是厨子吗?让舅舅照着做,我出钱给他开家铺子,赚了钱我们三七分。”   李姨娘当即乐呵起来。   她是小户人家出生,能进相府全凭运气和手段。   但是上头霍夫人和霍老太太两座大山压着,这些年来相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听有这样的好事儿,她怎么能不高兴。   不过,李姨娘眼珠子轱辘一转,算了算,有些担心的问霍长益。   “你又出钱又出秘方,只拿三成是不是太少了?”   霍长益瞪她。   ……   一个多月之后,霍长益舅舅的铺子算是开起来了。   店面不大,生意倒是极为不错。   那皮蛋新鲜味美,价格虽然贵些,但是吃了让人欲罢不能,因此生意异常火爆。   一时间,霍长益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赚的钱,他一分也没拿,而是一连开出了两家铺子。   除了卖皮蛋的,还有卖卤味的,都是些人流快的小吃,自然卤味也是从霍长歌那里偷来的。   可他偏偏别的地方不去,就喜欢盯着沈烨的对门开。   这日沈烨来府里送钱,特意给霍长歌带了些皮蛋和卤味过来。   “你尝尝!”   霍长歌正在背书,就看见沈烨气急败坏的进来,他挑眉,用筷子夹了各样尝了一口,然后都给吐了出来。   他蹙眉。   “难吃,你哪儿弄来的?”   沈烨一屁股坐在了霍长歌对面,一边用袖子扇扇风,没好气的说。   “这可就要问问你那个弟弟了。”   霍长歌闻言若有所思,他用筷子挑了挑那些卤味。   “怪不得我最近吃的菜总觉得分量少了,我还以为是送菜的小丫头偷吃了。”   原来是被霍长益偷走了,结果分析出这么个四不像的玩样儿。   也好在这地方没有卤味,否则谁愿意吃这种垃圾。   那个皮蛋也是,明明要腌制两个月,他却只用了一个月,完全就是粗制滥造。   嫌弃的推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东西,霍长歌问沈烨。   “你要不要在我这里吃饭?”   沈烨的气一下子就没了,霍长歌的小厨房里的东西,就算是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吃上一年他也不觉得腻。   只是,沈烨刚要答应,凝香忽然走了进来,对着霍长歌道。   “二爷,老太太找您过去,让您今个儿午饭晚饭在老太太那里用。”   霍长歌闻言,转头无奈安慰沈烨。   “好吃的总是有机会的,要不你明天再来。”   沈烨看着霍长歌站起身离去的背影,泪眼朦胧的尔康手……   霍长歌可没管他。   倒是凝香有些不忿,低声问霍长歌。   “二爷难道不生气吗?三少爷也太过分了,皮蛋是有毒的不能多吃,他还拿出去卖,至于那卤味分明就是少爷这里偷来的!!!”   霍长歌浅笑。   “什么人做什么事付出什么代价都是自己的事。只不过霍长益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这卤味的秘方他找我要我未必不给他,他来偷菜着实下作。”   这几天没怎么吃饱的霍二少爷揉揉肚子,对着凝香吩咐。   “往后你注意点儿,小厨房里到底谁在偷菜,给我揪出来送夫人那里去!”   凝香点点头,动了动腕骨,骨头咔咔直响。   “二爷放心,奴婢一定会抓到那个小偷的!”   霍长歌缩缩脖子,总觉得他房里的大丫头画风不对。   很快到了霍老太太房里,帘子外就已经传来了一堂的欢笑声。   霍长歌转头看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低声问道。   “什么事老太太这么开心?”   那小丫头低声说道。   “老太太打算给大爷找大奶奶,”   霍长歌笑。   算算时日,的确是差不多了。   前世他哥也是这个时候成的亲,只要不是江明月那个毒妇,他哥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给霍家开枝散叶他也很开心。   霍长歌这样想着,就撩了帘子走进去。   屋内,霍夫人和霍老太太难得那么亲密,靠在一起对着几幅画指指点点,脸上皆是满意的笑容。   反而霍长邺独自坐在一旁低头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霍老太太抬头看见霍长歌来了,笑着冲他招手说道。   “长歌来了?快过来看看,你哥要娶媳妇儿了,你看着哪家的小姐好?”   霍长歌瞧着软榻上已经七零八落放了许多画像,一旁还有更多没有拆开的画轴,眼皮跳了跳。   这怕是把全城的年纪适合的小姐的画像都找来了?   他回头看看他淡定如斯的大哥,忍不住说道。   “喜欢什么样的,要娶哪家小姐,不是要让大哥自己挑吗?”   老太太摆摆手,露出几分不赞同。   “古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要父母先看着满意,才能由你大哥从中挑选,自然后面还要三媒六聘,拜堂成亲才能算成了夫妻。”   老太太说到这儿,指了指霍长歌。   “自然,你将来也是一样的。” 第53章   霍长歌不禁失笑。   他现在不过十五岁, 成亲的事儿到时候再说。   只是,霍长歌有些不放心的转头望着不动声色的霍长邺, 心里想的却是, 他大哥真的愿意去一个甚至连见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吗?   心里不会觉得委屈吗?   霍老太太可不管霍长歌心里在想些什么,已经将看上的几家姑娘的画轴放到了一旁。   软榻上的画轴已经放了快有十几个卷轴了。   霍老太太这才喜笑颜开得招招手, 对着坐在那里的霍长邺说道。   “长邺,你过来看看,喜欢哪一个孩子?”   霍长邺站起来,却是看也不看那些画轴之上的大家闺秀,反而伸手从一大堆画轴之中翻来翻去。   过了一会儿, 他抽出一张画卷, 放在了霍老太太和霍夫人的面前,低声说道。   “就她了。”   霍老太太和霍夫人都很惊讶, 她们抬头怀疑的看着霍长邺。   她们起先是以为霍长邺早就已经喜欢上人家小姐了。   可抬头看看霍长邺一脸冷漠的样子,再低头看看,她们又觉得霍长邺是胡乱随便挑了一个。   只看见画卷之上女子圆脸、身材微丰,眉眼平平, 不高不矮,完全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普通, 实在是太普通了。   再看看右上角写着的一行小字, 此女是文安郡王府的嫡次女。   霍老太太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虽说文安郡王到底是一个郡王,但是也是圣上感念这个弟弟年事已高又安分守己, 才在前两年封的。   照理说文安郡王是先帝之子, 他的嫡次女身份也该不低。   只可惜, 文安郡王生母当年不过是先帝身边一个小小贵人,一直到死后才封了太嫔。   郡王又蠢笨无能不受太后皇帝喜欢,一直庸庸碌碌,娶的郡王妃也身份也是平平。   因此到了现在,府中几个嫡女年岁都大了也没得个封诰,就连婚事也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霍老太太不太满意。   她知道霍长邺并不太想娶亲,语重心长的劝道。   “长邺,你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公子哥儿到了你这个年纪,哪怕没有正妻,屋里多多少还有几个通房丫头,可你呢!”   霍老太太一想到这个就头疼的不行。   这兄弟俩简直一模一样!   霍长邺在京中两月余,她想方设法放了多少身家清白的姑娘进去。   算了,算了,一想起来,她头就疼得不行。   如今,霍老太太也想通了,府中的爷们儿不喜欢女色也是好事,那就娶个正妻进门,开枝散叶也是清静。   可偏偏霍长邺选上的还是个老太太看不上的。   霍长邺瞧着霍老太太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淡淡开口。   “我人在军中,后宅不宜太乱,免得给母亲和老太太闹心。如今老太太和夫人让长邺娶妻,长邺不敢不从,只是长邺希望能选个自己合心意的。”   霍老太太气炸了。   她翻出几幅看好的画卷,一一指过去。   “则是安国公的嫡长女,安国公在圣上面前很得脸,嫡长女又是四九城里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她又指着另一幅。   “汝南侯府的嫡女,你看看这小脸、这身段,艳冠帝都,她叔伯兄弟又在军中,平日里能帮衬着你,祖母也放心些。”   “……”   霍老太太还想说,当即被霍长邺劝住了。   “这都不是我看上的。我所求不过宜室宜家,能孝顺父母,夫妻和谐的。”   霍长邺说罢,伸手就指着自己选定那幅画。   “就她了,除了她,其余的我一概不娶。”   霍长邺说完,也懒得听霍老太太多说什么,告退一声,掀了帘子就转身出去了。   霍老太太气得不行,她指着霍夫人指着已经空一人的门外恼怒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他这样任性,你也不知道说说他!”   霍夫人被霍老太太这样说,心里委屈的不行,她咬咬嘴唇,忍不住说道。   “老太太从小就将长邺带在身边,他都不听您的,哪里会听我的?”   这算是变相在埋怨霍老太太当年将儿子从她身边抢走的事情了。   霍老太太气得不行,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她瞪着眼睛挥挥手,将霍夫人直接赶了出去,没好气的说道。   “走,走,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反正长邺是我霍家的嫡长子,我是不会允许他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婚事的!”   霍夫人起身,扶着春樱的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霍长歌见此也飞快得掀了帘子冲了出去,走出院子就看见霍夫人站在院子里用帕子揩眼泪。   霍长歌上前,扶住了霍夫人另一边,低声说道。   “娘亲,别伤心了,我们回去。”   霍夫人点点头,也知道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方便说话。   两人一路朝着霍夫人的院子走去。   一直到进了门,霍夫人才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怨气,不满的说道。   “你祖母真的是越老越想要将自己膝下的几个子孙捏在手里,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临老了老毛病就又犯了!”   霍长歌听着霍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他做到榻边,帮着霍夫人擦眼泪。   随即,站起来对着霍夫人跪下来,深深一叩首。   “夫人别生气了,老太太惹您伤心,长歌替老太太给您叩头认错了。”   霍夫人瞧见他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伸手将霍长歌扶了起来。   她又哭又笑。   “你这小兔崽子,娘亲知道你孝顺,娘亲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心疼你大哥,也心疼你。”   霍夫人扶着霍长歌坐在自己身边,低声说道。   “你大哥是个有主意的人,那姑娘觉着不错,看面相是个有福气的,我挺喜欢。我就怕将来你祖母还要把持你的婚事。”   听他娘这么说,霍长歌失笑。   他娘亲真的是什么事都能想到他身上,他这才多大,更何况还在考试,近几年怕是不会马上考虑婚事。   可霍夫人好像是从霍长邺的身上看到了将来的他。   霍夫人叹息,忍不住抬头望着霍长歌问道。   “长歌啊,你现在可有遇见喜欢的姑娘,若是有,定要和母亲说,母亲会去你父亲面前点一点,到时候有你父亲在,老太太也不会太逼着你。”   霍长歌无奈。   “母亲,我现在专注读书,遇见的女孩子都不多,哪来的什么心上人。”   现在他操心的就是他哥的事情。   霍长歌不知怎了,总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   霍老太太这人的性子霍长歌很清楚,她有着大部分年纪大、阅历多的传统老太太会有的性格。   但凡是她觉得对人好的,她就会不顾人的意愿坚决贯彻到底,而给出的理由还是万年不变的……   “这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结局到底是好还是坏,并不在人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若是拒绝,那便是不孝。   霍长歌也很头疼啊。   只是,自从那日之后,霍老太太就好像不再提起让霍长邺成亲那事了。   让人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霍长歌清楚,这事儿过不去。   霍长邺的婚事一拖就拖过了正七月。   今年有两个七月,正七月过后还有一个闰七月,因而连带着七夕都要过两个。   虽然闰七月的七夕并没有那么热闹,但是街上还是相较往常热闹了许多。   霍长歌没赶上正七月的七夕节,便和霍长邺闰七月出门。   花灯挂在长街两边,从楼上俯瞰下来,这条长街仿佛是一条发光的长龙,五彩缤纷,令人迷醉。   一路上,有许多带着面纱的姑娘们在街上走动,身后跟着几个侍女或者家丁。   霍长歌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夜市了。   他在一家卖巧果的铺子前停下,霍长邺陪在他的身边。   忽然,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挤了过来,有意无意的就往霍长邺的身上挤。   霍长邺面露不渝,但也爱没有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他往外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那个小丫头。   他的目光则始终放在了挤在最前面的霍长歌的身上,生怕人多让霍长歌给丢了。   然而,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块手帕飞到了霍长邺的面前。   霍长邺却没去接,那帕子可怜兮兮的落在了地上,被霍长邺一脚无情的踩在上面。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忽然撞了过来。   霍长邺的反应很快,只见一道鹅黄身影朝着自己倒过来,他往后让了几步。   只闻砰地一声,重物倒地,脚边传来一声女人凄惨的哎呦声。 第54章   热闹的街道上人声鼎沸,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流很大。   霍长邺的脚边,那个女人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霍长邺眸微微垂下,望着倒在地上带着帷帽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苏绣儒裙,儒裙上绣着花团锦簇,头上的帷帽也因为摔倒的动作歪在了一边。   她抬头,望着霍长邺,露出那张娇艳绝丽的小脸,眼角的一颗泪痣勾人心动。   霍长邺无视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眸,反而是冰冷淡漠的说道。   “小姐, 您没事。”   汝南侯府的嫡女冯金玉抬头, 美目流转, 说话起来娇柔啭啭,如黄莺出谷,让人心悦。   “多谢公子,妾身无碍。”   霍长邺面无表情,点头。   随后,在冯金玉吃惊的目光之下, 霍长邺直接绕过了冯金玉的身边, 朝着卖巧果的铺子走了过去。   冯金玉望着霍长邺的背影,大叫道。   “公子!公子!喂,霍长邺!你给我回来!”   只可惜, 周围人声鼎沸, 也不知道霍长邺到底是听见了, 还是没听见, 反正他没回头再看一眼地上的冯金玉。   ……   而霍长邺挤到了卖巧果的铺子前头,却完全没有看见霍长歌的踪影。   他眉头一皱,四下望去,全都是人,根本无法从中找到霍长歌。   至于霍长歌,他买完巧果没看见他哥,便想着自己逛逛,逛完了直接回家就好,反正若是要在这么多人之中找他哥,怕是找到集市散了也找不到的。   霍长歌抱着巧果,手里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一路走一路吃。   他再往前走就看见了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栗子炒的很香,甜腻腻的味道飘在空中勾·引着霍长歌往前走去。   “老太太,我要半斤糖炒栗子。”   那老太太圆圆的脸盘,脸上永远带着和气的笑容,目光很温和,低头给用纸卷了一个三角。   她手里拿着木铲子,铲了一勺,挑起秤,刚好半斤。   随后,抬头看着霍长歌,眉眼里都是笑容。   “喲,你这小公子长得真俊,我再给你加半勺。”   她说着,就多给了霍长歌半勺,随后包好了递给霍长歌。   霍长歌从荷包里取出十个铜板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喜笑颜开的接了,招呼着霍长歌。   “小公子吃得好,下次再来。”   霍长歌转身,忽然瞧见巷子口的墙脚阴影里蹲着一个人。   那人影小小的,缩成一团,霍长歌觉得有些熟悉。   他下意识的朝着巷子口的墙角走了过去。   果然。   霍长歌想了想,将手中刚买的糖炒栗子递了出去,声音温和的说道。   “这个老婆婆炒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郡主要不要试试看?”   小郡主没想到在这里能够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见了霍长歌那张艳色逼人的面孔。   小郡主的心口怦然一跳,脸霎时间红了。   而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脸色立刻变得不好起来,她猛地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双膝之中。   天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碰到霍长歌,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郡主几缕发丝垂落,双脸更加涨红。   霍长歌看着这样的小郡主,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温暖的弧度。   他也跟着小郡主在墙脚边上坐了下来,和她并排坐着,手中的糖炒栗子还是递向了小郡主的面前。   “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糖炒栗子甜腻腻的香味带着炒栗子热热的香味,让小郡主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阵,她揉揉肚子,望着面前用纸包着的糖炒栗子,忍不住伸出了手。   甜甜烫烫的糖炒栗子吃进嘴里,软软的一口咬下去,香甜软糯。   小郡主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坐在了墙根底下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吃着糖炒栗子。   过了好一会儿,霍长歌才问道。   “郡主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小郡主吃的很开心,她咽下了嘴里的糖炒栗子才无奈的说道。   “我是和宁王堂兄一起出来的,结果人太多,宁王堂兄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才回来帝都没多久,如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霍长歌失笑。   恐怕这位小郡主的身上也没有带钱,才会这般可怜兮兮的坐在了这里。   他想着,看着小郡主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   想了想,霍长歌从自己买的那半斤巧果里头拿出了两个小面人,递给了小郡主。   “给你。”   这对小面人是买巧果送的果食将军,圆滚滚的笑容可掬,那样子煞是可爱。   霍长歌很喜欢,不过他想,小姑娘家家的的应该也会喜欢。   小郡主捧起两个果食将军,眯起眼睛,笑靥如花。   她忽然站起来,转头对着霍长歌说道。   “我吃饱了,你陪我去街市上逛一逛,然后送我回王府。”   霍长歌想了想,反正他也把他哥丢了,能遇见这位小郡主也是难得,不如就陪她一会儿。   霍长歌跟着小郡主站起来,跟在小郡主身边,算是无声的答应了。   两人一路走着。   忽的看见一家沿街而建的玉器店也应了今天的热闹在外面临时搭起了摊子。   摊子很大,挑选的小姐公子不少。   小郡主眸光一闪,立刻拽着霍长歌往摊子那里去。   小郡主眸光往摊子上一扫,没见到什么看上的东西,眼角的余光扫过霍长邺却见他盯着一根玉髓簪子看。   那玉髓簪子算不上上成,只是雕工极好,簪为玉白,雕刻了一朵极为精致的兰花,简单清秀。   小郡主内心狂跳,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偷偷盯着霍长歌。   只见霍长歌伸手拿起了那根簪子,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将目光定格在一旁的小郡主身上。   霍长歌将玉髓簪子在小郡主的头上比了比,然后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试试看。”   小郡主双眸晶亮,已经激动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立即问掌柜的要了个镜子,左右看看,心里十分满意。   掌柜的也笑成一朵花,搓着手,连连赞美。   “少夫人如花容颜,配着这根玉髓簪子那就更美了,你相公可真的疼您啊,好福气啊好福气!”   小郡主听了这话,笑逐颜开。   一旁的霍长歌却摇头道。   “掌柜的,你猜错了,她不是我妻子,这玉髓簪子是给我娘买的。”   霍长歌默默望向小郡主,觉得玉髓不配她的年纪,若是换成玛瑙或者红宝的更加好看。   霎时间,掌柜的很尴尬。   站在一旁,脑补了一整部剧情的小郡主更加尴尬,唇角的微笑都几乎维持不住了。   她真的很想伸手狠狠去戳霍长歌的脑袋,狠狠骂他。   你是不是傻啊!   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傻啊!   然而霍长歌已经掏钱,让掌柜的包好了簪子。   他将簪子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身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小郡主,有些担心的问。   “郡主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长歌雇顶轿子送您回王府?”   小郡主气得不行,却还是恶狠狠的拒绝了!   “不需要,本郡主没事!”   霍长歌更加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这小郡主又生气了。   女孩子都那么容易心情不好吗?   他一路跟着小郡主走,慢慢的,光龙一般蜿蜒曲折的一条街市即将要走到了底了。   忽然,小郡主瞧见一家卖“摩诃乐”的小摊子。   摊子边上坐着一个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头,正在低头雕刻着一只桃核。   而铺子上摆的摩诃乐并不多,只是一个个无比精巧。   这些最大的有三尺高,最小的则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一个个形态各异,制作的原料也不尽相同。   它们有以彩绘木雕为栏座,或用红砂碧笼当罩子,手中所持的玩具也多以金玉宝石来装饰,也有象牙制的,白玉制的又或者木制的。   这些摩诃乐多为小儿教育孝道或者妇人乞巧求子所用,平日里也常见,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   霍长歌见小郡主看痴了,猜想滇南怕是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便指了指其中一个让小郡主爱不释手的摩诃乐,那玉雕的小儿身着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憨态可掬。   “老大爷,这一尊怎么卖?”   老头头也不抬,语气生硬冷漠。   “台上摆着所有的,不论大小一律五两银子一个。”   霍长歌听到这价格有些吃惊。   事实上,这样精致的手艺要这个价着实不贵,更何况老人很喜欢给那些摩诃乐镶嵌上宝石,而有些大号的摩诃乐只要这个价格也着实太低了。   霍长歌只是有些不解,这老人为何要做这种明明是赔本的买卖。   他想了想,掏出了二十两银票,拿了小郡主看上的两个摩诃乐,又随手拿了两个龙涎佛手香制成的孝子图摩诃乐。   老头收了钱,也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霍长歌,见他不拿大的贵的,更加好奇。   不过,老头也没有问,只是继续低头做着手上的活儿。   站在一旁,看着霍长歌买了这么多摩诃乐的小郡主瘪瘪嘴,她可不敢再指望霍长歌了。   毕竟,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谁知道,霍长歌忽然将其中两个盒子递了过来。   “给郡主的。”   小郡主闻言,心头霎时间如同炸开了烟花一般,目光一亮,转头惊喜望着霍长歌。   “真的是给我的?”   霍长歌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滇南怕是没有这个,郡主喜欢又没有带钱,这老人手艺不错,大晚上还如此辛苦,再者这东西精致,若是错过了怕要觉得可惜。”   小郡主算是明白了。   敢情这霍二少爷是为了扶贫才顺便送自己的!   小郡主捂了捂心头,好想把手里的盒子扔霍长歌脸上。   可一想到那么好的东西,又是霍长歌送的,又觉得舍不得。   好气啊! 第55章   夜风凉凉, 树影憧憧,水面吹来的夜风吹皱了一池的秋水,将倒映着火树银花通通吹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   夜很美,路边传来悠扬的笛声,像是乡间的小调,让人觉得内心无比的舒服。   霍长歌随手摘下了路边的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欢快的歌声,与之相应和。   小郡主心里的火气也渐渐散了,转头望着霍长歌的侧脸。   恍惚的灯火下, 霍长歌的脸在一片阴影之中显得异常安静, 长长的睫毛轻垂, 一扇阴影覆下使他的侧颜显得异常安静。   情不知所起而以往情深。   也许是月光太美,小郡主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握住了霍长歌的袖子。   她粉面如春,明亮的猫眼望着霍长歌,闪烁着比夜光石更加美丽的光芒。   忽然,小郡主往前一步, 拦在了霍长歌的面前, 抬头望着霍长歌。   霍长歌低头,与小郡主对视,此时已经到了街市的尾巴, 路上行人和铺子都少了, 一时间两人氛围极好。   小郡主咽了咽口水,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张了张嘴, 对着霍长歌说道。   “长歌,我……我……”   她紧张的手心冒汗,目光霎时间变得有些游离。   霍长歌嗯了一声,看着小郡主这样子有些奇怪。   “郡主怎么了?”   小郡主“我”了半天,脸色涨得通红,都没有对着霍长歌说出想说的话。   最终,小郡主有些气愤的一跺脚,说道。   “我想回去了。”   霍长歌点头,低头望着小郡主握着自己衣袖的手,不知怎么的心里甜甜的,他没有挣开,反而是仍由小郡主牵着自己。   一路上越来越安静,人也越来越稀少。   两人的步子都很慢,仿佛内心希望就这样能够一路慢慢的走下去。   可忽然眼前一片明亮。   霍长歌抬头望去,原本空旷无人的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听到了鼓乐的声音。   身边的小郡主好奇得转头问霍长歌,一双猫眼眨动着。   “那是什么?”   霍长歌看着那两层四方塔形的楼阁,看着古朴端庄的阁楼四角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回答道。   “那是在拜魁星,前面是魁星庙,七月初七是魁星寿诞,魁星主宰文运,天下学子都要拜魁星祈求一举夺魁,官运亨通。”   小郡主闻言,拉住霍长歌就往里面挤。   魁星庙前,鼓乐升平,这是在跳魁星。   而高高的阶梯上不少学子身着青衣,手持清香虔诚的三跪九叩拾级而上。   小郡主不禁喃喃道。   “他们好虔诚啊。”   霍长歌笑笑,若是万事只需要拜神就能美梦成真,那天下人岂不是人人都不用努力了,只等着天上掉馅饼了。   然而小郡主不知从哪里竟然也弄了三根清香给霍长歌。   “给你。”   霍长歌拿过三根清香,看着面前一群三跪九叩一路拾级而上的人很苦恼。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磕。   恰好,一道白影闪过眼前,霍长歌一喜赶紧叫道。   “宁王殿下!”   小郡主回头,面露惊喜。   “宁王堂兄,你怎么在这里?”   司晏明也是看到了两人,他唇角含笑,看看小郡主又看看霍长歌,什么也没问,只是抬头看一眼夜穹之下的魁星庙,意有所指道。   “就快乡试了,长歌你是该拜一拜魁星。”   霍长歌疑惑转头,望着司晏明。   按照三年一大考来算,秋闱该是明年,随后才是会试,之后便是殿试。   难道说?   霍长歌思虑半晌,忽然想到,七月七过了之后,八月半是中秋,到了九月便是太后千秋节了。   太后今年已有七十高寿,近些年来身子渐渐衰败下去,甚至连外孙女意云郡主都从滇南回来进宫陪伴。   想必此次千秋节,圣上是打算开恩科,大赦天下为太后祈福了。   霍长歌拿着清香,一路和司晏明说话一路步上台阶。   两人进了魁星庙,小郡主被拦在外面。   霍长歌拜了魁星,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跟着司晏明进了庙后的小院。   小院之中,清幽冷僻,外人一般不会擅自闯进来。   两旁的风竹沙沙作响,竹影在地上摇曳着,时而拖得很长,时而又缩得很短,也不知道在挑逗着谁。   两人站了一会儿,霍长歌忽然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的病如何了?”   司晏明轻笑,这件事情果然就连霍长歌都知道了。   他也不欲隐瞒,直言不讳道。   “好多了,一出苦肉计,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父皇,父皇让他承办太后千秋宴。”   司晏明这话里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那么云淡风轻,那么满不在乎,就好像是他很享受此时此刻的这种闲适。   霍长歌看在眼中,却觉得司晏明并非是悠闲,而是一种胸有成竹。   霍长歌知道,于这种皇权斗争之中,自己不需要说任何话,因为司晏明比自己更加清楚需要做些什么。   可他还是忽然想到上一次宫宴之际太子烟杆之中的神仙膏。   霍长歌最终还是忍不住对着司晏明提醒一句。   “此番太子殿下重获圣心,必定会将往事怀疑怪罪殿下身上,还望殿下小心。”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一脸严肃的样子,低笑。   “你放心,我省得。”   司晏明话音刚落,脸上的笑容一凝。   霍长歌立刻四下看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到风声和竹叶的沙沙声变了。   他脸色一变,就见司晏明忽然将他往前推去,大喝一声。   “快走!”   司晏明话音刚落,竹林之中晃过道道黑影,浓郁的杀气刹那间在整个院落之中弥漫开来。   月光之下,十数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反射出晃眼白光,即刻便将司晏明团团围住。   霍长歌见此,拔腿就往外跑。   他已然跑出院外,正在佛像背面。   谁知凭空落下两个黑衣蒙面人将他截住。   霍长歌瞧着他们手中的长剑,扯开嗓子大叫。   “魁星降世了,快来后院啊!”   两个黑衣蒙面人一愣,没反应过来,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已经有不少人朝着佛像后面冲了过来。   当看见两个持剑的黑衣蒙面人,那些最先冲进来的人也是一愣。   两厢怔愣之间,霍长歌一弯腰,从黑衣蒙面人腋下钻过,冲出人群之中。   他一边挤进人群中,一边高喊。   “魁星降世后院了!快去拜魁星啊!”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不过一愣,就让霍长歌给跑了。   此间想要在去杀他这么多人,他们根本无法下手,只好闪身避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因为霍长歌一路走一路喊,后面的人并没有看见那两个蒙面杀手,因此纷纷往里面挤去。   而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后退,只能被迫被挤到前面去,一时间无数人涌向了后院。   而此刻,霍长歌已经挤出了魁星庙,就看见站在角落的梁铎和正在郁闷踢石子的小郡主。   霍长歌面露焦急之色,冲着梁铎道。   “你从外面翻墙去后院,有人刺杀宁王。”   梁铎闻言,面色一变,根本顾不上霍长歌和小郡主二人,一边掏出怀中哨子吹响,一边往外墙直接以轻功越过高墙进入内院。   小郡主一脸懵,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她立刻转身要跟着梁铎去。   霍长歌见此,急忙拦住小郡主急声道。   “郡主不可,郡主乃万金之躯,不可有任何损伤,郡主尽管放心,宁王殿下武功高绝,又有梁铎在,不会有事。”   更何况那些以为文魁星降在后院的学子一涌进去,那些杀手根本施展不开。   这些学子大多有功名在身,一旦大数量死伤,便是把此事闹大了。   可小郡主还是着急,她飞快的嘱咐霍长歌。   “你站在这儿不要乱跑。”   随后便抽出手中的长鞭,几个起跃直接翻过了高墙。   霍长歌望着比两个自己还高的高墙,一脸无奈。   此时的高墙内,魁星庙的后院里一群人打的难舍难分。   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心急如焚,就在有人跑进后院之时他们就想跑了。   可是司晏明也不知道用的哪门哪派的功夫,一个人竟然能缠住他们十数人,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至于后来梁铎来了更是凶残。   司晏明瞥一眼梁铎,直接下令。   “砍了左脚,留命。”   后院之中血腥至极,梁铎先用剑柄把人的下巴颌捅碎了,让人没办法咬碎牙槽里的毒囊,然后直接砍脚。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留活口。   霍长歌从一棵树上好不容易才攀上墙顶,入眼就看见小郡主手中的鞭子气势恢宏抽碎了一人的小腿骨。   那人下巴脱臼,倒在地上拖着身体锲而不舍的爬动,又被小郡主翻身一鞭,血花四溅,直接抽晕了过去。   霍长歌看的一哆嗦,直接从墙上掉进了院子里。   他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抬头正巧就对上了小郡主的那一双猫眼…… 第56章   小郡主捏在手里的鞭子紧了紧, 她有些绝望的望着霍长歌,甚至没有看见忽然从地上站起来的那个黑衣蒙面刺客。   “小心!”   霍长歌也顾不上自己摔得头晕眼花了,冲上来就扑向小郡主。   那长剑刺空,挑破了霍长歌的衣服。   霍长歌抱着小郡主滚在地上。   他后背猛地撞在一块假山石上,闷哼一声,觉得五脏六腑都痛的扭曲起来。   小郡主压在了霍长歌的身上,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她赶紧从霍长歌的身上翻身起来,就听见了霍长歌闷哼了几声。   霍长歌只觉得身上一沉, 二次重伤。   心中默默的想着, 小郡主看着清瘦, 体重却不轻。   小郡主赶紧将霍长歌扶了起来,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焦急之色。   “长歌,长歌,你没事!”   霍长歌只觉得胸口一阵淤堵,浑身都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他如果不说话, 小郡主一直在摇他, 不但摇的霍长歌头昏脑涨,浑身都痛,只能压住口中的腥甜, 勉强的摇了摇头。   “别……别动。”   小郡主终于停下了动作, 一脸惊恐的看着霍长歌, 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长歌……”   霍长歌的话很短, 不过几个字。   “我没……没事。”   这会儿功夫,帝都内城的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也冲了进来,魁星庙后院的动乱已经彻底被镇压了,那些手上的学子也被暂且安置在了魁星庙后院的厢房之中。   这座魁星庙原本是一座私塾。   后因私塾之中十年间接连出了几个进士及第,其中甚至还有高中状元的学子。   因而在私塾搬迁之后,这里被改成了魁星庙,供奉魁星供人祭拜,但是后院的厢房仍旧留着,甚至总有人打扫。   也亏得怎样,那些受伤较重的学子甚至还有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   幸好虽然受伤人数众多,但并未有人身死。   掌管步兵统领衙门的九门提督听说是魁星庙里头出了事,伤了的不止数百学子还有圣上第三子宁王殿下,也火急火燎的从他第九个姨娘的床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当九门提督赶到这里的时候,司晏明已经安排了人将内城所有的医馆里面的大夫全都请来了。   后院厢房里面一片惨嚎。   九门提督摸了摸自己满是汗水的脖子,觉得自己距离脑袋搬家怕是要不远了,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司晏明的脚边。   “宁王殿下恕罪,微臣罪无可恕,微臣罪无可恕……”   司晏明瞧着那九门提督大腹便便的样子,磕头的时候肚子先顶在了地砖上,冷哼一声。   “你的确罪无可恕。”   九门提督继续擦汗,脸上的表情绷紧,继续磕头。   "宁王殿下说的是。"   司晏明冷冷睨他一眼,眼底多了几分厌恶。   “不过让不让你死由父皇定夺,本王劝你如今还是先把幕后真凶查出来再说。”   司晏明说到这里,便懒得在理会九门提督。   正好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霍长邺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张素来平静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焦急。   霍长邺走进来,甚至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问司晏明。   “长歌在哪里?”   司晏明也不和他计较,望着霍长邺手中提着的人想来该是霍长邺弄来的太医。   他二话不说,直接带着霍长邺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霍长歌躺在床上,意识倒还是清醒的,只是脸色很苍白,肩膀上有一道伤口,简单做了包扎。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临时做的包扎,有鲜血一直从伤口浸出来。   而小郡主一改刚才抽人时候凶残无比的样子,默默地坐在床边,低着头,眼睛红红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霍长歌真的怎么了。   霍长歌转头看着他哥,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挥了挥那只没有受伤的爪子。   “哥,你来了。”   他侧头,又看见了被霍长邺拎在手中的那个青衣医者,觉得眼熟。   歪着头想了想,霍长歌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去年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被他爹打了一顿,老太太请来的太医之中的一个。   那个时候这太医刚来太医院,人又年轻,还被老太太看轻了。   见是熟人,霍长歌也不客气,笑着调侃道。   “安太医,你这是怎么了?”   安太医终于两脚沾地,感受到了重回大地的稳定,他脸皮抽了抽,回头瞪一眼霍长邺,无奈的说道。   我明日休沐,今晚刚伺候完宫里的主子回府,结果刚回家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人劫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放下了背在背上的药箱。   安太医走到了床边,示意小郡主让一让,随后坐在床边给霍长歌把了脉,又处理了伤口。   这才问道。   “我看你气血淤堵,还有什么受伤了?”   霍长歌有些不好意思,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低声说道。   “不小心撞的。”   小郡主闻言,脸微红。   若不是她一时走神了,也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最终还要弄得霍长歌扑出来救了自己。   看着霍长歌受伤,小郡主万分自责。   她望着霍长歌,目光坚定,低低的说了一句。   “长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躺在床上的霍长歌听到这话,一脸懵逼。   “???”   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小郡主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儿不太适合用在这里。   霍长歌正要说不用介意,他没什么大事,却见小郡主已经嘱咐了安太医好好医治,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因为要脱衣医治,不太方便,霍长邺和司晏明也都走了出去。   霍长歌更加无语,他解开衣襟,脱下了上衣对着安太医露出了后背。   当安太医看见了霍长歌后背上一大片淤血的时候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   屋外,小郡主有些焦急,她来来回回的在房门口转着圈。   司晏明见她如此心焦,便道。   “意云,你在军中之时可学过些医术。”   小郡主一愣,随即她听着厢房里传来的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便会意。   虽然担心霍长歌的伤势,可那些受伤的学子叫得太过凄惨,小郡主又觉得于心不忍。   踌躇之下,她还是对着司晏明说道。   “跟着军医学过一二,简单的包扎还是能做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司晏明和霍长邺转身离开了这里。   小郡主离开,司晏明才对着霍长邺说道。   “这个仇我会讨回来。”   霍长邺不说话,虽然刚才自始至终霍长歌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但是霍长邺仍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他弟弟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刀伤有多疼,霍长邺最清楚。   他的弟弟,从来都是最怕疼的。   霍长邺是心疼。   他将目光落在了司晏明的左臂上,厚厚的白狐大氅之下有鲜艳的血色滑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滴一滴的细小河流。   若是霍长邺没有猜错,那样浓重的血腥味,恐怕白狐大氅之下也是一片血色了。   “宁王殿下,您是故意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司晏明勾唇轻笑,他的身影在黑夜之下如风竹,骨子里透出光风霁月的清韵。   “我此生没有去害过谁,但是生在皇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眯着眼,那双凤眸无端露出几分柔和之色。   “有时我甚至羡慕长歌,只有家中无兄弟阋墙,才能活的如此至情至性,单纯随意。”   霍长邺闻言,沉默不语。   一个人之所以看不到黑暗而身处光明,那是因为有人代替他将黑暗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叹口气,半晌之后,才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此次贼人太过猖狂,近日来内城着实不□□宁,长邺愿意为你也为圣上分忧。”   司晏明轻笑。   “多谢。”   霍长邺摇头。   “他们伤我弟弟,我本来也不会放过他们。”   语毕,就从里屋传来了安太医的脚步声。   安太医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自然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低头一看,便看见司晏明脚下的血迹,脸上当即变色。   “宁王殿下,你这是!”   他说罢,将药箱塞给霍长邺,赶紧上去扶着司晏明,口中大叫着。   “来人啊,快来人啊,帮着整理间厢房出来,宁王殿下受了重伤,快来人啊!”   司晏明苍白的脸色上透出几分忧虑之色,对着安太医说道。   "安太医不必管我,先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学子,那些都是我朝廷的栋梁之才,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第57章   司晏明是真的伤的很重。   刚刚被扶进内室的时候人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安太医脱下司晏明身上披着的那件狐裘大氅, 里面的里子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当时站在一旁看着的文人学子不少,一个个都是倒抽口冷气,继而红了眼睛。   “宁王大贤啊。”   一人这样说之后,其余人也紧接着点头认同,却又不敢声响太大,唯恐惊动了司晏明。   文人之前,很快便将今夜之事流传出去了。   至于之前所谓的魁星降世更是没有人再记得了。   另一边,镇南王府那边听说了魁星庙这里出了事,小郡主也卷进了其中, 镇南王世子立刻带着府上的大夫赶了过来。   当瞧见小郡主安然无恙, 镇南王世子的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不过也正好, 镇南王世子带来的大夫乃是云滇神医,常年在军中,最擅长的便是治疗的刀剑等伤,又带了上好的金疮药。   镇南王世子也是大方,他大手一挥,干脆把人借给司晏明了。   继而, 镇南王世子也不愿意在司晏明这透着浓重血腥的屋子里多呆, 借口去看霍长歌。   霍长歌倒是没事,活蹦乱跳的。   只是内屋了他正和霍长邺两相僵持着,谁也不让谁的。   霍长邺冷眼一瞥。   “跟我回去。”   霍长歌瑟瑟发抖, 抱着床柱。   “我不回去。”   霍长邺脸色更冷, 霍长歌虽然胆子小, 但也寸步不让。   霍长歌可不愿让自己受伤的事情让家里知道。   毕竟霍夫人极其疼爱这个幼子, 若是知道霍长歌受了这样重的伤必定要闹起来,到时候他哥第一个挨打,还要连累今晚一起跟着出来护院和小厮。   这事儿真的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怪不到谁头上。   霍长歌心疼他哥,便想着借口外面躲几天,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去。   霍长邺自然不肯让弟弟呆在外面受苦。   兄弟俩谁也不让谁的。   镇南王世子瞧着兄弟俩这样子,也觉得有趣。   他摇摇头,忍不住提议道。   “不若这样,让霍兄到我镇南王府去住几天,恰好我与霍兄一见如故,也能够促膝畅谈。到时候我修书一封给霍相,想必霍相也肯答应。”   霍长歌听完,便觉可行。   霍长邺见霍长歌坚持,想着住在镇南王府到底比住在外面的客栈保险一些,毕竟镇南王府的军医可是一等一的技术高超。   只是霍长邺还是生气。   天色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就是后半夜了,霍府就要门禁了。   霍长邺没理会霍长歌,转身就走了。   霍长歌吐吐舌头,对着他哥的背影略略略。   镇南王世子看着霍长歌那样子也不觉得他不成熟,反倒觉得有趣。   镇南王世子之前还担心他妹妹看上的人是个书呆子,如今一看却觉得这人倒是有趣,半点儿不像是读书读傻了的。   他欣慰的拍拍霍长歌的肩膀,心里头更加满意。   “霍兄,你就放心在王府住下,我刚到京中人生地不熟的,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   霍长歌眨眨眼睛,望着镇南王世子一副岳父看女婿的表情,满头问号。   不过,对于想不通的事情,霍长歌也懒得多想。   倒是外边闹得动静多多少少还是被霍长歌听到了,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宁王殿下,怎么样了?”   镇南王世子闻言,眯着眼窃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那两坨赘肉也颤颤巍巍的乱动。   “你就放心,宁王堂兄一向来命硬,从小到大他在宫中地位尴尬,不想他好的人多着是,可还不是让他活到现在了。”   霍长歌听着镇南王世子话里有话,再看那张赘肉一抖一抖的脸,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也难怪镇南王府能够在圣上手下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单看镇南王世子这样子便能够猜到镇南王府的家教。   真是长了一张憨厚愚钝的脸,心思全都藏在大腹便便的肚子里,如何让人不安心?   如今京中不怎么安定,逍遥滇南的镇南王却直接将自己唯一的一双儿女送到帝都来,送进了宫里,送到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便更是安心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亲侄子、亲侄女,皇帝安心之余能不欢喜吗?   霍长歌总觉得,做人啊,若是能够做成镇南王那样明白的,真的是活成人精了。   霍长歌站起来,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要走,不管于情于理都要去和司晏明说一声,才能离开。   他走到了司晏明躺着的屋子外面,门口安太医正候着,瞧见霍长歌来了,上下打量着霍长歌。   他见霍长歌面色已然恢复,笑着问道。   “霍二少爷,你怎么样了?”   霍长歌点头。   “没什么事了。我来同宁王殿下告辞,不知道宁王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安太医听了听内屋里的动静,将手指放在了唇边,示意霍长歌噤声。   “宁王殿下还未醒,一会儿若是醒了,我会告知,霍二少爷就先回去歇着,回去之后多喝些热水。”   霍长歌点头,他一番心意,倒也不怎么在意,到底有没有见到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内屋会忽然传来了司晏明虚弱的声音。   “长歌……”   屋内照顾的梁铎打开了门,掀起了帘子,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请。”   霍长歌进门,倒是梁铎走了出来,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霍长歌和司晏明两个人。   霍长歌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金疮药,走过去,拿在手上,这才慢慢走到了司晏明的床边,站定。   他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司晏明,看着司晏明苍白的脸色以及浅的几乎让人感受不到的呼吸。   霍长歌从未在这样的角度看过这个人,这种感觉很奇异。   他望着司晏明继续不断有鲜血沁出的伤口,伤口再次染红了布条,生出点点梅花的痕迹。   “殿下,需要我给您换药吗?”   司晏明笑了笑,摇摇头。   霍长歌想到自己能把人包成猪蹄的手法,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将金疮药放到了司晏明的床头。   “殿下,我这几日暂时借住镇南王府,先告辞了。”   司晏明点点头,他好像很吃力,又好像有些冷,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长歌,抱歉,这次连累你了。”   霍长歌正要转身离去,听到这话回头,面上露出几分不解。   “今夜之事,难道不是殿下安排的吗?甚至连外面那些学子,恐怕也在殿下意料之中,殿下高智,长歌叹服。”   恐怕到了明日一早,整个四九城大街小巷便都会传颂司晏明是如何一位贤王,为了救治数百受伤学子,自己却重伤命垂一线。   自然,剧本是早就编好的,愚民本愚,向来是人说什么他们便说什么的。   霍长歌自然知道,这其中他也被算计进去了。   他倒是不想,只可惜放心不下小郡主,恐怕此番若不是自己手脚快,受伤的便是太后最宠爱的意云郡主了。   到时候太后震怒,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霍长歌望着司晏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宁王殿下,您好好休养,此举毕竟损伤寿数,还需好生将养着。”   司晏明苦笑一声,目光沉沉望着霍长歌。   “长歌,我从未主动要去伤害过谁,只是有些事情必须人尽其用、物尽其用,浪费是可耻的。”   霍长歌蹙眉。   “郡主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甚至将您当成兄长来敬重,您可有想过,若是这次出了意外,那些蒙面杀手可能会杀了郡主。”   司晏明闻言并没有生气霍长歌的质问。   他似乎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淡淡一勾唇,说出的话却让霍长歌感到彻骨的寒冷。   “长歌,你太优柔寡断了,帝业路上必定有所死伤,若是因此畏首畏尾什么事都成不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将死伤降到最低。”   霍长歌目光清明,望着司晏明的那一双黑瞳,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殿下,千万条命是命,一条命也是命。人的心是有亲疏的,我只在乎与我亲者,顾不上天下那些我甚至从未见过之人。”   司晏明忽然笑了,他说。   “霍长歌,本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写的策论,再看如今的你,总是想着,像你这样的人仿佛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霍长歌怔住。   谁说古人好忽悠的?分分钟能被秒成渣渣。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谁穿过十个世界的了!   司晏明瞧着霍长歌那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着霍长歌道。   “你走,好好养伤,回去之后好好养伤,小伤一旦不注意会成大祸患。” 第58章   镇南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了魁星庙的门口, 此刻魁星庙里头也渐渐安静下去了。   那些文人学子,受伤轻的已经上完药送回去了。   至于那些受伤重的,也已经通知了家人,让家里人来接走延医问药了。   只有少许伤势较重,家里又并不怎么宽裕的人才继续留了下来,住在魁星庙之中等到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离开。   而司晏明也留了下来。   霍长歌走出内室的时候,就看见小郡主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   霍长歌脱下身上的披风小心披在小郡主的肩上,因为他手臂上有伤,不好动作太大, 因此那样子倒是显得有些笨拙。   小郡主连忙抬头, 看见是霍长歌想要拒绝, 却被霍长歌笑着阻拦了。   “郡主小心,您力气大,我是伤患。”   听到这话,怪力小郡主脸一红,不敢动了。   她从小在军中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和将士们一起操练, 因此后天练成了一身怪力。   她在战场之上, 手里的鞭子甚至能够抽死人。   小郡主低着头,又忍不住悄悄去觑着霍长歌。   小郡主抿抿唇,心里有些担心。   听闻霍家是书香门第, 一家人从来都是读书的, 哪怕是那位嫡长子霍长邺在去年之前也是读书的, 还中过解元。   那么, 霍家人是不是都喜欢娇滴滴、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啊?   小郡主手指捻着自己的衣服带子,纠结的要死。   一旁的霍长歌一脸无辜,瞧着小郡主站着不动,忍不住道。   “郡主,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   =====   回去的路上,霍长歌伤了手臂不能骑马,便坐车。   小郡主骑在马上,望着掀起帘子,和自己说话的霍长歌,总觉得世界上有些事情妙不可言。   前头领头骑行的镇南王世子回头瞧着两人的笑靥,伸手杵杵身边陪行的侍卫,低声笑道。   “如何?是不是和我妹妹很配?”   镇南王世子这人素来和手下没个正行,他身边的人早就惯了,也知道他喜欢听什么话,立刻道。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恭喜世子就快有个妹婿了。”   镇南王世子听到这话,横肉的脸上带着笑,眼睛已经眯成细缝,瞧着霍长歌和小郡主嘿嘿的笑。   可他嘴上却说。   “什么妹婿,那还不一定呢?他若是不考个状元,那可别想娶我妹妹。”   镇南王世子这样说着,摸了摸腰上的那块玉牌,心想着。   他妹妹可是滇南第一美人,想要娶她的男人能从滇南排队排到京城,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拱了。   必定要好好为难那个敢抢走他妹妹的臭小子。   这样想着,镇南王世子坚定的回头,又看了一眼霍长歌和小郡主。   霍长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小郡主捧腹大笑,镇南王世子都傻了。   他从未见过他妹妹如此开心的样子。   镇南王世子怅然若失的摸了摸腰上的玉牌,又想。   郎才女貌啊,天作之合啊。   是不是该给滇南去封信,让父王也知道这件事情,好早做安排,或者干脆就把事情定下来算了?   这样想着,镇南王世子忽觉得心里轻快了不少。   霍长歌就这样暂时在镇南王府住下了。   自然,镇南王府很大,是当年皇帝登基之时御赐的宅邸,为了造这座府邸,甚至还动工拆了周围四座宅院,占了不少地。   霍长歌住在镇南王世子边上的清心院,和内院隔了一道,平日里除非小郡主来找他,否则他也不方便。   虽然第二日,霍青山就命人送来了一车书给霍长歌,但是霍长歌在镇南王府的确是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至少他爹不必三五日就叫他过去考教学问了。   小郡主则觉得霍长歌之所以受伤全是因为她的缘故,故而日日来霍长歌这里照顾他。   两人年纪不大,坐在书房里一起看看书或者是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下面听小郡主说她战场上的事情。   加之一屋子丫鬟小厮都在,有时候镇南王世子也会来凑凑热闹,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不过整个帝都算是翻了天了。   霍长歌呆在镇南王府里,镇南王世子把他当自己人,因而这种事情也不避着霍长歌。   因而,所有的消息霍长歌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司晏明在遇刺的第二日就被皇帝接回宫养伤了,对外的消息是宁王殿下性命垂危。   可是,至于到底如何情形,恐怕也只有皇帝和随侍的太医知道了。   霍长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眼皮子跳了一下,没有问起宁王,反而问了太子。   “那太子有什么动作?”   镇南王世子看一眼霍长歌避而不答,只道。   “听闻太子近日新纳了一位侧妃,宠爱至深,如今身怀有孕,太子大宴,当夜便被圣上召入宫中大加申斥。”   至于申斥什么,也好猜。   左不过是不顾兄弟之情,宠妾灭妻,有借大宴结党之嫌。   而太子只是被申斥,那日参加太子夜宴的朝臣怕不那么简单了。   果不出所料,太子夜宴第二日。   早朝之际,皇帝发了好大脾气,所有参加太子夜宴的朝臣皆官降三级,甚至还处置了几个送了重礼的。   就连那怀孕侧妃也被皇后叫进宫中,好一顿训斥。   此事之后,皇城之内人人自危。   霍长歌的伤也渐渐好了,他反倒有些乐不思蜀,便没有回去的意思。   此时,距离七夕魁星庙遇刺之事已经有十二日了。   至于那几个刺客。   无论九门提督联合三司如何拷问那日的刺客,可偏偏就是问不出一句话。   最后,那几名刺客甚至被用刑至死,连线索都断了。   九门提督和三司急得抓耳挠腮,毕竟皇帝下令限时破案,否则所有人都要遭难。   可是,他们无奈之下上上下下搜查魁星庙,甚至怀疑到了当日的学子身上,哪怕连镇南王府也派了人来询问霍长歌和小郡主,都是无用。   一直到了第十五日。   霍长歌望着今日再次上门的九门提督那个胖子,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大人,我已经同您说了很多遍了,我当时之所以高声大叫魁星降世魁星庙后院是为了救下宁王殿下。”   霍长歌无语的摇头。   他想,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加之如今住在镇南王府,九门提督不敢随意拿人,自己恐怕早就已经被抓去当替罪羊了。   九门提督那死胖子在霍长歌面前来回走动着,看起来那样子真的是着急坏了。   毕竟圣上给了半月破案,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日了。   若是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圣上得不到一个答案,九门提督和三司是要好好清洗一番了。   死胖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他转头望着拿着一本孟子悠闲靠在躺椅之上看书的霍长歌,脑袋上和心底里都是七窍生烟。   他跺了跺脚,一把抢走了霍长歌手里的那本书,也顾不得旁的了,气得直跳脚。   “你说你,好好的把那些学子引进去干什么。天子脚下的学子你以为是好惹的?朝中一半文官家里门下子弟都被你祸害进去了。”   那张肥硕的脸忽然走进,装作凶神恶煞的冲着霍长歌警告道。   “都是你,你若是不给本官想出个法子来,本官就把你供出去!”   霍长歌无辜的眨眨眼睛,他早就知道这死胖子银样镴枪头,肚子里一堆破烂稻草,自然也不怵他。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长歌不该管宁王殿下了?”   霍长歌虚空对着四九城正中心的方向努努嘴,眯着眼睛警告九门提督。   “提督大人说话可要小心啊,毕竟宁王殿下如今还在养心殿躺着呢,若是这话落在圣上耳朵里,您可不是要掉官帽了,而是要掉脑袋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九门提督两腮动了动,一双小眼睛了露出点点恐惧之色。   他忽然就不摆着自己的官架子了,哎呦一声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叫道。   “霍二少爷您不带这样的,三司的人嫌弃我没用,把我赶到这儿来,您不能也这样埋汰我啊!”   说到这里,九门提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抬头望了望天空。   此时此刻已经过了晌午了,太阳渐渐西斜了。   距离太阳落山大约就只剩下了最多两个时辰了。   九门提督咽了咽口水,想着那撇开着肚子查案的三司,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也是他运气不好碰上了。   这案子破了自己没什么好处。   要是今日破不了,他还得陪着那群人一起倒霉。   九门提督咬着牙,指了指霍长歌。   “都是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第59章   太阳渐渐西斜, 头顶的太阳也不那么猛烈了,葡萄藤架子很遮阴,微风吹来,吹在人的身上很舒服。   阳光打下来,在霍长歌的身上镀上一层金光,衬得他那张无辜的脸更加无辜。   “提督大人,您放心,您肯定不会死的,陛下说了找不到凶手, 只摘您的官帽, 不摘您的人头。”   九门提督听到这话, 一口气没提上来,恨不得喷霍长歌一脸血。   霍长歌却顾不上九门提督,因为他的脑海之中响起了系统久违的声音。   【嘀,随机掉落白莲花礼包。】   【系统自动打开,恭喜宿主获得白莲花碎片*5,一共拥有白莲花碎片*15, 希望宿主多多努力。】   霍长歌虽然并不知道, 白莲花礼包掉落的契机是什么。   但是,似乎他说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的时候,有很大的几率可能掉落这东西。   默默摸到了窍门的霍二少爷暗戳戳在心里记上一笔。   随后, 霍二少爷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准备午后小憩一会儿。   九门提督见霍长歌还有这个闲心睡觉, 心想着, 要是他真的被摘了官帽,就去霍长歌家门吊死算了。   这样想着,九门提督叹了口气,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问霍长歌。   “霍二少爷,这件事你整个儿都参与了,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头绪吗?”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你同宁王殿下关系不是挺好吗?我觉得那夜你离开之前宁王殿下私下里单独召见过,殿下可有同你说他怀疑谁吗?”   霍长歌听到九门提督这样说,唇角轻轻一勾,眯着眼,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不清此时此刻的神色。   他的睫毛很长,轻轻覆盖下来,如同两把黑色的小扇子,覆下一片阴影。   “提督大人,您不如同我一起等等,反正太阳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时辰才下山,你们该查的也都查过了,不该查的也都查了,不如喝杯茶,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   九门提督才不信这鬼话,他唉声叹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抬头望着天空。   太阳渐渐从一团看不清的光球变成一团巨大的圆形火焰,橙红橙红的,越来越大。   它一点一点往下落。   渐渐的,九门提督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天空已经逐渐灰蒙蒙一片,院子里也掌上了灯。   一直到最后一点余烬将落未落之际,有人急匆匆的前来禀报。   “提督大人,提督大人!”   那人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说完一句话。   “您快进宫去!霍大人提着十四个血淋淋的人头进宫了,说是直接带人抄了一个专门□□的江湖门派!”   九门提督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大喜过望。   他赶紧捡起放在一旁的官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戴在脑袋上正了正,随后抬手招呼那个来送信的手下。   “快走快走!”   谁知道这个时候,霍长歌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   此时此刻,皇城之内,养心殿的外殿之中。   霍长邺一身白银铠甲立于殿中,他身上尤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身血煞之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放在地上的十四个木盒子之中的东西更是让人瑟瑟发抖。   皇帝却是高兴,他抚掌而庆,夸赞霍长邺道。   “好!不愧是朕看好的人,不过几日间就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的,不似这些废物,查了这么久还把人证给弄死了!”   皇帝说完,便冷冷扫了一眼三司的人。   三司的人立在一边,垂手低头,不敢有一点儿动静,只在皇帝责难之际,俯身下跪,叩首请罪。   “臣等有罪。”   而角落里,跟在九门提督身后,一身副手装扮的霍长歌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遮住眼睛的帽子。   他偷偷觑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霍长邺。   谁知道,这个时候,像是兄弟俩心有灵犀一般,霍长邺也转头看向了这里。   霍长歌也顾不上自己太大的帽子,一个脑袋磕在地上,好好趴着一动不动。   霍长邺看着跪在九门提督身后那个副手,总觉得背影略微削瘦,是不是有些熟悉。   可他真没想到霍长歌胆子那么大,竟敢冒充人进养心殿来,因而也不至于怀疑到了霍长歌的身上去。   霍长邺收回目光,静静立着。   一直到皇帝不耐烦的挥手让三司的人起来,他才继续说道。   “陛下,宁王殿下的仇看起来虽然报了,实则背后牵扯甚广。”   霍长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像是在犹豫,实则他低垂的眸子异常清醒决绝。   “微臣搜查暗夜门之时发现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以及一批账本,此时牵扯太大,长邺不敢私自决断,只能将证物呈上,由陛下决断。”   霍长邺说到这里,皇帝示意身边的人去把东西抬上来。   随后对着霍长邺道。   “你继续说,在朕面前,你查到什么就说什么!”   很快,霍长邺所说的几箱金银珠宝已经被抬了上来,一起抬上来的还有一个小的檀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厚厚的几本账本。   大的箱子被打开,十几只镶嵌着宝石,黄金制成的箱子打开之后,里面的珠宝散发出淡淡的光辉,竟将整个殿内照亮。   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竟能敛财如此。   想想自己因连年战争而日渐空虚的国库,皇帝脸色不怎么好。   皇帝挥手,示意太监将箱子阖上。   随后,春公公检查了那只放着账本的檀木小盒子之后,才将之呈上。   霍长邺见皇帝翻了几页,这才继续说道。   “微臣在面圣之前检查过这些账本,似乎与北方贪腐之案有莫大的关系。微臣听闻北方贪腐之案一直是宁王殿下……”   接下去的话也不用多说了,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自己会想。   皇帝听着霍长邺的话,一页页仔细得看着账本,脸色慢慢得变得阴戾起来。   他忽然猛地将手中的账本掷出,眉头深锁,不再年轻的脸上怒容扭曲。   “混账!逆子!禽兽!”   皇帝连骂三声,在场的人谁还能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纷纷跪下。   “请陛下息怒。”   皇帝一言不发,整个殿内气氛压抑的让人几乎窒息。   九门提督趴在地上,肥胖的肚子先顶着地砖,吃力的转头,满头大汗用口型质问霍长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长歌给九门提督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目光。   九门提督欲哭无泪,这皇帝都气成这样子了,他还能安心吗?   怎么不过是一场刺杀,怎么牵扯出北方的贪腐案来了???   他怎么看着圣上的样子这是要大开杀戒了呢?   霍长歌冷眼瞧着九门提督瑟瑟发抖的怂样,忍不住叹息,这位九门提督大人在自己的这个位置上恐怕也做不长了。   毕竟一个这么胆小怕事的人,怎么能够掌管的好整个内城的平安?   霍长歌这样想着,就听见皇帝怒喝一声。   “那个逆子呢?”   春公公立刻回禀。   “再有一月余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太后宫里……”   皇帝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到底不愿意惊动太后,只说。   “你亲自去把太子叫来,就说是朕找他,太后面前不许多言。”   说到底隔代亲,皇帝要训斥责罚太子,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怕是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春公公急急忙忙走了。   太子来的时候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春公公如何说的,反正太子来的时候竟还喜气洋洋的样子。   太子唇角噙着笑,瞧见皇帝,笑吟吟得叩拜。   “儿臣……”   谁知,皇帝瞧见他就来气,还见他如此高兴进来,气得不知如何自处。   一时间没忍住,皇帝抓起御案上的砚台就朝着太子脑袋上砸去。   “混账东西,给朕跪下!”   太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一脸懵逼的抬头望着他的父皇。   当清楚的瞧见皇帝额头根根突爆的青筋的时候,太子一惊,急忙跪下请罪。   “儿臣知道父皇担忧皇弟伤势,可是再有月余便是太后千秋,百善孝为先,儿臣只是太过在意孝顺太后,一时间忘乎所以,请父皇恕罪。”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圈禁对于太子的影响太大,他愈发惧怕自己的父皇。   太子的唇瓣哆嗦了几下,几次想开口却都有些结巴。   “儿臣尽力为太后准备寿宴,并非不顾兄弟情分,只是一来希望孝顺太后,二来也希望借此祝祷皇弟早日康复。”   皇帝闻言,眉头皱的更紧。 第60章   整个养心殿中的气氛凝滞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帝的眉头就好像是被绞紧的毛巾, 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太子还想要解释什么,却赫然被皇帝打断了。   “兄弟情分?孝顺?原来你的心里还有这几个字?既然如此……”   皇帝说到这里,猛地将御案之上的账本狠狠地甩在了太子的脸上,他站起来,面沉似水,一双阴骘深邃的眼里汹涌着黑色的浪潮。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那本账本狠狠砸在太子的脸上,然后落在地上。   太子低头望去。   当他瞧见封面之上的那个纹章的时候,他的身子一震,整个人都不能自抑的颤抖起来。   太子伸出手, 颤颤巍巍的捧起账本, 不过草草看了几行, 便猛地将手中的账本一扔,匍匐在地上大喊道。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不知是谁竟敢如此冤枉儿臣!儿臣绝对没有买凶刺杀皇弟!”   太子高喊着,忽然抬起头,望着皇帝那张已然年老的面孔,高声恳求道。   “父皇, 你一定要给儿臣做主啊, 儿臣这些年坐在这个位置上,虽未有建功立业,却从未有过大错, 求你明鉴!”   他这样哭喊着, 竟然真的就从眼眶之中沁出几滴眼泪来。   皇帝看着这样的太子, 冷哼一声, 缓缓说道。   “这是霍爱卿抄了暗夜阁找到的账本,当时数千将士都眼睁睁的看着,若你不是与那等江湖门派有染,为何账本上竟有你的名字?!”   太子说不出理由,却始终死死咬住一点。   这账本是伪造的,他从来不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皇帝冷笑,一巴掌拍在另外一本账本之上。   “朕手上还有一本账,是你通过暗夜阁收受北方的那些官员的贿赂的,你不承认也可,朕便将他们一个个抓来查!”   太子闻言,又是一哆嗦。   他自觉地口中发干发苦,心底深悔为何当初不听自己母妃的话,非要收受那些官员的贿赂。   一想到这里,太子眼前发黑,牙关紧咬。   整个殿内都安静的只能够听到各自的呼吸声,帝王盛怒之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太子闭着眼睛,将脑袋磕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耳边响起了他母后曾经说过的话。   太子猛地抬头,对着皇帝痛哭流涕起来。   他哭得哀痛,满是泪水的脸上看起来分外的真挚。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是一时糊涂,因此才收受了北方那些官员共计十余万两的孝敬。”   太子痛哭掩涕,浑身发抖,像是悲伤到了极致。   他低低哽咽。   “儿臣当时只想着太后千秋必定要办的风光漂亮,又想着国库空虚便想要自己补贴一些,那些北方官员与其说孝敬儿臣,不如说是孝敬太后。”   说到最后,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抬头望向高高玉阶之上的皇帝。   果不其然,皇帝盛怒。   “放肆!”   太子深吸一口气,再拜。   “儿臣不管将此事归咎任何人,是儿臣不肖,辜负了父皇之心,儿臣这便像父皇谢罪。”   太子说完,忽然起身,猛地冲向了玉阶,一头□□在那只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麒麟之上。   霎时间,鲜血溅起,地上绽开朵朵妖异的红梅。   这一场景,就连皇帝也惊住了。   他当即变色,步下玉阶,朝着太子倒在地上的身影跑去,却还是离得最近的霍长邺快了一步。   霍长邺托起太子脖颈,确定太子的颈部没有受到伤害,这才从身上取出一瓶金疮药,咬开瓶口,倒在了太子撞伤的额头之上。   此刻,皇帝已经到了太子身边,他扯过身边太监递上的帕子,让霍长邺给太子包扎,一边大喊着。   “宣太医,快去宣太医。”   幸好,养心殿内原本就有照顾司晏明的轮值太医,很快便已经赶到。   霍长歌站在最外围,低头遮挡着脸免得让人认出自己,同时也对于太子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嗤之以鼻。   说真的,太子这么做,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有用。   可若是对手遇到了司晏明,这点儿小伎俩怕是不够用了。   司晏明是谁?   那可是发起疯来自己都敢砍的刺头。   霍长歌想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默默看戏。   太子其实撞得不重。   一般来说,这种撞墙自杀的但凡是存着一点儿犹豫之心的,都死不了。   头上的那个伤口也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   瞧着这会儿功夫,太子已经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的能和他父皇“互诉衷肠”了。   皇帝也是颇受感动,一双虎目之中含着点点泪光,虽然并未落泪,到底是看着有打算原谅太子的意思了。   毕竟贪污受贿此事可大可小,又是借着为太后办千秋宴的由头。   皇帝生气的也不过是兄弟倾轧。   只见,太子虚弱的对着握着皇帝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父皇,刺杀皇弟之事,儿臣真的不知。许是有些人误会了我们兄弟之间便私自做主……儿臣着实冤枉啊!”   皇帝静默片刻,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将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太子的手背。   “只要宁王醒了,这件事,朕便不再追究你了。”   太子眼睛一亮。   父子两似乎和好如初。   霍长邺立在一旁,默默将金疮药收回,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是一座泥塑雕像。   三司和九门提督则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这父子俩打的什么哑谜。   九门提督知道自己脑满肥肠,不过是凭着家族拿了这样一个肥差,平日里也懒得考虑这种事情。   他转头悄悄用手肘捅了捅霍长歌,低声问道。   “这就完了?宁王的事就不查了?”   九门提督总有一种司晏明被白捅了的感觉。   霍长歌摸摸鼻尖,轻笑一声,对着九门提督挤挤眼睛,用口型说道。   “好戏还在后头。”   他刚和九门提督对口型,忽然站在前面泥塑菩萨一样的霍长邺猛地转头,刚和霍长歌对了个正眼。   霍长歌嘴巴微张,形成一个啊的口型,对上他哥一双凌厉刀眼就闭不上了。   霍长歌心里痛哭流涕。   被抓包了。   霍长歌赶紧低头。   好在霍长邺没有当场戳穿他,不过恐怕镇南王府他是绝对待不下去了。   这在霍长歌正默哀着自己好日子到头这么会儿功夫,忽听见外面有一个士兵急急慌慌的冲了进来,全然顾不上这是在养心殿了。   那士兵正是霍长邺今日带去的几千骑之中的一个。   他原本应该是在继续抄没暗夜阁的产业,此时也这样慌忙的进了宫。   霍长邺见士兵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该禀告他还是禀告皇帝的样子,忙道。   “圣上面前不得无礼,有事下跪起奏。”   那士兵也聪明,立刻跪下,对着皇帝说道。   “启禀陛下,我等受命继续查抄暗夜阁名下产业,发现城外檀木堡一处兵器库,前往查抄之时谁曾想那伙贼人直接炸了兵器库,导致数十将士死伤,周围房屋倒塌,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皇帝闻言,原本已经被太子用父子之情缓和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发生爆炸,造成百姓和将士死伤,则对于皇帝来说其实不过小事,影响不了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张龙椅。   皇帝都能够容忍。   他唯一不能够容忍的唯独,有人竟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私造兵器库。   并且这个人还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他亲封的太子。   太子已经三十岁了,也有了嫡子,最近侧妃又怀了庶子。   他是等不及了吗?   皇帝不禁如此怀疑!   但是,皇帝并没有当即发作,而是继续问道。   “檀木堡?可有查那里是谁的地方?”   那个士兵望了一眼坐在玉阶上,额头上缠着带子,明显是受伤了的太子。   皇帝见他去看太子,如何还有不明白的,语气严厉。   “你但说无妨,若有严惩,朕必定不饶你!”   那士兵只好说。   “启禀陛下,檀木堡方圆数里之内大多都是太子的地方,那所兵器库也是。”   他说完,取出几张纸。   “当时爆炸之时还抓到了几个纵火之人,皆已经招认,之后一一服毒。此时恐怕与太子有关,臣等不敢专擅,只能将证供呈上。”   皇帝接过,一目十行,随后将证供丢在太子面前,质问道。   “你又要说你是被冤枉的,是手下的人专擅,还是要再在朕面前自戕一次”   太子无言以对,这会是真的痛哭流涕,跪地磕头。   “父皇,儿臣未有不臣之心,求您饶恕儿臣!”   皇帝目光幽冷,他坐回龙椅之上,如一道庄严的光巍然于晦暗之中。   “宣旨,令霍青山、杨戚融、蒋延庆……等诸臣觐见,朕要商议废太子一事!” 第61章   皇帝此话一出, 太子赫然推开众人,膝行上前,大哭道。   “父皇,父皇,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太子,是皇后嫡子,您不能这么对我。”   皇帝的眼睛有火,嘴角微微下垂, 肃穆的脸上就好像是一张骇人的面具。   他正在火头上, 瞧着太子上前跪着, 怒火中烧,一脚就直接踹在了太子的肩膀上。   那一脚踹得极狠,太子身上带着伤,一时间不稳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肩膀。   太子龇着牙, 一只手臂低垂着, 像是已经脱臼了的样子,他咬住嘴唇,忍住疼, 不敢叫出一声来。   春公公站在一边, 看看地上的太子, 又看看盛怒的皇帝, 有些犹豫不定。   毕竟废太子的事情可不是小事,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了,那几位重臣请进来了,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整个朝野都必将为之动荡。   春公公踟蹰不前,其余立在殿中的人也是惊愕万分,集体跪下道。   “望陛下三思。”   皇帝瞪着眼睛,瞪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春公公怒道。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朕的话都不管用了?”   春公公一怔见圣意已决,低低探口气,转身就往殿外而去。   太子见此叫的声嘶力竭,挣扎着想要去拦下传令的春公公。   “不!你站住!”   谁知道,皇帝见他还有力气起来,又是狠狠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太子全然没有储君的样子,抱着皇帝的腿大哭痛恸。   太子他这一辈子过的太过一帆风顺了。   什么事情都能如意,什么事情都能顺着他的心意去做,哪怕看似严厉对待他的皇后,也是将他当成心头宝去疼爱。   他一出生便是储君,一做就是三十年,他是嫡长子,是皇后的唯一亲生儿子,皇位理所当然的继承者。   可是一个人若是一生太顺了,便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枝残花落。   太子的痛哭声久久回荡在内殿之中,所有的人皆是垂头跪着,当作没有看见这样的一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正要走出殿外的春公公忽然倒退着从殿外退了回来。   他面露惊恐,退到殿内之后立刻跪在一旁,高声道。   “皇后娘娘嫁到。”   闻言,太子终于停止了痛哭,抱着皇帝腿的手松开,面上露出一点惊恐之色,乖乖的退到了一旁低头跪好。   至于皇帝,听到皇后来了也是拧紧了眉头,深陷的眼窝让人觉得愈发深不可测。   皇帝站在玉阶之上,看着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十数位老臣的皇后,居高临下的质问道。   “皇后,这是养心殿,朕正在议论朝事,皇后你这是要干政吗?”   皇后今日花了大妆,穿着她皇后的朝服,那一张绝色的面孔在皇后朝服的衬托之下,显得无比的华丽与高贵,令得她周身都有一股不可违逆的皇家威严。   皇后一步一步朝着皇帝走来,她直视着皇帝,眼睛里只倒影着这个人的影子。   等到了玉阶之下,皇帝才缓缓跪下,对着皇帝叩拜。   “陛下,废太子是国事,也是家事,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您要动我的儿子,我不能不管。”   随着皇后跪下,她身后的一众老臣也一一跪了下来。   “请陛下三思。”   霍长歌偷偷觑了一眼,没有找到他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方才那觑一眼,倒是将霍长歌着实震惊了。   这里头的人他其实认不全。   可是除了有几分皇帝方才让春公公去请的重臣之外,还有两个已经退了的三朝老臣,甚至连当年先帝的帝师也在其中。   这样的阵仗,即使是皇帝也要犹豫再三了。   霍长歌之前在武明殿是清清楚楚见过这位皇后娘娘的凶残的,这可是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敢砍的疯女人。   如今为了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这位皇后娘娘已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果然,皇帝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皇后,一字一句的问道。   “皇后,你今天带着这些老臣前来,是为了要逼朕就范吗?”   皇后缓缓摇头,她的头始终高抬着,望着玉阶上和自己做了三十年夫妻的皇帝。   她在身边做了十年的侧妃,二十年的皇后。   她从来都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男人。   她高声对着皇帝说,声音不卑不亢,高贵的犹如佛莲。   “陛下,臣妾不是在逼迫您,臣妾是在恳求您!”   她顿了顿,目光一点点的哀戚下来。   “皇上,臣妾在您身边三十余年,从未有一次恳求过您。这一次,臣妾求您。”   皇后说完,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缓缓叩下。   这个女人出生便在名门望族之中,她的世族有不世的军功,有百年的荣耀。   她的生而光耀,那种高傲有着宁折不催的骨气,有什么想要的,她便去抢便去夺。   她可以争宠,她可以弄权,她甚至可以把持朝政,但是哪怕是对着皇帝,也从未曾弯下自己笔直的脊梁。   皇帝了解他的继后,就如同对方了解他一样。   这女人的骨子里透着一种能够摧毁一切的魄力和凶狠,就如同在战场上,她的父兄一般。   不,或许更胜。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数年前,她的父兄死了。   这个女人仍旧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那百年世家屹立不倒。   皇帝望着皇后,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终于,从内殿之中跑出来一个小太监,惊喜交加的喊道。   “启禀陛下,宁王殿下……宁王殿下他醒了!!!”   皇帝闻言,严肃的脸上神色有所缓和。   最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皇后和跪在地上的诸位老臣。   随后,他挥袖走入内殿。   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内殿之后,皇后这才缓缓站起,她转身对着在场的臣子说道。   “今日有劳各位了,陛下心系宁王,今日恐怕没有工夫在见我等了。”   最先起身的是那些老臣。   他们对着皇后行礼告辞之后,便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随便才是三司和九门提督。   其实九门提督早就已经想走了,他之所以那么晚,只不过是因为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而已。   霍长歌只好帮忙扶了这胖子一把。   此刻,殿中几乎没人了。   霍长歌因为迟了一步,才瞧见了太子一路膝行抱住了皇后的大腿,痛哭流涕。   “多谢母后,多谢母后救命!”   谁知皇后半分安慰也无,直接扬手一巴掌将太子扇了出去。   那力道就是一个稳、准、狠,半点儿也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手软。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让人绝望的警告。   “给我滚回去好好呆着,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就给我自己上吊去!没了你,谁登上皇位,本宫都是太后!”   霍长歌听到这一声的时候,一只脚刚刚迈出殿门。   他一哆嗦,生怕自己再听到不该听的话,赶紧离开了殿内。   这皇后娘娘若要是那位三殿下的生母,这太子恐怕哭倒长城都没啥指望了。   霍长歌这样想着。   结果一出门,抬头就撞上他哥那张冰山脸。   霍长歌立刻腆着脸,露出一脸的谄笑,生怕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   “哥。”   霍长邺望着霍长歌冷笑。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霍家的二少爷?”   霍长歌缩了缩脖子,赶紧抬手压着自己的帽子,低声对着霍长邺说道。   “皇宫禁内,人多眼杂,咱们出去再说。”   结果,一到了宫门口,霍长邺没顾得上揍他那个糟心的弟弟,府里却传来了消息。   “大少爷,不好了,老爷忽然晕倒了,请了大夫说是小中风,夫人急着让您去镇南王府带着二少爷赶紧回家。”   这倒是凑巧了,人也不用请了,霍长歌闻言,猴儿似的跳进车里,赶紧道。   “快!快!快!快回去,父亲重要!”   霍长邺瞧他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怕是也想到了所谓的小中风是父亲的权宜之计了。   便跟着掀了帘子进了马车里头。   马车里头发,霍长歌摘掉了帽子,刚踢掉了裤子正在脱衣服。   抬头,霍长歌瞧见他哥进来了,哎呦喂的叫着。   “你踩着我的衣服了!”   霍长邺扫了一眼被霍长歌随便丢在地上的换洗衣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随后叹了口气,掀开帘子对着小厮说道。   “你让人递了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随同回去。”   小厮会意,便没有上车,而是继续等着。   至于霍家的马车则是先将霍长邺和霍长歌两兄弟送回去侍疾。 第62章   霍长歌跟着他大哥走进阔别已久的霍家大宅的时候, 那种熟悉的舒服感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真的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霍长歌感觉看谁都是那样的亲切。   不过今日因为霍青山小中风的事情,霍夫人也没有在门口等着,只是着急慌忙的派了人在府门口等着。   如今一见霍长邺回来了,还带着霍长歌一起,那小厮赶紧将两人往正院引。   正院里,一个老大夫正在外面守着。   霍长邺瞧见那大夫,问了几句。   那老大夫立刻战战兢兢回答。   “怕是小中风,诸位可要好好看顾,若是半月之后没有中风, 便是无碍, 若是中风了, 那……”   老大夫捋着胡须,晃着脑袋,长长叹息,那样子看起来让人的心都要纠起来。   霍长歌闻言,也是蹙眉,他推开那老大夫, 急急忙忙先冲进了内室。   一张雕花黄花梨大床上, 藕荷色的帐子底下,霍青山正躺着。   这个时候天还不是太冷,但是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面色灰白, 一旁的霍夫人一边照顾他, 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霍长歌见此, 愣了愣。   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来老当益壮,能够拿着棍子抽的他整个府宅跑的亲爹竟然说倒下就倒下了。   而且不是诳皇帝和皇后的,是真的。   霍长歌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了床边,低声唤了一句。   “父亲,长歌回来了。”   霍青山没理他,甚至是没有睁开眼睛,没有动一下。   霍长歌有些惊恐。   他害怕,害怕至亲就这样忽然离开自己。   他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的就伸手,伸向了霍青山的鼻尖下头。   他探了探。   心,放回肚子里。   还有气。   霍夫人却是赫然攥住了霍长歌的手,睁着眼睛瞪着霍长歌,从未对着自己的次子如此严厉。   “长歌,你闹什么闹!”   然而,霍夫人抬头瞧见霍长歌那双通红的眼睛之时,却是愣住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明白了。   霍青山虽然对着这个嫡次子几分严厉,特别是小时候动辄打骂,到了近几年来,父子关系才好了些,但在霍长歌的心里父亲就是父亲。   不会因为对他严厉或者宠爱,就减轻了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   霍长歌对他的父亲是这样,而霍青山又何尝不是?   霍夫人叹了口气,到底说不出严厉斥责的话来,只是责怪道。   “你在镇南王府都赖了多少日子了,要不是你爹病了,你就整日不着家了是不是”   霍长歌低头,不敢反驳,更加不敢说实话。   “儿子错了,夫人别生气,父亲必定会好起来的,已经派人进宫递了牌子去请太医了。”   霍夫人还是不能宽心,眉头深锁,望着床上还在昏迷的霍青山。   “你大哥呢?”   霍长歌把头垂得更低,偷偷的把眼里的水汽拭去,免得让霍夫人看了更伤心。   “大哥在外面询问大夫,我先一步进来了。”   霍夫人点点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霍长歌见了,赶紧道。   “娘亲回去歇会儿,这里有我……还有大哥,您就放心。”   霍夫人看一眼霍青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摇摇头。   “他病着,我不陪着我不放心,睡不下吃不好,非得他醒了,我才能安心。”   霍长歌没有勉强,他知道他娘亲和他爹伉俪情深,两人一向来感情笃定。   虽然这些年霍夫人有些地方的强势让夫妻俩感情不如往昔那边,但霍夫人一直情深不变。   外头忽然吵起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不知叫骂着什么。   霍夫人听到那声音,脸色一冷,即刻站起来。   她回头嘱咐霍长歌。   “你好好陪着你爹,我出去看看。”   霍长歌点头,也知道外头是谁,反正他不好出面也说不得什么,干脆里头坐着。   等到霍夫人扶着春樱走出里屋,霍长歌才笑着冲他爹道。   “父亲还不醒来吗?母亲都走了。”   霍青山起先不动,过了一会儿,听见没动静,便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   果见霍长歌坐在原本霍夫人坐着的地方,霍青山这才睁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长歌想说,他起初是没看出来来着,他爹演技太好了。   可是他娘亲起身的时候,霍长歌瞧见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霍青山动了动,紧闭的眼细开一条缝,正在看他娘。   霍长歌这才明白,什么中风,大半都是装的,却将阖府上下都骗进去了。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   老爹,您这么皮,到时候会被他娘抽死的?   “父亲,您这样骗娘亲,不怕娘亲生气吗?”   霍青山虎着脸瞪一眼霍长歌,带着薄茧的手指戳了戳霍长歌的脑门,没好气的说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快滚出去,瞧见你就心烦!”   霍长歌见他爹那一脸嘚瑟和吃了蜜似的表情,鄙视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刚掀了帘子走出去,正好就瞧见一向来温婉和顺的霍夫人扬起手,一阵风似的朝着李姨娘的脸上招呼过去。   李姨娘挨了一巴掌,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想要撒泼。   霍夫人雷厉风行,直接命人堵上了李姨娘的嘴。   “老爷半点儿事没有,你少在门口哭丧,好好回你自己屋呆着去,要是再出来兴风作浪,仔细你的皮!”   李姨娘今个儿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态度也变得格外强硬起来。   她一头撞开了一个下人,挣扎着起来,扯下了自己嘴巴里塞着的破抹布,冲着霍夫人道。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老爷!”   她推开几个仆妇,几乎就要冲到霍夫人面前。   霍长歌见此,赶紧冲上前去扶住霍夫人。   倒是霍长邺快了一步,挡住了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挡在了李姨娘面前。   霍夫人见此,瞧了一眼霍长邺,眼神复杂。   李姨娘瞧见了横在自己面前的刀,虽说只要她不上前必然伤不了她,可她这人惯会胡搅蛮缠。   见此,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要脸不要皮的大闹起来。   “夫人,这么多年了,您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暗地里给我下了多少绊子。不就是因为我是老太太趁着你怀二少爷的时候让人抬进府给老爷的!”   李姨娘瞪着霍夫人,却被霍长邺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继续喊道。   “我知道夫人您这么多年一直恨不得我死了,我生下三少爷你也看着不顺眼,如今就连老爷病了,也不让我看一样。”   霍夫人脸色冰冷,她不理会李姨娘说些什么难听的,转头冲着春樱道。   “三少爷在哪里?”   春樱立刻回禀。   “今日都在读书。”   “去叫来,让他好好来看看他亲娘的样子。”   李姨娘闻言,一愣,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质问道。   “你想干什么!你想对长益做什么!”   霍夫人目光清亮,带着夺人的气势。   “李氏你别忘了,你是霍府的姨娘算半个下人,我才是三少爷的嫡母。你若不想三少爷彻底厌弃了你,还想着来日他考个功名外放的时候能求了恩典带上你,就好好回你的地方窝着!”   李姨娘脸色何其难看,她咬咬牙,最终不闹了。   她可以舍下脸皮、什么都不要在这里和正室夫人闹,不过就是怕霍青山真的死了,只记得两个嫡子,忘了小儿子。   如今瞧着霍夫人这架势,李姨娘是怕的。   她这辈子的依仗都在儿子的身上。   她指望着霍青山百年之后,儿子能学着前朝的旧例,心疼她这个母亲,令她别府安置,做个外头的主子。   霍夫人一句话便戳到了她的心坎里。   李姨娘低头,局促的揪着手帕,说道。   “夫人,我是担心老爷,一时间发了癔症,您……”   霍夫人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只道。   “老爷没事。”   李姨娘闻言,在婆子的押送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霍夫人叹了口气,又望向收刀回鞘的霍长邺,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霍长歌瞧着,推了推他娘亲,低声道。   “爹他醒了。”   霍夫人便也顾不上,转身急急忙忙进去了。   霍长歌站在院子里,冲着一脸冷漠的霍长邺挤挤眼睛。   “娘她高兴。”   霍长歌在说方才霍长邺抽刀那一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拦在了那里。   霍长邺很冷。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他会有难得的温情。   可是对于母亲,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他的母亲已经有了弟弟,霍长邺不确定他的母亲是不是需要他。   只是,再冷的人,内心总有那么一方是热的。   霍长邺装作不知,冷冷哦了一声。   日头正好,滟滟的阳光照射下来,金光的光晕打在两人的身上,那样的柔和那样温暖。 第63章   霍青山醒来的事情霍长歌和他哥简单的提了一嘴, 并且让他哥放心。   霍长邺点头,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为霍青山担心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反正那张冰山脸上一向来很少表露情绪的。   在廊下站了半晌,太医也到了。   此番宫里来了两个太医,一个是太医院院正,另外一个则是安太医。   两人进去了一会儿。   先出来的是安太医,显然有院正大人在,他轮不到事情做, 只能忙着写写方子。   这些事情随身的司药太监也能做, 安太医便出来躲个懒, 抬头就瞧见两兄弟,笑着上来问好。   “霍大人,霍二少爷,两位不用担心,方才我偷偷瞧了一眼霍相的脸色,并不是小中风的样子, 许是外头的庸医误诊。”   霍长歌心中感佩这位安太医的医术, 不过面上却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安太医莫要说的太过自信,毕竟院正大人还在里头, 说不定是您看错了, 也未可知。”   安太医闻言, 先是一愣, 有些不明白霍长歌话中的意思。   但是他也是聪明人,绝不会去反驳什么,只是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果见霍夫人亲自送了院正大人去了偏厢,只听见院正大人说道。   “霍夫人莫要担心,好在不是中风,只是小中风,只要霍相好生安养,不要太过操心,平日里饮食清淡一些,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安太医闻言,面露惊愕之色。   他转头望向霍长歌,忽然如梦初醒,对着霍长歌拱手。   “看来是安某眼拙了。”   三人都心里知道,谁也不说。   于是,当日,太医院院正大人便留下了一纸药方,随后进宫禀了皇帝。   后脚跟的,霍青山请辞的奏折就进宫了。   那折子放了几日,皇帝没批,最后终于不允,改成了让霍青山在家中修养三月。   圣旨到了府中,那传旨的公公体贴,为着霍青山的病体去了正院传旨。   霍青山拖着病体接了圣旨,当着那传旨公公的面老泪纵横,细数一番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又细数一番自己对皇帝的报恩之心。   那传旨公公也是感动的几乎落泪,答应了回去定要将此话如实回禀。   不日,皇帝便有赐下金银帛物数箱。   此番,君臣之间的试探便是过去了。   这结果,皇帝很满意,他的丞相比他先老了,已经没了当年的桀骜骄狂,做事也畏畏缩缩,总喜欢回忆过往的事情。   是真的老了啊。   霍青山得了三月连休,抱着自家亲亲夫人心里笑得像只吃饱了喝足了的老狐狸。   至于太子,只是以犯上的理由再次被软禁在了太子府中。   而北方贪污的事情,原本这件事是指给司晏明的,可他如今伤着,皇帝便派了直隶巡抚前去暗暗查访。   最重要的,此事必定要避开太后的千秋宴。   于是,这两月间风平浪静,哪怕是知道那天养心殿里头发生的事情的人也不敢随便往外传。   否则皇帝查起来,第一批要吃罪的便是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太后千秋宴那日。   因承办千秋宴的太子被软禁,宁王司晏明重伤在宫中休养,至于其余的皇子都被皇后有意识的养废了,着实上不得台面。   最后,这事竟落到了小郡主的身上。   这也是为何两月余,霍长歌都没见着那位小郡主的缘由了。   她正被天天拘在宫里,给太后准备千秋宴的事宜。   于是,霍长歌家里、书院两点一线,日日上学下学,暗中也在按照系统提供的教材准备考试。   日日三更才睡,鸡鸣时便要起来早读,随后便是上学。   霍长歌的日子忙碌而枯燥,若非中途有沈大老板那厮常来他这里蹭饭,霍长歌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个提线木偶了。   好在,到了十月,便是太后的千秋宴。   因在京城,书院也遂放了三日的假,霍长歌到底喘口气睡个懒觉。   到了千秋宴那日,一家人收拾清楚,便要入宫。   霍青山虽还在长休之中,可身体好了许多,便也要进宫参加千秋宴。   霍长歌是朝廷命官自然要去。   至于霍老夫人和霍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非但要进宫,还要去慈宁宫拜见陪伴。   霍长歌原本以为他不用去,能在家偷个懒,谁知道送来的旨意上也写了霍长歌的名字,他不去也不行了。   于是这日,霍长歌也跟着进宫了。   刚进了宫,霍长歌就遇见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小郡主。   今日的酒宴仍旧在含元殿,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而若是细看,便能瞧见别出心裁的地方,例如树上挂着照明的是用薄丝绢袋子装着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煞是别致。   霍长歌一眼望去,不禁问小郡主。   “都是你想出来的?”   小郡主吐吐舌头,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一双猫眼别样好看。   “我求了宁王堂兄想的,也就他能这么聪明。”   霍长歌但笑不语。   有些事不必亲自去做,但是心意到了,自然就会有人在太后、皇帝面前提起。   这位三殿下啊,伤得那么重,却还不忘动心思。   霍长歌这样想着,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小郡主瞧着霍长歌又是笑又是摇头的,便不太明白,随即道。   “你想什么呢?还是你觉得我笨,想不出这些点子,还要去求宁王堂兄。”   霍长歌很想劝小郡主离她那位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宁王堂兄远一点儿,免得被卖了都不知道。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只是笑道。   “郡主能借东风,岂非有孔明之智。”   小郡主听得懂,展颜而笑,笑靥如花。   她一高兴就顾不得旁的,四下瞧瞧,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便一下子牵住了霍长歌的手,朝着假山湖石而去。   小郡主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牵着霍长歌,两人摇摇晃晃爬上了假山最上头的平台。   坐在那儿,举头能望见明月皎皎,低头瞧见湖中月影,月光洒下,在湖面上粼粼生辉。   霍长歌不知怎么的,竟脱口而出。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随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莫名的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小郡主也是抬头望月,月似银盘,圆圆满满。   她的眼里倒映着月光,侧头看霍长歌,里头的倒影的光愈发璀璨。   “长歌,我……”   小郡主正想说些什么,又有些娇羞,正踌躇该说与不该说之间,便见下面的石洞里传来几个女子的声音。   幸而两人方才说话声不响,又在上头因而对方并未发现他们。   倒是因为月光甚好,居高临下的两人恰好清清楚楚瞧见几人的容貌表情。   “呀,那不是明淑姐姐吗?”   小郡主指着被几位贵女团团围在中间的年轻女子,不由得讶然道。   霍长歌放眼望去,却见中间那位贵女圆脸、身材微丰,眉眼平平,不高不矮,完全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浑身上下哪怕是气质也完全没有和小郡主有半点儿相似的地方。   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两姐妹。   而且围着司明淑的那些闺女们显然是想要欺负她。   霍长歌不信,堂堂镇南王府的郡主们,竟然也有人敢欺负。   “她是你姐姐?”   小郡主蹙着眉,一脸盛怒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对着霍长歌说道。   “那是安平郡王府的嫡次女,安平郡王虽然是先帝太贵人,但是和我父王也是兄弟,我和淑仪姐姐自然也是堂姐妹。”   一听到安平郡王的嫡次女,霍长歌原本不想管女孩子家家的事情。   如今却也站住脚了。   那可是他未来的嫂子,不论如何,到底是要顾着的。   却又听见小郡主插着腰气咻咻的说道。   “又是那个冯金玉,仗着自己是侯府嫡女,连皇家的人也敢欺负,做不过是个奴才,让我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小郡主说着就要撸袖子冲上去干架,却被霍长歌一把拽住了。   若是之前霍长歌没见过小郡主抽人跟割韭菜似的凶残样子,他也是放她去了。   可惜见过了,猜也想到那几个京城里身娇玉贵的大家闺秀会被小郡主整治成什么样儿。   千秋宴还没开始,小郡主就动手伤了人。   怕是非但要将两月来辛辛苦苦办这千秋宴的功劳给抹了,还要吃罪于太后。   为了几个被宠坏的小姐,背这么大的罪可不值当。   霍长歌左右看看,蹲下身从地上见了几颗小石子,递给小郡主,随后拉着小郡主趴在石头上,以黑夜和杂草掩盖身形。   “郡主打得准吗?”   霍长歌想说,不行他可以代劳,虽然力度不行,但是准度绝对是百分百的。   谁知道,小郡主已经拿过了霍长歌手上的小石子,屈指一弹。   原本高高抬起手,准备要掌匡司明淑的冯金玉忽然哎呦一声,身子往前一倾,直接跪在了地上。   霍长歌:……   只见摔了个狗吃屎的冯金玉一边抱着自己的腿,一边哎呦哎呦叫着。   在场的贵女们都傻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她们想要上前检查冯金玉的伤势之际,小郡主的石子儿已经连珠炮似的朝着她们身上打去。   “哎呦,哎呦……”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原本穿着光鲜亮丽的贵女们已经或跪在地上,或趴在地上,或在地上打滚了。   小郡主的准度和力度都把持的很好,而且位置都在裙下下头,没办法给人看的地方。   到时候哪怕是这些贵女晚上回去之后检查伤口知道被人算计了,怕也羞于启齿,更加无从找起那个凶手。   而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一旁毫发无伤的司明淑忽然朝着山石上头霍长歌和小郡主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眼着实让霍长歌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却不想司明淑什么也没有说,竟也哎呦一声跪了下去,扶着石壁凄凄惨惨的坐着,一边说道。   “诸位小姐,我们今日在这里遇到这样的邪事,莫不是因为冲撞了这禁宫之中的哪路冤魂了?”   司明淑的声音像是在瑟瑟打斗,又惊恐又害怕。   若不是霍长歌确定自己身边小郡主的准头几号,几乎也要以为小郡主这是误伤友军了。   当即,霍长歌就明白了那位安平郡王的嫡次女的用意了。   对方这是在投桃报李。   这里的贵女数量不多,倒也有七八个,若是其余的人都伤了,就她没有受伤,旁人必定以为是她搞的鬼。   按照安平郡王那窝囊的个性,司明淑必定是会被推出去的。   而禁宫之中傻子并不多,此时闹大了,一旦查起来哪怕查不到他们身上,到底免不了战战兢兢。   所以司明淑干脆推给鬼神。   人多愚昧,信鬼神,自然也惧怕鬼神。   果然,司明淑这样一说,他们一个个脸上便登时露出恐惧之色。   司明淑领头跪下,朝着湖面一侧磕头跪求,祈求原谅。   霍长歌见此,阻止了小郡主握着石子的手,拉着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下了山石。   若是他们再呆的久了,免不了被人发现,到时候就要穿帮了。   至于那位他未来的嫂子怕是不用担心了,那些贵女不会再欺负他了,也不敢在欺负她了。   霍长歌心里美滋滋,他哥果然不是普通人,一眼相中的女子竟是这般厉害。   虽然表面上柔弱,却如此聪明还知道报恩,想必将来是个好嫂子。   霍长歌正想着这些,全然没有发现自己一路上握着小郡主的手都没有放开。   他身边,小郡主时不时偷偷觑着霍长歌的脸,面容绯红,神态娇羞。   小郡主低头望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缓缓放慢了脚步,只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这样,他们便可以一直这样手牵着手,走下去。   然而小郡主的这些旖旎绮思,霍长歌皆没有注意到。 第64章   两个人一直往前走着, 一直到了灯光辉煌处,霍长歌才赫然反应过来。   他低头望着自己和小郡主十指相扣的手, 立刻缩回了手,对着小郡主抱歉笑道。   “是我失礼了,还望郡主不要生气。”   小郡主已经习惯了霍长歌的木头性子。   她也想通了,兴许这就是上天是公平的,让霍长歌长了这样一张倾倒众生的脸, 却又长了这样一个榆木疙瘩似的脑袋。   至少不会被旁人勾了去。   想到这里, 小郡主乐观的抿唇笑笑, 至少如今霍长歌并不抵触和她在一起, 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郡主想到这里, 忽然转过头来,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长歌, 若是旁人这样对我我定然是要生气的, 但是是你,我就不生气。你明白了吗?”   霍长歌先是愣了愣,随后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他现在找不到人问,只好去烦系统,于是低声问道。   【统爷, 统爷!郡主意思是我是特别的???还是只是在表示她不生气?】   系统嘀了一声,丢给霍长歌一个白眼哈士奇的表情包。   【意思是你智障。】   霍长歌:……   小郡主半天没见霍长歌有所表示, 她轻叹一口气。   算了, 下次再说。   谁知道, 霍长歌忽然拉住了小郡主的袖子,对着说道。   “郡主对于我来说也是特别的人。”   小郡主闻言,脑中霎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时间一片空白,随后又好像有无数烟花绽放。   她脸更红了,微微垂头,恰似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霍长歌见小郡主面色酡红,似酒醉之后的样子,他关切问道。   “郡主喝酒了吗?那就莫要站在外面吹风了,出汗后容易着了风寒。”   对于霍长歌的这个关注点,小郡主想狠狠踩他一脚。   算了。   舍不得。   嘤嘤嘤。   小郡主瞪了一眼霍长歌,没好气的说道。   “夜宴就要开始了,太后该找我了,我要走了。”   她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了。   霍长歌万分摸不着头脑,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窃窃的笑声。   霍长歌转头就看见了他未来嫂子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方帕子,正掩唇而笑。   他对着这位安平郡王府的明淑小·姐倒是有几分好感,不禁问了一句。   “小·姐笑什么?”   司明淑虽然容貌普通,却十分健谈,不做作也不轻浮,她立在那里一身素净却又得体的衣服很是端丽。   “霍二少爷与宁王殿下素来交好,有和意云关系不错,他们虽然身份贵重却也是我的堂兄与堂妹,那我就腆着脸,讨你唤我明淑姐姐。”   霍长歌倒是没叫,只是淡淡笑笑。   他不太擅长和女子说话,哪怕前世常饮酒作乐,可真正好好陪在他身边的还是只有江明月那个毒妇。   江明月是前嫂子。   面前这位很可能成为未来嫂子,霍长歌不禁有些发怵。   司明淑瞧着霍长歌局促的样子又忍不住掩唇笑了。   “原来你长得灵秀像个聪明人,却是这样愚钝的人,怪不得意云要生气了。”   司明淑像是还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后头不远处传来了冯金玉等人的说话声。   她眸光一闪,转头望去,黑暗之中暂且还未看见人影。   司明淑提着裙裾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着霍长歌轻笑。   “我也该走了,免得又惹上不好惹的人,看在你刚才救了我的份上提点霍二少爷一句,意云是个好姑娘,她身份贵重却不骄矜,已是很难得了,你切莫辜负了她。”   说完这话,司明淑转身就走。   她的步子很快,人却很稳重,在冯金玉瞧见她之前便已经消失了。   霍长歌回头望着司明淑离开的背影,总有一种“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感觉。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好惹的。   对于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冯金玉,霍长歌也有所耳闻,之前七夕花灯节上他也听他哥说起过。   霍长歌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还是赶紧跑。   可他正欲转身要走,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冯金玉尖细的声音。   “霍二少爷,霍二少爷,别走,等等我。”   霍长歌听到这话,吓得更是要往人群里钻,倒不是他害怕冯金玉这个女人。   可是被这种腻腻歪歪的女人黏上了,他估计真的会忍不住出卖他大哥的。   可谁知道,冯金玉人不大,提着裙子却跑的飞快,一头撞过来,猛地就拽住了霍长歌的衣袖。   霍长歌差点儿蹿起来,赶紧扯回自己的袖子。   这女人太太太奔放了,这可是在宫宴之上,人多口杂,若是被谁看见了,说闲话,汝南候家岂不是要逼着他娶了这冯金玉遮羞?   霍长歌这样想着,瞧见冯金玉那张精致美艳的面庞,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他目光微微挪开一些,凉凉对着冯金玉提醒道。   “冯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冯金玉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京城第一纨绔也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你未来嫂子,你眼睛放亮一点,我可不是你能够肖想的女人,莫要贪恋我的美色。”   霍长歌默默想。   美色他自己有,不需要贪恋别人的。   还有,这个女人她不喜欢。   只不过对方方才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未来嫂子?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为了确认便冲着冯金玉道。   “你说什么未来嫂子?”   冯金玉动了动自己手中的团扇,一副高傲的样子,全然不将霍长歌放在眼中。   “自然是我和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老夫人已经暗中和我母亲汝南候夫人说好了,今日入宫便要和太后说这件事情,等到太后在千秋宴上向皇上讨个赐婚,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在冯金玉的眼中,嫡长子和嫡次子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更何况听说,霍家的霍夫人和霍老夫人极其疼爱嫡次子。   冯金玉可不允许有人越过她未来的夫君去。   所以,自动已经将霍长歌看成了对手。   霍长歌闻言,心中狂跳,却也庆幸自己还好提早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也顾不上理会冯金玉了,转身就跑去找你他哥的踪影。   可是,宫中喜钟忽然敲响。   霍长歌顿住,只好暂且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尚未及冠,还算得上是小孩,便是被安排在了霍夫人和霍老夫人身边的位置。   至于霍长邺有职务在身,自然按照品级落座。   两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霍长歌给他哥遥遥相望,煞是无奈,为今之计只能瞅准时机了。   开宴之前,先是献礼。   太后和皇帝坐在最上方的玉阶之上,穿着朝服,接受官员甚至是他国使臣的朝拜和献礼。   这些东西年年相似,左不过是今年更加贵重罢了。   太后虽然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满意,却也不显露出什么,似乎对此有些无聊。   直到轮到,霍家献礼。   霍青山进献的是一篇白云寺百岁高僧所抄写的佛经,佛前供奉月余,纸张通体金黄,月光之下,似有熠熠佛光闪烁。   太后信佛,甚是欢喜。   就刚才那会儿功夫,霍长歌已经偷偷溜到了司礼太监与他耳语几句。   于是,霍青山退下之后,司礼太监上前低声回禀道。   “陛下,太后,方才霍家二少爷霍长歌说,他有一样特别的献礼送给太后。”   太后闻言,便笑着道。   “无论什么都是一份心意,长歌你上来。”   太后脸上的笑容特别的慈祥,这也是小郡主的功劳。   自从见了霍长歌之后,小郡主便天天在太后面前念叨着霍长歌的名字,说他的各种好,弄得太后也忍不住想要瞧瞧这位传说中的霍二少爷。   霍长歌听见太后宣,立刻站了起来。   身边的霍夫人着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   “长歌,你要小心。”   而另一旁的霍老夫人却点头说道。   “去,莫要给霍家丢了脸面。”   霍长歌低头称是,上前拜见太后,随后对着太后说道。   “太后,这件寿礼怕还要请太后一道懿旨才能进宫门。长歌从各地寻了七旬以上老者百名,入宫给太后祝寿。”   太后闻言,眸光一亮,顺时有些激动。   “真的?那快传哀家懿旨,召他们入宫。”   御座之上的皇帝却蹙眉,低声道。   “太后,恐怕不合规矩。”   太后闻言也有些犹豫。   霍长歌立刻道。   “只不过让他们在底下给太后祝个寿,长歌提前将此事禀报给了郡主,郡主在殿外准备了酒席令这些老者一起用膳。”   而一直坐在那儿浅笑不语的司晏明也忽然开口在太后耳边低语。   “太后,孙儿听闻这些老人之中有一老妪今年已有一百三十余岁,太后正好可以讨教长生之道。”   太后闻言,便也不犹豫了。   当一群老人出现在太后面前,忽然一个三岁稚童越众而出,手捧着一个篮子,给太后带来福寿仙桃的时候,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规矩在,霍长歌也没有让那孩子靠近太后,亲自接过寿桃,送了上去。   “老神仙献寿,长歌无礼,借一点福寿。”   他笑着,切了一块仙桃,为太后试毒才呈给太后。   这样心意,又这样体贴,太后更是欢喜的不行。   等到了那些“老神仙”们退至殿外用膳,霍长歌才低声对着太后说道。   “太后,长歌派人寻至那些地方,发现那些皆是山中极其贫苦的人家,只是据说山水极好,有延年益寿功效,养出的仙米更是……”   太后闻言,眸光一亮。   “你这孩子实在是孝顺,说,想要哀家赏你什么尽管开口。”   霍长歌立即跪下叩首道。   “这个主意并不是长歌一人想出来的,其中家兄霍长邺多方奔走,也为太后贺礼竭尽全力。”   太后闻言,慈爱的目光也是投向了霍长邺的身上,笑道。   “你就是长邺?既然哀家答应了要赏长歌,自然也要赏你。”   霍长邺站起来,走到自家弟弟身边,目光探究,似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霍长歌赶紧在他手心写下了两个字。   霍长邺登时明白过来,垂下眼眸。   却听见太后笑着说道。   “长邺,哀家知道要赏你什么了,你如今比宁王小不了几个月,想来是……”   霍长邺闻言,打断了太后的话。   “长邺恳请太后为长邺与安平郡王嫡次女司明淑赐婚。” 第65章   当听到这话, 太后也是一愣,那张慈祥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灯火辉煌之中, 太后的脸上映着明明灭灭的光,让人看不太轻她此时此刻的真实情绪。   只听见太后平静无波的再次问霍长邺。   “霍长邺,你想要娶的人是明淑?”   太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安平郡王府那位时至今日连封诰都没有的明淑小·姐。   只见这位明淑小·姐圆脸的脸蛋,虽然算不上大饼脸, 但是绝对称不上是讨人喜欢又有福气的鹅蛋脸, 而且她身材微丰, 眉眼平平, 完全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虽说这位明淑小·姐算不上丑八怪, 但是绝对算不上美人,至多只能够算得上一个清秀。   谁知道, 霍长邺坚定点头, 回答道。   “回禀太后,微臣对司明淑一见钟情,此生非卿不娶。”   四下皆愕然。   所有人都想不到,霍长邺的审美竟然是这样的?   按理说,霍青山和霍夫人都皮相不错,霍长邺亦是让人高山仰止的英俊将军。   更何况, 霍长邺还有一个长成那样艳色的弟弟。   这是因为美人看多了,所以喜欢上清粥小菜了吗?   所以, 他们千方百计的给霍长邺身边送美人是没有送对胃口吗?   不少人开始研究起司明淑的模样, 决定下次照着这样子找找看, 也许若送上这样平平无奇的女人,霍长邺说不定会喜欢呢!   就在所有人默默抓狂的时候,最最抓狂的人要数得上坐在那里的冯金玉了。   她皱着眉,万分焦急的望着霍老太太,那样子几乎就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霍老太太见冯金玉那样急不可耐的样子,也怕冯金玉跳起来,到时候不但冲撞了太后还坏了霍冯两家的名声,那就不美了。   不过,看样子霍老太太的安抚还算是有用,冯金玉倒是没有要跳起来的样子,只是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霍老太太见此松了一口气,目光随即望向了太后。   太后正好也朝着霍老太太这边看过来,两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   只听见太后缓缓说道。   “两情相悦自然是好的,哀家也想着成全你们,只不过男女婚姻大事,除了两情相悦,更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好。”   太后说罢,抬眉,倒是给了安平郡王一个脸面,先问他道。   “安平郡王。”   太后的语气很淡,安平郡王竟也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木雕一样。   他起先听到霍长邺竟然要娶他的嫡次女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一脸恍如正在梦中的样子,让人觉得实在是丢脸丢大发了。   幸好,坐在安平郡王身边的司明淑暗地里用手肘狠狠捅了捅安平郡王的肋下。   安平郡王吃痛,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茫然的望着太后。   太后也是有些不耐烦。   “哀家问你,对于明淑和霍家长子的这门婚事怎么看?”   这个庶子她一向来不太喜欢,为人木讷又不会说话,还胆小怕事,无勇也无谋。   再加上安平郡王本就出生微贱。   这样的人,着实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安平郡王站起来就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司明淑只觉得头疼,她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一脸凑向安平郡王说了好几遍。   安平郡王才反应过来,抱拳俯首。   “儿臣谨遵太后吩咐。”   太后面色微霁。   虽然蠢笨,好歹也是听话乖巧。   司明淑见太后脸色,也就放心了。   她的婚事安平郡王不能置喙太多,实则太后也不希望安平郡王多言,不如交给霍长邺。   她这样想着,目光看向霍长邺。   霍长邺回以一个淡淡眼神,却让她安心。   果然,太后问完了安平郡王,便将目光望向了霍老太太这一桌。   霍老太太正想要站起来,谁知道,一向来谨遵立法的霍夫人却抢先一步,对着太后施了一礼,巧笑倩兮。   “启禀太后,两情相悦,为人父母自然要成全,这件事长邺曾同臣妇提起过。只是到底是安平郡王的嫡女,天家子孙,尊贵无比,还要听过太后的意思。”   这便解释了,霍长邺和司明淑可不是无媒苟合,而经过父母之许的。   太后满意点头,觉得霍夫人煞是懂礼数,再看看两人的确也相配,便笑着转头问皇帝。   “皇帝,你怎么看?”   皇帝自然欢喜。   霍青山虽然老了,可他还是不喜欢看着霍家做大。   因而身为嫡长子的霍长邺娶了谁皇帝都不会喜欢,偏生司明淑让他十分满意。   到底安平郡王的嫡女,再不受宠,也是姓司的。   不管人暗地里说什么,摆在明面上并不委屈了霍长邺。   皇帝抚掌而笑,随即道。   “母后若是愿意成全便下懿旨,朕记得朕还未给明淑赐过封号,恰今天日子正好,便赐你安平县主。”   司明淑闻言,当即起身,俯身谢恩。   懿旨即下,便是太后应了这桩婚事了。   霍长歌随着霍府众人俯身谢恩,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关到底过了。   如此一来,木已成舟,可将一旁的霍老太太气坏了。   她狠狠坐了下来,瞪一眼霍夫人。   霍夫人轻笑,只低声道。   “老太太莫要生气,安平县主的身份可比得上一介白身,更何况冯金玉空有美貌腹中空空,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并不是孙媳的明智之选。”   霍老太太冷笑,并不看她,只道。   “你们就当我死了!”   霍夫人闻言,脸色大变,立刻用帕子掩住霍老太太嘴巴,悄悄望着四下。   “太后千秋宴,老太太若要生气,回去也不迟,莫要忘了忌讳。”   霍老太太闻言,也是脸色一白,更不想说话了。   幸而这会儿功夫,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霍长歌身上。   素闻这位霍二少爷和镇南王府的小郡主关系密切,方才霍家大少爷已经求过赐婚了,不会现在轮到霍二少爷了?   那可谓是真正的双喜临门了。   其实,就连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相比于霍长邺和司明淑,她更加想着给霍长歌和小郡主指婚。   太后笑得慈祥,问霍长歌道。   “长歌,你大哥已经问哀家要了一个赏赐,如今可轮到你了。”   太后这样说着,目光已然悄悄望向了小郡主坐着的位置。   小郡主却是内心毫无波澜。   她刚刚被刺激过,表示已经看透霍长歌那个榆木疙瘩了,有这个心思帮着他哥求娶心上人,怎么就不知道分分神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   事实上,霍长歌的的确确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大事,他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   霍长歌俯身叩首。   “启禀太后,长歌的确有一件大事恳求太后。”   太后很欣喜。   \"你说,哀家必定答应。\"   小郡主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霍长歌再叩首。   “长歌替北方灾区百姓感谢太后隆恩,太后如此慈悲为怀,上苍必定保佑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愣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小郡主呵呵。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只听见霍长歌说道。   “长歌听闻北方灾区蝗灾严重,民不聊生,百姓颗粒无收,长歌见今日佳肴美馔,灯影辉煌,明珠光辉,想请太后将今日宫宴布置捐出,变卖银两,用以灾区,虽说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番心意。”   太后闻言,脸色冷了下来。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喜欢听高高兴兴的事,哪怕是给人赐婚,虽说和之前想的不太一样,但也是喜上加喜。   可这霍长歌所为却是过分了。   太后冷着脸,质问。   “霍长歌,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是什么地方?”   霍长歌重新跪下,老老实实回答。   “启禀太后,长歌知道,今日太后千秋宴,这里是含元殿。众人皆呼千岁,长歌也望太后千岁长安,因而有此一说。”   他急促换口气,继续道。   “太后还记得方才所见百位老人,长歌命人寻到北方旱灾之地,其实已寻到一位一百五十岁老叟,他本该能活得更久,却因久灾,一家四口饿死家中……”   太后不欲再听,大发雷霆,怒喝道。   “霍长歌,闭嘴!来人……”   太后话未说完,霍家父子便以打算上前,小郡主也是急红了眼睛,还是司晏明抢先一步,笑着劝慰太后。   “太后,霍长歌不过说个旧事与太后听,旧事说的虽不好,却也是一番心意,太后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冷哼一声,挥手悻悻让霍长歌退下。   霍长歌抬头去看司晏明,眼底有几分不甘心,司晏明却是轻轻摇头,示意霍长歌莫要冲动。   霍长歌抿唇,他还是估算错了。   有些人宁可活在繁花似锦的梦里,也不愿意直面残酷的现实,皇城的墙太高,蒙蔽了太多的眼睛。   歌舞升平才是他们想看到的。   权力,不就是能让人选择,看自己想看到了的,听自己愿意听的话吗?   霍长歌心里默默哀叹一声,还是对着司晏明报以感激一笑,毕竟方才对方救了自己。   他默默退回座位,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后,太后虽然没有怪罪霍长歌,却一直怏怏不乐,千秋宴未完便起身离开了。   宴会结束之后,霍长歌走在离宫的路上,小郡主送他出去。   霍青山和霍夫人陪着胸闷气短的霍老太太先走一步,霍长邺同司明淑难得碰面,便走在前面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倒是小郡主和霍长歌两人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小郡主忍不住安慰霍长歌道。   “你别难过了,我明天会好好劝说太后的,她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不会不管那些难民的。”   霍长歌听到小郡主这话回过神来,也是轻轻一笑,感谢道。   “多谢郡主三翻四次帮助,长歌今生能够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一边这样说着,看着走在前面轻声说这话的霍长邺和司明淑。   两人的关系看着很淡,却总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就像是两人之间无形之中,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红线。   小郡主也顺着霍长歌的目光望去,低声说道。   “好羡慕啊。”   霍长歌低笑,宽慰小郡主。   “郡主放心,您将来也一定会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小郡主白一眼霍长歌,心中默默骂道。   才不是什么如意郎君。   分明就是木头疙瘩。   就小郡主腹诽这会儿功夫,霍长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尖声细气的声音。   \"霍二少爷,请留步,宁王殿下有话让我带给您。\"   霍长歌回头瞧一眼,却见是一个脸生的小公公。   只见那公公悄悄靠近霍长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宁王殿下让霍二少爷放心,方才太后已经宣了几位老妪去了慈宁宫陪她说说话。”   霍长歌闻言,眼前一亮。 第66章   果然, 第二日,霍长歌就听到了消息。   太后做主, 将昨日千秋宴一应所用换作银两,包括那些朝臣命妇所赠礼物。   之后慈宁宫足足添了一倍,捐出三十万两用做赈灾。   太后表率,后宫自皇后起自然跟从。   听说,皇后请母家兄长进宫, 几乎掏空家底, 变卖了大半田宅, 皇后一族凑足百万两, 无偿献于朝廷。   这事后来霍长歌还是从小郡主处听说。   原是太子受贿一事, 竟与皇后母家一族有关系,皇帝那日虽受了皇后的直鉴放过了太子, 却因为这是盯上了皇后母家一族。   后宫如此, 前朝自然也是如此。   于是,一夕之间,赈灾的钱款倒是有了。   皇帝欣喜,也下旨大赦天下,广开恩科,为太后祈福, 为社稷祈福,甚至亲往地坛拜祭祈福。   恩科大约开在年底冬季, 那便是最冷的时候。   白鹿学院得了消息, 竟直接取消了秋假, 勒令书院学生重回学院。   霍长歌这几日虽然帮着司晏明做了不少事,但是读书的事情却是半点儿也没有落下,每日该读的书,该做的练习半点儿也没有落下。   只是霍长歌遗憾的发现。   他努力为民请命,冒着险些被太后抽死的危险,最后还把事情办成了。   可是!!!   竟然没有礼盒掉落???!!!   霍长歌感觉自己摸不准这辣鸡系统的尿性。   不过,白莲花碎片没有掉落,但是昨天晚上系统发布的“拯救我美好的哥哥任务二:促成美好姻缘”倒是完成了。   加上日常任务所得积分,霍长歌的积分稳步上升。   这个时候,系统平淡的机械声再次响起,霍长歌迎来了难得的主线任务。   【嘀,系统发布主线任务:请宿主顺利考完乡试。完成奖励积分两万点。】   【嘀,进阶任务,宿主夺得乡试第一,完成奖励积分翻倍,请宿主多多努力,为了积分和美好的未来冲啊!】   霍长歌听到了第一个基础任务的时候,总觉得乡试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系统的任务是顺利考完乡试,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到时候乡试考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有了这样的预测,霍长歌心里不知怎么忽然就安心了。   他安心下来,好好读书复习。   至于霍长邺的婚事,被定在了明年的正月里。   便是霍长歌考完乡试之后的那个月。   秋去冬至,日子过得很快。   在秋末的时候,镇南王世子和小郡主收到了镇南王从云滇送来的家书,回了一趟滇南,至今还没有回来。   小郡主期间都是每半月有一封信从滇南送来给霍长歌,讲的都是滇南风光和那里发生的事情。   霍长歌每每读来,心向往之。   两人书信来往频繁,言语之间总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只是有些事,霍长歌还不明白。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时间流逝的飞快,到了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时候,霍长歌便参加了乡试。   乡试是在贡院举行,寻常来说应该是次年秋季八月初,只是此次是恩科,便也不看时日季节了。   帝都并北方三省的乡试全在建津贡院,因为考生人数众多,因而算的上举国最大的贡院。   此番恩科为乡试,总共九天八夜,期间考生吃喝拉撒全在号舍之中,不许离开半步。   乡试一共三场考试,每一场经历三日,中间不曾间断。   这个时候正是年末,天气寒冷,号舍四面透风,考生为了方便写字,不愿穿太过臃肿的衣服。   再有朝廷规定考生入场,皆穿拆缝之衣服,单层鞋袜,帽子,衣衫袍子只能单层,就连提着的小碳炉和一小篓碳也要逐一检查,并且碳只能用黑炭。   因而每次乡试都有考生中途在号舍之中晕倒。   然而晕倒了,会有贡院之中的大夫救治,可就意味着与此次乡试无缘了。   建津贡院占地五百多亩,有两万多间号舍,另有主考、监临、监试、巡查、同考等官员的官房上千余间。   并不是之前的童生试所能比的。   此次乡试的学政提督不会再是霍青山的门生,毕竟乡试以上逐渐严格,任何攀亲带故,都有可能令考生失去考试的资格。   建津贡院距离帝都不远,不过几日脚程。   只是此次霍长邺要在家准备自己的婚事,实在是抽不开空,霍长歌便同霍青山说了,并没有让家中长辈陪同。   因为霍长歌和霍长益仍要一同赶考,霍夫人也不太放心,派了家中两个办事得力的管家跟着,也一应照顾路上起居。   霍长歌和霍长益早到几日,最近也不知道霍长益怎么了,并不太爱说话,也不理人,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   互不打扰,霍长歌也乐得安生。   到了十二月初二,天刚刚灰蒙蒙的一层,鸡还未叫,贡院门口便停满了马车。   等到了吉时,鸡叫声响起,建津贡院三门大开,炮声响起。   学子接受完各种检查,便听着炮声从三个大门中进入,依照木牌上的号子,找到自己的号舍。   号舍是一个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的小隔间,四面透风。   号舍的位置学问也大,若是位置好当着些风,又是中间人密集的地方,能够温暖些,不容易着凉生病,也好撑下来这整整九日。   若是位置不好,风大是另说。   要是不小心挨着巷尾恭桶的位置,考生们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排泄出来的东西味道自然更难闻。   听闻曾经就有一个才华横溢的考生就因为运气不好,坐了巷尾的“粪号”,受到了影响,被熏得头晕眼花,最后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直接晕过去了。   这便又是要等三年。   好在号舍的分布靠的是抢号。   所谓抢号便是由抽签取号,只是好签一般放在前头,也可暗中递些银两,让抽签官给个好号。   这种捞油水的事情约定成俗,也算不得考试作弊,不过与人方便予己方便,因而学政提督那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霍长歌的号舍位于甲字三十二号,坐南朝北,正在中间。   白日里倒是能够晒着太阳,还能舒服些,只是到了夜里北方呼呼乱刮,即使人多,怕也是冻得不行。   霍长歌知道这些,因而他从十月里天还并不怎么冷的时候便开始用冷水洗澡一直到十二月里皆是如此。   这样,他既能够强身健体,又能够少畏严寒。   为的便是这几日。   此次,参加恩科的考生虽然不多,却也有数千人之多,一直从炮声响起到了将近午时,才将所有的人清点完毕。   因为带的干粮都要切开,还有数量要求,不能多带,所以霍长歌为防止干粮不过,并没有午间吃。   同时,也是为了保持下午考试的清醒。   吃过饭后,午后冬日阳光温暖,晒在人身上容易犯困,肠胃消化期间,大脑供血又不足,不利于思考。   第一次考试的试卷发下来,果然午后,头顶的太阳很好,没有什么风,及时穿了一层单衣也觉得温暖舒服。   那些午饭用多了的考生一个个打起了瞌睡,很是困顿的样子。   霍长歌却觉得异常精神清醒,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卷子,细算时间尚来得及,并不需要赶着做完。   于是,霍长歌先仔仔细细的打了草稿,简单修改之后,随后低头开始奋笔疾书。   他很专注,随着答卷的时候也在调整着自己所写的答案,力求做到最好。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不少人都已经点上了蜡烛,再加上原本贡院之中便会准备的蜡烛,整个贡院里如白昼一般。   按照规定,和炭火的要求差不多,考生只能够带锡制烛台,蜡烛的数量和长度也有定数。   霍长歌默默算了下怕是撑不到九日,他便没有浪费这个时候点起来。   同理,白天暖阳高照,晚上无风,虽然比不得白天,倒是不怎么寒冷,霍长歌便也没有点碳。   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不过多裹了几层单衣,就这样随便一靠睡了。   第一天晚上便就这样过去了。   前头三天,因为天气不错的原因,倒是没有人着凉或者生病,倒是坐在巷尾的那个考生着实可怜。   天气冷些还好,恭桶的味道还不容易三开,偏偏这三日白日里太阳极好,天气微微有些热,考生又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味道便散了出来。   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一场结束。   收起考卷之后,有半个时辰时间考生可以离开号房休息,但是很快又要回去。   第二场开始,老天爷便渐渐不给面子起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上忽然响起了隆隆的冬雷。 第67章   头顶上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的弧度划过头顶, 天空被浓密的黑云遮蔽,唯有闪电如同青紫的龙在乌云之间穿梭而行。   这样的天气在夏天虽说常见。   可是到了冬天却是极为难得, 特别还是年底十二月里。   天生异像,所有的人都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原本安静的号房之中也逐渐变得有些嘈杂。   本朝极重仙佛鬼神之说,自上起下至百姓信仰佛道两教着颇多。   莫说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怕是那些凶狠的看守衙差也是有些怵这样的天气, 心想着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大雨将之, 天气陡然寒冷起来。   只是, 忽然头顶划过一道极快的闪电, 霎时间半边的天空都被照亮了一般。   所有的人都眼睁睁的看见了, 那道闪电恍惚间就在眼前。   呼啸的寒风之中,喧哗的声音也被压制住了, 唯独霍长歌仍旧还在奋笔疾书。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 学政就带着手下的学官前来压制场面。   头顶着电闪雷鸣,虽然学政和学官们内心恐慌,却也还是尽力维持场面,将那些躁动的考生们安抚下来。   好不容易,渐渐的那些考生们安静下来。   谁知道,天上忽而自上而下又落下一道重雷。   这一回并非横斜而过, 竟然稳稳的砸在了某一间号房之上。   号房本就简易,四面漏风, 即使能够勉强遮风挡雨却无法避过如此雷电。   如此一来, 非但是那间号房, 就连周围同一排的号房也因此一同塌了下来。   一时间,哀鸿遍野,所有考生都惊恐万分的望着被埋进了号房之中的有些考生。   而恰好,霍长歌竟也在其中。   的的确确有些人舍弃了手上的考卷,虽然考卷被埋,此次考试怕是荒废了,但是好在人完好无损。   另外一部分考生,则因为实在是太突然了,皆没有跑出来。   出了如此大事,号房被雷电所毁,还有考生被埋了进去,这若是让上头知道了可是大错,怕是从学政到下面的学官一个个都要治罪。   一时间,学政也是傻了眼。   他顾不上其他,立刻让人先将人救出来!   幸好,号房是由木板隔成的,雷电虽然劈碎了号房,但是因为简陋的缘故,底下的人应该都没什么大碍。   一个学官看着第一个考生被救了出来,急忙对着学政说道。   “大人放心,不过是被压在木头之下,这些考生最多受些轻伤,贡院之中备有大夫,不会有事。”   学政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一滴水却忽然落在了学政的脑门上。   紧接着便是两滴三滴,无数雨滴如同万道羽箭从天空无情射下,谁也躲避不开。   学政见此,急忙让人在废墟之上勉强用竹竿撑起油纸,只是这雨势极大,哪怕是要遮挡到底挡不了多少。   原本只是考卷被埋,还有七八成希望翻出考卷,重新答题,可是如今怕是早就被水沤烂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等到霍长歌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整个人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他的嘴唇青紫,面色发白,身上潮湿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上,皮肤也因为泡在水中太久而有些发白发皱。   他的手里抱着一团衣服,抱得很紧很紧,以至于指尖都发青发白。   学政认得出霍长歌的身份,瞧见霍长歌这样也是紧张,赶紧询问道。   “霍二少爷……”   霍长歌牙齿打着哆嗦,他在雨水之中泡了太久,天气太冷,他根本不发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努力让自己能够清楚的说出一句话。   “我要继续考试。”   学政看着霍长歌这样,有些犯难了。   他的态度极好,口中却并没有答应,而是说道。   \"霍二少爷,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拿笔,而且考卷是一人一份,每张考卷上都是盖了大印的。\"   霍长歌将怀中的衣服抱得更紧。   “考卷我有。”   他说着,竟将怀中的一团潮湿的衣服扒开,露出里面一个带着盖子的小炭篓,炭篓里面不是黑炭,而是被叠起来,用草纸包着的那份考卷。   虽然已经考卷已然皱皱巴巴,但是按照规则,霍长歌的的确确是可以继续答题。   学政霎时间张大了嘴巴,嘴巴大的几乎能够塞下一大颗鸡蛋,他怎么样都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这位霍二少爷的求生欲是不是太强了   不过既然符合规定,学政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只能让人重新安排了号房让霍长歌和另外几个将考卷藏好的考生重新开始考试。   只是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毁了,按照规矩贡院可以提供一应用品。   只是,接下来还有七天,虽然贡院可以提供笔墨纸砚和基本的口粮、炭火,但是数量极少,他们这几天怕是很难生存。   更何况这些人淋了雨,这样的天气之下,极容易受到风寒。   可偏偏霍长歌却坚持要继续考试。   学政想了想,最大限度的给了霍长歌方便。   他让人拿了炭盆将霍长歌和那些还有资格继续考试的考生的衣服烤干了,一人发了一碗姜汤,这才让他们前往新的号房。   霍长歌感激对着学政大人道了谢,他深深一鞠躬。   “多谢学政大人,学生感激不尽。”   学政大人心中惴惴不安,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霍长歌离开。   他现在只祈祷这位小少爷能够平平安安的,毕竟这姓霍的一家子都是护短的。   是这位小少爷真的出了什么事,又是因为号房倒塌的问题,怕是自己先要官帽不保,之后便是人头不保了。   学政想了想,抬头望望乌云密布,仍旧是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学官嘱咐道。   “今日天气太冷,从今日开始,命人每日给号房里的考生送一碗热姜汤,务必要熬得浓浓的。”   这也算得上是学政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如果再有其他,便是不合理法了。   实际上也多亏了这碗热姜汤,不少被冻僵的考生都努力坚持了下来,心中对着这位通情达理的学政大人也是感激涕零。   自然这是后话了。   等到霍长歌等人走进了新的号房之后,学政才见到又有人急急忙忙的赶来,神色焦急,面孔之中多了几分惊慌失措。   那人是一名衙差,瞧见学政大人,立刻跪倒在了地上,神色焦急。   “回大人,被雷电劈中,损毁最为严重的号房已然挖出来了,里头的考生已经死了,浑身焦黑……”   学政脸色苍白,心道幸好当时一出事,那些没有受伤的考生早就已经换到了新的号房,并没有看见那具焦尸,否则人心浮动,怕又要影响考试。   学政有些痛心,也没有要再看那具焦尸的意思,只是挥挥手吩咐道。   “你让人将那焦尸抬去府衙,通知家里人来认领,必定要好好安抚。”   随即,这件让人奇怪的事情就好像是过去了一样,谁也没有想要继续再去追究当晚为什么会有雷电忽然从天而降。   甚至没有人知道天上落下一个雷,劈死了一个考生。   霍长歌虽然喝了姜汤,但还是在第七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   自从那夜大雨,天气赫然间就变得极冷。   他带来的衣服之前全都拿去包碳炉了,之后也没有一一晾晒,就那样过了一夜直接冰冻成了一团,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穿了。   贡院提供的炭火有限,因而早就不够用了。   霍长歌能够忍到第七日已经算得上身体强健了,在他之前,那天晚上同他一样遇难的人,已有两人晕倒直接被拖了出去。   最后一日。   太阳刚刚升起之时,霍长歌便已经醒了,他病着睡不安稳,身上发冷发热,头晕脑胀难受的紧。   霍长歌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稍微喝了点水,又用巾子蘸水擦了擦脸,努力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等到上午,他拿到了最后一篇策论题目的时候,霍长歌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在考场之中晕倒,是会被视为主动放弃的。   他怕是一定要提早交卷了。   霍长歌想了想,这一回没有再打草稿,直接提笔一蹴而就,大约大半个时辰,他轻轻考卷上墨迹吹干,便站起来提前交了考卷。   学政低头瞧瞧封好了的卷子,抬头瞧瞧霍长歌,低声提醒道。   “霍二少爷,还剩下半日,哪怕您提早交卷了,也不能够打开贡院的封条,只能够让您暂住在贡院之中,等到这一科全部考完,才能放人离开。”   然而,回答他的是咚的一声,霍长歌倒地的声音。   学政见此,吓得魂不附体。   他的小命啊!!! 第68章   霍长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在客栈的房间之中。   他虚弱的眨了眨眼睛。   霍长歌还在烧着, 眼睛很干涩,眼前就好像是迷蒙了一层薄薄的阴翳, 让他有些看不清东西。   霍长歌眨了眨眼睛,努力挤出一点水汽,让自己的眼睛能够稍微舒服服一些。   正好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晒得霍长歌眼睛生疼, 他下意识的侧过头, 闭上眼睛躲避阳光。   倒是端着一个小沙壶, 另只手里拿着一只瓷碗的周正瞧见了, 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霎时间露出了欣悦之色。   他几乎高兴地跳起来, 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几步走到了霍长歌身边, 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   “二爷, 您终于醒了,当学政大人派人将您送回来的时候,奴才可真的是吓死了!”   霍长歌瞥眼瞧着周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喑哑的根本无法说话。   周正见霍长歌摸了摸喉咙, 直皱眉,立刻倒了一杯水递到了霍长歌唇边, 低声说道。   “二爷放心, 奴才已经送信回帝都了, 府里已经派人来了,估摸着今日就能够到了。”   清甜的水缓缓润过喉咙,让他舒服很多,可是  霍长歌听着周正这样说,眉头蹙得更紧。   霍长歌对着周正摆摆手,把手里的碗递还回去。   “如今还有一个月不到,大哥就要和安平县主成亲了,府里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这不是大事,你这样……”   霍长歌说到这里,瞧着周正眼角残留着的泪痕,还是说不出责怪的话。   “唉,你出去,我想再睡会儿。”   周正却是没听霍长歌的,反而是将放在一旁的沙壶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倒了一碗药。   “二爷先把药喝了,学政大人要闭门改卷,不能来探望二爷,但是却派了大夫过来照顾,大夫说了,二爷要好好喝药,才能好得快些。”   霍长歌低头,望着周正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苦下脸,捂着脑袋说道。   “不行了,不行了,你家二爷我头疼,这药等我睡醒了再喝。”   周正闻言,一张脸几乎皱成一团,为难的说道。   “二爷您就先把这碗药喝了,沙壶里还有一碗,奴才先给您煨着,等您睡醒了,再喝。”   霍长歌闻言,立刻就炸了。   一碗已经要了老命了,再来一碗。   霍长歌:呵呵。   霍长歌缩在被子里装死,假装自己睡着了没听见。   周正正拿着他没办法,这时候房门却被人忽然推开了。   外头太阳正好,滟滟的阳光直刺人的眼睛,一道高大的身影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门口,随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周正听到声儿,一转头就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霍长邺,立刻端着药汁跪了下去。   “大爷,您怎么来了?”   瞧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的霍长邺,周正心里又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担忧的是,还有一个月不到霍长邺就要成亲了,这时候不在家准备婚事,反而跑出来,让安平郡王府的人知道了恐怕不好。   霍长邺没理会周正,反倒是上前走到床边。   他伸出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霍长歌额头,随即脸色并不怎么好。   霍长邺转身问周正。   “二爷一直烧着?”   周正立刻点头答应。   “烧了三日了,只是那日被从贡院抬出来的时候烧得厉害,人都迷迷糊糊的直说胡话,后来喝了药好了许多。”   霍长邺闻言,眉头并没有松开,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周正手里头的药碗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扯了扯霍长歌抱着的被子,让霍长歌的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   “起来吃药。”   霍长歌怂的瑟瑟发抖,即使生病了也不敢和他哥正面硬杠,默默地装睡。   霍长邺见自家弟弟默默装死,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霍长邺随即吩咐周正。   “你去让人熬些黄连水,对付伤寒最好用。”   周正怜悯的看了一眼自家二爷,正准备转身。   只见霍长歌掀了被子爬起来,冲着周正喊道。   “不许去,回来回来。”   霍长歌说着,伸手示意周正。   周正立刻递上了那碗药。   霍长歌拿了药,闭着眼睛,捏着自己的鼻子,痛苦不堪的将药一口闷下。   随即,苦的直吐舌头,舌头都快要木了。   霍长邺拿起一旁的小砂壶,又给霍长歌倒了满满一碗,直将那砂壶完全倒空了。   “药要喝尽了,才好得快。”   霍长歌的脸几乎皱成一团,然而抬头看看霍长邺,他也很清楚,在霍长邺面前,没有通融。   可怜的霍二少爷只好一口气又喝了一碗。   苦的他都快要对人生失去希望了。   忽然,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小块冰糖,含在嘴里甜甜的凉凉的,霎时间就冲淡了嘴巴里的苦味。   霍长歌的眼睛渐渐的眯起,有些心满意足。   冰糖性温,有止咳化痰的效果,对于现下的霍长歌也有好处。   霍长邺看他享受的样子,也是下意识的勾起了唇角。   嘴里含着糖,舌苔厚、嘴里苦涩麻木的感觉好了许多,他这才想到了和自己一起考试的霍长益。   霍长益当时并没有和霍长歌在一起,所以号房倒塌的时候他没事,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了。   其实,考前霍长歌便觉得霍长益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而今也有些担心,便问周正。   霍长邺的目光也是看过来。   周正却是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眼睛里露出几分嫌弃。   “三爷早听说了二爷病了,却从离开贡院那日便自顾自关在屋子里,只有用了晚膳才会出去,每每夜半才归,奴才撞到过一次,却见他满身酒气。”   一想到这里,周正就生气。   原本就是庶出让人看不上,而今又这样丝毫不关心在乎兄长死活,这样的人也配读书考功名?   周正越想越觉得老天爷不长眼睛。   霍长歌闻言,更加疑惑。   在他记忆中,霍长益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抬头望着霍长邺,目光探寻。   “大哥,你觉得长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霍长邺也有所感,他只是摸摸霍长歌的脑袋,安慰他。   “一会儿我去找他,你喝了药好好睡。”   霍长歌闻言,安心了,等到药性上来了,他人也开始迷迷糊糊了,渐渐的上下眼皮子像是一对缠缠绵绵的小情侣,黏在一起不肯分开。   霍长邺在霍长歌身边陪着他。   等到入夜,才隐隐约约听见了从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   霍长邺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恰好就遇上迎面而来的霍长益。   霍长益脚步蹒跚,双颊绯红,眼里朦胧着醉意,那身精致的锦衣上湿濡了几块,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这酒是千樽醉,酒香浓郁,价值千金。   霍长邺冷冷望着霍长益。   霍长益也是停下了脚步,望着霍长邺,虽然借着酒意上头他打着胆子和霍长邺对视,心底里仍旧是怵这个大哥。   他开口,想要叫霍长邺一声大哥,开口却先打出一个酒嗝。   霍长邺深邃清冷的目光如利隼。   “你每日同什么人喝酒到这么晚?”   霍长益闻言,脸色一白,神色略显得几分难看。   他不敢再看霍长邺,眼神躲闪而虚渺,只结结巴巴说。   “没……没什么人,只是……只是同一届的……考生。”   霍长邺也懒得理会霍长益到底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只是警告他。   “明日开始带着房里好好读书,不准离开半步,直到离开回帝都,我会让人看着你。”   霍长益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眼底闪过一分不甘。   到底是大着胆子,霍长益梗着脖子,冲着霍长邺道。   “大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软禁我?!”   霍长邺毫不在意霍长益多生气,只是淡漠道。   “你做的错事多了去了。”   霍长益许是真的酒喝多了,他冷笑一声,冲着霍长邺怒吼道。   “不就是我二哥病着,我没关心他半分,大哥不高兴这才找个由头不让我出门。”   霍长益嚷嚷起来。   霍长邺却没听他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   “不要吵着你二哥。”   霍长益闻言,霎时间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萎顿下去。   霍长邺来了三日,悄悄地来,并未告知任何人,免得当地官员上门,闹得客栈不得安生也不利于霍长歌养病。   这几日霍长歌的烧也退了。   他正坐在窗边看书,却听见外头传来辘辘车马声,还有鼎沸的人声。   霍长歌好奇探出头去看。   正好周正开门进来,瞧见霍长歌抻着脖子望外瞧,他笑着看了一眼霍长邺,嘻嘻笑着说。   “二爷猜猜是谁来了?”   霍长歌疑惑周正问这样的话,他顺着周正的目光望去,落在低头不语的霍长邺身上,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是安平县主?”   周正一拍大腿,趁着这时候才敢对着霍长邺说几句俏皮话。   “大爷真的好福气,县主这样温柔体贴。县主担心二爷的病情,便跟着来看看。”   霍长歌闻言,笑得不行。   \"嫂子可真好,大哥去哪儿都跟着。\"   周正眼珠子一转,看看霍长歌又添了一句。   “二爷,郡主也来了。” 第69章   闻言, 霍长歌先是一愣。   随后,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心想着,也许是小郡主陪着安平县主一起过来的也说不定。   毕竟两人是堂姐妹,关系好也是正常的。   坐那儿的霍长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抬抬眼,淡淡得吩咐周正。   “去让掌柜的好好伺候着, 莫要怠慢了。”   想来霍长邺也知道, 小郡主和司明淑来这里必不会大张旗鼓的, 生怕两人被怠慢了。   霍长歌见霍长邺不动, 忍不住好奇得问道。   “你不去看看嫂子?”   霍长邺白了一眼霍长歌。   “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见面, 不吉利。”   霍长歌:……   婚前一月,未婚夫妻不能见面, 若是传了出去对于霍长邺还好, 往司明淑身上泼的脏水可就多了。   霍长歌他一向来狂放不羁、不为世俗所束缚的大哥竟然会为了新娘子说出这样的话。   他这算不算被塞了一口狗粮???   到了傍晚的时候,霍长邺不在房里,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正在偷吃糖糕的霍长歌听见声音,赶紧将整包油纸随手一裹,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刚好,门被推开, 只见两道身影朝着里屋走来。   霍长歌最先瞧见的是小郡主。   她身材高挑,一身朱砂红的劲装, 腰上束着的浅绯色腰带将腰肢勾勒的愈发细瘦, 长发编成数条小辫, 向后扎成一束,发间也点缀着红色玛瑙,配的她一双猫眼愈发灵动潇洒。   小郡主虽算不上绝色,却极其适合红色。   那朱砂一样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仿佛是活了一般,带着勃勃生气。   小郡主也是瞧见了霍长歌,快步走到了他的床边,蹲了下来,握住霍长歌的手,为他把脉。   等把完脉,小郡主这才终于放下了心,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终于道。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从明淑姐姐那里听到消息,说你病倒了,可把我吓坏了。”   霍长歌闻言,这才瞧见站在一旁的司明淑,对着她抱歉一笑。   “嫂子。”   司明淑身形有些丰腴,着一身天水碧的狐皮袄子,披风落了些雪,一进屋便被房里的暖炉热化了,成了一滴一滴的小水珠。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也是同色的套子,如同普通的大家闺秀一般,较弱而怕冷。   霍长歌看看司明淑,又看看一身轻装的小郡主。   暗暗想着,怕是这帝都一众贵女之中,也就小郡主是最为与众不同的。   司明淑听见霍长歌叫自己嫂子,也是极为高兴的,她忽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霍长歌。   “这是给你的,再有一月不到,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霍长歌闻言,眉毛挑了挑。   其实,他是不信安平郡王那样的人能够生养出像是司明淑这样的女儿的。   他这位未来嫂子真的是凡事都做的面面俱到,只要是想要讨好一个人,绝对会让对方很快喜欢上她。   原本这见面礼该是夫家给她的,如今她却先准备了给小叔子送礼。   霍长歌低头拆开了锦囊,只见里面是一颗……舍利子?   霍长歌惊讶无比,抬头吃惊得望着司明淑,不明白对方为何送自己如此珍贵之物。   若得佛设利者,不论净秽随身供养。带于身上不论昼夜。若净若不净,若触若不触,不离其身常可带之,所获功德无有所计比量。   随身佩戴舍利子可趋利避祸,积攒大功德。   只是,这舍利子所获无比艰难,也不知道司明淑是从哪里弄来的,竟然舍得给自己。   司明淑看着霍长歌脸上的表情,如何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她低笑着说道。   “好东西自然要给最需要的人,我如今用不到。倒是长歌你,正在考科举,却接连遇险,虽化险为夷但是到底不顺,希望这颗舍利子能护着你些,也让你大哥能安心些。”   又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的霍长歌:……   这对未婚夫妻是组队来给自己刷狗粮的吗?   想到这里,霍长歌的眼底闪过几分无奈之色。   他耸了耸肩,对着司明淑露出两靥笑涡。   “谢谢嫂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一边收下舍利子,心想着自己想来是要准备一份大礼给司明淑了。   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司明淑并没有呆多久,而是略坐坐就走了,离开前嘱咐霍长歌一定要好好将养。   而小郡主却有些不舍,想要陪着霍长歌多呆一会儿,也被司明淑找借口拖走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里霎时间冷清下来,霍长歌伸长了脖子望着小郡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怅然若失。   到了霍长歌终于不用喝药那日,也到了放榜的日子了。   建津贡院门口的高墙上贴出一张长长的红榜,上头按照名次密密麻麻的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名字。   高墙之下,一群人涌在那里,抻着脖子,即忐忑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名字。   霍长歌身子刚好了一些,也出来凑热闹。   不过周正也不敢让他去人群之中挤来挤去,免得他家柔弱的二爷被一阵风刮倒了。   霍长歌其实很想说,他已经没事了,那些文弱书生未必挤得过自己。   不过,周正有朝着变成他第三个“娘”的方向发展的趋势,霍长歌还是闭上了嘴,免得再听唠叨。   于是,霍长歌坐在了一个棚子下面,要了碗馄饨和一根油条,一边蘸着馄饨汤,一边啃着油条。   他刚吃了一半,就见周正癫癫的跑了过来,和疯了似的,一脸狂喜的模样,看那个样子就差忽然扑上来亲一口了。   霍长歌见他那样子,就知道自己必然是中了,且是成绩不错。   却未想到,周正气喘吁吁的狂奔过来,高兴的嘴都合不拢,颠三倒四得说道。   “解……解……解元!二爷!老爷、夫人,哈哈哈哈……”   周正已经高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可是霍长歌却是听懂了。   他心里也是高兴。   霍长歌虽说知道这次自己定是会上榜,却也没想到竟然会考上了头名。   一时间喜出望外,在心中得意的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统爷……我考了第一,我考了第一。】   霍长歌一副考了一百分的小孩子求糖吃的样子。   系统无视了霍长歌,并且给了她一个白眼。   【原本的第一名被雷劈死了,其余几个有竞争力的都因为弄丢试卷被动弃权了……】   霍长歌:我不听,我不听……   系统:……   老半天之后,系统瞧着脑海之中霍长歌幻化出的虚影躲在墙脚画圈圈,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这里,露出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表情。   系统无奈叹了口气。   【摸摸头,你真棒,请宿主下次继续努力。】   瞬间被安慰到了的霍长歌,眯着眼睛,心满意足。   随后,系统嘀了一声。   【嘀,宿主提交主线任务:宿主顺利考完乡试,完成奖励积分两万点。】   【嘀,进阶任务,宿主夺得乡试第一,任务已完成,评级为S级,完成奖励积分翻倍,获得积分奖励两万点,共计获得奖励积分四万点,积分总数……】   霍长歌揣着满满一兜的积分,心情很愉悦。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接了报喜人的喜报,打赏了银子就准备去找小郡主吃一顿好的庆祝庆祝。   毕竟,小郡主千里迢迢来建津探病。   可是,当霍长歌问起小二的时候,小二却说小郡主和司明淑早就已经离开了。   霍长歌闻言不免有些错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小郡主一向热情,这种不告而别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   霍长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情有些低落。   一直到他参加完学政所摆的夜宴,准备离开建津,这才稍稍缓和了心情。   此次,霍长益果然没有考上。   而他沮丧的心情却没有人在意,所有的光环都被霍长歌高高戴着,他只能够沦为陪衬和背景,站在黑暗之中。   回去那日,马车车队到了霍府。   说知道,太后派来主持婚宴的太监却将霍长歌拦在了门口。   “霍二少爷,您暂时不能进府。”   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左右看看,也瞧着那些人一脸懵的样子。   却见那个太监抖了抖手中的拂尘,冲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前几日刚大病一场,怕是还没有好全,过了病气,不吉利。”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心道:不吉利你妹。   不过对方既然是太后派来的人,霍长歌也没有正面和他刚,只是笑眯眯的说道。   “公公既然这么觉得,那长歌也不能违抗,毕竟这是太后的意思。”   那太监昂着脖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却听得霍长歌忽然转头对着霍长邺说道。   “大哥,怎么走,这位公公说我身上带着病气,这几日你同我同吃同住,想必身上也过了病气,是不能好好准备迎亲了。”   霍长邺瞧一眼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太监,点头。   “好。”   那太监闻言,脸色骤变。   他瞧着霍长邺真有要走的意思,急急忙忙冲上去,赶紧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脸上赔着笑。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过同二位爷开个玩笑,您莫要介意,里边请。”   太监说完,躬身,客客气气的给两人行礼,哪还敢有刚才对着霍长歌是的那种倨傲。 第70章   这太监原本是想要借着大婚捞点儿油水的。   毕竟这人是太后宫里用久了的老太监了, 平日里很得太后喜欢,只是手脚有些不干净。   他平日里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一向来是无往而不利的。   而今也算年纪大了,猪油蒙了心,竟然将鬼主意打到了霍长歌的头上来了。   然后便硬生生碰了一颗软钉子。   霍长歌没理他,越过那太监身边,径直进了府里头, 还让人直接就将那太监关在了门外。   那太监碰了一鼻子灰, 大概是进宫同太后哭诉去了。   反正之后一整天, 霍长歌都没见着那太监趾高气扬的在府中来来回回的指点江山了。   霍府里头除了大管家, 其余的各种管家零零碎碎十几个, 没了那个太监带着人颐指气使,反而办事效率更高了。   倒是傍晚的时候, 太后忽然传了一道旨意, 将霍长邺宣走了。   来传旨的正是之前那个太监,又重新恢复了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一看便是告状告的很顺利。   霍长歌心想着,这傻逼玩样儿想必不但告了自己一状,还将霍长邺擅自离开京城的事情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对此,霍长歌也是呵呵了。   不过, 他还是在意自家大哥,低声说道。   “要不我跟着一起去?”   霍长邺白他一眼, 伸手戳了戳霍长歌的脑袋。   “你少给我想歪主意, 乖乖在府里呆着。”   霍长歌瞧着霍长邺离开, 目光微微眯起。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霍长歌就听说他哥已经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数日,霍长歌再也没有瞧见那个老太监,宫里派了另外一个太监前来。   许是有老太监的旧例摆在那里,这太监尽心尽力,没有半点儿敢怠慢的地方,做事也极为勤勉。   霍府里也不是小气的人家,早就封好了好包,只等着成亲那日讨个好彩头。   只是还未过年,京里头就出了大事。   年三十那日早朝,皇帝竟处置了朝中数位大臣,他们勾连津北的官员,结党营私,徇私舞弊。   虽说皇后娘家之前因为付出了巨额家产补足了其中亏空,仅仅只是被降职了,但是太子一派许多大臣却被牵连。   朝中人心浮动,谁都在猜测,皇帝这是起了另立的心思了。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不少人更是见风使舵,踢掉了旧主,卖了旧友以求自保。   而苏家恰好被卷进了这场漩涡之中。   苏映雪的父亲于年三十的早朝上被皇帝训斥,连降三级。   原本以为这就罢了。   谁知道,到了傍晚,皇帝御赐的福字和御菜未到,反而下来了一道圣旨。   苏映雪的父亲被贬官,全家流放,这其中自然包括了苏映雪。   霍长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二了。   彼时,他正在暖阁里读书。   窗外已经飘起了寥寥的雪花,渐渐的雪大了,鹅羽似的雪花密密匝匝的落下来,砸在枯枝上,常青树上,屋檐上,以极快的速度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屋子里燃了不少的炉子。   大概是霍夫人知道了上回霍长歌伤寒的事情,心里头更加担心,又派人多送了两个炉子过来。   霍长歌走到了窗边,伸手将窗子撑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霎时间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席卷着雪花,朝着霍长歌扑面而来。   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那雪花却在触碰到霍长歌的瞬间,融化成了一滴细小的水珠。   霍长歌深深吸了口气,觉得面前的空气好了很多。   身为半个现代人,霍长歌心里很清楚,屋子里燃得炭火多了,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凝香瞧见了,有些担心,连忙给霍长歌身上多披了一件毛皮大氅,低声劝道。   “二爷,今日外头太冷了,小心着凉了。”   霍长歌点点头,忽然凝眸望向窗外某处。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立刻转身,快步跑出门外。   凝香见此赶紧拿着蓑衣斗笠和油纸伞追了出去,一边急急忙忙的喊道。   “二爷,你慢些,外面冷又下着大雪,您好歹披个蓑衣戴个斗笠再出去。”   霍长歌却是不听。   等到凝香跑近,将蓑衣披在霍长歌身上的时候,只见霍长歌扶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雪地里。   那人跌跌撞撞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双颊绯红,醉得也是极为厉害了。   想来是再有几日就要到了霍长邺成亲的日子了,府中着实忙乱,因而竟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个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跑进了府中。   凝香正犹豫着要不要找护院过来,却听见霍长歌吩咐她。   “凝香,过来搭把手,把这个死胖子扛进去。”   凝香这才反应过来,了,连忙上前,扶住那人。   那人脑袋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跌倒,幸好凝香力气不小把人扶住了。   那人头发被雪里的狂风吹乱了几缕,刚好露出他颓废的脸孔。   竟是沈昌盛。   凝香大吃一惊。   “沈爷,您怎么来这儿了?正月里您不走亲戚吗?” 第71章   狂风吹起空中的白雪, 在天空之中卷起狂乱的弧度,将两个人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之中。   雪很大, 风也很大。   猎猎的狂风吹着霍长歌身上的披风和蓑衣,险些就要带着他卷向空中。   霍长歌一手握着自己的披风,一手尽量搀扶着已经染上几分醉意的沈昌盛。   谁知道,忽然沈昌盛猛地顿住了脚步不肯再继续上前,而是转头醉意醺醺的对着霍长歌迷迷糊糊得说道。   “酒, 我要喝酒!”   霍长歌叹了口气, 虽然很想要把这个大块头扔出去, 但是到底想着两世的交情, 还是忍住了。   他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 随即对着沈昌盛哄道。   “去我屋里,我的屋里有酒, 我陪你喝。”   沈昌盛这才呢唔了了几声, 顺从的被霍长歌扶着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两人好不容易扶着沈昌盛进了屋子,掀开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醉醺醺的沈昌盛难受的晃了晃脑袋,却还是直接被霍长歌塞了进去。   沈昌盛跌跌撞撞进了屋,趴在桌上抱着桌子嚷嚷着苏映雪的名字。   霍长歌也是叹了口气, 无奈的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蓑衣和披风,低声吩咐凝香。   “你去煮一碗解酒茶, 再让人将暖阁收拾出来, 让沈爷住一晚上。”   凝香听罢, 立刻去办,只是走之前还是对着霍长歌问道。   “二爷,是不是让人去沈家一趟,知会一声,沈爷在府里头住下了。”   沈家和霍家的关系一向来不错,沈昌盛和霍长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闯过祸,一起受过罚的难兄难弟了。   因此,虽说正月里不大好,但是两家之间走动频繁,长辈也不至于说些什么。   霍长歌思虑了半晌,要要头,只让凝香和周正去说一声,让他得了空今个儿去沈烨那里一趟,把事情同他说说。   这个时候的正月里可不比现代,大街小巷,所有的店铺酒家都是关门迎新年的。   沈烨手底下的铺子虽说开了几家生意最好的,却在这个时候也是寥寥几人,不过收留一些独身一人或是伤心失意之人。   因而,沈烨这几日闲出鸟儿了。   他一听说沈昌盛这事,店都懒得管了,直接托了大掌柜去办,自己则火急火燎的带了礼物上门拜年来了。   过年的时候,霍家门口一向来车如流水马如龙,更何况如今霍长邺刚刚定了一门还算的上不错的亲事。   进门便是客,更何况,沈烨一向来大方,如今又是个土豪,随手送的东西便让人眼睛发直。   于是,门房也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沈烨也终于见到了霍长歌。   还有便是,已经从桌子上滑到了地上,抱着桌子腿不放,嘴里不停喊着苏映雪的沈醉鬼。   沈烨揉揉太阳穴,只觉得辣眼睛。   他没好气的朝着沈昌盛身上踢了一脚,冲着他骂道。   “起来!起来!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哭哭啼啼,把自己弄得烂醉如泥的,值得吗?”   沈烨翻了翻白眼,继续骂他。   “更何况,人家苏小姐可没有对你始乱终弃,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沈昌盛闻言,忽然抱着桌子腿大哭起来。   他醉得实在是厉害,一边哭一边泄愤似的用牙齿咬着桌子腿。   “我父亲他逼着我断了和苏家的来往!”   霍长歌可没有听沈昌盛说什么,他一副心思全在被沈昌盛啃坏的桌子腿上。   终于,霍长歌忍不住了,抬脚没留情,一脚踹过来直接将沈昌盛踹到了地上,冷冷斥道。   “你哭就哭,动什么嘴,我这是千年的黄花梨,是京作的好东西,啃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沈昌盛猝不及防,直接被霍长歌一脚踹翻在了地上,抬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霍长歌,一脸的委屈。   此刻,若是换成一个娇软的美人霍长歌许是还能够心软,可换成了沈昌盛这样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八尺大汉,那就真的辣眼睛了。   觉得自己急需要洗洗眼睛的霍长歌撇开眼,没好气的说道。   “再过几日便是苏大人一家被流放离京的日子,到时候你便去送送苏小姐,并说说你的意思。”   霍长歌说到这里,默默道。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因而苏家必定会对你感激,更何况如今这样的情况,苏家必然也不会再挑剔你了。”   沈昌盛点点头,霍长歌说的这些他全都懂。   只是,如今骤然间苏家天翻地覆,谁都想着要上去踩两脚。   沈父是庶子,虽然这些年来多受族中照顾,也是捐了个闲职,但是一切都是跟着大哥走的。   此番苏家骤然获罪,沈父的大哥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也不会允许沈昌盛再继续追求苏映雪。   毕竟如今的苏映雪也算不上什么金尊玉贵的苏家大小姐了。   一思及此,沈昌盛几乎憋闷的想要大叫。   他父亲的意思并不代表他个人的意思。   他是喜欢苏映雪的,不管怎么样都喜欢,不管对方到底是苏家大小姐,还是沦为阶下囚。   沈昌盛至始至终都喜欢苏映雪。   他面露愁容,脸色异常难看。   思考了半晌之后,仍旧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凝香忽然推门进来,小心翼翼的将一碗解酒茶放在了沈昌盛的面前。   随后,凝香有将另一边的一只小砂壶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到了两碗浓浓的姜茶。   一碗给霍长歌,而另外一碗则是给了沈烨。   “二爷刚刚被风吹的耳朵鼻子都红了,喝碗姜茶好好暖暖,否则正月里病了可不吉利。”   霍长歌乖乖的喝了姜茶,俨然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等到凝香走了,霍长歌才压低了声音,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不你和苏小姐私奔?流放途中,只要花点银子买通看守的差役,便会偷偷将人放了,编一个假死的名头,只要上头不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而苏映雪并不是什么要犯,无所谓在或不在,只需要给够银子,也不成问题。   喝了醒酒汤的沈昌盛精神了许多。   他狠狠剜了一眼霍长歌,没好气地说道。   “别随便出馊主意,媒则为妻奔为妾,我可不愿意苏小姐这辈子跟着我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分,这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于苏小姐来说,却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名声。”   闻言,霍长歌又被意外的塞了一嘴狗粮。   他耸耸肩,反问沈昌盛。   “边疆苦寒,如今又是这样数九寒天的日子,苏小姐女儿家的,如何熬得住?”   沈昌盛也是皱紧了眉头。   他思虑许久,最终开口道。   “我陪着苏小姐去边疆,一路跟着囚车。如此一来,我路上也能够照拂一二。”   霍长歌震惊了。   沈昌盛这个人一向来不聪明,却是实在的人,竟然能够想出一个如此实在的方法,也真的是极为难得了。   不过,面前来说,这的的确确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按照沈昌盛的性子来说,要是将苏映雪交给别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只不过霍长歌仍旧有些担心。   沈昌盛这样做,若是让沈家知道了,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不过这话霍长歌并没有说出来。   ……   日子一转便到了苏映雪全家被流放边疆,离开帝都的日子。   既然是沈昌盛喜欢的姑娘,霍长歌作为好哥们儿,自然也要聊表心意。   因此,霍长歌让凝香准备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和衣服,又另外准备了一些碎银子和金票,好让苏映雪一家人路上用。   周正买通了押送的差役。   差役收了比平时高一倍的钱,又知道是霍长歌托付的事情,自然点头哈腰答应了好好照顾苏映雪一家。   如今的苏映雪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脸上未着粉黛,长发披散着,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也很是苍白,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美丽。   她瞧见霍长歌雪中送炭,上前对着霍长歌盈盈一拜。语气很是感动。   “霍二少爷,映雪何德何能让您如此费心!”   霍长歌其实同苏映雪见过几次。   苏映雪一向来眼高于顶,最讨厌的就是霍长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她喜欢的是有才华的书香门第,就如同她的父亲一样。   但是,此番苏家陡然倒了,苏映雪也算是在短短几日之内尝尽了人间百态,酸甜苦辣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那些往日对着自己趋之若鹜的高门子弟早就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霍长歌愿意来送送自己,还送来了这些。   苏映雪多多少少有些感动。   “霍二少爷,请受映雪一拜,三年前,映雪在木兰围场的是多有得罪了。”   霍长歌自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毕竟三年前,自己还没重新回到这具身体,老早的事情,他又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何记得?   不过霍长歌知道,这么说一定是不会错的。   “苏小姐不必如此,那个时候的我就是欠的,那叫活该!”   苏映雪忍不住一怔,有些哭笑不得。   见过狠得,可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   霍长歌到底记不记得,当时她看不惯这纨绔子弟,偷偷用羽箭射了他的屁股。   苏映雪记得,当时害得霍长歌躺了大半个月,之后的木兰围猎直接缺席了。   之后每每想起,苏映雪都无比的愧疚,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过,既然此时霍长歌都不在意了,苏映雪自然也不会硬逼着对方想起来。   她笑着收下了霍长歌接济自己的东西。   “霍二少爷,我素以为你是纨绔,即使如今考上了功名也不改纨绔本性。可如今我却才真正见到了什么叫做君子。”   苏映雪这样说着,不由得更加惭愧。   能如此以德报怨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自然,苏映雪并没有想到霍长歌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纨绔子了。   霍长歌摇头。   因为他真的想不起来三年前苏映雪对着他做了事情了,只好无辜的说道。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随风而逝,苏小姐不必如此介怀。”   此话一出,霍长歌就惊喜的听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传来了系统的嘀声。   【嘀,随机掉落白莲花礼包。】   【系统自动打开,恭喜宿主获得白莲花碎片*5,一共拥有白莲花碎片*20,希望宿主多多努力。】   霍长歌忽然有种即将要大功告成的期待感。   只是,这种坑爹技能,他到底在期待毛线啊!   霍长歌在心底默默掀桌。   倒是听到霍长歌那番话的苏映雪深受感动,双眼含着泪,波光盈盈的望着霍长歌。   霍长歌忽然觉着两人之间的关系略有些微妙,他尴尬一笑,随后对着苏映雪说道。   “昌盛也快到了,你再等一等。”   听到沈昌盛这个名字,苏映雪下意识的低下头,脸颊上布上一层绯红,带着几分娇羞的浅笑。   霍长歌瞧着苏映雪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默默站在一旁,等着沈昌盛前来。   谁知道,等着等着,天都快要黑了,沈昌盛仍旧没来。   苏映雪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难过和失望之色。   不管是什么性格的女人,她们的内心都异常的敏感,特别是在这种时候,等的越久就越发容易胡思乱想。   霍长歌瞧着苏映雪那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急忙安慰她。   “再等等,如今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忙的不行,昌盛他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苏映雪点点头,却是不说话,情绪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低落了。   霍长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一旁的周正几乎要捂眼睛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我的二爷啊,好好的你提什么正月里!这不是生生在人家心口上戳刀吗?   霍长歌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的解释。   “我……我不是……”   苏映雪闻言,淡淡一笑,看着霍长歌那张艳色逼人的脸上露出那样懵懂急促的表情,忽然觉得很有趣。   这位霍二少爷,似乎非常不擅长应对女人。   想到这里,苏映雪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   沈昌盛还是没有出现。   苏映雪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她惨淡一笑,艰难的动了动唇瓣,随即道。   “算了,他兴许是不会来了。”   一旁的差役也忍不住低声催促着,再不离开,今日便找不到地方歇脚了,只能露宿野外了。   只见苏映雪将自己腰间佩戴的荷包递给了霍长歌,低声说道。   “帮我给沈昌盛,劳烦了。”   霍长歌摇摇头。   他特别想要好好的安慰安慰苏映雪,可是话到了嘴边又退却了。   他真的不擅长和女人说话。   仿佛,只有小郡主……   霍长歌一边这样想,一边接过苏映雪地上的荷包,抬眼却瞧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鲜衣女子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恰好对视。 第72章   这一瞬间, 气氛有些尴尬。   北风那个吹啊——   半空中鹅毛似的大雪卷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霍长歌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总觉着今个儿的天有些冷。   风雪席卷之中的小郡主手中一指宽的鞭子动了动,霍长歌见此,心里总觉得不好。   小郡主的怪力他是见过的。   霍长歌下意识的往苏映雪身前靠了一步,要是真的打坏了,沈昌盛还不找小郡主拼命?   然而, 霍长歌的这个无心的动作却让小郡主的误会更深。   她脸上的怒容更甚, 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鞭子, 眼底有盈盈的水光正在汹涌着。   随后, 小郡主转身就走, 风雪之中,那一道红影格外孤独寂寥, 让人有些心疼。   霍长歌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下意识的就追了出去。   他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小郡主的脚步,也顾不得理法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道。   “郡主!”   小郡主不愿意让霍长歌看到自己眼底的泪光,她有自己的骄傲。   当霍长歌心里没有别人的时候,她有这个勇气去追逐自己的爱情, 可若是霍长歌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不会再那样不识趣。   小郡主这样想着,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寻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低声说道。   “你松手, 我会伤了你。”   霍长歌一脸懵, 赶紧缩回手,心有余悸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   他随后说道。   “郡主,您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小郡主身形震了震,她正要回答,忽然听见一声嘶鸣声。   小郡主转头望去,便看见了一个魁梧的黑皮壮汉飞快的从马上下来,朝着苏映雪的方向飞奔而去,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映雪,对不起,我来迟了。”   那个黑皮壮汉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脸上带着些黑灰,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竟然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苏映雪看见沈昌盛,也是激动的落下泪来。   她原本自以为,沈昌盛是不会来了。   她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己,竟也不顾理法,任由沈昌盛这样紧紧抱着她。   而不远处的小郡主瞧见这样的场景,回头看看霍长歌的脑袋是不是有些绿。   当瞧见霍长歌一脸自家养的崽终于有主了的欣慰表情,小郡主一脸莫名。   \"那位苏小姐……\"   小郡主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试探性的问道。   霍长歌一脸正直。   “那是沈昌盛的心上人,我不过是来帮个忙送一程而已。”   小郡主闻言,指了指还被霍长歌捏在手中的荷包,像个吃醋了的小媳妇。   “那这个是什么?”   霍长歌方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那荷包递给了沈昌盛,告知他这是苏映雪特地给他的。   小郡主见此,一拍脑门。   她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像霍长歌这样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受得了。   所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样想着,小郡主不由得释然了。   回想起方才霍长歌来追自己的样子,小郡主心里有些甜蜜。   看来,霍长歌未必对着自己没有感情,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这样想着,小郡主心里头窃喜。   她陪着霍长歌送走了苏映雪和沈昌盛。   沈昌盛此番是逃出来的,他冒着被家族除名的风险,也要和苏映雪在一起。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沈昌盛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安排给了苏映雪,一路上照顾。   他说。   “映雪,我会给你幸福,我会堂堂正正将你娶进沈家大门,而不是让你无名无分,所以我此番不能陪着你去。”   苏映雪像是明白沈昌盛所想。   就如同之前那样,她轻轻一笑,安慰沈昌盛。   “去,我会一直等着你。”   送走了苏映雪,沈昌盛的情绪很低落。   霍长歌不放心他,可是沈昌盛却是没有让霍长歌陪着自己。   于是,霍长歌便和小郡主走在路上。   风雪很大,即使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两人的身上仍旧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霍长歌送小郡主回家。   快要到了镇南王府门口的时候,小郡主忽然回头对着霍长歌问道。   “霍长歌,明淑姐姐成亲以后,我想多来陪陪她,你答应吗?”   霍长歌一愣,忽略了内心的那一分期待。   “若是郡主能常来,嫂子必定高兴,她同你很合得来。”   小郡主咬着唇,也没指望霍长歌听得明白,反正对方是答应了。   小郡主轻哼了一声,转身朝着镇南王府走去。   此番,小郡主是自己独自回的帝都,镇南王世子还在滇南,想来就算是要回来也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了。   霍长歌想着,镇南王府只有小郡主一个人,许是她也寂寞。   于是,他对着小郡主说道。   “郡主若是有空,常来府中,找我也是好的。”   小郡主惊喜莫名,骤然回头,一脸兴奋的望着霍长歌,似是在等着霍长歌接下去说。   她以为,这榆木疙瘩兴许是终于开窍了。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她也能高兴许久。   谁知道,小郡主听到霍长歌继续说道。   “我有一朋友名做沈烨,他开的火锅店闻名天下,我带着郡主去,能打折。”   小郡主:……   她就知道!!!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霍长歌瞧着小郡主一脸冷漠的转身就走,还让府中侍卫紧闭大门,也是一头雾水。   难道小郡主讨厌吃火锅??? 第73章   正月初八, 晴,宜嫁娶。   一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是停了。   整个帝都都被笼罩在了一层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早已经分不清了,天与地的界线。   然而,十里红妆,将一片雪色点缀上最耀眼娇娆的颜色,仿佛凛冬已过, 转眼间已经到了姹紫嫣红的春日里。   安平郡王府的县主出嫁, 又是太后赐的婚, 自然是尊贵无比。   迎亲队伍何其壮观, 绵延数里, 其中更有霍长邺旧部身披红色披风,骑于马上, 为其开路。   四牡彭彭, 八鸾锵锵。   光是六百八十响的鞭炮就放了一路,无数人围观,霍家也不客气的洒出一把一把的铜子。   这喜钱吉利,许多人都会上前争抢,一时间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今日, 最为春风得意的便是新郎官。   一向来之间霍长邺穿素青,却不想而今换上一袭红裳, 就连那张冰山一样冷漠的脸孔上也微微浮现出一抹淡淡笑容。   众人才发现。   素闻霍家二少爷是谓绝色。   而如今, 换上红裳, 这位清冷的大公子竟也分毫不弱,只是那种摄人的气势、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平静划过,却让人不敢多想。   ……   拜堂之后,酒宴开席。   今日酒宴,霍长歌心情极好。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见谁都是一脸的笑意。   他的手里捏着不少的红纸封的红包,但凡是瞧见小孩子便要在他手里塞上一个。   在场的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霍长邺端着酒,对着在座的宾朋一杯一杯的往下喝。   今日单单是桌子就摆了六十六桌,来的人当真不少。   霍长歌在一旁瞧得心惊,忍不住抢过了霍长邺手中的酒杯,有些焦急的说道。   “大哥,要不我来?”   为兄长挡酒,做弟弟的也不是没有的事。   只不过会被宾朋刁难多喝几杯而已,霍长歌想着,他哥今晚还要陪着嫂子,他喝醉了,直接往院子里一抬便是。   可他刚抢过霍长邺手中的酒杯,猛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霍长歌一脸懵逼的望着霍长邺。   “这是……”   他顿了顿,旋即对上了霍长邺的那双眸子,艰难的说道。   “这真的是……好酒啊!大哥,您素来千杯不醉,您还是自己喝。”   说完,霍长歌默默地将手中的酒杯还给了霍长邺。   他真傻,真的!   他只知道婚宴上宾朋要刁难新郎,灌他酒,却被想到,霍长邺直接将酒换成了水。   他真傻,真的!   他怎么就以为他大哥这只大尾巴狼会吃亏呢?   而等到宾朋终于发现那酒是兑了水的之后,霍长邺已经敬完酒,忙着洞房花烛去了。   而可怜的霍二少爷就成了众人炮轰的对象。   可怜的霍二少爷,妥妥的几杯酒下肚,直接醉死过去了。   之后的事情,霍长歌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最后不知道是被谁扶回院子的,衣服也没换,沐浴也未沐浴,直接就醉死在了床上。   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宾客早已经散去,几近午夜。   窗外,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   黑暗之中,霍长歌摸索了几下,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蜡烛被点亮了。   霍长歌望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急忙从床上撑坐起来,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一只手扶住她,那光风霁月般的人声音清冽而温柔。   “不舒服就躺着,不必行礼。”   霍长歌推开司晏明扶着自己的手,表示自己没事,随即又好奇的问道。   “宁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司晏明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也喝醉了,你的侍女凝香瞧见我们在一起,便将我们一起扶着来了这里。”   霍长歌挑眉,表示自己不信。   司晏明自然也没有多做什么解释。   他只是贴心的将一杯水递给了霍长歌随即道。   “你好生歇着,否则宿醉,明日只会头更疼。”   闻言,霍长歌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他刚想让司晏明要不和自己一起睡,毕竟让堂堂一个王爷睡在外面的榻上,霍长歌也不知道,凝香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恰好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极为吵闹的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嚎声。   那声音很悠长,吹散在冬日的风中总觉得有些渗人。   霍长歌一个激灵,瞌睡也随即醒了。   他抬头,诧异的望着尖啸声,扶着床从床上爬起来。   “凝香!”   凝香听见里头的声音,急急忙忙进来,瞧见司晏明也醒了,急忙俯身请安。   司晏明抬手,示意凝香起来。   “不必多礼,起来。”   霍长歌瞧瞧凝香,又看看司晏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凝香。   “外面怎么了?”   凝香立即回禀。   “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女子,带着大爷的信物,说是已经许给大爷了,要上门讨个说法。”   霍长歌闻言,昏黄烛光下柔和的面孔霎时间冷冽下来。   “什么时候不能来,非要今日?”   虽说宾客已经散尽了,可要是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想必霍长邺明日是要被狠狠参一本了。   霍长歌想了想,望着司晏明,询问对方的意见。   “殿下如何看?”   司晏明轻笑,只说。   “还是去看看。\"   霍长歌正有此意,霍长歌披了衣服便同司晏明一起往外走。   正好就遇见了也是被闹醒的霍长邺。   霍长邺此刻已经换上了常服,在寂寂寒夜之中由显得清冷。   幸而,他身边跟着司明淑。   令得这清冷的男人多添了几分温度。   四人朝着大门走去,只见一个穿着不俗的女子站在门口,瞧见霍长歌便要一脸急切的扑上来。   霍长歌见到此人,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会是她? 第74章   霍府的大门口, 江明月被拦在门外,门房挡着她不让进。   然而, 江明月的身边,一脸严肃冷漠的霍如安站在那里给江明月撑腰。   霍如安眼尖,也是看到了霍长邺。   他当即伸手推开门房,笑着上前。   “长邺,我给你送人回来了。人家江姑娘千里寻你至此, 险些流落街头, 幸而被我所救, 大伯念她一片痴心又如此年轻美貌, 便帮她一把。”   霍如安这样说着, 笑着就要去拍霍长邺的肩膀,调侃道。   “如此一来, 你便是娇妻美妾双全了, 人生有此,夫复何求啊!”   只是,霍如安的手尚未落下,却转而对上了霍长邺冷冽如斯的目光,手僵硬在半空。   他讪讪缩回手。   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风里只能够听得见江明月低低的抽泣声。   清冷的月光之下, 凛冽的风砭人肌骨,吹得霍长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样的冬日, 真冷啊。   霍长歌的脑海之中随即也响起了系统一如既往的嘀声。   【嘀, 宿主开启支线任务:拯救我美好的哥哥任务三:一拳打死绿茶女表。绿茶女表妄想攀龙附凤, 能忍?不能!请宿主彻底解决江明月。】   【完成任务奖励积分2万点,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请宿主继续努力。】   夜风卷起了花坛里轻薄的尘土,打了个卷儿,最终归于地面。   门口的台阶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有些碍眼。   霍长歌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开口打破了沉寂。   “霍大人,我们早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你若还愿意来往喝一杯喜酒,我家自然愿意。”   事实上,霍青山到底念着这个堂兄弟,至少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这次的喜宴请帖东府也发了,不过是霍如安不愿意来罢了。   霍长歌嘴上说的还算客气,内里的意思倒是半点脸面不给对方。   “霍大人若是来道喜的,自然欢迎,只是我大哥的事是我自家的事,霍大人横插一脚,怕是不好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霍如安闻言,脸上立刻一阵白一阵青,又觉得霍长歌那声霍大人极为刺耳,像是被刺中了心底不能想起的痛处。   他的官位早就没了,霍长歌却这样称呼他。   分明就是在嘲讽。   霍如安咬牙切齿,他紧紧咬着牙,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霍长歌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蔑视的看着江明月继续道。   “江姑娘,我不曾记得我大哥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作为女子应当矜持,虽说你出身贫寒,却也要明白羞耻二字是什么意思!”   江明月的脸皮显然要比霍如安厚上许多。   她听到霍长歌这样直白的指责,非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嘤嘤得哭了起来,就好像是一个被渣男抛弃了的怨妇。   她仰起头,脸上满是凄然的泪水。   “霍二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是一个女子,你说出这样的话,是想要逼死我吗”   她这样说着,随即潸然泪下,那副样子就好像是虚弱的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霍长歌看着她这样子,皱了皱眉,还没有说话,就被江明月抢过话去。   “更何况我和霍大少爷之间是有婚约的!当年我卖身葬父,许下誓言绝不为妾,霍大少爷许我五两银子,让我埋葬父亲,难道不是有要娶了我的意思吗?!”   江明月说到这里,目光里多了几分委屈怨恨的望向了站在霍长邺身边,挽着霍长邺胳膊的司明淑。   不过她很快收回眼神,楚楚可怜的继续哭起来。   “我只是一介女子,只知道好女不嫁二夫。当年,等到我埋葬父亲之后,霍大少爷竟然离去,我只好千里迢迢来帝都寻夫。”   霍长歌:……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江明月这样说着,霍如安竟然还在边上帮着腔。   他语重心长的望着霍长邺,直接就无视了霍长歌的存在。   “大侄子啊,人家江姑娘千里迢迢一路而来,险些就送了性命,为了你也算是情深入骨了。”   霍如安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笑着继续道。   “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劝过她了,如今你和县主已经完婚,虽然她和你曾经婚约,但是到底县主身份尊贵,江姑娘也愿意叫县主一声姐姐,你就便当纳了一个平妻,往后……”   霍如安此话一出,一直沉默的霍长邺便拧紧了眉头,握住了司明淑的手。   他右手三指并拢对天,语气冷漠,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   “我霍长邺对天起誓,此生唯以司明淑一人为妻,绝不纳妾,若违此誓,便叫我粉身碎骨……”   霍长邺的誓言未完,就已经被司明淑捂住了嘴。   司明淑的眼底隐隐有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太真切,她温柔的望着霍长邺,低声道。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是信你的。”   这件事情霍长邺不好处置,轻了重了都不好。   而霍长歌身为弟弟,更加不方便说话。   于是,司明淑随即站出来。   因为出来着急,她身上仍旧穿着成亲时的红裳,只是外头披了一件墨狐皮子的大氅,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到底是皇家出来的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与旁人不同,沉下脸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个不怒自威的气势。   司明淑脚上仍旧踩着那双鸾凤于飞的红绣鞋,一步一步朝着江明月走去,鞋头的两颗明珠随着她的步子移动微微颤动着,如同此刻江明月的心。   江明月下意识的往后挪动了几下,惊恐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往霍如安身后躲。   “你……你要干什么?”   司明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柔,看起来极为无害。   “你别怕,你千里迢迢而来,我感念你的情,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司明淑的样子让江明月有些安心下来,但她仍旧是很警惕的样子,慢慢从霍如安的背后走了出来。   霍如安也是笑着。   “县主就是县主,果然是大度。”   司明淑轻轻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霍如安的眼神很冷。   那种冷意让霍如安不由一颤,再看是却只见司明淑笑容滟滟,如春日的熏风,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看错了而已。   只听见司明淑继续对着江明月说道。   “江姑娘,方才我夫君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是不会娶你的。若你执着于之前的五两银子,那也不过是我夫君一时好心,你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你若再执意,最多不过一根绳子在霍府门口吊死了。”   司明淑说到这里,像是有几分苦恼的用手指点了点头自己的额头。   “你若这样,我的确是苦恼,不过也只是苦恼几日罢了,你用一条命换我几日苦恼,可值得?”   江明月看着这样的司明淑,不知怎么的有些害怕。   这个女人明明一直在对着你笑,语气也很温柔,可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无端害怕。   江明月抿着唇,有几分迟疑地说。   “我不过要一个名分罢了。”   司明淑闻言,眼睛里多了几分讽刺。   “名分?你想要做我夫君的平妻?你可知,自古只有商贾卑贱之家才有平妻一说,如同霍府这样的门第,便只有妾。”   说道这里,司明淑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明月。   “江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若为妾,入了籍便是我霍家的下人,生死便在主子手里,这样的日子你愿意?”   江明月抿唇。   她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霍如安。   霍如安却给了江明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明月不知道,霍如安却知道,霍家向来宽以待下,若是江明月进了府只有荣华富贵,什么生死捏在主子手里,都是诓她的!   江明月也是聪明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她明白霍如安的意思。   她当即抬头,坚定无比的望着司明淑,一字一句的说道。   “夫人,我对大少爷是真心的,我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司明淑却半分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她的目光很和善,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江姑娘,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有很多种,夫君当时想必也是看你可怜才会出手相助,他并不是要将你为妻或者为妾。”   她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   “不过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了,我便也可以做主,让夫君认你一个干妹妹,往后你衣食住行便在霍府之中,府中没有嫡出庶出的小姐,想必公公婆婆也会很高兴。”   江明月一愣,不敢相信的望着司明淑。   霍府的小姐。   那可是真正的金尊玉贵。   虽然只是义妹,到底也算得上半个主子,许是真的要比姨娘好上许多。   江明月下意识的就去看霍如安,却见霍如安一脸急色看着她,示意她不要上当。   这个时候,霍长歌抢先说话了。   “霍老爷,你应当知道我大哥和县主的婚事是太后赐的婚,成亲当夜若是我大哥纳妾,一怒之下,必要降罪霍府,到时候江姑娘被赐死都是小的,说不定会被凌迟。”   他说到这里,那双桃花眼睨一眼江明月。   “你为了报复我父亲,便要利用一条无辜性命,是何用意?”   霍如安脸色连看,连声说。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霍长歌懒得理他,转头对着司明淑说道。   “嫂子既然江姑娘苦苦痴恋我大哥,纳妾如今行不通,就暂且收个通房丫头,若是她能活过这一年,再抬了做姨娘……”   霍长歌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嘴,笑着道。   “是我不好,大哥房中的事情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好掺和,嫂子安排便是。”   然而这话已经说出口,江明月也听在心里。   她侧头望着霍长歌那双含笑带讽的桃花眼,只觉得浑身上下瘆得慌。   她咬咬牙,心想着,所有的机会还是攥在自己的手里,就像霍长歌说的,霍如安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与其做个妾室,生死由他人,不如做个相府小姐。   哪怕再不济,自己赶紧找门亲事嫁出去了,哪怕找个五品小官做个嫡妻,也能自在。   至于若另有奇遇,那便是她的运气了。   如此一想,江明月立刻跪下,对着霍长邺拜倒。   “妹妹在上,见过两位义兄。”   江明月并未看见,司明淑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冷冽无情。   等到江明月抬头再看之际,司明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上前亲热将江明月扶起。   “妹妹不必多礼。”   说完这话,司明淑抬头,对着霍如安说道。   “霍老爷,既然这事已经定了,多谢您如此帮忙,夜深了,我让人送你出门。”   她说着,又吩咐身边的陪嫁丫鬟。   “瑶香,去拿两包喜糕来。”   于是,霍如安就大半夜手里拿着两包喜糕,被恭恭敬敬的请出了霍府。   夜风卷起地上的尘沙,让他一人站在阴暗之中,有些苍凉,像一个进门讨赏的乞丐。   而霍府也不管这些,将人请了出去,随即关上了大门。   霍如安阴谋没有得逞还被人如此羞辱,险些气得跳起来,将手中的两包喜糕狠狠掼在地上,踩得粉碎,随后转身离开。   而大门之内。   江明月还在沾沾喜气,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她抬头,对上司明淑仍旧温柔亲和的面孔,许是之前攀上高枝的狂喜冲垮了她的理智,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嫂子,夜深了,您和大哥赶紧休息,**一刻值千金。”   司明淑却仍是笑着,低声道。   “不着急,我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明日了,趁着日子好,不如来个三喜临门。”   江明月还懵懂着,便见司明淑转头巧笑倩兮的问霍长邺。   “我听闻府上有一位忠仆,当年战场上救了曾祖太爷,喝马尿、滚雪地,还为了曾祖太爷渺了一目,至今未娶,只安置府中供养。”   霍长邺点头。   “确有其事。”   至于一旁的霍长歌已经偷偷吩咐了周正去安排。   江明月不明白为何司明淑会忽然说起这人。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听见司明淑继续说道。   “既然那位忠仆年近七十尚未娶妻,便将江妹妹许配与他,也好让他安度晚年,身边不至于没有人陪伴伺候。”   霍长邺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温度。   “你是霍家的大·奶奶,你说什么他们没有不听的。”   而如梦初醒的江明月却是明白过来,她大声尖叫起来,面容扭曲,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们不能如此对我!我是霍家的小姐,我是大哥你的义妹啊!您不能这么对我!”   江明月满脸的惊惧,左右四顾,发现大门早已经紧闭,这些人就是打算弄走了霍如安好磋磨她。   她却那么傻,偏生就让人个个击破了。   她知道霍家人全都痛恨自己,终于将目光放在了霍长歌身后那位一直没有出声的陌生男子身上。   那男子并不是霍家的人,身披一身白狐裘,面容清俊,自带着一股光风霁月的尊贵,一看便不是凡人。   江明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扑向了司晏明,抓住他的披风,凄声道。   “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小女子,若是能够将小女子救出火坑,小女子这辈子为奴为婢也会报答您的。”   司晏明低头看着一直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江明月。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抬起了江明月的下巴,赞了一句。   “的确是清新脱俗,有几分姿色。”   江明月内心狂喜,以为自己有机会。   谁知道。   司晏明的下半句,便将她打入更深的地狱。   “本王记得太后身边有一婢女也是如此美貌,伺候太后二十年,深得太后喜欢,遂被收为义女,封为郡主。随后被嫁给曾经救过先皇的一位断臂瘸腿老太监做对食。”   江明月闻言,握着司晏明披风的手猝然松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不论江明月怎么哭,谁也没有半分怜悯。   很快,被换上大红喜服的马二醉醺醺的被扶了过来,嘴里还说着醉话。   “你们这群小崽子谁都看不上我,当初若不是我冒死将曾祖太爷从战场上拖回来,哪有你们的今日?!你们这帮不知感恩的东西,当初我把水让给曾祖太爷,自己喝马尿……”   他这样喃喃着,全然不顾旁人。   周正也是苦笑,只能哄着他跪下。   “马爷您消消气,爷们都记着您的功劳,给您找了个娇妻伺候您。”   周正说着,示意一旁压着江明月的两个婆子掀开盖头,让马二瞧了一眼。   马二见此,竟也不闹了。   江明月小声的抽泣着,可谁也不管她,压着两人当着一众主子的面拜了天地。   随即霍长歌吩咐。   “帝都外头还有个庄子,就让他们夫妻俩去那儿,派三四个小厮婆子伺候着,也看着江明月莫要让她逃跑了,也莫要让她死了。”   第二天天一亮,霍长歌是被脑海之中的嘀声吵醒的。   他知道,江明月这是和马二离开了,马二是个嗜酒如命,喝完酒又要撒酒疯,撒起酒疯来又打鸡骂狗的人。   平日里,府中的主子都念着当年功劳让他几分,更何况是下头的庄子。   江明月若是自己想不通,那日子便只能过的无比凄惨。   听完了系统的话,霍长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第75章 (补更10号)   日上三竿, 一道艳丽的阳光从纱窗里照射下来,打在了霍长歌的身上。   他打了个哈欠, 抱着被子滚了滚,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朦胧着眼睛望着前方,随后僵硬的转动着脑袋,却没有看见司晏明。   霍长歌复又打了一个哈欠。   心想着, 也许司晏明已经回去了。   他想了想, 砰的一声, 重新倒回了床上, 继续睡觉。   没一会儿, 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温和的讪笑声。   “还没有睡醒?”   霍长歌原本的瞌睡彻彻底底的醒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再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脸懵逼的望着面前的司晏明。   “殿下还在这里?”   司晏明低低一笑,随回答道。   “同你大哥有些事情要谈,之后便想来看看你,谁知你还没有睡醒。”   他说到这里,低低一笑。   不知怎么的,就伸手过来抚摸着霍长歌的脑袋, 低声说道。   “我要走了。”   霍长歌面露疑惑之色,有几分不明白司晏明话语之中的意思。   为什么司晏明要对着自己用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他刚睡醒, 尚有些懵懂, 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想要去哪里”   司晏明轻声一笑, 目光却是极其坚决的样子。   “我要去战场!做监军。”   听到司晏明这样回答自己,霍长歌忍不住蹙眉,心底一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老半天才说道。   “战场无眼,殿下千万要小心。”   司晏明的心有多大,目光有多远,霍长歌全都知道。   他外表是一声清风霁月、清尊玉贵的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实则司晏明的那双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过。   帝都的水已经被搅混了,太子虽然没有被废,但是已被软禁多时,就连皇后也无力回天。   随着皇后的蛰伏,各方势力渐渐崛起,那些原本没有夺嫡之心的人也渐渐有了那样的心思。   皇后这是在养蛊。   让这些蛊虫互相厮杀。   到最后自己的手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只要太子仍旧是太子,将来到底如何,谁又能够说的清呢?   霍长歌知道司晏明想要干什么。   他轻笑一声,最终还是对司晏明说了一句。   “预祝殿下心想事成。”   司晏明含笑望着霍长歌,忽然说道。   “长歌,我从未忘记,我对你许下的诺言。”   霍长歌望着司晏明,先是一愣,随后含笑。   这一瞬间,他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小郡主那张天真烂漫的面孔。   霍长歌退后一步道。   “殿下何时走?长歌去送您。”   司晏明摇摇头。   “不必,我此次前来,便是同你告别。”   霍长歌只哦一声。   反正司晏明一向来很有主意,有主意到有些时候让霍长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从穿越过来的。   但是种种试探之后,霍长歌发现人家是原装的。   只能默默叹一句。   对于聪明人来说,无论情势在困难,他也能将这个世界玩弄在鼓掌之中。   司晏明离开后三月。   这一日一早,皇帝就将霍长邺宣进宫里,等到回到家之后,很快又有太监来宣旨,让霍长邺去前线支援镇国公。   不日,霍长邺便要离去。   刚接完旨,直到送走了宣旨太监,关上大门,霍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她忽然扯住霍长邺衣服的袖子,厉声道。   “我不许你去!”   霍长邺低头望了望他的母亲,眉头微蹙,半天才道。   “我送母亲回去休息。”   身旁的司明淑立刻上前,挽住了霍夫人另一边,安慰道。   \"娘,夫君要半月后才走,我们从长计议。\"   霍长歌瞧着司明淑三言两语就将霍夫人的脸色哄得缓和下来,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不过这事是大事,他只能默默跟着走在后头。   进了霍夫人的院子,霍夫人才冲着霍长邺忽然发火,她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我不管你是告病也好,是请辞也好,战场上太危险了,我不许你去!”   霍夫人说到这里,就开始垂泪,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   “你知不知道,镇国公府的三个儿子全都战死,孙辈只剩下一个常年养在庙里的病秧子。否则你以为镇国公为何会忽然推荐你,还不是他膝下没人了!”   霍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哭的更加伤心。   坐在那儿的霍长邺太理性,因此对于霍夫人这种“我蛮不讲理,我只要我儿子好”的样子始终保持沉默。   霍夫人见霍长邺一脸冷漠,心里更加难过。   她也顾不上自己温婉大度的样子,直接伸手指着霍长邺骂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前次执意要上战场,整整一年多,我日日夜夜吃不好睡不好,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回来,哪怕是身上哪里缺了一块,心想着我儿子还活着也是好的。”   霍夫人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你军功也有了,地位名声也有了,你还往那种人间地狱里赶,你有没有想想你爹,想想你娘,想想你还没有成年的弟弟!”   霍夫人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盛怒吓到了众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下来。   “霍长邺,你刚刚成亲三个月,连一个后都不给我霍家留下,你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前十几二十年的圣贤书,你是白读了!”   霍长邺沉默不语。   霍长歌刚想开口。   “娘……”   霍夫人从未这样发怒过,转头直接对着霍长歌厉声驳斥道。   “你给我闭嘴!”   霍长歌:……   霍夫人站起来还要发火,却见司明淑忽然扑上前来,抱着她的双腿,跪在霍夫人的面前,低声抽泣道。   “娘,都是我不好。”   霍夫人:……   霍长歌:……   霍长邺继续一脸冷漠,然后站起来,就要去扶自己媳妇。   司明淑伸手往背后一撩,对着霍长邺摆摆。   霍长邺极为听话的重新坐了回去。   只见司明淑低头垂泪,那张银月似的脸庞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母亲,是我不好,为着担心三个月未到,便瞒着母亲我怀孕的事,让母亲斥责夫君,都是我的错。”   坐在那儿的霍长歌一脸懵。   这个切入点好像有哪里不对。   然而,霍夫人听到司明淑怀孕的消息,脸上的阴霾霎时间就散了,她的眼睛仍旧闪动着泪光,看着司明淑的表情却异常的欣喜。   霍夫人急忙将司明淑搀扶起来,急切的柔声问道。   “真的?几个月了?这样好的消息怎么不同母亲说,你瞧瞧我,竟让你这样跪着。”   说完这话,霍夫人也狠狠瞪了一眼霍长邺,埋怨他。   “你也是,怎么只进气不出气,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媳妇!” 第76章   霍长邺默默嗯了一声, 站起来,扶着司明淑,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出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很好。   霍夫人见此,眼睛不由得红了,像是重新想起了刚才的事,冲着霍长邺骂道。   “你媳妇刚怀孕, 你忍心让她这样怀着孩子日日夜夜担心你在战场上。”   霍夫人觉着自己为了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自己都快要变成泼妇了。   好不容易让霍长邺能够安定下来, 为的不就是不让他再上战场吗?   如今这倒是好了, 儿媳妇怀孕三个月未到, 他就要上战场,这不是开玩笑吗?   眼看着霍夫人还要发火, 司明淑赶紧阻拦, 她已经瞧见了霍长邺脸上的几分不耐烦,看起来似乎就快要爆发了。   她急忙对着霍夫人安慰道。   “娘,圣旨已经下来了,皇命不可违,都是我不好,应该让夫君早些知道这件事情。您要怪就怪我。”   霍夫人哪里舍得。   她冷冷瞪一眼霍长邺, 实在是气得不行。   “你瞧瞧你媳妇多护着你!”   霍长邺闻言,低头。   “是。”   他这样说着, 握着司明淑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只是, 儿女情长和建功立业, 作为男人,他不能因为危险辛苦就永远呆在家里。   小的时候,霍府是他的依仗和港湾,如今他也要去做霍府的肩膀。   这些事,霍夫人未尝不懂。   她只是心疼和恐怖。   司明淑瞧着霍夫人两眼泪蒙蒙的样子,忽然有些难受的弯了弯腰,蹙着眉头,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霍夫人见此,立刻警觉起来,焦急的望着司明淑急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霍夫人一边扶住司明淑,一边急急忙忙的对着身边的春樱吩咐。   “快去请大夫!”   司明淑却是摆摆手,谢绝了。   “许是今日太累了,我想着回去歇息,”   霍夫人闻言,自然满口答应着,她原本想跟着去,转头看看霍长邺,随即又道。   “你好好陪着你媳妇。”   霍长邺没有不答应的。   倒是司明淑,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霍长歌的身上,笑着嘱咐霍长歌。   “二弟,母亲这里就劳烦你了,多陪陪母亲。”   霍长歌霎时间只觉得晴天霹雳,他侧头望着司明淑那张笑脸,总觉得自己这个嫂子有些蔫儿坏。   他无可奈何,毕竟霍夫人如今情绪很激动,时不时都会想起霍长邺要出征的事情,人年纪大了自然也会啰嗦,霍长歌也只好陪着她,听她说说话。   大概到了夜色深下来的时候,霍长歌终于生无可恋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第二天的时候,霍长歌还没有起床,沈昌盛便已经闯进了他的院子,直接将霍长歌从床上拖了起来。   霍二少爷起床气极大,睁开眼睛一瞧是沈昌盛,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揍了一顿。   一个月之后,司明淑肚子里的孩子过了三个月,胎像也渐渐稳定下来。   霍长邺到底还是在一个吹着阴冷狂风的早上离开了帝都。   霍长歌站在城外的送君亭外,望着他大哥坐于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那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   这样的场景蓦然有些眼熟,只是上一次,霍长邺的身边不过寥寥数十骑,而现如今,他的身后已经跟着了数万军队,浩浩荡荡,威武坚毅。   霍长歌抬头,望着面前的霍长邺,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两只小陶罐。   里头是酒。   他将其中一罐丢给了马上的霍长邺,而自己则掀开了另一罐的盖子,对着霍长邺抬了抬胳膊,笑着道。   “祝大哥一路顺风,功成而归!”   霍长歌说完这话,随即饮下手中的酒。   满满一罐子,霍长歌喝下之后,双颊绯红,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唇边的酒液,他有些醉了,抬头望着霍长邺傻笑。   霍长邺见他这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霍长邺不过抿了一口,行军在外不能随意喝酒,他重新盖上盖子,将那酒好好保存起来。   随即望着自己蠢弟弟,嘱咐道。   “我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没事出去乱跑。”   霍长歌此时已经酒劲有些上来了,他抬头望着霍长邺乖乖的点头,那样子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霍长邺瞧着自家弟弟这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辘辘的车轮声和飞快的马蹄声。   霍长邺回头,便看见了马车上挂着熟悉的家族徽章,那是属于霍家的。   大军即将离开,他却猛然勒马,抬头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先从车上跳下来竟是一袭熟悉的鲜衣。   小郡主从马车上跳下,随后转身等候片刻。   只见司明淑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出来,扶住了小郡主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慢慢踏下马车。   随后,司明淑抬头就看见坐于马上万分威严的霍长邺。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娇羞和兴奋,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小郡主急忙扶稳司明淑,着急的对着她说道。   “明淑姐姐,你慢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霍长邺见此眼底也显出几分着急,只是他军务在身,无法下马,只能调转马头退后几步,朝着司明淑走去。   霍长邺皱了皱眉,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焦虑。   “你怎么来了?”   司明淑的脸上闪过几分委屈的神色,对着霍长邺抱怨道。   “你为什么走了都不叫醒我?我给你做了些糕点,你带着路上吃,吃一块便会想起我,也会想起我们的孩子。”   她说着,从一旁丫鬟的手中取过了一个不小的包裹,踮起脚,递给了马上的霍长邺。   霍长邺伸手接过,目光里有几分恋恋不舍。   “你一个人好好的,多让母亲照顾你,有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告诉长歌也行,他会帮你。”   司明淑含泪点头。   “母亲对我很好,又有孩子在,我吃不了亏。”   听到司明淑这样说,霍长邺点点头,便也放心了。   ……   即使再不舍,到了该分开的时候还是要分开的。   送霍长邺离开,三人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司明淑看看酒醉微醺的霍长歌,再看看目光自从看见了霍长歌就没有再离开过的小郡主,心里头清楚得很。   她笑着对着霍长歌说道。   “长歌,我身子不方便,你就代我送意云回府。”   霍长歌闻言点头,对着司明淑重重的挥了挥手,笑着道。   “嫂子,您就放心。”   司明淑闻言,掩唇轻笑,递给小郡主一个眼神,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等到小郡主和霍长歌上了马车的时候。   小郡主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听见霍长歌已经重重打了一个酒嗝。   那酒嗝的声音异常的响亮,   霎时间,整个车厢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因为喝下去的时间不长,所以酒味仍旧馥郁,并不是那么难闻。   小郡主闻着车厢里面浓郁的酒香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趁着霍长歌喝得微醉的时候,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戳在了霍长歌的脑袋上。   “不会喝酒你还喝?傻不傻!”   霍长歌脑袋往后一点,随即往前一靠,直接靠在了小郡主的肩膀上。   整个人乖的不行。   小郡主还想要骂他,然而就在霍长歌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的那一瞬间的时候,小郡主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上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手足无措的侧头看着靠在她身上的霍长歌,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小郡主忽然间有些结巴,她对着霍长歌说道。   “长……长长……长歌,你……”   然而霍长歌一动不动。   小郡主低头,望着霍长歌,发现霍长歌已经完全睡着了。   小郡主:……   小郡主望着靠着自己的霍长歌,咬牙切齿,忽然间有种要把人扔出马车的冲动。   但是,她低头,望着霍长歌那张绝艳的侧颜,心里就好像是小鹿乱撞一样。   小郡主一时间没有忍住,慢慢的,慢慢的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在霍长歌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那一吻就好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刚刚落下,便又飞快的离开。   然而这一吻,却已经让小郡主的心就好像是炸开了无数多妍丽的烟花一般,让她内心闪过一丝丝甜蜜的狂喜。   她亲到了。   她亲到霍长歌了。   从此,这个人就是她司意云的了!   小郡主在心里无比霸气的想到。   然而,无辜的霍二少爷对着这一切一无所知。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停,小郡主为了避嫌在这里就跳下了马车,同司明淑告别之后自己回了镇南王府。   司明淑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眯着眼睛,温柔的笑着安慰小郡主。   “意云,你别着急,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瞧着长歌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他还小,认识不到这些。”   小郡主听了司明淑的提点,若有所思。   于是,当天夜里,镇南王府不知怎么忽然着火了。   烧的最厉害的便是小郡主所在的棠梨院。   ……   等到霍长歌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他甚至连外衫和鞋子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赶,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就是很急,很急。   生怕小郡主会出事。   幸而,霍长歌还未跑出自己的院子就被凝香拦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霍长歌。   “哎呦,我的二爷,您等我给您把话说完您再往外跑呀,这样子要是让人瞧见了,让夫人知道了又要骂您没规矩了!”   霍长歌情绪仍旧有些激动,只是听着凝香这样说,心里也明白过来。   既然这话能这么快传进凝香耳朵里,说明小郡主大概是没事了。   霍长歌虽是猜到了一二,心底里也还是着急。   他抓住凝香的肩膀,疾声问道。   “郡主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镇南王府烧的怎么样?”   凝香瞧着霍长歌在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眯着眼睛,歪头看着霍长歌,忍不住调侃霍长歌。   “我的二爷,您对郡主也算是上心了,若真是有这个意思,那就告诉夫人和老爷一声,想来夫人和老爷都会满意有镇南王府这样一门亲家。”   像是那位小郡主那样的家世,想必没有那个豪门是不满意的。   只可惜,碰上了霍长歌这根木头。   一听到凝香这样调侃自己,霍长歌瞪他一眼示意凝香闭嘴,这才说道。   “你胡说什么?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要毁了郡主的清誉,到时候你可是万死!”   凝香被霍长歌那严肃的样子弄懵了,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霍长歌这是什么意思。   她傻愣愣的望着霍长歌,却见霍长歌又继续追问她。   “你还没有同我说,郡主如何了”   凝香也是无语,顿了顿才道。   “今个儿一早,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奶奶已经做主将意云郡主接来了。”   凝香想了想又说道。   “夫人那里也答应了,就当是大爷不在,让意云郡主这个做妹妹的陪着大奶奶安胎。”   霍长歌闻言,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得却是。   “难不成镇南王府烧毁的厉害?以至于郡主要借住这里……”   凝香:……   她怎么觉得她家二爷已经无可救药了,小郡主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长眼睛的都该明白了。   怎么偏就她家二爷跟个二傻子似的。   凝香叹口气,只好说。   “意云郡主与大奶奶是堂姐妹,左右也算得上半个娘家人,有娘家人在也好让大奶奶安心些。更何况,二爷难道不希望郡主住进来,能够日日碰得到。”   听到这话,霍长歌也是若有所思。   凝香一喜。   只以为自家二爷被自己说动了,想必是开窍了。   她正想着趁机推波助澜一把,说不定相处下来,在大奶奶生前,两人就能把婚事定下来了。   谁知道,霍长歌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说得也对,我之前答应了请郡主吃火锅,险些就忘记了。”   凝香:……   凝香看着自己主子默默地想着,虽然这样想很大不敬,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她家二爷真的凭实力单身!   这辈子能娶上媳妇,都是老天开眼的事! 第77章   早晨的风轻轻拂过, 吹在人的身上微醺,带着三月里的微暖, 带着浅浅的花香。   霍长歌穿戴整齐,到了司明淑那儿的时候,司明淑还在和小郡主用早膳。   司明淑抬眼瞧见脚步匆匆而来的霍长歌,放下手中的勺子,眯着眼睛, 亲热笑着, 招手将霍长歌叫到自己身边来。   “吃早膳了吗?不如我这里用一些。”   霍长歌点点头, 看看完好无损的小郡主, 心里放心了。   他看着小郡主已经空了的碗, 笑着问道。   “郡主已经吃完了?”   小郡主低头瞧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碗,她抿了抿唇, 然后见手中的空碗递给了身边的丫鬟, 无视自己已经吃饱的肚子。   “再来一碗。”   丫鬟瞪着眼睛极为诧异的望着小郡主,却被小郡主一个眼神吓得急忙低头,盛了满满一碗粥。   霍长歌也是好奇的望着小郡主。   小郡主却是一脸我胃口很好,吃得多的样子。   霍长歌默然,夹起一些小菜,放在了碟子里推到了小郡主的面前, 低声说道。   “郡主多吃点儿。”   小郡主瞪他一眼,埋头喝粥。   然后, 小郡主就吃撑了。   小郡主很尴尬, 她揉着小肚子难受的不行, 想要站起来却又觉得很尴尬。   司明淑将这一切看在眼睛里,她用帕子掩着唇瓣,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微微的笑容,那样子看起来端方之中多了几分慧黠。   她望了一眼霍长歌,捂着自己的肚子浅笑着。   \"长歌,我不太舒服,想要再躺一躺,你帮我陪着郡主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霍长歌乖乖点头,率先站起来,对着司明淑说道。   “嫂子,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   司明淑满意一笑,转头悄悄冲着小郡主眨了眨眼睛。   小郡主会意,对着司明淑感激一笑。   等到将司明淑送走了,霍长歌才望向了小郡主,小郡主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他体贴的问道。   “郡主需不需要请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小郡主摇摇头,她只是吃的太多了,一餐早膳吃了两顿,任谁都不会太舒服。   她扶着桌子边站起来,对着霍长歌摆摆手低声说道。   “我没事,咱们出去走一走就好了。”   霍长歌跟着小郡主朝着外头走去,刚出门的时候,小郡主大概是真的吃得有些难受了,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跤,朝着霍长歌这边摔了过来。   霍长歌连忙伸手扶住了小郡主,另一只手下意识搂住她的腰。   “郡主小心!”   小郡主挨着霍长歌,被霍长歌这样轻轻搂住,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却是挨着他并没有动,也没有挣扎。   她笑着抬头,望着霍长歌,低声笑道。   “多谢了。”   霍长歌点点头,却好像是忘记了一般又好像是担心小郡主再摔着,始终牵着小郡主的手,两人就这样在花园里头遛弯儿。   两人这样走着,看起来格外的美好。   就连原本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自觉地往后退出数丈之外免得打搅了两人。   春风拂柳,柳枝柔软的身段如同少女的腰肢,在熏风之中微微摆动着,天空之中飘着一朵一朵细小的柳絮,迷蒙了整个旖旎的春日。   两人并没有怎么说话,却仿佛不说话也不会显得那样得尴尬。   反而走在一起,显得那样的自然。   这时候,霍夫人正好扶着霍老太太出来溜溜弯儿,消消食,恰逢就瞧见了这样的场景,   霍夫人瞧着霍老太太双眼一眯,那样子似是有些不悦,便当即笑着说道。   “长歌和这滇南郡主瞧着挺般配的样子,如今想着长歌年岁也差不多了,长邺已经娶了媳妇,如今县主怀着身孕,差不多也该找个日子让长歌成亲了。”   霍夫人见过这小郡主好几次,瞧的出来,小郡主对着自己这小儿子也有意。   而自己这儿子她清楚的很,若是心底里不喜欢,是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的,想必这事也能水到渠成。   霍夫人将头侧向霍老太太,却见霍老太太微微蹙眉。   “长邺娶的是县主,长歌若是要同这位太后最宠爱的郡主,岂不是要越过长邺去?”   霍夫人闻言便知道霍老太太偏向着长孙。   虽说长邺是家中的长子嫡孙,从小又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可是霍老太太一向来也宠爱小孙子,甚至霍长邺外出游学的几年隐隐有越过长孙的意思。   怎的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对着霍长歌的态度渐渐疏远起来。   霍夫人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只是觉得心里头难受。   她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为什么没缘由的要被人嫌弃。   霍夫人忍下心里头的泪来,抬头继续对着霍老太太说道。   “亲上加亲也是好事,更何况虽然郡主身份高些,但是论理也是县主的堂妹,未尝不可。”   霍老太太冷哼一声。   \"如今你倒是不说了,娘家地位低些,显得霍家低调些,不至于太出挑了。府中而今已经迎进来一个安平王府的县主了,又要接连迎进来一个郡主,你如今不怕霍家太出挑让人惦记上了?\"   霍夫人哑口无言。   之前这么说是因为霍长邺喜欢司明淑,安慰老太太的。   现如今霍长歌和小郡主情投意合,总不能生生将两人拆散了,到时候岂不是得罪了镇南王府?   霍夫人深吸一口气,心想着再不行,大不了她腆着脸进宫,跪求太后再给指一次婚。   想到这里,霍夫人也庆幸,幸而霍长歌还小,又还要科举,总能找个借口圆过去。   “老太太莫要生气,儿媳不过是随口一说,长歌如今年纪还小,玩心还重,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再等几年,等他什么时候高中了,再给他安排婚事才会喜上加喜。”   老太太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她锐利的目光望着在湖畔走着的两人,沉默半晌之后,忽然拂袖而去。   霍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她转头望向远处,只见霍长歌和小郡主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柔和的阳光之下,宛若一对璧人。   霍夫人轻叹一口气。   身边的春樱安慰。   “夫人莫要着急,二爷如今到底年幼,只要两情相悦,夫人和老爷都不反对,总有办法的。”   春樱眼底闪过一抹光,压低了声音凑在霍夫人耳边,用只有霍夫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些年老太太身上一直不好,左不过是这几年了,再不济再多等几年。”   霍夫人听完这话,眼底露出一抹伤感,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和小郡主担心。   她最后到底叹了一声,低声像是对着春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希望这俩孩子能够得偿所愿。”   ……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下去。   很快就到了秋闱的日子。   上一次,霍长益落榜了,这一次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去赶考。   地方仍旧是在建津贡院,只是这一次他却只带了两个仆从,一辆马车简简单单的去。   李姨娘心里不高兴,却不敢说些什么,只敢躲在自己屋子里对着霍长益唠唠叨叨的。   “上一回长歌去带了多少人,而今就你一个人了,他们却这样磋磨你!说到底你也是个爷,太太不理你,你怎么不去老太太那里说?老太太到底还是疼你的。”   霍长益不回话,只觉得耳朵边上就像是有一只苍蝇飞来飞去,让他感到满是头疼,不耐烦的对着李姨娘说道。   “姨娘莫要再说了,我要看书了。”   李姨娘听到了这样的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一屁股在榻上坐了下来,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冲着霍长益哭嚎道。   “你现在竟然管我叫姨娘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管着太太叫娘,也不想想,我才是你的亲娘!她哪里有当你是亲生的?哎呦,我的心肝啊,好痛,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霍长益听到这些话,这些年听得一直都是这些,早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心里更烦。   霍长益的面色冷冽下来,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冷淡的望着李姨娘,冷冷说道。   “姨娘,我要看书,再过没几日就要考试了,你走。”   李姨娘忽然不哭了,她满脸惊讶的抬头望着霍长益,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自己好不容易在这宅院之中拉扯长大的孩子,竟然有一天会对着自己露出这样不耐烦的表情。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因为李姨娘明白,如果自己的眼泪都不能够让她的儿子退让,那么她便再也没有别的武器了。   李姨娘恍恍惚惚的扶着榻上的小方几勉强站起来,艰难得开口说道。   “那你好生看书,莫要太累了,我先走了。”   说完,李姨娘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子。   她现在必须想想,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想着想着,李姨娘的眼泪不由得滴落下来。   霍长益望着李姨娘离开的背影,脸色极为难看,   很快,当李姨娘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的时候,霍长益终于收回了目光,低下头,重新拿起了手中的书。   半月之后,霍长益考上举人的消息便传回了霍府。   一时间,霍家也都添上了喜色。   最高兴的便要属于霍青山和霍老太太了,自然李姨娘也是面上有光,一时间平时出来遛弯,腰板都挺直了。   至于霍长歌,倒是不在意这些。   霍长益到底是霍家的一份子。   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霍长益日子过得好对于霍家才有好处,若是霍长益犯了什么事,对于霍家来说只有打击和丢脸。   霍长益将该看的书看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司明淑这里陪着怀孕的司明淑。   自然,小郡主也在。   镇南王府干脆整个儿被翻修了一遍,于是,小郡主估摸着要在这里住个一两年。   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之间的关系相比于之前更加亲热了些。   司明淑大约在十一月初生,距离这个时候差不多还有两个月的样子,正好是冬日里,是个坐月子的好时候。   至少比夏日里舒服,不用大热天的一直捂着。   霍长邺走后,在司明淑怀孕期间,太后常常派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太医说过司明淑肚子里的孩子大多是个健康的男孩。   因而,一家人都极为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希望司明淑能够为霍家生下第一个嫡孙。   然而,就在这种喜气洋洋,只等着喜上加喜的时候,从边疆却传来了霍长邺的消息。   消息是从宫里来的,至于霍长邺的家书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有来了,司明淑虽然说心里着急,但是因为在军中,有时候忙起来一两个月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   因此,在皇帝身边的春公公前来之前,司明淑倒也没什么。   司明淑瞧见春公公来了,脸上反而多了几分温柔得体的笑容。   \"春公公今日来了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事吩咐?\"   春公公瞧着司明淑一脸笑意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时间有些开不了口,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准备先劝一劝司明淑。   “少夫人,皇上让奴婢将这封奏折送过来,您还怀着孕千万不要激动。”   司明淑是何等的聪明,如何还猜不出霍长邺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司明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来。   她紧紧地握住了扶着她的丫鬟的手,努力让自己站稳了,勉强维持自己身上的端庄,望着春公公手中的奏折,伸手去接住。   “多谢春公公了。”   司明淑拿着那封奏折,手微微有些颤抖。   霍长歌就站在一旁,瞧着司明淑心绪不宁的样子,他赶紧客客气气的对着春公公说道。   “公公路上辛苦了,堂内布置了茶点,去堂内吃点儿茶。”   春公公脸色不怎么好,倒不是因为霍家,只是这差事的确不太好办。   他摆摆手,向霍长歌道了谢,却没有要进去喝茶的意思。   他虽说着急回去,但是却没有催促司明淑的意思。   司明淑终于颤巍巍的伸手打开了手中的奏折,她一目十行,飞快的看下去,然而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尚未看完第一页。   司明淑手中的奏折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脸色霎时间变得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司明淑的瞳孔一点点的扩散,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从口中猛地吐出几声呻吟。   霍长歌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   “快去请府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住了司明淑的手,甚至来不及转头去顾站在那里的春公公,急急忙忙得朝着内院走去。   幸而府中早在上个月就已经提前备了产婆,甚至朝着宫里请了接生嬷嬷前来住着。   只等着府医前来。   小郡主直接将一脸焦急想要跟进去的霍长歌推出门,严肃地对着他说道。   “里头我会顾着,你尽管放心,一会儿宫里必定会派太医过来,总要你兼顾着。”   霍长歌虽是着急却也是逐渐镇定了下来。   他默默的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方才趁乱捡回来的奏折,轻轻翻开,看到上面写着霍长邺带军从左翼快攻,遭受伏击,全军覆没之时,霍长歌默默的阖上了那本奏折。   他的目光有些冷,脑袋里就像是霎时间炸开了一般,空白一片,耳边充斥着回荡着屋内司明淑凄惨的叫声。   他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手心,划破掌心,有鲜血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府医到了,留守的太医晚来了一步,走过霍长歌身边的时候被霍长歌拦住。   “蒋太医,安太医,劳烦你们了,求你们定要好好的照顾我嫂子,让她平平安安得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霍长歌死死的盯着两人,只见蒋太医的眼神略微有些躲闪,却还是笑着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请放心,我等必定好好照顾少夫人。”   霍长歌望着两人的背影,侧头望着同样是站在院子里的春公公。   他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奏折还给了春公公,冲着春公公问道。   “春公公劳您回去给陛下复命。”   春公公却是缓缓摇头,望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丫鬟,手中端着一盆盆的满是血水。   他皱着眉头,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奴婢已经让随着来的人回去复命了。少夫人如今这样,奴婢也不放心,不如等着少夫人脱离了危险,奴婢再回去向陛下复命。”   霍长歌没有拒绝,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霍老太太和霍夫人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瞧着两人焦急的样子,霍长歌也顾不上春公公,赶紧上前简单的将发生的事情同霍老太太和霍夫人说了。   只是,他刻意隐瞒了奏折上面的事情。   但是霍老太太却是精明的很,她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过霍长歌,冷冷的质问道。   “为什么你嫂子忽然就要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的同我说清楚,一点点都莫想要瞒着我!”   霍长歌低头垂手,抿着唇,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然而霍老太太却就好像是一只愤怒的老猫,浑身的毛发仿佛倒竖了起来。   她猛地将手中的拐杖扔在了地上,推开了扶着她的嬷嬷,冲了上来一把拽住了霍长歌,冷声质问道。   “这些日子都是你陪着县主,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县主的身子一直很好,孩子也很好,为什么县主忽然就难产了!”   霍老太太那样子十分狰狞,苍老的面孔上满是皱纹,其上的脂粉浮了,样子着实骇人。   霍长歌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说实话,霍长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霍老太太。   却在这个时候,因为霍老太太的拉扯,原本被霍长歌藏在袖子里头的奏折就这样跌了出来。   霍长歌俯身刚想要去捡,谁知道霍老太太快了他一步,抢过了地上的奏折,不由分说的哗哗翻开。   当霍老太太瞧见了那奏折上面的内容之时,张开嘴巴,从喉咙里猛然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眼一翻,整个人都砰的倒在了地上。   霍长歌见此,赶紧快步上前去扶着老太太,那些嬷嬷婆子们也都冲了上来,院子里霎时间乱成一团。   “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   ……   此时此刻,整个霍家乱成一团。   霍夫人还在司明淑院子里看顾着。   霍长歌还是不放心,将从小照顾自己的奶嬷嬷派去里头看顾着,责令她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司明淑,必须要保护好司明淑母子俩。   至于现时,霍长歌则是陪着晕过去的霍老太太。   太医正在给霍老太太施针。   大约半日之后,霍老太太终于幽幽醒转过来,只是她脸色极为难看。   当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霍长歌的时候,她混沌的目光却霎时间冷冽下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霍长歌望着霍老太太,虽然不解,却还是恭顺的说道。   “母亲正在看顾着嫂子走不开,我是外男到底不太方便,因此过来陪着老太太,大哥的事,还请老太太保重身体。”   霍老太太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倒是没有要将霍长歌赶出去的意思,反而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命令道。   “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哪里也不许去。”   霍老太太这算是想要变相的软禁他。   霍长歌疑惑得望着霍老太太,总觉得霍老太太这个时候的态度有些奇怪。   其实,这几年来,霍老太太对于他似乎越来越冷漠了。   至于霍老太太在这个时候想着软禁他,似乎是担心他对着司明淑和司明淑肚子里的孩子出手。   霍长歌本来就没有这个心思,自然也无所谓。   其实,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霍老太太这里。   毕竟,在霍老太太昏睡的时候,太医便同霍长歌说了,霍老太太怕是就这半年的时间了。   霍长歌默默的点了点头,对着霍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放心,长歌在这里陪着您。”   霍老太太半闭着眼睛,漠然不做声,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霍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端了药上来,递到了霍长歌手边。   “二爷,劳烦您伺候老太太喝药。”   霍长歌小心翼翼接过那药碗,他起身坐到了霍老太太的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勺。   低声对着闭眼沉睡着的霍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该喝药了。”   霍长歌叫了两三声,只见霍老太太终于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一脸吃力的望着霍长歌,低声说道。   “县主那里怎么样了?”   霍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立刻上前,低声说道。   “还在生,不过有夫人和郡主在,又有两位太医和宫中的接生老嬷嬷在,老太太您尽管放心。”   霍老太太安心的点点头。   霍长歌瞧着霍老太太一副又要闭上眼睛的样子,他赶紧开口说道。   “老太太,先喝药,太医吩咐了,您是痰气上涌,怒急攻心才会如此,须得好好将养着。到时候您身体康健了,才好含饴弄孙啊。”   霍老太太抬眉,瞧着霍长歌半晌。   随后又盯着霍长歌手中的药碗老半天才淡淡的对着他吩咐道。   “老婆子不信你的,你先喝。”   有时候人老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固执,霍长歌也是无奈,只好端着药碗喝了一口。   那药很苦很苦,仿佛是苦进了人的心里。   霍长歌被苦得蹙紧了眉头,老半天才缓过劲来,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送到了霍老太太的唇边。   “老太太,我已经试过药了,您小心烫嘴。”   霍老太太望着霍长歌唇角沾染的浅褐色的药汁,眼底闪现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伸手将那药汁从霍长歌的唇角抹去,轻声说道。   “长歌啊,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这样说着,张嘴含住了汤药。   很快,汤药下肚,霍老太太喝完药,却并没有直接躺下,反而是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   “你们且都退下,我有话问二爷。”   那些丫鬟婆子鱼贯而出,当嬷嬷关上门,屋子里便真正只剩下了祖孙二人了。   两人相视沉默着。   许久,霍长歌才叹了口气,对着霍老太太哑声说道。   “老太太,您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长歌知无不言。”   霍老太太勉强撑起身子,脸上的面容逐渐变冷,她伸手死死捏住了霍长歌的下巴,冷冷的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为何要占着我的长歌的身子,我的长歌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霍长歌只觉得浑身冰寒。   他的秘密被霍老太太发现了。   霍长歌勉强保持着镇定,冲着霍老太太轻轻一笑,低声道。   “老太太莫不是病糊涂了,我是长歌啊!”   霍老太太却是坚定的摇摇头。   她坚定的说道。   “不,你不是我的长歌,我的长歌一向来娇惯纨绔,绝不会是你这样的脾性!”   霍老太太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眼神愈发冷酷。   “像你这样的人我曾经见过,就像是夺舍一般,占据了旁人的身体,占据了旁人的记忆,分明是这个人却又像不是!”   她犹记得,自己娘家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那个天外来客,占据了她三哥的躯壳,完全没有一点点儿的情谊,全然不将家中的人当成亲人。   整个家族险些被他所灭。   幸而后来被家族发现他的秘密,秘密将人处决了。   那个时候的霍老太太不过才十岁出头,只是那件事情即使过了几十年仍旧让人毛骨悚然,让霍老太太永远无法忘记。   因而,当第一次发现霍长歌身上的变化,霍老太太的内心便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现如今,霍长邺战死,司明淑难产生死未卜。   整个霍家的嫡子只剩下霍长歌一人,霍长益那样的庶子这辈子都无法和他相比,全然构不成威胁。   霍老太太总觉得,当年自己娘家的惨剧也要在面前重演。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她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将这件事情说与霍长歌听。   霍长歌越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早就有来自异世的人穿越过来!   霍长歌更加没有想到,霍老太太早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马甲早就已经掉的干干净净了。   霍长歌叹了口气,现在脑海之中问了系统。   “系统,我祖母已经猜的差不多了,那能够告诉她真相了吗?”   系统嘀了一声。   【宿主不能透露有关系统的任何事情。】   霍长歌默默道。   “我知道,我不会提到的。”   询问完系统,霍长歌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了霍老太太。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就好像是在讲述着关于别人的一个故事,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霍老太太却听得极其认真。   霍长歌慢慢的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完完全全说了一遍,只是隐藏了系统的存在。   “……老太太,说了这些您不信我,将我当成一个疯子我也认了,只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霍家的任何事情,否则就让我……”   霍长歌接下去的毒誓没有发出来,便被霍老太太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霍老太太老泪纵横,她像是在这一瞬间崩溃了一般,猛地紧紧抱住了霍长歌,痛哭道。   “我的长歌,你还是我的长歌!你不是别人,我的长歌是真的懂事了,老天开眼啊!”   霍长歌就这样被霍老太太紧紧抱着。   霍老太太哭得极为伤心,极为激动,她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霍长歌轻轻的抚着霍老太太的背,低声说道。   “老太太莫要激动,大悲大喜都对您的身子不好。”   霍老太太听着霍长歌有些微冷的声线,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记起来什么。   她凄声尖叫了一声,随后像是情绪奔溃了一般,疯狂的冲着外头高喊起来。   “太医,太医!”   霍长歌默默,阻止了霍老太太高喊的举动。   “老太太不用叫了,我没事,你也没事。”   霍老太太闻言,像是没有理解这句话,半天之后才猛然间反应了过来一般,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望着霍长歌。   “你……你已经知道了!”   霍老太太说的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早就该知道的,自己的孙子那么聪明,她将那种愤怒和痛恨你表现的如此明显,对方如何能不防备着她。   霍老太太在看着霍长歌,霍长歌同样也在看着霍老太太。   “我来之前服了辟毒丹,指甲缝里也藏了药粉,方才手指偷偷伸进汤药之中,直接里头的辟毒药粉融进汤药之中,老太太身体内许是仍旧有着余毒,却不会死的如此之快,只要事后服些汤药,便无碍了。”   霍长歌说完这话,便站了起来,艳丽的面容很冷,侧身对着霍老太太躬身行礼。   “老太太已经无碍了,长歌着实不放心嫂子那里,这里有太医照料老太太不必忧心,好生养病,长歌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霍老太太却猛然间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却没有力气,只能费力的冲着霍长歌喊道。   “你方才同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霍长歌苦涩一笑,答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是老太太记住一句话,霍长歌此生是为守护霍家而来。”   他说完,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赫然进入眼帘的却是泪流满面的霍夫人。   只见霍夫人抬头瞧见霍长歌出来,一激动猛地扑了上来,重重将霍长歌搂进自己的怀中。   “我的儿啊,我的长歌!”   瞧着霍夫人这样,霍长歌如何还有想不到的。   既然,霍老太太都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霍夫人作为亲娘,从小寸步不离、娇生惯养的照顾着,如何能够感受不到?   只是,霍夫人一直将他当成亲子,照料、疼爱。   两种人,两种态度。   霍长歌凉凉的心到底回暖了些。   他抱住霍夫人,低声问道。   “娘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霍夫人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整理好自己的心绪,随后义愤填膺得道。   “方才马嬷嬷命人出来报,那个蒋太医和接生嬷嬷都有问题,暂且已经悄悄命人扣下了,如今是安太医和府医在。”   霍夫人低头抹了抹眼泪,眼神坚定。   “县主仍旧难产,便来请示老太太,那蒋太医伺候您多年,只是到底是宫中派来的人,要如何处置?”   藕荷色的纱帐之内,霍老太太像是真的累了,她咳嗽几声,才说道。   “你是霍府的夫人,你来决定该怎么办,我是该好好养病了。”   贴身伺候的嬷嬷随即走了进去,站在门边,对着霍长歌和霍夫人行礼道。   “今日大悲大喜太过,老太太着实受不住了,夫人和二爷还是请回。”   霍夫人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的牵着霍长歌的手,快步离开了霍老太太的院子。   等到走出了那个院子,霍夫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往后,你再也不要来这里了!那个老太婆险些害死你!”   霍长歌低头,望着自己母亲盈眶的泪水,忍不住伸手去擦。   他的喉咙里有些哽咽,低声问道。   “娘亲,你之前难道真的没有恨过我吗?”   霍夫人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喉咙里仍旧发出几声哽咽。   “我当时的的确确怀疑过你,可是母子连心,我总觉得你是我的长歌,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长歌,我的宝贝儿子!”   霍夫人的泪滚烫滚烫的落下来,那种温度几乎将他烧灼。   将霍长歌在霍老太太那里被伤透的心,一点点的抚平伤痕。 第78章   从深秋到初冬, 就连天空也渐渐变得苍茫,那种砭人肌骨的凉能一点点渗进人的皮肤, 一直顺着鲜血流向心里。   司明淑苦苦挣扎了三日,终于生下了一名男婴。   母子平安。   只是,司明淑血气亏损,如今还在昏睡之中。   而霍家新得的哥儿仿佛是知晓了自己父亲的逝去,从呱呱落地开始便一直大哭嚎啕, 一日一夜不曾停歇。   为了不打搅司明淑休息, 霍夫人做主, 将孩子和奶娘挪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免得半夜孩子啼哭惊扰了司明淑歇息。   霍家新生的哥儿落地那天的事, 霍长歌记得清清楚楚。   倒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司明淑。   是因为小郡主。   当霍长歌的奶嬷嬷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的出来之际, 小郡主目光空洞且满脸疲累的从房中踉跄着走出来。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原本如同明艳娇娆的花骨朵,如今却仿佛是失水而即将要枯萎一般。   霍长歌见此,也顾不上去看被奶嬷嬷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小侄子,转身追着小郡主往屋后的林子里而去。   只见,小郡主坐在了林子里的一块巨石上头,双手抱膝, 整个人蜷成一团。   霍长歌走近去看,只见小郡主的鲜衣之上有着点点深褐色的半点。   那是干涸的血迹, 至于是谁的, 自然不用说了。   霍长歌小心翼翼的靠近, 走到小郡主的身后,低声说道。   “郡主,您要不要喝点热水?”   小郡主:……   她转头,望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霍长歌,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猛然间拽住了霍长歌的手腕。   小郡主猛地站起来,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扑进了霍长歌的怀中。   霍长歌直接傻了。   他颤巍巍低声道。   “郡主……”   此时林中无人,前头的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为了小少爷的降生而欢欣庆祝,嬉笑声不断,甚至还在院外头放起了鞭炮。   婴儿的啼哭声异常的响亮,可见新生的小少爷身体十分康健。   树林里,风吹动着树叶婆娑作响。   小郡主紧紧抱着霍长歌,她低声哽咽着。   “长歌,我好害怕,原来生孩子是一件那样痛苦的事情。整整三天三夜,明淑姐姐她就好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死掉一样。”   她这样说着,眼泪滑落,湿濡了霍长歌胸前的衣衫。   霍长歌是男人,他从来不知晓生孩子是一件怎么样可怕和痛苦的事情,他始终以为,做一位母亲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女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或者说,霍长歌从来没有想过。   对于从来没有经历,不需要经历这些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是,看见如今司明淑生的如此艰难,看见小郡主如此恐惧的样子,霍长歌的心底忽而有一丝丝的怜惜。   他伸手拍了拍小郡主的后背,低声安慰道。   “不会的,嫂子不是好好的吗?”   小郡主在霍长歌怀中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哽咽的更加厉害。   “可是……可是我母妃她……她……”   说到这里,小郡主已然泣不成声。   霍长歌赫然间已经明白了过来,他并不怎么擅长安慰别人,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沉默着让小郡主抱着自己。   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   霍长歌只能够静静的听着小郡主继续说话。   “长歌,如果我说我往后不想要生儿育女,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人?”   小郡主的话中有着几分担忧,但是她真的是既害怕又不知所措。   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身为女人若是不经历生儿育女的幸苦便是自私,便是无能,便是不配为一个女人,便是人生的不圆满。   可她真的是害怕极了。   见小郡主如此,霍长歌长长叹了口气。   “郡主,日子是自己过得,若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就太累了。若是换了我,只会觉得这是身为女子自己应该掌控的抉择,而不该为旁人所累。”   小郡主闻言,泪眼婆娑的抬头,满含期盼的望着霍长歌,低声问道。   “你真的不嫌弃我?”   原本小郡主以为自己又要失望了。   毕竟,面前的这块木头总是让自己失望。   可未曾想到,霍长歌摇了摇头,说道。   “不嫌弃。”   小郡主热泪盈眶,几乎再次哭了出来。   霍长歌伸手用帕子拭去小郡主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   “郡主莫要再哭了,哭多了伤眼睛,您还未见过孩子的模样,不如去抱抱?”   小郡主闻言,有几分胆怯的摇摇头,拒绝道。   “算了,我怕我不知轻重,那孩子看起来好小好软,皱皱巴巴的,像只刚出生的小沙皮狗,我担心捏坏了。”   霍长歌闻言不由得失笑。   不过小郡主既然拒绝了,霍长歌便也没有再勉强对方。   ……   孩子出生五日之后,一直沉睡着的司明淑终于醒了过来。   当知道孩子被霍夫人带走之后,司明淑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却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极为平静的接受了。   她甚至对着霍夫人说。   “我如今身子不好,自己也需要好好将养着,孩子就劳烦母亲照顾了,有母亲亲自照料,我很放心。”   这番话让霍夫人浑身上下都很舒服,更加舒心自己有这样一个乖巧顺从的儿媳妇。   一时间,霍长邺战死的消息似乎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而冲淡了一些。   而这个霍长邺留下的遗腹子则是被整个霍家珍而重之。   毕竟,这怕是霍家大爷这一房最后的一点点血脉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间已经到了小少爷满月的日子。   司明淑刚好出了月子。   小少爷已然从一只浑身皱皱巴巴的小沙皮狗变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的雪粉团子,瞧见谁都喜欢笑,特别是对着司明淑的时候,全然不像他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霍夫人和霍青山因心疼这个儿媳妇,如此年轻,甚至成亲还未满一年便守了寡,于是将给孩子取名的权力交给了司明淑。   司明淑给孩子取名叫做霍思君。   这名字引来霍青山一阵叹息,却还是心疼儿媳,便也依她了。   原本如今司明淑已经出了月子,君哥儿理应送回母亲身边,毕竟霍夫人只是暂时代管几日。   可司明淑倒是瞧出了霍夫人舍不得孩子,便也没有强求。   “明淑见母亲将君哥儿照顾的极好,不知能否劳烦母亲继续照顾着,毕竟我如今身子未愈,又从未养过孩子,怕做不好。”   霍夫人闻言,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于是,司明淑之后日夜都睡得安稳,也不怎么操心。   再者霍夫人喜欢她,就算是司明淑自己一日不去看孩子,霍夫人也会抱过来。   不出几个月,司明淑非但自己将养过来,而且和霍夫人之间的关系倒像是亲生母女一般,就连霍长歌也要排在后头。   自然,这是后话。   霍长邺以身殉国之事不出一月便朝野皆知。   非但霍长邺死后极尽哀荣,被封为定国侯,其爵位由长子成年后承袭。   而其余牺牲的战士也得到了加倍的抚恤。   原本霍长邺封侯,司明淑身为侯夫人应当带着孩子另辟府邸。   可皇帝念在霍思君尚且年幼,便让司明淑带着孩子仍旧生活府中,直等到霍思君成年之后再开府别居。   霍青山感念皇恩浩荡,带着家中所有诰命进宫谢恩。   至于之前司明淑生子之时,章太医和两位接生嬷嬷暗动手脚之事,仿佛过去了一般。   霍家人不提,皇帝也权充作不知。   章太医回了家,两位接生嬷嬷也被送回了宫。   只是不出月余,章太医被人发现死在家中,头颅不见了。   而两位接生嬷嬷则忽然中毒身亡。   不过这件事情与之前一样,被压了下来,甚至皇帝有意掩盖这件事情的始末,甚至下了一道密旨,不准任何人再查。   无论是于霍家还是于皇家,这件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便已经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霍长邺不在了。   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最后只能象征性的立了一个衣冠冢,虽然葬礼办的盛大,可是再盛大的葬礼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霍家举家哀思,很长时间甚至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情。   霍长歌不止一次问过系统,霍长邺是不是真的死了。   毕竟,之前的支线任务,有一整个系列的拯救哥哥任务,结果到了半途他大哥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非但系统吭都不吭一声,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   这种情况,在那些狗血小说里头,别说主人公,哪怕是主要配角一般都是死不了的。   然而,系统回答的态度极为暧昧,令得霍长歌更加怀疑。   他坚信,他的大哥,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的。   霍长歌一直期望,霍长歌的死,不过是军中为了出奇制胜,打败敌人而出的一个幌子。   可是,葬礼已经过了月余,边疆的战事始终僵持不下,霍家也因为在军中再次失去一大助力而沉寂下来。   霍家的暗卫,沈烨结交的一帮武林人士甚至霍长歌还派人联系了司晏明,求了他手下一批暗卫。   不知道多少人,偷偷的在霍长邺的下落。   可霍长邺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霍青山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他像是老了很多。   霍青山再次向皇帝请辞,却再次被拒绝了。   在这样风雨飘摇之中,进入了冬日。   过年前的半个月,这几日霍长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睡不安稳,总觉得似乎是有谁总在那种窥觑着他。   可他半夜醒来,却总不能发现到底是谁。   问系统,系统只说他的幻觉。   霍长歌只以为自己是即将要会试了,精神紧张才会这样。 第79章   一日半夜, 霍长歌仍旧是半夜醒来,只是他偷偷的睁着眼睛, 在黑暗之中偷偷的觑着那一抹模糊的黑影。   霍长歌忽然猛地从床上起身,伸手掀开了帘子,冲着那道黑影猛地吼道。   “谁!谁在那里!”   随着霍长歌叫了一声,那一道黑影一闪,随即外头就传来了一阵乒乒砰砰的声音。   紧接着, 帘子被掀了起来, 凝香端着油灯缓缓地朝着里面走来, 将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漆黑的影子。   凝香是听到了霍长歌的叫声的, 她先是将整个屋子都照了照, 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东西,这才对着霍长歌问道。   “二爷是不是梦魇了?”   凝香说到这里, 几步上前, 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了一旁,倒了杯水,提着裙子坐在了床边,将杯子塞到了霍长歌的手中说道。   “二爷喝点水,别怕,梦见的都不是真的。”   霍长歌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黑夜之中偷窥他, 这件事情凝香是知道的。   不过,凝香只以为霍长歌这几日是魇着了, 所以才会如此。   霍长歌并没有去喝手中的水, 只是四下望望, 对着凝香问道。   “屋子里真的没有别人?”   凝香笑着摇头,安慰道。   “二爷想必是这几日辛苦了,喝些水早点睡,明日一早我请大夫过来给您请个平安脉,开副安神养气的方子,想必就无碍了。”   听到这话,霍长歌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凝香,随即道。   “不必了,我没事。”   说来也奇怪。   就在那日之后,霍长歌便再也没有感觉到那双偷窥的眼睛,所有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霍长歌的一场梦魇而已,等缓过来了就一切恢复如常了。   只是霍长歌仍觉得奇怪。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年三十夜的那一个晚上。   霍长歌捧着厚厚的红包刚回了院子,进了屋子,才解下身上的狐皮大氅,外头就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正好这个时候年夜饭吃过了,各处也都散了。   凝香温了酒,霍长歌便让屋里的丫头、小厮们围成一桌,吃酒守岁。   酒方喝了一轮,就听见院子外头敲门。   凝香好奇,不禁问道。   “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她这样想着,当即吩咐了穗香出去开门。   穗香贪嘴立刻拿起手上斟满了的酒杯闷了一口,这才提着裙角飞快的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了穗香的声音,惊讶之中还多了几分欣喜。   “二爷,您快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霍长歌好奇,听着穗香这样说,也就起身出来。   刚掀了帘子,就瞧见大雪之中,小郡主裹着一身墨狐皮子的大氅,手中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从雪中款款而来。   霍长歌吃了一惊,随即赶紧快步走了出去,低声道。   “郡主怎么这样大的雪天出来,快快里头坐,吃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小郡主今年并没有回到滇南,而是选择呆在了帝都,并且真的在霍家常住下了,也好陪着司明淑,免得她一个人太过伤心,也太过寂寞了。   不过,这个时候,小郡主忽然过来还是让霍长歌有些诧异。   霍长歌陪着小郡主进了屋子,一屋子的丫鬟小厮啥时间就愣住了,纷纷围着桌子站了起来,对着小郡主行礼道。   \"见过郡主。\"   小郡主仿佛也反应过来,颇有几分抱歉的望着霍长歌低声问道。   “我来得不是时候?”   霍长歌轻笑着摇头,反而招呼那些丫鬟小厮坐下。   他身边人并不怎么多,只有几个贴心的,因而围着桌子坐下刚好多一个位置。   霍长歌笑着转头问小郡主。   “不如一起守岁?”   小郡主笑着点头,随即说道。   “今日君哥儿陪着明淑姐姐,明淑姐姐睡得早,外头烟火爆竹漫天,我一个人睡不着,便来找你说说话。”   她说到这里,也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毫不介意同霍长歌身边贴身的下人一桌子。   霍长歌笑着,端过暖好的酒递到了小郡主的手中,笑吟吟说道。   “郡主吃点酒,暖一暖,外头雪下的大,郡主也不带一个手炉出来。”   霍长歌说着,便让凝香去将自己平日里用的镂金小手炉拿来,递给了小郡主。   小郡主笑着接过,即使身为练武之人并不觉得寒冷,也是紧紧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手。   她眯着眼睛,那双明澈的猫眼眯成一条细缝,极为享受的样子。   小郡主随即低头,就瞧见了一桌子的人正围着打麻将牌九,便也好奇的加入了。   今夜守岁,无主仆。   于是,凝香也大着胆子调笑道。   “郡主自小长在滇南,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不如让郡主同二爷坐一桌,二爷也好教着郡主如何玩,想来郡主冰雪聪明,看几圈也就会了。”   这样说着,一群人推搡着,小郡主和霍长歌竟被推着坐到了一块儿。   小郡主抬头,便瞧见霍长歌正也看着她微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别样的好看诱人。   小郡主不由得脸色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霍长歌也露出了微笑。   霎时间,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极美,仿佛是一张只有两人才能入镜的画。   ……   翌日,便是大年初一。   亲戚之间走动极多,霍家虽在霍长邺逝后不如去年那样门庭若市。   可到底霍长邺封了候,霍家还有一个人中龙凤般的霍二少爷,即使是庶出的三少爷,到底秋日里也考上了举人。   因而,上门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整个霍家都忙忙碌碌一直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照例,霍家摆了家宴。   家宴上,猜灯谜、放河灯、吃元宵,好不热闹。   所有的人仿佛都是喜气洋洋的,唯有一人僵硬着脸,整个家宴的时候都是臭着一张脸,脸色极为不好的样子。   原本,霍长益坐在次桌,主桌这边的霍青山和霍老太太都瞧不见,可是耐不住霍长歌也在次桌。   自从那日之后,霍长歌对着霍老太太虽然仍旧是敬重,只是到底不如原本那般亲热了。   有些事情能够原谅。   只是若想要将原本的感情恢复如初,那怕是不能了。   于是,霍老太太格外关注次桌的霍长歌。   这一关注,自然免不了会见到坐在同桌的霍长益身上。   这样大喜的日子,瞧多了霍长益的丧气脸孔。   霍老太太近日又病着,病中人多思烦躁又易怒,自然就将火气发到了霍长益的身上。   霍老太太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更不顾如今霍长益已经是举人的身份,直接不客气的呵斥道。   “长益,你今日一整日都板着脸,这样吉利的喜日子,你这是要寻晦气?”   在场的人全然将头转到了霍长益的身上,目光各异,直将霍长益看得脸色愈发难看。   霍长益缓缓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对着霍老太太直白的地说道。   “老太太,父亲,长益有一事相求,还望老太太和父亲允准。”   霍老太太闻言刚要驳斥回去,便听见霍青山沉声道。   “有什么话,那你直说。”   霍长益闻言,胆子更是大了几分,慢慢挺直身板,冲着霍青山大声恳求道。   “父亲,长益不想要过完年之后便外放做个远远的边陲小官,长益想要呆在京城之中,还求父亲成全长益的一颗拳拳之心。”   霍长益是大年初三是时候,偶尔听得几句闲话,说霍青山要将给他安排外放。   非但让他出了京城在外头历练几年,且已经挑好了地方,是一个贫瘠穷困的边陲小地,也不过区区六品。   霍长益心比天高,自然是极为不忿。   于是这件事情便如鲠在喉,让他日日夜夜想着念着,心里总是不踏实不舒服。   一直到了今日,元宵节家宴的时候,霍长益这才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霍长益一提这事,就连霍青山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幸而今日是家宴,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   可是,即便如此,霍青山仍旧是极不高兴,更觉着霍长益烂泥扶不上墙。   他原本还在考虑外放的事情,如今倒是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我同你母亲已经商量过了,你这样的年纪合该先出去历练几年,等到做出了功绩再回到京中,到时候若要委以重任,才足以服众。”   听着霍青山如此无情的拒绝了自己,霍长益的脸上无光,更觉得窘迫。   他抿着唇,倔强的望着霍青山,站在那里一动不肯动。   霍长益不明白。   如今大哥霍长邺已经死了,哪怕是前有霍长歌这个嫡子在,为什么家中就是不愿意将一点点好的资源放给自己?!   他可不信了,今日若是易地而处,站在这里的人是霍长歌,他的父亲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霍长益就是不服。   难不成真的要让自己前面拦着的兄弟都死光了,霍家才能够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吗?   霍长益这样想着,猛然将憎恨的目光望向了霍长歌。   霍长歌原本正低头吃茶,忽然觉得一道目光朝着自己射过来。   他猛地抬头,正好就对上了霍长益那双怨恨的目光。 第80章   霍长歌抬头, 昏黄的灯光下,对着霍长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随后, 霍长歌低头,继续吃茶。   霍长歌这分明就是在无视他!   霍长益气得脸色发白,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霍长歌对于自己的无视。   就好像, 面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对手来看!   霍长益紧紧握拳, 有些长的指甲嵌进手心,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眼睛里多了几分血红的恨意。   但是霍长益也知道今天自己已经闹得够了, 如果再和霍长歌闹起来, 只会让自己在家中连最后的一点点地位都没有了。   霍长益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随后,他缓缓的坐了下来, 全程都低着头, 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脸色始终不好。   不过这一回,可没有人愿意再理会他了。   ………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前面一天晚上下过雪, 翌日的天空仿佛是被雪洗过一般, 纯净而蓝的让人只觉得有一股凛冽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之中。   霍长歌起得很早, 并且自觉地完成了日常任务。   等到他吃完早饭走出散步的时候,就瞧见了霍长益急急忙忙的打算出门。   两人就这样恰好撞上了。   昨夜元宵家宴两人之间有所龃龉,霍长益一瞧见自己对面的霍长歌,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仿佛是正打算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霍长益仿佛是为了避开霍长歌一般, 只不过是顿了半晌,继而他便转身离开,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和霍长歌打。   霍长歌诧异的望着霍长益快步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多了几分疑惑。   这货大清早的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霍长歌正想要抬步离开,忽然瞧见地上面有几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那叠银票反叠着,有厚厚的一刀,只是看不清面额。   看样子应该是方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霍长益不小心落下的。   霍长歌想了想,蹲下来,刚想要伸手去捡那叠银票。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猛地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地面上的那叠银票。   那动作飞快,让霍长歌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叫做《冰河世纪》的电影,里面有一只护食的松鼠,就是如今霍长益这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想要干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霍长歌说的,反而是霍长益说的。   只见他瞪着眼睛,一副极为警觉的样子,仿佛只要霍长歌稍微一动,霍长益就会忽然跳起来,朝着他攻击。   霍长歌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霍长益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霍长益考上了举人之后,他变得更加阴骘和让人捉摸不透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过是看见你掉了东西,想要捡起来而已,倒是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霍长益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他伸手将那叠银票卷卷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随后冷着脸对着霍长歌没好气的道。   “不关你的事,不用你多事假好心!”   霍长歌撩了撩自己的衣袖,冷笑望着霍长益。   “我行的正坐得端,至于你自己心里有没有鬼,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霍长歌这番话当即让霍长益的脸色剧变,他眼神躲闪,侧头朝着别处四顾,脸上带着几分怒气,却是心虚,那样子快要跳起来一般。   霍长歌没理霍长益。   他瞥眼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穿过小溪上头的一座汉白玉的小拱桥,就朝着这里走来。   显然,霍长益也看见了。   同样也认出了那几个丫鬟是霍老太太屋子里的人。   然后他就瞧见霍长歌微笑着朝着那几个丫鬟的方向走了过去,,甚至没有要再继续理会自己的意思。   霍长歌走过去的狮时候,那几个丫鬟自然也是瞧见了他和霍长益,微笑着朝着霍长歌行了个礼,笑问道。   “二爷怎么大清早的在这儿?”   开口说话的是霍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流苏,她对着霍长歌说完这话,忽然瞥眼望了望站在后头不动的或霍长益,忽然压低了声音,冲着霍长歌低声问道。   “是不是和三爷发生什么龃龉了?要不要奴婢帮您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给您做主?”   昨夜元宵家宴发生事情不但府中的主子们知道,阖府上下都有所耳闻,流苏虽然没去却也听说了一二。   她心有七窍,自然明白这对兄弟之间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站在这里。   霍长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霍长益。   霍长益正紧张,猛然见霍长歌回头,顿时更加紧张,脸色惨白望着霍长歌,似乎是生怕霍长歌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来。   幸好霍长歌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笑着对流苏摇摇头,随后怂了怂鼻子凑近流苏手里提着的那个食盒,随即说道。   “流苏姐姐给我带了芙蓉糕?”   流苏闻言,巧笑嫣然,亲昵的戳了戳霍长歌的额头,转而打开了食盒的一角。   “二爷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的脾气似的。”   流苏说完了这些,将食盒盖子放好。   “是老太太让我给您送来的,怕您半中午读书饿了,除了芙蓉糕还有莲子红豆糕、芸豆糕,都是您最喜欢吃的。”   霍长歌闻言,眼睛一亮,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对着流苏笑道。   “那就劳烦流苏姐姐把这些给凝香。”   流苏瞧着霍长歌不打算回去的样子,她也不说些什么,提着食盒便朝着霍长歌的院子而去。   直到这里又重新只剩下了霍长歌和霍长益两人,霍长歌才回身去看霍长益。   “现在还觉着我伪善?”   霍长益咬着唇,老半天不说话,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长歌看着他的这个庶出弟弟,心里长长叹出一口气,但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无论霍长益变成什么样,他不能不管这个人。   “霍长益,你要做什么事之前,最好先想想家族,想想你的所作所为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伤害,你是否能够无愧无心。”   霍长益闻言,身形一震,有种仿佛被看穿一切的窘迫。   他别开眼,虚心的道。   “二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长歌心中冷笑。   他的这个弟弟,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二哥了。   这不是心虚的表现还是什么?   只是如今霍长邺没了,霍家已经不能再受到那样的伤害了。   “霍长益,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无所谓,但是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自己要清楚!还是那句话,因为有霍家,旁的人才叫你一声霍三少爷,若是那一天霍家没有了,那就什么都不是,谁都能够上来踩你一脚!”   只是,有些事情光是说说并不能够让人切身体会到。   只有自己真正体会过,才能够知道那种感受。   就像霍长歌之所以能够快速成长,从当年的一个纨绔子弟变成如今懂事的小少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吃过那样的苦头。   在霍家倒了的那些日子,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如何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凌的,只有霍长歌自己心里清楚。   至于这些,霍长益不知道,也没有真正体会过。   毕竟,他从来只懂得索取。   因此,有些话,无论霍长歌说多少次。   在霍长益的面前,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   只听见霍长益冷笑一声,冲着霍长歌嘲讽道。   “二哥,总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真的是越来越像父亲了。只不过二哥你可曾记得,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你自己还是一个整日斗鸡骂狗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就给霍家招惹祸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说完这些,霍长益转身离开。   霍长歌有些无奈,终于感受到了当年他爹对着他的时候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霍长歌想了想,还是走到了一个阴暗的无人角落,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银质的勺子,重重的吹了一声。   只听见一声如同悠扬婉转的鸟啼啭啭声,随后,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是司晏明借给自己的暗卫之一,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归霍长歌支配。   霍长歌转头望着那人,吩咐道。   “去跟着霍长益,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那道黑影没有说话,只是在霍长歌话音落下之后,那道黑影随即消失了。   霍长歌知道司晏明的手下都是那样,也不在意,揉了揉肚子,忽然觉得自己走路消完食,又有些饿了。   想到了霍老太太让流苏送过来的那些糕点,霍长歌舔舔唇瓣,随后朝着院子而去。   等到霍长歌回到院子的时候,发现流苏并没有离开,而是和凝香坐在廊下说话,两个人极为亲昵的样子。   霍长歌见此知道几个大丫鬟之间喜欢凑对儿说话,哪怕是和霍夫人房中的春樱,和流苏之间的关系其实也不错。   毕竟有时候主子之间的龃龉并不代表着丫鬟之间关系不好。   于是,霍长歌也不欲打搅她们,正想要转身就走,可凝香已经发现了霍长歌了。   她笑着站起来,远远的就对着霍长歌说道。   “二爷回来了,屋子里放了普洱,已经出色,这个时候喝最好。”   霍长歌见凝香唤自己,若是转头再走那就不好了,于是便朝着两人走去,嬉笑着问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流苏闻言,扫了一眼身边的凝香,随即露出一涡浅笑,眉眼弯弯如新月一般,就连脸上的浅色的小雀斑也变得异常可爱。   “没说什么,这不是为了等二爷回来才坐着闲聊几句。”   凝香闻言,微微笑了笑,只说道。   “昨夜听见二爷咳了两声,今日让小厨房炖了雪梨水,我去看看。”   说完,凝香便走了。   瞧着凝香走远,流苏这才拉着霍长歌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   “二爷最近是怎么了,也不常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哪怕是来了也不过略坐坐就走了,老太太日日念叨着您。”   流苏跟着霍老太太身边十多年了,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的时候就跟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从小疼霍长歌,她也是从小陪着霍长歌长大的,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流苏虽说是大丫鬟,可是有时候更像是个小姐姐。   所以,她说话,霍长歌大多时候也是愿意听的。   霍长歌闻言,略低下头,试图掩盖住眼睛里的那种情绪。   半晌之后,霍长歌笑了笑。   “等到开春就要会试了,着实是忙,等到会试过了,我再去给老太太赔礼道歉。”   流苏见他如此,便是不愿意说了。   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说老太太今日的身体状况,只是嘱咐霍长歌好好读书,有空多去老太太那里坐坐。   而等到流苏走后,凝香后脚跟就端着煮好的雪梨水朝着霍长歌走了过来。   霍长歌昨夜元宵节吃了螃蟹又喝了酒,回去的时候风一吹的的确确是有些着凉了,喉咙里痒痒的。   不过喝了这雪梨水之后,倒真的是舒服多了。   用了点心,霍长歌没有再出门,距离三月的春闱还有两三个月,他该准备最后的冲刺了。   而到了晚膳之后,凝香掌了灯,研了墨便悄悄退下了。   整个寂静的书房都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阴影之中,只有一豆橙黄灯火微微摇曳,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光影,如妖如魅。   忽然,帘子一动,挂在窗屉子上的一串金色风铃也随之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霍长歌写完手上这篇策论的最后一个字,平静的吹干墨迹。   他这才放下宣纸,缓缓站起身来,冲着一片深色的阴影低声道。   “霍长益今日做了什么?”   黑暗之中的人发出喑哑的声音,沙沙的像是声音里含了砂砾。   “不过是一帮江湖骗子,骗霍长益能够用五万两买个知府。”   霍长歌闻言没有再让那暗卫说下去了,也放了心。   既然只是几个骗子,那就便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霍长益真的想通了那便是回头是岸,若是没想通吃个大亏也好让他收收心。   就当是交个学费了。   挥退那暗卫,霍长歌继续伏案书写,整个人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那种寂静。   就连摆在书桌上头的灯火也渐渐不摇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出了正月里,二月便飞快的到了。   自从那日之后,霍长歌便再也没有见过霍长益,只是听凝香有时会给自己念叨,霍长益今日被霍青山责骂了,或者霍长益这几日外出喝酒,彻夜不归等等。   霍长歌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霍老太太。   一把老骨头虽说奇迹般的熬过了冬日最寒冷的时候。   可是到了春日里,反而不好了。 第81章   霍长歌近日以来闭门读书, 虽说消息时常传进耳朵里,可霍长歌总像是一阵风在耳边吹过。   听过了, 也就忘了。   对此,就连凝香也是分外诧异。   她不清楚霍长歌和霍老太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让霍长歌如今竟然和霍老太太隔阂至此。   毕竟, 整个霍府之中, 最最宠爱霍长歌的人除了霍夫人之外,就要属霍老太太了。   凝香从小伺候自家二爷,知道自家二爷并不是一个没有孝心的人。   终于, 到了最后, 就连凝香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二爷, 您为何忽然之间就和老太太生分了?”   霍长歌正在写字,闻言手腕不禁一颤, 笔尖之上的一滴墨垂直落下, 滴在了宣纸之上,晕开一朵墨色的梅花,杂糅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无奈的低头瞧了一眼, 忍不住叹一口气。   搁下笔, 霍长歌将那张写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 这才对着凝香无奈说道。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只是老祖宗病着,所有的人都总是去看她,老祖宗休息不好, 反而短了精神气。既然这样,我不如不去。”   凝香上前,伸手牵住自己右手衣袖,拿起案上的墨石,继续帮着霍长歌研墨,一边低声劝道。   “奴婢也知道二爷孝顺,只是您不去,老太太总是想着,不管怎么样,您还是要去看看,请个安,也好让老太太知道您想着她。”   凝香这番话皆出自肺腑,霍长歌也听在耳朵里。   其实,差不多的话霍长歌已经听着凝香说了许多遍了,他有些黯然,最后还是点点头,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狼毫,继续低头写字。   “我晚膳后过去。”   听到霍长歌说出这话,凝香终于是对着霍长歌露出了一抹微笑,放下已经磨得差不多的墨条,拿过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随后说道。   “写了这么久,二爷也渴了,我替二爷倒杯茶。”   傍晚,黄昏的夕阳缓缓才天边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一轮巨大的红日将半边的天空染成一抹血色。   等到晚膳之后,太阳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只是天边仍旧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红色,整个天空已经灰蒙蒙的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罩在眼前。   霍长歌如约去了霍老太太的院子里。   这个地方自从上次下毒的事以后,霍长歌倒是来过几次,却因为心里堵得慌只是略坐了坐就走了。   虽然那事情有可原,但是到底是伤着霍长歌的心了。   他站在霍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抬头望着门闾之下那块漆金牌匾,上书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常禧堂。   稍作迟疑之后,霍长歌还是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里头走去。   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瞧见霍长歌来了,脸上皆是露出笑容,急忙悄悄打起帘子,冲着霍长歌笑道。   “二爷来了,老太太可是日日念叨着您。”   霍长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屋子走去。   绕过屏风,老太太躺在一张雕刻着百鸟朝凤的黄花梨拔步床上,身上带着一张万字福寿棉被,额头上用巾子覆着,像是在发烧。   霍老太太像是已经睡着了,并没有意识到霍长歌到了。   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两颊深深凹陷,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下来,眉头紧皱着,头额上的皱纹很深很深,似乎是在睡梦之中也非常痛苦。   霍长歌轻手轻脚走到了霍老太太的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其实,霍长歌对于霍老太太的感情非常复杂,他甚至不知道如今应该如何面对霍老太太。   毕竟是疼了自己十多年的老祖宗,哪怕是之前有那样的误会,霍老太太一时糊涂给他下了毒,霍长歌也无法一时间抹杀了前头十多年的感情,就将霍老太太恨成了仇人。   更何况是瞧见了霍老太太如今的样子,霍长歌心里更加难受。   可是,他却也无法真的当成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霍长歌深深叹了口气,亲情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说不清,就像一团乱麻,若是要真的分出一根一根的线来,那是不可能的。   霍长歌这才侧过头,对着一旁伺候的贴身嬷嬷问道。   “老太太如何了?”   那嬷嬷垂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瞧了一眼仍旧沉沉睡着的霍老太太,还是对着霍长歌摇摇头。   “太医一日三趟的来瞧,都说不中用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霍长歌点点头,让人将霍老太太平日里喝的药带着炉子已经端进来,放在了床边的地上慢慢的煨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床上的霍老太太终于动了动。   霍长歌转而望过去,就见老太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瞧见坐在床边的霍长歌,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张开的时候,霍老太太瞧见了坐在一旁对着自己笑吟吟的霍长歌。   她的眼睛里霎时间蕴满了泪水,激动的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长歌,我的长歌。”   老太太已经没了嫡亲的大孙子,若是再没了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孙子,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拿着钝刀割肉。   霍长歌赶紧扶住霍老太太,低声说道。   “老祖宗快躺下,免得一会儿头疼。”   霍长歌这样说着,伸手拿过一旁的枕头垫在霍老太太的身下,让她能够靠着舒服些。   霍老太太就那样瞧着自己的宝贝孙子,眼睛里泪汪汪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霍长歌的手,情绪少显得有些激动。   \"我只当是你不愿意来瞧瞧我了,总不愿意原谅我。\"   霍长歌不说这个,这是示意身边的嬷嬷将煨在小火炉上头的药递给自己。   嬷嬷将药倒在碗里,小心翼翼地端给霍长歌,一边低声嘱咐着。   “二爷,小心汤药太烫。”   霍长歌点点头,舀了一勺,在唇边吹的能够入口了,才递到了老太太的唇边,低声说道。   “老祖宗不要想得太多,只是这几日功课忙,这不今日就来看您了。”   霍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见霍长歌这样说,知道霍长歌的这个心结没有解开。   她苦笑一声,含住勺子,将药吞下。   那药苦的让人难受,一直苦到血液里,苦到心里头。   一碗药喂下去,老太太便觉得有些吃不消,累的半阖着眼睛,似乎随时就要睡过去的似的,更何逞说些什么祖孙之间的贴心话了。   霍长歌让贴身伺候的嬷嬷服侍着睡下,霍长歌又陪着坐了一会儿,瞧着外头的天已经不早了,也就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霍老太太的院子,便见后头有一穿着素色裙子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   \"二爷,二爷。\"   那丫鬟叫着霍长歌的名字追出来。   霍长歌回头,见正是流苏,便停下脚步。   流苏跑的气喘吁吁,在霍长歌面前停下时顺了好几口气,这才对着他说道。   “老太太这两天迷迷糊糊的时候常有,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您若是有空,还是常来,老太太哪怕是梦里,也常常念叨着您的名字。”   霍长歌点头。   亲情的事到头来总要有人退一步,否则只会让人进退两难。   “这几日有空我会来。”   流苏见霍长歌这样说便也放心了,她忽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霍长歌。   霍长歌瞧见了那是一件被包在一方帕子里头的东西,有些重量,像是一个环,抖开帕子之后,发现里头包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镯子。   那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上好的帝王绿,颜色纯正,只是略细一些,不过也配得上极品二字。   这样的东西放在宫中都是难得的珍品,更绝非是流苏所能有的。   因而,霍长歌望着流苏,只等着她同自己说下头的话。   果然,流苏将翡翠镯子重新包好,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霍长歌的手中,嘱咐道。   “这是老太太前几日尚还清醒的时候交代给我的,让我给二爷,说是将来给二奶奶的传家之宝,望二爷能够仔细收着。老太太现在人也迷糊了,今个儿还记着的事情,明个儿兴许就忘了,这次嘱托了我来。”   霍长歌将那翡翠镯子收好,不禁苦笑起来。   这老太太自己时日无多了,却苦苦撑着想着自己的婚事,这也真是难为她了。   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考试上头,并无要现在娶妻的意思,更何况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老太太怎么忽然惦记上了?   流苏瞧着霍长歌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在霍长歌的耳边道。   “二爷,老太太是想着您快些将亲事定下来,哪怕暂且不成亲,至少让老太太能够安心些。毕竟若是老太太走了,到时候您便要守孝三年,哪怕是老爷也要丁忧,若再等三年,您的婚事怕是……”   霍长歌自然知道流苏话中的意思。   三年丁忧,人走茶凉。   如今大哥战死,若是霍青山再回家丁忧,便真的要面临朝中无人的境况了。   霍长歌不禁想,难不成最终绕回来,霍家还是要面临那样的境地?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路沉默着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之后几日,霍长歌几乎是用完晚膳便去霍老太太那里略坐坐,一日也不曾落下。   霍老太太心里头高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吃了药,清醒的时辰倒是越来越长了。   直到这日,霍长歌正在陪着霍老太太喝药,老太太今日精神还算不错,倒也没有喝了药就睡,霍长歌就陪着老太太给她念念佛经,陪她说说话。   恰好这时流苏神色有些焦急的走了进来,瞧见老太太和霍长歌那坐着说话,便立时收敛了神色正准备出去。   倒是霍老太太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正要出去的流苏,便叫住了她,问道。   “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流苏给霍长歌递了个眼神,随后笑着说道。   \"没什么事,奴婢就是进来问问二爷要不要吃点儿什么点心,后来瞧着老太太和二爷说话不愿打搅,就想着出去。\"   谁知霍老太太却是冷哼一声。   “少诳我,我虽然年纪大了,倒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诓骗,你进来那样子是来问二爷要不要吃点心的样子吗?有什么事就说,再敢这样吞吞吐吐的,仔细你的皮!”   流苏闻言,也是无奈,只好吞吞吐吐的说了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三爷花了五万两买官,谁知道碰到了骗子,三爷像是魔怔住了痴痴地带着人出去找了好几日。”   流苏说到这里,有些犯难的又看了一眼霍长歌,见霍长歌点头这才敢说。   “原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说心疼五万两,好歹不是真贿赂,不过丢了脸面被人笑话一顿也就罢了,谁知道……”   流苏跺了跺脚,叹一口气。   “谁知道,今日在京郊三爷同朋友骑马,恰碰见了那几个骗子,三爷抓着人家不放,结果别人砸破了头,送回来的时候人浑身都是血,人也是昏着的。”   霍老太太一听,虽然着急,倒也还是有远近亲疏之分,不至于着急上火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只是急急问流苏。   “大夫请了吗?你去把安太医请来,去给长益看看要不要紧。”   流苏闻言,立刻退下了。   霍长歌也随即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佛经对着老太太说道。   “老祖宗莫要着急,我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到时候想来李姨娘要过来哭诉,我让人手中院外不许他进来打搅您休息。”   霍老太太闻言点点头,只是挥手道。   “到底你是做哥哥的,去看看他怎么样,虽说是个糊涂的孩子,好歹也是霍家的血脉。”   霍老太太说完,便伸手让一旁伺候的嬷嬷扶着自己躺好,她身子虚弱自然不可能再去探望霍长益。   霍长歌离开了霍老太太的院子,果然不出他所料,转头李姨娘便来哭了。   只是早有人在外头拦着,一瞧见李姨娘要苦恼,便让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捂着嘴拖回自己的院子里看起来,免得她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扰了老太太歇息。   ……   霍长歌到霍长益的院子的时候,霍夫人早就已经到了,安太医也因为一直住在府里也到了,正在内屋给霍长益疗伤包扎。   内屋里乱哄哄的一片,霍长歌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和霍夫人站在外头。   霍夫人瞧着霍长歌过来的方向,便知道他又在老太太那里,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霍长歌的手,另一只手轻拍着霍长歌的手背说道。   “你自己凡事小心些。”   之前霍老太太干的事霍夫人在外头恰好听的一清二楚,自然忌讳着霍老太太。   霍长歌失笑摇头。   “我不会有事,只是不知道长益如何了?”   霍夫人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同于往日对着霍长歌时候的冷漠和疏离。   “他那是自作自受,谁也没有逼着他去做那些腌臜事情,家中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是他自己贪心不知足,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能怪的了谁!”   霍夫人说道这里,眼睛里复又添上一抹冷光,幽幽说道。   “霍长益一出事,李姨娘便去烦老太太哭着闹着说有人害他儿子,求老太太伸冤是不是?”   霍长歌点头。   “让外头的婆子拦住了,先关在自己院子里,是老太太下的令。而今父亲不在京中,家里的事情全靠娘亲一人撑着,是否要寄一封家书?”   霍青山外出公事,身为嫡妻嫡母自然是要顾好家中,若是等霍青山回来知道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不说,心里也要埋怨霍夫人。   若是有人贱嘴传了出去,指不定要说成是嫡母苛待庶子,甚至更难听的话。   霍夫人闻言,点头,嘱咐霍长歌。   “这事你也知道,就由你给你父亲写封家书,让他知道家中的情形,也宽慰他让他莫要着急,这里我还顾得住。”   霍长歌点头。   恰好母子的话说到这里,安太医刚好出来,迎面就瞧见霍长歌和霍夫人两人,便上前行礼。   霍夫人略问了问霍长益的伤。   安太医宽慰道。   “三少爷只是被人用重物上了后脑勺,对方想来也是害怕,并没有下死手,不过等三少爷醒来之后还是要好好休养,切忌大喜大悲,须得静养,大约三月也就痊愈了。”   霍夫人闻言,便多问一句。   “那今年的会试呢?”   安太医摇头。   “自然也是不能参加了。”   霍夫人点头,让下人将安太医的话一一记住了,再将安太医送回去歇息。   做完这些,霍夫人也没有进去,毕竟里头血腥味重,让人难受,再加上太医也说了,霍长益最早今夜,最迟明日就醒了,所以霍夫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长歌倒是进去看了一眼,霍长益还没有醒过来,屋子里没有开窗因此血腥味也没有散开,浓重的味道让人几乎呕吐出来。   床边一个有几分秀气的小丫头跪在床边,用打湿的巾子覆在霍长益的额头,他脑袋受了伤,亦有些发热。   那小丫头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双眼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   霍长歌猜也知道这丫头想来和旁的丫头不同,心里也是暗骂霍长益这亲手,未成年的小萝莉也糟蹋。   不过这种情绪他倒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冷眼瞧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霍长益。   “你放心,三爷很快就会醒的。”   霍长歌这一声,真的是将跪在地上那丫头片子吓了一跳,她忽的转头瞧见是霍长歌,更是战战兢兢,也不敢去看霍长歌的脸,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   “二……二……二爷……”   霍长歌瞧着那丫头片子战战兢兢、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也是诧异。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不自恋,但是这样一张脸哪怕不会让人一看就喜欢上,也不至于像是瞧见了怪物一般?   还是说这丫头片子的审美比较清奇?   霍长歌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怪问道。   “你为什么怎么怕我?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丫头片子低头瞧见霍长歌朝着自己走过来,更是吓得战战兢兢,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做出一个推拒的动作,惊声尖叫道。   “二爷,您不要过来!”   霍长歌被这凄厉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门外也有人忍不住朝着里头探头望过来,仿佛霍长歌真的做了什么无耻的事情一般。   霍长歌  也是无语,这个丫头片子怎么回事?   活生生一副他要对着她做什么的样子。   不过霍长歌下一瞬就瞧见了那丫头片子手腕上青紫痕迹,目光一凛。   他竟也顾不上别的,几步上前扣住了那丫头片子的手腕往上一撩,便瞧见原本一根白生生莲藕一样的手臂上满是累累伤痕,新旧交错,让人惊骇。   他急忙放开那丫头片子,质问道。   “谁弄的?”   那丫头片子坐在地上抱着自己摇摇头,哭得更加厉害,活像是遭人凌虐的小媳妇一般。   恰好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嘈嘈切切声,紧接着便是司明淑温温柔柔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怎么听见里头传来有人在哭的声音?”   司明淑一边说着,一边也不顾人阻拦,掀了帘子就进来了,恰好便看见这样一幕。   屋子里加上躺在床上昏睡着霍长益只有三个人,霍长歌站在那儿一脸无措,地上的一个半大丫头紧紧抱着自己,哭得像是被人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坏事一般。   司明淑不禁蹙了蹙眉头。   更麻烦的是,随着司明淑一起进来的还有小郡主。   当小郡主瞧见这一幕的时候也是愣住了,身后的丫鬟赶紧放下帘子。   倒是司明淑素有急智,转头吩咐丫鬟。   “把帘子打起来,二爷不过和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说几句话,这丫头片子胆小自己吓哭了,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想看的,想知道的全都进来便是。”   司明淑的声音向来温柔,哪怕是这种时候仍旧是那样平和,只是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可置疑的气势。   于是,帘子重新打了起来,里头发生的事情一览无余。   司明淑低头望着那坐在地上的小丫头片子,问道。   “方才怎么回事?我刚进院子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也不怕扰了三爷休息,你一一给我说清楚了。”   那小丫头片子年纪到底还小,瞧见司明淑这样的人便是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有些青白,那样子有几分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倒是霍长歌先开口说话了,他指了指那丫头片子的手臂,说道。   “我来看长益凑巧见着她手腕上有伤便多问了一句,想来是把人吓着了。”   霍长歌并没有说方才自己去抓丫头片子手腕的事情,他也是一时着急也会如此失控,既然没有人瞧见也不必说出来,免得坏了人的清誉。   那丫头片子还是哭,司明淑也不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会意,当即上前,一人按住那丫头片子,一人便去撸袖子。   那丫头片子吓得浑身发抖,几乎都不会动了,也不敢挣扎,只能让那婆子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   宽大的袖子之下,那藕臂上的伤痕哪怕是小郡主也不禁捂住了嘴巴,有些惊骇的转头看着身边的司明淑,惊问道。   “这是怎么了?”   司明淑自然知道这些磋磨人的手段,也知道小郡主常年在滇南,那里民风淳朴粗犷,喜欢大开大合,极少有这种暗地里下狠手的法子。   于是示意小郡主不要出声,转而又问那小丫头片子道。   “这是谁弄的?三爷?还是谁?”   小丫头片子听到司明淑提到霍长益的名字的时候,不禁哆嗦了一下,颤了颤,低头,默默地哭的更加厉害。   司明淑大概也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于是让人将帘子重新放下,屋子里也只留下三个主子,这才安慰那丫头片子。   “你不用怕,相府之中严禁折磨、欺凌下人,有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我,我自然为你做主。”   闻言,小丫头片子抽抽噎噎哭的更加厉害。   小郡主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她上前扶着那丫鬟起来,转头对着司明淑说道。   “明淑姐姐,我那边正好缺一个洒扫丫鬟,我看她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她家主子,不如挪到我那里,左不过一些粗活。”   司明淑闻言,想了想,于是便答应了。   整个霍府之中旁人要了这丫头片子的确都不合适,唯有小郡主身份尊贵,不过看上个丫头,虽然不合规矩,到底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如此一来那丫头片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敢说道。   “三爷每每在夫人和二爷那里受了气,就拿我出气,说是我们都看不上他,只喜欢往二爷身跟前凑,他就打我,用鞭子打我,用刀,冬日里用烧红的铁钳子……”   那丫头片子哭的几乎岔了气,后又抽抽噎噎的继续说道。   “姨娘她,姨娘她气我,说我给三爷吹枕头风,离间他们母子,也拿针扎我,还那我做规矩……”   这丫头片子也着实可怜,听着让人不免唏嘘。   小郡主抱着那丫头片子,拍了拍她的背脊,低声说道。   “你放心,往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有我在,我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你去的!”   那小丫头片子哭声渐渐的小了下来,复又抽噎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千恩万谢的对着小郡主磕头道。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磕完之后,她又对着司明淑和霍长歌磕了头,那样子无比的感恩戴德。   “多谢少夫人,多谢二爷。”   司明淑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扶她起来,温声对着那小丫头片子说道。   “不必如此,你往后好好跟着郡主,用心伺候着,不要在想已经过来的事情了。”   那丫头片子感激的点点头。   司明淑和小郡主这算是已经来看望过霍长益了,也不愿意多呆,便转身离开了。   如此一来,霍长益还没醒来,但是无形之中,因为霍长益和李姨娘前番如此作为,两人原本在府中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如今更加是背上了嫉妒嫡出、残害下人的罪名。   这样,小郡主带走了那个小丫头片子,虽然不合规矩,有些任性妄为,但是传在下人口中也算得上是“行侠仗义”四个字。   而李姨娘则是直接被司明淑下令暂时软禁院中,没事不许离开房间,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霍夫人派来的婆子安排。   也因为李姨娘之前和霍长益的那番作为,府中的下人更加看不上两人。   毕竟身为下人,自然不喜欢有人苛待他们。   因此,李姨娘的日子过的愈发艰难起来。   至于霍长益,因为那个小丫头片子被小郡主带走,霍长益身边一时间竟也没有人伺候了,只有一个指派过来的婆子伺候着。   那婆子因为是临时指派过来的,平时就喜欢惫懒,再加上而今也没有人递银子让她好好照顾,那婆子便伺候的更加随便起来。   甚至有时候喂药都是随随便便,只一味的强灌进去,弄得霍长益浑身都是汤药也不管,只当是完成任务便好。   因而,原本霍长益受伤的当天晚上就能够醒来,结果因为这婆子照顾的不周,一直到第三天才幽幽的醒转过来。   霍长益一醒来不过一晃神,便记起了前几日的事情,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和被子上脏乱的未干的药汁。   他不断的嚎叫着,发出让人听不懂愿意的声音和叫声,就好像是魔怔了一般,骇的人不敢轻易靠近。   被派来随身伺候霍长益的婆子姓麻,人称一声麻婆子,瞧见这样的情景更加是害怕的直接就跑出了屋子,死死地扒拉住门,生怕霍长益从里头冲出来。   她想来也是吓坏了,又自私又势利,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圈,随即指了指门口扫地的两个负责外头洒扫的半大小丫头。   “你!还有你!给我挺好了,三爷已经醒了,人不太好,你们俩给我进去好好照顾着三爷,我要去给夫人和少奶奶回话。”   麻婆子说到这里,趾高气扬的昂着头,双手插着腰,警醒着两个半大丫头,恶声恶气的道。   “回头我过来,要是瞧见你们两个小蹄子惫懒没有好好照顾三爷,先不说我,就是夫人和少奶奶也要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半大丫头都是今年刚从人牙子那里来新人才会被分到这里,两人还不怎么懂事,也常常被人欺负。   而今虽然也明白麻婆子这分明就是想要将过错推给她们两人,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够吃了这个哑巴亏。   眼瞧着麻婆子趾高气扬的扭着屁股走了,两个半大丫头放下手中的扫帚,极为不情愿的跺了跺脚。   只听见其中一个说道。   “这麻婆子就知道欺负我们,像三爷这样的爷谁愿意伺候,我可是宁愿做个做粗活的丫头也是不愿意的。”   另外一个丫头也附和着,语气之中甚至多了几分酸意。   “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被郡主带走,若是这辈子我能够伺候郡主,哪怕是做个洒扫丫鬟自然也是愿意的。”   两人这样说话间,屋子里头就传来了乒乒砰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还有霍长益的惨叫。   两个半大丫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愿意。   可是,麻婆子将这个活儿推给她们,自己去找了夫人和少奶奶过来。   到时候若是两位主子过来了,瞧见霍长益出事了,麻婆子虽然免不了一顿责罚,她们可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两人心里哪怕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叹了口气,相携着推门走了进去。   ……   今日天气不错,霍长歌便将看书的地方挪到了花园湖边的亭子里。   虽说春寒料峭,可白日里的时候艳艳高照,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打下来,伴随着一丝丝熏人的微风,着实是让人觉着舒服。   霍长歌在亭子里温书,凝香准备了一些瓜果点心,又备了一壶茶,免得春日里太阳暖融融的容易春困。   只不过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不远处就瞧见霍夫人和司明淑两人相携而来。   两人看起来行色匆匆,脚下生风,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雨脚如麻,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凝香瞧见此觉着奇怪,紧着告诉低头作诗的霍长歌。   “二爷,我瞧见夫人和少奶奶急急忙忙的朝着三爷的院子方向去了,您说是不是三爷不好了?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霍长歌闻言,放下手中狼豪,抬头便瞧见司明淑和霍夫人已经快走到近前了。   他也不多想,便吩咐凝香将笔墨收了,带回去。   霍长歌自己则走出了亭子。   霍夫人和司明淑远远就瞧见霍长歌,原本不想惊动他用功,却见霍长歌自己走了出来,也停下脚步走上前。   霍夫人心疼的擦了擦霍长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   “读书劳累,你自己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才是根本之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或者今日出去找几个好友游游湖,骑骑马。”   说到这里,霍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改口道。   “近日来京郊也不太平,你还是去游湖,千万不要去骑马。”   霍长歌知道自家娘亲心疼自己,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躲开霍夫人替自己擦汗的手,摇摇头说道。   “儿子不累,娘亲和嫂子这么着急,是不是三弟那里出了什么事?我也跟着去看看。”   霍长歌这话问出,还不待霍夫人和司明淑说什么,跟在后头的麻婆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抢着说话。   “二爷还是不要去了,三爷如今和疯了似的,又哭又嚎的,二爷马上就是要考会试的,莫要惊着二爷了。”   霍夫人瞧着麻婆子这着急上赶着的样子,不悦的拧眉,冷冷斜了一眼麻婆子。   跟着霍夫人身边的马嬷嬷立刻一把拉开了麻婆子,毫不客气的斥道。   “懂不懂规矩!夫人、少奶奶和二爷面前,主子没有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到后面去!”   麻婆子原本只想要讨个好,谁想到翻倍训斥,心里也是不忿,不过也不敢造次,只好垂着头,蔫蔫的跟到人群最后头去了。   霍夫人也不理会麻婆子,只对马嬷嬷提醒道。   “这婆子忒没有规矩了,平日子府中的这些人你也要好好调教着,切莫懈怠了,今日幸而是只有自家人,若是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霍府没有规矩。”   司明淑闻霍夫人如此说,急忙垂手。   “是我疏忽了。”   霍夫人并没有责怪司明淑的意思。   更何况前几个月司明淑又在养身体,顾不上府中的事情,掌家之权也就暂由霍夫人接过了,让手底下几个得力的摸摸看顾着。   霍夫人无比慈爱的看着司明淑。   “不关你的事,是马嬷嬷疏忽了,你这样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过错,往后是要吃亏的。”   她这样说着,转头又看着霍长歌。   “长歌你若真的想四处走走,便去看看你小侄子。长益那里如今不知怎么样了,麻婆子虽然粗野不懂规矩,有句话确实说对了,你马上就要会试了,可不能让他不小心伤了你。”   霍长歌知道霍夫人一向来对自己保护过度,这一回却执意要过去。   “三弟好歹是我弟弟,更何况,若是怕三弟伤人,最先不能去的该是娘亲和嫂子才对……”   他一番话倒让霍夫人对他愈发无可奈何,无奈叹一声,只好让他在后头跟着。   等到了霍长益那里,只见院门大开着,里头传来了霍长益的叫声,异样的凄惨吓人。   霍长歌听到那叫声,先一步走进了院子里,将霍夫人和司明淑护在身后。   “娘亲、嫂子现在外头站一会儿,容我且去看看。”   霍夫人见霍长歌走在最前头还有些担心,却被司明淑拦住了,低声道。   “母亲放心,长歌不会有事,再说屋里还有两个丫头在。”   彼时,霍长歌已经打开了房门,只瞧见屋子里头一片狼藉,两个丫头一上一下抱住发疯似的霍长益,哀哀哭泣着,一边劝着霍长益冷静些莫要伤了身子。   那两个半大丫头裸露出来的地方,不同程度的都有些乌青或者擦伤。   而霍长歌刚打开门,房门发出吱嘎一声响,霍长益已经听见声音转头过来,正好对上霍长歌的那张脸孔。   霍长益原本就狰狞的面孔变得愈发扭曲,他大声的嘶吼着,就好像是一个疯子瞬间被刺激到了一般,不顾一切的想要扑上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双目充血。   “霍长歌,霍长歌,你这个小人,你这个伪君子,是你害我的,是你故意的!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而就在霍长益试图扑上来的时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从霍长歌的身后冲出来两个力大无比的凶悍婆子,直接就将霍长益压在了地上。   霍长益嘴巴里还在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双腿在地上踢蹬着,整个人身体就好像是一条被渔夫抓在手中不断扑腾着的鱼。   “把他的嘴巴堵上。”   霍夫人最听不得有人说自己儿子半点儿不好,她立刻吩咐压着霍长益的婆子。   旋即,一个婆子随便找了块破布塞住了霍长益的嘴巴。   霍长益似是不甘,仍旧不停扑腾着,怨毒的目光似似盯着霍长歌站着的方向。   霍长歌毫无畏惧的对上了霍长益恨毒的目光,平静回望他,淡淡说道。   “霍长益,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一旦出了事,就将问题归咎到别人的身上,从来不找自己的错处。”   他说完这些,吩咐那两个婆子。   “将三爷绑起来扔到床上去,安太医说了三爷要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按时吃药,再去让安太医给他开些安神养气的方子,免得他在这样没完没了的闹起来。”   吩咐完了这些,霍长歌转身又对着霍夫人和司明淑道。   “三弟的事情娘亲和嫂子都不方便处置,左不过父亲再过一旬就回来了,等父亲回来亲自处置也好,这几日就让三弟悉心养着。”   对此,二人并无意见。   ……   因着霍长歌的那封家书,霍青山知道家中出事了。   他心里头也放心不下,原本一旬才归,到了第七日的时候就有随从先到了府中回禀,霍青山的车马已经快到京郊了。   到了傍晚十分,天灰蒙蒙,还未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霍青山的车队就急匆匆到了。   他方坐下,不过听了霍夫人将霍长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外头就有门房急匆匆来报。   “老爷,不好了,李姨娘的哥哥求见,说是三爷闯大祸了!”   霍青山闻言伸手重重拍在几上,冷冷呵斥。   “胡说八道,三爷这几日都在家中休养,如何闯下大祸?!” 第82章   那个门房满头大汗, 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大喘气,结结巴巴的说道。   “李富贵……他正在……正在外面等着,说是……说是三爷……之前开的卖皮蛋的铺子……那铺子吃死人了!”   最后几个字从门房的喉咙里吼出来,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 门房的声音变得破碎起来。   而这番话霎时间让霍青山也震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霍青山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霍家一向来注重清誉, 却不想竟然沾染上这样的事情,必然会让整个霍家列祖列宗蒙羞。   在场也只有霍长歌稍微镇定些了, 他皱着眉头,对着门房吩咐道。   “先去将李富贵拿下,把人带进来老爷要当面审问。”   那门房听着霍长歌这样说,霎时间就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飞快的朝着外面跑去。   看着那门房离开, 霍长歌这才回身, 给霍青山倒了一杯茶,低声安慰道。   “父亲先莫着急,这件事情不清不楚的,长益一向来都只拿着二两的月例,就算是每日存下来也没办法存够开铺子的银子, 更何况还有他想要买官的五万两, 那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霍长歌说道这里,对着霍青山继续道。   “而这个李富贵是姨娘李氏的亲哥哥,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还要细细审问。”   霍青山闻言,点头,一口喝了半盏茶,压住了心中的焦急和火气。   他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眉头皱的紧紧,似乎是又想起了霍长邺,忍不住哀叹一声。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   一旁的霍夫人温柔的安慰着霍青山。   就在这个时候,门房已经找了几分护院压着李富贵走进了堂中。   此时此刻的李富贵被两个高大的门房架着,两条短腿在半空中扑腾着,口中一边大骂着。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竟然这么对我,我可是霍府的舅爷,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小心一会儿我让相爷打死你们!”   霍长歌瞧着李富贵小丑一般的动作,听着他叫骂的那些话,唇角勾起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一抹嘲讽。   什么舅爷?   不过是一个妾室,也敢在霍府里这般嚣张!   只见李富贵叫骂间,已经被人惯在了地上。   李富贵摔了一个大马趴,哎呦哎呦的躺在地上叫唤着,完全没有形象。   随即两个护院又将李富贵压在了地上,让他跪好。   李富贵被押着趴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那张干瘪的满是抬头纹的脸上,腆着脸哭叫道。   “姐夫,姐夫,你可要要救救我!这些做下人的都不将我放在眼里,这就是不讲您放在眼里啊!”   霍青山抿着唇,冷冷的睥睨着地上的李富贵,却没有半分要帮他的意思。   李富贵瞧着霍青山这样,双手扒拉着地砖就想要爬上去抱住霍青山的大腿,然而身后的两个护院死死的押着他,令得他根本动惮不得。   霍青山咳了一声,虎目圆睁,瞪着地上的李富贵。   “你瞒着我在外面干了什么腌臜事,都给我说清楚了!”   李富贵被霍青山这样一吼,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作为市井小民,李富贵实际上是十分惧怕霍青山的。   他能够借着霍家的势力耀武扬威,便知道自己所有的荣辱都是依仗着自己的这个姐夫的。   因而,被霍青山这样一吼,李富贵的那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对着霍青山哭道。   “姐夫,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啊,都是三爷让我这么干的。三爷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开过酒楼,便给了我几张方子,给了我钱让我租个铺子。”   李富贵这人平生惯会见风使舵,不过是随便一问,便直接就见霍长益给风供了出来。   霍青山听着李富贵将所有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脸色也随即变得难看起来。   “按你说的,这全都是长益一人的错处了?李富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没有好处,你又如何会去做”   李富贵瞧着霍青山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腿都快要吓软了,连连磕头,急于撇清自己。   “老爷,我不过是霍府底下的一条狗,自然是听主子的吩咐,主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我也是不情愿的啊?”   李富贵说到这里,额头上带着血迹,眼泪鼻涕粘着满脸,大哭嚎啕起来。   “更何况,方子是三爷给的,小的也不知道,原来那个皮蛋竟然是会吃死人的啊!”   这李富贵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平素惯会扯皮,若是再这样扯下去,不知道要扯到何年何月。   因此,霍长歌站了出来,对着霍青山道。   “父亲,既然李富贵口口声声说是三弟教唆的他,那便来个对峙,毕竟这李富贵素来油嘴滑舌,许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三弟,到时候便真的是让三弟一个人背了黑锅,他倒是能逃脱了。”   霍长歌顿了顿,随即又道。   “其实,皮蛋原本不过是儿子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随心之作,自己做了几坛子,后见长益喜欢又送了他一些,也嘱咐了那皮蛋是用石灰腌制的,不能多吃,特别是孕妇和体弱老叟,劝他不过浅尝即止,想来长益就算后来破了那方子,也不会不告诉旁人。”   李富贵闻言,立刻着急起来,急急忙忙的辩驳。   “二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的卑微,哪里敢随便攀扯府中的少爷,不要命了吗?”   霍长歌冷笑,挑了挑眉。   “许是你真的胆大包天,也未可知。”   李富贵脸色难看,那一双眼珠子却骨碌碌在眼眶里头转悠着,间或掠过一抹精明的光。   “二爷,我李富贵行的正坐得端,虽然有时候喜欢占占小便宜,但是这种害人的事我必然不会去做,您若是想让我同三爷对峙,那便对峙就好。”   霍长歌瞧着李富贵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猜到了李富贵想必是知道了霍长益已经不中用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和他对峙。   不过,既然李富贵愿意对峙,也不是只有霍长益一人可用。   霍长歌那张艳色逼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李富贵对上霍长歌这种渗人的笑容,忍不住抖了抖,总觉得后背脊梁骨有些发凉。   很快,他便听见霍长歌笑着说道。   “李姨娘是李富贵的姐姐,据我所知,李富贵的皮蛋铺子开起来的时候,三弟正被禁足,想来李姨娘必然也知道这件事。”   霍长歌说罢,就静站着等待霍青山吩咐。   霍青山立刻吩咐人。   “去将李姨娘带过来。”   很快便有人急急忙忙的去了,不出一刻钟,便看见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扭着李姨娘走了进来。   李姨娘原是只以为霍夫人要见自己,一路便大吵大闹着。   谁知道到了这里瞧见的却是坐在上首脸色铁青的霍青山。   李姨娘当即换了一副嘴脸。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走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是梨花带泪,满眼的可怜兮兮,冲进来就跪倒在了霍青山的脚下,死死的抱住了霍青山的双腿痛哭道。   “老爷,妾身想你想的好苦啊!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夫人她……夫人他……”   说到这里,李姨娘已经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抬头楚楚可怜的望着霍青山。   霍青山却懒得听她说这些,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缠着自己的李姨娘,冷冷质问道。   “这些事情先放一边,你可知道三爷的皮蛋铺子吃死了一个孕妇!”   李姨娘被推开,原本还想要哭,可听到了霍青山最后一句话,整个人登时愣在当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失焦,喃喃自语道。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霍青山瞧着李姨娘这样,如何还有不明白的,想来这件事情李姨娘必定也掺和在其中,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霍青山轻咳一声,不再看他,只是将目光望向李富贵,冷声道。   “将你方才所讲之事说与姨娘听听。”   李富贵虽然心虚,可是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他绝对不能把这个过错揽过来。   要知道,这事若是霍长益做错了,霍家自然看在自家血脉的份上,怎么样都会给他留条命。   可是,若是自己把这个过错承担下来,那可是要死的!   李富贵深深看了一眼李姨娘,这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请求,自然也希望李姨娘能够明白其中关窍。   于是,李富贵重新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姨娘,这件事您自己心里也清楚,那皮蛋的方子是三爷的,出钱买铺子的钱也是三爷给的,所有的事我不过是听命于三爷,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要为我证明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哥哥,家中唯一的血脉。”   可是,李富贵显然是想多了。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李姨娘同样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说到底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哥哥再亲也隔了一层。   更何况李姨娘听了李富贵这话,就知道李富贵是想要撇清自己,更加不忿。   她说话的语气便更加泼辣了几分。   “李富贵,凭什么分好处的时候你要占,现如今出事了,却将锅都丢给三爷来背?你到底要不要脸?”   李姨娘气得不行,几步上前,直接在李富贵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她这才转身,猛地跪倒在了霍青山面前,对着霍青山说道。   “老爷,请容妾身陈情,这事情三爷的确有错,可是三爷素来胆子小,当年再三请了大夫瞧过,随即告诉了李贵皮蛋铺子的皮蛋不能卖给孕妇老叟,每日也要有定量,免得有人日日来买,吃多了伤身。”   李姨娘说到这里,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富贵,伸出手指,凶狠的指向了李富贵,唾弃道。   “老爷,今日发生之事大多都是李富贵利欲熏心才会酿成如今大祸,与三爷其实并无多少干系,还望老爷不要太过苛责三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让自己的哥哥教坏了三爷!”   霍青山冷哼。   “自然是你的错,只是三爷也未必没有错处。”   说到这里,霍青山冷冽的目光如□□刺向了李富贵。   李富贵浑身一哆嗦,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   “姐夫,姐夫,我冤枉啊。”   李富贵见霍青山无动于衷,赶紧转头望着李姨娘,大吼道。   “妹妹,你真的是我的好妹妹啊,为了你自己的儿子,你就这样害我!”   而旁人早就已经没有心思理会李富贵了,毕竟像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比较好。   霍长歌挥挥手,对着护院吩咐道。   “将李富贵扭送官府!让他自己好好招一招,这些年还做了那些腌臜的事情,莫要这混账东西借着霍家的名声做尽坏事,还要让旁人以为我霍家仗势欺人。”   那些护院道了一声是,随即拖着李富贵出去了。   李富贵被拖了出去,嘴巴里仍旧凄厉的惨叫着,两腿拼命的踢蹬着,挣扎着我想要从两个护卫的手中挣脱出来。   终于,李富贵看着大势已去,终于忍不住冲着霍青山怒吼道。   “霍青山,霍长益,你们想要拿我背锅,我绝对不会如你们愿的。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   后头还有很多不干不净的话,实在是不堪入耳,着实让霍青山气的不轻。 第83章   霍长歌立刻安慰道。   “父亲不要担心, 只需要派人将铺子里那些伙计全都一同绑去, 自然有人会指证他。”   霍青山点了点头, 想着自己派人去拿人名不正言不顺的, 便写了个条子让人递到了九门提督那里.   一则算是给他提个醒,二则也是为了将霍家从这件事情里头摘干净。   如此这般, 到了傍晚的时候,九门提督府便派人传来消息。   说是李富贵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李富贵贩卖有毒之物, 害人性命,定了秋后处斩。   而李富贵手下经手的所有铺子全都查封了。   另外九门提督还给霍青山密信一封, 上面出了日常请安云云, 后又恭祝霍长歌得中解元,将来必定三元及第,高中榜首等等,反正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才勉强点题。   对着霍青山所说的不过一点,便是让他放心,三少爷霍长益的事情已经压了下来。   可是,看到了这封密信之后,霍青山的脸色却是始终难看。   当时, 霍长歌也在霍青山的书房之中,同样也是瞧见了那封密信。   霍长歌见霍青山脸色阴沉,终究是忍不住道。   “父亲,而今既然是长益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他祸害了整个家族。”   霍青山闻言,猛地抬头,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冷着脸,沉着嗓子痛斥霍长歌。   “你在胡说什么!长益是你的弟弟,虽非一母所出,到底是手足,你如此这番话岂不是要害了你弟弟一生?”   霍长歌见霍青山沉怒,并未慌神。   而今的他也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因为小小被训斥几句就瑟瑟发抖、转身想跑的熊孩子了。   霍长歌知道霍青山的顾虑,他深深一揖,对着霍青山剖白道。   “父亲,并非是长歌想要故意去害三弟,只是此番当真是三弟太不懂事,在如今的风口浪尖上还敢如此作为。虽然今日的做法不过堪堪保住霍家的脸面,可是到底还是要对着陛下,对着天下人有个交代。”   霍长歌说及此,伸手指了指被霍青山捏在手中的那封密信。   “这封密信保不定如今落在哪些人手中,也许这些人颠倒黑白、野心勃勃,就想要找住霍家的错处呢?!”   霍长歌说道激动处,猛的对着霍青山跪地叩拜。   “父亲,长歌这样说并不是在意长益一个人,而是为了霍家整个家族着想!”   霍青山听霍长歌所言,见霍长歌所行也是有所动容,但他仍旧有些犹豫。   霍长歌心里头也很是理解,毕竟有时候人年纪大了,所思所想便不像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那般杀伐果断。   想来,若是早个几年,不用旁人说些什么,恐怕霍青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刀将霍长益给劈成两半,谁都拦不住。   只可惜,现在的霍青山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了一个儿子了,如今真的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哪怕是不那么讨喜的庶子!   霍青山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睁开,随后抬手对着霍长歌挥了挥手,冷冷道.   “这件事我自有裁定,你先回去。”   霍长歌低头,缓缓退了出去,帮着霍青山将书房门关了起来,这才离开了霍青山的院子。   霍青山的院子外头,霍夫人立在那里像是在等着霍长歌从里头出来。   当一个提灯小厮走在前头,引着霍长歌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霍夫人立刻就迎了上去。   那提灯小厮显然没有想到霍夫人竟然会等在外头,忙着要俯身请安,霍夫人摆摆手。   “退下,我会送二爷回去。”   那提灯小厮这才将手中的灯交给了霍夫人身后跟着的丫鬟,随即告退。   瞧着院门关上,霍夫人这才牵着霍长歌的手一路往回走。   月光如纱,洒下在幽静的青石小路上,夜风夹杂着春日里的料峭扑面而来。   霍夫人停下脚步,给霍长歌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才继续朝前走,一边又问道。   “你父亲打算处置霍长益?”   霍长歌思绪半晌,并没有说实。   “父亲说要再考虑一二,毕竟长益是霍家的少爷。”   霍夫人闻言,冷哼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面色阴冷下来,嗤笑一声。   “霍家的少爷?就凭他也配!”   对于霍夫人这种愤慨之言,霍长歌只是不言。   他知道霍夫人看不上李姨娘和霍长益的心思,也知道霍夫人深恨这对母子不好好做人整天作天作地。   所以他也不敢对着霍夫人说,霍长益这回恐怕还是要活的好好的,只是吃些教训而已。   小心翼翼的将霍夫人送走了,霍长歌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着实累了一日,只让人去打了水泡个澡。   谁想凝香刚出去,还没有睡下的周正就暗戳戳的来了,给霍长歌带来了一个消息。   “二爷,老爷连夜进宫了,莫不是要进宫去给三爷求情?”   毕竟李富贵判了秋后处斩,这事是要提交大理寺的,因着和霍家有关,必定是要呈给皇帝瞧一眼的。   霍长歌听着周正这样说,不过随意点头,只道。   “我知道了,你派人吩咐府中护卫好好照顾着,如今刚开春,京中不太平,莫要让老爷遇到什么危险。”   周正闻言虽有些替自家二爷不值,却也不好说些什么,点点头,退下了。   之后,霍长歌泡了澡,整个人松懈下来,随即也就熟睡了,只觉得后半夜府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他睡得沉,迷迷糊糊听见两声人叫唤的声音,之后又翻了个身睡了过去,便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第二天,霍长歌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反倒是伺候的凝香以及一群丫鬟一个个都神色怏怏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霍长歌见此,也是好奇,忍不住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凝香打了一个哈欠,一边给霍长歌盛粥一边说道。   “二爷昨夜没有听见吗?大半夜的,从三爷院子里头传来了好大的动静,听说是老爷从宫里回来了之后,直接带着人将三爷的头剃了。”   霍长歌低头,一边喝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是吗?那现在三爷人呢?”   凝香想起也是都忍不住浑身瑟缩了几下,叹息了一声,说道。   “听说一大清早,学子监就派人夺了三爷的功名。随后,老爷就命人赶紧将三爷从后门送出去了,说是送到西郊山上那座净慈寺出家,已经请了师傅受戒,就在今日。”   霍长歌闻言不禁挑了挑眉。   他父亲到底是父亲啊,这的的确确是一个保住霍长益性命的好办法。   原本,霍长益做的这些事情是死不足惜的。   如今只不过是被夺了功名,直接入了僧籍,虽说往后已经跳出红尘之外与霍府再无干系,可好歹也是有吃有穿,算得上终生无忧了。   只不过,对于像霍长益这样心比天高的人,要他常伴青灯古佛,就不知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说到底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自己作就怪不了别人了。   ……   霍长益被送往了净慈寺受戒之后,听说在净慈寺闹了几次,都被直接镇压了。   其间他又托人送了好几次书信回府。   霍长歌都在霍青山的书桌上看到了,其中言辞恳切,认错态度良好,只求霍青山将他接回去,好让他这辈子不必受那些磋磨。   可到底,霍青山还是狠狠心。   这一次,霍青山非但没去接他,反而派人让净慈寺的人警醒些,莫要让霍长益跑了。   净慈寺位于西郊,人烟稀少,山路崎岖难行,香客极少,寺中的皆是真正的苦行僧。   其中,霍长益如何苦不堪言自然不必说。   想来他也暗中给李姨娘送过书信,李姨娘在霍青山、霍夫人甚至霍老太太那里都吵闹过,皆无功而返,反被狠狠训斥了几顿,渐渐也老实了。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了。   大约就在会试前头十几日,从净慈寺传来一个消息。   霍长益死了。   死相极其凄惨。   是偷偷藏了一根筷子,磨尖了之后自己捅了自己的喉咙死的。   当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李姨娘正在正房屋子里立规矩,一听到这消息,立刻晕了过去,人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谁也没想着上去扶她。   而这咚的一砸,又将李姨娘给砸醒了,她恍恍惚惚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直等到终于反应过来,这才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大概是李姨娘的样子着实是太过凄惨,一向来冷心冷情的霍夫人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大概是让霍夫人想到了霍长邺的缘故,霍夫人也不禁抹了一把泪。   她让人扶着李姨娘回去,又派人好好照顾李姨娘,让她不要太过伤心了,免得对身子不好。   “你放心歇着,我会和老爷好生商量,看怎么置办益哥儿的后事,让他也走得安心些。”   其实,霍夫人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   霍长益已经入了僧籍,又是死在寺庙之中,只能够由寺庙之中安置超度霍长益。   若是想要将霍长益的尸体带回府中,由霍府大操大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84章   书房之中, 霍青山和霍夫人两人关在书房里争执了整整半日。   这件事情虽说阖府皆知,到底没有人敢往老太太的院子里传。   如今霍老太太已然是病入膏肓了,若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口气上不来, 那可不仅仅只是要赔命的事情。   霍长歌前去书房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书房之中,他亲爹和他亲娘正在争吵着什么。   没一会儿, 就瞧着霍夫人猛地拉开门,抹着眼泪从里头走出来, 甚至顾不上去同霍长歌说话,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霍长歌好奇的望着霍夫人离开的背影,这时就听见书房中, 他爹叫他。   “长歌, 你进来!”   霍长歌闻言,收回目光, 随即朝着书房之中走了进去。   进了书房之后,霍长歌原本以为霍青山会问他霍长益丧事的事情。   谁知道,霍青山至始自终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一分一毫, 反而是询问了霍长歌这几日的功课。   霍长歌一一都回答了。   霍青山听罢, 仿佛终于像是听到了一件让自己感到欣慰的事,紧紧皱着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   只见霍青山伸出手, 温柔的在霍长歌的脑袋上抚摸着,语重心长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再有没几天就要会试了,你好好准备着,少让为父操些心, 也不要为了长益的事情想太多,免得影响了考试。”   霍长歌点头。   一眨眼间,他为了考科举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会试就在眼前。   会试之后,在过三个月就是殿试了,霍长歌自然不敢松懈。   \"父亲放心,苦读多年,只为这一朝,长歌自己心里头知道,只是长益的丧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霍青山摇摇头,阻止了霍长歌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直白而冷漠的说道。   “既然长益已经入了僧籍,成了佛门之人,从此之后便要和红尘之外的一切干系斩断,霍家自然不能置办他的丧仪。”   霍青山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   “你娘可怜李姨娘,也大概是李姨娘在她那儿闹得厉害,所以才来求我,她是妇人之见自然不足道,你却要清楚。”   霍长歌闻言,轻叹一口气,安慰自家年迈的老父亲。   “父亲说的长歌都知道,父亲没有提及的,长歌也知道一些。”   霍青山闻言,眼前一亮,示意霍长歌说一说。   霍长歌见霍青山脸色略好,看起来像是不那么伤心痛苦了,这才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低声分析。   “父亲之前并不是真的想要弃了长益。只是父亲想着的大哥没了,往后我总在官场,老太太怕是要挨不住了。一旦老太太挨不住,父亲便要在家丁忧三年。”   说到这里,霍长歌不禁也皱了皱眉,叹息一声。   “那时官场之中只有长歌一人,不免凶险万分。若是长歌能力挽狂澜,越走越顺那边罢了。若是一不小心触怒圣颜,降罪霍家,好歹也有三弟入了僧籍不会被牵扯。”   霍长歌继续说着,霍青山却有几分震惊,着实想不到自己的次子竟然能够想到这一层了。   “到时候韬光养晦,哪怕等个十几年想办法脱离了僧籍,也能够为霍家保留一丝血脉,也算是不辜负了祖宗的期许了。”   听完霍长歌的一番分析,霍青山不禁老泪纵横,连声道。   “上天不绝我霍家啊!”   霍长歌第一次见他爹如此激动,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好在霍青山也不在意,直接挥手对着霍长歌吩咐道。   “下去,好好准备考试,莫要丢了我霍家的脸面。”   霍长歌离开了霍青山的书房,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园,那里刚好有一段路要穿过假山,那里人迹罕至,就是白日里的时候也是荒凉偏僻都很,许多人都不敢一个人往这里走。   可偏偏今日霍长歌路过的时候,就听见假山石头后面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   那是一个少女的哭声,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许是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偷偷的在这里躲着哭。   那声音凄凄惨惨,格外让人觉得心酸怜惜。   若是换了旁人绝对会多看一眼,便能够轻易看见一个穿着粉衫子的小丫头正躲在假山石头后面哭得好不伤心。   可偏偏霍长歌胆子小,正好这个时候太阳又快要下山了,天昏暗昏暗的,就好像是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阴翳。   霍长歌又极怕鬼怪妖邪等作祟,因此脚步飞快,就要跑开。   忽听得假山石头后面,那女子的哭声停了,紧接着便是期期艾艾的叫着霍长歌的名字。   “长歌,长歌,二爷!”   霍长歌闻言,不禁跑的更快了。   他可是听过凝香曾经给自己讲过的故事,说是人的肩膀上有三盏阳火,要是听见有妖邪在背后叫名字,千万不要回头,否则就让身上的阳火熄灭,让妖邪能够趁机入侵。   霍长歌没命的在前面跑,却清楚的听见后面有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霍长歌甚至还有那个女鬼期期艾艾的呼唤声如影随形。   霍长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都已经跑出那么远了,这女鬼还追着他跑。   这年头的鬼,都是那么敬业的吗?   终于,在路过一个台阶的时候,霍长歌一不小心绊了一跤,那女鬼终于趁虚而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霍长歌,又是哀哀叫了一声。   “二爷。”   霍长歌吓得想要挣扎,却被那温软的**紧紧扒住。   霍长歌挣扎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抱着自己的这具身体是有温度的,并不是像是女鬼,而且这女鬼的声音他似乎是觉得有些熟悉。   只是,霍长歌一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来,这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   他奋力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那个女人却抱着他不放手,就像是一个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道红影在昏黄的最后一道余烬之中掠过。   只听见一声女人的凄厉惨叫,原本抱着霍长歌的“女鬼”猛地被扔了出去,直接掉进了路边上的一条小沟渠里面,浑身湿透,鬓发皆乱,极为凄惨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人去管她。   小郡主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霍长歌搀了起来。   看着霍长歌一脸懵逼的样子,小郡主有些急切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你没事?我刚好路过这里,看见这个丫头正在纠缠你,于是便出手相助,绝对不是在跟踪你!”   其实,小郡主真的是凑巧遇见,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她的确是很久没有看见了霍长歌,因此特意来找他的。   霍长歌被吓得不轻,他摆摆手,站直了这才对着小郡主道谢。   “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小郡主笑着摇头,忽然又指向了那个掉在沟里爬都爬不起来的丫鬟说道。   “你好好看看那个丫头,是不是认识的?又或是直接交给明淑姐姐去,让明淑姐姐直接发落了。”   霍长歌扫了一眼沟里的女人,虽说并未清楚的看见那张脸,但是霍长歌已经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他有些意外的问了一声。   “你是胭脂?”   胭脂没想到霍长歌真的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大哭起来。   “二爷,二爷,奴婢好苦啊,求求您,救救奴婢!”   她挣扎着从沟里爬起来,就要披散着一头散下来的头发,就要朝着霍长歌的方向爬过来。   她那样子恰好就让霍长歌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日本鬼片里面某位女主角,也是喜欢披散着头发,四肢着地,到处乱爬   霍长歌心有余悸,当即后退一步,对着胭脂警告道。   “你不要过来!有什么话就在那里说清楚!”   胭脂闻言,虽然不愿却也只好抽抽搭搭的跪在那里,凄凄切切的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了霍长歌。   当年胭脂本是霍老太太一时兴起送到霍长歌那里的人,想给霍长歌做个通房丫鬟。   另一则,当时霍老太太已经开始怀疑霍长歌,便找了个借口往他这儿塞了个人,好日夜监视霍长歌的一举一动。   谁知道,胭脂汲汲营营,一心就想攀高枝,做个姨娘,好一辈子荣华富贵。   结果,用力太猛吓到了霍长歌,直接第二天就要把人给退了。   霍老太太那里一则觉得胭脂没用,二则也觉得霍长歌是知道了什么,因而对着霍长歌更加怀疑。   至于胭脂,作为一枚弃子自然就被霍老太太丢在霍夫人那里不闻不问了。   而霍夫人对着想要害她儿子的人,一向来都是出手狠辣的。   自然,胭脂也被归到了那一类,随后因着那句只是将胭脂□□几年,等到霍长歌岁数到了娶了媳妇了再将胭脂还给霍长歌,胭脂到底没有直接被发卖了。   可是到底在霍夫人手下也讨不了好。   不过这些也大多都是手底下人做的,霍夫人自然也和霍长歌一样,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因此,胭脂一下子从大丫鬟变成了洒扫粗使丫鬟,脏活累活都有她干,一被欺负就被欺负了这么多年。   想来最近也是被压得太过厉害了,胭脂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想着要离开霍夫人那里,重新回到霍长歌身边。   毕竟霍长歌这人心软,到底不会这样苛责底下的下人。   谁知道,又一次把霍长歌吓得不轻。   看着地上一边哭一边说着前因后果的胭脂,霍长歌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让个妙龄女子就这样蹉跎过日,于是对着胭脂说道。   “等到明日我同夫人和少奶奶说一说,找个机会放你出府,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到底也让你有所依靠。”   胭脂闻言,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对着霍长歌磕了头,抹着眼泪离开了。   等到胭脂离开之后,小郡主才看着霍长歌,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是你的通房丫鬟?” 第85章   霍长歌听到小郡主问出这一声, 忽然觉得背后吹起一股幽幽的冷风, 那股阴气一直从脚后跟袭上后脑上。   霍长歌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他好像听见了骨头嘎嘎作响的声音, 却又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霍长歌踌躇着,到底要不要和小郡主说清楚这件事情。   可是, 这是他的家事,为什么要和小郡主说清楚?会不会多此一举?   霍长歌再次踌躇。   想着想着, 就听见面前的小郡主叹了口气,   “算了,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要勉强了。”   说完这话,小郡主有些沮丧的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这个时候有人影急急慌慌的从不远处跑过来, 看样子像是抄近路去的霍青山的书房, 却不想在这个地方遇见了霍长歌和小郡主。   那人急忙站住了脚步,霍长歌定睛一看竟然是霍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一个二等丫头, 名唤浣雪, 便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老太太出什么事了?”   浣雪见是霍长歌和小郡主二人,有些着急的对着霍长歌疾声道。   “二爷, 您在这里,省的我多跑一趟了, 您快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不行了!”   霍长歌闻言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急急要走的浣雪,又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浣雪瞧着霍长歌这样子, 也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哭丧着脸道。   “二爷,我说老太太怕是不行了,是流苏姐姐让我来通知各房去老太太那儿候着的。”   霍长歌见此,忽然放开了浣雪,转身朝着霍老太太的院子狂奔而去。   而浣雪也因为挣扎的狠了,直接一个踉跄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抬头望去之时,只瞧见一道红影消失在眼前,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而一直站在边上的小郡主也顾不上浣雪,跟着霍长歌也追了上去,她虽说生气,可也担心这个时候霍长歌昏天黑地的出了什么事情。   等到到了霍老太太院子前头的时候,霍长歌气喘吁吁的撑着自己的膝盖,就快跪在地上了,抬头间却看见小郡主已经气定神闲在门口等着他了。   霍长歌忍不住愣了愣,一脸懵逼的望着小郡主。   小郡主却没容得霍长歌说话,直接拽着他进了屋子,一边快步朝前走着,一边疾声说道。   “快去看看,别的话不要多说了,若是错过了,怕是你要后悔一辈子。”   说着,小郡主已经扯着霍长歌进了内屋。   内屋里头,霍老太太正在握着流苏的手交代着什么话,一眼就瞧见霍长歌和小郡主手拉手冲了进来。   两人皆是一顿,就那样看着霍长歌和小郡主。   甚至连流苏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二爷,您怎么自己进来了?”   霍长歌有些尴尬,却拉了拉小郡主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低声垂首说道。   “路上遇见浣雪,说是老祖宗不舒服,一着急便来看看。”   他说完,扯了扯身后小郡主的衣袖,示意小郡主先出去。   小郡主也是会意,知道这不是在云滇,帝都里头的规矩和云滇怕是不同,急急忙忙的对着老太太到了个礼,正要离开。   没想到,老太太却是将小郡主唤住了。   “郡主,既然来了就暂且留一留,有些话想要对着您说。”   说完这话,霍老太太拍了拍流苏的手背,对着她嘱咐道。   “要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你了,你先出去,若是老大和老大媳妇来了,就让他们也进来。”   流苏闻言,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含着泪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   或老太太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流苏转身,对着霍长歌努力压低声音说道。   “二爷,你好好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怕是……”   霍长歌蹙了蹙眉,实在是不敢相信,为什么霍老太太这些日子明明已经好了许多了,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我昨日过来,老太太不好好好的?”   流苏抹着眼泪,声音仍旧压得很低,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早上还好好的,午间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听说了三爷的事情,一时激动便晕过去了。刚刚醒来,情状便越坏了,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想来快要到了,只是老太太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因而……”   流苏说到这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流苏哭了一会儿,就见床上的老太太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就那样灼灼的看着霍长歌身边的小郡主。   就见霍老太太对着小郡主伸出了手,一脸灿然的笑道,口中喃喃道。   “长歌媳妇儿,你来了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知道了,霍老太太这怕是不行了。   霍长歌一时间有些赧然,转头对着小郡主抱歉一抿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小郡主已经走上前去。   只见小郡主跪在了床边,一把握住了霍老太太枯槁的手,低声唤了一句。   “老祖宗。”   霍老太太听到这一声,眼睛里霎时间就亮起了一抹璀璨的光,她笑得欣悦,忽然对着正要退下的流苏吩咐道。   “流苏啊,快去将我妆奁里面的那对翡翠玉镯拿来。”   流苏闻言,立刻去了。   很快,流苏就拿着一只檀木盒子走到了床边,打开那只檀木盒子之后,里头铺着的一层丝绒垫子上头是一对帝王绿的翡翠镯子,颜色幽碧,成色极好。   霍老太太伸出手,亲自将那对翡翠镯子戴在了小郡主的手腕上,开心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你就快要嫁给长歌了,这东西是我出嫁的时候的嫁妆里最贵重的一样东西,就是留给长歌媳妇的,如今我快要走了,便提早给你了。”   小郡主望着手上的那对翡翠镯子,眼底闪动着盈盈的泪光,她转头望着霍老太太,笃定道。   “老祖宗,您尽管放心,我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长歌的。”   小郡主正说着这话时候,她身后,霍青山便和霍夫人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   随后司明淑也扶着丫鬟的手,抱着霍家小少爷急匆匆的赶来了。   几人正好就瞧见了这样一幕,霎时间有些惊愕,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霍长歌。   几人的心思在这一瞬间竟然出奇的相同。   霍长歌什么时候竟然私下里和小郡主私定终生了,老太太都知道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可是,霍长歌却是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望着面前三人。   紧接着,霍长歌又看了看霍老太太,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于是,三人都差不多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时候,霍老太太已经握着小郡主的手交代了很多很多,小郡主也都乖巧的应着,真的像是一个听着祖母教诲的已经过门的新媳妇儿。   霍长歌心里愧疚,本以为这样就好了,谁知道这时候霍老太太对着他招了招手。   “长歌,你过来!”   霍长歌立时过去,同样也是跪在了霍老太太的身边,两人这样跪着,身上都穿着红色,倒真像是一对璧人。   霍老太太微微笑着,原本清明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翳。   她一手紧紧抓住小郡主的手腕,一手则是紧紧抓住霍长歌的,忽然对着两人说道。   “我怕是见不着你们成亲的那一日了,不如今日你们在我床前拜了天地,将茶敬了,我就是死也能够瞑目了。”   霍长歌闻言,大惊失色。   他正要猛地站起身,却被小郡主一把按住了。   只见小郡主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不愿意吗?”   霍长歌面色绯红,就连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了。   他不好意思的不敢去看小郡主的脸,略带着几分踌躇的说道。   “此事事关郡主清誉和名声,若是传了出去那怎么是好?郡主往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小郡主却是反驳,定定望着霍长歌,一字一句的问道。   “二十四孝你可读过,古人有戏彩娱亲,你如今连这样都不愿?还是你真的那样讨厌我?或者觉得我配不上你?”   霍长歌闻言,更加羞赧,他脸色通红,连忙端端正正跪好,垂头道。   “不敢。”   霍老太太此刻,已然是糊里糊涂了,也听不明白地上两人在争吵些什么,瞧着霍长歌跪好,便更加高兴。   霍夫人却是清楚的很,瞧着这形势,立刻吩咐春樱道。   “还不快去准备茶水。”   春樱闻言,立刻去办。   不一会儿,春樱和另外一个丫头就分两边端着茶,递给了霍长歌和小郡主。   霍长歌和小郡主一一给霍老太太敬了茶,老太太喜笑颜开的让流苏包了个大红包给两人。   敬完茶,磕完头。   霍老太太也累了,她笑眯眯的对着两个孩子摆摆手,笑着说道。   “你们俩先下去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霍长歌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同小郡主两人退了出去。   随即,霍青山和霍夫人也退了出来,只留下司明淑还在里头,不知道和老太太说些什么。   如此看来,霍老太太似乎并不想要见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霍青山和霍夫人退出来之后,便瞧见小郡主和霍长歌还站在院子里。   霍夫人一边拭泪,一边赶上去,握着小郡主的手,对着小郡主保证道。   “郡主,此番让你受委屈了,您若是愿意,今日在老太太跟前说的话都是做数的。”   小郡主闻言,满脸羞涩,她微微颔首,不太好意思说话。   霍夫人见此欣喜,转头望向霍青山。   能够和镇南王府做亲家,孩子们又是情投意合,霍青山自然满意。   他捋着胡子,好言对着小郡主道。   “我先修书与镇南王爷说一说此事,只是再过几日长歌就要会试,三月之后又是殿试,等到殿试之后,再请镇南王爷回一趟帝都,咱们两家商量商量婚事。”   小郡主抿唇不语,到底是有些害羞了。   霍夫人见此,立刻笑道。   “是我唐突了,郡主莫要在意,这事儿还是让老爷同镇南王爷说。”   霍夫人说着,脸上的表情愈发慈祥。   终于,眼看着霍夫人又要拉着小郡主长篇大论起来,霍长歌立刻找了个借口带着小郡主跑了。   一直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霍长歌这才对着小郡主深深做了一揖,抱歉道。   “郡主,之前之事,实在是抱歉。我祖母她神志不清,我为了尽孝才不得不如此。郡主若是觉得受辱只管拿我出气,之后的事情我会回去同爹娘解释,必定不会给郡主造成半点儿困扰。”   小郡主没想到这榆木疙瘩木讷到这个程度。   她也是气得不行,一时失去了理智,直接就拿出了鞭子,猛地猛地朝着霍长歌的脚边砸去。   只见尘土飞扬,霍长歌脚下的青石砖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烟尘逐渐归于平静,小郡主瞪着一双猫眼,傲气凌然的冲着霍长歌昂了昂下巴,怒道。   “霍长歌,我可是连媳妇茶都敬了,婚礼可以后面补,但是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我整个滇南都不放过你。滇南女子只能丧夫,绝没有被抛弃的!”   霍长歌看着面前怪力萝莉一般的小郡主,又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碎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第86章   不知什么时候, 从不远走过来两个婆子, 显然也是瞧见了站在这里的霍长歌和小郡主。   两个婆子瞧着小郡主手里捏着鞭子的样子, 一时间加快了脚步,不敢多做停留。   这两个婆子没有走出去多远,口中却窃窃私语起来。   “这郡主也太上赶着了!摆明了二爷不喜欢她,她倒好借着大奶奶这阵东风, 还真的在府里住下了。”   两人以为走出这么远, 霍长歌和小郡主听不见, 便更加肆无忌惮。   只听见,另外一个婆子嬉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   “说来也是,就凭我家二爷那出挑的样子和家世, 哪家姑娘不是盼着的。说来也是,帝都里大方识礼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多少, 那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身上一股云滇蛮子的气息……”   这话一句不落的就传进了小郡主的耳朵里,她看着霍长歌, 眼睛里慢慢的聚起水汽。   小郡主捏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最后猛地朝着那两个婆子的方向掷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 鞭子的玉石手柄猛地砸进青石砖,直直的插在了两个婆子面前的青石板地砖上。   地砖碎裂, 石砾炸起,两个婆子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吓得两股颤颤,站都站不起来。   小郡主气得不行。   她从来都不是随便能够受委屈的人,快步就朝着两个婆子的方向走去。   小郡主气得脸色通红,她柳眉倒竖,怒喝道。   “你两个婆子真是长舌,什么话都敢在背后说,信不信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小郡主实在是气坏了,她一脚踹向了一个婆子,猛地一脚踩住了那个婆子的胸口,踩的那个婆子气喘连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另外一个婆子,则是跪在地上,着急忙慌的抱着小郡主的小牛皮靴子,一边仰起头冲着小郡主说道。   “郡主,奴婢们说嘴的确是不对,但是这里是霍府,自然有霍家的主子教训我们,您这样算什么!”   小郡主被一句话堵得胸口就像是闷着一块大石头。   是啊,她算什么!   这里到底是霍府。   她来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其中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懂。   可偏偏,就是那个呆子不懂!   小郡主的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郡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不能够,凭什么让她为了一个大傻子掉眼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个大傻子也跟着小郡主的脚步冲了过来,一脚踢向了那个口口声声反呛小郡主的婆子。   那婆子直接被踢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惶恐的望向了霍长歌。   “二爷,您这是……”   霍长歌冷着脸,一双桃花眸难得显出凌厉愤怒地样子。   他一向来对着府中所有人都是好脾气,在不如意的事情也不过笑笑就罢了,那张艳亦无双的面孔一旦露出怒容,也颇让人觉得害怕。   “你不是说郡主不是霍家的主子,所以没有资格教训你吗?那便由我教训你。我告诉你们两个长舌,郡主是我心悦之人,只有我霍长歌配不上郡主的地方,绝没有君主的过错!”   霍长歌说到这里,伸手猛地握住了小郡主的手,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郡主说要割了你俩的舌头,我这就让人割了,免得这双舌头又说出什么污秽之言,让郡主生气!”   那两个婆子闻言,吓得就快疯了。   两人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对着霍长歌磕头,连声哭着恳求道。   “二爷,求求二爷饶命啊!我们是伺候大奶奶和小少爷的人,求求您看在我们还算得力的份上,饶了我们!”   霍长歌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小郡主就那样被霍长歌握着手,手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热,眼眶里满是热意,鼻子酸酸的,望着身边的霍长歌生气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里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般。   原来,不是单相思!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白等。   若非是此时此刻身边有人,小郡主定会不能自己的抱住霍长歌,大着胆子告诉他。   我亦心悦你。   这样想着,小郡主瞧着地上的两个婆子就没有那样令人厌恶了,她拉了拉霍长歌的手,低声说道。   “长歌,不如……”   恰好这时候,司明淑身边的青莲奉命出来找小郡主,正好就瞧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那两个婆子一瞧见青莲,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上前抱住了青莲的大腿,痛哭流涕道。   “青莲姑娘,您救救老身啊,您再不来,二爷和郡主就要拔了我们的舌头!到时候可就没有人伺候少奶奶和小少爷了!\"   青莲冷冷扫一眼地上两个婆子,冷哼一声。   “必是你俩又管不住舌头,说三道四的惹二爷和小郡主不痛快了!今个儿没空管你们,来人先把人拖回去关起来,等到少奶奶有空了,再好好修理你二人!”   青莲说完这话,立刻有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嬷嬷上前塞了嘴巴,把人拖走,免得一路上吵吵闹闹,惊扰了各院。   做完了这些之后,青莲才对着霍长歌和小郡主道。   “二爷和郡主受委屈了,这两个婆子是大奶奶成亲是从安平郡王府带出来,因此平日里总高人一等,惯会偷懒说嘴,连大奶奶也管不得。如今倒是惹事了,等老太太的事情办完了,大奶奶必定给二爷一个交代。”   霍长歌闻言,就知道霍老太太怕是不好。   他面露焦色,疾声问道。   “老太太她……她怎么样了!”   青莲不免叹一口气,说道。   “已经在准备老衣了,嬷嬷们正在帮着换,太医也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在那儿等着,就差二爷您了。”   霍长歌闻言,也只好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小郡主也紧随其后,她几步上前,直接拉住了霍长歌的手,两人十指交握。   “我陪你一起去。”   小郡主微微低头,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霍长歌回头看她,心里暖暖的。   等霍长歌重新回到了霍老太太的院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霍老太太身上已经穿了一件早就备好的老衣,正端端正正的躺在那里,边上,几个嬷嬷正在陪着,太医也试图还在将汤药灌下去。   霍长歌远远的望着已经意识全无,眼不能视物的霍老太太,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含着泪,不愿意让自己的眼泪跌落下来。   却在这个时候,霍老太太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将头挪向了霍长歌站着的方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霍老太太的眼角流淌下了泪水,艰难的对着霍长歌伸出了手。   霍老太太的手就好像是冬天里的枯枝,干瘪枯槁,没有一点水分,仿佛只有一层皱巴巴的带着 灰白斑纹的皮包裹着细瘦的骨头。   霍长歌下意识朝着霍老太太走去,握住了她的手,双腿一弯,跪倒在了霍老太太的床边,眸中含泪,低低的呜咽一声。   “老祖宗!”   霍老太太已经浑浊的眼睛死死地望着霍长歌,手死命的攥紧了霍长歌的手,哽咽道。   “你……果然……是我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滴清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下,原本死死攥着霍长歌的手也逐渐的松了下来,就那样无力的滑落。   霍长歌瞪大眼睛,哀恸一声。   “老祖宗!”   随即,所有人都跪俯下身,原本早就酝酿好的泪水在一瞬间倾泻而下,所有人的口中都爆发出伤心的呜咽声。   所有的人都以手帕掩面,哭得极为哀痛。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又有谁人能够知道   恐怕更多的人想知道的怕是,霍老太太在生命的最后那一瞬间到底看到了什么,想要对着霍长歌所说的又是什么?   不过一个时辰,霍家上下已经挂上了白帆,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为了霍老太太的丧事而紧做着准备。   而霍青山也不忘向宫里递了消息,皇帝以及太后也立即派人前来慰问。   皇帝派人先做安慰,随后告知霍青山,可先做短假,至于丁忧之事待后再论。   霍夫人闻言,心中稍有安慰,扶着霍青山的手低声问道。   “老爷,陛下如此安慰您,似有不许您丁忧之意,是否是信任我霍府,有抬举之意?”   霍青山没说什么,只是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霍长歌面带忧虑之色。   霍夫人见霍青山目光望向霍长歌,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到底没有说些什么,这种时候也不好多言,只能愁眉苦脸,脸色愈发难看,硬生生憋到晚间。   丧事要办,但是霍长歌的科举之路不能废。   本朝丧仪,只有为子女者为父母丁忧守孝三年,倒无为孙者要为去世祖父母放弃仕途的旧例,因而此番对于霍长歌倒也影响不大。   只是这三年间,他的婚事怕是要暂且放一放了。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京中已然聚集了一群自各地而来的学子前来考试,之前也有京中大儒举办的诗会之中,不少人已然脱颖而出,博得了不少关注。   反倒是一向来在京中赫赫有名的霍家二少爷霍长歌倒是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不过各中缘由大家也都知晓。   先是因为庶弟犯事,霍长歌不好出门太过招摇,因而错过了卢阁老家的诗酒会。   随后又因为家中祖母过世,霍长歌一直在准备着祖母的丧仪和祭礼,更是不能出现。   因而,最终连画楼赛诗那日也未出现,倒是让旁人占尽了风采。   原本各大赌局霍长歌高中的赔率是一比二,到现如今,居然已经落到了一比十的窘境。   一时间,被不少人压了一头。   所有人都以为,霍长歌此番是要发挥失常了,能够勉强进个贡士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更何逞还想要三元及第,高中榜首。   就连霍府上下也都这般想着,叹息着他们家二爷当真是运势不好,接连碰上这样不吉利的事情。   唯有霍长歌一切照常,任旁人去说是非,平日里该干些什么如今还是做些什么。   在霍老太太的丧礼之后,他便投入了如往常一般的生活之中。   一直到了三月初六。   艳阳高照,鸿雁高飞。   一大早,马车便将霍长歌送到了京城贡院,周正抬头瞧见鸿雁排成一字自头顶飞过,喜笑颜开的对着霍长歌道。   “好兆头啊,二爷怕是会有好消息。”   霍长歌抬头,瞧见南来的鸿雁,想着春天到了,心里头心情倒是不错。   他伸手摸了摸陪在身上,玉佩下头小郡主打的乱七八糟、缠成一团的五彩吉祥穗子,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 第87章   霍长歌正准备进贡院的时候, 忽然不知从哪里横出来一条人影,就朝着霍长歌硬生生这么撞了过来。   霍长歌还没有反应过来, 险些就被对方直接撞下台阶。   幸而,身后有周正扶了一把,霍长歌才不至于在贡院门口就折戟沉沙。   霍长歌站稳了,抬头望向撞自己那人。   只见撞了霍长歌那人也是转过头来, 一张秀气俊俏的面孔上露出几分笑容, 对着霍长歌说道。   “这位兄台你可要站稳了, 若是不小心摔跤撞到哪里了,便要再等三年了。”   那人说完,竟还对着霍长歌伸出了手,又问了一句。   “兄台,可要我扶你一把。”   霍长歌站在台阶下一层, 仰头看着那人, 那人的手指修长白皙,一看便知十指不沾阳春水, 再看那一身锦绣, 也知道必定是出自富贵人家的。   只是这人似乎也太不讨喜一些了!   霍长歌蹙眉,冷冷盯了一会儿已经伸到面前的手, 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扶我就不必了,如果兄台下次能够走路时多看看两边, 我想再等三年这种事会少上许多。”   霍长歌说罢,随即收回眼神,直接绕过了那人, 朝着贡院里面走去。   那人原本以为霍长歌要闷声吃了这亏,谁知道霍长歌根本不吃这一套,反倒是自己被教训了一顿。   此人的瞳底变得愈发幽深,望着霍长歌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   倒是身边跟着一起来的人其中有一个脾气火爆的。   这暴脾气仗着自己身材魁梧、力气大,几步上前,猛地就要抓住霍长歌的衣袖,口中喝道。   “喂!你给我站住!”   就在那魁梧书生的手即将要触碰到霍长歌的时候,半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就那样扼住了那魁梧书生的手腕。   魁梧书生一吃痛,下意识缩回了手,却被狠狠扼住根本动弹不得。   魁梧书生眼看着霍长歌就要走远,偏就不信邪一般,冲着霍长歌的背影再次吼道。   \"喂,你给我站住!\"   霍长歌终于停住脚步,转头望着魁梧书生,那双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你要代替他给我道歉吗?\"   魁梧书生怎么样都没有想到,霍长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时间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霍长歌笑笑,大方的摆摆手,继续说道。   “放心,我不会计较这些,毕竟你们远道而来是客,礼数上不周到些也是常有,祝几位兄台高中,我们来日方长。”   那魁梧书生直接被气得咬牙切齿,只可惜手腕被狠狠捏住,他不得寸进,否则要换了寻常,他早就冲上去直接用拳脚说话了。   这时候,那个方才撞了霍长歌的白衣书生才缓步上前。   他先将目光落在了捏着魁梧书生手腕之人的身上,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   “邵兄,贡院门前大家就算是有什么龃龉,也不该动手动脚,你是不是先放开我这位同窗学弟?”   方才出手相助之人正是邵立任。   霍长歌虽然记不清这人的脸,可是却认识跟在邵立任身后的那个青衣书生。   那个口嫌体正直的宁笙箫。   去年乡试之时,这人对自己诸多意见,最后却因为霍长歌帮着他骗了霍长邺去见了邵先生最后一眼,这家伙竟然真的将他家全部的藏书都送到了霍府。   当去年霍长歌见着那几车价值万金的藏书之际,简直哭笑不得!   见到了宁笙箫,霍长歌自然也想起来了,邵立任是谁。   他是霍长邺的启蒙导师邵大儒邵先生的独生子,自邵先生过世之后便独自支撑着书院,此番也是陪着书院之中的几个师弟前来进京赶考的。   只是霍长歌没想到的却是,邵立任竟有一身好功夫!   霍长歌瞧着邵立任放开了那魁梧书生的手腕,再听那白衣书生的一番话,就知道邵立任认识两人。   至于这白衣书生说的这番话着实让人恶心,霍长歌也不欲理会他们,这便对着邵立任说道。   “多谢邵师兄相助,等长歌考完试,必在金樽楼大宴邵师兄,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免得长歌被人所伤。”   一旁的周正见此,立刻会意,斜了一眼那魁梧书生,意有所指的道。   “这位相公,我家少爷身娇体柔,请您不要随意动手动脚,若是磕着碰着伤着了,怕是您也没地方说理去。”   那魁梧书生闻言,霎时间憋红了脸,受着诸多异样的目光,一时间气愤难当,猛地扼住了周正的衣领,扬起拳头就要动手。   一旁的白衣书生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他猛地脸色一变,急忙冲着魁梧书生喝道。   “秦守,住手!”   那个名叫做秦守的魁梧书生一愣神,立刻松开了周正,却听见霍长歌高声喊道。   “考官大人,救命啊,有人在贡院门前故意滋事,伤了我的书童!”   那周正松脱了秦守的手,直接顺着力倒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哎呦哎呦叫嚷起来,仿佛正像是个被伤得不轻的受害者。   这里的动静不单单吸引了一众赶考考生,贡院门口监察的学官和衙差也立即赶了过来。   那学官一声令下,直接先将秦守压在地上。   随后,学官才肃着脸,对着在场的一众人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白衣书生正想要辩白,却不想被霍长歌抢先一步。   只听见霍长歌苦着脸,一脸无辜的望着那学官,那张极具有欺骗性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委屈之色。   “学官大人,我并不认识这人,只是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人撞倒,本也不想生事,谁知对方却先动手,不但恶语相向,更兼动手伤我书童,若非有这几位出手相助,怕是今日害了这无妄之灾,能不能考成都是未知数。”   那学官看看霍长歌,又看看其他几人。   学官自然是认识霍长歌的,方才也瞧见他被人拦在门口纠缠了大半天。   虽说对方的确动手动脚,更兼恶语相向,可是说到底似乎这位霍二少爷似乎半点儿委屈都没有受到。   学官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低头望着地上似乎已经晕过去的周正,蹙了蹙眉,斜眼望着地上的秦守。   他也本着公正态度还欲多问几句,谁知道被压在地上的秦守一个劲儿的挣扎,甚至不惜对着学官怒吼。   “大人,我没有!是这人,是这人口出狂言,大人您不能黑白不分,偏私护短啊!”   那学官听着这人说出这番话,不禁蹙紧眉头。   他没有再多问,直接对着压着秦守的衙役吩咐道。   “此人在贡院之前滋事,咆哮学官,寻衅闹事,判门口大枷三日示众,以儆效尤。若再有此类事发生,一律严惩不贷!”   学官说完这话,瞧着那白衣书生还想要说些什么,咳嗽一声,冷眼睇着那人,质问道。   “你与他同行,可也有此心?”   那白衣书生脸色异常难看,似有话要说,却在喉咙里梗了半天,最终还是垂手作揖,伏低道。   “学生不敢,还请大人明鉴。”   那学官点头,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着几人挥挥手说道。   “你们都进去,再这般吵闹,本官一个也不放过!”   几人都不在说话,对着这愣头青的学官也是有几分无奈,低眉顺眼朝着里头走去。   那白衣书生走在最前头,走远了才忽而回头一眼,目光凌厉,似带有一阵凛冽寒风刺向霍长歌,咬牙道。   “这位兄台,祝你高中,愿我们有缘再见。”   霍长歌耸耸肩。   看着白衣书生远去的背影,忽而脑海之中一直没有声音的系统忽然发布了任务。   是一个主线任务,如往常一般,要霍长歌高中会元。   霍长歌表示这个任务有些难度,但是他尽力而为。   就在霍长歌和系统讨价还价的时候,便听见邵立任对着他说道。   “长歌,你可知道那白衣书生是谁?你这会怕是得罪了一个很麻烦的人。”   霍长歌无所畏惧,管他是谁。   邵立任见霍长歌一脸无畏的样子,也是无奈,毕竟年少轻狂,再加之霍长歌的确不知道对方身份。   邵立任却是一脸愁容,有些担忧的说道。   “此人是程阁老的玄孙,程家千倾地一根独苗,只出了程奕铭一个嫡孙,程阁老几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宠着长大,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说到此,邵立任眉头蹙得更紧。   “这人喜欢同人争个长短,此番你若是在他之下倒还好,不过被奚落几次,若是越过他去,怕是此番结下仇,后又要结下大怨。之前你大哥便是如此,没少受这人排挤陷害……”   霍长歌眉头皱的更紧,他竟不知道这事。   随后,霍长歌忽然想到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上一世,他哥在高中会元,只等着三元及第,高中状元,光宗耀祖,延续霍家的荣光。   却在殿试前一日,忽然溺水身亡。   会不会,与这个程奕铭有什么关系???   当年为什么有人害死他大哥,又是谁在背后帮忙掩盖,这件事情一直纠缠在霍长歌的心头。 第88章   霍长歌默然无语半晌, 但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所给别人听。   于是,霍长歌就问系统。   “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沉默半晌,随后系统响起一声让霍长歌觉得极为熟悉的声音。   “大人, 我觉得此时有蹊跷!”   霍长歌:……   霍长歌一直沉默,站在邵立任身边的宁笙箫见他这样。   宁笙箫只以为霍长歌正在忧虑,担心他太过忧虑导致发挥失常, 因而安慰道。   “你大可不必如此, 那个程奕铭不过尔尔, 也不过是名声大而已,多半都是吹出来的。就是他在诗会上的两首夺魁的诗赋也不过是请人代笔。这样的小人, 你怕他做什么!”   宁笙箫说到这里,又有几分骄傲的昂了昂下巴。   “再者你家世也丝毫不输于程奕铭,更不用怕他。”   霍长歌刚回过神来,并没有听到宁笙箫在说些什么,回头给了宁笙箫一个冷漠的眼神。   而这样的眼神在宁笙箫眼中就成了生无可恋的眼神。   宁笙箫见霍长歌这样表情, 忍不住想到霍家连月来祸事不断, 如今也是站在独木桥上进退两难。   而至今霍老太太的丧事还没完,霍青山暂且还供着职,只是丁忧是至孝, 谁也躲不过, 多少双眼睛看着,霍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门庭冷落车马稀了。   宁笙箫看着霍长歌失落的样子,同样也不免唏嘘起来。   宁笙箫顿了顿, 继续对着霍长歌安慰道。   “我和我师兄们都是站在霍家这一边的,将来霍家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的,只需要知会一声,我们自然竭尽全力。”   霍长歌听着这话,知道他们是看在他大哥霍长邺的份上,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对着宁笙箫和邵立任道了一声谢。   宁笙箫见霍长歌一时间和他如此客气,忍不住冷哼一声。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你上回让我丢脸的事情我可还记着。”   霍长歌:……   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看着宁笙箫心中无奈道。   这货莫不是吃傲娇长大的?   霍长歌没好气扫宁笙箫一眼。   “你先考过我再说。”   说完这话,霍长歌已经扬长而去,只剩下宁笙箫在原地气得直跳脚。   霍长歌领了号牌进了会试试场,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号房之中的人竟然是程奕铭,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霍长歌一时间也有些失笑。   然而就是霍长歌这样勾了勾唇角,便瞧见程奕铭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阴冷下来。   程奕铭似乎是将霍长歌勾唇角的动作当成了对他的轻蔑。   两人之间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可是两人之间的那种□□味却弥漫开来。   一时间,就连随次序入座的其他考生也感受到了,忍不住探出头看看程奕铭又看看霍长歌。   倒是有一个人特别有趣,那人正在霍长歌边上的号房坐着,忽然抻着脖子朝着霍长歌这里吹了一声悠扬而又意味深长的口哨。   对着霍长歌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那两排白牙在阳光下有些晃眼睛。   “哥们,你怎么得罪那个瘟神了,那货可不好惹,你小心些啊!”   就他这一伸头,便立刻被巡逻的学官警告。   “那个甲三十七,进入号房之后不许交头接耳!”   谁知道这哥们儿也是个随性的人,被这一嗓子警告下来,非但没有觉得窘迫,反而一脸的轻松随意。   他竟对着那学官笑语几句,弄得那个学官也是哭笑不得,但是念在考试的钟声华为开始,倒也不好处置他。   便也失笑的摇摇头,警告他一声,转身就走了。   随着学官的继续巡逻,号房这里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毕竟谁都不是像霍长歌边上这位仁兄一般,有那样的胆子,连学官都敢随意调侃的。   大约两刻钟之后,在最后核实了一次身份之后,贡院的大铜钟终于敲响了。   紧接着,贡院上封条。   贡院之外由学政的差役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围起来,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第一日,第一场。   考的是史论。   一共五篇。   周围早已经响起了铺纸动笔的窸窸窣窣声,倒是霍长歌不紧不慢的低头望着手上的这张考卷,慢慢看着。   这一场的题目出的并不如何惊艳,不过中规中矩而已。   倒是五题之中有一题做:“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霍长歌觉得颇有些意思。   这说的其实就是中央集权和地方制衡。   霍长歌想,皇帝在愁那些边疆的藩王将军手中的兵权。   镇南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居于滇南,皇帝一向来信任自己这个亲生弟弟,兄弟间从未有过什么龃龉。   而且如今意云郡主正在帝都,镇南王阖府上下最疼宠的便是这位郡主,皇帝更是不用担心。   至于东边,东平王已老,有无子嗣,兵权实则已经被架空。   加之东边近年也无事,虽说海禁,到底是临海,商贸也极为发达,算得上一片洞天福地,东南边更是一番海晏河清的景象。   对那种地方,皇帝其实并不担心。   再有便是西边了。   西边的草原人一向来骁勇善战,皇帝却穷兵黩武,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征战四方,学着圣祖的样子开疆扩土。   而今年纪大了,便将个人崇拜推向了巅峰,最喜欢的就是炫耀。   而作为一个帝王,他炫耀最好的方式便是打仗。   于是,西边的仗十几年来连绵不断,就没有停过。   如今守着西边的是镇国公,监军的是镇国公未来的贵婿,本朝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宁王司晏明。   霍长歌知道,文在霍家,武便是镇国公府。   皇帝那个都不相信,但是哪个都离不开,怕心里也是烦闷的很。   自然,这些霍长歌绝不会写上试卷。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试卷上怎么回答又是一回事。   霍长歌知道,中规中矩的题目看的是文笔和笔墨,而有意思的题,看的是心思。   霍长歌这样想着,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留了个提纲,随即才慢慢动笔。   反正考卷的顺序是打乱的,名字也是封起来的,会试可同县试、乡试不同,不能提前交卷,考试期间更不能随意打开贡院的封条,否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考试时间是整整四个时辰,从早到晚,想来若是提早完成的人,对着一张写满了的卷子,反反复复看个几十遍,该有多无聊啊。   就在霍长歌已经思考完,准备动笔之际,忽然对面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嘘声。   霍长歌抬头,便瞧见对面的程奕铭对着他露出了极为不屑的神色,这眼神中除了看不起,更多的还是满满的蔑视。   霍长歌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不管对面的程奕铭是否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直接对着程奕铭竖起了一根中指。   程奕铭瞧见那根对着自己竖起来的中指,脸色难看。   哪怕是程奕铭不知道霍长歌这是什么意思,也心里明白的紧,这恐怕不是夸奖他的意思。   程奕铭立即低头,怒气冲冲的继续答题,势要将这份试卷做的尽善尽美,从实力上完完全全的碾压霍长歌这个废物。   只是,他越是这样,心里便越心浮气躁。   一时间,程奕铭手下错字连连。   而写错的字越多,划掉的字也越多,卷面也就越加混乱难看,程奕铭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抬头去看霍长歌的进度。   只见霍长歌心无外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而且手下动作飞快,像是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下笔如有神。   人一旦有了对比,心里便会有压力。   如此一来,程奕铭更加混乱。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霍长歌的大哥,那个一路碾压着他上来的混账。   好不容易那个混账死了,却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加混账的弟弟!   程奕铭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发,没法好好答题。   以至于最后,交卷之际,程奕铭才草草赶完了最后一题。   光是看程奕铭的脸色就能够清楚的知道,这一场他恐怕发挥得很不好。   自然,这些都不管霍长歌的事。   霍长歌向来就是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人,当然也懒得去顾程奕铭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吃干粮的时候,边上那哥们像是人来疯一样,对着霍长歌充满了好奇,并且不断的给霍长歌递东西。   “兄弟,你要吗?”   霍长歌望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面前的一个大鸡腿,有些怀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躲过监察的。   不过对于“嗟来之食”,霍长歌一向来没有什么风骨的,他非常欣然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并且就着冷硬的面饼啃完了那只大鸡腿。   吃饱喝足的霍长歌心情很好,这恐怕是他考的最悠闲的一次考试了,毕竟有人投喂。   反正无事可干,要是睡觉也太早,霍长歌就看着隔壁那仁兄逗程奕铭玩儿。   自然,隔壁那位的鸡腿,作为时时刻刻监视着霍长歌的程奕铭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霍长歌瞧得出,只能啃冷硬的干面饼子的程奕铭有些馋了,在偷偷的咽口水。   他一向来不是喜欢冷嘲热讽的人,谁知道隔壁的哥们儿更狠,也不怵人举报他,直接擎着那鸡腿对着程奕铭道。   “你想吃吗?想吃就求我啊!”   程奕铭气得快要炸了,冷哼一声,无比清高又意有所指的说道。   “程某即便再是困苦也绝不吃嗟来之食!”   说完这话,霍长歌明显听到程奕铭的肚子发出一声哀嚎。   霍长歌并不是一个喜欢挑事的人。   可耐不住隔壁的哥们儿人来疯,瞧着程奕铭那样就可劲的嘲笑他,整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仿佛他就是来走一遭点个卯,倒不像是来考试的。   可偏偏霍长歌搜遍了记忆,就是不知道这哥们儿是那位大能家的公子。   一夜无梦,天虽然还有些冷,但是到底挨得住。   再加之今年春季帝都少雨,白日里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到了晚上也不至于冻成冰窖。   难得的,霍长歌这一觉睡的竟然还不错。   等到醒来的时候,简单的洗漱之后,霍长歌再次接受了隔壁哥们的投喂,心满意足的开始了第二日的考试。   霍长歌其实挺好奇,这个哥们的那些吃食到底是如何带进来的,昨夜就不乏有人偷偷摸摸的暗地里告状,却偏偏没人管。   霍长歌甚至不知道这哥们是何方神圣。   不过霍长歌有个好处,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他不会非逼着自己去想。   等拿到了试卷之后,他也就把这个问题彻底放下了。   第二日,第二场考试。   考的试国政、艺学策。   与第一日相同,亦是五道。   这场的试卷亦是中规中矩,霍长歌猜测,怕是出题者为同一人,之后的经义那一场怕也不会太过刁钻。   只是五题之中,总会有点睛之笔,看似平庸,又多有不凡之处,总让人觉得出题之人着实是大才。   能让人不至于全答不出来,又不至于分不出高下。   其中有一问说的是如今的官学与私学。   “学堂之设,其旨有三,所以陶铸国……”   霍长歌见到这样的题目不禁想到了邵大儒穷尽一生所办的私学。   想早些年,邵大儒身体康健之时的确桃李满天下过,整个书院也是门庭若市,有学生数百,只可惜后也凋敝了,如今传到邵立任手中不过也勉强存活罢了。   霍长歌想及此,不禁叹息。   想来若是大哥还在,霍家如往昔一般鼎盛之际也是帮得上忙的。   而如今,怕也是有心无力。   霍长歌一边提笔,一边忍不住内心唏嘘。   大概是今日的题勾起了霍长歌的思绪。   到了太阳落山,月华盈地之时,霍长歌难得失眠了。   他躺在狭窄的号房之中,抬头望着那黑沉沉的天空,今日天边的月亮是弯的,仿佛被天狗啃了一大口。   可是霍长歌还是很想念他大哥。   想念一家人团团圆圆,那时候,虽然他大哥永远是那样的不苟言笑,却很温柔。   凉夜里,霍长歌不免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有的人都已经睡了,大家都在为着明日最后一场好好休息,连续两日,即使晚上并不太冷,到底是春日里,春寒料峭,终究还是有人快要受不住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号房的隔壁的木板被敲了敲。   紧接着隔壁那哥们的声音悄悄地传来,低声问霍长歌。   “哥们儿,嗑瓜子吗?”   紧接着号房另一边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个油纸包的一小袋瓜子。   霎时间,周围的气氛被破坏殆尽。   霍长歌也是有些无语,不过还是欣然接受了再次投喂。   本着反正醒着也是醒着,霍长歌盘着腿坐在凳子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边上那哥们儿吹牛唠嗑。   两人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其他人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确是累着了,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因而也没有被他们吵醒。   “哥们,你是不是想家了?”   霍长歌点点头。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隔壁怎么知道的,反正这天就这么聊下去了。   只听见隔壁继续说。   “昨晚上你睡觉,我听见你说梦话喊你哥了,你是不是想你哥了。”   霍长歌默默的嗑瓜子,还是点头。   那边好像是根本不需要霍长歌回应一般,自顾自的都能唠嗑唠一晚上。   等到了霍长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隔壁的号房竟然空了。   他几乎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昨天和自己唠了一晚上嗑的家伙,一大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哪怕是考试前来检查的学官也没有多在意,仿佛这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一般。   自然,也不会有人好事去问。   但怕是心里都觉得奇怪,按理说考试没有结束,是绝对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的。   难道说,那人是违反了什么规矩?   那也说不同啊。   这都好吃好喝这么些天了,昨晚上才发作,反应也太慢了一些!   霍长歌还是有些担忧,以至于第三场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今日是会试第三日,第三场。   考经义。   这次便只三题。   只是这三题倒是出乎了霍长歌的意料,与前面两日的考题不同,考官大人似乎想要来个欲扬先抑,于是今日的题,怕是要考哭不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试题分别出自《制艺丛话》以及光绪三十年会试题,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89章   霍长歌瞧着这题也是哭笑不得, 不禁深切怀疑, 是不是出题之人临时换了, 才会如此。   这简直就是忽然从极简模式切换到了地狱模式。   霍长歌扫一眼考卷, 其中首题便是“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这题前半句出自《大学》, “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是鸟乎?”   而后半句则是出自于《诗经》,“穆穆文王, 于缉熙敬止。”   乍一看的确是狗屁不通, 实则很多考生亦是一脸懵逼。   霍长歌看着那题半晌,最终还是落笔缓缓写着。   以往, 霍长歌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开始动笔, 今日反而占了先机,不少人都抓耳挠腮。   一时间, 号房之中怪相百出, 有以头抢地的, 有狂躁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的,有咬着咬着笔杆将笔杆咬断的……   霍长歌却在起初的为隔壁那哥们儿担心之后, 渐入臻境。   等到收卷之时,他几乎是写完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自然,对面的程奕铭正一脸得意的看着霍长歌, 也证明了程奕铭胸有成竹,全然不将霍长歌放在眼中。   看来程奕铭后面两科考的很是自满。   霍长歌对此很是佛系,反正已经考完了,他现在最想干的事还是好好大吃一顿。   毕竟今日的题太难, 他最后竟顾不上吃饭。   终于,结束考试的铜钟响起。   贡院门口的封条被揭开,学政围着贡院里外三层的差役也退去,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   霍长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从贡院里头走了出来,他踏过门槛,走出贡院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望着那些正在等人的马车。   霍长歌忽然想起,他乡试的时候,霍长邺是如何的在贡院之外整整等了他几日。   那日,贡院的大门一打开,他便看到了霍长邺,心里的那一方是满满的,暖暖的。   如今,他再也看不见那个站在贡院门口等着他归来的那个人了。   霍长歌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就在这个时候,霍长歌忽然背后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趔趄着就要从上面摔下来,眼看着就要从上面跌下去。   而刚好瞧见霍长歌的周正根本挤不过来,也搀扶不及。   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霍长歌,好心的将霍长歌拉到了一边,口中还不断冲着霍长歌抱怨道。   “哥们儿,你走路看着点儿啊,这么高摔下去,怕是铁打的都要折一条胳膊、断条腿的。”   霍长歌听到这熟悉的一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考场三天,投喂了他两天,怕时想要不认识都难。   不过霍长歌并没有问对方发生了什么。   毕竟,看着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在贡院之中的所作所为,必然不是凡人,既然如此,也就轮不到霍长歌为之担心了。   霍长歌连忙站好,对着那人作了个揖,感激道。   “多谢这位兄台。”   他说的其实并不仅仅只是这次,还有之前在贡院之中的诸多照顾。   那哥们儿也大方,笑着摆摆手。   “你若是真要感谢,请我一顿饭便好,我这里呆了这几日,就快要饿成傻子了!”   霍长歌闻言,自然答允。   “那敢情好,我也正饿了,不如就去长春阁,那里依山临水,最是惬意。”   只是,这个时候赶来的周正却是一脸焦急,听见自家二爷这就要同人出去吃饭,想要劝诫,可碍于有人在边上,霍长歌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做奴才的自然不好抹了主子的面子。   好在那位哥们儿虽然性子野,但是却是个识大体懂礼数的。   对方像是看出了周正有话要说,于是笑着摆摆手,对着霍长歌就笑道。   “你先家去,我今日还有别的事,过几日你再请我。”   霍长歌闻言想来也是,便抱歉对着那哥们儿一笑,随即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等到霍长歌坐进马车里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   似乎还没有问询对方的名字,至少也要知道对方如今下榻何处,否则又怎么请他吃饭?   想到这一点,霍长歌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望去,看见的却是人来人往,只是原本站在那儿的那哥们儿已经不见了。   霍长歌怪异的问坐在那儿的周正道。   “方才那位兄台去了哪里?你可有看见?”   周正闻言,也是朝着霍长歌眼睛望过去的地方看了过去,随后疑惑的摇摇头。   他用手挠挠自己的脸,脸上更加疑惑,想不通的说道。   “方才二爷上车的时候那人还站在那里看着二爷,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霍长歌闻言点点头,示意周正家去,自己也放下了帘子,坐回了马车里头。   贡院距离霍府不远,霍长歌回到霍府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只是远远的就能看见素白包裹之中的霍府大门前挂着两串长长的白色灯笼。   灰白灰白的天空下,空气中透着那么一丝丝悲凉的味道,那灯笼里的白烛明灭着,微风吹过,在半空中无力的微曳。   今日是老太太的头七,府里忙前忙后,也顾不上霍长歌。   倒是小郡主算着日子,在霍府门口等着霍长歌回来,一瞧见心上人,小郡主内心里的焦急便化为乌有,仿佛等了多长时间都是心甘情愿的。   周正掀了帘子扶着霍长歌下来,霍长歌走到小郡主身边,一旁就有丫鬟婆子围上来,在府门口就给霍长歌换上了孝服,一边嘱咐着已经听了百八十遍那些话。   霍长歌望着小郡主,又看看霍府如今这样,不由得问她。   “听闻这几日镇南王府已经修缮完了,如今霍府上下如此忙乱,郡主不先回王府住几日吗?”   小郡主闻言,也清楚霍长歌并非故意赶自己走,只不过是担心霍府如今这样子,谁沾上了恐怕都碰不上好事,这是想让她暂且避一避。   只是小郡主一向来是自己有主意的人,她歪着头,轻笑看着霍长歌说道。   “镇南王府的工匠不得力,昨个儿大风,有一处围墙又倒了,倒了的围墙里找出不少金砖来,不是镇南王府之物,镇南王府之前是先帝时期摄政王的府邸,如今已经上报,陛下派了人来查,怕是暂且回不去了。”   小郡主说道这里,又是勾唇一笑。   “原本太后想让我入宫暂居,可是老太太刚过世,我又是在府里头常住过的,如今进宫怕沾了晦气,因而也就只能继续在这里求你收留我了。”   小郡主说得可怜,实则她的脸上半点儿可怜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俏皮的冲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   说完这话,她也不让霍长歌继续再有话,直接推着他,让他进了灵堂。   霍长歌进了灵堂,所有人都在。   霍长歌脚步轻,注意到的人倒是不多,于是他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前头,稳稳的跪好。   霍青山听到声音,回头瞧见霍长歌,只淡淡问了一声。   “回来了。”   霍长歌低低应了一声。   “回来了。”   父子俩见面,统共便两句话,六个字。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霍青山转过头,继续跪在那里,安静的跪着,也没有问一问,这一回霍长歌考得怎样,有没有遇上什么事。   以往,霍青山并不是这样。   之前几次,霍长歌回来,他爹总会把人叫到书房,好好问上一番,就像是对这一个孩子,生怕他做错了什么,也担心他受了委屈。   若是知道了他哪儿做的好,更会不遗余力的夸奖,言辞间满满的都是那种父亲对着儿子的骄傲。分   可对着他大哥霍长邺,霍青山从来不这样。   父子间的话很少,甚至连感情都是淡淡的,如果有事,便是公事。   而如今,霍长歌恍然间感受到了父亲对着大哥时的样子。   一切就如当年霍长邺坚持要去从军那会儿,霍长歌所说的一般。   若是大哥有事,他愿意担起整个家族的重量。   霍长歌心底里知道,霍家到了他这一辈,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想到此,霍长歌不禁转头,望着跪在自己身后的司明淑。   司明淑安静的跪着,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肉嘟嘟的,只是眉目清冷,五官倒不像司明淑,反而与霍长邺有七八分像。   虽说只是个襁褓婴儿,可偏偏就像极了霍长邺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不哭不闹,哪怕是看人的时候都是不笑的,只是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在打量着这个世界。   霍长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霍思君那圆嘟嘟的小脸蛋,还坏心的捏了捏。   “思君,小叔回来了。”   司明淑抬头,瞧着霍长歌眉眼微垂,似是在怀念什么的样子,心里也是酸酸的。   霍长歌做完这事,没有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是重新跪好了。   灵柩之中,霍老太□□详的闭着眼睛,她的身上穿着有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浮华的妆,周身的金银珠宝散发着珠光宝气,在昏暗的灵堂里,将她的脸甚至都朦胧了。   霍老太太就那样睡着,仿佛只是睡着了,等到明日天一亮,她还会醒来,笑着冲着霍长歌和气的笑,抱着他叫他心肝宝贝,生气的时候骂他王八崽子。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虚幻罢了。   那个曾经让霍长歌不知是爱是恨的老人家,就这样离开了他,结束了一切。   霍老太太的尸身要在灵柩里躺到七日之后才能出殡。   幸而如今天气并不热,令得老太太仍旧安详,若是七八月里,怕是根本放不到七日。   出殡的日子定在了明日五更时分,因而这又便是一夜。   老太太的棺椁落葬在郊外璧山的风水宝地之中,自数代之前,霍家先祖迁至京城安家,这里变成了霍家的祖坟。   因而也不用回河清祖宅,一日间也就来回了。   霍长歌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快两日水米未进,脸色也隐隐有些泛白,摇摇欲坠的有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凝香早就已经备好了清粥和参汤,瞧见霍长歌这样,立即叫人再去小厨房炒几个菜来。   霍长歌彼时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他摆摆手,冲着凝香吩咐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厨房里有什么便吃什么就好,你们早间、午间吃剩下的也行!什么都好,只消快些。”   凝香瞧他这样,也是心疼。   自然,霍长歌嘴上这么说,底下的丫鬟婆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让这位爷吃他们的剩菜剩饭的。   幸好之前有给霍长歌晚上读书准备的糕点,凝香想了想,立刻打发了人去小厨房取来,再弄两个炒菜,也就差不多了。   霍长歌瞧见这些吃的,眼睛都有些发绿,他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接捏着那些糕点就往嘴巴里塞。   另只手直接捧着瓷碗就喝。   这哪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分明就是不知道哪里逃难来的难民。   凝香瞧着心疼,偷偷的抹眼泪,一边给霍长歌递水。   “二爷,您慢着点儿吃,可别噎着了。”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从外头走进来一道白影,那白影笑容清浅,正瞧见屋子里吃得满桌子一片狼藉的霍长歌。   霎时间,空气凝滞了半晌。 第90章   那白影身材纤长, 款款而来, 那白狐裘上由沾了几片春日里的桃花,夹带着一股浅浅的桃花香味。   他瞧见口中塞满了糕点, 两只爪子分别捏了两种不同的点心,一边各咬了一口, 甚至殷红的唇角仍旧带着些细碎的糕点沫子。   司晏明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就那样看着霍长歌,眼神里不知道藏了什么样的情绪。   算起来, 他们已经快有半年多没见了,就连霍长歌也没想到,他们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还好霍长歌脸皮厚,哪怕是被人看见了自己现在这副窘迫的样子,也不至于觉得难堪,毕竟做人总有饿的时候, 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 本性而已。   不过,霍长歌虽然不觉得尴尬,却还是赶紧嚼嚼嘴巴里的东西, 然后努力一股脑全都咽下去。   毕竟, 司晏明的样子看起来似乎非常尴尬。   可就在这个时候,霍长歌一着急,噎住了。   他扔掉手里捏着的糕点, 拼命的用小拳拳锤自己胸口,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司晏明瞧着霍长歌这样子,不由得快走几步上前,倒了杯水递到了霍长歌唇边。   霍长歌就着司晏明的手喝了一大口水,拼命的往下咽,终于是将喉咙里噎着的糕点咽了下去,伸手给自己顺着气,老半天才对着司晏明笑道。   “多谢宁王殿下出手相助。”   司晏明摇摇头,对着霍长歌说道。   “你饿坏了,先把晚膳用了。”   霍长歌被刚才那样一噎,其实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毕竟肚子里已经有些东西了,霍长歌的脸色也渐渐浮现出了惯有的红润,脸上带着那么一点儿婴儿肥,眼睛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两靥深陷两个梨涡。   “殿下回来了”   这些年,司晏明虽说是监军,却常常亲自上阵与镇国公配合默契,甚至在战法上,大有超越镇国公之势。   霍长歌知道,就连他大哥的衣冠冢,那套送来的染血的破烂战袍和铠甲也是司晏明亲自找回来的。   几次大战役胜利之后,捷报频传,民间甚至流传出“战神”这样的称呼。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点点头,他看起来有些疲累,比去年霍长歌送走他的时候更加消瘦了,身量也更高了。   他细微的咳嗽了几声,声音仍旧那样温和别致,仿佛一个贤王,而非战神。   “正好那日你会试,没赶上,否则还能多吃一顿宫宴。”   说到这里,司晏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溢开一抹笑意,苍白而柔和,如冬日里的阳光。   一年四季的司晏明仿佛都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很病弱,但是事实上,他比很多人想的都要活得长久。   而对于这些,霍长歌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忽然说道。   “吃不到的。”   司晏明愣了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歉然。   “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才是。”   霍长歌点头,随即又是很长很长的沉默。   两人之间似乎一下子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气氛有些尴尬,很凝滞,让人窒息。   这个时候,凝香忽然笑了笑,对着霍长歌说道。   “啊呀,我给忘了,小厨房里还蒸着二爷的甜汤,我去看看。”   霍长歌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凝香非常知趣的借口离开,顺便还给两人关上了门。   桌子上,那一片狼藉已经整理干净了,霍长歌终于是决定先开口。   只是,霍长歌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日是司晏明先来找自己的,明明有什么话应该是对方先说才是。   可是,司晏明就好像是和谁闹脾气似的,偏生宁可坐在那里和霍长歌干瞪眼,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霍长歌只好自己开口。   “殿下的身子好一些了吗?边疆苦寒,殿下这半年来可还犯病?”   司晏明听霍长歌关心自己,脸色也随即好了一些,回答道。   “总是好好坏坏,就这样吊着命便是。”   他说到这里,又继续说道。   “我今日过来不过是祭奠霍老太太,顺便过来看看你,听梁铎说你最近还在找你大哥的踪迹?”   霍长歌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但是,这些事情霍长歌并不打算隐瞒司晏明,毕竟在找他大哥这件事情上,司晏明几乎可以说竭尽全力了,他甚至将梁铎借给自己调遣。   司晏明可以说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自己。   霍长歌这样想着,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殿下,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大哥他就在我的身边,从来不曾离开过,可我就是找不到他,我相信他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司晏明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我相信你,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只要你觉得你的大哥还在这个世界上,那些人便会帮着你一直找下去。”   霍长歌万分感激。   只是他忽而叹了口气,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长歌一直不明白,为何你一直帮我?长歌不过一介凡人,如今霍府眼看着灾难在即,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躲着,殿下为何一直帮我?”   听到了这个问题,司晏明抿唇轻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霍长歌的问题。   他只是说。   “长歌,你以后会懂的?”   霍长歌???   为什么他觉得司晏明这话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一脸不忿,下一步似乎就要咬人的样子,唇角的笑容更大。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霍长歌的脑袋,低声说道。   “长歌,我希望你能够将我当成你的哥哥一样。”   这样一个动作,却是让霍长歌愣住了。   不过,司晏明很快就缩回了自己的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小长命锁,放在了霍长歌的掌心里。   “这个给你。”   霍长歌愣了愣,左右翻动着手掌心这个平平无奇的金制长命锁,这东西他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少。   问题是,司晏明送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的把他当成小孩了???   就在霍长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听见司晏明对着他说道。   “这个不是给你的,是之前我命人收拾定国侯遗物的时候找到的,他放在枕头底下,像是给孩子的。”   霍长歌这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长命金锁上面的的确确刻着两个字,是怀远。   霍长歌看这两个字,像是明白了什么,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转头对着司晏明道谢。   司晏明整整和霍长歌两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两个多时辰,离开的时候几乎要是半夜了。   谁也不知道,霍长歌和司晏明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亲自将司晏明送到霍府门口,看着司晏明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霍长歌的面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凝香瞧着霍长歌如此苦恼的样子,有些担心。   她提着一盏琉璃六角宫灯走在夜晚的青石路上,照亮了霍长歌前行的道路,一边忍不住问道。   “二爷,是不是宁王殿下同您说了什么让您为难的事情,我瞅着您的眉头紧的都像个小老头了。”   霍长歌瞧着前头走着的凝香回转头来看着自己,她目光里含着几分忧愁,如月下轻轻荡开的水波,泛起浅浅的涟漪,很美很安静。   霍长歌知道,凝香这是想要说句俏皮话让他轻松些。   可是……   “哎……”   难得,一向来都极为乐观的霍长歌忽然探出一口气,对着凝香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会懂的。”   凝香仍旧是那样安静的如同夜风一朵静谧开放的玉兰花。   “二爷,凝香没有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倒是凝香的娘亲曾经说过,人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就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虽说现下没什么用,可说不定到了明日,到了后日,就会峰回路转呢!”   霍长歌听到这里,也是笑了一声。   是他着相了。   他紧走几步,走到了凝香的身边,站在那琉璃六角宫灯照亮的光影里,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你说得对,爷的确是累了。”   回去之后,霍长歌将自己上上下下都洗了一遍,一个热水澡之后,他睡得特别好。   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梦见了他哥。   霍长邺告诉他,别再找他了,他已经死了。   霍长歌说他不信,上去就要抱着他哥的大腿不让人走,霍长邺挣扎不能,最后直接一掌把霍长歌给拍晕了。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醒来之后,外面天光大亮,霍长歌只觉得脖子上有些疼,仿佛真的是一人拍晕过的一般。   他挣扎着撑坐着起来,一手按住自己的脖子,脸色难看,回头却发现自己的枕巾完完全全的湿了。   霍长歌觉得,光是口水他应该做不到这样。   偷偷的给自己换了一条枕巾,霍长歌起身。   当凝香听见动静进来的时候,发现霍长歌竟然已经自己穿戴整齐的站在一面铜镜前头了,正在纠结着怎么弄他的头发。   凝香相当惊讶,一边上前帮着霍长歌梳头,一边柔声问道。   “二爷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今个儿左右无事,您刚刚考完,老爷也不会这么快找你。”   霍长歌摇摇头,他看了看镜子里凝香给自己梳的头,伸手将那枚金制的长命锁捏在手心,随即转身出去了。   “我出去一趟。”   凝香瞧着那长命锁不似是霍长歌自己的东西,一时间有些诧异,却见霍长歌急急忙忙的就朝着司明淑的院子而去,一时间也是无奈。   凝香摇摇头,转身进了院子里。   而霍长歌则是一大早就朝着司明淑的院子而去。   一大早,下人们还在院子里洒扫,瞧见霍长歌来了,便有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里禀告。   霍长歌不用旁人说,就乖乖的等在院子里,就怕这个点,司明淑还没有起来,也免得一不下心冲撞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进去禀告的丫鬟踩着小碎步走了出来,那张苹果一般的圆脸粉扑扑的,冲着霍长歌露出笑容的时候异常的可爱。   她对着霍长歌展颜一笑,纳了一个万福,这才说道。   “二爷,大奶奶还没有起,您若是想要瞧瞧小少爷便自己去,实在是怠慢了。”   霍长歌闻言也略有些不太好意思,急急忙忙点头退了出去。   毕竟司明淑虽说是他嫂子,他一大早的就进了年轻寡嫂的屋子到底不好听。   若是之前霍长邺还在,这倒没什么所谓,反正全家上下都宠着霍长歌,他在谁那儿都一样,只是司明淑如今到底要避这些。   霍长歌也明白这点儿,于是就直接去了偏厢。   这几日霍夫人忙着霍老太太的丧礼,再加上她自己身子也不太爽利,因此就让孙子回这里住几日,到底司明淑的身子养好了,如今也看得住孩子了。   霍长歌进了偏厢的时候,霍思君正睡在一个小小的摇篮之中,边上的奶娘刚刚喂过奶,这小崽子吃饱喝足了,正端端正正的躺在那里,眯着眼睛望着头顶的那串风铃,那样子十分安详。   对,就是安详。   因为霍长歌实在是找不出别的更好的词来形容面前自己的这个侄子了。   他总觉得这孩子不大一样。   寻常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又哭又闹的,甚至日夜颠倒,闹的人无法入睡,几乎发疯也是有的。   可是霍长歌的这个侄子很安静。   他不哭也不闹,甚至很少尿裤子,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会嗷嗷叫几声。   他总会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再配上那完完全全遗传了霍家子孙良好基因的五官,怎么看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霍长歌自从进了偏厢之后,啥事儿也没做,就那样坐着和摇篮里面的小崽子对视着。   小崽子大概是吃得很饱,在和霍长歌对视了半晌之后,便觉得有些困顿了,眼皮子一睁一闭一睁一闭,最终脑袋一歪,睡着了。   霍长歌自从这孩子出生,虽然抱过,也逗弄过,可是像这样平静的和对方对视那么久,他还真的没有过。   有那么一刹那,霍长歌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挺有趣的。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清明的眼神,说不定是个天才。   又或者……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心道,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话,那他所在的世界可真的是一个被穿烂了的世界了!!!   霍长歌这样想着,开始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统爷!大事不好了!”   自从之前给霍长歌布置过系统主线任务之后,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一度让霍长歌怀疑系统是不是罢工了。   不过想来,近几个月来,系统不知道怎么了,很少出现,甚至有时候连霍长歌呼叫系统,系统的自动回复也是,系统不在线,有事情请留言,有大事请自行解决。   不过这一次,系统似乎在线。   在被霍长歌连环夺命CALL之后,系统终于发出了【嘀】的一声超长音。   【什么事!】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很烦躁,非常烦躁,异常烦躁。   霍长歌急忙言简意赅的问道。   【我家小侄子不会是穿越过来的?他为什么和正常的小孩子表现的不同啊?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神特别有智慧???】   系统表示,去特么的言简意赅!!!   随后,系统发给霍长歌一个哈士奇二连表情包。   【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   霍长歌嘤嘤嘤。   【统爷,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宿主了?】   系统,继续甩表情包。   【妈的,智障。】   霍长歌变身黑化嘤嘤怪。   【嘤嘤嘤,你这样会被投诉的,嘤嘤嘤。】   系统。   【……】   系统似乎回到了那天,被投诉被降级包围的恐惧。   然后,系统甩出两个字。   【不是!!!】   随后,下线了。   霍长歌再叫,系统仍旧是那千篇一律的自动回复提示音。   【您的系统不在线,有事情请留言,有大事请自行解决,么么哒~】   霍长歌:……   不过,在得到了系统的肯定回复之后,霍长歌的一颗心也随即安定了下来。   他望着摇篮之中已经睡着了的粉嘟嘟的肉团子,心里软的几乎就要化作一滩水。   霍长歌忍不住伸手,用手指蹭了蹭霍思君小小的脸蛋。   就在这个时候,偏厢的房门被推开了。   已经起床洗漱完毕的司明淑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了进来,她瞧见霍长歌正趴在摇篮边上看着矮子,目光温柔,眼神缱绻,不由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司明淑走上前去,在摇篮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目光柔婉的望着摇篮之中的那个霍思君。   “孩子长得可真快,我不过十几日没有瞧见,就比之前大了一圈。”   霍长歌原本还想要趁机捏捏这个小崽子,不过看着司明淑在,霍长歌可不敢造次。   事实上,别看司明淑这样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事实上司明淑有多么的心狠手辣霍长歌是见识过的。   这个女人可不好惹,连他大哥都要对着他的这位嫂子礼让三分,更何逞是霍长歌。   司明淑听了霍长歌这样说,也是笑了。   “再过一年就能走了,到时候追着你跑,怕是更开心了。”   她的笑容很甜,那张银月似的脸庞因为生孩子以及丧夫的悲痛生生小了一圈,虽然仍旧是鹅蛋脸,却着实耐看了许多。   霍长歌其实早就发现,他这位嫂子的五官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精致。   这也是为何霍思君这么小就已经显露出几分美男子的峥嵘了。   霍长歌听到这话,也是笑着。   毕竟,他也很喜欢这只小崽子。   他笑着,随即又摸出了身上的那个长命锁,将昨日司晏明来过的事情同司明淑说了一遍。   “……昨夜宁王殿下特意送过来的,只是很晚了,与内眷见面着实不太方便,便让我代为交给嫂子。这是大哥的遗物,上面的名字,想必是大哥悄悄给小侄子取好的名字,只可惜……”   说到这里,霍长歌就说不下去了。   他不是故意提起这茬,只是有些事情一个人承受太过悲伤,他不希望大哥给孩子取得名字就这样被人忘记,他想要分享这种痛苦,更想要分享这种怀念。   司明淑接过了霍长歌递过来的那块金制的长命锁,眼眶也是慢慢的红了。   她用帕子拭了拭泪,紧紧的将那枚长命锁捏在手心,似乎是要将那东西嵌进自己的掌心一般。   一旁的丫鬟瞧着这一幕也是不禁红了眼睛。   其中,司明淑的一个陪嫁丫鬟名唤做桃夭的,吸了吸鼻子,略有些责怪的看着霍长歌,忍不住哽咽道。   “二爷,您怎么又让我们大奶奶伤心,我们大奶奶身子不好,万一再哭伤了身子……”   桃夭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司明淑呵斥了回去。   “桃夭,莫要没有规矩,二爷面前也是你可以随便胡说八道的!还不快赔礼道歉!”   桃夭被司明淑这样一呵斥,脸色也是变了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扭了扭身子,冲着司明淑道。   “大奶奶……”   司明淑却不理会她,再次令道。   “你知道我的规矩!”   司明淑的声音很轻,因为怕惊着孩子,可是又那样不容置疑。   这一刹那,霍长歌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司晏明。   果然,桃夭蔫儿了。   她红着脸,略显得几分不甘愿的对着霍长歌赧然道。   “二爷,是奴婢不好,您就抬抬手,饶了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   霍长歌轻笑一声。   “我与嫂子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同你计较。只是你还想着下次,若是下次得罪的是不能得罪的人,你打算怎么样?”   桃夭闻言,脸色一白,显然是有些下不来台。   司明淑见霍长歌此番如此较真,也知道是桃夭的言行太过轻狂,往后必是要惹麻烦的主儿,于是对着桃夭不客气的吩咐道。   “往后你便在外头伺候,没事不要进来了。”   桃夭闻言,脸色大变。   她嘶声道。   “大奶奶,我可是您的陪嫁丫鬟!”   可是她话未说完,就被人捂着嘴巴直接拖下去了。   拖着她的那个婆子将她扯着除了门外,这才压低了声音瞪着眼睛责备道。   “你要死啊!小少爷正睡着,要是被你闹醒了,哪怕里头大奶奶和二爷放过你,回头让夫人知道了也要扒了你的皮!”   霍长歌眯着眼,冷眼瞧着桃夭就这样被拖了出去,嘴上什么也没有说。   他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对着司明淑继续说道。   “嫂子,思君的名字既然已经定下了,并且上了族谱了,自然是无法再改了。可是到底大哥给这小崽子取了名字,不如就将怀远作为字。”   司明淑略思考半晌,便点头答应了。   “名思君,字怀远,这倒是也好。”   她说到这里眼睛不禁又红了,伸出手轻轻的拍着盖在霍思君身上的小小被子,几乎是用贪恋的目光望着霍思君的那张粉嘟嘟的小脸。   “长邺他终究还是心里有我和孩子的。”   霍长歌听着这话,亦是觉得心酸。   死去的人是永远的死去了,可是那些活着的人,清醒的人,却要一辈子承受这样的痛苦,特别是深爱的人。   这一瞬间,霍长歌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小郡主那温暖灿烂的笑容。   他想着,当挚爱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一件多了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霍长歌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司明淑,他想了半晌,才说道。   “嫂子,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会死去两次,第一次死去,是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而第二次死去,则是在这个世界上,记着他的最后一个人死去。你、我还有爹娘,心里都是有大哥的。”   司明淑点了点头,她忽然对着霍长歌摆了摆手,声音嘶哑沉闷,像是憋着无比汹涌的情绪。   “长歌,你先出去,我想要一个人静静的陪着孩子。”   霍长歌知道,自己今日不管是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到司明淑了,其实他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就像是憋闷着什么,很沉很重。   霍长歌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怕时要发疯,要崩溃,要无法控制住自己。   可是,霍长歌知道,他不能。   因为,他的背上,背负着霍长邺留下的,一整个霍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掀了帘子,朝着外面走去。   一道光芒打下来,直直刺向霍长歌的眼睛,他从未想过,原来早晨的太阳也是那样的刺眼。   霍长歌伸手揉了揉眼睛,眯着眼避开了直射下来的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此刻,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如早晨的莺啼啭啭。   “长歌,你来看思君?”   霍长歌抬头,就瞧见不远处,小郡主身披清晨的阳光微笑着朝着自己走来。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那样灿烂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就如同一抹春日里的阳光,推开料峭的春寒,和煦得照进人的心里。   这个时候,霍长歌忽然有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小郡主走到他身边,歪着头疑惑的看着霍长歌压抑的眼神。   半晌之后,她忽然拉着霍长歌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霍长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小郡主已经拖着他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假山石后头的小林子里。   这里鲜少有人来,再加上初春清晨的时候,树叶上头的露水还未干,滴滴答答的有些潮湿,太阳又难照进来,阴冷的很,所以人都不愿意往这里走。   霍长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小郡主很爷们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眯着一双美丽的猫眼望着霍长歌认真的说。   “这里没有人,借给你靠。”   当小郡主的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霍长歌着实怔愣了很久很久。   随即霍长歌才反应过来,小郡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免有些失笑起来。   “这话不都应该是男人对着女人说的吗?”   一向来男友力MAX的小郡主可顾不上这些,她的眼神很认真,面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心痛和担忧。   只听见,小郡主低低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可是,你需要安慰,你一直不高兴,一直一直的不高兴,即使你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可是我感觉不到你在笑。”   小郡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也是憋了很久很久了,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和霍长歌说。   而这一次,她鼓足了勇气告诉霍长歌,就像当初霍长歌对她说的那句——我心悦你。   她说。   “霍长歌,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就跟着不开心。我想你开心,我也想要抱你,告诉你还有我陪着你。”   有那么一瞬间,霍长歌的心沦陷在了这样无边的柔软和温情之中。   他猛地抱住了小郡主,紧紧的,紧紧的。   就仿佛在这一刻,面前的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他心悦的女子,是他的救赎。   霍家出事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在说霍家不行了。   霍夫人抱着他痛哭,告诉他,长歌我只有你了。   霍青山目光沉痛,心疼他,却也告诉他,长歌,霍家只有你了。   ……   就连霍长歌自己,也是这样告诉自己。   霍家,就只有你了。   谁都在告诉他。   包括他自己。   只有这个天真的,眼睛里带着星星的女人告诉他。   “霍长歌,你还有我!”   这一瞬间,霍长歌仿佛是坚定了什么一般,对着小郡主说道。   “郡主,我们定亲。”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有木有三更? 第91章   小郡主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好。”   随即,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 气成河豚。   只见小郡主猛地推开了霍长歌, 双手叉腰,一副极为凶悍的样子, 瞪着眼睛望着霍长歌, 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霍长歌, 原来你之前没想和我定亲!!!”   霍长歌一愣, 发现自己刚才一激动说漏嘴了!   霍长歌正想解释,忽然眼尖的就看见了小郡主做了一个摸后腰的动作。   小郡主的后腰别着她寻常用的武器,那根血红色的细长马鞭,马鞭的手柄后面还有倒刺,只需要一按机关还可以作为匕首近身搏斗。   霍长歌可是亲眼见过这根鞭子的威力。   两次!!!   他来不及解释,猛地转身就跑。   “别误会,我不是, 我没有,听我解释!”   霍长歌很想说, 他不是故意不想定亲,只是一旦他父亲丁忧之后,霍家在朝中便彻彻底底的无人了。   自然, 三年之后,他父亲的的确确是可以再回去,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朝廷之中是否还有他父亲的位置都未可知。   甚至于, 如今朝中局势变幻莫测,近日来皇帝迷上了炼丹。   金丹多用朱砂制成,再配以各种珍贵药材,当时的确有效,但是一旦体内余毒过多,死的也快。   到时候,更是难说了。   如此局势之下,镇南王府远在滇南,又手握着兵权,宫中还有一个作为身生母亲的太后在,无论朝中如何风云变幻,地位自然稳固,甚至可以说是屹立不倒。   可是,霍家就难说了。   小郡主到时候若是真的和自己定了亲,一旦霍家倒了,哪怕没有成亲,也是害了小郡主。   霍长歌不忍心,不愿意,更加不想要这样的及结局。   可是,他发现。   有时候爱应该是自私的。   小郡主也爱他,如果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根本就是用为她好的幌子,变相的帮她决定一切。   所以,霍长歌将自己所想的都告诉了小郡主。   让小郡主自己选择。   然后……   霍长歌被小郡主拎着耳朵狠狠收拾了一顿。   “霍长歌,你的脑子里要是再乱七八糟的想这些东西,当心我一天抽你一顿,免得你每天想这些事情,让我生气!”   小郡主的河东狮吼半点儿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悍妇。   她教训霍长歌的场景也被不少人看见了,自然也听见了小郡主说的话。   那些下人纷纷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小郡主和霍长歌,心里脑补着,他们家的二爷到底每天想的是哪些“有的没的”,竟然让一向来好脾气的小郡主如此生气。   不愧是曾经的纨绔子、混世魔王,果然在男女相悦之事上半点儿也不含糊。   大家都很高兴。   看来霍家很快就要有第二个小少爷了!!!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霍家人丁兴旺啊!   完全不知道自家一干下人到底脑补些了什么的霍长歌捂着耳朵,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嘿嘿嘿,生气的小郡主也很好看!   一脸花痴的霍长歌一路傻笑,似乎是点亮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   会试结束的第四日。   红榜就高高挂起在贡院外头的牌子上,洋洋洒洒一张红纸,长三丈,高一丈,满满当当写了一页。   那些寒门子弟自然是探头探脑的围着红榜自己找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为了拿红包报喜的自然是挤在了最前面。   一时间,贡院外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众人挥汗如雨,这样一闹,除了榜首的那些个名字,中间的名字反而不好找了。   那些已经找到了自己名字高中贡士的自然是兴奋的不能自己,梦想着自己参加殿试,进士及第,甚至是高中榜首。   而那些已经确定自己落榜的人,自然垂头丧气。   最着急的还是那些没找完的人,一个个上窜下跳,急得直嚷嚷,平日里那种文人的风雅也全然不见了。   自然,这些事情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们自然是不会做的。   这些人此时此刻正坐在家里,即使心里头再惴惴不安,再着急,亦或是再高兴,也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的!   而有些人,则是像此时此刻的霍长歌一样,一脸生无可恋。   今日是出榜的日子。   霍长歌一大早就被霍夫人命人叫醒,穿戴整齐,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霍府的正堂之中,就这样从清晨坐到了快正午了。   整整三个时辰!!!   霍长歌觉得自己从未受过如此磋磨,他甚至想要动一动就会被他那望子成龙的老母亲……温婉娘亲瞪一眼,然后开口喋喋不休的教训他。   霍长歌继续正襟危坐,然而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实在是无聊,幸好脑海之中还有一个系统陪自己聊天。   大概因为是出榜的日子,系统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还愿意陪着霍长歌说说话,甚至大发慈悲的给他放了一部电影。   《德州电锯杀人魔》   霍长歌听到这名字,就跪求统爷求放过。   系统呵呵一笑,然后取消了电影。   这让霍长歌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系统这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于是,霍长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忍不住问系统。   “统爷,我到底考得怎么样?”   系统沉默了半晌,随后告诉霍长歌。   【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霍长歌表示,他头疼啊,他抓狂啊,他一绺一绺的往下薅头发啊!!!   终于,等到午时过一刻,门房和几个小厮兴冲冲的拥着一个人朝着正堂这边冲了过来。   那个被拥着的人穿着一身干净的打短,腰间系着一根红绳子,显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根本就是被后面的人架着朝这边来的。   可他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边被架着,一边还坚强的敲响手里头的锣鼓,高声道。   “报喜喽,报喜喽!霍家少老爷喜报哟!”   听到这话,霍长歌觉得自己终于要解放了,他正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好让自己活动活动,却被他温婉美丽的母亲大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霍长歌只好继续正襟危坐。   直到那人被门房和小厮们拥着进来,一众人直接跪在霍长歌面前,为首的那个报喜人趴在地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高声道。   “恭喜霍府少老爷高中会元,愿您三元及第,鹏程万里,富贵荣华!”   霍长歌瞧着地上那报喜人喘着气却还能够一连串不带喘气的报菜名似的把话说完,也是佩服了。   不过,霍长歌深深觉得,最不容易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能动了。   霍长歌冲着那报喜人笑了笑,正想要上前把人亲自扶起来。   谁知道,霍长歌的的确确是坐得太久了,他的腿早就麻了,坐着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如今站起来,直接扭成麻花了。   幸好,身后的周正眼疾手快,赶紧伸手一把扶住了霍长歌,搀着他站好。   随即,从霍长歌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大红包,笑眯眯的上前对着那个报喜人说道。   “这位陈爷,您辛苦了,这是我家二爷给您的喝茶钱,借您吉言。您也别急着走,偏厢备下了喜饼喜茶,您用一些再走。”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巨大的鞭炮声。   八百八十八响的炮仗,一共十卷,那动静声震九霄,引得路过的人,住在附近的人一个个引颈眺望。   与此同时,这也昭示着霍家再一次扬眉吐气。   从霍长歌刚开始考科举的时候,就有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家,只盼望着能够看一看霍家的笑话,盼望着能够让霍家颜面扫地。   可是,霍长歌偏偏就没有一次入了他们的愿。   一次又一次的打脸,一次又一次的让那些人的愿望落空。   如果说,过去霍长歌是锦上添花,那么这一次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了。   霍家稳稳的打了所有人的脸,堂堂正正的告诉他们,霍家并非是没有人了!   霍家还有一个儿子在!   今日,就算是一向来在人前装的人模狗样……啊呸……一板一眼的霍青山也是有些绷不住了,他眯着眼睛笑着,眼角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今日大喜,府中上下,一律上一年的月银。”   霍家啊,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   他们正需要这样的契机冲冲喜。   不过酒宴自然不能办。   府中霍老太太刚刚过世,便三年不能大宴,这是规矩,也是孝道。   更是作为一个文人该有的风骨。   霍青山说完这话之后,抱拳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霍长歌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以往的那种慈爱。   还有欣慰、自豪,甚至那么一点点骄傲。   那样的眼神是霍长歌从未感受过的。   是只有他的大哥才感受过的。   逐渐的,他的父亲在将自己当成家族的骄傲。   随后,只见霍青山伸手,他原本想要温柔的揉揉霍长歌的脑袋,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落在了霍长歌的肩膀上。   霍青山拍了拍霍长歌的肩膀,对着他说道。   “去给你老祖宗上柱香,告诉她你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霍长歌点头,乖乖的去了。   将收到的喜报供到了霍老太太的灵位之前,霍长歌跪坐在蒲团上,一个人关在家庙之中同霍老太太说这话。   一直到了晚膳之前,霍长歌才缓缓的从家庙之中走出来。   外头等着的周正见他跪的脚下有些发软,急忙上前扶了一把,随后低声回禀道。   “二爷,方才您在陪老太太的时候,学政那儿来请了,说是今年的鹿鸣宴定在了杏园,就在三日之后的酉时。”   霍长歌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夜,整个霍府都在一片喜悦之中。   可是,大喜之后,霍长歌却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一直令得他心中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喵嗷呜~~~ 第92章   霍长歌扶着周正的手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初春的夜带着砭人肌骨的潮气, 白天的时候天气还顶好的,可到了夜里,水汽越来越重, 甚至于两边道路上的树叶子上头也沾染了薄薄的潮气, 凝起了一颗颗细小的露珠。   霍长歌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心想着, 明个儿怕是要下雨了。   果然,到了第二日一大清早, 霍长歌刚刚醒来, 就听见外头的雨声缠缠绵绵,仿佛是一只阴柔的手,轻轻拂过这世间万物。   凝香进来伺候梳洗,霍长歌照旧坐在铜镜前让她给自己绾发, 只是目光却始终放在窗外。   过了一会儿,霍长歌才吩咐道。   “翠瞳, 去将窗户上的纱屉子支起了, 让风吹进来,透透气。”   翠瞳正在整理床铺, 回头看着霍长歌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二爷,天气凉, 您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后日可就是鹿鸣宴了,再者再有三个月不到您又要殿试, 若是您这一下吹风吹病了,耽误了殿试,莫说夫人,怕是老爷也绝不会放过我们。”   翠瞳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霍长歌着实有些无奈。   他笑了笑,自己站起来,就去抽那纱屉子。   一边动手,一边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家二爷身体好着呢!怎么会生病!”   瞧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凝香也是蹙了蹙眉,急忙捂住了霍长歌的嘴巴,眼睛里带着几分责怪的说道。   “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二爷往后颗千万不要在说这样的话了,没的听的我心惊胆颤的整日为你担心!”   霍长歌闻言,也是学着凝香那样子呸呸呸了几下,随后说道。   “好的,往后都不说了。”   这两日,不少人给霍长歌送了帖子想要邀他宴饮,却都被霍长歌以守孝为由推拒了。   这种时候,霍长歌身上带着孝,虽说得了会元是好事,可是有些事情越是低调越好。   更何况,如今老太太的尾七都还没有过。   若是霍长歌就这样呼朋唤友的到处宴饮,让人知道了也只会让人觉得霍长歌是个有真才实学可是品德低劣的人,毕竟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做到。   到时候说不定有虎视眈眈的人参奏霍长歌一本,说是霍青山家教不严,教出来的儿子不孝不悌,怕是到时候会连他可怜的老父亲一起连累了。   因而,霍长歌除了答应没有办法退却的鹿鸣宴,其余的一概不参加。   反正对方的心思一来结党,二来试试他有多少斤两罢了,三来还存着算计之心,真正诚心邀约之人又怎么会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让霍长歌来为难呢?   也是因此,霍长歌拒绝起来更加没有心理压力。   就这样,他安安静静在家呆了两日,一直等到鹿鸣宴那日才出的门。   鹿鸣宴是此次的学政提督所办,此届所有考上的贡士都是学政的学生,而学子彼此之间也互为同窗,此番也算得上结交权贵,互通有无的好机会。   这一资源对于谁来说都是不可错过的。   自然,霍长歌也是。   酉时开始的酒宴,到了未时一刻便有人陆陆续续到了。   酉时未到,杏园门口已然是门庭若市,车马辘辘,一看马车上头的族徽,怕是认识的人一个个都要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可都是整个王朝有名的大族和世家,其中甚至包括了八大姓。   而其实每一届能够爬上来的寒门子弟不过寥寥,到了最后,不管是鹿鸣宴,还是殿试之后的琼林宴,说到底都是世家大族占了大头,傲视整个官场的仍旧是他们。   至于那些寒门,除非真的惊才绝艳,否则大多都被排挤在外,甚至一生碌碌无为,不过在底层打滚,奋斗个二三十年都比不上人家投胎那一刻的运气。   杏园位于一条名做缁衣巷的小巷子,路很窄,只可供两辆马车并行。   因为整条巷子里人满为患,导致前头的马车堵在前头没有办法退出来,后头的马车挤着前面的,一动不能动,一时间整条巷子里都一片吵嚷声。   如此一来,不论是寒门子弟雇来的马车,还是那些挂着族徽的豪门世家的马车,都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霍长歌因为来的比较迟,恰好没有进缁衣巷。   他瞧着如此情状,便令车夫停了马车,干脆直接从马车上头下来,直接步行前往。   霍长歌走了半路,忽然马车帘子一掀,从马车上头跳下来一个人,满脸含笑的望着霍长歌。   “霍长歌!”   霍长歌也是停住脚步,回头望着这人。   这人正是宁笙箫。   宁笙箫的宁家也曾经算得上是辉煌过的豪门大族,只不过如今家道中落,可无论如何到底算得上书香门第,因此宁家人倒也颇受人敬重。   这也是为什么,宁家能养出宁笙箫这样一个奇葩的缘故来。   宁笙箫从马车上头下来,立刻就有车夫冲着宁笙箫叫道。   “少爷,您……”   宁笙箫不耐烦的挥挥手,冲着他说道。   “你在这儿慢慢等着,我同朋友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管车夫直接走了。   车夫一方面担心,一方面不可能丢下马车直接去追,憋红了脸,又着急又为难的样子。   只可惜,这时候霍长歌和宁笙箫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又有霍长歌在白鹿学院的学兄瞧见霍长歌,便也下了车与他同行。   到了后来,马车里头的那些富家公子瞧见这样,便也不再矫情,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接走路。   因而,等到了杏园门口的时候,不知不觉霍长歌身后已经跟了乌泱泱一大群人了。   正好这个时候,在杏园门口下车的人是程奕铭。   程奕铭刚下车,就和身后跟着一群人的霍长歌碰了个脸对脸。   程奕铭一向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更加刚愎自用,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爬到自己的头上去,更加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早在之前考试前两人就的仇怨就已经结下了。   之后,霍长歌成了会元压了程奕铭一头,于是程奕铭就更加痛恨霍长歌。   而今鹿鸣宴一见面,程奕铭见霍长歌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想他这么快就结成党羽,心底里就更加不痛快。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霍长歌,意有所指的冷笑道。   “霍兄,动作够快啊,也怪不得你能够夺得魁首,只是不知道殿试之时你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   霍长歌听闻他前半句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可听着后半句明显是带着敌意,霍长歌自然也不客气。   只见长着一张倾倒众生妖孽面孔的霍二少爷轻蔑一笑,连讽刺人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好看。   “其实,万年老二难道不是运气的一种?”   程奕铭先是被霍长歌那一笑晃了一下,随即听到他这话,气得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过,程奕铭也不是那种鲁胳膊挽袖子冲上来就打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肚子的怨气压在心底,展开捏在手中的那把扇子,一袭白衣显得格外的清贵优雅。   “霍兄说的是,只是从第二到第一不过靠着那么点运气,说不定三月之后花落谁家。”   霍长歌轻笑一声。   “程兄有这样的自信便好,梦想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他说完,神秘一笑,直接朝着杏园里头走去。   宁笙箫见程奕铭被霍长歌怼得一脸,也是心里偷着乐。   他心想着,看来当年霍长歌真是对着自己最下留情了,否则的话,不知道他当初要留下多大的阴影呢?   指不定就黑化了。   宁笙箫走进杏园,回头看一眼还站在门外做呼吸运动的程奕铭,忽然有点可怜这货。   好好活着不好吗?何必呢!   鹿鸣宴在露天之下,杏园之后有溪水蜿蜒一条,可做流觞曲水之用。   今夜,曲水两边的树上已然挂上了灯,地上也点上了蜡烛。   曲水两畔,更是摆着坐垫若干。   溪水的源头处,有一座小小的亭子。   亭子之中有一张石桌,此次的学政提督张全友张大人正坐在亭子里,边上坐着亦是霍长歌的熟人。   说起来还真的有缘,此人正是霍长歌院试之时的学政,朱皓朱大人。   只是,让人惊讶的却是,两人虽然都在凉亭里头坐着,可是并没有坐在上首的位置,而且更加没有去动桌子上面摆放的水果点心   。   这也就是说,一会儿会有一个官阶品级都要高于两人的贵人出现。   至于这个贵人是谁,众人各有各的猜测。   而到了酉时一刻,那个空着的位置还是空着。   这也就说明,那人很可能不会出现了,不少人都因此有些沮丧。   不过,想想有张、朱两位大人在,他们心底到底是平衡了一些,只想着一会儿流觞曲水的时候,如何如何尽显自己的才华,好一鸣惊人,夺得两位大人的青眼。   众人依次坐下,霍长歌并没有挑太过显眼的位置,也是因为前头的位置早就在之前都被人占了去了。   霍长歌到底来的晚了些,人家有心之人早就已经趁机同张、朱二位大人聊了一轮了。   自然,流觞曲水也不是按照此次排名而坐,霍长歌自然被有意无意的排挤到了后头,这也显然是有人并不想要让霍长歌出头的意思。   霍长歌素性低调,自然也是无所谓。   而宁笙箫则是陪着霍长歌坐在相对下游的位置了。   所谓流觞曲水,便是讲酒杯放入溪水之中,任其飘荡,另有人击鼓为令,鼓声停止,便是由酒杯所到之处那人喝酒、做赋。   这样便是既风雅又意趣。   而这其中,酒杯停下的位置便大有讲究,若是能够做了那出头鸟,许是能够一鸣惊人,到时候还有谁会在乎会元是谁?   因而,这鹿鸣宴不得不说也是读书人算心眼的地方。 第93章   今夜的夜风絮絮的, 因为白日里的时候天气暖,开了一日的太阳, 连带着到了晚间,空气也跟着暖了。   霍长歌坐在软垫上,被柔软的夜风吹的微醺, 人也不禁有些混沌。   他并不主动去接近别人, 但是还有不少人主动上来攀谈, 霍长歌也一一饮了对方递上来的酒。   今夜前来打鼓的女子是京城之中极为有名的一位清倌, 自小研习, 小小年纪便名震天下, 而今已有二十四岁, 姓余人称余大家。   另又有与她一起的舞者, 擅长舞剑,传闻是公孙大娘不知几代的传人,本姓公孙, 却有倌名玉琉香。   这玉琉香一身红装, 利落飒爽,她眉眼犀利,容貌绝佳,腰上缠着一条绯色腰带,更显得一段纤腰素素,婉转风流。   她手持一柄长剑,上镶嵌着红宝玛瑙,微风吹过扬起衣袂翩跹, 愈发勾魂夺魄。   她不动间便已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人的魂魄。   这时候,张大人伸出手对着一个下人招了招,那人立时明白。   水上的流觞已经备好,立刻有人对着余大家打了一个手势。   只听见鼓点落下,玉琉香一个起剑式身上的那种感觉就彻彻底底的变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此时此刻的玉琉香的身上仿佛就被公孙大娘俯身一般,那凌厉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凛冽的气势。   若说之前的玉琉香是夏季的清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那么这个时候的玉琉香便是冬季里凌霜绽放的寒梅,天地间就被覆盖,唯有她一点殷红点缀了整个苍白的世界。   那是一种不能轻易靠近的凛冽。   一舞毕,鼓点戛然而止,流水之中的酒杯尚飘飘荡荡到了上游,最终在一人面前停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人的面前,正是此次的第二名程奕铭。   程奕铭一身白衣,他面含着微笑,站起身,手中的纸扇轻摇,露出一副清风明月般的雅逸。   “学生程奕铭,见过恩师。”   张全友张大人显然是认识程奕铭,对着程奕铭满意一点头,招招手,让他进入亭中。   程奕铭也落落大方,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却又得体,缓步走入亭中。   旁人看的只有艳羡。   只有霍长歌身边的宁笙箫忽然凑过头,他在霍长歌的耳边低声问道。   “程奕铭之前不是在我们后头进来的吗?他怎么到前面去了?”   霍长歌闻言,呵呵一笑。   “谁知道呢。”   宁笙箫哼了一声,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鄙夷。   “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说到底,江南程家是大族,程阁老更是先帝帝师,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东西?!”   听到宁笙箫的吐槽,霍长歌也是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这个程奕铭不管私下里如何的嚣张跋扈,让人觉得厌恶,可是到底在张全友和朱皓等人面前却装的很有那么点儿样子。   看得出来,两人都十分喜欢程奕铭。   此时正是三月里,因而便以春作为题。   程奕铭擅长咏叹太平盛世,更能够愉悦上心,赋不过半,便见张、朱二位大人频频点头。   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传唱。   “宁王殿下到。”   所有人闻言,皆是站起,就连张、朱二位大人也是登时站了起来,抻着脖子,等待着。   终于,大家都知道了,最上首空着的那个位置便是给宁王司晏明留下的。   而这些人之中,最激动的人要算得上程奕铭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当他听到那一声“宁王殿下到\"之时,他的手下意识的一抖,有一晕小小的墨渍点到了他那件白衣的袖子上,慢慢的晕开。   而此时此刻的程奕铭只想着如何在这位素爱风花雪月的宁王殿下面前脱颖而出,哪里还会注意到别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了那一道半弧的拱门之时,忽然从拱门之中快步走出来一道鲜衣丽影。   那人的穿着不似帝都女子那般,而是一身绯红鲜衣,窄袖细腰,脚上蹬着一双羊皮小靴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纤细,那张俏脸上五官清丽,只是一双猫瞳好奇的望着四下,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处,随即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小尖牙,并成一股的黑发扎在脑后,发间镶嵌着的红色玛瑙也在阳光下闪烁着流光溢彩。   与之一比,方才那玉琉香便显得淡而无味了。   恰好这时候,那女子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告诫,很温和却又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意云,不得无礼。”   小郡主闻言,立刻站住了脚步,乖乖的等着声音的主人走过来。   瞧见这样,霍长歌也是失笑一声。   多少年了,小郡主仍旧是这样,有事就找司晏明,依赖却又敬重这个堂哥。   只见,司晏明目不斜视的走进亭中,同张、朱两位大人点点头,随即坐到了那早就为他预备好了的座位上。   小郡主却是还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又不自觉的往霍长歌那里瞟了一眼。   可是对上司晏明告诫的眼神,最终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小郡主瘪瘪嘴,有些委屈的跟着司晏明坐了下来。   她去找了司晏明的时候可是有言在先的,必须要全都听从司晏明的。   毕竟,她的这位堂哥看起来温和,要是生起气来,那可是谁都抵挡不住的。   因为事先不知道竟然还有一位郡主要跟着过来,张、朱二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毕竟这位意云小郡主大家都认识,身份贵不可言,可不能够随意怠慢得罪,因此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位置。   倒是小郡主也不甚在意,随意坐在了亭子边上的某一处,笑着道。   “二位大人不必介怀,我不过是跟着来看看热闹。”   她一笑,那眼睛便异常好看,就好像是会说话一般。   莫说旁人,就连一向来身边美人无数的程奕铭也是在这样的笑容之中愣神,无法回转过来。   直到司晏明微笑着对他说。   “本王不过闲暇前来一观,你们继续便是,不用拘着理。”   程奕铭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动笔,心中脑中却已经满是小郡主那烂漫如漫山遍野高山之巅的红花绽放的笑容。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程奕铭的注意力仍旧无法集中。   不过幸好,他的文章大多溢美之词,文采华丽,辞藻璀璨,足见功底,他自己也很是满意。   果然,那篇《春夜杏园赋》获得张、朱二人大赞,对着程奕铭的态度也随即好了很多。   倒是司晏明不过淡淡一笑,只是道了“不错”二字。   程奕铭倒也不在意,据闻司晏明一向来目光清奇高卓,因而能够得这二字也算的上难得,甚至是胜人一筹。   果然,之后几位也都得了酒,做了赋,只是司晏明不过略一点头,什么也没有评价。   对比之下,程奕铭怕是要拔得今日头筹。   原本只以为,今日的流觞曲水不过如此,鹿鸣宴也要这样结束了。   最后一曲,是出自《诗经》的鹿鸣曲,此曲之后,鹿鸣宴便也结束。   最后一次机会,所有的人都抻着脖子,眼巴巴的望着。   甚至有人私下里做了小动作。   比如,就像是霍长歌对面的那位仁兄。   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将自己脚边的石子踢进了水中,慢慢的,那些石子竟然在他的脚边的水里聚了不少,甚至高出了水面,垒成了一道城墙。   就在这时,那酒杯慢慢悠悠的晃荡过来,果然在那位仁兄面前受阻,随后停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仁兄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奇或者鄙夷。   毕竟,他们怕是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对面那位仁兄那样,作弊做的那么妖艳不做作的人。   鼓声未停,只是这杯酒落在谁身上却似乎已经定了。   那位仁兄的脸上也不免露出几分胸有成竹的得色。   只是这个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风。   那酒杯就在这个时候,晃晃悠悠的沿着筑起的城墙朝着霍长歌的方向横着飘了过来。   恰好鼓声在这个时候停了。   而那杯酒,就这样停在了靠近霍长歌的这边。   这一刹那,对面那位仁兄脸色都绿了.   这简直就是丢了脸,出了力,还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而旁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霍长歌躺赢了这局。   霍长歌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冲着亭子的方向拱了拱手高声道。   “学生霍长歌,见过两位恩师。”   朱皓似乎也才是这个时候才瞧见了霍长歌,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   他也顾不上和张全友客气,笑着亲热的对着霍长歌,一边笑着说道。   “你原来在这里,一声不吭的,怕若不是这阵东风,你可就要这样默默无言一夜不让知道你躲在这儿了?”   霍长歌听了这话,也是无奈。   不过其余众人都是看得出来了,这位朱皓朱大人对着霍长歌的态度可与旁人不同。   毕竟是这届的会元啊。   那些人酸酸的在心里想着。   不过得了朱大人的青睐可没有什么用处,最重要的还是坐在最上面的那位。   如今太子被圣上所厌弃,其余皇子平平无奇,甚至有一些想要冒头的,在这两年间都被皇后和太子一党狠狠打压,直接按死在了萌芽阶段。   例如六皇子、七皇子被废,九皇子被囚,十三、十四皇子畏罪自尽,极为惨烈。   如今看来,诸王之中拿得出手的怕是也只有这位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宁王殿下了。   再一想,众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宁王殿下已然具备了争夺储位的所有资本。   出生自然不必说。   宁王的生母是嫡后,当今的皇后娘娘不过是继后,所出的太子虽说是嫡出,到底没有宁王名正言顺。   只是之前宁王身体虚弱,不能继承大统,自然这个重担就到了太子的肩膀上。   而如今宁王不但有一众文官的支持,更加在北疆两年,征战沙场,战无不胜。   似乎看起来,这位宁王殿下还是那病弱的样子,仿佛今日过了,不知道明日有没有的样子。   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便是,他偏就活的比谁都好。   那些曾经寓言三皇子不能活过二十岁的宫中御医们一个个都被狠狠地打脸了。   而这样一个人,他偏就生着一张温和到散发光芒的脸,可行事间又让人觉得这人绝对不能轻易招惹,不知不觉之间就按照对方命令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作者君佛系加更 第94章   所有的人心里都在嘀咕着。   毕竟那位殿下的眼光很高,今日真的有文采能够超过程奕铭的人吗?   此时此刻, 霍长歌已经撩了撩袍子, 朝着凉亭的位置走了过去。   当他即将要走过程奕铭身边的时候, 忽然有一只脚横了出来。   霍长歌目不斜视,然而就在即将要走过那只脚的时候, 直接一脚踩了上去,就踩在了那人脚趾的位置。   只听见哎呦一声惨叫,一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霍长歌那个位置。   倒在地上惨叫的人是坐在程奕铭身边的一个年轻贡生, 看起来年纪不大, 只比霍长歌大了一些。   他脸色惨白, 抱着自己的脚蜷成一团, 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冷汗涔涔的往下落,那样子无比的凄惨可怜。   霍长歌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对着那人说道。   “这位兄台,子曾经曰过,坐有坐相, 站有站像。更何况殿下和两位恩师面前,怎能够如此悠闲, 如此失礼?”   霍长歌说到这里,又是叹了一口气。   “兄台你看,你的脚这样乱放着实太危险了,若是绊了我就算了, 我如今不小心踩你一脚,都不知是谁的错了?”   霍长歌的话音刚落,四下里窃窃响起了笑声。   而霍长歌的脑海中也响起了系统的嘀声。   霍长歌猜想,大概又是白莲花大礼包。   果然。   【嘀,随机掉落白莲花礼包*1。】   【嘀,随机掉落白莲花礼包*2。】   【系统自动打开,恭喜宿主获得白莲花碎片*10,一共拥有白莲花碎片*30,自动合成白莲花特效皮肤。】   霍长歌听到了系统这样一句,不由得吐槽。   “你对白莲花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为什么是掉落两次?   不过到底是终于集齐了三十个碎片……   霍长歌愣了愣,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紧接着就听见系统继续说道。   【宿主是否要立即佩戴皮肤?】   紧接着,霍长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感觉身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随后就听见系统继续说道。   【开启自动佩戴模式,佩戴白莲花特效皮肤。】   霍长歌:……   辣鸡系统,吃枣药丸!   霍长歌脑中和系统这段话不过短短几秒,在外人看来并不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不过这短短几秒的功夫,在场的人却默默的觉得霍长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隐隐之中,霍长歌的身上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他那张仍旧稚嫩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无辜,让人总是不忍心相信霍长歌是故意的。   地上的那人还在疼得打滚,程奕铭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对着霍长歌质问道。   “霍兄,你如此伤人恐怕不好!毕竟是同窗,你如此残害,是否太过分了些?”   霍长歌低头忘了一眼地上仍旧还在拼命打滚的那个年轻贡生,对方起初的时候可能是被他踩了一脚,痛的不行,可是现在却有些做作了。   毕竟只是普通的皂靴,又不是现代的高跟鞋,怎么可能把人踩成这样。   他刚刚想要说话,就听见有人站出来。   “程兄,想来霍兄也不是故意的,你若是真的关心这位孙兄,还是让人把他扶下去请个大夫。”   那人如此一说,其余的人也霎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次似乎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联合碰瓷。   在场众人看着程奕铭的眼神也渐渐的变了。   一时间,场面异常尴尬。   大家谁都不说话,有的人怒瞪着程奕铭,有的人则是本着看好戏的态度,至于有的人则是事不关己。   这时候,凉亭之中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一如清风明月。   “来人,将人扶下去,去请御医过来。”   紧接着,便有两个黑衣暗卫出现,直接就将人给扶了下去。   两个黑衣暗卫动作并不温柔,那年轻贡生本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原本脚上没事,可被这样拎了起来反而痛的惨叫起来,他的双脚在地上踢蹬着,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这一下,在场的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看着程奕铭的眼神也都变了,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一般。   程奕铭的脸色也霎时间变得惨白,他赫然转头,对着司晏明想要解释什么。   却听见司晏明缓缓说道。   “继续。”   司晏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能够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人无法拒绝。   而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却将程奕铭接下去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程奕铭哑口,有些窘迫、   最后还是努力憋着一口气,终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毕竟,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别人不过是怀疑罢了,并没有实锤,而他若是再继续闹下去,那可就是真的丢了大脸了。   霍长歌也不看重新坐了回去,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个巴掌的程奕铭。   他走进了凉亭之中,对着坐在凉亭之中的司晏明行礼,随后才是张、朱二人。   司晏明对他并无多少优待,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初识一般,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张、朱二位大人对着他异常热情。   毕竟两人都是爱才之人,也知道霍长歌就仿佛是一块包着绝世美玉的璞玉,只等着有人慢慢雕琢打磨,可不管如何,将来总有一日他都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最美丽的光华和荣耀。   而这其中最为激动的恐怕就是小郡主了。   当霍长歌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小郡主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霍长歌自然知道,小郡主这分明就是跟着自己来的。   他亦是对着小郡主眨了眨眼睛。   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有心人都是看在眼中,特别是程奕铭。   却见程奕铭已然是嫉妒的红了眼睛,却仍要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那种想法,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起来着实辛苦。   霍长歌的题仍旧是以春做赋。   上好的澄心堂纸被缓缓铺开,墨香弥散开来,霍长歌执着狼毫,落笔之时龙飞凤舞。   从当年连一个字都写不好,到如今已经有了几分自己风骨的笔墨,其中付出了多少也只有霍长歌自己知道了。   写了几行,张、朱两位大人已经站起身,朝着霍长歌身边走了过来,当他们看到霍长歌的字之时眼底闪过几分满意,可是当他们仔细看去内容之际,两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这……”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朱皓朱大人终于试着开口,对着霍长歌问道。   “长歌,你这是……”   瞧着两位大人表情如此诧异,小郡主也不由得凑了过来,伸头一看也是愣住了。   瞧着小郡主张大了嘴巴,凉亭之外的贡士们也是不由得觉得好奇。   不过,这些贡士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只有程奕铭一个人站了起来,朝着凉亭里面走了过去。   程奕铭原本只是有些不信,霍长歌怎么可能写出比自己更好的诗赋来,这些内容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谁曾想到,当程奕铭伸头去看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气死!   因为霍长歌在纸上写着的内容,分明就是和他的一模一样。   程奕铭几乎就要跳起来。   他终于失控的指着霍长歌,一句换就要从喉咙里爆发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长歌忽然笔锋一转。   与前面咏叹山河盛世、海晏河清所不同,在这里,霍长歌写的是百姓疾苦。   程奕铭也是意识到了这些不同。   他不由得愣住了,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霍长歌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讽刺他只知道攀附权贵,歌功颂德。   不多时,霍长歌便已经停笔。   在场的人脸色不一,但是都明白霍长歌是什么意思,不由的将目光放在了霍长歌和程奕铭之间。   而对于程奕铭和霍长歌二人所写也是各执一词。   而张全友和朱皓也是有不同意见。   张全友似乎更喜欢程奕铭一些,他捋着胡子说道。   “虽说霍长歌这赋写的不错,但是到底是借用了程奕铭的,颇有取巧之嫌,因而两相对比之下,程奕铭更胜一筹。”   朱皓摇摇头,显然是不同意这样的意见。   “霍长歌虽有取巧,但也算是别出心裁,更何况,文章以立意为上,霍长歌心怀天下,才是大才。”   ……   如此一来,两人竟然吵了起来。   自然底下众人也是各执一词。   终于,有人忽然站出来,忍不住说道。   “宁王殿下,二位大人,霍长歌所谓立意不过是心机而已,更何况,在这样的日子,提起这些岂非是冲撞了陛下和殿下,足见 霍长歌其人擅用奇淫巧技们,应当治罪!”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冲撞的地步,那么若是他们再说些什么,只会将祸端往自己的身上揽,实在是不值当。   在场唯有一人,站了起来。   只见宁笙箫冷哼一声,嗤笑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不是如此。再者说,陛下英明圣武,殿下亦是为国为民,找你的意思,陛下和殿下也是……”   接下来的话宁笙箫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那个时候,那个贡生已经白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知道,他之前那番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是要灭九族的!   那贡生腿一软,即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对着司晏明请罪道。   “宁王殿下,学生并非此意。”   司晏明淡淡扫了一眼地上那个贡生,直将那个贡生看的两股颤颤,几乎就要背过气去,这才说道。   “起来,今日鹿鸣宴不过是各抒己见罢了。”   随后,司晏明将侍从呈上来的两篇赋看了一遍。   他并没有直接说些什么,只是转头对着霍长歌笑道。   “你总是这么淘气,若是来日到了殿上,父皇见了你还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一句戏言,便直接结束了这场流觞曲水。   众人一脸懵逼。   宁王殿下如此偏颇这样真的好吗?   接下来,《鹿鸣曲》再次奏响,   那玉琉香已经放下了长剑,换了另外一身衣服,继续开始跳舞。   她的舞姿一改之前的凌厉,反如杨柳般柔软,舞步翩跹,仿佛风一吹,扬起她轻薄的裙裾便能够将她整个人吹起,如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飞走。   觥筹交错,更多的人上前给霍长歌敬酒。   而程奕铭则是直接被冷落在了一边。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之前程奕铭那两出已经说明他是什么样的人,相比之下,自然是霍长歌更加讨喜。   酒过三巡,霍长歌面色酡红,走路也逐渐摇摇晃晃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那里的小郡主走了过来,悄悄的在霍长歌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霍长歌低头悄悄打开,发现是几颗小小的橄榄。   橄榄这东西本朝并没有,而是从西域而来,极为珍贵,怕是贡品,寻常含在嘴里解酒最好。   霍长歌心底感动,望向了小郡主,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转身就跑。   小郡主瞧着霍长歌那样,心底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她正要追出去,忽然一个侍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郡主,殿下找您。”   小郡主迟疑了一下,望着霍长歌跑远的身影,想要再追,却听见那侍从又道。   “仿佛是宫里来人了。”   小郡主这才无奈之下,转身就走。 第95章   走到半路, 小郡主忽然停下了脚步, 眉头紧皱,心底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对着那侍从低声问道。   “宫里的哪位公公来找的我, 长什么样子?”   那侍从闻言有些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是回答道。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宫里的人奴才也未见过, 只远远的看过去, 知道那公公身材丰腴,圆脸……”   小郡主闻言, 脸色大变。   她转身就跑。   小郡主快的让那个侍从都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当发现小郡主要走之际, 那侍从立刻转身就追, 几步拦在了小郡主的面前, 声音低沉, 目光冰冷。   “郡主, 您还不能走!”   ……   而此时此刻的霍长歌已经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杏园的澄心湖的湖边。   他脚步趔趄,跑到湖畔, 直接双膝跪地,对着湖水呕吐起来。   霍长歌被人灌得实在有些多了, 直接吐了个昏天黑地, 头也渐渐的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大约吐了一会儿, 霍长歌却觉得醉意更深, 被这微醺的春风一吹,酒意就上来了。   霍长歌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睛,看着水里的鱼竞相争食他的呕吐物, 皱紧了眉头,红着一双眼睛说道。   “你们可真恶心。”   话音刚落,周围的风声就仿佛停了一般,霎时间静谧异常。   喝醉了的霍长歌去无知无觉,重新扶着湖畔的一棵杨柳树的树干慢慢的站起来,随后跌跌撞撞的继续沿着湖畔走着。   走到明亮处,霍长歌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湖边朦胧着眼,望着夜色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面上,星光璀璨。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霍长歌没有反应。   一双手已经朝着他伸过来,狠狠将他推入水中。   霍长歌一个趔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只听见“噗通”一声,伴随着四下里飞溅的水花,霍长歌整个人都重重的砸进了湖水之中。   深夜的湖水又凉又冰,慢慢的渗进人的骨头里,似乎是想要把人整个吞没进去。   霍长歌在水里不断的沉沉浮浮,不断的踢蹬着水面,努力想要攀上水面,奋力抻着脖子,大口大口呛着水。   “救命!救命!救命!”   在这样刺骨的水里,霍长歌的酒意也渐渐的散去。   他模模糊糊的看见岸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形瘦小,就好像是一只干瘪的猴子,只是看不清脸上的五官和表情。   就在霍长歌即将要触及到岸边的时候,那人忽然伸出手,猛地将按住了霍长歌的脑袋,将他整个人猛地按下按。   死死地按住。   水下的霍长歌拼命的摆动着四肢,挣扎着想要抗拒水压和从四面八方倾入口鼻的冰冷湖水。   水呛得他眼鼻发酸,意识模糊,身上也越来越使不上力气。   霍长歌咬咬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   他还有霍家,还有父母,还有……   小郡主……   在最后一次挣扎出水面的那一瞬间,霍长歌猛地握住了按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用尽全力往下一沉。   下一瞬,伴随着噗通一声落水声。   那个推霍长歌入水的人也被他拖下了水。   趁着那人还在挣扎,霍长歌狠狠踩着他的肩膀,猛地往上一蹿,跳出水面喘一口气。   紧接着纵入水中。   黑暗的湖水之中,不但阴冷刺骨,而且黑的让人心惊。   即使霍长歌已经习惯了黑夜的眼睛,在水下仍旧看不太真切。   他毫不犹豫的呼叫系统,声音冰冷而坚决。   “系统,开个夜视功能。”   系统这一次反应很快。   【嘀,系统收到请求。开通宿主夜视功能十分钟,扣除积分1500,宿主剩余积分……】   霍长歌懒得听系统继续念一长串,当夜视功能开通那一瞬间,霍长歌的眼前就好像是打开了一个两万千瓦的高强度照明灯一样,湖底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的异常清晰。   与此同时,霍长歌也认出了正在水底挣扎着的那人是谁。   霍长歌对着那颗穿着一身绿,生怕旁人认不出自己的韭菜还记忆尤甚。   此人名叫做姜正阳,父亲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只不过之前因为牵扯到了河清贪腐一案之中,以至于被贬谪,以至于姜正阳原本到手的功名也一起被革了。   一个没有资格参加鹿鸣宴却忽然发现在这里的人,霍长歌哪里还能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霎时间,霍长歌的目光变得异常凛冽。   望着在水中挣扎着,还想要伸手把自己一起拖下水的混账东西,霍长歌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系统,上辈子把我大哥淹死的是不是也是这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嘀,涉及主线剧情,不能告知宿主,很抱歉。】   霍长歌并没有纠结这些,他浅浅勾了勾唇,霜声道。   “原来如此,姜家是其中一环,幕后还有别人,多谢了。”   系统嘀了一声。   当霍长歌游向那个被他踹下去的韭菜的时候,才忽然说道。   “宿主,你忽然变得好可怕。”   霍长歌没有回答他,只是又踹了一脚姜正阳,随后在水里一个漂亮的翻身直接捏住了姜正阳的后颈子。   从前,霍长歌的确不怎么会游泳。   但是不会的东西是可以学的,特别是之前在阖宫夜宴的时候,发生太子和懿嫔那件事情之后。   此时此刻,水里的霍长歌就仿佛是古书中所记载的鲛人,捏着姜正阳的后颈,狠狠地朝着湖底的岩石上撞去。   水底的浮力很大,霍长歌要用的力气也要比平时大上很多。   但是他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一下一下的将姜正阳的脑袋撞向湖底的岩石。   姜正阳的脑袋就像是一个青皮西瓜,爆浆开来,露出里头鲜红的果瓤。   那鲜红在水里慢慢的晕开,渐渐的弥散在了水里。   可是,霍长歌就仿佛是没有半点儿意识一般,仍旧一下一下的朝着凹凸不平的岩石上砸着。   忍受不了这一切的系统,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冲着霍长歌大吼道。   【宿主,宿主,宿主你清醒一点!!!】   霍长歌狰狞的面孔太过可怕,他那样子仿佛是一点儿力气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只想要和这人同归于尽。   【宿主,你还想要报仇吗?!你的仇人不只是他!】   这一声之后,霍长歌终于好像是彻彻底底的反应过来了一般,松开了手中早就已经不知生死的姜正阳。   他眼底的血红一点点的褪色,眼神逐渐的清明。   这一刹那,仿佛身体之中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抽空了一般,霍长歌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霍长歌就这样被顺着水流的方向不知冲向了哪里。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水压向他,灌满他的口鼻,从霍长歌的嘴里鼻子里,冒出无数细小的泡沫,那是他身体里最后的一点点空气。   霍长歌拼命的咳嗽着,眼前也渐渐的黑沉了下去。   是十分钟已经到了吗?   他记得似乎没有这么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条黑影由远及近而来,在水中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巨大游鱼,伸手抱住霍长歌。   意识模糊之中的霍长歌,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瞬间,霍长歌愣住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黑衣人已经抱着霍长歌窜出水面,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疯狂的涌进霍长歌的口腔和胸肺,她不断的吐出水,猛烈的咳嗽着,努力压抑住那种难受的感受。   意志战胜了痛苦,他伸手趁着那人给自己拍着后背顺气的刹那,猛地一下揭开了那人的面具。   当瞧见那人的面孔的一刹那,霍长歌生生愣在了当场。   那人的脸上,从额角的位置开始,横贯整张脸斜切下一刀深深的刀疤,甚至左眼已经完全被损毁了。   可是,即使如此,那张脸的轮廓,那五官仍旧是他的大哥,他的大哥霍长邺。   这一瞬间,霍长歌的眼睛红红的,他鼻子一算,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他张大了嘴巴,拼命的呼吸着,不知是因为在水里呆了太久还是因为激动。   终于,霍长歌张开嘴,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痛恸。   他紧紧抱住那人的脖子,死死地,死死地不肯放手,大声痛哭道。   “哥,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霍家!”   此时此刻,在霍长邺的面前,霍长歌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仍旧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霍长歌哭的很大声,也很凄厉,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他内心所有的痛苦和无助都哭诉出来。   一声一声。   紧紧抱住他的霍长邺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动容,他哑着嗓子,那嗓音仿佛是被烟熏过的一般,沙哑粗糙,晦涩难听。   “长歌。”   却是霍长歌此生听过最让人安心的呼唤。   “大哥……”   霍长歌抱着霍长邺的脖子,低低的嚅嗫了一声,他想说,大哥你今天跟我回去,让父亲安心,让母亲安心,也让大嫂能够安心。   然而霍长歌却没有机会说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极为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清丽焦急的女声。   “长歌,长歌,你在哪里?”   霍长邺的目光望向了那里,低笑了一声,对着霍长歌说道。   “郡主和你非常适合,选个时候成亲。”   说完这话,不容得霍长歌说什么,他的脖颈一痛,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他便什么不知道了。   ……   小郡主听到了霍长歌的声音,似乎是哭的非常痛苦,小郡主扶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也随即更加着急。   可是,当小郡主跑到湖畔,声音传来的方向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甚至连霍长歌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了。   小郡主更加着急,她一边喊着霍长歌的名字,一边沿着水边找,终于在湖畔看见了霍长歌躺在水边,浑身**的,早已经不省人事。   小郡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扑上去,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去探霍长歌的鼻息。   幸好幸好。   当小郡主探到霍长歌的鼻息之时,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幸好,他没事。   小郡主小心翼翼的趴到霍长歌的身边,使劲按压着霍长歌的腹部,等到霍长歌从口里喷出许多湖水之后,小郡主他托起霍长歌的颈部,张开他的嘴,将空气呼入他的口腔之中。   过了一会儿,小郡主又开始挤压霍长歌的腹部,大约一刻钟之后,霍长歌终于猛地咳出一口水,人也慢慢的醒了过来。   他张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够模模糊糊得看见一些光影的轮廓,下意识的只以为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霍长邺。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对方的手腕,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哥,大哥……”   小郡主并没有听见霍长歌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霍长歌攒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力气非常的大,仿佛是攒住了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小郡主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有些不好意思,挣扎了几下,对着霍长歌说道。   “长歌,你……”   霍长歌这一刻,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人,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的湮灭下去,握着小郡主的手也随即松开。   小郡主看见这样的霍长歌一时间愣住了,她不知道霍长歌在刚才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郡主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霍长歌的手。   她的手心仿佛有一个小太阳,就像她自己一样,能够给人那种温暖的力量。   霍长歌侧头望着光影里,小郡主那清丽的容颜,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让他沉溺进温柔之中。   只听见小郡主问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我听到你在哭!”   听到这话,霍长歌即使脸皮再厚,也不由的羞红了脸。   他刚想要说,他看见了霍长邺了。   然而下一瞬,霍长邺却是愣住了。   霍长邺既然做出了将他打晕这样的举动,那就说明,霍长邺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仍旧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霍长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觉得,既然霍长邺这么觉得,那么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   就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不断的有人赶了过来。   先是司晏明,随后便是两位跟在后面的大人,紧接着才是收到了消息的诸位考生。   所有的人看到了霍长歌这样狼狈的样子,一个个都是吓了一跳。   此时此刻的霍长歌浑身都湿透了,他身上的那套青色的袍子紧紧黏在身上,显得本就年纪尚且稚嫩的霍长歌更加消瘦。   他头上的发冠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如水中的海藻,长发曳地,那张本就显小的脸孔也被包裹的显得更小。   再加上白莲花增持的特效,所有的人看着霍长歌那样子愈发觉得可怜、弱小又无辜。   司晏明是最先开口的,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脱下了身上那件仿佛万年都不变的狐皮大氅裹住了霍长歌。   果然很暖和。   霍长歌将自己包在了狐皮大氅里头,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目光扫向了在场所有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半晌这才说道。   “我被人推下水,那人还按着我的头使劲往下,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霍长歌略微顿了顿,将目光锁住一人,这才说道。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又听到噗通落水之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更加记不真切了……”   他说道此处,果真看见人群之中有一人脸色大变。 第96章   一溜人站在那里, 周围的灯笼将整个湖畔照的恍如白昼。   明晃晃的灯带之下,霍长歌清楚的看见了程奕铭的脸上那种一闪而过的惊惶之色。   程奕铭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霍长歌正在看着他。   可是程奕铭并没有躲避霍长歌的目光,反而郑重其事的望着霍长歌, 那一双眼睛里带着如平日一般淡淡的倨傲之色。   只是其中的那么一点点惊惶而反而让霍长歌看的更加清楚。   程奕铭显然也是瞧出了霍长歌的眼睛里透着那么些嘲讽和鄙夷, 他脸皮微微抽动,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老半天,程奕铭才对着霍长歌质疑道。   “这里哪里有什么人,想来是你喝醉了酒,错眼看差了,自己跌进了水里上不来,只以为有人推得你。”   程奕铭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你失足落水之时,我等都在园中喝酒, 难不成你还要攀扯是谁想要害你?”   程奕铭这是想要将旁人一起拖下水, 好让众人站在一起对付霍长歌。   只是这举动仿佛太明显了一些, 旁人许是不觉得,但是作为当事人,霍长歌觉得这程奕铭很有问题。   “程兄, 只是说有人想要害我,旁的可什么也没有说,更何况若是我醉酒落水,那又是谁救得我?这一切都要查清楚了才好。”   霍长歌这样说着,望了一眼司晏明。   他知道, 这件事情司晏明一定会替他做主。   果然,司晏明沉吟片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清冷,隐隐之中透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怒意。   “张大人,朱大人,杏园之中夜半竟混入凶徒,意欲谋害本届会元,这可是大罪。便让人先通报了九门提督,令九门提督的人立案细查。”   此事既然上升到了谋害本届会元的高度,张、朱两位大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紧忙令人通知九门提督。   司晏明却一摆手,对着身边的梁铎吩咐道。   “梁铎,你去一趟。”   梁铎领命,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间人已经不见了。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便是坐实了霍长歌是宁王手下的人了。   不少人也不禁猜想,霍家这是眼瞧着昔日荣光不再,准备站位,想要挣个匡扶新帝上位的光明坦途?   难道就不怕一步路走错了,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   九门提督此时此刻正在自己新纳的第九房侍妾的温柔乡里头酣睡。   谁知道睡到半夜,竟不由分说的就被司晏明身边的梁铎拎了起来,险些被吓死。   当他颤颤巍巍的看清楚面前拎着他的人并非是什么劫匪而是司晏明身边的梁铎之时,更是不敢松懈,战战兢兢的问了对方发生何事。   可梁铎却不容他拖延,直接让他穿了官服,带着人就走,半分也不肯耽搁。   九门提督一向来就是个信奉“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万金油。   如今见半夜梁铎这样急匆匆的来,只以为是宁王出了什么事,心里正惴惴不安,生怕卷进什么皇权斗争之中,不能明哲保身。   等九门提督到了杏园的时候,他差不多在路上听了梁铎说了事情的始末,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   彼时,司晏明等人已经在湖畔等着九门提督快有半个时辰了。   九门提督颠颠的晃动着那肥胖的身子一边擦着汗,一边给司晏明跪下请安。   “微臣,见过宁王殿下。”   司晏明抬手让他起来。   九门提督扫了一眼现场,霍长歌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下来了,身上仍旧裹着那雪色的狐皮大氅,边上的太医正在给他诊脉。   霍长歌似乎是发现了九门提督正在看他,也是抬起头,一脸笑意的望着对方。   “提督大人,大半夜的打扰你了。”   怎么又是你!   九门提督转动着肥胖的身子,看着月夜下仿佛同样也浸染了光华一般的霍长歌,虽说有些气恼,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他咳嗽了一声,对着霍长歌客气道。   “霍二少爷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   霍长歌也不再说话,只是笑笑。   九门提督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总觉得背脊发凉,也不知道是今晚的夜风着实逼人还是因为霍长歌的笑容太过渗人了。   九门提督赶紧命人准备将这湖里头的水抽干。   幸好杏园的湖是死湖,也并不怎么大,否则的话怕是还要让人下水打捞。   这湖水冰寒彻骨,又是晚上,水深不可测,谁都不知道到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抽干湖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怕是要一夜,九门提督想了想,让司晏明等人在这里等着也不像样子,于是转身对着司晏明道。   “外头夜风倾寒,殿下不如先去休息片刻,有臣在这里盯着您尽管放心,等到湖底的水抽干了,微臣立刻亲自来禀报殿下。”   司晏明望了一眼看起来都有些乏了的贡士们,随即吩咐道。   “张大人,朱大人,劳烦二位大人安排所有人歇息片刻,等到提督大人将事情查清楚了。”   张、朱二位大人见司晏明执意,也只好点头。   毕竟这事是大事,若是处理不好,到时候他们二人都要被参奏一本,到时候恐怕官位不保。   至于其他的贡士虽然内心有所微词,但是苦于司晏明在也不敢表示的太过明显,不过私下里窃窃。   “这宁王殿下是否太过分了?只不过是霍长歌一面之词罢了,他便要将我们全都拘禁起来,岂不是将我们全都当成了犯人了。”   霍长歌耳朵尖,恰好就听见了这话。   他蹙了蹙眉,看着那说话的贡士,笑问道。   “孙兄,此话倒是冤枉了宁王殿下了,殿下素来爱才,今日此举岂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在场诸位。”   他说到这里,就瞧见那说话的贡士面色通红,便接着道。   “此番若是霍某最近的臆想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刻意想要谋害本届贡士,第一个是我,第二个许是在场诸位。我既然在鹿鸣宴上都能出事,谁又能够保证在场诸位在回去的路上不会出事?”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如今已经入夜,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人想要下手,还有比月黑风高夜更好的时候吗?   这样想着,所有的人都噤声不说话了。   只有宁笙箫转身对着司晏明深深一礼,低声道谢。   “多谢殿下,望殿下能够找出此事元凶,还我等安宁。”   其余的人听宁笙箫这样说,才纷纷附和起来。   司晏明自然答应着。   等到所有人走离开了,霍长歌这才从躺椅上缓缓坐起来,对着司晏明说道。   “更深露重,殿下先行一步,免得夜风侵体。”   霍长歌说着,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脱下来,意欲还给司晏明。   司晏明却伸手阻止了,对着他低声道。   “你穿着。”   霍长歌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只是又劝了一遍。   司晏明看看霍长歌,再看看小郡主,最终点了点头。   终于,原本站的满满当当的湖畔,只剩下九门提督的人和霍长歌还有陪着霍长歌不肯离开的小郡主了。   等到周边没什么人了,小郡主才再次问霍长歌。   “你是不是看见救你的人是谁了?”   霍长歌抬头望着小郡主,半晌之后才缓缓点头。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霍长歌心里头很清楚,他杀了姜正阳。   只是与其到时候被人查出姜正阳的尸体就在湖中,不如由他自己把这件事情点破。免得到时候受制于人。   霍长歌这样想着的时候,小郡主已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霍长歌的手,低声对着他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哪怕你不愿意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霍长歌低头,望着小郡主那张恬静清丽的面孔,心中暖暖的。   小郡主是他的小太阳,无时无刻不再温暖着他,然而却在这种地方极为贴心。   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会给霍长歌空间,这无疑是让霍长歌松了口气。   他反手握住了小郡主的手。   “谢谢你。”   小郡主微笑着摇摇头,她眯着眼睛对着霍长歌说道。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霍长歌听到这话,不由得失笑。   “这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说。”   有一个战斗力MAX的小郡主,霍长歌总有种性别颠倒的感觉。   小郡主却昂着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会武功,你不会,自然是我保护你。”   小郡主说着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一双漂亮的猫眼定定的看着霍长歌那张异常好看的面孔,脸不由得红了。   霍长歌左右看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忽然低头,在小郡主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小郡主俏脸通红,似乎幸福的就要晕过去了。   她的长歌真好看,特别是在月光下吻自己手背的时候,睫毛长长的,眼睛很深情,就连皮肤也是那样剔透,虔诚的让她想要亲回去。   大概是今夜的月光太好,风儿太喧嚣。   小郡主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媳妇儿,你真好看。” 第97章   这话出口的时候, 不但是霍长歌愣了愣,就连小郡主自己也愣住了。   然后小郡主就听见霍长歌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小郡主不满,这是什么反应?!   紧接着, 只见霍长歌缓缓的靠近了小郡主,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了小郡主的耳畔, 低声对着小郡主说道。   “好看就把我娶回家啊。”   小郡主的脑海里刹那间就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脑袋一下子就空了,仿佛什么都不剩下了, 只有漫天飞舞的红色心心。   她竟不由自主的点头。   “好。”   霍长歌看着她那样子, 忽然觉得小郡主很可爱。   可爱的想要咬一口。   但是,霍长歌还是忍住了。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   方才那一吻幸而没有人看见,他不能再进一步了。   于是,霍长歌沉默的低下头, 不再说话了。   小郡主等了半天,见霍长歌没有任何反应,内心各种咆哮。   这样就没了?就没了!没了!!!   撩到一半就不管了了?   好气啊!   小郡主气得想家暴。   然后就看见霍长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头对着小郡主问道。   “呐,要不要靠着歇息会儿, 天亮前这里怕是处置不好。”   小郡主霎时间,再硬的心都化成了绕指柔。   她在霍长歌身边坐下, 靠着树干。   霍长歌解开身上狐皮大氅,让小郡主靠着自己的肩膀,随后将两人都裹了进去。   好暖和。   小郡主嗅着霍长歌身上的味道, 低声笑道。   “我媳妇儿对我真好。”   霍长歌再次听到这称呼,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个人贴在一起很温暖,小郡主很快就昏婚欲睡,迷迷糊糊的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并没有发现九门提督朝着这边走过来。   “霍二少爷。”   九门提督走近,才瞧见小郡主竟靠着霍长歌睡着了,两个人裹着同一件狐皮大氅,竟有几分让人不忍搅扰的温馨。   他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他倒是不吃惊霍长歌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   毕竟这件事情京城之中还有谁人不知,听闻私下里两家已经说好了亲事了,只是如今还在热孝之中,等到热孝已过,想必就该正式登门定亲了。   倒是霍长歌对着他颔首,轻声道。   “提督大人有什么话只问便是。”   九门提督挪动了下肥胖的身躯,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要盘腿,却发现自己太胖,根本盘不起来,只能用双手撑着草地望着吃力的望着霍长歌问道。   “霍二少爷,我们之间认识日子也不短了。之前霍家三爷的事情我也卖了霍家一份好,如今便也求您卖我一份好。”   霍长歌望着九门提督,眼睛里带着几分玩味。   “我不过是一届白身,并无官位品阶在身,提督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有话您只说便是。\"   听到这话,九门提督忍不住多看了霍长歌一眼,随即开口说道。   “霍二少爷,只求您一句准话,今个儿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别猝不及防碰了不该碰的。”   霍长歌闻言,笑语。   “提督大人不必紧张,这事儿宁王殿下身边的梁铎找您来的时候该是已经告诉您的了。有人想要害我,推我入水,结果不小心自己也翻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只是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岸边了。”   九门提督瞧着霍长歌那一脸无辜的样子,越看心里越气。   心想着,怎么自己这么倒霉,一次次都遇上这个混世魔王,当真是不让人好过了。   九门提督心里苦啊。   他只想要做个闲官,小事偷懒,大事不管,谁知道次次遇到躲都躲不过的大事都是因为这位霍二少爷。   偏偏这次,这位小少爷又不知道惹了什么乱子,对着这是三缄其口。   九门提督心里那个恨啊。   可是偏偏不能对他怎么样。   九门提督哭丧着脸,一脸悲催的样子,那样子就好像是眼泪随时随地都要快落下来一般。   “霍二少爷,算我求求您了,这事儿您要给我指条明路啊。您不能就这样把烂摊子丢给我不管啊,您看在前两次我也帮着您的份上,之前您要入宫我可是将命搭进去帮您的。”   九门提督这人啊,别的不行,就是脸皮厚。   他不贪不腐,但也无所作为。   他到了这个年纪了,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因此也不想要升迁,只想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死,一辈子安安心心就好。   只见九门提督咬咬牙,险些就要给霍长歌跪下了。   “霍二少爷,您就给句明白话,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连着哪头的,我不想招谁惹谁弄得一身骚,若是这事儿往大了走,我这就通知了大理寺过来,免得……”   霍长歌眯着眼瞧着他一脸诚惶诚恐的眼中,也是觉得好笑,只好安慰他道。   “把你的事情做好了,有宁王殿下在,你怕什么?\"   九门提督闻言,心道。   就是因为那位殿下在,他这个心里头才是惴惴不安啊。   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将什么宫廷斗争牵扯出来,他可是指着这个位置养老的,可不想这个位置坐着坐着,脑袋就没了!   不过,九门提督心底里也清楚,今日若想要从霍长歌的嘴里头撬出一些东西,也是不大可能了。   他蔫头耷脑的走到湖边,命令人加紧速度。   心想着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倒不如卖宁王一个好,至于到时候湖底有什么人,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公事公办,将自己摘清楚也就好了。   只怕。   ……   一晚上时间就那样飞逝过去。   当霍长歌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时候,睁开眼睛却发现昨晚睡前是他抱着小郡主,而现在这个位置似乎反了。   霍长歌的表情有些迷。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霍长歌的脑袋上,探了探他的额头。   当发现霍长歌并没有发烧之后,小郡主才是松了一口气。   “提督大人已经将水抽干了,去看看。”   霍长歌点头,随即也脱下了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凉,吹在霍长歌刚睡醒的身上,让他打了个寒噤,意识却愈发的清醒起来。   他走到了湖边,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里头还有浅浅、浑浊的湖水。   而坑洞之中,除了淤泥还有便是嶙峋的石头已经有一些棱角浮出了湖水之上。   霍长歌放眼望去,很快就搜寻到了姜正阳的尸体,他的尸体被卡在一道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之中,整个上半身都被卡在了缝隙之中,只能够看见破碎的下半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般。   霍长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对着即将要派人下水的九门提督说道。   “提督大人,暂且等一等,这尸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是否要派人再将湖水抽干一些?”   九门提督闻言,也是观察了一会儿那具尸体,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是还是按照霍长歌的意思,让人继续抽湖底的水。   而就在湖底逐渐袒露在所有人的面前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司晏明也到了。   当所有的人瞧见湖底的景象的时候,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湖底还剩下浅浅一滩的水里,几条大鱼扑腾着。   这本是正常,可是这几条大鱼却有着长长的喙,张开的嘴巴里头,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锋利的牙齿,数不清有多少,却着实渗人的很。   因为水被抽干的缘故,它们翻着泛白的肚皮,拼命的扑腾着尾巴,上半身努力翘起,那长长的喙随之也让人看得更加清楚。   瞧见那怪鱼,已有几个贡生脸色青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不可置信的问边上的人。   “那……那是什么?”   然而边上的人也都是看傻了,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倒是霍长歌在看见姜正阳的尸体之时就早有准备,因此还算得上平静,他沉默了半晌,才对着九门提督继续说道。   “提督大人,先将那些怪鱼捞上来装在缸里,这些鱼许是吃肉的。”   九门提督也是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转头望向了霍长歌,不由自主的对着霍长歌叹道。   “霍二少爷,您可真的是运气好啊。”   霍长歌低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来也是,之前跌落湖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湖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怪鱼,就连当时开通了夜视的霍长歌也没有瞧见这些东西。   也许是他运气好,只是后来姜正阳身上的血腥味道把这些东西引过来的。   想到这里,霍长歌不由得对着系统道了一声谢。   “统爷,多谢了。”   如果当时不是系统叫醒自己,恐怕他也要沦为这些怪鱼的口中美餐了。   系统嘀了一声。   【宿主不必客气。】   至于九门提督也是明白这事事关重大,赶紧着人照着霍长歌的话去办。   司晏明在边上瞧着,脸色也阴沉得很,只听见他又吩咐了一句。   “记得将这些怪鱼分开装。”   九门提督让人寻来了巨网,又借用了杏园里头用来预防火灾所用的四只大水缸,这才将那几条怪鱼一只一只分别装好。   紧接着,湖底被卡在石缝之中的姜正阳的尸体也被拔了出来。   只是,那景象太过惨烈了。   姜正阳的大半个上半身已经被啃噬的差不多了。   至于那颗头颅,几乎只剩下一个骷髅头。   胸腔里头的内脏也被啃噬干净,只剩下剩下空荡荡的躯壳,血肉黏连,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臭味和血腥味道。   不少贡生当场就呕吐了出来,就连九门提督也抱着树干吐了半晌。 第98章   让人惊讶的却是霍长歌竟然定定的站在那里, 就仿佛是没有看见那尸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淋漓可怖一般。   霍长歌对着尸体看了半晌, 直到边上正在尸检的仵作收起了自己的工具, 才低声问道。   “查得出是什么人吗?”   仵作摇摇头, 过了半晌又点点头,紧接着说道。   “尸体破坏的太过厉害, 早已经分辨不出相貌了。但是可以从骨骼看出是一个十八到二十五岁的的年轻男子, 从衣衫服饰上面也可以看出出生豪门,而且很大可能性是京城人士。”   九门提督这个时候也吐干净了,他颤着肥胖的身子弯着腰慢慢朝着这里走来, 听到仵作所说, 便道。   “到时候只需要在京城内和京郊查访从昨晚至今仍旧失踪的这个年龄的年轻男子便可。不过这事儿倒是需要几日。”   九门提督说话间看向了司晏明,指望着司晏明能够做主, 可不小心瞥眼有瞧见了被放在了那里的那具破烂不堪的尸体。   九门提督一下子没有撑过去,继续跑出去呕酸水。   司晏明就站在边上, 望着九门提督那样子, 不由得微微蹙眉, 随后很快恢复了原本平和的表情对着张、朱二位大人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边让诸位贡士先回去,再让九门提督派人保护,近些日子为了诸位贡士的安全, 无事便不要出门了,也好好好准备殿试。”   张、朱两位大人经过昨夜一夜,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头胀如鼓, 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二人毕竟也已经有些年纪了,身子自然不如年轻人,因此听见司晏明暂且放他们回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那些贡生们一听不用继续被留在这里了,心底也是一松,只是转念想到方才从湖中见到的那几条怪鱼和那具尸体,内心再次惶惶不安起来。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不知道是谁竟然在杏园的湖中放了这样危险的东西。   恐怕霍长歌之前说有人推他入水的事情也并非是醉酒胡说,而是真的有人肆意谋害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可那些贡生也不愿意再多留,只是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只剩下寥寥几人还留在原地。   宁笙箫就在其中。   只见宁笙箫几步上前,对着司晏明深深一礼,随即说道。   “多谢宁王殿下如此相助,只是宁笙箫虽然人小力微,也想要为此事出一份力,若是宁王殿下有什么用得着笙箫的地方,尽管开口。”   宁笙箫此言一出,其余几个贡生也是附和道。   司晏明点头,不过还是拒绝了几人的好意,笑着说道。   “如今暂时还用不上,若是诸位有什么发现也可直接告知九门提督大人或是来宁王府找我。”   宁笙箫闻言,点头称是。   随即,宁笙箫多看了霍长歌两眼,眼神关切,倒是因为此刻时机不太好,所以也就没有上前同他说话。   霍长歌也是回给了宁笙箫一个安心的眼神,对方才能安心离开。   只等着整个杏园里的人只剩下九门提督一干,霍长歌瞧着这些人暂时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这才对着司晏明拱手道。   “宁王殿下,那长歌也先行告退了。”   司晏明点点头。   霍长歌离开,同时也带走了九门提督手下的四个卒役。   离开的时候,九门提督意味深长的看了霍长歌一眼,忍不住嘱咐他。   “霍二少爷,快要殿试了,这些日子如无必要,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不要出门走动。”   霍长歌笑靥如花,眯着眼看着九门提督,只说了一声。   “多谢提督大人关心。”   这便转身离去了。   这些人说是保护,其实也有监视的意思在。   只是,也不仅仅是霍长歌一人,但凡是昨夜出现在杏园之中的人都要这样,只是霍长歌是回霍府居住的,因此另外派人。   若是其他贡生,则是由九门提督派人将客栈保护起来、限制人出入便是。   霍长歌带着人刚出了杏园门口,周正还没有迎上来,便遇到一人。   “霍兄。”   霍长歌听见那人叫自己的名字,抬眼望去,就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清瘦面孔,自己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不过霍长歌也不失礼,对着那人颔首微笑。   那人见霍长歌这表情,就知道霍长歌怕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有些赧然,随即讪笑着说。   “霍兄想来是不认识我了,当年白鹿书院报名,我缺那三百文的报名费,多亏了霍兄出手相助。”   闻言,霍长歌也终于把人认出来了。   他言笑晏晏。   “当年之事楼兄不必介怀,更何况楼兄之后已经将钱还给我,又何必再在意些什么。”   楼千里听霍长歌一提这事,当即是羞得满面通红。   当年是他年少轻狂,又在意自己出身农家,不愿和那些世族子弟太多牵扯,以免沾染了不好的习气。   而当时霍长歌的风评皆是在酒色财气之上,即使心中感激,仍旧不敢太过靠近,因而楼千里如今再同霍长歌相见,倒是多了几分惭愧。   霍长歌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他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和他们斤斤计较。   他自然知道,按照楼千里那种清高的性子,而今过来,并不是仅仅为了和自己叙叙旧而已。   否则,也不必等到现在四下无人的时候。   他轻笑,抬眼瞧见周正已然是牵着马车在不远处等了自己许久了。   而马车边上比来时多了一队府中的护院,想来是家中也已经听说了杏园这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娘要如何的担惊受怕了。   霍长歌这样想着,也多了几分不耐,脸上却还是佯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楼兄不如同我过府小叙,我府中有好茶,招待故友最为合适。”   楼千里闻言,更是苦笑一声。   “多谢霍兄好意,我不过是看你昨夜落水,又折腾了一夜,感念往日恩情,恰好有家传的治伤风的方子一张,如此薄礼,略尽心意。”   说到这里,楼千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方子递到了霍长歌手中。   趁着两人凑近之际,才严肃地对着霍元祁低语一句。   “小心程奕铭。”   说完这话,楼千里拜别,转身就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原本站在远处的一个九门提督派来的差役也跟上了他,一起离开了。   霍长歌瞧着手中那张方子,冷笑一声。   看来楼千里定是知道什么了,才会告诉自己这句话。   只是,他怕惹上一身骚,因此言语闪躲,废话半天也不过给了霍长歌这么一句。   霍长歌自然早就知道程奕铭有问题。   他摇头笑笑,将那张方子递给了在边上探头探脑的几个差役,笑语道。   “几位也要拿去看一看,或是验一验吗?”   听着这话,那几个差役连忙缩回了脑袋,看着霍长歌,满脸堆笑道。   “霍二少爷说笑了,小的送您上马车。”   霍长歌也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小郡主这一回并没有和霍长歌一起回去,只说自己有事要回一趟镇南王府。   坐在马车之中,霍长歌有些疑惑的问系统。   “统爷,前世的状元郎就这个模样?”   楼千里给人的感觉,总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着自己那点儿名声,清高而又带着酸气的文人,倒不像是前世那个大气却又有城府的天子近臣。   如今这样和前世,真的差距太大太大了。   系统给霍长歌的答案却是。   【自从宿主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上一辈子楼千里经历的很多事情这一辈子的楼千里并没有经历。】   【例如上辈子楼千里因为那三百文钱无缘白鹿书院,滞留京中只能靠卖卖字画书信为生,却不再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反而世故圆滑,更加通晓市井百态,百姓之心。】   【之后,楼千里遇到他的恩师,大雪天在恩师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拜了师,接着他恩师扶摇直上,甚至还娶了恩师的女儿,最终得到了恩师的打理栽培,最终位极人臣。】   系统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对着霍长歌说道。   【人不经历磨难,是不会明白一些东西的,就像你自己。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变动而变得全然不同,宿主不用太过在意,一切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霍长歌听完之后,半晌无语。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忽然说道。   “那么这些改变,历史是否会遵循平衡原则,使用什么方法弥补?比如说,将来在朝堂之上会有另外一个人历经人生百态,娶了那位恩师的妻子,成为天子近臣?只是那个人的名字不是楼千里而已。”   系统嘀了一声,随后死机了。   霍长歌:……   喂,辣鸡系统,你有种坑我,有种别跑啊!!!   每次一提到关键问题就死机,吃枣药丸!   霍长歌在心中默默吐槽了很久,但是死机的系统始终没有重新上线。   霍长歌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随即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底了。   看来他猜想的是完全有可能的。   历史会因为一些人做出的细微差别而发生偏转,但是却会想办法在宏观上尽力补足。   比如说,他如今在经历的这些,很可能就是曾经他的大哥经历的那些事。 第99章   一路无话, 等到马车颠着颠着停在霍府大门口的时候, 霍府门房瞧见那么车,立刻转身就朝着府里头跑去。   嘴里惊喜的叫着。   “二爷回来了, 快去回禀老爷和夫人,二爷回来了。”   周正也是从马车上下来,低声对着马车里头说道。   “二爷, 到了。”   可是老半天都没有听见马车里头传来了一点儿动静, 周正心里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小心翼翼的掀了掀帘子,却瞧见车厢里头,霍长歌已经靠在鹅羽软垫上头睡着了。   周正看着霍长歌安静的睡颜,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也知道霍长歌必定是昨夜劳累了,再加上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休息, 所以现在撑不住了。   就在周正踌躇着要不要把霍长歌叫醒的时候, 霍元祁忽然一个激灵,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四下看看, 看见周正正掀起了马车的帘子,从外面看着自己,不由得问了一声。   “是到了吗?”   周正点点头。   就瞧见霍长歌起身, 随即跳下了马车。   刚好, 霍府内, 霍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踩着小碎步,脚下飞快的朝着霍长歌奔来。   一下子竟也顾不得礼数, 直接扑进了霍长歌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一边哭着一边叫着。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霍长歌瞧着霍夫人这样,知道她是怕自己和大哥一样,不过出趟门,一下子人就没了,甚至连尸首都没办法送回来。   霍长歌反抱住霍夫人,低声安慰道。   “娘,我没事,只不过是喝醉了酒,脚下打滑才落下水的。”   霍夫人却是哭得不行,她一边哭,一边上上下下检查着霍长歌身上,生怕有什么地方受了伤,若不是这是在大门口,怕是恨不得扒了霍长歌的衣服看。   霍长歌一时间也被霍夫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边上还有九门提督的几个衙差看着,他清咳了一声,阻止了霍夫人的手,低声说道。   “娘,我好累,想回去洗个澡,歇息。”   霍夫人听到这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霍长歌进府,转头这才瞧见后头还跟着四个衙差,看着衣服是九门提督的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她低声问霍长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跟着你回来了?你还说昨晚上没事!”   霍长歌瞧着霍夫人又要气急,生怕她太过着急伤了身子,连忙低声劝慰道。   “娘你别急,九门提督派他们过来是宁王殿下的意思,并没有旁的意思,你别多想什么,否则一会儿气喘又要犯了。”   好在那几个衙差也是灵活,连忙点头称是,并没有要拆霍长歌台的意思。   霍夫人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命人好好招待这些人。   霍长歌见此,急忙示意春樱将霍夫人扶下去,免得在这里看见什么,又多想。   春樱也是机敏,得了霍长歌一个眼神,立刻扶着霍夫人浅笑着低声哄道。   “夫人,喝药的时辰该到了,如今二爷安好,您就让他歇着去,奴婢扶您去花园里头走走,透透气。大夫可是说了,您这病就是想得太多,要放宽心才能好起来。”   霍夫人闻言点点头,扶着春樱的手离开了。   看着霍夫人走远的背影,霍长歌这才问前来伺候的李瑞。   “昨个儿的事,府里知道了,夫人不知道?”   李瑞是霍府诸多管家之一,今个儿刚好他当班,便是他出来接霍长歌。   李瑞听见霍长歌这样问,忙是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爷嘱咐的,大爷走了之后,夫人一直不好,前头的这些烦心事就不要叫夫人知道了。”   霍长歌点头。   “你们只拣着高兴的说就好。”   之后,霍长歌又问了李瑞几句。   大约府里头还不知道今早上的事情,就是昨夜霍长歌落水,命人出来拿换洗的衣服,这才大约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过,今早上这几十上百个贡士放出来,怕是想要人不知道都难了。   因此,霍长歌也再三嘱咐了人,外头的事不要叫霍夫人知道,免得她惊吓着急起来又犯病了,府里头可不能再出事了。   霍长歌又跟着李瑞去了趟家里的祠堂,霍青山正在那里守灵。   皇帝虽然许了长假,却一直没有提丁忧的事情,更不说要免了霍青山的丁忧,甚至于霍青山两次上了折子请求丁忧,也被原封不动的发还回来。   一时间谁都猜不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外头猜测纷纷,风雨飘摇。   倒是霍青山不急不躁,直接就借着这假进了祠堂,日日食素念佛,为霍老太太守灵。   进了祠堂,跨进门里,霍长歌抬头就瞧见了案上一溜四排高高低低摆放着的霍家的列祖列宗,急忙垂首,低声对着跪在蒲团上念经的霍青山问了个安。   “父亲,我回来了。”   跪在蒲团上的霍青山并不答话,只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嘱咐霍长歌。   “先给列祖列宗上柱香。”   霍长歌忙应了一声,上前取了香,在蜡烛上借了火,恭恭敬敬的给祖先上了香,又在蒲团上跪下,三叩首。   他一边叩拜,一边口中喃喃道,仿佛真的就好像是这几十个祖先都坐在他的面前,正和蔼可亲的看着他,等着他回来说一说今日在外头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列祖列宗,长歌从鹿鸣宴回来了,多谢列祖列宗在上,保佑长歌平安归来。”   听到霍长歌说了这一句,一旁闭着眼睛的霍青山这才睁开了眼,侧头望着他。   许久之后,霍长歌起身,在一旁候立。   霍青山这才放下佛珠,伸手让霍长歌把他掺起来,父子俩慢慢的往外走去。   霍长歌瞧着霍青山跪了这些日子脚步都有些蹒跚了,忍不住嘱咐道。   “让人给您再绣一个厚一些的护膝,您平日里也别一直跪着,出来走动走动,您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当年了。”   霍长歌就像是一个啰啰嗦嗦的小老头。   他侧头望着他爹,却见霍青山正一脸淡笑的望着霍长歌。   父子俩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在一起走走路了,霍长歌忽然有一种父亲老了,自己已经长大了的错觉。   他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   霍青山瞧着霍长歌这样,便开口问道。   “说说,昨晚上在鹿鸣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闻言,便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着霍青山说了一遍,甚至于连今天白日从湖底挖出来的那几条食人怪鱼都没有落下。   反正,过了今天之后,这个消息谁都会知道。   果然,听完霍长歌说的这些,霍青山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直等到霍长歌提起那食人怪鱼的时候,霍青山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那些混账东西,真当我霍家无人了,接二连三的敢动我霍家的子孙!!!”   随后,霍青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停住了脚步,更加不再说话,只是肃着脸,周身的气息异常的可怖。   半晌之后,霍青山才对着霍长歌挥挥手。   “你先下去歇息,这些日子最好待在家里,别再出去了。”   霍长歌闻言点头退下,只是即将到了祠堂门口的时候,霍青山忽然叫住了他。   “这件事情且先不要叫你母亲知道,免得她担心再生病。”   霍长歌闻言,点头,随即退下。   终于,霍长歌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好在凝香早就按照吩咐准备了沐浴。   伺候了霍长歌沐浴更衣之后,凝香低声对着他问道。   “二爷,夫人的小厨房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还有您最喜欢的豆腐皮包子,您先用一些再睡?”   霍长歌却是半点儿食欲都提不起来,半阖着眼睛对着凝香摆摆手说道。   “放着,等我睡醒了再吃,今日若是有人来找我一概不见,谁都不要吵了我睡觉。”   凝香点头称是,随即替霍长歌放下了青灰色的纱帐,看着霍长歌睡踏实了,这才能安心出去。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霍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慢吞吞的洗漱干净了这才木着一张脸朝着外头走去。   刚刚撩开帘子,就瞧见了外头的榻上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个人,一副不羁的模样,正一脸玩味的看着霍长歌,调笑道。   “听说你险些成了食人怪鱼的腹中餐,我赶紧来看看你出事没有,谁知道昨个儿被你家凝香挡回去了,今个儿一大早又过来,结果被冷在这里这么久。”   霍长歌瞧着沈烨这一副全然把自己这儿当自己家的样子,冷笑一声。   “如今霍府还不是任你来去,谁还管得了你。”   他随即在沈烨边上坐了下来,示意凝香上早膳,一边对着沈烨说道。   “你这么着急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沈烨听到霍长歌这话,仍旧是一脸嬉皮笑脸。   “难道不行吗?你这是在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霍长歌瞧着沈烨这一副戏精上身的样子,忍不住白他一眼。   “你演,你再演……” 第100章   这时候, 凝香已经端着盘子, 带着人进来,很快就一桌子的菜,一边对着霍长歌说道。   “昨日夫人送过来的那几道点心,因着二爷一直睡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担心放到今日变味了,就自作主张分给下面人吃了。”   霍长歌点头,这些小事一向来是凝香做主的, 他也不怎么在意。   只是霍长歌忽然发现, 自从凝香进来之后, 一向来脱跳、没个正形的沈烨竟然端端正正的做好了,闹也不闹了, 话也不说了,就用一种酸酸的目光看着凝香。   霍长歌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真相。   原来沈烨喜欢凝香。   这货三天两头的往自己这里跑,没事就来蹭蹭饭, 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他这儿的饭菜, 还是为了他这儿的人。   霍长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年, 他竟然没有发现。   他就那样玩味的看着沈烨。   而沈烨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了凝香的身上, 瞧着凝香将那些碟盘都摆放好了,这才腆着脸, 笑眯眯的凑上去。   “凝香姐姐,我可也没有吃过早膳,你怎么只顾着你家二爷”   也许是熟了, 在加上沈烨不管在外面怎么样老奸巨猾,可是在霍长歌这里的时候,都是这幅油腔滑调的样子。   而且平时霍长歌院子里头的丫鬟们过分些,沈烨也怎么样都不会生气,因此凝香也愿意和他说笑几句。   “我是二爷的人,自然凡事要替着二爷着想,难不成还顾着你?”   沈烨闻言,也不生气,仍旧是那样子嬉皮笑脸的蹭过来,就好像是一只等待着投喂的大型犬,撒着娇,露出自己雪白的毛茸茸的肚皮。   “好姐姐,你就心疼心疼我,我可是为了你家二爷,着急的一脸两日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凝香见他如此,不由得失笑,只好将一双筷子放在了桌子另一侧,有让人取了杯碗盘碟过来。   待到一切完成,这才笑着扫了一眼沈烨,笑嘻嘻的对着霍长歌福了福。   “二爷和沈爷慢用,奴婢且先退下了,以后什么事情叫奴婢,奴婢就在外头。”   说完这话,凝香笑靥如花的退下,顺便帮着两人关上了门。   凝香一动,沈烨的目光就随着她的身形移动,直到凝香彻底的消失在了门后,沈烨的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那扇门。   霍长歌瞧着他那样也是无语,更加诧异,自己之前怎么偏偏就没有看出来,沈烨这货早就已经对着凝香情根深种了呢?   想到这里,霍长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成功唤回了沈烨的神志。   沈烨似乎是察觉到了霍长歌看着自己的目光,一时间有些难堪,极力想要掩饰什么。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   “别装了,瞎子也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霍长歌顿了顿,觉得自己这种说法有些不对,那从前没有看出来的自己是什么。   他又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我有机会问问她的意见,若是两厢情愿,等过几年,家中的孝过了,时机到了,我认她个干姐姐,让夫人做主将她许给你,也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霍长歌并不是自私的人,房中的丫鬟们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他看来都像是姐姐一般,沈烨算得上一个好归宿,只要凝香自己愿意,他自然不会阻拦。   可是,霍长歌都这样说了,偏偏就沈烨有些迟疑了。   只见沈烨许久不说话,半天之后才摆摆手。   “这是缓缓,先把你的事解决了再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烨低垂着头,猛地喝了两口粥,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听的霍长歌直皱眉,看着沈烨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勇士。   果然,下一瞬,沈烨啪的将那粥碗摔回了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副极为痛苦挣扎的样子。   半天之后,沈烨才努力将喉咙里面的粥咽了下去,却已经是鼻子眼睛一片通红。   一个劲儿的张着嘴巴呵气,他跑到霍长歌的铜镜面前照了照镜子,发现舌头上已经有了两个水泡。   这粥怕是吃不了了。   沈烨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半死不活的趴在桌子上,望着霍长歌说道。   “喂,你这次遇害的事情需要我去查吗?这一两年来咱赚的银子是一回事,私下里结交的人也不少,想要将那帮龟孙子揪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霍长歌瞧着沈烨都趴桌子上了,还有力气和自己挤眉弄眼,也是佩服他。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沈烨的好意。   “这事儿有人比咱们着急,你就好好当着你的首富,自己小心着些。”   这些年沈烨早就不给霍长歌送钱了,霍长歌所有的钱都在沈烨手上,渐渐的反倒成了他财务总管似的,掌着霍长歌的前,背地里提着霍长歌结交朝野。   只是外头人只以为霍长歌和沈烨连带着沈昌盛这一层,不过是好兄弟罢了,谁也想不到霍长歌才是那背后的人。   近年来,各方势力都拉拢过沈烨,不管是太子还是司晏明那里,可沈烨偏就有这个本事左右逢源。   也不是没有人想着得不到这人的效忠就干脆宰了,用除后患,只可惜到现在谁也杀不掉他。   一来二去,沈烨反倒成了传奇人物了。   听着霍长歌这么说,沈烨便也不动这心思了,反正有人能够处理这事儿,他若是动手还要花钱。   沈烨也就继续趴着,不想动弹,眼睛间或一轮得看着霍长歌慢慢得喝粥。   霍长歌的动作就像是他的容貌一样,无时无刻不透着那种高门大户出来的清贵,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族气息,哪怕喝个粥都是那么好看。   一向来大开大合的沈烨怎么样都学不来。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顺嘴说道。   “沈昌盛就要回来了。”   霍长歌闻言挑了挑眉,有些吃惊。   毕竟,若论远近亲疏,虽然沈烨是沈昌盛的族弟,但是到底霍长歌是和沈昌盛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要回来的事情他不同自己说,只告诉了沈烨。   沈烨瞧出了霍长歌吃惊之中的失落,有些得意的笑了两声。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拖累朋友,要挖坑自然是要带着我这个族弟一起跳的。”   沈烨说到这里,嘿嘿一讪。   “更何况,哪怕是他也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以为你霍家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忍心再拖你下水?”   霍长歌闻言,大约也是知道了沈昌盛到底想要干些什么了,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是想要求你出钱给他买通关系,帮着苏家翻案?”   沈烨打了个响指。   “聪明。”   霍长歌听到这事就觉得头疼,这件事情关乎当年河清的贪腐案,原本司晏明并没有动苏家,只是后来不知是谁一封密折告了上去,险些让司晏明背上了包庇藏私的恶名。   后来还是皇帝亲自判的,因而下手也格外重一些。   这事儿若是要翻案,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霍长歌微微蹙眉,问沈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原本在边境呆的好好的,军功也挣了,陛下也看重他,眼看着就要加封了,他这么着急往帝都跑,这不是打当今圣上的脸吗?”   沈烨一语道出了,事情的关键。   “苏映雪怀孕了。”   霍长歌用完早膳,一口茶含在嘴里,猛地就喷了出来,险些将自己呛死。   屋内一阵乒砰响动,外头的凝香听了急忙开门进来,瞧见霍长歌扶着桌沿咳嗽的昏天黑地,急忙上前拍着霍长歌的后背给他顺气。   一边还招呼其他丫鬟收拾地上。   半晌之后,霍长歌像是将气管里的茶水都咳了出来,凝香这才另外拿了茶水让霍长歌漱漱口。   霍长歌漱了口,等到凝香带着人退下,这才一脸震惊的问沈烨。   “沈昌盛的”   不用沈烨点头,霍长歌就知道了答案,随即骂了一声。   “这个牲口,可真会给人添乱!”   他霎时间有些头疼,思虑半晌才对着沈烨说道。   “你先稳住沈昌盛,现在不是时候,只能让沈小姐再受些委屈,我想办法派人先将沈小姐偷偷接回来到京郊的别院养胎,让沈昌盛不用担心。”   沈烨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是说道。   “你从别的地方再使使力气,那头蛮牛可不是我一封信能够劝的住的。”   霍长歌表示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霍长歌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忽然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只见他打开了窗子,将窗子支了起来,不出半刻钟,便有一只黄嘴的鹦鹉停在了霍长歌的窗前,跳着跳着就跳了进来。   霍长歌拿起一把苞米,装着在喂鸟的样子,手指一动,却是从那黄嘴鹦鹉的脚上抽走了一张纸条。   随后,霍长歌又喂了一会儿鹦鹉,招引了不少的鸟雀一同来啄食,随后他将手里的苞米朝着窗外一撒,那些鸟儿就立刻散了开去。   霍长歌这才回到屋子里,抖开了纸条草草扫一眼就在蜡烛上头燃了。   将灰烬随手丢尽了一旁的香炉里头,霍长歌抬眼问沈烨。   “睡了两天睡的浑身骨头疼,你陪我出去走走。” 第101章   沈烨原本是趴在桌子上装死的,抬眼瞧见霍长歌这一番骚操作, 直接就坐直了身子, 望着霍长歌哭笑不得。   “你自己这儿你还和防贼似的防着。”   霍长歌浅笑, 那一张艳色逼人的面孔随着这一笑,愈发的惊艳。   沈烨看着霍长歌那张脸,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你这辈子不做女人,实在是太可惜了,少了一次祸国殃民的机会。”   霍长歌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沈烨,心底有一种很想要打死这个人的冲动。   他自顾自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身上, 随即打开了门, 朝着外面走去。   沈烨瞧着霍长歌自顾自离开了,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眼底闪现过一抹着急之色。   就在院子门口, 霍长歌被四个衙差拦住了, 倒也没有不许他出去的意思,只是客客气气的询问他要去哪里。   霍长歌回头, 指了指急匆匆朝着自己跑来的沈烨, 说得理所当然。   “买楼。”   四名衙差:……   然后, 默默地跟上了带着第一首富去买楼的霍二少爷。   几人去了一家名作青雀楼的酒楼。   这座酒楼位于一条街的转角, 位置并不是很好,人流也不大, 再加上里头做的饭菜也没有什么特色,因而经营不善,面临倒闭。   霍长歌望着贴在门上告示, 宣布着这青雀楼即将要被卖掉了。   而他不过刚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从里头迎出来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声深褐色的绸缎大袄,只是即使堆着笑的时候,眉宇间仍旧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两位,是来看我这楼的吗?”   霍长歌点点头,示意身边的沈烨。   沈烨立刻上前,不算热切得同那个中年人攀谈起来,言语间是为了开分店而来选址的。   霍长歌眯着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沈烨那一脸奸商的样子,随后转头问四个衙役。   “诸位要进去吗?还是在外头等着我。”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客气的对着霍长歌笑道。   “我等不过是担心霍二少爷的安全才被提督大人派来保护您的,就在外面等着便是,您若有什么吩咐叫一声便可。”   这几人倒是会做人。   霍长歌浅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青雀楼。   那老板正热切的同沈烨介绍着酒楼内的细节设施,冷不防霍长歌忽然问了一句。   “你们这儿今日还待客吗?”   那店老板一愣,看着霍长歌的目光也是微微变了变,随后急忙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情绪,对着霍长歌问道。   “这位公子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霍长歌毫不犹豫的说道。   “找人。”   闻言,那店老板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对着霍长歌行了个礼,亲自将霍长歌朝着楼上带去。   霍长歌望着站在楼下的沈烨,对着他说道。   “你在这儿继续买楼,我去去就来。”   沈烨:……   他就这样被随便抛下了?   只见楼下的沈烨对着霍长歌一副摇着小手帕,挥泪送别的样子。   “歌啊,你快点儿啊,人家在楼下等着你。”   霍长歌:……   这就是戏精本精了。   对着戏多不压身的沈烨悄咪咪比了个中指,霍长歌转身上楼。   跟着店老板上了三楼,霍长歌发现,其实这家酒楼装修的十分精致,也很有特色,跟着店老板走进深深的走廊,最终在走廊尽头的那雅间门口停了下来。   那个店老板没有动作,只是微微躬身,对着霍长歌恭敬道。   “公子自己进去,老奴先行退下了。”   霍长歌见那店老板说完,往后退出几丈之外,这才转身而去。   等到店老板离开,霍长歌才轻轻推开了雅间的门,入眼便是一扇镶嵌着宝石的珍珠琉璃屏风,淡淡的香雾弥漫其间,隐隐传来悦耳的丝竹之音。   霍长歌绕过屏风,只见一片薄薄浅色纱幔阻隔,房中是一张不大不小的雕刻着百鸟朝凤的花梨木圆桌,桌前只坐着一人,白衣轻裘,正在低头浅酌。   而,左侧的重帘之内,有几个美人或坐或立,或怀抱琵琶,或抚琴吹箫,或莺歌燕舞,虽看不清她们面容,可瞧着那隐隐约约婀娜婉转的身姿,便知对方容貌的不凡。   霍长歌在外面久站片刻,似是望着那几个美人出神,便听见纱幔之中的司晏明低低唤了一声。   “长歌。”   霍长歌闻言,这才撩起帘子走进去,只见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只是坐在那里的司晏明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只是默默的自顾自酌酒。   霍长歌靠近,行了常礼。   “殿下。”   司晏明嗯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坐。”   霍长歌并没有坐在司晏明手边,而是寻了一个斜对着他的位置坐下。   他方坐下,就有一个瓜子脸杨柳腰的细瘦美人上前为他添了碗筷。   随即,司晏明一挥袖,对着那美人吩咐道。   “都退下。”   美人颔首,随后那些乐伎也鱼贯而出。   司晏明这才对着霍长歌轻笑道。   “你与那沈烨倒是相熟。”   霍长歌轻笑。   “他是沈昌盛的堂弟,如今沈昌盛人不在京中,他一个人寂寞的很,自然总是来找我。”   其实,当年沈烨童生试的时候调戏了主考官一把,被他爹狠揍一顿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也有迹可循。   之后,沈烨便连夜出逃,投奔了沈昌盛这个堂哥,甚至住进了沈家的别苑里头。   这事儿,知道的人也很多。   可是,期间沈烨坐的是霍长歌的马车进的京城,这一段,知道的人可就几乎没有了。   霍长歌却不知道司晏明知道不知道这事,因而他这样说的时候,目光望着司晏明那张苍白隽永的面孔,似乎是想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只可惜,司晏明却仿佛只是说了一句闲话,连眼神都不变。   “是这样啊。”   他这样说着,随即拿起象牙箸,给霍长歌夹了一块子清汤江团。   那鱼肉白嫩新鲜,看起来极为可口,可霍长歌却未动筷子,只是侧头望向了司晏明缓缓开口。   “那夜推我入水的人是姜正阳。”   司晏明闻言,仿佛早已是知道的那般,微微颔首。   霍长歌也从司晏明的表情里知道了些什么,忽的有些愤怒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司晏明,质问道。   “殿下既然已经派了暗卫,为何那夜不救我”   霍长歌原本只是怀疑,毕竟一直以来,司晏明在自己身边派了暗卫这件事情他也是知晓的,特别是霍长邺出事之后,有些事情霍长歌甚至会吩咐暗卫去做。   可偏偏那夜他那样濒临垂死之际,却没有一个人出现救他。   那么,必定是有人下令,刻意为之。   而这个人,除了司晏明,霍长歌想不到第二个人。   司晏明抬眸,那清寒平静的眸子里深藏着更深的东西,他看着霍长歌,半晌才说道。   “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有人下去救你了。”   说到这里,司晏明看着明显一愣的霍长歌问询道。   “那人穿着黑衣,带着一个黑色面罩,长歌,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霍长歌一怔,显然没想到司晏明反将一军。   半晌,他才抿着唇,缓缓坐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   “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不知道那人是谁。”   霍长歌瞧见司晏明眉头挑了挑,紧接着说道。   “但是,我觉得那人是我大哥,我大哥还没有死,他仍旧还活着!”   闻言,司晏明轻轻哦了一声,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帝王绿的翡翠佛珠。   他像是考虑了很久很久这才对着霍长歌说道。   “也许,你的猜想是对的,你大哥他根本就没有死。”   这话似真似假,让霍长歌看不清司晏明心底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亦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司晏明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闷。   司晏明只是在喝酒,而霍长歌也几乎没有动筷子。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最终,还是司晏明开口说道。   “长歌,此番殿试,你必要夺魁。程家门口依仗着的是皇后和太子,你若是无法夺魁,你单单是你自己,就连霍家也会有危险。”   霍长歌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司晏明赫然变得严肃地眸子。   听到司晏明这样说,霍长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世,想要霍家家破人亡的人,会不会是皇后?   也许,前世,在他还不谙世事,还只是一个混世魔王的时候,霍家早就已经在这一场夺嫡之争中,悄悄战队了。   想到这里,霍长歌眸色渐深。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起来,起身对着司晏明告辞。   司晏明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是指了指一旁案上的那小小一坛子的梨花雪,对着霍长歌说道。   “这酒难得,你拿回去尝一尝。”   霍长歌谢过,抱着酒坛子,正欲离开,像是想起什么。   \"殿下,沈烨同沈昌盛虽为堂兄弟,却情同亲手足,您若能够帮沈昌盛一个他还不起的大忙,想必沈烨也会对您感激涕零。\"   说罢,他才离开了雅间。 第102章   霍长歌下了楼, 就瞧见那中年人一脸笑意的坐在那里同沈烨喝茶。   而在面前桌子上头摆着的,正是两份契书。   显然,将这栋青雀楼买下来的事情已经谈妥了。   大约是等待的时间比较久了, 那几个跟着霍长歌的衙差也将脑袋探进门里面来看看门里面的情景,确保霍长歌的人是真的还在里面。   霍长歌则是若无其事从楼上下来, 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楼上已经去看过了,布置的很好, 完全不用重新装修了, 就可以直接用了。”   沈烨闻言, 也是点头。   随后, 双方钱货两讫, 沈烨也不愿意多呆就跟着霍长歌一起离开了那座青雀楼。   再一次走上街, 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显然是多了一些。   霍长歌站在街上, 转头重新审视着这座青雀楼, 开口低声问身边的沈烨说道。   “多少成交的?”   沈烨伸出了两根手指, 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霍长歌有些惊疑。   “两万两?”   他看过楼上华丽的装饰, 特别是三楼的那几间雅间,的的确确是花了大价钱的,只是没想到价格竟然如此之高。   然而, 沈烨却是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笑道。   “你再猜。”   霍长歌瞧着沈烨笑得一副非常欠揍的样子,真的很想要打他。   却还是忍住了。   “两千两?”   这一回, 霍长歌又觉得便宜了。   这家青雀楼虽然生意不怎么好,但是位置却是还可以,只要有他的菜谱在,基本上半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把钱赚回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沈烨还是摇了摇头。   霍长歌这下子是明白了,他无奈的拍了拍脑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看来宁王殿下还是没有息了要拉拢你的心思啊,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送出来了,这个价格相当于白捡了。”   沈烨闻言,淡淡而笑,仿佛并不在乎这些。   “这种小恩小惠,当初又不是没有人给我过。不管是太子还是其他人,就连这位宁王殿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这一次不过是借着你的手送给我而已,希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   霍长歌闻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虽说寻常的富豪,自然是不必受到这些王孙公子,甚至是当朝储君这样礼贤下士的。   可无奈沈烨并不是寻常的富豪,而是天下第一富。   若是明面上是这第一富其实也不足为奇,可是背地里,沈烨手下还有一家千里传音楼。   这地方说难听点儿就是专门搜集的八卦绯闻的,说的专业点儿,就是做大数据的。   所有人的资料,特别是朝廷里面那些官员们的,不论文官武官,哪怕是三岁的时候穿着开裆裤尿床的那点儿破事,大到贪赃枉法、意欲窃国这种大事都在卷宗上面。   更何况……   自然,沈烨是老板,到底主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当初霍长歌也没想到那么多,不过就是贪一个新鲜好玩儿。   谁知道,一不小心,弄到最后就成了个数据库了。   而且,手里头还捏着不少机要人物的秘密,知道了这些相当于能够拿捏住一个人的软肋,甚至能让那个人全心全意的效力,不敢生出半点儿违逆之心。   只是,这个千里传音楼只听过名字,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否则的话,怕是早就有人要前去夺为己用亦或者是干脆毁掉。   霍长歌眯着眼睛看着沈烨,自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到了如今已经快有三年了。   那个时候的沈烨还是个被他爹逼着考科举的倒霉蛋,到了如今,却已经是意气风发,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做的事情,甚至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爱戴。   沈烨其人也是慢慢成长成了一个完美的商人。   沈烨也是感觉到了霍长歌正在看着自己,他笑逐颜开的拍了拍霍长歌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的就是你的!当初我一无所有,全都是你帮我,我才有今天。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七我三,就当是我帮你管着的报酬!”   霍长歌淡淡而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两人就这么走着,仿佛是漫无目的,却是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东城内城的城门口。   刚好就瞧见万人空巷,百姓全挤在两边,中间开了一条三丈宽的路,紧接着便是闲人退让的仪仗。   仪仗之后还有禁军开路,禁军之后走着十几个穿着袍服,手里拿着拂尘的小道士。   再之后,才是一个八人抬的大轿子,轿子四周垂下来的纱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头也坐着一个白衣打扮的道士。   轿子前方还跟随着数个垂髫稚童,手里捧着花篮,一边走一边将花瓣撒向空中。   霍长歌看得诧异,他最近都是顾着霍府的事情,自然对于帝都里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沈烨,低声问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大排场?”   霍长歌看着仪仗走的方向,像是朝着皇宫去的,却又参不透,为何一向来跟着太后信佛的皇帝,忽然开始重用起道家来了。   最后,还是沈烨悄悄的在霍长歌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咱们陛下,最近身子亏损的厉害,总是生病,甚至有时还连续月余卧床不能起。”   霍长歌听到这话,算是全都明白了。   看来皇帝这是迷上炼丹了。   自古以来,哪怕是最英明的皇帝,到了年老的时候也逃不过这一关,虽然总是被人叫着万岁,可惜没有一个活的过百岁的。   到了身子不行的时候,也不愿意听着御医的话,缓缓的调养,只想着立竿见影,一剂毕好。   于是,一个个都迷上了炼长生不老丹。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   心里估摸着,按照皇帝如今的身子,这丹药怕是少则数月,长则数年,性命也差不多就要搭进去了。   怪不得太子那边的人如此着急,想来在这些道士进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拉着沈烨挤出了人群。   =========   到了晚间,今夜难得是个大晴天,就连晚上的时候云也不多,那些星子也全都露了出来。   月朗星稀,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楼千里嫌弃书院宿舍里面烦闷,便想着在书院后头的东湖边上背会儿书。   一来不至于吵扰了同住的同窗,二来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清醒清醒,毕竟到了六月里就要殿试了。   “楼先生,您自己小心一些,天亮风大,湖边的地面湿滑。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喊我,我就在亭子外面的石阶上面坐着。”   楼千里看着那个跟着自己的衙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随即抱着自己的书朝着湖边走去。   衙差打了个哈欠,看着楼千里走在湖边的人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一屁股在亭子边上坐下来,叹息了一声,心里有些羡慕那些被分到好地方的兄弟。   比如说,跟着霍长歌走的那几个。   听说每天都好吃好喝的,而且那位霍二少爷性子颇好,待人也一向来是客客气气的。   “都是命啊。”   那个衙差叹息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觉。   忽然,他闻到了空气之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春天里开的花朵的香气,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终于靠着亭子的台阶睡着了。   就站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楼千里的身后。   楼千里只觉得从背后忽的刮起一阵阴风,他转头,还没有看清楚身后人是谁,后颈就蓦地一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楼千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这房间虽然只是一间简单干净的书房,但是仔细看去里面的摆设精致异常,哪怕只是珍宝架上面的一只听风瓶也是楼千里努力十辈子都挣不来的东西。   楼千里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禁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书房之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豆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着。   这时候,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红裳鲜衣的少年,眉眼如画,正笑眯眯的看着楼千里。   “楼兄,许久不见。”   楼千里震惊万分,他不禁退后一步,质问霍长歌。   “这里是霍家?霍兄,你为什么会虏我来这个地方?”   楼千里心中惴惴不安的看着霍长歌,似乎也很疑惑对方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霍长歌瞧着楼千里这紧张的样子,抿唇一笑。   “楼兄,你不要紧张,我深夜找你过来,只不过是为了问你一些事情而已。”   他的笑容璀璨,似是能将整间屋子都点亮。   霍长歌伸手,示意楼千里坐下来,自己也随即坐在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面,笑吟吟的望着面前的楼千里。   楼千里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和霍长歌说话。   他一直出生农家,从未到过这样的奢华无比的地方,一时间内心的那种深深的自卑感就汹涌出来,令他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霍长歌瞧他这样,动手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另一杯则是递给了楼千里。   “我今天找你过来,是为了这份药方。”   霍长歌眯着眼睛微笑,将一张叠成小方的宣纸展开,放在了楼千里的面前。   楼千里低头望了一眼被霍长歌放在了小几上面的那张宣纸,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自卑的情绪似乎也随着霍长歌拿出来的东西而变得平静,他目光清明坚定,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我只能够言尽于此,如果说得太多,会给我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霍长歌看着楼千里谨小慎微的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楼千里这是典型的想要借刀杀人,但是自己身上又不愿意沾染到一点荤腥,还是格局太小啊,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霍长歌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桌子上敲击着,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响声。   那声音就好像是敲击在了楼千里的心口,一下一下的,让楼千里心里猛地狂跳起来。   他有些害怕,也有些担心。   “霍兄,我并不是……”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霍长歌抬手阻止了。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程家的的确确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霍长歌说完这句,就看见楼千里已经低下了头,显然是明白,霍长歌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霍长歌继续说。   “只是,楼兄,你想过没有,你和程奕铭同出江南,这些年来你空有才华,却一直被他压制着,难道你打算眼睁看着他殿试之后一举夺魁,然后压得你们这些江南考生不得翻身吗?”   到这里,楼千里的手衣襟紧握成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亦有些扭曲了。   显然是被霍长歌戳中了心思。   霍长歌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正中命心。   “楼兄,难道这样的未来你愿意看到吗?你应该知道程奕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完全做的出来的!”   果然,这番话让楼千里情绪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握着拳,咬着牙,冲着霍长歌说道。   “我帮你!”   霍长歌眯着眼,心想着,说得还真好听。   不过,他倒也不计较这些,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之后,霍长歌成功的从楼千里的手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让人送走了楼千里之后,书房里再一次沉寂了下来,霍长歌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的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影再一次出现在了霍长歌的面前,对着霍长歌恭恭敬敬行礼。   “霍二少爷,我已经将楼千里所说的那些证据取来了。”   霍长歌继续喝茶,挥挥手,示意黑影退下。   “把这些东西拿给你家主子。”   那黑影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   “霍二少爷,这……”   不过,接下去的话全都淹没在了霍长歌的一个眼神之中,低头领命。   “是,我这就去办。”   黑影离开,霍长歌又坐了很久,一直到手边的茶已经完全凉了,霍长歌才缓缓起身。   窗外,似乎是下起了朦胧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天空之中的星月也霎时间躲入了夜空之中。   霍长歌打开房门,就看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纤瘦,身上穿着一件灰鼠袄子,清秀的脸上冻得有些发红,手里拿着一把伞,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转头瞧见了霍长歌,微笑着转头。   “二爷,外头下雨了。”   霍长歌没想到,凝香竟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他赶紧从凝香的手中拿过了伞,为她撑开,搂着她的肩一起往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凝香道。   “不过几步路,早就让你去睡了,怎么等我等到现在!”   凝香浅笑,被霍长歌这样搂着,虽然不带一丝男女之间的烟火气息,却觉得异常的温暖。   “我是二爷的奴婢,二爷还没有睡觉,我自然不能先睡,我的整个人都是二爷的,更何况只是做这些小事。”   霍长歌低头,黑夜之下,六角宫灯发出细碎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凝香。   凝香清澈的眼中满是真诚。   霍长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沈烨。   他试探性的问面前的凝香。   “凝香,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你年岁到了,就嫁人离开霍府,相夫教子,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凝香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她郑重其事得望着面前的霍长歌,语气带着几分焦急,甚至不能自己的握住了霍长歌的手臂。   “二爷,您是要赶我走了吗?是不是凝香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   霍长歌被凝香猛地握住了手臂,忍不住嗷了一声,痛苦的挣扎起来,险些就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他认识的女子都有怪力啊!!!   凝香也瞧见了霍长歌那扭曲的表情,急忙呀的一声,松开了霍长歌,着急要去撸霍长歌的袖子。   “您要不要紧,让我看看,是不是我捏疼您了!”   霍长歌摆摆手,拉着自己的袖子不给凝香看,低声说道。   “我没事,我没事。”   霍长歌说完,撑着伞,垂着那只被凝香捏过的手臂,继续缓缓地朝前走去。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走回了霍长歌的屋子,伺候了霍长歌躺下睡觉,凝香熄了灯正要离开,最后想想还是走了回来。   隔着帘子,霍长歌奇怪地看着咬着下唇、半晌不说话的凝香,也没有出声,只等着凝香说话。   半晌之后,霍长歌才听见凝香郑重其事的对着他说道。   “二爷,凝香生是霍家的人,死是霍家的鬼,一辈子都会忠心的跟在您身边,伺候您,照顾您。哪怕往后您有了二奶奶,这样也是不会改变的。”   凝香这样说着,倏然就跪了下来,言辞恳切。   “所以二爷,求求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霍长歌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凝香如此困扰,他急忙起身,撩开了帘子,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了,赶紧将凝香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霍长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凝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道。   “我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将来有所依靠,所以打算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认你做我的干姐姐,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能够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以后也不用为人奴婢,将来的子女也是一样。”   凝香听到这话,眼泪滴落的更加厉害。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霍长歌拼命摇头,哽咽着说道。   “那我也不要,我只想永远陪着二爷。”   霍长歌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女人落泪,他紧张的手忙脚乱,一边给凝香擦脸上的眼泪,一边慌忙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我都听你的,你不想要嫁人,我是绝对不会逼着你的。只是往后你若是想法变了,遇到了喜欢的男人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会成全你。”   凝香点点头,却还是倔强的对着霍长歌保证。   “我只想跟着二爷。”   看着凝香又想要去抓自己的手臂,而且还是那个相同的位置,霍长歌赶紧往后一缩,避开了凝香的手。   凝香一生怪力,要是自己真的再被那样捏一下,这条手臂今天怕是就要没了。   霍长歌心有余悸的想着,随即哄着凝香去睡觉,让她不用在意他今天说的话。   等到凝香出去了,霍长歌才敢偷偷的点了一支蜡烛,拿出了疗伤的药膏,撩起了自己的衣服,只见方才被凝香捏过的地方已经是一圈青紫。   霍长歌叹了口气,幸好凝香刚才没有看见,否则想必是要自责到死了。   霍长歌挖了一点儿药膏,在掌心揉开了,等到掌心微微发热,这才将药膏揉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慢慢的揉开那些淤青。   一边默默地揉着自己手臂上面的淤青,霍长歌想到了刚才凝香的态度,不由得为痴情的沈烨点蜡。   这一对到时候能不能够成,也就看沈烨自己了。   子时刚过,霍长歌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苦着脸风,一个人苦逼兮兮的默默给自己疗伤,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凄惨。   大概是人寂寞的事情,总是会特别的脆弱。   霍长歌忽然就想到了小郡主。   自从那日杏园鹿鸣宴之后,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郡主的身影了。   小郡主好像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说了一句自己回王府一趟,然后人就彻彻底底的不见了。   一边想着小郡主,霍长歌终于爬回了床上,可是却又忽然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眼,他就仿佛能够看到小郡主那灿烂的仿若艳阳一般的笑容,心跳也随之变得不一样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霍长歌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日上三竿,霍长歌还在酣睡。   院子里就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人在嘈嘈切切的议论什么,语气特别着急,随后就听见了凝香的声音。   屋子里的霍长歌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几声,卷着被子继续酣睡,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只是没一会儿,凝香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瞧见霍长歌还在睡,眼睛里闪过一抹焦虑。   虽然知道霍长歌不喜欢人吵他睡觉,可还是无奈的上前撩开了帘子,悄悄推了推被子,低声说道。   “二爷,二爷,您醒醒,宫里来人了,皇上命人宣您进宫。”   霍长歌似乎还是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伸出一条胳膊,半梦半醒的冲着凝香重重摆了摆手,含糊道。   “不去,不去,让他们回去!”   凝香就知道霍长歌是没听清楚自己说些什么,刚想要继续将霍长歌推醒,却瞧见霍长歌挥动的那只手臂上又一圈深紫色的淤青。   霎时间,凝香愣住了。   她的眼眶有些湿热。   二爷,真的是一个好人。   她就那样泪眼婆娑的望着霍长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忍心将他叫醒了。   就在凝香为难的时候,霍长歌就好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被自己卷的乱七八糟的被子,转头有些焦急的问凝香。   “你刚才说谁找我?”   凝香的眼睛里尤就含着泪,不过幸好霍长歌仍旧懵懵懂懂的,并没有发现她眼睛里的泪光。   她吸了吸鼻子,无奈的一边帮着霍长歌拿衣服,一边说道。   “我的好二爷啊,刚刚有宫里的公公来,说是皇上要宣您进宫,已经在正堂喝茶等了许久了,您就快些。”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别过身去的时候,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霍长歌想到昨夜送过去的证据,心想着,司晏明的速度可真的快,不过昨夜才送过去的证据,今日就有结果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是已经交给三司了吗?   为何竟然皇帝竟然亲自过问了   霍长歌疑惑的换好衣服,让凝香给自己绾发,随后才急急忙忙的朝着正堂赶去。   离开之前,抽空冲着凝香说道。   “刚才瞧你在抽鼻子,是不是着凉了,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看看,小病不看会耽搁成大病的。”   深受感动的凝香:……   二爷,您真的是木头做的!   ============   正堂里头,霍夫人和霍家大奶奶正在陪着那公公说话,转头瞧见霍长歌来了,那公公才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恭敬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可让奴家好等,跟着奴家走,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皇上急着宣您呢!”   霍长歌点头,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霍家大奶奶。   只见司明淑对着霍长歌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霍长歌这才安心下来。   杏园鹿鸣宴那件事情,司明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一个。   想必,方才陪着那宣旨的公公喝茶,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倒是霍夫人,这几日虽然身子好了一些,可一直在静养着,今日不过是因为宫里来宣霍长歌,她着实不放心,这才出来陪着。   霍夫人瞧着霍长歌要走,急忙叫住他。   “长歌,等等!”   霍长歌眼看着就要随着那传旨公公踏出门口,回头看一眼霍夫人。   “娘亲,还有何事?”   霍夫人立刻拿过一件鹊羽的大氅,里头是猩猩毛的内衬,小心翼翼的披在了霍长歌的身上。   她一边给霍长歌系着绳子,一边温声嘱咐道。   “把这件大氅披上,外头冷,莫要冻着。进了宫之后一切要守规矩,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自己也要小心。”   说完这些,霍夫人又理了理霍长歌大氅上头的鹊羽,这才放他离开。   等到离开了霍家,上了马车,那传旨公公才忍不住和霍长歌说笑几句,车厢里面的气氛也不至于那样沉闷肃穆。   “霍二少爷真的有福气,霍夫人真的对您关怀备至。”   霍长歌闻言,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娘亲现在多顾着我一些。”   那传旨公公闻言,便知道霍长歌所说何事,一时间别的话就没有办法说下去了。   他有些尴尬的梗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霍二少爷节哀。”   霍长歌不答,只是一脸被人戳到了痛楚的样子。   传旨公公很尴尬。   他之前是伺候过霍长歌的大哥霍长邺的,那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让人退避三尺的血煞之气,与之同处,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能够让人喘不过气来。   传旨公公素来听说和那位霍大少爷相反,这位霍二少爷是极好相处的人。   谁知道,这位霍二少爷更绝。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能三句话结束对话,并且让人生不起继续找话题的**。   传旨公公叹了口气,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怎么样都不得劲。   终于,到了皇宫,传旨公公领着霍长歌进了勤政殿,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话,一直到皇帝面亲才算是交了差。   霍长歌走进勤政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了。   他低着头,恭恭敬敬上前,按着规矩行礼,不敢有行差踏错,那样子极为恭顺。   “学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多年未见霍长歌,仍旧是对着霍长歌极为温和,看样子似是很喜欢这位霍家二少爷。   他眯着眼睛轻笑,抬手让霍长歌起身。   “起来,让朕看看三四年没见了,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霍长歌笑着抬头,正好和皇帝那双浑浊却又仍旧透着锋利的眼睛相对。   当霍长歌瞧见皇帝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那种恭顺喜悦的笑容。   “陛下同当年长歌进宫的时候半分没变,倒是更加精神了几分。”   只是霍长歌没说,这种精神是浮于表面的,皇帝看起来满脸油光、红光满面,说话的时候精气十足,可是只要仔细看,都能够看得出来。   皇帝的内里怕是亏损的厉害,不过才几年的功夫不见,他的头发已然有些花白了,眉眼间的褶皱也更深了,还有眼睛里的浑浊流露出的那种无法掩饰的苍老。   只怕就像沈烨偷偷和他所说的那样。   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   可是,表面上的恭维不能断,都在那就是找死。   毕竟,这种事情太医都没劝,怎么轮得到他。   果然,听到霍长歌说出这话,皇帝眉眼间都是笑意,看起来是真的极为高兴的样子。   连带着皇帝身后的珠帘之后,也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女声,很平和,也很慈祥。   “长歌可真会说话,人越长越好看了,怕是将来若一甲及第,骑马游街,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小姐要对你芳心暗许。”   太后这样说完,霍长歌隐隐听见从帘子后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年轻女声,似乎是在阻止太后继续说下去。   旁人许是听不到。   可霍长歌昨夜想了那人一夜,辗转反侧,自然认得出那是小郡主的声音。   霍长歌也终于明白,为何皇帝忽然对着这个案子如此重视了,原是有小郡主在背后请了太后帮忙。   他也明白了,小郡主这几日不见踪影,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霍长歌还在失神,就听见皇帝对着他说道。   “前几日杏园鹿鸣宴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竟有贼子敢在鹿鸣宴上暗箭伤人,甚至还在杏园湖水之中投放如此可怕的怪物,其心可诛!”   皇帝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猛地一拍御案,怒不可遏。   “无论查到此人是谁,朕必定严惩不贷!”   霍长歌有些奇怪,为何原本并不怎么关系此事的皇帝,忽然对此事生了那么大气,就算是有太有介入,也不应该是如此反应。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侧头望向了站在那里的司晏明。   只见司晏明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帝盛怒的时候,俯身跪下,平静说道。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   霍长歌自然也跟着众人跪下,俯首劝道。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皇帝这才略微消消气。   所有人都起身,只有九门提督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因为太胖,跪下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坨穿着衣服的肥肉摊在那里,那样子竟有几分好笑。   只听见九门提督战战兢兢得对着皇帝说道。   “陛下,微臣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原本该由九门提督府保存的四条怪鱼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还会出现在御花园的御湖之中,甚至还咬伤了宫人,惊扰圣体。”   霍长歌闻言,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司晏明。   连老子都敢坑,都舍得坑的人,比狠人还要狠一点。   怪不得皇帝会这么生气了,想必任谁都不愿意见到,自己早上心情不错的时候,游游御湖,忽然从御湖里面跳出一条面目狰狞的怪鱼,还咬伤了自己身边的人。   更何况,皇帝还是疑心那么重的人。   他现在怕是已经将这想到有什么人想要趁机谋害他,夺了他的皇位了。   地上的九门提督大气不敢喘一口,只能一滩肥肉在地上抖啊抖啊。   倒是皇帝,不愿意再看着一堆肥肉颤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里的司晏明。   “老三,你说你已经找到了此事的凶手是谁,你倒是说一说。”   司晏明这才抬头,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帝回禀。   “这件事儿臣说不清楚,还是先让人证来说一说。”   皇帝凤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冷光,随即道。   “那就传上来!”   就在皇帝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人快步走出,走到了霍长歌身边,猛地跪下,请罪道。   “学生江南程奕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学生有一事想要向陛下请罪,还望陛下万万恕罪。”   皇帝瞧见忽然人群之中有一人出列,随即眉头紧皱。   他刚显出几分不悦之色,就听见人群之中那人说自己是程奕铭,皇帝的脸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说到底,程家的程阁老是皇帝的老师,当年对皇帝受益良多。   虽然程阁老如今已经解甲归田,但是仍旧不妨碍皇帝对其的敬仰佩服之情,如今见到了程阁老的孙子,皇帝自然是从感情上就要亲近几分。   “你有什么话要说,直说便事,朕听闻之后,才决定是否降你的罪。”   程奕铭仍旧是那一身极能够迷惑人的白衣,在加上他皮相不错,让人一看就是一个靠谱温和、颇有才干的年轻人,他说的话更是掷地有声。   看着这样的程奕铭,霍长歌只觉得此事有变。   果然,只听见程奕铭叩首请罪道。   “启禀陛下,学生请陛下惩戒学生知情不报之罪。”   这时候,就连九门提督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知道一些今日霍长歌和司晏明的计划,自然也知道幕后的凶手是程奕铭和程家。   他这时出声打断了程奕铭,肃然道。   “程奕铭,今日殿上为的是当日杏园鹿鸣苑有人推霍长歌入水和食人怪鱼案,你却要在这里请罪说你知情不报,你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要拖延时间吗?”   程奕铭听到九门提督指责,并不理会他,只继续回禀道。   “当日学生住在状元楼之中,夜半读书疲累出门走走,走在状元楼边上的河边的时候意外瞧见有一人在同人说话,隐约之间听到什么怪鱼,什么食肉,还提到霍家云云。”   此言一出,四众皆惊,就连皇帝也是眉头紧拧。   霍长歌悄悄与司晏明对视一眼,知道对方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所以才会自己出来。   “程兄,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话的?”   程奕铭侧头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霍长歌,到底还是回到了一个日子。   “上个月的下旬,具体哪一日着实记不清了,也没有证人,我大半夜的不过河边走走,不可能拽个人陪着我一起。”   霍长歌点头,算是赞同了程奕铭的话,继而又问道。   “那为何程兄你之前不说,案发之后,亲眼见到那怪鱼也不说,偏偏要到这个时候才在圣上面前告发那人”   程奕铭脸色有些苍白,情绪十分低落,他垂着头,再次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道。   “启禀陛下,因为程奕铭当日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加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只是隐隐觉得这人的背影稍有些熟悉,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   “而杏园鹿鸣宴那日,程奕铭才知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当日那日究竟是谁,程奕铭并未看清楚,更加没有确切的证据,若是信口胡说非但会给三司的大人们造成困扰,更加会对程奕铭的声名有所污。   程奕铭说的情真意切,旁人信不信霍长歌不知道,但是看起来,皇帝是真的有些信了。   “于是,这几日程奕铭苦苦寻找证据,终于有所斩获,谁知还未来得及交给九门提督大人,就已经被圣上传召而来。”   见此,霍长歌不禁在心底哀嚎一声。   这么多布置,怕是这程奕铭是要逃脱了,他不再说话,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学着司晏明的样子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将这个舞台全都交给了程奕铭。   果真,皇帝大手一挥直接赦免了程奕铭。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不知者不怪,更何况你之后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私下里派人调查,竟还有所斩获,倒是比三司的人会办事多了。此案若是能破,朕非但不罚你,还要赏你。”   程奕铭闻言,眉梢眼角的那种得意掩饰不住。   在皇帝问了那人到底是谁之后,直接就指向了站在那里的贡士人群。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程奕铭的手指,直到程奕铭的手指点在一人的身上之时,其余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启禀陛下,凶手正是孙文衍。”   人群之中的孙文衍被程奕铭指住那一刻,就不可置信的回望着程奕铭,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程奕铭会这样做。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道为什么,一丁点儿声音也无法发出。   孙文衍忽然想到了昨夜,程奕铭给自己送的那碗雪莲人参汤,双眸血红。   程奕铭却是一脸正气凌然的对着孙文衍道。   “文衍兄,我知道我们之间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你竟然犯下如此大错,我若是装作不知,包庇了你,岂不是坏了我程家百年的清誉,更加是欺君之罪!”   程奕铭说到这里,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怜悯之心,对着孙文衍说道。   “我素知你平日里看不惯霍长歌那幅骄狂的样子,甚至是在杏园鹿鸣宴上也与他起了冲突,他还毫不留情踩伤了你的腿。”   霍长歌听到这话,也是无语。   孙文衍当日之所以想要绊倒自己完全是看的程奕铭的脸色,而且那日他踩了孙文衍的腿,就算是孙文衍对自己仇恨之心,也不可能早几日就安排下了。   这程奕铭分明就是借着陈词之际,对着皇帝告状。   还真是秀啊!   霍长歌默默地看着程奕铭继续秀。   只见程奕铭义愤填膺,那样子几乎是要喷孙文衍一脸口水。   “但是霍长歌到底是此届会元,又是丞相之子,你怎么可以痛下杀手想要谋害他?你实在是太糊涂了!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事情,你如何能做,你如果对得起你这些你苦读的圣贤书,你如何对得起先生对你孜孜不倦的教诲,你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   那孙文衍显然也是一支温室里的花朵,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的喉咙哑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够指着程奕铭,双眸暴凸,咬牙切齿,面容扭曲,苍白的手指指向了程奕铭。   最终,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就这样直接跪了下去,紧接着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四下皆惊,甚至有一些没见过血的考生直接跳着脚,在殿上惨叫起来,却被人飞快的捂住了嘴。   霍长歌见此,也是瞧见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即刻对着皇帝行礼,恳求道。   “陛下,长歌觉得此事事有蹊跷,还请陛下请太医过来整治,若是让孙文衍死在大殿上,着实不吉利!”   皇帝却是见了血,似乎是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一般,他甚至没有半点儿再看接下来证据的兴趣,直接挥挥手,对着身边的太监命令道。   “罢了,拖出去,别让死在宫里,不吉利!”   此话一出,即刻就有太监不由分说的将那孙文衍直接拖了出去,就好像是在拖着一口已经破了的大麻袋。   程奕铭却仿佛意犹未尽,仿佛还有话要对着皇帝说,毕竟他的证据还没有呈上来。   程奕铭心里也知道,自己和司晏明那一边,谁先将证据呈上来,谁就有优势。   然而,皇帝却兴致缺缺的摆摆手。   “程奕铭,你已经说死了一个人了,接下来还要轮到谁?”   程奕铭闻言,脸色大变,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今天太秀了!   意识到自己错误的程奕铭立刻跪下请罪,那态度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请陛下恕罪,程奕铭并无意,想来是那孙文衍被程奕铭戳中心思,一时间羞愤难当,才会如此。”   皇帝倒是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累的说道。   “既然凶手是孙文衍,那后续就让大理寺去办,到时候拟一道折子上来。今日朕累了,你们都退下。”   听了大半天的戏,不少人都心中唏嘘,听到皇帝这么说,也都默默地朝着外面退去。   只剩下霍长歌和司晏明两人落后一步。   两人走在最后,仿佛是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果然,就在所有人刚刚踏出勤政殿殿门的时候,一个体面的公公快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得对着司晏明和霍长歌行了一礼。   “宁王殿下,霍二少爷,太后有请。”   听到那公公所说,不少人都往这里望了一眼,均由些艳羡的看着霍长歌。   毕竟,能够得到太后青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方才勤政殿上,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就能够轻易看出,太后对霍长歌的不同。 第103章   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下, 霍长歌跟着司晏明朝着太后的慈宁宫而去。   太后的慈宁宫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庄严巍峨, 静静的矗立在隆宗门西侧。   那太监先请了司晏明进去, 却让霍长歌在外头等着太后宣召。   霍长歌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   只是司晏明是太后最心爱的嫡孙,从小也在太后膝下长大,这么多年来没有毁在皇后的手中, 仰仗的也是太后的护佑。   情分不同,规矩自然就不同。   站在慈宁宫殿前的出月台静等, 半下午的日头不小,滟滟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霍长歌抬起头,望着左右门楹上的对联。   兰殿颐和尊备养, 萱庭集庆寿延禧。   是当今圣上亲笔写的, 以示对太后的尊崇之心, 也聊表他重孝之心。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瞧见方才那个太监又一路小跑着从正殿里出来,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里面请,太后正在外头等着您。”   霍长歌对着那太监点点头。   只听见对方倒是没有急着进去, 反而是凑近了霍长歌,压低了声音对着霍长歌说道。   “陛下也在里头,看起来像脸色不大好,就连方才进去的宁王殿下也受了训斥, 您自求多福。万不要说错话了。”   霍长歌闻言,忙点头,将一个荷包塞进了那太监的袖子里,笑着感谢。   “多谢公公嘱咐,长歌在此谢过了。”   那太监倒也没有推辞,将那个荷包从袖子里滑到了手上轻轻捏了捏,随即收进袖子里,这才收敛了申请,让霍长歌跟着自己进去。   正殿里头,袅袅香雾萦绕,那种素净的香味,就仿佛是踏上坐着的年老女人一样,透着一种圣洁的如同金身佛像一般端丽庄严的样子。   她的身边站着一身宫装的小郡主,正在对着霍长歌粲然而笑,霍长歌也是勾了勾唇,看了小郡主一眼算作回应。   这一切正被一双清明睿智的眸子看在眼中,她眉眼含着浅淡的笑意,略显得几分亲近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长歌,来了。”   霍长歌知道,太后对着自己这般亲热,不单单只是因为去世的霍老太太的关系,更加是因为小郡主的缘故。   他目光偷偷扫一眼现在地上的司晏明,又看看坐在太后身边喝茶的皇帝,也是瞧见了皇帝的脸色异常难看,也大约知道了皇帝怕是知道了程奕铭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看皇帝这样子,倒是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却见一旁的司晏明对着霍长歌投去了放心的眼神,霍长歌立刻乖觉,一颗心也登时放了下去。   他循例请安。   “见过皇上、太后,皇上万岁平安,太后千岁吉祥。”   皇帝凉凉扫了一眼地上霍长歌,过了会儿才抬手。   “起来。”   太后瞧着皇帝还在生气,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开口吩咐伺候一旁的太监。   “给宁王和长歌赐座。”   皇帝倒也没有什么表示。   一旁伺候的太监见此,这才赶紧去搬了凳子来,让司晏明和霍长歌坐下。   太后这才拍了拍身后小郡主的手。   “你也坐下,反正杏园鹿鸣宴那日你也在,也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小郡主巧笑倩兮,一边帮着太后捏肩,一边说。   “意云就不坐了,意云喜欢站着帮太后捏肩。”   太后瞧着自家孙女如此贴心,心里头更加高兴,她呵呵笑着,冲着皇帝也道。   “皇帝,你别总是板着张脸,方才那程奕铭哀家是见过了,的的确确是一表人才,最厉害的还是那张嘴,随随便便就能说死个人。”   太后说到这里,闭着眼睛念了一句佛号,随后又道。   “既然老三和长歌有话要说,那你就陪着哀家也一起一听一听。听听他们有什么稀奇事要说的。”   皇帝听着太后这样说,脸色略好了一些,他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放在面前的那些东西,又指了指跪在一旁的几个与此地明显格格不入的人。   “太后,该听的朕都已经听完了。这些事情说到底还都是孙文衍做的,证据也都是孙文衍留下的,程奕铭许是有所沾染,大约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在这今日殿上他也出面澄清了,甚至告发了孙文衍,到底不算真的无可救药。”   霍长歌算是听出来了。   大约是因为程阁老在皇帝的人生之中留下了太重的痕迹,以至于程奕铭哪怕是犯下了如此过错,皇帝到底也没有真的将他如何,甚至还出言帮着程奕铭开脱。   霍长歌思虑半晌,还是起身对着皇帝行了叩拜大礼。   三叩首之后,霍长歌才郑重其事的对着皇帝说道。   “启禀陛下,长歌有话要说,只是接下来的话怕是会惹怒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蹙眉,许久才挥手让霍长歌继续说。   “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可若是今日出了慈宁宫,你要在出去胡说,朕定然不饶你。”   霍长歌忙道。   “长歌并不在乎自身荣辱,只不愿圣听被蒙蔽,不愿意陛下无法看见事情真相,今日之事,长歌就当是说个奇事与太后陛下,出了慈宁宫也就忘记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   皇帝既然已经在殿上当着三司的面,定下了是孙文衍的过错,程奕铭该赏而非该罚,那此事也就不能再变了。   否则朝令夕改,皇帝的威严也就不再了。   果然,这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口里,他难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整个紧绷的后背也舒缓了下来,慢慢的往后一靠,示意霍长歌有话就说。   霍长歌扫了一眼放在皇帝面前的那些证据,随即说道。   “陛下还记得九门提督所奏,那日杏园鹿鸣宴,长歌落水之后曾说有人推长歌落水之时,自己也掉落水中。之后提督大人命人抽干杏园湖中的水,随后找到了四条食人怪鱼。”   霍长歌顿了顿,又言。   “而除了食人怪鱼之外,湖底的石缝之中,还卡着半个人。”   皇帝闻言,不过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点头。   而一旁的太后也仿佛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郡主,低声问道。   “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同我说”   小郡主吐了吐舌头,悄声对着太后撒娇。   “意云这不是担心惊吓到了太后吗?太后千金玉体,若是因为这种腌臜事受到了惊吓,那可是大罪过了。”   太后浅笑,捏了捏小郡主的嘴。   “你啊。”   祖孙两人在那儿低语,霍长歌却已经说到这尸体的由来。   “……启禀陛下,此事之前九门提督大人一直没有机会说,幸而长歌也知道一二,因此便替提督大人回禀了。那半具尸体已经找到了是谁人的了。”   皇帝闻言,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诧异的望向了霍长歌,狐疑道。   “哦?那人是谁?”   霍长歌并未直说,只是再次叩拜,俯身恳求道。   “陛下,程奕铭和孙文衍这事,如今孙文衍已死,已经无根可循,长歌也无法求陛下为我做主。只是当日推长歌下水之人心思何其恶毒,推长歌落水之后,仍死死按着长歌脑袋欲将长歌溺死。还请陛下为长歌做主,哪怕是此人死了,也要追究其家人连坐之责!”   皇帝听着霍长歌言辞恳切,心里大抵是尤含着怨气的,也知道此事不能白白让霍长歌受委屈,该给的公道还是要给的。   于是点头做主。   “你但说是谁,朕必定严惩不贷。”   霍长歌的语调很平静,仿佛真的就愿意做一个受气包,将程奕铭那件事情彻彻底底的忘记了。   “是大理寺正卿姜大人的侄子姜正阳,如今姜大人虽然明面上不肯认人,但是昨日午间,姜家老太太偷偷雇了人假装一家富商将尸体认领走了。”   听着霍长歌这样说,皇帝招招手,命人去将九门提督和大理寺正卿姜远楠和姜正阳的父亲姜远景召来。   不出半个时辰,九门提督就到了。   他其实按照司晏明的吩咐根本没走,而是出了皇宫就守在神武门外等着召见,因此是最快到的。   那些证据一一摆在皇帝面前,这一次姜家也不是程家,皇帝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等到姜远楠和姜远景到时,刚跪下,请安还未请,就被皇帝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脑袋等到这些证据。   二人直接就被砸懵了,显然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一时间措手不及,只能够俯身求饶。   “陛下,臣二人从不敢有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明鉴啊!此时的的确确是姜正阳所为,只是这逆子一向来胡作非为,之前又同霍长歌有所龃龉,臣二人也不知他竟然就这样擅自跑去了杏园鹿鸣宴,想要谋害这科的会元!”   姜远楠和姜远景两兄弟一脸,我不知道,我是冤枉的,不是我的错。   二人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掉着眼泪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霍长歌。   霍长歌听着二人如此说,不禁低低笑道。   “你们让我想到了孙文衍的下场,二位大人怕还不知道孙文衍的下场,他汲汲营营,为旁人做了嫁衣裳,方才被程家大少爷程奕铭检举,已经死在了大殿之上了。”   霍长歌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愈发嘲讽。   “二位大人真是忠诚,宁可为了旁人失掉自己整个家族。只是为何二位大人不将这样的忠诚献给陛下,却偏要为了旁人。是那人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在你们的心中,那人比当今圣上更加值得忠诚。”   二人闻言,已经知道了霍长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们脸色大变,想要再做辩白早已经是来不及了。   只见皇帝慢慢的扶着椅子的扶手,绷直了背脊,后背已然是离开了椅子的靠背,整个人微微往前倾,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姜远楠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眼神,他浑身一哆嗦,立刻匍匐在地上,颤巍巍的高喊道。   “陛下,您千万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臣子永远是君上的臣子,臣不敢有二心啊。”   皇帝冷嗤一声。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着姜远楠说。   “是啊,臣子是君上的臣子,只不过你们看着朕老了,朕病了,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效忠新的君上了,可真是两个好臣子啊!”   这番话,听得姜远楠汗毛倒数,两股颤颤,连连叩头,只说“微臣不敢”。   皇帝笑得愈发嘲讽。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的子侄都敢动朕的科举会元,朕未来的栋梁股肱。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有什么不敢的。”   两人欲哭无泪,再欲分辨,皇帝已经不耐烦的挥挥手。   “拖出去,莫要脏了太后的地方。吩咐下去,就让他们去陪着姜正阳,姜家五代之内不论远近亲疏,一律革职,赶出京城永不录用。”   二人闻言,想要哭闹,谁知嘴上被塞了一块破布,直接拖了出去。   皇帝刚刚动了气,眼底的红血丝更深,那样子像是熬了三四个夜晚一般,就连体力都仿佛透支了一般。   他的声音沙哑,鹰隼一般的目光却是直勾勾盯着霍长歌,一字一句的问道。   “霍长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帝的声音极为喑哑,脸色也阴郁青黑,那样子极为可怕,让霍长歌也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但是,看得出来,皇帝的情绪已经几乎到了盛怒的边缘了。   霍长歌考虑再三,还是将贴身收好的东西取出,小心翼翼地在面前的地上展开,一一呈现在皇帝的面前。   “陛下,长歌还有一件奇事想要说与您和太后听听,是关于江南科考的。”   皇帝眉头紧拧,两根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眉心,狠狠按了下去,整个人往后一靠,只说了一个字。   “说。”   霍长歌将面前的那张白布铺开长约二丈,宽约四丈五,铺陈在慈宁宫的大殿门口,丝毫不显得小,而上面刺目的是一个个血红的名字,用鲜血写就的名字。   “传闻前朝,江南有一考霸,仗着祖父功高,家族兴盛,横行无忌,嫉妒贤才。他虽有小才,目光却短,看不起旁人出身贫寒,却又嫉妒人才高,便暗下手段,或杀人灭口,或毁人清誉,或下毒致残,无所不用其极,惹得江南人才尽失,唯他一人脱颖而出。”   霍长歌说道此,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   “后此人便用如此方法,三元及第,高中榜首,最后乃至官居一品,封侯拜相,权倾两朝,却害得前朝倾颓。不知道陛下觉得,此人该不该杀?”   霍长歌说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已然变得极为难看,终于忍不住冲着霍长歌怒喝道。   “霍长歌,你是在编排朕?!”   霍长歌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   “陛下,长歌不敢,今日太后高兴,长歌只是想说个奇事给太后解解乏。”   霍长歌端的是一脸无辜,委屈的就好像是个被大人冤枉了的孩子。   司晏明及时开口。   “父皇,霍长歌说的是前朝翰元年间的事情。”   小郡主也在一旁点头,帮着自己未来夫君,一脸我很懂的样子。   “陛下,这个故事意云也听过,说的是前朝阁老蒋元奇。意云记得还是小时候陛下给意云讲的,还说若是此人在本朝,陛下必杀之而后快,要令他十族尽灭,才足以泄江南士子心头之恨!”   皇帝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的,正好发火,最后却听见太后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皇帝,说好不生气的,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给你请个太医看看?”   皇帝被这一句话,所有的火气全都憋回肚子里面去了。   他摇头。   “朕无碍,只是到了该吃金丹的时辰了。”   此话一出,便有一个太监闻言端着一个金制的盘子上前,盘子上头是一个小方盒子,以及一碗清水。   皇帝打开盒子,取出一颗小指甲盖那么大小的深褐色丹药,送入口中,再以清水送服。   皇帝起初咽下之时面上有些许痛苦之色,不一会儿,痛苦之色见消,便露出那种神游之色,满脸的狰狞也渐渐平复,脸上的青灰之色渐消,恢复了方才的红润之色。   瞧着皇帝这样的神奇的变化,太后非但不觉得的高兴,反而劝道。   “皇帝,养生在于慢调,过速则不达,往后这金丹还是少吃。”   “朕晓得。”   皇帝不过胡乱应了一声,大约是为了不让太后再啰嗦此事,直接指了指地上的那张白布,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霍长歌,你既然说你讲的故事是前朝的,那你摊在地上的东西又是何意?”   霍长歌灿然一笑。   “启禀陛下,因为长歌还没有说完。”   皇帝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懒得再和霍长歌计较,全然一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样子。   霍长歌将地上那张万民书抖了抖,对着皇帝说。   “启禀陛下,这份万民书是长歌受人之托,送予陛下的。”   霍长歌不过随意点了一个名字便道。   “张冬秀,癸巳年乡试第一名,出榜三日后,醉酒溺水身亡。这是他弟弟张春秀的血字。”   “林静河,庚寅年县试第一名,出榜半月后,郊游踏青途中落单被劫匪打劫,身中数刀,不治身亡。”   “……”   ……   这说的是谁,一桩桩一件件,霍长歌未提其名,却是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皇帝忽然暴起,,猛地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朝着霍长歌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霍长歌,你放肆!”   小郡主见此,惊叫一声,几步上前,猛地将霍长歌拉起,拉开了霍长歌,免得他被那茶盏砸的头破血流。   霍长歌态度平静,挣脱了小郡主的手,上前几步,下意识的将小郡主挡在自己的身后。生怕皇帝的怒火会波及到小郡主身上。   “陛下,长歌知罪,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长歌无悔。”   皇帝闻言,却是被气乐了。   他似是有些癫狂了,抚掌而笑,冷嘲道。   “好一个无悔,那就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皇帝猛地站起身,冲着四下的太监命令道。   “把霍长歌给朕丢出神武门,往后没有朕令,不得再踏进皇宫禁内一步!”   霍长歌听着皇帝这般重重抬起,轻轻放下,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皇帝大概是已经知道了程家之心了,只是如今面子上还下不来,他的这一剂药太猛,皇帝还需要时间缓一缓。   霍长歌跪地,谢恩。   “霍长歌谢主隆恩。”   然而,皇帝不过哼了一声,厌烦的挥挥手。   霍长歌原本以为自己没事,谁知道,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四个虎背熊腰的太监,然后一人捏着他四肢之一。   一用力,那四个太监直接将霍长歌抬了起来,举过头顶。   霍长歌:卧槽!   救命啊!!!!   什么叫做君无戏言?   那就是皇帝说的是要把人扔出神武门的,那就必须在神武门扔出去。   当霍长歌被四个太监抬了一路,然后在神武门的时候呈抛物线被扔出去的时候,内心里也是操蛋的。   不过幸好,半空中飞身掠来一道鲜衣丽影,一勾霍长歌的腰,将他一搂,在宫墙上借力一点,一个回身,就稳稳落在了马车上站好。   此时此刻,霍长歌就这样被一脸灿烂笑容的小郡主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   小郡主笑得灿若夏花,殷红的唇瓣在霍长歌的唇瓣上轻轻嘬了一口。   “媳妇儿,我来救你了。”   四下里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霍长歌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到家了,赶紧挣扎着小郡主的怀里下来。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小郡主一脸,你是不是嫌弃我的样子。   霍长歌叹口气,伸手牵住了小郡主的手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我们回家去。”   小郡主脸上的笑容如破开云雾的阳光,重新绽放。   拉着小郡主进了马车,霍长歌挑起帘子,对着仍旧站在神武门口的四个威武雄壮的公公抱了抱拳。   “多谢四位公公,长歌感激涕零。”   霍长歌不是不凡好坏的人,对方虽说奉命行事,却到底等到了小郡主前来救自己,否则几人要是有心,自己怕是不能活着爬出这个皇宫。   ==========   霍长歌牵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郡主回家去了。   太后的慈宁宫里,有些事情却仍旧是没有解决。   太后屏退了左右,只同皇帝两人闲坐着,看似悠闲,说出的话却是字字珠玑。   “皇帝啊,人总是会变的,当年的程阁老的的确确是对着皇帝你忠诚可嘉,甚至是扶着你登上帝位的第一能臣。”   太后顿了顿,原本柔和的目光猛然间锋利起来。   “可是皇帝你别问了,当年那个时候你还年轻,才不过十几岁的光景,还是一个皇子。他啊,可以趁着当年先帝在的时候选中你,为何如今不能……”   这番诛心之言,也只有太后可说。   如今的太后,就好像是一把原本被封存在了刀鞘之中的绝世宝剑,出鞘的那一刻,一招便能斩杀敌人。   皇帝手中的佛祖一粒一粒的转动着,心里头似乎也在思考着太后所说的这番话。   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浸染风霜。   “太后说的对,人总是会变的。程阁老的心怕是早就已经不向着朕了。”   太后什么也没说,只问皇帝。   “那皇帝预备怎么办?”   皇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佛珠搁在了手边的小几上,仿佛是下了什么决断。   “朕这就命人将陈家阖府接进京城,让陈阁老得以在京中安享天年,至于江南的事,再做解决。”   太后对这倒是不甚在意,她不过听听,只是问。   \"此番霍家的二子可是受了大委屈,他们家的长子已经殁了。二子又一向来是个宝贝疙瘩。霍家人向来忠君,哪怕是长歌也是体谅皇帝,自然不会再闹,只是传到知道内情的人耳朵里,怕要揣测皇帝薄恩寡慧。\"   皇帝听太后这么说,也是一笑,摆摆手说道。   “这孩子心情不错,朕也甚是喜欢。霍家一门忠烈,往昔倒是朕疑心太重了。霍长歌不是喜欢意云吗?若是他能高中魁首,朕便将意云配他。否则……”   接下来的话太后替他说了。   “否则就算是皇帝答应,哀家和镇南王也不会答应,权看霍长歌自己了。”   太后见自己最想听的话听到了,挥挥手,就要赶人。   瞧着皇帝转身离开,人快要走到正殿门口了,太后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   “皇帝,让太医给你开些温补的药方调养着,离那些子虚乌有的仙丹灵药远一些,这个世界上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若是有,前人也早该找到了。”   皇帝顿了顿脚步,很快离开,仿佛没有听见太后所言。   瞧着皇帝那般执拗的样子,太后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   杏园鹿鸣宴的事情,就算是这样了了。   哪怕知道些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必定是程奕铭做的,但是圣旨下了,孙家和江家惩戒了,这事儿不了也得了了。   最后,程奕铭等了几日,宫里皇帝亲笔御书四个字“嘉德懿行”,用的是御纸写的,也没有制成匾额。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这四个字,在霍长歌听来,总觉得那样的讽刺。   倒是霍家,霍长歌被扔出神武门数日之后,皇帝大加赞赏了霍青山忠孝,不但赏赐了黄金明珠,甚至还将霍青山的三等功爵位加封至二等公爵位。   这样的追封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就是因为忠孝?   理由虽说有些牵强,但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霍青山和霍长歌都知道,皇帝是真的老了,慢慢的开始怀念一些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薄恩寡惠,如今未必没有弥补的意思。   毕竟,霍青山这些年来的功绩,一个国公的封号,他受之无愧。   只是,霍青山这人,从来不争不抢,也不在乎这虚名浮利,再加之皇帝越做疑心越重,霍青山也干脆就佛系了。   踏入霍家大门的人也渐渐多了。   找霍长歌出去诗会郊游的人也渐渐多了。   只是霍青山一心守灵,霍长歌一心准备科举,霍夫人又有心悸的毛病,虽有时候拗不过只能去,却也来去匆匆,旁人想攀也攀不上几句话。   反倒是司明淑变得忙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到了这个从前默默无闻的安平郡王府的嫡次女身上,今日是这家小姐的宴会,明日是那家夫人请客。   不过,司明淑很知道分寸,也不招摇,家里家外都处置的妥妥当当的,大多时候外出更会带着小郡主一起。   眨眼间,六月如期而至。   殿试前几日,家里头对着霍长歌的照顾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吵扰了霍长歌。   甚至于连一向来啰嗦的霍夫人,也好几日不敢去见霍长歌,生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让霍长歌紧张了。   只是,霍夫人自个儿躲在院子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最后,累的司明淑每晚都要过去给霍夫人做按摩,才能让她入睡。   不过,相比于旁人的紧张,霍长歌倒是淡定很多,他每晚都睡得很好,哪怕在紧张也能够三秒入睡。   不过今夜,霍长歌才感到一点点无法入睡的紧张感。   他回想着一个月前,他已经接了系统的最后一个主线任务,考上状元,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就如同刚刚绑定的时候系统的承诺一样。   霍长歌忽然忍不住问系统。   “统爷,如果我完成了最后的系统主线任务,你就会离开了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是被这种情景而有些伤感,老半天才回答。   【是的,不过系统会永远记住宿主的。】   霍长歌忽然问了一句。   “统爷,如果我完不成这一次的主线任务,是不是你还能够跟着?”   然而,系统的回答是。   【不会,宿主会被主系统抹杀,然后系统还是可以找到一个新主人的。】   霍长歌:……   霍长歌默默地翻了个身,决定不和系统说话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长歌忽然看到了自己房间之中出现了一道久违的黑影。   那道黑影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让霍长歌几乎浑身颤抖起来。   这道黑影就是他侄子刚刚出生的那段时间,经常出现在自己房间里黑影。   就是那天在杏园鹿鸣宴的时候,他险些溺水,救了他性命的黑影。   那个黑影,是他的大哥!   霍长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掀开了帘子,赤着脚就朝着那个黑影跑去,似乎是担心吵醒外面的凝香,霍长歌努力压低了声音,冲着那个黑影叫道。   \"不要走!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又要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人监视我们了,司晏明的护卫我已经全都还给他了,换上的全都是我的人,只听命于我的人!\"   闻言,那道黑影终于缓缓转身,黑暗之中,黑色的面罩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清冷的月光接着薄薄的纱窗透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只听见那人轻轻一笑,声音如流动的月光,清寒无比。   “长歌,你长大了,能够撑起这个霍家了。”   霍长歌清楚的看见,那双眼睛澄澈冷漠,那清寒无比的嗓音,是那样的熟悉。   杏园鹿鸣宴溺水那次,他醉酒之后落水,又杀了姜正阳,当时情绪濒临崩溃,自己也有些混混沌沌的,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救自己的人,只是下意识的认为那是霍长邺。   而今日,霍长歌是清醒的。   他清清楚楚的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大哥,霍长邺。   但是,这一次霍长歌很平静,他缓缓的朝着霍长邺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霍长邺脸上的那个黑色面具,低声说道。   “哥,让我看看,好不好”   霍长邺却是摇了摇头,他如同小时候一般,亲昵的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   “我来看你,不过是担心你明日殿试,如今看着你似乎挺好,心里也就放心了。你早些睡。”   霍长歌瞧着霍长邺又要走,赶紧双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声音焦急,似乎是生怕自己今夜放开了霍长邺,往后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大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回来!我是不再需要你了,可是霍家需要你,父亲和母亲需要你,风嫂子也需要你,还有怀君才一岁不到,你忍心就这样看着他没有父亲?”   霍长邺闻言,又是浅浅一笑,他坚定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以霍长邺的身份,披着荣光归来,但是不是现在,家里请你帮我好好照顾着。”   就这样,霍长邺再一次挣脱了霍长歌的手,消失在了郎朗的星空之下。   霍长歌望着这样的星空,一字一句的发誓。   “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霍家,我等着你回来!”   自从霍长邺来过之后,这一夜霍长歌就仿佛是有一件心事忽然就放心了,一夜好眠。   ================   翌日一大早,霍长歌是被凝香和几个嬷嬷从床上扒醒的。   这个时候,甚至天还没有亮。   经过了一系列的整装和仪式之后,霍长歌终于从家庙之中走了出来。   离开之前,一直呆在家庙之中的霍青山嘱咐他。   “好好考,为了小郡主,你也不能够辜负她。”   霍长歌闻言,脸腾的有些红,以至于早间瞧见小郡主的时候,都有些害羞。   用完早膳,整理了自己的东西,送霍长歌上马车的是霍夫人和司明淑,自然小郡主也来了。   小郡主的脸也有些红。   只瞧着霍长歌进了马车,掀起帘子又望出来看着她,对她说道。   “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小郡主的脸变得更红,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对着霍长歌低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昨个儿我进宫,太后悄悄和我说了,只要你考上榜首夺魁,陛下就许了我们的婚配。”   霍长歌从马车窗子里瞧着小郡主无限娇羞的样子,心底微动。   他刚想要应一声你放心,我一定回来娶你。   谁知道,小郡主忽然按了按配在腰间的那根鞭子,鞭子上的红宝石在初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鲜血滴成的一般。   只听见小郡主无限娇羞的小声说道。   “你若是敢辜负我,我和我云南的三十万铁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在小郡主灿烂而娇羞的笑容之下,霍长歌点头如捣蒜。   也许,怕老婆是一种极为良好的家风。   霍长歌曾经偷偷听他娘亲的陪嫁嬷嬷说过,年轻的时候,他娘刚刚嫁过来,那位威严无比的霍大人也是怕老婆的。   所以,除了霍老太太给霍大人塞侍妾,李姨娘下作的下了药那次。   霍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从霍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坐在马车之中,霍长歌默默的思考着这个人生哲学。   马车一路辘辘前行,已经分析出怕老婆有利于家庭和谐、社会发展和人类学进步的霍二少爷终于到了神武门。   马车停下,霍长歌晃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自己的脑中赶走。   深吸一口气,霍长歌撩起了帘子,下了马车。   迎面,霍二少爷就遇上了一个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要看见的人。   程奕铭仍旧是一身白衣,干净的纤尘不染,仿佛这辈子都没有换过似的,又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换衣服,才能够保持着白色的出尘。   霍长歌眯着眼睛,不悦的望着这个拦在自己面前的不速之客,语气冷淡清冽。   事情到了这里,明面上的和谐也已经不用维持了。   “子曰,好狗不挡道。程兄麻烦你让开一下。”   程奕铭似乎全然不对霍长歌的这番话感到生气,反而笑得愈发骄狂。   “霍长歌,你就骂,等到殿试之后,你恐怕是想要骂也骂不出来了。魁首只有一人,我也绝对不会让给旁人。”   不过三个月不到,不知为何,总觉得程奕铭眉眼之间的戾气深重的让人咋舌。   若是换了平素,程奕铭城府还算深沉,可到了而今却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是有些癔症了。   所以这三个月,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104章   霍长歌不在理会程奕铭,考试之前被狗咬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长歌绕过程奕铭的身边, 就走进神武门之中。   程奕铭还想拦他, 霍长歌却忽然转头警告对方。   “程奕铭,这里是神武门, 劝你不要想着在这里闹, 否则的话让陛下知道了, 哪怕他再顾及着程家的脸面,也不能不治你得罪。”   程奕铭闻言, 恨得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冲着霍长歌轻蔑冷笑。   “你是怕了, 我会获罪,你难道陛下会放过你吗?!少在这儿说教!”   霍长歌看着这样的程奕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变得如此狂狷甚至连自己的面子都不顾了。   霍长歌嗤了一声, 笃定的看着程奕铭。   “你不敢,你也赌不起。”   霍长歌说完这些之后,瞧着程奕铭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转身率先走进了神武门。   考试在保和殿举行, 黎明之时开始。   霍长歌到保和殿之外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显然是比霍长歌来得更早的, 其中有不少人都强打精神、哈欠连天。   霍长歌知道,想必大家昨夜都没有怎么睡好。   这些人之中,宁笙箫也在, 霍长歌上前与他攀谈一二。   不多时,程奕铭也紧跟着到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程奕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与方才和霍长歌说话时完全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场的人宁愿和霍长歌说话,也不愿意理会程奕铭半点儿。   而程奕铭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氛围,一个人站在一旁,神色冷傲,谁也不理会。   宁笙箫悄悄告诉霍长歌。   “孙文衍的事情之前,原本还有人愿意凭着程家的声势和程奕铭交好。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哪里还有人敢和他亲近。一来怕污了自己的声名,二来也是怕和孙文衍一样被程奕铭和程家当枪使。”   霍长歌明白宁笙箫的意思。   的确,那件事情程奕铭和程家着实是太让人觉得心凉了。   简直就是坑害了旁人还要坑害自己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上位,好处都拿尽了,锅却让别人背。   霍长歌下意识的摸摸耳垂,低声与宁笙箫玩笑。   “你猜,这一次的魁首是谁?”   闻言,宁笙箫倒真的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原本以为,程奕铭在殿试之前就要完蛋的,谁知道,皇帝竟然如此帮着程家。   到底是帝王之师啊。   说不定,到了最后皇帝真的会念在程家的份上,将状元之名给了程奕铭,反正这也不过是帝王一念之间的事。   霍长歌倒是轻轻一笑,凑近宁笙箫的耳边,低声说道。   “那日我去了外城,那里有个地下赌场,专门有这次科举的赌局。”   宁笙箫闻言,白了霍长歌一眼,心想着,也就你心大,这种时候还能出去浪,还找到了什么劳什子的地下钱庄。   宁笙箫相信,霍长歌绝对也买了。   “你买了谁?”   霍长歌摸摸鼻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我投了自己,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扔进去了。”   宁笙箫刚想要问为什么,就听见霍长歌笑着说道。   “因为赔率最大,一赔十。”   宁笙箫瞧着眼前这人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就非常非常的想要打人。   恰恰好,这时候从殿内走出来一个皇帝身边内监服饰的太监,恭恭敬敬的对着在场的数十考生行了个礼。   “诸位贡士,奴婢等奉命督办此次殿试。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按钦天监取时,将于辰时一刻开始点名,请诸位贡士静等。”   随即,所有人都默默的排好了队伍,等待着辰时一刻的到来。   出月台之上的日晷慢慢转动着,直到辰时一刻,内监开始根据名单点名,校对籍贯、姓名,甚至是父母三代,最终才发给一块木牌,木牌上面写着序号,是考生的座位次序。   等到查验完了所有人,保和殿之内,所有的考生已经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随即,便是散卷、赞拜、行礼,最后才是颁发策题。   考试的时间为一日,日暮时分交卷,出月台之上的日晷缓缓移动着,记录着时间。   今日皇帝不在,主考官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太子和三皇子二人。   这其中的意思倒是令人探究。   而在场的考生却极少有人考虑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就在这里。   哪怕是昨夜因为紧张没有睡好的,到了如今也完全清醒了,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困意。   此番策题只有四个字,一改往日长篇大论之风格。   要知道,往日的策题往往字数很多,少则五六百,多则上千字,并且随着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题目也越来越长。   这似乎就成了皇帝自身的一种奇怪的嗜好。   霍长歌看着面前“士农工商”四个字,一时间有些摸不透。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题目绝对不会是皇帝出的。   思虑了半晌,霍长歌最终简单的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基本思路,随即开始书写起来。   在普通人的眼中,士农工商,必定是士为先,商人是最卑劣并且地位卑下的。   但是,霍长歌和沈烨接触许久,对于本朝的商业贸易往来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将目光放眼于海上贸易。   而似乎,这些年来,皇帝在陆地上征战,开疆拓土,随着时间的流逝,同样也将目光放在了海上,他曾经听过司晏明的意思,他一直在劝说皇帝开拓海上贸易往来,而这两年皇帝似乎也有所松动,一直处于海禁的状态很有可能会发生改变。   霍长歌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将所感所想皆一字不漏书写而下。   到了午后时分,皇帝忽然带着人走进了保和殿。   许多人都在奋笔疾书,并未意识到皇帝的到来,皇帝也是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自己则一个一个在那些学子之间穿梭着。   每一个人的桌旁皇帝都矗立片刻,上面的字皇帝也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过。   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写的极为保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让皇帝颇为不满。   而有些创新看法的也不过片面,并未将“士农工商”四者好好陈述。   唯到了霍长歌桌边之时,皇帝不过看了片刻,便再也走不动路了,他停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目光随着霍长歌的笔而动,眼睛里散发着光亮,脸上也是带着极为欣喜之色。   而霍长歌也仿佛并未意识到皇帝就站在自己身边一样,字尤就那般苍劲有力,内容也甚为让人满意,并没有因为皇帝在侧就如同常人一样感到不适,甚至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一旁跟着皇帝的太子倒是有些焦急。   程奕铭的座位不知为何被放在了最后,皇帝如果再次滞留,那么霍长歌怕是铁定要夺魁了。   太子并不了解霍长歌的水平,只是觉得一个不过读书几年混世魔王,怎么能够和程家的长子相比,想来程奕铭是要好霍长歌太多的。   他最终忍不住,将心绪表露在了脸上,低低对着皇帝唤了一声。   “父皇。”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随即继续一个一个的观望下去,只是接下来的速度显然快了许多,也显出了皇帝的几分不耐烦。   直到皇帝站在了程奕铭的身边之时,才堪堪恢复了那种淡定之色。   皇帝同样也是在程奕铭的身边站了很久,甚至比站在霍长歌身边更久。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皇帝抚掌,赞许了一句。   “甚好。”   程奕铭听到这话,霎时间喜上眉梢,只觉得这一次状元和自己是没跑了。   毕竟,皇帝看下来这么多人,只称赞了程奕铭一人。   边上的考官见此,也是默默地将程奕铭记在了心中。   太子也是颇为得意,如今形势之下,程奕铭是谁的人已经很清楚了,皇帝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太子对着司晏明低声而笑,悄悄说道。   “三弟,承让了。”   司晏明只是但笑不语,似乎不到最后他就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日渐西邪,出月台上的日晷也渐渐到了既定的位置。   保和殿之中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襟危坐,等待着考官们将自己的卷子收走。   在此期间,所有人的手都端正的放在了膝盖上,不敢有一点越矩的动作。   接下来,便是既定的八个考官集体阅卷。   而这些考生也渐次离开了保和殿,在外面的出月台上静静等待两个时辰。   因为考生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八个考官,足以在这短短时间内定下了人选,最后再由皇帝抉择一甲的人选。   最后送到皇帝面前的卷子不过八份,从中挑选出三人而已,再由皇帝亲自抉择。   至于其他,便由考官们商量着办了。   等到霍长歌等人再次回到保和殿的时候,三个人站在了最前面,便是此次的一甲。   只不过,令霍长歌没有想到的却是楼千里。   楼千里这位原本的状元,此次竟会连一甲都没有进,甚至被放到了二甲的中间,不上不下,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可是依照他的出生,怕是要埋没了。   只不过,此间霍长歌也没有间隙多想,因为皇帝已经定了宁笙箫的探花。   只看他与程奕铭之间,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谁知道,皇帝偏还要卖个关子,让程奕铭和霍长歌二人陪着说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又忽然问道。   “你二人可曾有所婚配”   程奕铭闻言,只以为皇帝要赐婚,想着皇帝赐婚必定是不会差,哪怕不是郡主,少说也要是贵戚之女,因而他即使已经暗地里悄悄说了一门亲事了,仍旧是对着皇帝道。   “启禀陛下,程奕铭还未有定亲,但凭陛下做主。”   倒是霍长歌无比正直的对着皇帝回禀道。   “启禀陛下,霍长歌岁未婚配,但是心中已有一心仪女子。长歌愿在功成名就之后娶她回家。”   皇帝闻言,浅笑,就算是霍长歌自己不说,他也知道霍长歌所说那人是谁。   于是,绕了一圈之后,皇帝才挥挥手,在面前的两个朱漆盘上写下几个字,挥挥手让身边的春公公去办。   春公公带着人将一个朱漆盘端到了程奕铭的面前,笑着恭喜道。   “恭贺程榜眼。”   随后,又将另一个朱漆盘端到了霍长歌的面前,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   “恭喜霍壮元。”   霎时间,大殿里安静一片,唯有程奕铭低低的私语声。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御座之上的皇帝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太子眼看着皇帝额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立刻开口提点着程奕铭道.   “程榜眼,莫要高兴坏了忘了自己这是在哪里,还不快跪下谢恩,莫要失了礼数。”、   太子说的声色俱厉,显然是在警告程奕铭。   程奕铭终于清醒了一些,抬头偷偷瞧见皇帝面沉如水的脸色,急忙跪地谢恩。   所有的人谢恩之后,依次离开保和殿,前往离宫苑参加状元琼林宴。   此刻,所有的人都是饥肠辘辘,霍长歌走出神武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叫的快有震天响了。   他倒是瞧见了已经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追着他而来的程奕铭,霍长歌可再没又给他找自己事的机会,直接跳上了马车,示意周正马上离开,免得又招惹了这只疯狗。   周正也是明白,早在外头的时候就听了前来报信的太监说了,他家二爷得了状元。   ====================   离宫苑,琼林宴。   在一众青色之中,只有身为状元的霍长歌一身红衣十分扎眼。   而他坐在最前面,不知道位置坐次是谁安排的,不知道为什么身为榜眼的程奕铭竟然和霍长歌隔了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程奕铭坐在那里不能随意走动,反而和霍长歌说不上话,更加对不上,只能够目光里淬着血,就那样瞪着坐在最前头的一身红衣的霍长歌。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怕是霍长歌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然而霍长歌仿佛未觉,只是低头吃东西喝酒,偶尔回答皇帝几个问题,都让皇帝异常满意。   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只有程奕铭一人始终闷闷不乐,却又不敢在皇帝面前直接显露出自己的难看脸色。   忽然,皇帝不知和太子说起什么,陡然间就将目光放在了程奕铭的脸上。   程奕铭见此,立刻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酒,上前祝酒。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程奕铭的身上,这让他很是享受。   皇帝并没有拒绝程奕铭的酒,微微轻笑着,用一种几乎慈爱的目光看着程奕铭。   皇帝像是有些醉了,话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一些他做皇子的时候和程阁老之间的事情,那表情像是十分怀念的样子。   程奕铭闻言,更是得意。   直到皇帝再次问他。   “朕记得,今日在大殿之上,你曾经说过你还未婚配,家中也没有为你定亲是吗?”   程奕铭闻言,立刻点头称是,也不管家中那个早就暗地里为自己选好的未婚妻。   “启禀陛下,程奕铭并未婚配,家中也未有定亲。”   毕竟,皇帝的赐婚才是真正的让人有面子,他家中那个未婚妻虽然妖娆娇俏,但是到底逊色几分,如是她执意与自己,到时候作为妾室也不是不行的。   闻言,皇帝点点头,转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那样子看起来的的确确是喝醉了。   他笑着对着程奕铭招招手,让他距离自己更近一些,随即拍了拍程奕铭的肩膀,笑道。   “朕这里正好有一门好亲事,陪你正好,你可愿意。”   程奕铭见自己竟然如此被器重,自然兴奋莫名,他立刻点头答应,兴奋的对着皇帝下跪行礼道。   “程奕铭谢主隆恩。”   皇帝见程奕铭如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对着身边的春公公低语了几句。   那春公公立刻去办。   不一会儿,便有一身着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色盖头的女子缓缓而来,那春公公小心翼翼的牵着那女子,态度恭敬至极。   所有的人虽然瞧不见那女子的样子,可是瞧着那女子矜贵的样子,就连皇帝身边的春公公也要扶着她走路,想必此人一定是身份不凡之人。   不少人都朝着程奕铭投来了嘲讽轻蔑的目光。   倒是霍长歌仿佛没事人一样,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敬了程奕铭一杯酒。   “恭喜程兄,今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小登科啊!”   程奕铭自然不能够在皇帝面前不接霍长歌送上来的面子,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可还是碍于情面喝了酒。   喝完酒之后,皇帝笑着在程奕铭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笑道.   “去,去将你的新娘子接过来。”   程奕铭春风得意的朝着那新娘子走去,走到了新娘子面前之际,冲着那新娘子躬身拒了一礼,口中唤道。   “娘子。”   那新娘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态度骄矜的很。   程奕铭愣了愣,随即又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   “娘子。”   正在他起身之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忽然就将新娘子脑袋上的盖头吹落了,露出了新娘子的那张脸。   程奕铭见到那张脸之时,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往后退了一步,自己被自己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惊恐。   所有人也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新娘子竟然长了一张七老八十的脸,这哪里是新娘子,分明就是一个耄耋老妪。   所有的人都是惊骇莫名,就连太子也是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低声问道。   “父皇,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唯有知道内情的司晏明和霍长歌相视一笑。   自从那日一状之后,皇帝明面上是嘉赏了程家,甚至还对待程家比往昔更加礼遇。   可是,暗地里却是有不少动作。   只是,让霍长歌没有想到的竟然是,皇帝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警醒程家人。   只听见太子问出这话之后,司晏明立刻平静反驳。   “父皇做的决定自然是只有对,没有错的,太子皇兄难道有什么想要指摘父皇的地方。”   太子知道自己失言,立刻脸色一变,转而道。   “父皇,儿臣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程奕铭不过弱冠,那新娘子是父皇的奶娘,而今已经七十有六,两人做祖孙都有余了,又怎么……”   皇帝却是轻咳一声,打断了太子的话,质问道。   “罗嬷嬷是朕的奶娘,你此话是在嫌弃罗嬷嬷?”   太子望一眼神色骄矜,模样冷淡,板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言不发的罗嬷嬷,赶紧垂头。   “儿臣不敢。”   这罗嬷嬷是从小伺候皇帝长大的,皇帝成年之后在宫中颐养天年,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为挑剔的人,性子也是孤傲冷僻,更加仗着自己是奶娘的身份,除了对皇帝和太后是有笑容的,其余的人全都不放在眼中。   太子知道,程家若是迎了这尊大佛回去,怕是整个程家后院,自此之后鸡飞狗跳。   别看这老女人已经七十有六了,身子骨却硬朗的很没病没痛,怕是再活个二十年没有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里,太子头疼欲裂。   可是,这是赐婚。   程奕铭明明已经答应了,此刻若是拒婚,那就是欺君之罪。   太子怜悯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已经完全傻了的程奕铭,开口叫道。   “程奕铭,你还不快起来,和新娘子一起领旨谢恩。”   程奕铭听到太子的声音,僵硬的扭转了脖子,用可怜绝望的目光望向了太子,只希望太子能够帮着自己说句话,救救他。   可是,太子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太子只是冷漠的别开了眼睛。   而站在一旁的新娘子则是有些不耐烦了,她冷冷扫了一眼摊在地上程奕铭,转头示意春公公。   “春公公,既然新郎官高兴的站不起来了,那你就找两个人帮他好好站着,一会儿还有给陛下磕头呢。”   春公公闻言,立刻吩咐两个小太监架着程奕铭,跟着新娘子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   随着春公公一声高唱。   \"一拜天地。\"   新娘子的盖头重新被盖上,一对新人起身,转身朝着苍茫黑暗的天地跪下,磕头。   自然,程奕铭这个头是两个公公押着他跪下,强按着他的脑袋磕下去的,他倒是不愿意,只可惜,皇帝面前,就是不愿意也要愿意。   “二拜圣上。”   两人再次转身跪下,对着皇帝叩头谢恩。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皇帝做主,让这对新人今日直接就留在了离宫苑,三日之内那里也别去了,好好在离宫苑内过新人之喜,只让人去程府报个信。   只是,不知道,当程阁老知道自己的孙媳妇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的耄耋老妪的时候,会不会直接厥过去。   皇帝今日似乎很是尽兴,将那对新人送入洞房之后,按理这琼林宴也该散了。   可偏偏皇帝却拉着霍长歌继续说话,有时甚至还会同宁笙箫或者旁人询问几句。   霍长歌倒是对答如流,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也没有看见程奕铭涕泗横流的直接被架着洞房去了。   而其他人则是清楚的对着帝王之威有了深刻的认识,并且这辈子都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之中。   =============================   等再回到霍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霍长歌也是醉得极为厉害,被周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醉醺醺的回到了家。   霍家的正堂里面,霍夫人和霍家大少奶奶正在等待着。   宫里传来消息的时候,是戌时。   从那个时候,霍夫人就焦急的等待着霍长歌回来。   当知道霍长歌还要赴琼林宴,霍夫人表面上虽然不说,可是整个晚间眼睛一直就不停的朝着外面瞟,直瞪着她的长歌能够快些回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琼林宴一开便是整整一个晚上。   而霍夫人见不到儿子,执意就要在正堂之中坐一个晚上。   司明淑劝不动,只能暂且将孩子交给奶娘照看着,自己来这里一同陪着霍夫人坐着,盼着。   一直到周正扶着醉醺醺的霍长歌进来,霍夫人见到儿子,一颗心才全然放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快步朝着霍长歌身边跑去,当瞧见霍长歌醉成那样,心疼得要死。   “怎么喝成这样子?你一向来不怎么会喝酒的!”   一旁司明淑闻言,生怕霍夫人接下来说出什么偏激的话来,赶紧提醒道。   “母亲,这是陛下赐的酒,全是恩典。”   司明淑如此一说,霍夫人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只听见司明淑继续说道。   “我让凝香煮了解酒汤,先将长歌送回去,让凝香照顾着吗,母亲有什么事情明日等长歌起来了,再细细的问,不着急一时。”   霍夫人闻言,忙点头,让人将霍长歌送了下去。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周正也离开了,霍长歌也洗不了澡,直接被扒了衣服就被凝香拱进了被子里,给他灌了三碗醒酒汤,才放他睡觉。   凝香瞧着躺在床上,睡的一脸安详的霍长歌,又去打水,给霍长歌擦了手脚,洗了脸,这才放了下帘子,任他睡觉。   翌日霍长歌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死过去了。   御赐的千杯雪入口甘甜,但是后劲极大,霍长歌被灌醉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   他昏昏沉沉的起身。   听见动静,凝香端着一碗汤进来。   “二爷醒了,快喝点汤暖暖胃,您昨夜喝的烂醉,是周正送您回来的。”   霍长歌点头,随即喝了一口那汤,是一碗参汤。   喝完了参汤之后,霍长歌沐浴更衣,换掉了一身酒气。   出来的时候,凝香已经换好了被褥,转头看着一声热气的霍长歌,问道。   “二爷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您天快亮才回来的,怕是现在还没睡够。”   霍长歌却是摇摇头。   他已经睡够了。   不知为何,他今早特别的神清气爽,甚至觉得心情特别舒爽。   也许是瞧见了程奕铭那样的下场,心里快活。   与此同时,霍长歌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今的程家和当年的霍家何其相似。   霍长歌当年一直觉得是皇帝想要端了霍家,所以才使出那样的招数,想让霍家断子绝孙,一个不剩。   但是,而今瞧见皇帝敲打程家。   霍长歌赫然明白了。   皇帝若是想要做什么,并不需要那么麻烦,任何理由都可以让霍家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也许当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霍家已经卷入了夺嫡之争中。   霍家其实是死在夺嫡之中的一枚棋子。   霍长歌想到这里,开始猜测。   那么当年,霍家站的又是哪一边?   一边这样想着,霍长歌没有人可以商量着,便下意识的开始呼叫脑海之中的系统。   然而,这一次,系统没有响应。   霍长歌忽然从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他似乎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成为新科状元。   他记得,昨晚自己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系统似乎是和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可是他没有听清楚。   难道,在昨晚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系统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获得了足够的积分,离开了自己身边?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凝香瞧着霍长歌一脸冷漠的站在屋里一动不动,有些担心,忍不住伸手推了推霍长歌,低声说道。   “二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给您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霍长歌恍然回神,思绪却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摇摇头,换上了寻常的衣服,嘱咐凝香。   “我今午饭去夫人那里吃,晚上想吃樱桃酥酪。”   凝香一一记下了,将霍长歌送出了门,嘱咐个小丫头好好跟着。   霍长歌倒是没有先去霍夫人那里,而是去了祖宗祠堂。   祠堂里头,霍青山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念着经文,陪着祠堂之中一干的祖宗牌位,虔诚的就好像是一个已经受戒了的和尚。   霍长歌循旧例,悄无声息的跪在霍青山身边,一一敬拜了先祖,随即才道。   “不肖子孙长歌,不负祖宗期望,不负父兄教导,没有愧对祖先,此番高中魁首,前来敬拜祖宗保佑。”   霍长歌说完,上完香,又默默的跪回了霍青山的身边,陪着他爹念了一会儿经文。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霍青山才颤巍巍的站起来。   霍长歌揉了揉两条麻木的腿,也是站了起来,上前想要扶住霍青山。   却见霍青山轻轻将他推开,笑道。   “不用,我不至于老到这个程度。”   两人走出祠堂,在祠堂后头的小花园里头。   霍青山泡了一壶茶,父子两人坐下来,慢慢品着。   霍长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同霍青山讲了。   霍青山闻言,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凉凉笑道。   “这的的确确像是陛下做得出来的事情,自此之后,就要看程家是不是看的明白了。”   霍长歌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入了太子的阵营,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退的?哪怕是太子无能,皇后娘娘能够答应吗?”   说到这里,霍长歌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之前落水、食人鱼,倒是有些像是皇后娘娘的手臂,那么狠心绝情,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难不成程家听到并非是太子,效忠的是皇后?   想到当年皇帝欲废太子之际,皇后带着朝中半数以上的老臣和重臣出现。   霍长歌隐隐约约记得,其中是有姜家和程家的。   不知怎么的,仿佛是灵光一现,霍长歌就这样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没有再多说,直接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就走了。   甚至只来得及让人知会一声霍夫人那里,自己大约是不过去了,便急匆匆的出门去找沈烨去了。   ===============================   五日之后,便是游街。   霍长歌一身状元红衣,意气风发,尽显风华。   十六七岁的小状元,如此稚嫩的年纪,相比于那些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才考入进士的学子,更加能够为国家效力。   毕竟,他的将来还很长很长,未来更是有无数种可能性。   而让人欣喜的是,这一次一甲三人,最大的也就二十多岁的程奕铭。   三人皆是人中龙凤,让人心向往之。   只是,今日程奕铭虽然尤就盯着那张极为迷惑人的面孔,双目却是无神,坐在马上,三人并驾齐驱,程奕铭就仿佛是一架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眼神极为麻木。   甚至于今天和霍长歌见面,也没有像往日一般上来讽刺几句,而是直接对着霍长歌视而不见,仿佛眼前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霍长歌也是诧异。   难不成娶了一个老妪就这样让他心灵受创,以至于连灵魂都要失去了一般。   实在不行就娶回家当是供一尊老佛爷,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以礼相待也就是了,何至于这般?   倒是宁笙箫路子广,听的八卦也极多,窃笑着同霍长歌低语道。   “那位一品夫人可当真是厉害。自从归宁那日回宫被皇帝赐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之后,愈发孤傲难惹。”   宁笙箫的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有一番幸灾乐祸的味道。   “听闻刚刚随着程奕铭从离宫苑回到程府,直接打死了程奕铭房中两个小妾,并且把所有的侍妾和美貌丫头拳头发卖了,只留下老的丑的残疾的,甚至不准程奕铭看别的女人一眼。”   霍长歌闻言,不禁摇头,有几分怜悯的瞧着一旁的程奕铭。   不过,这也是程奕铭自己太贪得无厌了。   程家的那位已经内定给程奕铭的未婚妻,霍长歌是知道一些的,毕竟他的手上掌握着所有朝中重臣的资料,对程家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   当日,如果程奕铭直说自己家中已有婚配,想必皇帝也不会在意。   谁让他想得太美。   结果让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宁笙箫可不是一个好人,他笑着,压低了声音继续对着霍长歌说道。   “还有更绝的,程家人丁向来稀少,几代单传就是程奕铭一个儿子,和一个七十有六的老妪成亲了,又不给纳妾,甚至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程家怕是就要断子绝孙了。程阁老知道这事之后,却又没有办法,气得直接躺倒了。而程阁老躺倒了之后,那一品夫人竟把持了程家,让程奕铭的双亲每日给自己晨昏定省。”   宁笙箫说到这里,几乎就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宁笙箫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小,路上人声嘈杂,旁人许是听不到,但是程奕铭必定听得到。   可以向来脾气并不怎么好的程奕铭竟然麻木的一动不动。   霍长歌拉了拉身边的宁笙箫,示意他不要说了。   “还在游街呢,我们若在交头接耳的,旁人倒是以为我俩有些什么了。”   宁笙箫闻言,不禁哭笑不得。   而就在这个时候,路过一座阁楼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块玉佩,直接就砸在了霍长歌的脑袋上,随后啪嗒一声落进了她的怀里。   霍长歌捞起怀中的那块玉佩,捏在手里看了半晌。   宁笙箫也是瞧见了那块玉佩,他不禁调侃道。   “我被人丢了那么多瓜果,还不如你一块玉佩之前,不如我们换换。”   霍长歌瞟他一眼,抬头望着楼阁之上坐在床边的鲜衣女子,正对着他露出最为灿烂炽烈的笑容。   霍长歌也是报以微笑。   宁笙箫抬头,瞧见竟是小郡主,顿觉失言,讪笑着道。   “霍兄多多见谅,是我轻狂了。”   霍长歌却并未理会他,只是仍旧抬着头,望着楼上的小郡主,久久的不肯移开眼睛,一直到马已经走远了,他却仍旧回头,抓着手上的玉佩,对着阁楼上的小郡主晃了晃。   啧。   宁笙箫觉得辣眼睛。   他又被迫吃了不知道多少狗粮。 第105章   一路上, 霍长歌同宁笙箫谈笑风生, 他手里捏着小郡主给的那块玉佩,笑得格外荡漾。   然而, 就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忽然随着一阵马的嘶鸣声, 程奕铭□□的马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开始不受控制起来,颠簸着横冲直撞, 猛的冲开人群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最惨的却是, 程奕铭□□的马是正统的草原马, 性子烈,竟生生踏过一个人摔倒在地上之人的头颅。   一刹那, 鲜血和脑浆子飞溅, 白花花的东西沾了血,四处迸射,异常惨烈。   距离近的人甚至被溅了一脸一身。   人群彻彻底底的乱了。   一时间,原本喜气洋洋的场面变得异常惨烈,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有许多都躲避不及, 更多的却是因为逃跑的时候被人流挤倒,直接被踩踏受伤。   一时间哭声、惨叫声震天,有些女人被挤丢了孩子, 不断寻找,人群之中也变得更加混乱。   霍长歌和宁笙箫面面相觑,显然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最先反应的还是霍长歌,他也顾不上规矩,立即翻身下马,对着护卫统领的吩咐道。   “统领大人,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圣上必定要震怒,到时候统领大人必定被祸及,哪怕大人是冤枉的。”   护卫统领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了霍长歌的意思,他对着霍长歌抱抱拳。   “霍大人,请您帮帮我和我这些兄弟,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一定听您的!”   霍长歌指了指那混乱的人群,对着卫队统领道。   “让人先把人群疏散了,再让几个人去附近的回春堂请大夫,将受伤者聚集起来医治。另外,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两个人去找程兄。大人尽管放心,您做好了这些,陛下也知道你尽到了职责,想必不会太过责怪你。”   卫队统领闻言,立刻去办。   不过,这人但是也算是会做人,因为卫队的人数过百,因为也是留下几人保护霍长歌和宁笙箫。   这个地方距离方才的酒楼不远,霍长歌有些担心的回头望了一眼。   果然,原本坐在楼上的小郡主已经不见了。   他四下逡巡着,下意识的朝着小郡主的方向走去,人群十分拥挤,不过幸好局面已经受到了控制,那些百姓虽然惊恐,却也知道已经无事了,不再推推搡搡,而是慢慢的顺着人流离开。   霍长歌分开了拥挤的人群,紧紧抱住了来找自己的小郡主,有些着急的责怪道。   \"你怎么下来了?这里人多,万一受伤怎么办?\"   踩踏现场可不是看一个人武功是否高强的,再这种人挤人,双手完全施展不开的地方,对着一帮惊恐的百姓,难不成还能来一个撂倒一个,来两个撂倒一双吗?   小郡主被霍长歌抱在怀中,感受着霍长歌怀抱的温暖,心里头窃喜。   她极少瞧见霍长歌这样不顾一切的时候,要知道这人一向来刻板得很,有时候跟木头似的,平常牵个手都难,更遑论是要在人多的地方抱在一起了。   不过,瞧着霍长歌这样子,的的确确是着急坏了。   她从霍长歌怀中抬起头,讨好的笑了笑。   “往后不会了。”   霍长歌没有抱着小郡主多久,虽然两人的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并不太好。   不过幸而,所有的人都忙着逃命,并没有人注意到霍长歌和小郡主的身上。   霍长歌拉着小郡主的手,两个人站到了一家铺子的廊下,瞧着那些惊恐的百姓被一点点疏散。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街道上就没有多少人了。   街边也是空出一块地方,搭起了棚子,用来安置和治疗手上的百姓。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匆匆赶来的内城卫队才到了霍长歌面前。   这一次,和霍长歌打交道的还是九门提督那个胖子。   九门提督一见到霍长歌,一拍脑门,终于是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他忽然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唉!霍二少爷,怎么又是你?”   霍长歌瞧见九门提督,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   “提督大人,您来的可真巧啊。正好这儿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提督大人来收个尾就成。”   九门提督听到这话,不禁讪笑一声。   掏出帕子在额头上抹了抹汗,九门提督朝着霍长歌笑了笑,感激道。   “多谢霍二少爷出手相助。”   霍长歌笑着说无事。   这时候,护卫统领快步朝着这里跑过来,瞧了一眼九门提督,拱拱手,低头说道。   “提督大人、霍大人,程大人已经找到了,那匹肇事的马也已经找到了。”   霍长歌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投向了九门提督的身上,等着提督大人说话。   毕竟这件事情,应该是掌管内外城的是九门提督,既然九门提督已经站在这里了,喧宾夺主这种事情,霍长歌自然不会去做。   只听见九门提督脸上的横肉颤了颤,不由得朝着霍长歌身上扫了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怀疑这事儿是霍长歌做的。   霍长歌无辜的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小无辜。   “提督大人,我同程兄在一起,三马并驾齐驱,距离很近,因而当时我们的马也险些被惊了。若是此事是我或者宁兄做的,极有可能伤到我们自己,不是吗?”   九门提督点点头。   有些抱歉的望了一眼霍长歌,讪笑着解释。   “霍二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霍长歌却没有给九门提督解释的机会,直接对着九门提督笑道。   “提督大人,既然大人已经到了,那也就没有我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霍长歌拉着小郡主就要离开。   九门提督见此,赶紧上前拦住了霍长歌,有些着急的说道。   “霍二少爷,且慢一步,劳烦您再等一等,毕竟今日是游街,如今程大人出了事,请霍二少爷稍等等,最好等到这件事情完了再走。”   霍长歌浅笑一声,反正他也挺想知道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程家在搞鬼?亦或是旁人做了什么事?   于是,霍长歌和宁笙箫互看一眼,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只听见,宁笙箫开口笑道。   “既然是提督大人说了,那么我同霍兄就留下来。”   九门提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了侍卫统领说道。   “程大人如今在什么地方,快带我过去看看!”   卫队统领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结结巴巴了半天之后,才说道。   “程大人……程大人他……”   九门提督瞧着卫队统领的那样子,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南看起来。   果然,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这个!!!   九门提督咬咬牙,怒声质问道,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有些狰狞,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程大人他怎么了!”   卫队统领的表情有些绝望,他闭了闭眼睛,最终张了张嘴,说道。   “我们找到程大人的时候,他已经被马抛到了路边,人已经不省人事了,现在送到了回春堂,请提督大人过去看看,要不要请宫里的太医过来。”   九门提督赶紧对着卫队统领挥挥手,吩咐他赶紧去,顺便还派了自己身边的副官跟着卫队统领一起进宫去,向皇帝先把这件事情禀报一遍。   另外又让人赶紧通知了程家。   让程家的人直接去回春堂,毕竟程奕铭是程家的长子,这件事情不如也卖程家一个好。   吩咐完这些之后,九门提督才急匆匆的朝着回春堂赶去。   霍长歌和宁笙箫同行,跟着九门提督一起朝着回春堂而去,九门提督一身肥膘随着脚步不停颤抖着,一抖一抖的跑起来特别吃力。   霍长歌转头望着身边的小郡主,瞧着小郡主脸色不太好,便落后一步,走在她身旁,低声问道。   “郡主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可好?”   小郡主脸色很白,手心也很凉,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可小郡主却是倔强的摇了摇头,对着霍长歌说道。   “我没事,只是今天有些凉,我觉得有些冷而已。走动走动就好了,没什么的。”   听到这话,霍长歌更加疑惑,什么时候小郡主的身子竟然变得如此虚弱了,而且如今已经是六月里了,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才是。   霍长歌瞧着小郡主脸上尽失血色的样子,忽然像是灵光一闪一般,知道了什么,他凑过头,只用小郡主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郡主是不是癸水到了?”   小郡主没想到霍长歌竟然会知道这个,而且会直接对着自己说出来,脸上一下子羞得通红,垂下头,耳朵根子都是粉红一片,像是被烧红了一般。   不过她还是默默地点点头,低声说道。   “不太舒服,但是我想跟着你。”   霍长歌眼看着回春堂就在眼前,想着这个时候送小郡主回去她也不太舒服,不如进去坐坐,因而还是拉着小郡主走进了回春堂里头。   进了后院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头充满了药味,有一个大夫正坐在床边给躺下床上的程奕铭把脉。   程奕铭难得安静,躺在那里,身上的蓝色长衫已经沾染了一片血迹,他的另外一只手上夹了竹板固定住了,显然是摔下马的时候将左手摔断了,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额头上则是留着被白布包扎起来,只是白布还渗着血。   不用霍长歌上前,九门提督已经上前了扑了过去,一脸焦急的对着正在给程奕铭把脉的大夫叫道。   “大夫,程大人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大夫被九门提督一番话吵闹的紧紧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冲着九门提督喝道。   “大人,您这样我怎么给病人看病?请您安静的等一等,我还在给程大人诊脉!”   九门提督被那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夫喝了一通,也是愣了愣,最后乖乖的坐了回去,一个字也不再多说了。   毕竟,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程奕铭千万不要有事,否则的话,他的这一顶乌纱帽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瞧着九门提督不说话了,整个屋子里面才重新安静下来,那大夫也继续开始诊脉。   霍长歌扶着小郡主坐了下来,给她到了一杯热水,送到了小郡主的手里,低声对着小郡主说道。   “喝点热水,就不难受了。”   小郡主:……   小郡主愣了愣,不过看在霍长歌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霍长歌递过来的热水。   小郡主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低头喝了一口热水,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算了,能够这么贴心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个木头疙瘩,如果太过殷勤,太过面面俱到才要担心是不是经历过许多女人了,才会如此了解女人的事情。   小郡主觉得,这种安慰自己的方式很有用,并且非常能够说服自己,她的心情的确是好了许多了,小腹隐隐作痛的位置,也不那么痛了。   霍长歌陪着小郡主坐着,等着程奕铭的消息。   虽然他和宁笙箫很希望躺在那里的程奕铭最好这辈子都不要醒来了。   但是脸上仍旧要表现出适当的关心才好。   不多时,最先赶过来的是程家的人,之前九门提督也是最先给程家去的消息,并且程家也已经进宫向宫里请求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自然,坠马这件事情,九门提督也已经禀报上去了,毕竟之前已经出过杏园鹿鸣宴的事情了,今日又是程奕铭,怕是其中很有蹊跷。   再加上今日的之事还伤及了前来观看的上百百姓,其中最惨的便是那个脑浆子都被马蹄踩出来的人,之后还有十六名百姓也是在四散奔逃和推搡之中出事,全都丢了性命,至于其余百数人或轻或重都是受了伤。   而这件事情若非是霍长歌机灵警敏,怕是事情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怕是丢了的性命不止这些。   到时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岂不是要笑死人了!   屋子里一时间吵闹起来,全都是叽叽喳喳的叫骂声,亦或是质问声。   就连九门提督那个胖子也被一个高大壮硕的护院直接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其余的人也被围了起来,若非是小郡主坐在了霍长歌的身边,恐怕是霍长歌也要被围攻了。   程家人一到,便是吵吵嚷嚷的,将所有人视做了仇敌,全然不像是所谓的书香门第。   然而,当瞧见了随即走进来的人之时,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为何这些家丁护院竟然是如此模样的。   扶着一个嬷嬷手款款而来的是一个老妪,她的身上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只是大概因为她的身形太过细瘦枯槁,以至于那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太过宽大,就好像是一个骷髅架子上面穿着一件衣服一般,让人无端端的有些感到害怕。   这个人在场所有的人都认识。   便是程奕铭的正室夫人,皇帝亲自赐婚给程奕铭的女人,从小照顾着程奕铭长大的老嬷嬷,一个如今已经有七十六岁的老女人。   自从成亲那日,关于这个这位程夫人的传言就在京城之中迅速流传,以至于那些不认识程夫人的人,只要见到她这样子,便能够清清楚楚的认出来。   霍长歌那日不过是仅仅见了这位程夫人一眼,而今在程夫人缓缓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才清楚的看见了对方的面容。   程夫人的脸很长,因为她面容清瘦,更加显得她的颧骨很高,下巴很长,一双眼睛往上飞挑,显得十分刻薄寡情的样子,用算命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女人克夫。   而就在传说之中,这个女人这一生一共有三个丈夫,的的确确都是成亲没多久就死了,因此甚至没有生养过,所以将当今圣上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来照顾。   也是因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皇帝对着这位程夫人的感情绝对不必对着太后浅,否则的话,也不会就这样让这位程夫人在宫中养老。   因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避着些这位程夫人。   当这位程夫人慢慢悠悠终于走进屋子的时候,她那双高高挑起的眼睛将在场的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当瞧见小郡主在的时候,那冷漠鄙夷的表情才终于减轻了许多,躬身对着小郡主算是行了个常礼。   “意云郡主也在这里,臣妇见过郡主了。”   小郡主像是同这这位程夫人很是相熟的样子,只不过,她的态度却不似往常待人接物一般的热情,反倒透着几分冷漠疏离。   只见小郡主不过抬抬下巴,冷嗤一声。   “原来程夫人瞧见本郡主在这里,还以为程夫人是想要在这里横行霸道,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程夫人闻言,也是蹙了蹙眉。   虽说没有表现出多少对着小郡主敬重的样子,但是还不至于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给小郡主。   “意云郡主多虑了,臣妇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公道罢了,到底是谁伤了我的夫婿?我夫婿同我新婚不过五日,就被奸人所害,这件事情我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也定然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看看陛下是不是舍得,将我嫁出去五日就让我做了寡妇!”   这话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行得通,也是不知道为何,由着程夫人说出来,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瞧着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今日看起来是要把事情闹大了。   九门提督瞧着眼前这样子,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被人拎着领子了,只想着自己怕是要完了。   原本,若是程奕铭没事,只是受了轻伤,这事儿还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多治他一个城防不力之罪。   可如今面前这位是皇帝的奶娘,他若是诚心要闹,还有谁能够拦得住她?   而更令得九门提督没有想到的还是那位意云小郡主。   原本这小郡主安安静静的一直没有说话,可自从那程夫人进门之后,两人就像是杠上了一般,谁也不让谁的。   只瞧着小郡主撩了撩头发,冷哼道。   “好啊,那就到陛下面前去说道说道,最好把太后也请过来,让太后和陛下都评评理,今日程奕铭坠马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谁一进门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是谁指桑骂槐的?”   小郡主说到这里,气得双颊泛红,眼睛里都有些充血,怒目圆睁,瞪着程夫人。   “真当旁人都和自己一样,只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于是,两个女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   皇宫之内,勤政殿殿门口的出月台上,程夫人走在最前面,她走路的速度很快,也不知道生了这么小一双脚,怎么走得这么快的。   而更让人咋舌的是程夫人的做派。   她扶着嬷嬷的手在前头走着,后头竟然让人抬着一个担架在后头跟着。   而担架里头仍旧还在沉睡着的,自然是程奕铭了。   霍长歌和小郡主走在后头,瞧着程夫人那急切的样子,似乎是生怕有人比他先告状了,到时候她就不好说话了,才会跑的那么快。   倒是霍长歌有些担心。   他低声对着小郡主说道。   “你其实不必同她这样,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脏水自然泼不到我身上来,谁都不能够把我如何。”   霍长歌其实知道程夫人指桑骂槐的人是谁。   大概就是程家之前害了他,如今程夫人就觉得这一次的坠马事件是霍长歌设计的,目的就是要从程奕铭身上讨回来。   霍长歌倒是不在乎这些,没有定论的事情,他也没有做过,放在哪里他都光明正大。   只是小郡主可不答应。   那程夫人一开口,就和人杠上了。   到了如今,小郡主也是一副我才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将前头走着的程夫人放在眼里。   只听见她冷笑一声,驾轻就熟的道。   “我可比你熟悉这个老太婆,她可不是那种让一让就会退步的人,你也是让她,越是沉默,她就愈发得寸进尺。若是这件事情不闹到陛下那里去,哪怕后头九门提督查出来此时同你无关。这个老太婆也会泼妇似的找人天天堵在霍府门口,自己不骂街,也会找人骂街哭丧。这种事,在宫里她明里暗里可没少做过。”   霍长歌不知宫里的事情,自然不如小郡主知道的多。   只是,他全然没有想到,在宫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泼妇,干这种只有乡野村妇才会做的腌臜事请。   小郡主似乎也明白了霍长歌的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郡主轻蔑得哼了一声,眼睛里全是冷漠和不屑,全然就不将那个程夫人放在眼中,更加看不上这样的女人。   “陛下小时候并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因此身边的奶娘也不是宫里的,她的的确确就是乡下来的,小的时候也是这种粗野做派。那是陛下流落民间,全靠着她骂街撒泼,才没有人欺负小时候的陛下,因此每次她撒泼,陛下总是顾念这昔日的恩情,反倒不去计较这些了。”   听到这话,霍长歌倒是有些诧异。   其实,霍长歌很清楚,当今陛下事实上是一个薄恩寡惠的人。   当年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么多人里面,如今还剩下来的,怕是就剩下程阁老和他的父亲霍青山两人了,其余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被判下狱、流放的更加不计其数。   只是霍长歌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独独顾念着程夫人的恩情。   就在霍长歌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的思绪被一声尖利的哭叫声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只听见一个女人用尖利无比的声音冲着紧闭的殿门叫道。   “陛下啊,陛下!臣妇没法活了,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不知道多少刀剑都在臣妇的背后盯着,想要看着臣妇死啊。陛下,臣妇不能够再伺候您了,就让臣妇在这里吊死算了,也免得污了陛下的清听,让陛下生气了!”   霍长歌眼睁睁的就看着,出月台上,勤政殿门口。   方才还气势汹汹,满目狰狞的女人,啪嗒一声跪了下来,随即脸就变了,掏出手帕一边抹眼泪,一边一唱三叹的哭闹着。   到了最后,甚至这位程夫人真的就解下了自己的腰带,要吊死在勤政殿门口。   边上的嬷嬷和守门的太监见此,立刻上前阻止。   毕竟,这样的情景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瞧着那些太监熟练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   而通报的太监在瞧见程夫人气势汹汹而来的时候,便已经快步走进了勤政殿之中去禀报了。   让人诧异的是,这一回从勤政殿里头出来的并不是传旨的太监,而是穿着一身常服的皇帝本人。   皇帝背着手,大开的勤政殿门口,眯着眼睛,眉头紧紧拧着,望着跪在那里的程夫人,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冷凝。   “程夫人,你有何事,如何这个时候在朕的勤政殿外头哭闹,竟然还要上吊,你可知道在宫中自戕可是大罪,是要祸及家人的!”   皇帝的这番话并没有让程夫人安静下来,她反而哭的更加厉害,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也变得一片模糊,那样子像真是受尽了委屈。   只听得程夫人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臣妇一辈子为陛下效命,并不想要如此劳烦陛下,只是此事不得不恳求陛下为臣妇做主!臣妇的丈夫被人害了,如今正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了。”   程夫人说到这里,哽咽的更加厉害,那样子就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哭厥过去似的。   “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妇做主,民间已有诸多谣言,说是陛下将臣妇嫁给了程奕铭是想要克死程家的长子。臣妇之前三任丈夫都死于非命,便有人污蔑臣妇,臣妇被污蔑不要紧,但是不能够坏了陛下的清誉!如今臣妇的夫君出事,岂不是坐实了外头的谣言?”   皇帝闻言,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程夫人,又抬眼瞧了瞧后头躺在担架里头的程奕铭,眉头蹙得更紧。   皇帝半晌不言,许久之后,才仿佛瞧见了跟在后面的霍长歌、小郡主与九门提督等人,才问道。   “你们又是何事?”   霍长歌瞧着小郡主抢着要说话,便拉了一把小郡主,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往前一步,叩首行礼。   “微臣霍长歌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启禀陛下,因程夫人怀疑长歌同宁笙箫是此次谋害程奕铭的凶手,因此微臣前来,请皇上做主,洗刷臣等冤屈,也只求一个明白!”   宁笙箫闻言,也在边上跪下附和。   而小郡主则是更绝,直接冲着皇帝说道。   “陛下,意云是来状告程夫人嚣张跋扈,肆意殴打残害朝廷命官,污蔑朝廷命官,甚至以下犯上,对本郡主不敬。”   瞧着三人如此说,一旁的九门提督简直欲哭无泪。   他刚刚跪下,思考着要要怎么说话才能够将自己摘清楚,就听见小郡主直接道。   “陛下,九门提督大人就是意云找来的人证和物证。”   九门提督听到这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低垂着头,只觉得有一道怨毒的视线朝着自己投射而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啊!   =============================   勤政殿之中,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头,哭笑不得瞧着底下这一群告御状,只觉得脑袋都疼了。   若非是新科榜眼闹市坠马重伤,还有十数人死于非命,百人或轻或重受伤,皇帝真的想要将这一群不嫌事大的拖出去各打一百棍子。   皇帝清咳了一声,最终到底还是点了点程夫人,开口道。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不许随意攀咬别人,你若是想要说是谁害得程奕铭,必须有理有据!”   显然,皇帝也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奶娘的那些坏习惯的。   只不过,在后宫之中,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有时候程夫人行事乖张一些,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到了外面可不行。   皇帝不能寒了那些大臣们的心。   而程夫人想来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在皇宫之中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因此有些被宠坏了,一听到皇帝如此警告自己,捏着帕子,那样子又是想要哭。   却被小郡主狠狠嘲讽了一通。   “程夫人,到了陛下面前就只会哭不会说话了吗?之前陛下不再的时候,你指桑骂槐的,说的可好了,怎么不将方才的话在陛下面前说上一遍,看看是不是本郡主冤枉了你了!”   程夫人听到这话,险些就快要被气死了。   她干瘪扁平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着皇帝说道。   “陛下,臣妇所说句句属实。臣妇今日收到了九门提督的人前来报信,说是我家夫君出事了,在骑马游街之际不知怎么的马忽然受了惊,跑出去踩死了人,自己也坠马昏迷了,让臣妇赶紧去看看。”   程夫人说到这里,又开始哽咽着大哭起来,那样子着实是难看。   等她哭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   “臣妇到了回春堂的时候,只看见所有人都坐着喝茶,全然不关心臣妇夫君的状况,只让臣妇的夫君一个人躺在来,既然都已经在朝中又如何能够如此冷漠。臣妇当时一气之下便忍不住开口质问,这忘了规矩也是有的。”   哭声越来越大,站在一旁的霍长歌简直佩服这程夫人的演技,若是什么时候这位程夫人有幸能够穿越到现代,怕是能够秒杀一切当今小花啊!   \"可偏偏意云郡主说臣妇以下犯上,言语无状,要来陛下面前告状,臣妇也只好带着臣妇夫君来陛下面前求一个清楚明白。”   等到程夫人说完,一旁的小郡主已经气成了河豚。   她急急忙忙的想要开口,再次被霍长歌阻止了。   只听见霍长歌偷偷的拽了拽小郡主的袖子,低声说道。   “别生气,否则一会儿肚子又要疼了。”   小郡主听了这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接下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掐着小郡主如此这般,霍长歌才上前一步,对着皇帝道。   “陛下,而今最要紧的是查出程大人之事是天灾还是**,再有便是一定要让太医来瞧瞧程大人的病情。在回春堂的时候,大夫不肯让程夫人移动程大人,可是程夫人执意,可万万不要让程大人的病情因为这些挪动而加重了!”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程夫人,霜声质问道。   “听到了没有!你吵吵闹闹的要为你夫君出头,还不如人家一个同窗想得周到体贴,你这个妻子是怎么做的?难不成就因为朕给你赐了婚,你就只想要享受富贵荣华,却忘记了为人臣,为人妻的本分了!”   程夫人怕是从未被皇帝如此斥责过,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打算为自己辩白的时候,却听见皇帝开口下令道。   “就按照霍卿所说,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先将程奕铭挪到勤政殿偏殿安置,让太医先看病再说,九门提督你搜查的如何,可能够辨别出这是天灾亦或是**?”   九门提督闻言,立即上前禀报道。   他心里庆幸,幸好来之前,霍长歌嘱咐了他要查验的东西,而刚刚他也已经拿到了查验的结果,不至于皇帝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查验过了,那匹马身上包括马鞍、马蹄并没有问题。随后,微臣又让人验了验马毛上有无怪异,最终在马毛里找到许多虱子。”   此话一出,此案便算是破了。   “想必是每日司马的小卒偷懒,没有好好给马匹洗澡,刚好程大人气运不佳,骑着的马正好被虱子咬了,这马是草原马,性子烈,一时间发起性子来才会出了这样的纰漏。”   此话一出,程夫人显然不信。   她气得脸色发白,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九门提督大骂道。   “你这个混账东西,霍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要这样帮着霍家,这种借口都会编出来!你就不怕欺君之罪,陛下灭你九族吗!”   程夫人这泼辣的样子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哪怕是皇帝也是觉得脸上无光,更加有些不耐烦。   皇帝重重咳了一声,冲着程夫人毫不留情的怒斥道。   “程夫人,你是一品诰命,朝廷命妇,如此言语无状,不懂礼数,当着真的面谩骂朝廷命官,之前意云所说朕还有所不信。而今,朕算是相信了!”   程夫人闻言,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当即跪了下去,急急忙忙的磕头解释请罪。   程夫人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拴在皇帝身上的,只有皇帝尊重她,念着她当年的恩情,她才能够如此横行无忌。   只是,程夫人并不知道,皇帝渐渐的已经腻烦了程夫人这种不休止的吵闹和贪得无厌,以及那种永远改不掉的乡村恶习。   皇帝引而不发,仅仅只是因为为了自己的清誉,不想让人说他身为帝王却没有包容之心,过河拆桥,不念当年恩情。   而如今,皇帝要治程夫人的罪,名正言顺。   这一点,霍长歌自从进了这正殿就已经看出来了,小郡主似乎也心里有些数,只有程夫人自己不知道。   皇帝并没有再理会地上不断磕头念叨着的程夫人,只问九门提督。   “御马司可去查过了,到底怎么回事?此次游街的马匹皆是从朕的御马之中挑选的,如何会在马身上出如此大的纰漏!”   九门提督立刻回答。   “已经派人去查问过了,洗马的小卒已经认罪了,正押解着等待着陛下吩咐。”   皇帝轻轻应了一声,思考不过须臾,便对着九门提督吩咐道。   “拖到没人的地方乱棍打死也就是了,莫要脏了地方。”   九门提督应声。   皇帝这才侧头,对着霍长歌说道。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程夫人的的确确是冤枉了你二人,朕自然会惩戒她,只是此次程夫人也是关心夫君乱了方寸……”   “陛下,微臣还有话说。”   皇帝的话刚说完,便听见霍长歌忽然道。 第106章   皇帝蹙眉, 却还是耐着性子,示意霍长歌有话就说。   霍长歌扫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程夫人, 直言不讳。   “那就请陛下让九门提督大人解开衣服, 您便知道微臣所说的是什么了。”   皇帝点头, 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霍长歌则是转头,对着九门提督说道。   “提督大人, 请您解开衣服。”   九门提督起先并没有反应过来,霍长歌所说的是什么。   不过, 他很快就想到了, 急忙解开自己的衣服,却也只是露出了一段脖子, 奋力的昂着头, 让自己缀满了肉的脖子能够更加清晰得出现在皇帝的眼前。   九门提督的皮肤很白,整一个圆溜溜的胖子。   因而,露出那一截脖子上面的青紫指痕也异常明显,让人猜测着九门提督在此之前受到了什么样的暴行。   皇帝见此,也是眉头紧蹙, 宽大的手掌狠狠拍在了御案之上,砰的一声,吓得地上的程夫人一个激灵。   “何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公然行刺朝廷命官?!”   霍长歌冷嗤一声,意有所指。   “那就要问问程夫人了。”   地上的程夫人闻言,急忙转头, 冲着霍长歌怒吼道。   “霍长歌,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莫要冤枉我!!!”   皇帝重重咳了一声。   “住嘴,大殿之上岂容你喧哗,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自然有九门提督来说。”   皇帝说完,便俯看着站在殿中的九门提督。   “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便是,真会为你做主。”   九门提督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青紫痕迹,慢慢低下了头。   “启禀陛下,之前在回春堂之时,程夫人听闻消息,带着一众家丁护院闯进了回春堂之中,一众家丁护院见人就打,微臣的脖子便是那个时候被勒住的。若非是意云郡主在,微臣恐怕见不到陛下了。”   九门提督也是个演技派,说着说着便真的眼泪汪汪起来。   一个圆滚滚的白胖子站在那里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辣眼睛,但是皇帝偏偏吃这一套。   他凛然的目光扫向了地上的程夫人,霜声质问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夫人嗫嚅了半日,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臣妇,臣妇是……是……冤枉的!!!”   皇帝这一次显然并不打算帮着程夫人,宽大的手掌再一次落在御案之上,凌厉呵斥道。   “混账,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骗朕,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程夫人这些年来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太过顺风顺水了,只以为皇帝太后之下就是自己了,以致于连君心难测这句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哆哆嗦嗦的请罪,细数着这些年来自己对于皇家的功绩,只希望皇帝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就在皇帝有所动容之际,忽的一名太医前来禀告。   “启禀陛下,程大人恐怕不好了。”   皇帝闻言,也是猛地站了起来,眉头紧蹙。   而地上的程夫人闻言更是大哭嚎啕,直呼自己命苦,又兼说庸医误人,害她丈夫性命。   地上那太医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大着胆子解释道。   “启禀陛下,原本程大人若是好好呆在回春堂里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只是经过了长时间移动,如今已经是不中用了。若是每日喂药吊着性命还能有一月半月可活,只是无法动弹,痛苦万分。”   那太医说完,便静等着皇帝下结论。   反正若是不用药,那么人便活不过今日,也算是能够安息了。   谁知道皇帝却抬手示意太医。   “此事暂且不要传出去,只说是程奕铭落马摔伤手臂在家休养,并无大碍。如今只将程奕铭送回程府,你带着两名太医一起跟随者去,能够吊住性命多久就多久,一定要竭尽全力。”   那太医闻言,应声退下。   这虽说是帝王的几番考量,为了不让今日骑马游街的事情变得太难堪,可是对于程奕铭来说,活得越长,承受的痛苦却是越多。   只是,在场的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   倒是程夫人一直都在哭,只是不敢如方才那般大哭嚎啕,只敢小声啜泣在着。   等到太医退下之后,皇帝冷眼望着地上的程夫人,冷哼一声。   “你还有脸哭?!”   程夫人听闻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   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就听见皇帝下令道。   “将这贱妇送去西山的祈福庵剃度出家,派人看着她,再不许她出来闹事。”   程夫人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人直接打晕拖了下去,也免得她再闹腾。   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几人陆续出了勤政殿,九门提督还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似是全然不知道为何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刚刚走下出月台,九门提督就悄悄拉住了霍长歌,低声求道。   “霍大人,先别忙着走,求您告我一声,今日这戏我怎么没看明白啊,这到底是唱的那一出啊?”   霍长歌浅笑,拍了拍九门提督肥厚宽大的肩膀,意味深长。   “这哪里是我们唱戏,分明就是陛下唱戏,我们也就只配在下头鼓掌叫好。”   皇帝不高兴程家了,程奕铭是程家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他没了,程家也就不会再有未来了。   至于,程阁老自然还是帝师,皇帝无论如何礼遇都不为过,左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那程夫人。   怕是皇帝早就想要找个茬把人解决了,只不过师出无名罢了。   而今她背上了间接谋杀亲夫,又对着朝廷命官大打出手的罪名,皇帝怎么整治她都不为过。   霍长歌对着九门提督神秘一笑,牵着小郡主的手朝着皇城外走去。   只留下九门提督一人站在那里怔愣发呆。   ============================   转瞬间,六月已过,转眼到了七月。   七月流火,八月转瞬即逝。   九月初的时候,熬了快有三个月的程奕铭终于离开了,走的时候据说已经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形状极其可怖。   而对外,程奕铭是暴病身亡。   程家刚刚办完丧事,到了九月底的时候,程阁老也跟着自己这个嫡长孙的脚步去了。   一时间,程家门庭冷落。   皇帝虽然厚赏了程家,甚至封了程阁老的儿子一个虚爵,却也仍旧不能弥补那种萧条。   帝师逝世,朝堂之上,皇帝也低沉了几日,为程阁老哀悼。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几日,十月南方连降下了几场大雨,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洪水再次袭来。   沉寂了几年的南方水患再次成为朝廷的难题。   各方势力在朝堂之上吵得天昏地暗,也不再有人有这个空闲去怀念谁谁谁了。   最终,皇帝大手一挥,让太子代替自己亲去南下治水。   太子出了勤政殿,就直奔皇后的凤仪宫。   只是到了凤仪宫门口,却见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站在宫门口,心底顿生疑窦。   他快步上前,背着双手,冲着掌事大宫女静莲吩咐道。   “本宫要见母后。”   说完,太子便直接打算往里闯,却被静莲死死拦住。   静莲的语气里有几分焦急,拦着太子,疾声道.   “太子殿下,今日皇后娘娘谁都不见,请您暂且回去,明个儿等皇后娘娘空了,您再来。”   太子闻言,眉头紧紧拧起,转头,阴骘的目光死死瞪着静莲,霜声质问道。   “怎么回事?为何母后不肯见我,到底什么人在里面!\"   静莲闻言,眼神都变得有几分躲闪。   太子瞧着静莲如此表情,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推开了静莲,大步朝着凤仪宫中闯了进去。   静莲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推倒在了地上,立刻急急忙忙的翻身从地上起来,慌乱的朝着太子身后追去,一把拽住了太子的袖子,几乎是带着哭音道。   “太子,太子您不要进去,皇后娘娘吩咐的,今日谁也不见,您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太子却是不听。   他像是料到了什么似的,转身一把将那宫女推倒在了,指着那宫女的鼻子呵斥道。   “谁都不许跟着本宫,否则本宫看了你的脑袋祭天!”   说罢,他便紧紧攥着自己腰间的配剑,朝着凤仪宫的深处而去。   推开凤仪宫寝殿的大门,殿内萦绕着袅袅的香烟,糜烂而颓废,不像是皇后素日喜用的牡丹香,是那种太子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眼前,赤红的纱幔一层一层的垂下,即使是临近正午,穿过那些红纱在殿内投下了暧昧的红色阴影,让人觉得愈发靡废,甚至身处于这种地方,让人身心都不由得开始困顿慵懒起来。   内殿之中,传出了女人轻轻的哼声,柔软娇媚的。   太子却知道,那是他母后的声音。   一时间,他握着配剑的手更紧,双眼之中迸射出烈焰。   他知道,是那个人回来了!   四年前,皇后让那人去了南疆。   原本太子以为,在那种潮湿、毒虫滋生的地方,那个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谁知道,四年后的今日,那人竟然又回来了。   太子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愤怒,捏着剑愤愤朝着内殿冲去。   挑开赤红的纱幔,太子拔剑,冲着站在榻边的一个抵着半张面具的男人猛地刺去。   “混账东西,你敢侮辱母后!”   刺出这一剑之时,太子心底一喜,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的长剑戳进了皮肉之中。   然而,定睛一看,他的剑却是刺空了,而那人正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唇角微微勾起,似是透着一股嘲讽和邪佞。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数年不见,太子殿下的剑术仍未多少精益,您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日后的仰仗。还望太子殿下能够看在娘娘苦心,万不可懈怠了。”   太子听到这话,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握着剑柄的手都好像在颤抖。   他正想要开口,却听见躺在软榻上,仍旧闭着眼睛的皇后冷冷说道。   “韩翳。”   那个叫韩翳的人闻言,立刻垂首,重新走到榻边,伸出一双细长的如同女人一样的手,为皇后捏着肩膀,低声笑道。   “娘娘,这个力道可舒服。”   皇后低低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而站在一旁的太子,则是直接被皇后给无视了。   太子看着两人这样已经双眸赤红,他捏着剑柄的手多次想要抬起,可是方才刺了那一剑之后,太子知道,自己还是如同四年前那样,根本动不了韩翳分毫。   他瞪一眼站在一旁尽心尽力帮着皇后按摩的韩翳,开口劝道。   “母后,您不能留着韩翳了,您一直将这佞臣留在身边,恐怕污了您的清誉。”   终于,躺在软榻上的皇后缓缓开口,却是问得。   “今日朝上,你父皇让你去办南方水患的事情了?”   太子气急,声音越是渐渐大了。   “母后,您不能够再这样执迷不悟了。父皇不管您,可是这些你却是愈发的疏远您了,难道这其中就没有半点儿韩翳的缘故吗?!!”   皇后仿佛是没有听见太子在说些什么,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冷漠的,强势的几乎让人透不过起来的语气对着太子命令。   “此次南下,你必要好好表现,要让旁人看轻你了,程家和姜家都是不中用的,虽然你父皇怀疑你,但是却并未像之前那般闹着要废太子。只要你还在这太子的位置上,谁也动不了你什么。”   太子见着他的母后一直在自说自话,半点儿也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心底赤痛,忍不住上前一步,怒喝道。   “母后,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你的儿子!”   想想从小到大,他的母后对着他的时候永远是那种冷漠的、嫌恶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件什么样的脏东西一般。   甚至从小到大,他的母后从来不会像其他娘娘一般抱着自己的孩子,温柔的诱哄,只会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告诉他应该干什么!   为什么!   他到底是不是皇后所出的孩子!   太子无数次的这样问自己!   他的母后甚至可以和一个对着她有觊觎之心的阉人如此亲近,为何对他却要像是对着仇人!   太子紧紧捏着长剑,目眦欲裂,眼睛里满是赤红的血丝,望着皇后。   皇后已经挥开了想要上前的韩翳,缓缓从软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凌厉的凤眸冷凝的注视着太子,一字一句的说。   “在南下的时候,你需要注意的是,第一……”   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直接被太子打断了。   他不能够忍受这样的无视,冲着皇后怒吼道。   “母后,从小到大,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你的儿子过!他们都在说,我其实是您从李美人手上抢过来的,您毒死了我的亲生母亲,把我抢过来当成了你的儿子。所以你讨厌我,可是你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要选择我!”   皇后蹙了蹙眉,霜声呵斥。   “太子,这是你该说的话!”   太子看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的皇后。   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只会用那种嘲讽和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终于受不了,他猛地冲着皇后吼出了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这个太子,我不当了!谁爱当谁拿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巴掌稳准狠的落在了她的脸上,霎时间太子的侧脸肿的老高。   皇后起身,她的个头很高,差不多要和太子齐平,然而周身的气势却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在她的面前弯下腰来。   皇后冷哼一声,质问道。   “你闹够了没有!拿着剑冲进了凤仪宫,对着本宫拔剑相向,还说这些混账胡话,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你不是本宫亲生的!若非是你没事找事,由着程家和姜家乱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宫需要将韩翳召回?!”   皇后像是气急了,扬起手,又是在太子的另一半边脸上落下一个掌印。   “这太子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吗?!”   太子闻言,手中的长剑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抱着皇后的大腿哭诉道。   “母后,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你真的是关心我的吗?”   皇后蹙眉,低头望着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太子,眼底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   她冷哼一声,终于忍受不住一脚踢开了,抱着自己大腿的太子。   “想通了就滚回你的东宫去,想想此次南下应该如何治水。旁人想要动你的太子之位,使得这些小伎俩你也相信,这么多年真的白教你了!滚出去!”   皇后站在那里,目光冷峻的望着太子缓步离开的背影,紧拧的眉头却始终是无法散开。   站在一旁的韩翳上前,伸手轻轻抚平了皇后眉心的褶皱,低声说道。   “韩翳当初入宫,便是为了娘娘,韩翳一生只希望娘娘永远如初见时那般笑靥如花,为此娘娘可以随意用我。韩翳此生不悔。”   皇后微微颔首,伸手抚开了韩翳的手,转身缓缓朝着窗边走去。   她推开窗户,入眼的是一池波澜不惊的死水,落叶飘下,水面荡起微微涟漪,最终又沉寂死去。   她说。   “韩翳,这么多年了,本宫身边只剩下你了。”   韩翳站在皇后身边。   “韩翳之心永世不变。”   皇后颔首。   “也是该用到你的时候了。”   ======================================   十月。   帝都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金秋的桂花香的煞人,满城都是金桂的甜香,今年的桂花糖做的特别好吃。   在这样甜香馥郁,醉人心脾的季节里,勤政殿之中的味道却是带着阴寒的苦意。   皇帝啪的将南方来的密折啪得砸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犹如狮子一般的怒吼,双目赤红,额角的青筋突爆而出。   他似乎还嫌不够发泄自己的怒火,猛地将面前的御案一掀,所有的东西砸落,整个殿中只听见破碎的声音。   “混账,简直就是混账!”   春公公瞧着脸色青黑,一个劲儿大喘气的皇帝,知道事情不好。   他赶紧扶着皇帝坐下,端过一个盒子,将一枚深褐色的药丸塞进皇帝嘴里,随即送上茶水服用。   半晌之后,皇帝的脸上才恢复一些血色。   近几个月来,皇帝服用丹药的频率愈发频繁了,特别是在政务繁忙的时候。   以至于如今竟有些离不开这些丹药了。   他挥挥手,脸色平复了一些,指了指地上的奏折,质问一名官员。   “石青,这事你可知道?”   石青闻言,战战兢兢跪下,垂头低声禀报道。   “微臣知道,微臣听闻太子殿下到了南方之后,各地进献了不少美人,太子重色,一时把持不住便沉沦温柔乡,将所有监督修固堤坝之事全都交给了旁人去做。结果三日前一场暴雨,江水决堤,就连太守府也遭受牵连,太子被救出来之时,衣衫凌乱……”   石青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留给人无数香艳的想象。   只是在场的人皆是不敢再言,只垂头不说话。   皇帝愈发愤怒,指着石青大骂。   “这事你既然知道,为何不上书?!”   石青无奈叹息。   “启禀陛下,微臣辰时将奏折呈上,臣知道此事之时便立刻急奏陛下,只是……”   皇帝冷着脸,冷漠的打断了石青的话,霜声道。   “朕明白了,你不必再多说!”   皇帝猛地站起身,对着朝臣霜声道。   “立刻拟定废太子诏书,在命人将那个孽子捉回帝都,圈禁尚苑。”   闻言,不再有人敢有异议。   只有站在最后的霍长歌忽然出列,对着皇帝恳求道。   “陛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再次派人前往南方治水,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皇帝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霍长歌。   霍长歌自从高中状元之后一直按照惯例担当的便是“翰林院纂修”的闲职。   虽说这是一个闲职,但是天子近臣,升迁机会甚大。   自然,皇帝也遂了霍长歌和小郡主的心愿,给二人赐了婚,只是婚期却是定在了三年之后,霍长歌出孝。   而自从担任这个职务之后,霍长歌也安安分分的,每天闲的挺乐呵。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霍长歌竟然会主动担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皇帝瞧着霍长歌,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朕仍旧记得,四年前的南方水患的治水之策便是你拟定的,如今你若是能去自然是好的。”   皇帝说到这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第三子。   司晏明也是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不用对方多说些什么,主动站了出来,对着皇帝道。   “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闻言,点点头,另外又挑选了其余几名大臣,勒令司晏明即日启程,赶往南方治水。   霍长歌下了朝,甚至只来得及回一趟家,简单的交代了事情,立刻便整装出发。   这是霍长歌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远门,身边除了周正陪着,其余的人甚至都用不上,丫鬟是更加不能够带着的。   小郡主原本担心霍长歌,也想要跟着一起去,却被霍长歌直接拒绝了。   “南方水患,一不小心便是江口决堤,洪水可不会因为你是郡主,身份尊贵就绕过你不淹你的。你只要好好带在这里等我回来便是。”   霍长歌说完,便急急忙忙的带着周正,只骑了两匹马便离开了。   城门口,司晏明已经在等着霍长歌。   一同前往的大臣也陆陆续续赶到,瞧着司晏明只骑了马,带了数名侍卫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轻装简从,不由得心生敬意。   立刻也学着司晏明这般。   ========================================   一行人连夜赶路,几日之后,终于到了水患最为严重的南省之下的连县。   一入连县,南省总督已经在此处等着司晏明等数人,并且在家中简单的招待了几人。   所谓的简单真的是极为简单。   霍长歌望着桌面上几个简单素菜、清粥和一些小菜,不禁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身边的司晏明,却见司晏明摇摇头,直接起身对着南省总督道。   “先去看看堤坝,让人取些干粮暂且对付着,百姓为重!”   那南省总督听闻,连连点头。   随后,司晏明又指着霍长歌,对着南省总督开口道。   “这是霍长歌,想必总督大人也有所耳闻,当年的治水之策便是他拟定的,如今父皇将他也派来,便是希望尽早治水。”   南省总督闻言,对着霍长歌不禁另眼相看。   毕竟,霍长歌的外表太过有欺骗性,让那些不认识霍长歌的人总觉得霍长歌应该是一个吃不了苦头的小少爷。   其实,霍长歌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其余的大人一个个叫苦不迭,唯有霍长歌一句怨言都没有。   前往堤坝看了之后,霍长歌却提出了一个和加固堤坝全然相反的决定。   “舍弃连县,退避三里之外,泄洪放水,疏通河道。”   闻言,南省总督的脸色极为难看,冷冷的瞪着霍长歌,开口质问道。   “霍大人,你的意思是不加固堤坝!如果出事,这件事谁来负责!您可知道,之前因为决堤之事,废太子被废,许多官员纷纷被惩戒!你担当的起吗?”   霍长歌刚刚想说他来负责,却发现这件事情自己的的确确不能够负全责。   因为此次主事的不是自己,而是宁王司晏明,如果出事,司晏明首当其冲也好承担责任,之后才是自己。   霍长歌有些为难的看着司晏明,坚定的对着他说道。   “殿下信我,此次洪水太大,之前太子也吩咐人加固了河堤,但是还是没有用,再次加固,同样也不会有用。两日之后,会有一场更大洪水,现在如果不将这里舍弃,到时候失去了的只会是整个连县百姓的生命!”   霍长歌再次说道。   “连县百姓人口并不多,约千人左右,而且都是村居,只要通过村长,就能够很快将人在一天之内迁往安全地带。再有连县这些年来土地贫瘠,一直不富裕,百姓也是饿一顿饱一顿,甚至去年还发生过饥荒。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迁往别处安家。”   司晏明闻言,开口道。   “我信你。”   随后,司晏明望着南省总督,语气坚决的吩咐道。   “按霍大人所言去办,如有任何意外发生,本王来承担这个责任。你们立刻去办便是!”   南省总督无奈,既然司晏明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便没有任何法子。   之后,霍长歌和司晏明以及当地的数名官员和司晏明带来的几位大人连夜定了计策。   终于,在第三日天亮之前,三里之内已经是荒无人烟,所有的百姓都退至三里之外,而地势相对低洼的连县更是全部被放弃了。   等到了第三日辰时,天空中忽然雷声大做,大雨倾盆,一连下了四个时辰,越下越大,堤坝终于决堤,整个连县都被淹没在了一片洪水之中。   这一场雨整整下了三日三夜,洪水才没有再涨上来,数日之后洪水渐渐退去。   这一次,除了少数失踪人口,其余按照命令退出连县三里之外的百姓无一人有事。   之后,一连数个大晴天,转眼间已经到了十月末,十一月里的时候。   只是洪水退去之后,重建堤坝,疏通河道之事刻不容缓,另外还有一些洪水遗留下的问题。   其中包括了灾民的安置问题,还有因为洪水之后而引发的瘟疫等等,都是重中之重。   幸而,按照霍长歌等人之前拟定的政策,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好,甚至连灾民的房屋和专门用来安置患上瘟疫病人的隔离区都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人暗地里查访哄抬粮价者。   在司晏明亲自执法,杀了两个无良商人,并将所有财产抄没用作赈灾之用以后,粮价便也就很快稳定了下来。   大约到了十一月里,整个南省的洪灾已经得到了控制。   司晏明上书,皇帝随后还有又派遣了专门治水、疏通河道,兴修水利的肱骨之臣前往连县。   等到十一月中旬,司晏明准备回程的时候,却诡异的患上了瘟疫。   这些日子,司晏明和所有人几乎是同吃同住,根本就没有分开过,只有前几日因为太过劳累,高烧了几日,这才被霍长歌强制让人送回了别院居住几日。   谁知道,司晏明还没有好全,刚刚退烧了就又跑去别的地方慰问灾民了。   这事真的连霍长歌都不知道。   而就是那次慰问灾民之后没有多久,司晏明不知道怎么的就倒下了。   随后跟着几位治水大臣前来控制瘟疫的太医前来一查,发现竟然是患上了瘟疫!!!   一时间,人心惶惶。   哪怕是太医,也不敢轻易靠近司晏明,因为这一次的瘟疫来的蹊跷。   专门研究这场瘟疫的太医们拿出了药方按照方子抓药伺候,原本不过几日就能够康复。   可是谁知道,第一个太医竟然和司晏明染上了同样的瘟疫,并且甚至比司晏明还要严重。   不过三日就死了。   第二个太医情况差不多。   第三个。   第四个……   最后,因为这种诡异的原因,所有人都不敢再靠近司晏明所住的别院,甚至原本那些还没有感染上瘟疫的小厮随从也找了各种借口离开了。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司晏明所在的别院,生怕自己就这样暴毙了。   霍长歌站在别院的院子里,望着屋子里躺着的司晏明,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甚至很可能并不是瘟疫。   霍长歌思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前去照顾司晏明。   “霍大人,您还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难道您真的就要这样白白送命,我们也知道您对于宁王殿下的一份忠诚之心。可是,就算是将来有所获益,也要人活着才行啊!”   有人看着霍长歌竟要这样做,有些不忍,急忙上前阻止。   霍长歌却是摇摇头,望着拦着自己的那几位大人,无比平静的说道。   “各位大人,宁王殿下不能够死在这里,更加不能够这样死去!!!\"   霍长歌知道前世最后的结局。   司晏明做了皇帝,成为了一代明君,开创了盛世繁华,河清海晏。   这样的人应该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   如果司晏明死了,那么皇后一族便有机可乘了。   毕竟,如今废太子还活着!   这个世界上,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被废了,就有可能再重新册立!!!   毕竟皇位是要有人继承的!   霍长歌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仇人坐上那个位置。   否则的话,整个霍家将不复存在,他所有的努力也全都付之一炬。   霍长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所有人怒喝道!   “宁王殿下若是真的死在这里,陛下会怎么想?到时候我们全都是陪葬的,语气被治罪而死,不如就这样为了主上而死,更显忠烈!”、   说完这话,霍长歌吩咐人帮自己将医书搬到门口,又拿了之前太医开出来的那些药方。   眼瞧着霍长歌住进了司晏明所在的屋子,并且将医术一摞一摞都搬了进来,不禁感佩至极。   霍长歌的话说的虽然不错,但是敢这么做的人又有多少。   看着霍长歌进去之前留下了三封遗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直接送进皇宫,另外两封则是若是自己死后交给小郡主和霍家的,在场的人也都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   霍长歌已经连续在别院里面住了五天了,今天是第六天。   他照常干三件事情,观察司晏明的病情,翻看医术查找办法,还有一个时辰呼叫一次系统,看看是不是有办法将系统再叫回来。   霍长歌的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将已经熬好的药端给了司晏明。   司晏明虽然意识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似乎能够勉强分辨出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只是似乎是病的时间有些太长了,以至于人有些不清楚。   越是呆的时间长,霍长歌愈发肯定,司晏明患上的绝对不是所谓的瘟疫。   因为,患上瘟疫的人,一般会经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高烧不止。   第二个阶段是身上出红疹,上吐下泻。   第三个阶段是意识模糊,长睡不醒,精神萎靡,一日之后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渐渐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身上开始发出疱疹,疱疹成熟流脓,全身溃烂,最后致死。   这个阶段长的最多不过十天,短的甚至一天就死了。   可是,司晏明却前前后后十七日,一共熬死了五个太医以及几个侍从,而且从刚开始的症状就是第三阶段。   如果不是瘟疫的话,那么又会是什么呢?   霍长歌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却忽然被一双苍白的手握住了手腕。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紧紧地攥着霍长歌的手腕,仿佛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霍长歌抬头,只见司晏明勉强的睁开了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醒了?先把药喝了,喝了药之后您能够舒服一些。”   司晏明却是不动,只是一双略有些混沌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霍长歌,喑哑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对着霍长歌说道。   “你快走,别管我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霍长歌摇摇头,笃定的说。   “如果殿下死了,我们是谁都活不了,陛下不会放过我们的。而如果殿下没了,能够继承大统的便只有废太子,到时候霍家也会没有。所以殿下不能够死,我宁可一命换一命,也不能够让殿下死。”   霍长歌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慢慢抚开了司晏明的手,目光清明的望着司晏明。   “殿下,您将会是一个盛世君王,我求您一件事。”   他说着,那出身上的那块龙形玉佩,递到了司晏明的手里。   “如果殿下能够活着出去,救命之恩加上这块玉佩,霍长歌求您保霍家一世平安。”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不知道怎么的,仿佛是看到了希望。   他轻笑一声。   “好,只要我能够活着离开,我答应你这个要求。”   霍长歌展颜一笑,将药碗递到了司晏明的唇边,看着司晏明喝药的动作,他却忽然顿住了。   因为,在霍长歌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滴——】 第107章   霍长歌的眼底闪过璀璨的光, 手中端着的药碗一抖,险些就将汤药扣在了司晏明的身上, 还好他挪开了手,汤药却还是打翻了。   霍长歌急忙扶着司晏明躺下来,抱歉得道。   “我再去重新煎药,殿下好好休息。”   司晏明的身体非常虚弱,听见霍长歌这样说, 低低嗯了一声, 随即就好像是又沉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   霍长歌伸手试了试司晏明的体温, 发现司晏明的额头仍旧还是滚烫的。   他蹙了蹙眉,起身朝着煎药的小厨房走去。   “统爷,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离开的。”   系统滴了一声,有些嫌弃的说道。   【宿主,系统只是修复升级暂时休眠,虽然主线任务已经完成, 但是在宿主没有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之前, 系统是不会离开宿主的。我们的后续服务态度是非常端正的!】   霍长歌:……   所以说系统这段时间都是去升级休眠了?   霍长歌忽然想到了那夜自己被灌醉之后,系统和自己说的似乎……EMMMMM……   系统像是读出了霍长歌心中所想, 有些生气的说道。   【系统那天和宿主打报告,宿主竟然没有听到!!!】   霍长歌赶紧安抚系统,并且和它说了现在的状况。   “……如今太子被废,圈禁在尚苑,早已经无能为力。这件事只可能是皇后做的, 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救司晏明的命,系统你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司晏明的性命的确是快要保不住了,他是中了一种南洋蛊毒,人发高烧陷入长时间的睡眠之中,慢慢的器官衰竭而死。】   【虽然系统不能够直接出手帮助宿主,但是宿主可以用自己赚到的积分兑换续命丹。这个丹药服下一颗之后,可以续命一天。】   系统说完这些之后,给霍长歌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霍长歌想了想,在商城页面确认兑换,只见在他的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瓶子里面一共有七颗黑色的小药丸。   【这种蛊毒非常奇特,母蛊需要种在下蛊人的体内。如果下蛊人死了,那么母蛊也就死了,司晏明的病就能够不治而愈。】   霍长歌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   晚间,给司晏明服下了一颗续命丹之后,司晏明发烧的状况渐渐的消失了,可是霍长歌发现,司晏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甚至是身体也渐渐的变得冰凉。   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霍长歌:???   “系统,统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的不会是假药!”   霍长歌崩溃大叫,因为刚才他试图去探司晏明的脉息之时,却发现司晏明竟然连脉搏都没有了!!!   听到霍长歌无比凄厉的惨叫声,系统终于懒懒的嘀了一声。   在确定了司晏明的状态之后,系统才凉凉的回答道。   “续命丹就是这样的,会让服用者进入假死状态,但是你放心,只要每天按时喂药,就不会有问题。”   霍长歌:……   这分明就是坑爹啊!   他现在只觉得一阵头疼,脑袋都要炸了,沉默了半天之后,霍长歌才叹了口气。   今夜的月光晦暗不明,霍长歌站在廊下,他取出一根玉笛,轻轻吹响。   大约一刻钟之后,一道黑影站在墙角树下的阴影之中,与霍长歌遥遥对望。   霍长歌收起了手中的玉笛,对着那个黑影叫了一声。   “大哥。”   霍长邺从阴影之中现身,脸上仍旧带着深黑的面具,朝着屋内走去,一边对着霍长歌说道。   “有什么事进去说。”   随即,霍长邺朝着屋内走去。   霍长歌赶紧跟上。   屋内,霍长歌瞧见霍长邺站在床边,正在伸手给司晏明诊脉。   半晌之后,霍长邺才放开了司晏明的手,转头有些诧异的望着霍长歌,哑声道。   “他……”   霍长歌摇摇头。   “宁王殿下无事,我给他服用了续命丹,只是这种丹药服下之后会处于一种假死状态。所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用担心。”   霍长邺点头。   “你找我来,是已经查到了是谁对着宁王下的手,需要我帮忙?”   霍长歌摇摇头,又点点头。   \"应该是皇后的人,只是不知道皇后手下有什么人是精通南洋蛊毒的?宁王殿下应该是中了南洋一种蛊毒,只要能够杀了身负母蛊之人,就能够救下宁王殿下。\"   “南洋?”   听到这两个字,霍长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半日,才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   “难道说,皇后将那个人找回来了?”   霍长歌一听就知道有戏,想必霍长邺应该知道此人是谁。   他急忙问道。   \"你知道此人?\"   霍长歌颔首。   “此人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名叫做韩翳,和皇后关系匪浅,四年前皇后不知为何将他派去了南洋,却没想到最近竟然回来了。此人心思缜密,又神秘诡异,疑心极重,非常不好对付。”   霍长歌猜想,应该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皇后身边的羽翼怕是被剪的差不多了,才会无奈之下将这个韩翳找回来。   霍长歌望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司晏明,脑中灵光一现,就想到了一个将计就计的办法。   “既然此人心思缜密又疑心极重,那不如就来一招将计就计好了。”   霍长歌轻笑一声,嘱咐霍长邺帮自己一个小忙。   霍长邺闻言,眉头紧蹙,却还是答应了。   ====================================   翌日,天光乍亮,霍长歌就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他打开了那扇已经紧闭了很久很久的木门,门外有两个守卫守着。   那两个守卫原本还在沉睡,瞧见霍长歌忽然出来,都是猛地跳了起来,脸色苍白的退开了很远,不敢轻易靠近霍长歌。   却见霍长歌神色恍惚,他一把扯下了脸上蒙着的白布,脸色青白的仿佛没有人的样子,声音嘶哑破碎,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殿下……殿下……宁王殿下他……薨了。”   那两个守卫见此,面面相觑,随即知道事情不好,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霍长歌,另外一个赶紧跌跌撞撞的去报信。   不一会儿,宫中之后派来的几个太医最先赶到,其中一个给已经安置在墙角的霍长歌诊脉,确定他没有感染上瘟疫。   另外几人则是连番进去查看司晏明的尸体,确定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其余几个随性的大臣和南省总督是后头才来的,在太医确定了霍长歌并没有染上瘟疫,并在霍长歌草药擦身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才敢上前。   “霍大人,我们是跟着宁王殿下随行而来的,如今宁王殿下薨了,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霍长歌的脸色看起来极差,他哑着声音对着几人说道。   “我方才已经写好了急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帝都去了。宁王殿下现在的尸身只能够暂时安置在别院,等到陛下进一步命令。”   其中一个大臣闻言,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   “霍大人,拿到不将宁王殿下的尸身带回京城吗?皇室子弟必须葬入皇陵,这是圣祖以来就有的规矩。”   霍长歌摇摇头,面露苦涩。   “劳烦提督大人暂且将这里围住再说,必定要好好护住殿下的尸身。因为殿下是患瘟疫而薨,按照惯例为了防止瘟疫传染,人死之后尸体必须火化。可是如今宁王殿下身份特殊,因此,到底如何是好,还要看圣上的意思。”   几人皆是点头,夸赞霍长歌想的周到。   于是,宁王的尸体就被暂时安置在了别院之中。   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只有霍长歌每日进入祭拜,也算是全了主仆情分。   这日晚间,霍长歌悄悄的将续命丹送入司晏明口中,数了数自己剩下的续命丹的数量,心想着,如果今晚韩翳再不来的话,那续命丹就撑不住几日了.   霍长歌想着,坐在床边陪了一会儿司晏明,随即离开了别院。   ===================================   当夜子时已过,星辰隐没,月辉尽隐,天黑黢黢的,只有屋中一占长明灯的灯火缓缓摇晃着,照亮了屋中的景象。   忽然,长明灯猛烈的晃动了起来,左右上下摇摆不定,似乎随时随刻都会忽然熄灭一般。   就在灯火被压制的如黄豆般大小之时,在屋子里忽然弥漫起了一层黑雾,浓郁诡谲。   下一刻,长明灯的灯光恢复如常,轻轻摇曳。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了司晏明的床边,伸手探向了司晏明的咽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呼啸而来,刺向那黑袍人的后心。   长剑刺入黑袍,霍长邺身影如鬼魅般出现。   可是,下意识他猛地抽回长剑,朝着自己的斜后方一挑一送。   只听见铿的一声,一柄匕首与长剑碰撞擦出金色火花,紧接着,匕首从黑袍人的手上飞了出去,连带着黑袍人的一只右手。   而那件被刺中的黑袍则空空霍长邺身后的地上,与霍长邺面对面的是失去了右手的韩翳。   韩翳带着半张面具,冲着同样带着面具的霍长邺桀桀怪笑起来,只是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里透着怨毒的光。   他忽然冷笑一声,周身升腾起一股烟雾,消失在了屋子中。   霍长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飞身就追了出去。   在距离别院数百丈之外的一个黑暗小巷之中,韩翳跌跌撞撞的扶着墙,重重嘶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一声之后,忽然整个小巷都亮了,前后左右,墙面之上,数百张弓箭对着韩翳一人,无数火把将此处点亮如白昼一般。   霍长邺的声音人群之中响起。   “韩翳,受死。”   然而韩翳忽然站直了身体,全然不顾自己还在留着鲜血的右手,冲着弓箭手张开了双臂,露出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桀桀笑着。   “你们杀我,你们来杀,你们杀不掉我的!”   随着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羽箭穿透韩翳,将他射成了一只刺猬。   韩翳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万箭穿心。   人群分开,霍长歌朝着那具可怖的尸体走去。   身边有人将一壶油浇满韩翳全身,随即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拿过火把,点燃了那具尸体。   熊熊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在他那张仍旧有几分青稚的脸上投射出几分成熟的味道。   “我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杀不死的人。”   回到别院,别院之中,南省总督和不少侍卫守着尸体,只是不管如何他们还是没有胆子走进屋内,只敢围在外面监视着。   霍长歌直奔屋内,发现躺在床上的司晏明还是一副假死的状态。   霍长歌惊愕问系统。   “统爷,是不是那个韩翳还没有死?”   系统嘀了一声,回答。   【宿主真聪明,韩翳还没有死,他朝着帝都的方向去了。】   霍长歌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和系统说话,只是问站在阴影之中的霍长邺。   “大哥,那封让您帮忙让人秘密快马送回帝都的密折送出去了吗?”   这一声之后,所有人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站在阴影之中的霍长邺。   这些人自然是惊愕万分。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明明已经死在战役之中快有大半年的霍将军,竟然还活着。   但是,这其中的因缘所有人都只敢默默地猜测,不敢开口去问。   因为,这位霍将军,似乎比当年还要阴沉可怕。   只听见霍长邺颔首。   “必定在韩翳赶回皇宫之前送到陛下手中。”   霍长歌嘲弄一笑。   “那就要劳烦皇后娘娘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了。”   霍长歌摸了摸袖中的那个装着续命丹的瓶子,还有最后三颗了。   续命丹每一季度只能够兑换一瓶,一瓶七颗。   他之前也去系统商城看过了,续命丹那一栏已经变成了灰色。   至于其他的药,霍长歌知道还有。   但是,他的积分不够用!!!   ========================================   三日之后。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帝都的阳光也透着几分浅薄的凉意,让人冷的不愿意出门。   皇后宫中,赤红的帷幔仍旧垂落着,皇后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望着铜镜之中自己美艳绝伦的容颜。   岁月似乎也对着这样的容颜格外照顾一些。   太子这样的年岁了,宫中与她同岁的妃嫔早就鹤发鸡皮,容颜不再,可是皇后的那张脸却仍旧是那样美得惊心动魄。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甚至连皱纹都似乎不曾有过。   只是,皇后的脸上没有笑容。   她的眼神永远那么冷漠,她的面孔永远冰冷的如同寺庙之中金身的菩萨,端庄高贵,却没有一丝丝人该有的气息。   忽然,一双手环住了皇后纤细的腰肢,低低的在皇后的耳边低语。   “娘娘放心,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够出您之右。”   皇后的目光仍旧望着镜子,看着镜子之中的韩翳脸色苍白如金纸。   韩翳的脸上仍旧带着那半张面具,一双带着白翳的眼睛痴痴的望着皇后。   皇后瞧着他这样,仍旧无动于衷,只是缓缓站起身,推开了自己身上的韩翳,撩开了赤红色的纱幔,朝着正殿走去。   “你失败了?没有杀成司晏明?”   韩翳听见皇后这样问,低叹了一声,他忽的在皇后脚边跪下,低头请罪。   “是韩翳无能,不过娘娘只消多等几日,司晏明必死无疑。我身上母蛊能够感觉出来,司晏明身上的子蛊应该是还活着,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处于休眠之中,只要娘娘愿意安心等到,司晏明一定会死。”   皇后面色冷凝,无动于衷。   半晌之后,她才坐下身,亲自倒了两杯酒,对着韩翳招了招手。   “过来,此次你辛苦了,只要司晏明能死,我自然不介意多等几日。”   韩翳闻言,松了口气,上前屈身从皇后的手中接过了那杯酒。   “多谢娘娘上次。”   皇后并不作声,只默默饮了杯中的酒。   可韩翳始终拿着那酒,岿然不动的看着面前的皇后。   皇后也是感受到了韩翳分外炽热的目光,狭长冷凝的凤眸斜睨过来,望着韩翳。   韩翳轻笑一声。   “娘娘,我只是想多看看您。”   皇后并不说话,只是那样漠然的看着他。   却听见韩翳苦笑着饮下酒,说道。   “只怕是韩翳生生世世都看不够。”   酒中的毒一入喉,便已发作。   韩翳的唇角溢出鲜血,身体笔直的跪了下去,脑袋却是倔强的抬着,那双带着白翳的眼越来越浑浊,却是固执的望着皇后。   他口中不停的漫出鲜血,却用袖子生生接住,生怕弄污了皇后那一身端庄高贵的凤袍。   他笑着说。   “娘娘,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心里欢喜。”   他说完,终于仿佛支持不住一般,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生命的尽头,他仍旧望着那个人,那个在心中装了一生一世的人,哪怕是一片衣角,他也想,他也想多看一眼……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皇后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拔出了那把他送给他的银质匕首。   她的面容仍旧如此清冷,缓缓地蹲了下来,靠近他,伸手揭开了他的面具。   那面具下的半张脸上,是一张丑陋的婴儿的脸。   仿佛是缝上去的,却又好像是天生就是生长在韩翳的脸上的。   那张婴儿的脸,仿佛正在对着皇后发出桀桀的笑声,那笑声充斥着整个凤仪宫,刺耳、尖利。   皇后面无表情,用匕首将那张婴儿面生生剜下,随即丢进了身旁的炭炉里面。   霎时间,婴儿面燃起熊熊烈焰,那尖利的婴儿笑声逐渐变成了让人疯狂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恐怖的仿佛是凶狠的婴灵化作了厉鬼萦绕在凤仪宫中不肯散去。   失去了婴儿面的韩翳,仍旧倔强的睁着眼睛,那半张被剜掉的脸血肉模糊,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可见黏连着血肉的白骨。   只是,他终于再也看不见他的皇后了。   皇后缓缓站起身,双手仍旧沾染着鲜血和碎肉,她净手之后,才霜声唤人。   静莲走进殿门之时,当看见躺在地上的韩翳之际,脸上的血色尽退,她退后一步,两股颤颤,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静莲口中惊呼。   “娘娘,这是?”   皇后仍是那样凤仪万千,端坐在她的凤座之上,仿佛在谈论一个物件一般。   “派人给陛下送去。”   ===============================   三日之后,司晏明康复即将回京的消息传来。   而此刻,皇后已被禁足凤仪宫足足有三日。   皇帝侧躺在榻上,身边的春公公伺候着,仍旧如常将一丸浅褐色的药丸送到皇帝口中。   皇帝服了药之后,却仍觉得不好,喉咙里发出猛烈的咳嗽,眉头紧蹙着,眉心拧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春公公瞧着皇帝这般,忍不住低声劝道。   “陛下这几日太过担心宁王殿下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宁王殿下已经启程回来了,短则三五日,快则□□日就到了。”   皇帝听到这话,欣慰的点点头,对着春公公道。   “这孩子,这些年来吃苦了,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他一回来,朕便封……”   皇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春公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躺好了,冲着春公公道。   “你退下,谁来也不许进来。”   春公公应声退下。   皇帝这一觉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承德殿,入眼的皆是一片刺目的赤红,在这赤红的掩映下,日光透不进来,是那样的昏暗。   他不记得了,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这时候一道绝色端庄的身影伸手挑开了纱幔缓缓得走了进来。   皇帝看见面前这个穿着凤袍的女人,面色霎时间冷凝了下来。   “皇后,你如何在这里?!”   皇后轻笑一声,拾衣在床边坐下来,声音轻缓。   “这里是凤仪宫,臣妾自然是在这里。”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自嘲一般。   “是啊,陛下已经十余年没有来这里了,不认识这个地方,自然也是寻常。臣妾只是觉得旁人照顾不好您,便命人将您带到凤仪宫,亲自照顾你。”   皇帝闻言,眉头紧拧,仇视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皇后。   “皇后,你和废太子做下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你们株连九族,如今朕还留着你的后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皇后并不管皇帝如何怒吼,如何的愤怒,她扫了一眼皇帝支撑着想要坐起来的样子,凉凉道。   “陛下病重,想要起身怕是不能了,还是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后说完,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枚深褐色的丹药,递到皇帝唇边。   “国师新进贡的仙丹,嘱咐了陛下每日必服。”   皇帝见到那枚如此熟悉的仙丹,眼睛霎时间睁得极大,颤颤巍巍得伸手指向了皇后,怒喝道。   “国师……那些丹药……你这个毒妇!!!”   他忽然一巴掌拍开了皇后的手,那一枚丹药从皇后的手指尖脱离,滚落到了地上。   皇后看也不看,面上的表情仍旧是不动。   她笑了一声,眉眼如画,妩媚倾城仿佛不是人间才有的颜色。   “陛下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臣妾陪您坐一会儿,想必这事,一会就有结果了。”   皇帝闻言,抬眼怒瞪着皇后,寒声质问。   “你又想干什么!你买通国师给朕下毒,是想要谋朝篡位,让废太子登上帝位,你好做皇太后!\"   皇帝深吸一口气,无比自信道。   “宁王一定会来,回来救朕!”   皇后淡淡道。   “已经来了,被困在承德门和天启门之间的广场间。”   她说到这里,瞧着皇帝又要发火,忽而笑了一声。   “陛下不用生气,气坏了,是自己的。陛下不如好好躺着,休息片刻。”   皇后忽然站起身,朝着正殿走去。   内殿的凤床上,皇帝一声沉珂,静坐着。   正殿,凤座之上,皇后如同往常的十几年一般,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凤位上。   永远孤独的,一个人。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   空荡荡的凤仪宫外,震天的喊杀声传入了这座孤寂的宫殿。   皇后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了白玉台阶。   她知道,有结果了。   静莲一身血污,连滚带爬的进来,伏倒在正殿的白玉地砖上,对着皇后哭诉道。   “娘娘,镇国公被敌军所杀,太子败了!!!”   皇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声音尤就清冷。   “做完你该做的事,就走。”   静莲哭着离开。   空旷的凤仪宫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四顾,终于……   一柄利剑穿过她的后背,一具温热的瘦骨嶙峋的身体贴了上来。   皇后冷嘲。   这些年,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唯一的温暖,竟是他为了将剑深深刺入她的身体。   感觉到不断送入自己身体,最终穿透前心的长剑,皇后笑了。   她没有动,只是冷眼望着转身蹒跚着想要跑出正殿的皇帝。   她忽然不能自抑的大笑起来。   皇后沾满鲜血的手,缓缓的,缓缓的将长剑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拔出。   当的一声,长剑落在地上,鲜血四溅。   几乎同时,只听见轰的一声,凤仪宫的正殿塌了一半,殿门彻彻底底被堵死。   炽烈的火舌霎时间汹涌着,仿佛是一只赤红的巨兽忽然出现,大张着黑色的大口,想要吞噬自己所有能够看见的一切。   皇帝倒在地上,不住的往后退去。   却发现,几乎是在片刻之间,整个凤仪宫都被烈焰包裹起来。   那些赤红的帷幔被火焰点燃,吞吐着烈焰。   冰冷的凤仪宫在顷刻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皇后柔软的身躯从皇帝的背后贴了过来,紧紧地,紧紧得,搂着他。   眼看着烈焰一点点的朝着中心靠近,一点一点朝着他们蔓延而来。   皇帝剧烈的挣扎着,他一边猛烈的咳嗽着,一边伸手朝着殿门的方向,嘶声怒吼道。   \"宁王,宁王!救朕!!!\"   皇后的笑声在皇帝的耳边响起,一遍接着一遍。   “陛下,你答应过我的,生同寝,死同穴。生是你做不到,那么死了我们必要在一起。”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皇后的力气出奇的大,她伸出被鲜血浸染的双手,死死包裹住皇帝伸出去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将他拉回。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皇帝目眦欲裂,他不想死,他也不愿意就这样和这个女人死在一起。   可是,常年来仙丹在他体内残留下的毒素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如今的他竟然挣脱不开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皇帝怒吼着。   “皇后,就算是你杀了朕,太子已经输了,你的儿子这辈子都成不了皇帝!”   皇后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她轻轻的咬住皇帝的耳边,温柔沉溺的□□着他的耳珠,细碎的笑着。   仿佛是因为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皇后终于还是有些不支,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抱着这个自己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   她猛的吐出一口血,轻笑着。   “司煜宁,你这一辈子都在骗我。而我只骗你一次……一次就够了……呵呵……”   她喷出最后一口鲜血。   “司晏明……他……是我的……”   皇后的话没有说话,她的身上仍旧穿着那件大婚册封时候所穿的皇后凤袍,只是上面沾满了鲜血,她死死地抱着皇帝,至死都不曾放开。   皇帝霎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惊恐得瞪大了眼睛,赫然响起。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日。   司晏明降生的那一日。   皇后宫中,也曾诞下一名死胎。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皇帝望着四面不断靠近的火焰,火舌已经点染了他身上的衣袍。   皇帝这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当年和皇后大婚之时所穿的那件。   一模一样。   皇帝疯狂的挣扎着……   “不——”   凤仪宫燃起的熊熊烈焰直冲云霄,那滚滚的黑焰让已经退至内宫巷道仍旧还在拼死抵抗的太子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凤仪宫的方向。   太子霎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插进地缝,猛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跪下,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母后!母后!”   母后,你终于还是不要我了吗?!   太子疯了。   其余的人也再无抵抗之意。   ===================   三年之后,霍府。   十里长街铺满了赤红,整个帝都花团锦簇,春日里最美的艳色在霍府。   郡主出嫁,嫁的是定国公府霍家的二少爷,振国将军的亲弟弟,如今任工部尚书的霍长歌。   郎才女貌,绝配。   花轿是从宫里抬出来的,送嫁的是太后以及一众太妃。   花轿整整绕了整个帝都,这才稳稳的停在了定国公府的门口。   霍长歌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左边是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振国将军,右边是孔武有力的骠骑将军沈昌盛。   霍长歌一身红装,刚瞧见那花轿停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跑下台阶,险些脚下一滑,一头砸下去摔个大马趴。   幸好,霍长邺和沈昌盛一左一右架住了霍长歌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霍长邺也是无奈。   “你着什么急,媳妇在那儿又不会跑!”   一旁的沈昌盛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冲着霍长歌一个劲儿的做鬼脸。   “瞧你这急色的样子。”   霍长歌没好气的白了沈昌盛一眼,指了指牵着儿子站在一旁的沈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哭着求我帮帮你把苏姐姐娶回家的。”   沈昌盛不说话了,猛地将手中的弓箭塞给了霍长歌,嘲笑他。   “你射你的,看你能几箭让新娘子下轿子。”   霍长歌呵呵。   然后拉开了弓箭。   第一箭,去接新娘子的沈烨沈大财主忽然捂着自己的屁股惨叫了一声。   那箭头直接戳了沈烨的屁股。   第二箭,那箭直接朝着小舅子飞了过去,险些插在了小舅子头上的发冠上。   所有人:……   然后,所有人默默地退开了几步,不敢再走进了霍长歌的射程范围之内。   这个时候,霍长歌的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嘀——宿主,就让系统送你一个小小的结婚礼物,你放心大胆的射出去,系统会帮助你的。】   果然,下一箭霍长歌稳稳的钉在了轿子的门上。   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原本是三箭,但是所有人都极为默契的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   沈昌盛连忙从霍长歌的手上抢过了长弓,而霍长邺也将剩余的长箭从霍长歌的手中抢了下来。   喜娘也是极为配合的甩了甩手中的红帕子,嬉笑着高声唱道。   “新娘子下轿子喽。”   紧接着,压轿子,喜娘扶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小郡主从轿子上面走了下来。   两人终于朝着正堂走去,一路上无数人围观,一声声都道贺声。   霍长歌的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那种笑容从内心发散而出的。   她带着自己新娘子朝着喜堂之内走去。   只是,今日的高位上坐着的并不是霍长歌的父母霍青山和霍夫人,而是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司晏明。   霍家两兄弟因为在匡扶新帝登基这一事上功绩卓越。   三年前,太子和镇国公一同叛乱之后,死而复生的霍长邺又和镇南王一起出兵剿灭镇国公的残余势力,如今两兄弟一文一武,显然已经成了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   因而,此次司晏明作为主婚人,更加显得霍家的荣宠。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一脸浓浓的笑意,那张清冷威严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如同往日一般的笑容。   随着随行的太监一扬手中的拂尘,高声唱道。   “新郎新娘拜谢陛下。”   霍长歌笑着牵着自己的新娘子跪下,深深的对着司晏明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多谢陛下。”   喜帕底下的小郡主也是高兴,原本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她却到底没有忍住,笑着对着司晏明道。   “多谢皇帝堂哥。”   一旁的太监瞧着两人这样,轻轻咳了一声。   一旁的喜娘也是赶紧捏了捏小郡主的手,低声说道。   “哎呦,我的郡主啊,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   盖头底下的新娘子吐了吐舌头,随即被霍长歌扶了起来,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跪着。   那太监赶紧唱道。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受了一拜的霍青山和霍夫人互相牵着手,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慰,两个人的脸上都笑出了沟壑,仿佛是人生之中最为开心的事情。   紧接着。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晚间,被灌了不知道多少酒的霍长歌才终于被允许离开了酒桌,被喜娘扶着跌跌撞撞的朝着新娘子的房间而去。   进房间之前,凝香一脸笑意的伺候了霍长歌先洗了个脸,随后喝了两碗醒酒汤。   “二爷终于娶到二奶奶了。”   霍长歌瞧着凝香,也是玩笑着问道。   “那你何时答应沈烨的求娶。我可是和意云商量好了,等我们大婚之后,就和爹娘说,认你做意云和我的干姐姐,再去求陛下给个恩典,到时候沈家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了你!”   凝香闻言,不由得羞红了脸,立刻就将头垂的很低很低。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二爷,您在说些什么!”   霍长歌瞧着凝香这模样,便知道,凝香被沈烨追了这么多年,怕是已经心动了,看来到时候只要推一把,沈烨就能够得偿所愿了。   霍长歌很高兴,对着凝香说道。   “往后叫我长歌,我就快要是你的弟弟了。”   霍长歌说完,就跨进了新房,里头喜娘已经在等着了,凝香也是跟了进去。   经过了繁杂冗长的规矩之后,小郡主和霍长歌终于换下了衣服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了床头。   一屋子的下人已经嬉笑着离开了。   凝香拿着红包,一个一个派给那些丫鬟婆子们。   最后,新房的门也被关上了。   屋子里真的就只剩下两人了。   霍长歌有些害羞,最终还是伸手牵住了小郡主的手。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霍长歌望着这样的小郡主,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他忽然情不自禁,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小郡主的手背。   “娘子,我终于娶到你了."   然而,霍长歌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猛地就被小郡主一把推进了床里面。   小郡主飞快得拉下了帘子,一个翻身踢掉了鞋子,直接坐在了霍长歌的腰上,凶神恶煞的看着霍长歌,活像是一个抢了压寨夫人回来的活土匪。   只听见小郡主指尖勾着霍长歌的下巴尖,一边扯着霍长歌的衣服,一边笑道。   “费那么话干什么,小娘子,相公我想睡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   霍长歌:……   系统。   【嘀——哟吼,今晚似乎有好戏看。】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   “少儿不宜画面,开启屏蔽设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