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反派座前大丫鬟》 作者:轻侯 文案: 每天同床共枕的是教主的“睡美人”肉身; 天天听她说教主坏话的,是化形宠物鸦的教主… 相爱相杀的是被教主夺舍后的左护法; 知道真相的殷冉:日…这岛上还有没有别的人了? …… 穿书成了小炮灰,殷冉日修夜练努力变强! 为自保,戏精附体,瞒天过海! 只盼着变强后御剑纵宇, 找个地方当女大王,养百八十个面首! 但这一切落在妖美无匹的‘殷老魔’眼中, 却完全变了样: 她如此吃苦耐劳,全是为了保护他!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为了他,肯上刀山下油锅的人! 如此深沉的爱,她以前藏的实在太深了! 待心灯重燃,回归肉身,王者神威更胜当年。 他将小东西困在怀里,满足她愿望的瓮声道: “老子的爱,接好!” ……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冉 ┃ 配角:接档书求收藏《画神只想搞学习[重生]》 ┃ 其它:甜,爽,搞笑 一句话简介:教主又被我气哭了 立意:人间自有真情在。 =============== 第1章 废舍小妖   乾州六大仙门各据一方,几千年来捕杀妖族,乃至妖族将绝。   直至妖王殷玄听收服妖众,统一妖族仅剩族群,将玄教落于远古玄龟背负的玄龟岛上。   六大仙门忌惮玄教,一月前趁妖王外出之际,同玄教内奸里应外合。   战至两败俱伤,云剑宗掌门陨落,殷玄听重伤回到玄龟岛。   五大掌门带门内精英弟子,趁玄龟沉睡之时前来围剿,登断刃山。   殷玄听启动守山大阵,入侵者神魂震荡,死伤惨重。   活下来的修士,在阵法引起的冲击波中,被迫御剑飞离玄龟岛。   守山大阵威能惊人,玄龟缓醒。   许多运气不好的仙门弟子,逃离时慌不择路,正巧路过玄龟i头部,惨遭吞噬。   双方再次陷入焦灼对峙局面,殷玄听不再露面,无人知道他伤势情况。   五大掌门重伤后,各自返回门派闭关疗伤。   难得重创殷魔,众修士不舍放弃此次围攻行动,各门派长老暂留,带着部分弟子远远监视着玄龟岛。   人类修士日日随玄龟前行,保持着安全距离,不舍离开,也不敢轻易靠近。   仿佛饥饿的鬣狗坠着猎物,但凡嗅到一丝血腥气,便要一拥而上。   殷冉便是这时候,穿进这本暗黑禁系小说《斩魔录》中,成了殷玄听座前4位人类小丫鬟中的一个。   内忧外患,局势动荡。   很快便会有内奸逼迫她一同背叛妖王,使她陷入——   ‘若背叛妖王,眼下可保命,但百年后必遭虐杀;   或拒绝背叛妖王,当下便会被内奸灭口’的两难绝境。   殷冉拿着地狱难度剧本……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变得更坚强一点。   ……   ……   栖霞晚照,山风猎猎。   四个人类丫鬟已久未见教主,她们本来都住在山顶大殿外的小屋中,但守山大阵被触发后,小屋遭到损毁,又恐山顶再有危险,便齐齐搬离。   殷冉忙活了一下午,从山顶归来,悄悄拐过灌木遮蔽的小路,拎着一小篮食物回到半山腰破屋前。   她才从思绪中醒神,便听屋内阿彤凉凉道:   “不过是取今明两天的食物,你怎么去了一下午?”   语带不满。   “山路难走。”殷冉没多做解释,进了木屋将食物放在桌上,取了小碗倒满水后一口饮进。   今天她在山脚取了食物后,便又上了山顶。   现在断刃山对于全岛大小妖来说都是禁地,殷玄听的性情出了名的暴虐,他遭遇六大仙门围堵心情必然不好,谁敢在这个时候往他跟前凑?   可殷冉却不怕,因为她知道殷玄听已陷入重伤后的深眠。   他将昏迷一百年。   穿越前,殷冉是个全身心都投在事业上的工作狂,直到病倒将死,才发现自己除了工作一无所有。   不懂得生活,没有爱情,没亲人朋友,连美食等一切美好事物,也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   病榻上,她只能一本本的看书,从丰富多彩的故事里,品味多样而美好的、不属于她的人生。   临死前,殷冉忆起年轻时上学期间看过的古早男性狗血小说《斩魔录》。   虽然因为太久远而将剧情忘的七七八八,但隐约还记得正反派斗的很刺激。   可翻出来才看个开头,便进了抢救室,再睁眼已成了书中人物。   别的剧情不说,小说开头她记的就很清楚了,毕竟才看过。   后天,玄教左护法陆延就要回灵龟岛了——   这个传说中离岛寻宝的左护法,正是玄教内部的叛徒之一。   等他回来,便会把她们四个人类丫鬟当傀儡使唤,逼着她们当枪当盾,生不如死的背叛教主。   最后还要被教主复仇虐杀,逃都逃不掉。   鬼才要跟左护法那个臭傻b瞎搅和,殷冉决定改写小说中自己的命运,以后她就是忠肝义胆的护主小能手了。   谁让她背叛殷玄听,她就跟谁急!   她要借着这灵气充沛的世界,修个长生,享乐一番。   是以,这些日子她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穿过窗纸上破了的大洞,目光所及之处,落日隐没在旷野边际地平线下。   殷冉从食物篮里取出一个糖饼,就着水慢条斯理的啃,表情凝重。   阿彤和其他两个丫鬟也各自取了饼啃,瞧见外面天黑了,都忍不住害怕起来。   这些日子荒屋里闹妖怪,姑娘们战战兢兢熬日子,晚上油灯都不敢灭,觉也睡不好。   三个女人互看了一会儿,阿彤率先开口,朝着殷冉道:   “你去把外面的灯笼都点了。”   因为殷冉是四人中最好看的一个,慢慢的,其他三人便抱了团,常常排挤欺负她。   殷冉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三两下将硬邦邦的饼吃光,擦擦手出了门。   果然,她才走到门口,便听到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声音:   “我会杀了你们,剥掉你们的皮做被子,炖煮你们的肉,吸你们的骨髓……”   这声音呦呦嘤嘤似是孩童,语气却阴森恶毒,听起来格外诡异可怖。   团坐在木屋中的三个女人果然吓的发抖,最胆小的更是轻声啜泣起来,抖如筛糠。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害我们呀?”   “呜呜……我们是教主的贴身丫鬟,你……你敢?!”   “求求你不要杀我们啊……”   三个丫鬟有的不甘心的发问,有的外强中干的假咋呼,有的干脆直接躺平嘤嘤嘤。   那声音并没回应,大家本以为没事了,却突然从房屋暗处吹起一阵阴风,吓的三个靠在一块儿的姑娘阵阵低呼。   接着,又从屋内四处飞射来多个砖片,各个砸在丫鬟们身上,打的她们嗷嗷叫。   殷冉躲过几颗石子,也不敢在门口多呆。   今夜天阴,四处黑黢黢不见光影,方才那声音飘忽不定,根本无从判断从哪里传出。   石子更是像有自己意志般飞射不休,仿佛有鬼怪从四面八方抛砖掷瓦。   这世界实在太可怕了,当年看这本书的时候,就记得是很酷的虐爽文,哪里知道置身此间,还要面对鬼神灵怪。   她紧张的吞咽口水,伸手按住插了把小匕首的腰带,深吸一口气,余光扫一眼屋内,便果断摸黑出了门。   可才听了那奇诡声音的诅咒之言,又差点被石子砸中脑壳,殷冉置身荒芜院落,总觉得阴风阵阵,后背发凉。   半山腰这边的房舍实在太荒了,教主住在山顶,自打右护法从半山腰搬离后,便没人敢住在断刃山上了。   树影幢幢,她左手捏着火折子,先点了屋门口的灯笼,原地深吸一口气,才敢继续朝院子里另一个灯笼走。   可刚走了两步,她便心有所感的豁然转头,果见有人站在身后,是方才还在屋子里吓的绝然不肯出来的阿彤。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没有?   “你怎么出来了?”她开口问询。   “陪你。”阿彤小声的快速应了句,语音有些含糊。   殷冉借着不远处灯笼里的光,仔细望了一眼阿彤,却见对方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看起来不似一个人,更像是个人皮糊的假人。   再结合对方靠近时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她被吓的后背发凉。   攥紧拳,硬忍着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她又望了眼不远处的屋舍——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点了油灯,从窗子处能看出,昏黄室内正不多不少三个人影。   殷冉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胳膊上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   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又是谁?   或者……是个什么东西?   咽一口口水,她感觉自己心跳已经乱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句老话:鬼怕恶人!   硬提起精气神,殷冉恶狠狠转头怒瞪,显出几分气势来。   “怎么知道陪我的是不是妖精?”压低声音,她直对着那双无神的眼睛。   对方被戳破的瞬间,身躯僵直,原本直立着的人忽然弯折,化成一道虚影,从殷冉身边窜进边上草丛。   殷冉被这变故吓的一身虚汗,强撑着没有动,只怕自己一迈步便要踉跄着漏了怯。   可悄悄深呼吸后,她就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在被自己戳破后逃走了。   这说明什么?   那妖怪也怕人!   她又转眸朝屋内看了看,大脑飞速运转:   接下来她要应对的事太多,都是要拼出命不要,小心谨慎去布局应对的凶险,任何细节都不能出错。   而现在时时牵绊她的正是扰的她睡不好觉的妖怪,和屋子里那三个随时可能拖后腿的‘同伴’。   也到了不得不解决掉一些小问题的时候。   再说,如果这事都解决不了,那接下来要面对的生死局,她也不必铤而走险,干脆躺倒挨锤得了。   如此一想,殷冉便下定了决心,一如上一世里她应对工作时的样子,拼命三娘,不服就上!   没有点院子里的灯笼,她拔出腰间匕首,直朝着影影绰绰的高草丛走去——   那里正是方才妖影消失之处。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仿佛能感受到身体里正快速奔腾的血液,和一股在体内横冲直撞无处宣泄的‘气’。   她是要在这个世界再好好走一遭,活个几千上万年,当个快活享乐的老妖女的。   可不能被个过路小妖阻了光明前途。   来啊!你刚才放阴风、发恶言、丢石子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怎么这会儿又躲到树丛里去了?   居然还敢使低劣幻术靠近我,想干嘛?偷袭吗?   是不是给你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起航,2分评论随机掉落60个小红包,希望小天使们爱护我,跟读现杀哦~~   ……   【全书永久需求营养液哦,谢谢大家~】 第2章 惨烈?一战…   荒院残墙外,高草齐腰。   树影摇曳,四野皆蒙在昏暗中。   不时有诡异的啸叫声和奇怪的窸窣声响起,或远或近,忽远忽近。   殷冉又有点怂,她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不能潜进高草丛。   白日里尚且不确定期间是否有危险,更何况是这样的暗夜。   沉吟片刻,她隐约听到身后小屋中少女们叽叽咕咕的声音,仿佛在忧虑她怎么这么办法还没回去。   咬了咬牙,她终于朝着高草丛沉声道:   “那屋子原本是你的住所,你可是因为我们鸠占鹊巢才恼怒吗?”   高草丛里没有回应,四周仿佛只有她一人。   手在匕首上抚摸了下,这是一把杀过兔子,切割过兔肉的匕首。   昨天傍晚,她在山顶布的小陷阱逮住了一只野兔,给这把匕首开了杀戒,染了煞气。   运转体内灵力,殷冉驱动了匕首中的煞气,让自己显得更加有威慑力些。   与此同时,曾为影后的她,拿捏着上一世精准操控声音的能力,让嗓音凭空沙哑了几个度,显得阴狠可怕,道:   “你若再闹下去,大不了你死我活。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远处高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那被她威胁的妖怪也不知是被激怒还是被吓到。   殷冉提着一口气,即便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仍怒瞪前方,将身体里储存的不多灵力,全注入到了匕首中,以维持着身周若隐若现的凶戾之气。   野兽一旦看清你的虚实,就会要了你的命。   是以她始终怒目圆瞪,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显得可怕。   “我昨日修葺了山顶教主大殿边的小屋,那里无人打搅,你不如搬去那里居住。”   她们四个丫鬟若住回大殿边,殷冉担心其他三人会发现教主昏迷事实,更可能影响她在山顶布局和对敌。   但其他未化形的低等妖怪或野兽搬过去却无所谓,一则它们的智慧不足以理解许多正发生的事,二则它们杀伤力低,又不会泄密。   远处高草丛中再次传来窸窣声,那妖怪却仍未露面。   “为补偿你搬家的辛苦,我准备了野兔作为赔礼。”殷冉的声音仍旧阴沉,声音虽然不大,但相信耳力强于人类的妖怪一定能听清。   她转身朝着边上登山的小路走去:   “你若同意,便随我来。”   说罢,她不再多言,只沉默爬山。   半晌后,殷冉终于听到身后隐约有脚步声。   担心惊扰或冒犯对方,她步速如常,虽匕首攥的更紧,精神也更集中,却始终没有回头。   她们四个人类丫鬟被放在教主身边,只被教导了修行炼气,却没有丝毫武斗之能。   好在殷冉上一世为了演戏,练过跆拳道和一些其他身手,此刻心里倒不至于完全没底。   步履矫健的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   殷冉仰头看一眼前方更高处那座恢弘大殿,四周一到夜里便亮起莹火,即便巍峨亮堂,却仍觉得有股死寂般的阴森感。   快速收回目光,她没有过多停留,转道走向崖边庭院后,那里有四间小屋,正是原本人类丫鬟的住处。   其中三间小屋已在守山大阵时破坏的不能住人,仅剩一个尚称得上是屋子。   作为她的临时根据地,殷冉简单收拾布置过。   到屋前推开房门,她做出个请的姿势,随即退后几步,到能被远处大殿萤火照亮的地方站着,以示磊落。   这时,她才朝身后看去。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只鬼鬼祟祟的黑影,或青面獠牙的妖怪,却不想昏暗中站在那里的居然是个人立前行,通体红毛的小狐狸。   狐狸小妖怪大概只到她膝盖高,却昂首阔步,阴测测盯着她,做出凶恶模样。   在走过她面前时,尤其防备,微微呲着牙似乎随时会扑上来咬破她喉咙。   殷冉并不轻举妄动,只静静望着它走进房舍后化作一道红影消失。   屋内瞬间传来砰砰乓乓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妖怪似乎正检查未来的家。   待屋内怪声渐消,殷冉才绕至屋后,取下挂着风干的兔肉,再回到屋门口将兔肉放下后,沉声道:   “恭喜狐妖小仙乔迁之喜。”   她话声才落,屋内黑暗中便伸出一只小爪子,将兔肉捞进黑暗中。   接着传出一阵啃咬之声,在这夜色下还有几分瘆人。   殷冉微微嘘一口气,心想,这就算是解决了吧?   退后两步,她想着要不要再说什么,却听屋内那小妖怪一边啃兔子,一边仍有些含糊的用阴测测声音恐吓她:   “唔……我会吃了你…嗷呜…咬碎……你的脖子!”   “……”殷冉一阵阵牙酸。   这小妖怪明明是怕了她,才会一路坠着她来到这里,同意了请它搬家的提议。   又躲躲藏藏的不敢往她跟前靠,吃兔肉都要在黑暗中才安心。   分明就是怯的厉害,偏偏要一边啃肉一边诅咒给它投喂食物的人。   这真是顶级嘴硬了吧,真香了还死活不承认,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   小妖怪性格真是差到了极限啊。   ……   又在小屋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小妖怪吃完兔肉后没再发出诅咒之声,也未再出门,殷冉这才转身离开。   一步三回头的确定那红毛狐狸不会再跟着自己回半山腰,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到庭院边的小树林前,到她挖坑后用木杈搭的土牢里拎出前天捕到的野鸡,她果断杀鸡取血,洒了自己一身,连脸上手臂上也抹了不少。   待布置完毕,盖好土牢,殷冉将野鸡用麻绳拴住脚,大树叶包住后掩去腥味,挂在树上等明天烤了吃。   检查了下之前布的两个陷阱没问题,她循来路而归。   待穿出树丛遮蔽的小路时,殷冉先确定了其他三人还在小屋里抱团壮胆。   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   “你是什么人?”她猛然用自己声音大喝一声。   随即捡起地上断枝狠狠抽在高树枝上,哗啦啦一阵响。   远处荒院小屋里瞬间响起低呼,外面的声音显然是吓到了小丫鬟。   殷冉戏不停,又一声尖叫,随即模仿了小妖怪威胁人时的声音,阴测测道:   “愚蠢的人类,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方才便偷看到殷冉往自己身上泼血的小妖怪,才隐藏在高草丛中好奇的观望,乍然听到殷冉发出的声音几乎与它无二,吓的瞪圆了琥珀色眼睛,浑身红毛都炸了起来。   “放开我——啊!”殷冉大叫一声,转而举起巨石狠狠砸在院外的断墙上,又一脚踹飞本就歪歪斜斜的院门上,咔嚓一声。   荒院小屋里又传来两声尖叫,在一阵略显慌张的碰撞声后,屋内的油灯被吹灭了。   可以想见三个丫鬟被吓的抱团躲在床上,灯也不敢点、瑟瑟发抖的可怜样。   殷冉的搏斗小剧场还没结束,她掏出匕首,突然大喝一声,接着又利用石头等道具制造出一阵阵碰撞声。   音效可谓是极其多变且惊人了。   小妖狐藏在高草中,炸着毛缓慢后退,它有些搞不清人类女人在干嘛。   总之很可怕很可怕。   这时候,殷冉又将方才用布吸饱的鸡血洒在各处,抹到木门和巨石上。   与此同时她模仿了小妖怪的声音,突然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和长嚎。   这声音吓的高草中小妖狐双耳背在脑后,眼中惊惧更深,尾巴都炸蓬成了个球。   它不再多呆,悄无声息却极快的转身窜进树丛,闪电般跑回了山顶。   而殷冉口中模仿的惨叫声开始变得时有时无,且越来越低缓无力。   待惨叫罢,她深吸一口气,咽下一口口水后,才像耗尽力气竭力一搏取得胜利后般,困兽低吼了一声。   随着这声吼,她咬着牙用匕首在脖颈处轻轻刮了一条见血却不深的口子,疼的嘶嘶哈哈半天,这才踉踉跄跄扶着院门,做出脱力前行的模样。   到院门口的灯笼边,她磨蹭了半天才点亮灯笼,然后便像个行尸走兽般拖拖沓沓走向屋门口。   当她推开门时,屋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三个丫鬟显然都吓坏了。   殷冉嫌吵的皱起眉,踉跄着摸黑到桌前,点亮油灯。   床上瞬间传来哭泣和低叫声。   殷冉撑着桌面,狼狈却坚定的转头,满脸血污的看向床上三人。   随着倒抽凉气声,响起的还有阿彤的声音:   “阿……阿冉?”   “嗯。”殷冉沉沉应了一声,伸袖抹了把脸上血污,仿佛一个刚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的英勇战士。   “你……你没事吧?”阿彤仍与其他两个丫鬟靠着,瞪圆眼睛望着殷冉,仿佛怕眼前人随时会暴起变成妖怪一般。   “妖怪已除,今晚我们能睡个好觉了。”殷冉声音有些哑,方才大喊大叫的确有点喊劈了,“我用刀将那妖怪的脖子切断,丢下山崖了。”   摇摇晃晃坐在桌边,她目光望向隔屋灶台上的热水壶,口渴了。   她才犹豫着自己摇摇晃晃走过去会不会露馅,方才还与其他丫鬟团抱在炕上的阿彤却突然跳下炕。   才十二岁便已经长到一米六几的阿彤瞪圆眼睛,眼巴巴往屋外看看。   确定没有阴风、没有砖瓦石子,也没有威胁恶言,再定睛打量一眼殷冉的狼狈,阿彤虽不知道殷冉哪里来的胆子和勇猛,却已然信了对方的话。   便忙开口道:   “你哪里伤了?我帮你擦擦!”   说罢又喊另两个丫鬟打水准备草药,以及烧开水给殷冉解渴。   另外两个丫鬟阿白和阿粉还没从恐惧情绪里跳出来,战战兢兢的一个去烧水,一个去端盆。   三个丫鬟便围着殷冉忙活起来,哪里还有曾经面的嚣张。   她们一边小心伺候,一边时不时往屋外看看——   住进来这么些日子,今晚这会儿的确是最安宁的了。   刚开始几人还有点半信半疑,但到帮殷冉换下衣裳,绑好伤口,甚至伺候着喂水和重新梳理过头发后,之前闹了好些天的妖怪仍未出现,她们终于完全信了。   再回想之前殷冉在黑暗中与那妖怪斗的惊天动地,还有那吓的她们几乎失禁的惨嚎……想必是一场你死我活超级惨烈的厮杀!   三个姑娘狂咽口水,再看殷冉时,只觉肃然起敬,甚至多了丝畏惧,行为上便不自觉小心翼翼,愈加殷勤。   在她们眼里,殷冉再也不是那个比她们漂亮的讨厌鬼了。   现在,她是神威盖世的、除魔卫道,解救她们于水火的女侠!   殷冉不甚习惯的在三个同龄丫鬟服侍下上床躺好,仿佛是个坐拥仨美妾的大老爷。   悄悄舒口气的功夫,之前老喜欢拆迁她的阿彤又给她扶枕头,又给她盖被子,甚至还哄她睡觉般的在她手臂上轻拍了两下。   接着又有其他丫鬟熄灯上床,那三人挤作一团,给睡在最里面的殷冉空出了好大一个空间。   仿佛是担心她记恨她们以前老是使唤她,现在便拿出浑身解数竭力讨好。   忙忙活活一大天,殷冉也有些累了,今晚没有小妖怪闹腾,三个丫鬟又将她伺候的服服帖帖,总算得意稍微舒畅的睡个好觉。   裹紧了被子,她眼皮越来越沉。   半梦半醒间,她喟叹一声,为自己的小谋划奏效而感到骄傲和得意。   同时又有些焦虑的想:   后天阴狠强大的妖王左护法就要回玄龟岛断刃山了,届时她还要布一个更天衣无缝的局,不让左护法发现教主已重伤昏迷才行。   只有左护法觉得教主只是小伤闭关,才会忌惮‘魔王’凶霸威势,不敢造次。   两个小丫鬟中的阿白和阿粉也才不会在左护法猛攻大殿禁制不成,反受阵法反噬受伤后的迁怒中被杀。   她也可改写成为左护法傀儡的悲惨一生。   决不能失败……决不能!   那一线生机,必须狠狠抓住才行……呼……呼……   殷冉实在太累了,终于陷入沉梦。   …   偶有晚风吹动,荒屋残院不时发出呻i吟之声,却也远比小妖怪的阴风恶语强上百倍。   四个人类女孩儿梦中酣睡,谁也没有被自然之音吵醒。   攀云而上的山顶屋中的,小狐妖睡在它刚用枯草重新布置了的旧炕上,呼呼入睡。   熟梦中,它时不时蹬蹬腿,仿佛被什么惊到一般。   而它的梦里,那个可怕的人类女人,化作千丈巨人,瞪目如铜铃,呲牙如罗刹,正挥舞着散发煞气的匕首,追着它嚯嚯咆哮……   …   断刃山昏昏而睡,笼在暗夜乌云之间,如一把插在远古玄龟背上的巨剑,久未拔出,积石聚土,终成了这样一座陡峭异常,又灵气缭绕的仙山。   此刻的玄龟岛比白日宁静许多,只有昼伏夜出的妖兽和妖族还在忙碌着,生而奔波。   玄龟岛正是在万亿年间,积四野土石、承天水而成,幅员辽阔有一亿五千亩地,几乎等同于一座省。   而远古玄龟则背负着这座岛,缓慢的行走在乾州大陆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同一片昏暗的天穹下,一只翼展惊人的乌鸦破空疾飞。   它比天色更黑,周身羽翼如最浓的墨,如深渊不透一丝光的永夜。   通体的黑中,只有尾羽间有一抹金色若隐若现,那色泽又如最炽烈的艳阳。   这只三足乌鸦,如黑色闪电划破天机。   隐约间,他极强的目力已捕捉到在夜色中缓慢前行的玄龟。   金眸里含着阴毒,眸子微眯,粗一估算便可知:   再过一日,他便可回抵断刃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每天21点更新~   【小剧场】   从此,小妖狐便有了心理阴影:   人类好可怕嗷!   ……   感谢在2020-08-04 19:25:08~2020-08-05 23:1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牛牛乐悠悠 2个深水鱼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七鸽鸽 86瓶;等一笔30点的交易、一条咸鱼、阿茗 10瓶;26208069 4瓶;迷你曼 2瓶;Mimic 1瓶! 第3章 杀妖不眨眼   清早极暗之时过去,便迎来东方晕白,世界苏醒,虫兽出洞,鸟儿们趁大型生物尚未全醒,争分夺秒的尽情欢唱。   殷冉在这时便起了床,这是她上一世就养成的习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灵雀仙鸟鸣唱时,她离了木屋于室外蒲团上静坐冥想。   这具身体被她穿过来时类似于夺舍,殷冉的魂灵占据了本就失魂的肉身,却从这具肉身中嗅到原属记忆,不仅对这个世界有了更细致的了解,也吸收了前身曾在玄龟岛上修习过的炼气法门。   虽然玄教留她们四个女人只是为了教主在断刃山上时照顾他,业没教她们战斗法门,但光炼气之法对身体已大有好处。   前身胆怯怕事怕累,总是惰于修行。   殷冉想求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好等百年后脱离了玄龟岛,还有大把时间逍遥,并有强健体魄可以安安全全在乾州游历享乐,便不觉得修行繁琐麻烦。   相反,作为地球人,她对修行十分感兴趣。   面朝东方,殷冉在昏沉的漫雾中,姿势标准,无一丝松懈。   闭目引气入体时,也不似前身那般敷衍了事,她全神贯注的听引清晨纯净灵气,很快入定。   这世上寻常人初修炼时,都是懵懵懂懂,能感受到一丝灵气入体便是成了,从没人做过科学分析。   可殷冉却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她从小受地球科学教育,对人体经脉内脏和各种构造本就天然了解。   加上她上一世演艺生涯里,演绎过医生不止一次,甚至兽医角色也有。   她演戏从来认真,每遇一个角色总要了解的详详细细,有条件的情况下更要去学习角色的专业知识,这也是她能兼获各类影后、视后大奖的原因之一。   是以,她对人体的了解虽不如医学专业人士,却比常人多。   感受灵气入体时,只觉一丝清灵之气随气入体。   缓吸缓呼时,她不自觉观想了人体奇经八脉、血液流向,乃至骨骼内脏和大脑的构造。   吐纳愈长,呼吸愈稳,在她不知不觉间,普通修行炼气的小周天运行已毕,竟无师自通的运起大周天。   身体上至发丝下至指甲,全都有灵气运转,那丝丝清凉之意最终便凝聚于丹田,慢慢转凉为暖。   “呼……吸……”浑身通泰,她沉心冥想,一时忘我。   当天色大亮,太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时,殷冉已觉肚腹暖烘烘,神清气爽彷如饱睡饱食又喝过一杯浓咖啡。   足底额角和一些第一次被灵气打通的穴位隐有湿意,她也未太在意,只当这是寻常冥想后会有的出汗状况。   却不知道只这一次大周天便入髓入脉,排除许多体内污浊,修为大有进境。   认真沐浴后,她找出自己从山顶木屋里抢救回的最华丽衣裳,仔细穿好,梳洗过后,随便啃了两口昨天剩下的糖饼,也不等其他丫鬟们起床,便朝山顶登梯而上。   时间虽然紧迫,但她也早做好了打算。   生死一线,或许就在今天了。   ……   一边踏步缓行,殷冉一边将自己谋划重想了一遍。   好在她前日已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夺舍丫鬟阿冉的关系,教主守殿大阵竟有个bug——   她一个小小丫鬟,居然可以自如出入教主大殿。   要知道,大阵本是个无人能破的保护罩,原书中称百年间整个玄龟岛都被叛徒和其他仙门们占为己有、彻底改造,都没人能冲破大殿法阵伤教主分毫。   这样厉害的阵法,她居然可以轻松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也幸亏她是个穿书者,知道教主已昏迷,才敢冒然去闯。   若没有这一层,她即便有这样的特异之处,只怕也一生无法得知。   如果没能骗住左护法,给他识破了教主其实已经昏迷不醒,那……大不了藏进守殿大阵里,当个缩头乌龟,专心修炼。   说不定辟谷成功,也未必会饿死。   百年后教主苏醒了,她就说自己忠肝义胆护主,抱住教主大腿,也就不用死了。   到时候说不定能混个座前大丫鬟当当,威风无两也未可知。   如此安慰着自己,原本有些心惊胆战的殷冉总算变得轻快了些。   行至山顶时,她伸了个懒腰,朝着四野望去。   便见四野茫茫山川变幻,玄龟龟壳之上所负岛屿已然广阔无边。置身断刃山顶这高处,再向更远处眺望,更觉世界之大无边无际。   她长呼出一口气,胸臆舒畅,隐约间又多了分豪气。   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既然立下要好好享乐人生,绝不受人钳制当傀儡的宏愿,死又有何惧!   便挺胸昂首,攥拳瞪目,做出了一副决绝凶狠表情。   身披红毛如火焰般的小妖狐,原本藏在高草中偷偷盯视她。   瞧见她爬山也会累,它正暗自觉得这人类不过如此,弱的很呢,不如吃了她再回去抢了半山腰的小屋。   如此一来,它就有山顶、山腰两个窝了!   念头才转,忽而瞧见她徒然换了个表情,后背毛发立时炸起。   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慑人之气,一时分辨不出那是强者威压,还是意志坚定之人的恒心血气,只觉有些心惊胆战。   待殷冉跨步走向大殿,它又定睛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小妖狐灵识较之其他妖怪更灵敏,便即发现,昨天还背负了大量浊气的人类女人,只过了一夜,居然全身清灵,隐隐有灵气笼罩周身,显然是一夜之间便在修为上有了突破。   它瞪圆眼睛,再不敢继续探她虚实,只怕她是个非常强大的人类女修,早就探知它潜伏在四周,懒得处置它而已。   小妖狐被自己所想吓到,不敢再起歹念,簌簌穿过草丛跑回庭院后的破屋,离的殷冉和那大殿都远远的了。   ……   ……   日悬正上,灿光洒向四野。   玄龟缩头缩脚昏昏大睡,玄龟岛便如大陆上突生的高山平原。   随在玄龟岛后方的人类修士各自寻了遮蔽阳光之处,正兀自修行,远远便见一只黑色大鸟臂展遮天,眨眼间便从天际飞至眼前。   许多人不识得这大鸟,瞬即握剑执法器以待。   巨鸟尾羽处金芒一闪,忽而振翅间身体微旋,黑雾腾起,下一刻从云上黑雾间飞纵出一高大男人,黑雾散去,巨鸟竟凭空消失。   显是鸟妖已化成了人形。   黑雾中踏出的男人,身披了件厚实的黑色大氅,乌发黑眸,面容肃穆严厉,脚踏一片黑羽如舟。   男人只朝左右人类修士望一眼,许多人便觉后背发寒。   御剑而起的一位白衫修士瞧明了来人,立即朗笑道:   “原是玄教左护法陆延到了。”   玄教教主被人类修士围杀,妖族与人族本已是势不两立。   陆延却并未与这些仇敌兵刃相向,点头示意后驭羽舟前纵,倒似与围追玄龟岛的仇敌是故旧。   羽舟及上玄龟岛时,四周有浅浅一声‘啵’响,妖族穿过守岛大阵不会受阻。   岛上瞬间有一个站哨妖将从脚下树林中窜起,舒展背后双翼,向左护法陆延迎来。   陆延看也没看这妖将一眼,手指微动间,一片黑羽已朝着这妖将激射而出。   妖将悬停空中,仰头恭敬道:   “左护——”   可他‘法’字还没道出,便惊的住口,瞠目止身,急急‘啊’一声大叫,想再转身逃走已来不及。   黑羽如刀割过妖将脖颈,几乎将整个头颅割掉。   下一刻,妖将尸身直向树林坠去。   林中许多大小妖惊惧仰望,畏惧左护法神威,别说冲上去与左护法理论的,连敢尖叫或大喘气的都没有。   只远望陆延背影,惊疑不定,怕左护法已背叛妖族,要跟人类仙门联手灭杀所有玄龟岛上妖族了。   瞬息间,陆延已驭羽舟纵过几十里。   斩杀同为妖族的小将,原不过是举手之间,浑然没有在意。   杀妖不眨眼的陆延直到接近了断刃山在缓下速度,他转头环视整个玄龟岛——   普通妖族们仍在自己领地里耕种生活,可妖帅妖将们却躁动难安。   甚至不少妖帅和更高战力的小妖王们正聚集在断刃山下踟蹰不前,又不愿离去,只神色变幻的遥望山顶,各有所思。   陆延脸上现出冷笑,他悬停在断刃山前,与各路妖帅和小妖王们对望一眼。   再仰头冷凝山顶片刻,细细品了品断刃山上的宁静,便突然驭羽舟疾射而上,如一道黑色电光,瞬间消失在山顶。   待他站在山顶,便见大殿西侧亭台楼阁都在守山大阵启动后,有或大或小的损毁。   后方密林前的小木屋更是被毁坏的惨不忍睹。   原本该在山顶大殿前忙碌打理,修剪花草的四个人类丫鬟不见踪影。   瞧见这荒凉无人料理的山顶镜框,陆延大喜过望。   看样子他所料不错,教主殷玄听受伤极重,现下只怕正在云顶大殿后的寝宫里苟延残喘。   这正是他杀之夺位的不二时机!   时不我待,只怕夜长梦多,陆延大跨步直奔大殿前门。   当他仅剩两步便要走进大殿时,步子却又停了下来。   微微闭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乱跳不休的心脏。   殷玄听积威极重,他一向畏教主如龙如虎,即便此刻判定了对方伤重,却也控制不住有些心惊胆战。   他攥紧双拳,以克制不住颤抖的手指,长呼长吸慢慢让自己情绪稳定了下来。   回想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殷玄听受伤极重,便心道:   “此刻只怕他已是半死不活,说不定我随便出招便能要了他的命,又何必如此怕他!”   理性逐渐压下不理智的恐惧情绪,再睁目时,如夜般的黑眸里已坚定如石,周身迷荡的全是杀意。   便毅然迈入大殿,直朝极旷极深的大殿内望去——   这一看受惊不小,连方才杀气腾腾的大跨步都戛然而止。   他僵在大殿口,慌的浑身汗毛陡立,眨眼睛便出了一身白毛汗。   只见本以为该是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正有一个小小身影,极尽谦卑的跪伏在距离黑炎宝座十来米距离的地上。   若殷玄听那老魔已受重伤,该是自顾不暇,哪里需要丫鬟伺候守着?   人类丫鬟一向畏惧教主,没有传唤从来不敢靠近大殿,此刻……此刻……又怎么会在殿中跪伏候着?   难道……教主并没有身受重伤?仍需要丫鬟服侍更衣?   那……那岂不是要立即找出奸细杀之而后快?   陆延做了对不起教主的事,心里发虚,又忆起殷玄听历往雷霆手段、狠厉异常,便觉得口舌发干、虚汗不断。   可他又转念想到,殷玄听被六大仙门掌门联合围杀,加之妖族内奸联施暗算……   守山大阵的开启更会消耗大量的灵元妖力,教主该是陷入濒死状态才对……难道……难道……不……   陆延惊疑不定,那双墨染的黑眸里彷如涌动着激流,他才定了的神又失却平静,手指不住颤抖。   他不得不再次勾指抠紧掌心,踟蹰在大殿口。   陆延一个高大威猛的金乌妖王,望着丫鬟殷冉蜷跪着的娇小背影,竟惶惶然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仍然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讨论剧情更容易得到哦~抱住大家,需要你们!   【小设定】   妖族层级划分:普通妖怪,妖将,妖帅,妖王。   妖王就最厉害了,当然妖王里也有顶级妖王如殷玄听大魔王,中级妖王如左护法陆延。   ……   感谢8月6日 14点~8月7日0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 5瓶! 第4章 演技派的厉害   整个大殿气势恢宏,却静的令人心里发寒。   殷玄听喜静,尤其他修行和独自阅读或参悟时,从不许其他人发出任何声音。   是以往日里只有四个丫鬟在山顶服侍,能少发出声音,就尽量保持安静。   此刻大殿上落针可闻,陆延只听的到小丫鬟如小兽般细弱的呼吸声。   大殿宝座后有一扇影壁,拐过去便是殷玄听的寝宫。   他想以神识探知那处的状况,却是全然做不到——   一则这大殿内外阵法繁复,只怕还不止一个。   再则殷玄听此刻必然在寝宫中,既然尚不知对方伤重情况,陆延哪敢随意将自己神识放过去打探虚实。   在大殿口站了好一会儿,陆延多次深呼吸,多次吞咽口水,拳头舒展了又攥紧,攥紧了又用力伸展。   前方跪在大殿上的少女就如殷玄听随时会传唤般,乖乖跪伏着,只在肢体麻木时悄悄动一下,却也小心翼翼,不敢动作太大。   又过了几分钟,陆延终于再也耐不住,他伸手在大殿边的木柱上轻轻拍了一下,故意发出声响。   殿上跪着的少女终于动了下,随即转头朝着他望过来。   在见到是他的瞬间,少女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没有丝毫吃惊表情,反而是眼睛一亮,悄悄舒一口气——   似是终于等到将得解脱般的。   陆延微微皱起眉,这丫鬟他识得,是四个人类丫鬟中长相最好看,也最胆小的一个。   平日里倒有妖王贪图她美色,想要收为己用,只碍于她服侍教主的身份不敢而已。   怎么她看到自己是那样一副表情,莫不是她一直在等自己?   这个念头才起,他便见小丫鬟阿冉先如小鼠般怯怯朝着大殿宝座方向看了一眼,动作表情直与往常一般。   真是胆小又软弱的人类女人。   接着,小丫鬟伸手在腿上轻轻锤了两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因为久跪,腿已经麻了。   他耐心的等她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又看着她低了头缩着肩小碎步朝着他而来。   陆延一双浓长眉压的更低,他长的眼窝微陷,若无表情或许是个忧郁俊朗的男人。   但一旦压低眉毛做出不悦表情,不仅没一丝忧郁气质,反而凶狠异常。   他已从小丫鬟的作态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无从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冉在陆延来之前,就已在大殿上跪了两刻钟,腿麻不说,膝盖还疼。   心里直腹诽左护法怎么这么慢,却也不敢站起身休息。   与陆延这样的妖王周旋,本就是死局里抢一口气的危险行为,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听到身后有人拍击木柱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慌的不行。   但凭着上一世练就的超强演技,仍是硬压住情绪,将早就演练了无数遍的戏,认认真真的演绎了出来。   方才趁着捶腿作态的空档,悄悄深呼吸好几次,总算将要冒出来的冷汗逼了回去。   呼吸平稳下来后,小碎步跑到陆延跟前时,状态就好的多了,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入戏。   站到左护法跟前,她低着头悄悄上挑视线,也只能看到他肚腹,想来他身高肯定是比她高出很多了。   那股属于妖王的威慑力压的她有些呼吸困难,惴惴的攥紧双拳,她数着数迟疑了15秒后,才小声开口道:   “左护法大人,教主令奴婢此时在殿内等您。”   她声如蚊讷,却仍一字不漏的传入陆延耳中。   本就犹疑不定的他,听到这微弱声音,却如洪钟震鸣于耳畔,惊的心跳如擂鼓。   教主惊人知道我会在此时归来?   与人类仙门勾结之事全是暗中进行,他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事无巨细的安排一切,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怎么……难道仍是被教主知道了?   一时间,陆延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指攥紧双拳,不自禁的微颤。   过往种种在脑海里掠过,他又恨又惧,心神纷乱不免失了方寸。   他哪里想得到,此时此刻他所经历的一切,跟教主殷玄听毫不相干,完全是面前这个‘弱小无助’的丫鬟在搞鬼。   他甚至丝毫都没往阿冉身上想,更不可能堪破是她知道了原本将发生的一切,然后布了个局给他跳——   毕竟四个人类丫鬟被窝在断刃山上数年,只埋头伺候教主,理应没有一丝见识和胆量才对。   几息后,他目光直望着大殿深处的宝座,心里极度渴望,却又苦不堪言。   看也没看一眼身前的小丫鬟,只沉声又问了一句:   “教主还说了什么?”   “教主说……最后机会。”殷冉仍低着头,说这句话时刻意将语气拿捏的犹豫又怯懦。   做出一副害怕惹怒左护法的懦弱模样。   她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但理性告诉她,只要左护法无法百分百确定教主已昏迷,就绝不敢对教主的丫鬟喊打喊杀。   她……应该还是死不了的。   果然,陆延脸色逐渐灰败,却绝不敢在断刃山定大殿口胡作非为。   他嘴唇微微颤抖,便见小丫鬟细瘦如嫩葱白的手指捏着个领罚牌——   瞧见这只有殷玄听才握有的令牌,他更全无怀疑。   “最后……”最后机会……   他轻声低喃,口干头痛,心神不守。   教主知道了,他还有的活吗?   教主又会使什么手段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机会……他难道还有机会吗?   莫非教主知道的并不全,只是怀疑?   亦或者其实教主并不知道他叛变,只因为他救驾来迟才惩罚他?   他再没看殷冉一眼,低头双手齐伸,姿态恭敬的接过了令牌,便朗声道:   “陆延领罚。”   随即,他不敢再在山顶多呆,只怕殷玄听察觉出他心绪有异,转身两个大踏步,转眼便已行至山顶断崖边,接着一个飞纵便下山直奔刑律堂。   黑色大氅迎风招展,如他妖形时那一双透黑的翅膀。   ……   殷冉又在大殿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   幸亏老娘是影后!   在腰侧衣衫上擦去掌心汗湿,她慢慢走向崖边,低头远眺已瞧不到左护法身影,她仰天叹气,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石凳上。   此刻才觉得脱力,全副力气都用于克制自己的恐惧,现在一放松,浑身肌肉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幸亏教主寝宫后的藏宝殿室里有许多令牌之类的教主私物,她看见了领罚令牌,才想到打发陆延的这个法子。   虽然她还不敢随便动殷玄听的宝贝,穿过教主寝殿时甚至不敢朝着他躺窝久眠的屋室看一眼,但领罚令还是敢拿的。   毕竟这可全是为了忠心护主,又不是她私心稀罕那么个破木牌。   又在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随着呼吸吐纳静养体脉,殷冉感到力量重新回到她身上。   再次吐出一口浊气后,她擦去额角汗湿,站起身。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左护法虽然中计去领罚,可那是因为教主威慑力够强,全岛妖族长期受其强势管控,积威之下才使左护法惊惧交加中,习惯性的屈从。   可陆延到底是深入参与围杀教主之事的,对殷玄听的受伤状况肯定比其他人了解的多,很快应该就会回过神。   到那时想到教主久不露面,单一个丫鬟在殿上传令是很可疑的事。   哪怕猜测教主是在闭关修养,但怀疑心一定更盛,到时恐怕就不是殷冉作态演戏能应付的了的。   而陆延一旦怀疑,必然使尽各种方法试探。   届时进入长期拉锯,便是他在暗,自己在明。   原本她因穿书而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了解其他人不了解的信息,是占上风的。   可眼下她使计策改变事态发展,不仅坑了左护法,自己也将失去先机。   她就算再聪明,到底也只是个修行一事初窥境的弱小人类,早晚肯定还是要栽到他手里。   到时她的结局会怎样……   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既然已经动了手,立誓要改变自己的境况,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必须再给出致命一击才行!   ……   陆延捏着领罚令主动行至刑律堂领刑。   掌管刑律堂的大妖看了眼教主令牌,沉着脸一声未吭,直接将陆延送入罡风境阵。   一进罡风境阵,便觉四面八方涌来罡风剐割肉身,神魂剧痛。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个杀妖不眨眼的堂堂玄教左护法,竟会受了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丫鬟欺瞒,愚蠢而不自知的接了木牌,自领痛罚。   接下来,陆延将在这里受三天三夜罡风刮体之刑,再出阵时,必然灵魂受损,肉身负伤。   …   而当左护法踏进山下刑律堂时,到山下领了饭回来的阿彤直起腰,擦去烈日晒出的薄汗,不经然朝山顶望去。   却见一粉衫细瘦的少女身影,正站在峰顶崖边。   山风吹拂起那少女衣衫和长发,使她娇小身形显出几分威仪。   阳光遍洒少女周身,仿若下一秒便要跃起飞天。   阿彤微怔间启口瞠目,但觉那人孑然而立,身姿袅袅却昂然笔直站着,释放出一股英气逼人的威势。   再定睛细瞧,竟似是阿冉!   作者有话要说:  殷冉:这真是一个演技好才能活下去的危险世界!   ……   【小剧场】   在藏宝殿里取出领罚令后,殷冉穿过寝殿往外走。   拿了可怕魔王殷玄听的东西,虽然道理上讲得通,心里却还是虚的很,忙站定了朝挂了帷帐的寝室方向连连行礼,口中小声道:   “教主大人,拿这令牌全是为了对付左护法那个大恶人。您可千万别怪罪。”   说罢,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忙将木牌揣怀里,匆匆跑了出去。   接着‘啵’一声穿过守殿禁阵,小老鼠般离开,全然不知寝室里到底怎样布局,也不敢去探查探查殷玄听是否真的在寝室床上,更不晓得对方是卧是坐,生的何等模样。   …   感谢在8月7日0点~8月8日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欢乐 10瓶;薄鼎凉椰 2瓶! 第5章 给教主擦嘴   小妖狐饿着肚子出屋觅食,远远便瞧见殷冉独自一人正坐在崖边地上,手执一根木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站起身将写画的东西用脚抹掉,复又重写。   仿佛正以土地为纸张,规划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它瞧见少女双眉紧颦,时不时摇头叹息、咬唇茫然,就觉得对方情绪不是很稳定,回想起昨晚看到的对方疯癫可怕模样,它一个激灵,转头往另一边跑去——   本想下山去偷点吃的,但人类少女坐在那边,它一跑出去必然被她看到,还是远远的去林子里找点坚果吃吧。   殷冉不知道小妖狐曾在暗中观察自己,她专注在地上画脑图,罗列了无数杀死或驱逐左护法的方法,又一次次将这些方法推翻。   许多事想象起来精妙,却全然没有可行性。   日头开始西沉,她才有了两个或许可行的计谋,却仍觉得胜利希望渺茫。   站起身用脚抹掉地上字迹,她转身走回大殿,穿过长殿绕到宝座后方影壁,进了教主寝殿。   她站在门口,终于朝着寝室方向望去。   藏蓝色帷帐垂落,遮挡了她视线。   想到里面便是原本超级威猛,此刻却重伤昏迷的殷玄听,她苦哈哈自言自语道:   “教主,我只怕就要死了。”   人家穿来穿去都是享福,不是美男环绕就是大好前程等着,她怎么这么苦?   一切可都是受他牵累,也不知是个怎样了不得的大妖王,竟要她堂堂影后替他出生入死。   可惜前身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姑娘,连正眼去看看教主也不敢,对这个大魔头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每每殷冉企图从记忆中捕捉殷玄听的模样,浮现脑海的都是前身留下的、因恐惧而蒙上了暗黑色彩的模糊幻像。   《斩魔录》这本书里对魔头殷玄听的描述,可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位的俊美尤物,绝不可能是张牙舞爪的大怪物。   她想:等搞定了左护法,无论如何也要冲进去好好看看他这至尊反派,到底长的如何妖孽俊美,生的如何威猛撩人。   想罢,她步子一转,拐向藏宝殿室。   可才走了两步,殷冉越琢磨越觉得不舒服。   刚才那个想法,怎么那么像‘这事处理了,我就金盆洗手!’‘阿朱,此间事了,我就娶你,我们去塞外放羊岂不潇洒!’这一类的flag?   这种话谁说谁死!   本来跟左护法对上,就是九死一生,这flag一立,如此不吉利,心都虚了,还能有好吗?   猛一跺脚,殷冉再顾不上对教主的忌惮,热血上头便转身撩开了层层叠叠帷幔。   阳光照进昏暗殿室,只见殿中左侧有桌有椅有书架,屏风隔出的外间还有软塌和黑檀木梳妆台。   绘制了猛虎图案的屏风后面,才是放置床榻之处。   寝室里所有窗都关着,深色窗纸遮了光,即便现在有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屋子里仍显得空荡冷寂。   呼吸间只有檀木淡香,有凉凉的气息铺面而来,令人紧张。   殷冉竖眉瞪目,一不做二不休,将帷帐挂在边上莲花木勾上,踏步直奔屏风后的内室。   就算他真的青面獠牙,她也非得看看不可!   收起屏风,咽了口口水,她才朝床上望去。   精雕的大床并没有垂帷幔,一眼望去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令她有些吃惊。   可接下来,她就被自己看到的男人引走了全部视线。   人总是爱美的,即便她上一世沉浸在美女帅哥层出不穷的圈子里,此刻也不禁咋舌。   这人身上的大氅被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挂上,歪歪斜斜的搭着。   沾满了鲜血的深衣被丢在床沿,一半在床上,一半却垂在地上。   白色中衣衣襟处同样血迹斑驳,好在它们被好好穿在他身上,裹着他强健身躯——宽肩厚胸长腿笔直。   这健硕体格很符合她对他的想象,威猛慑人的大魔头就该有这样极具压迫力的身材。   抿紧了嘴唇,殷冉觉得自己像个变i态,趁猛男睡觉放肆偷窥。   但她反正是打定了主意,脸红害臊也绝不退缩。   还干脆一鼓作气走到了床沿边,朝着方才一瞥便惊艳了自己的那张睡颜上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浓长剑眉即便是在昏迷时,仍富逼人英气。   挺鼻薄唇,长眼阖着,睫毛卷翘浓密。   面部线条刚毅,英武俊朗,有种充满张力的帅气感。   殷冉只觉一眼望去,仿佛有肆无忌惮的野性扑面而来。似下一刻他睁开眼,便会激活这张本已极具冲击力的好看面孔,释放出勾魂摄魄又充满侵略性的魅力。   有些令她意外的是他肤色竟极白,被散乱披在枕上的墨发一衬,更有种病态般的性感妖异。   加之他嘴角虽留有干涸血迹,唇上却如纸般苍白,与他阳刚硬朗的形象行成鲜明反差,更添了种刮的她心房泛酸的气质。   后背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大妖躺在床上,陷入全无防备的沉睡状态,使人放松了警惕,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可他身上虽透着死气,偏偏肉身不腐,仿佛随时都会睁眼起身杀你个措手不及——   俨然是趁人不备便会将之虐杀的剧毒陷阱。   “……”   行吧,既然你长的这么好看,比我上一世遇到的任何男明星都好看,忠心护你也就护了。   殷冉突然觉得心平气和了些,反正‘保教主护妖岛’也是唯一出路,加上他又是如此尤物,她就算死了也能得一个‘护花使者’的称号挂在头上,去阴曹地府也文雅一些。   便转身将他随手丢在衣挂上的大氅拎起,抖去褶皱端端正正挂好。   又拎过床沿上的深衣,叠公整后放在一边的箱盒上。   瞧见他唇角和下颌上碍眼的干涸血迹,想帮他擦去,可外室木盆里和桌上茶杯中都没有水。   想掉头去打水来给他擦脸,又要穿过超长的大殿,出去后还得拐过亭子到小溪边取水,来回只怕要耗时两刻钟。   她眉毛挑了挑,盯着教主脸看了会儿,想到他反正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左右看看,便掏出手绢,沾了点口水,然后坐在床沿,细细用手绢将他脸上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   夕阳愈斜,从外照进来的光也从黄转红,逐渐昏沉。   帮殷玄听擦干净后,她胆子也逐渐大了。   想到凭他威风绝顶一大魔头,此刻也要乖乖给他当人形大娃娃,摆弄来摆弄去全无反抗之力。   她得意洋洋,脸上逐渐见了笑容,之前因为要应对左护法而感到的窒息压力都消减不少。   尽量避免碰触到他脸或颈,她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墨发。   看见他压在腰下的中衣折叠了一处,躺着肯定有点硌人,她伸手又想去帮他拽平。   但手才到他腰间,发现如果伸手,必然肌肤相触,即便是刚才帮他擦血,她也是小心翼翼只是用手绢……   到底不敢碰他,咬了咬唇,虽然自觉有些怂,但她还是收了手。   又在床边站了会儿,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教主,我再去你的藏宝殿里借个库令,去灵宝塔挑个杀伤性武器,好对付大恶人左护法陆延。   保佑我此战大捷吧。   想毕,她不再多留,扶回屏风,转身轻快行出寝室,扯下帷幔,拐向另一边的小门,去取库令。   ……   待她离开寝室后,殷玄听昏睡的肉身中突然浮出一团灰烟。   烟气渐浓,逐渐聚成了个人形,虽未有实质,却显然已经距离凝成元婴不远了。   世人皆知妖族只能修金丹,无法修元婴,不能分魂随元婴离体。   却无人知道殷玄听有个秘密,他母亲是位隐世的元婴修士,兵解时以奇法取出自身丹田元婴,渡给了他。   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竭力修行,一边妖修炼金丹,一边融合母亲的元婴。   近年本已有了彻底融合元婴的迹象,偏偏在此关头遭遇六大门派围杀。   可也正是因为他人仙、妖仙双i修的缘故,才能在此死劫中得以续命。   是以,他虽伤重陷入肉身昏迷绝境,元婴却可助神魂凝气离体,尚有杀人灭魂的残力。   并以此保持了神智清明,能一边静修疗伤,一边随时探知寝殿内的一切。   殷冉第一次意外穿过守殿禁制踏入寝殿,他便悄悄跟着她、监视她,只因她没来伤他,才保存实力未向她动手。   此次她来,他自然也知道……   内室里暗沉无光,却不影响他神魂离体视物。   殷玄听高大的神魂飘忽若烟,脸孔蒙在黑暗中,表情晦暗难辨。   那双雾气凝成的灰色眸子,正盯着肉身被擦去血迹的嘴角处,久怔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阴沉,室温仿佛更寒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书评仍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哦,大家多多留言给我吧,陪陪我~   【小剧场】   殷冉:教主只怕在思考……用何种方法将我这个……胆敢用手绢粘口水给他擦嘴的邪恶女人虐杀,才足够解气……(瑟瑟发抖)   …   感谢在8月8日14点~8月8日 22点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鼎凉椰 2瓶。 第6章 胆敢冒犯!   趁着左护法正受罡风之痛,殷冉取了库令盘旋下山,直奔西边小湖围着的灵宝塔而去。   她得再搞一个宝贝,最好是能一击必杀的凶器。   殷冉匆匆而行,断刃山下尽管有许多大妖不时来去徘徊,好在夜色掩映下,并无人注意到她这个小丫鬟下山后快速穿行于羊肠小径。   粉色的漂亮衣裳早换下了,现在穿着一身黑底红边的曲裾,夜色下比较低调,也不似白日里穿粉、梳揪揪的显得那么柔弱可欺。   在灵宝塔前敲响木门,朝着开门小妖道明来意时,她笑容恬淡,眼神直视对方,吐字清晰声调淡漠有礼,甚至显出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气度。   灵宝塔守门小妖长了一双黑色的大耳朵,立立着很像看门的狗子。   殷冉目光在对方耳朵上扫过,更加切身体会到自己来到了《斩魔录》中世界,正身处妖族聚集的灵龟岛上。   黑耳狗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殷冉,鼻子又嗅了嗅,确认了她身上一股人味儿后,撇了撇嘴,立时确定眼前少女就是教主大人那几个没什么用的人类丫鬟。   妖族之间交i配是没办法生育出小妖的,最多产出小兽,小兽想化妖还是要自行修炼,与野外兽类没什么区别。   若想之间孕育出化形后的妖族,便只有与人类交i配才行。   当年右护法刚将这四个人类小丫鬟送到教主身边时,大家还道教主会收用她们,使她们成为教主儿女的母亲,是以心生畏惧,敬着容着,战战兢兢的关照了一段时间。   但几年过去了,细瘦如孩童的小丫鬟长成了少女,教主对她们完全没有多看几眼。   以至于四个人类少女本质上就是断刃山上的伺候仆从,别说登堂入室当教主夫人,简直手无缚鸡之力,连岛上的普通小妖都不如。   眼下守门狗妖虽然没有化形完全,变人时还无法收起耳朵尾巴,但也自觉比玄龟岛上的人类高上一等。   他探头看了眼她身后,撇撇嘴,漫不经心道:“稍等。”   殷冉没有做声,想要发飙骂人,但转念想到自己不仅已经不是影后,还是个住在大小妖环绕的岛屿上的弱势群体,便即忍住。   没等一会儿,立耳犬妖已拉开塔门,大敞了示意她进入。   殷冉打起精神,原本待立耳犬妖尚有几分的礼貌尽数收起,威武昂着头,目不斜视的绕过犬妖,直朝灵宝塔内走去。   前身曾经也受命执库令来过灵宝塔,不过那时就只是在一层替教主取些小物,现下对于殷冉来说,一层的小东西可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看护一层的妖将似乎是只猫妖,懒怠的不行。只瞄眼她,便继续闭目靠在躺椅里假寐,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样子。   在这妖将看来,殷冉无非取一些灵药或日用品而已,一层库存里的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对方随意拿取后他登记下便可。   只一个教主不屑一顾的小丫鬟而已,根本不值得他起身照看。   殷冉斜睨对方一眼,却没在一楼停留,直走向通往二层的通道,拾阶而上。   待她走上两阶,妖将才睁开眼,瘫软的脊背挺直了些,有些疑惑的看向殷冉背影。   这丫鬟居然要去二层取东西,难不成教主竟会派她来取什么仙器?   …   殷冉淡着脸上了二层,与守护在那里的妖将点头示意后,又在对方疑惑眼神中,穿过置物区直上三层。   虽然她很想好好参观下这里每一层都放了什么神奇东西,但为了拿架子和提升效率,她只得暂且压住了好奇心。   灵宝塔三层的物品不再如前面两层般大喇喇摆放在各处,而是被小心的置放于小型法阵中。   守护三层物品的妖将看起来也更强一些,双目炯炯有光,盯着殷冉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殷冉只简单看了看宝剑等武器,虽然瞧着威风凛凛,但她不会用也是枉然。   便并不驻足,直接转向四层。   三层守护妖将抱臂仰头,看着殷冉挺直的背脊,只觉对方似是比之前几年里看到时大不一样。   以前总是低着头匆匆来去,像只夹着尾巴的过街小鼠。   现今却昂头跨步,表情笃定,神采奕奕。   只觉比狐族美女多一分纯净清新,比兔族美女多一分英气和自持,又比猫族美女多一分乖巧……   人类世界有句俗话,叫‘女大十八变’似乎的确很有道理,说不定她再变变,就能被教主看上了呢……   …   四层的宝贝更强了许多,殷冉停步问询了下这一层两个仙家暗器,和一个阵法的细节。   两样法器她倒是可以启用,但它们威力对于左护法来说太过不足,只好依依不舍的又上了五层。   而且教主库令得慎用,不能看见什么都领走,会令人起疑。   她觉得自己像个逛奢侈品店的穷人,什么都想要,奈何囊中羞涩。   灵宝塔第五层看起来比前几层更高端,布置已黑色为主,看起来肃穆威严。   而且这一层只有十件东西,显然楼层越上法器越珍贵。   收管保护这一层法器的大妖一双竖瞳,胸口别一个蜥蜴金饰。   这金饰显示着他身为‘妖帅’的高贵身份和修行境界——   妖帅对于妖将来说,可是碾压式的强者,高一个境界,那就大大不同。   殷冉面对巨蜥大妖压力大了许多,但仍演技在线的维持从容神态。   教主不可能让一个胆小鬼来灵宝塔领高等级法器,所以她必须表现的从容强势,才能取信于守器大妖。   “阿冉姑娘可是执了教主库令前来领取宝器?”巨蜥妖帅声音嘶哑,面目间隐有狰狞神色,语气和姿态却礼貌平和。   殷冉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库令展示给巨蜥妖帅。   对方神识掠过库令,便知其真伪,朝她点头后转向这一层所放置的十样法器。   殷冉知道再上一层的东西,即便是阵法和毒药,也不是她能驾驭的了,便认真问询起这一层的宝器用处和用法。   好在巨蜥大妖虽然看起来凶恶巴巴,但态度却非常礼貌温和,对于她的问题,都一一给与了解答。   “这是护室法阵,能阻住妖王级别以下的妖族,和化神期级别以下的人族。”   “嗯。”挡不住中阶妖王左护法,没用。   “这是个小型攻击法阵,叫九毒针,或者说是暗器也可。能连发十次,并配巨毒。但对于妖王和化神期人修来说,最多只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击中一次。”   “嗯。”或许可用,但威力恐怕不很够。   “九毒针的毒性很奇特,你可以自行往毒药中加一剂任意药品。而这个你加入的药品会成为此毒的唯一解药,仅有你知道。针毒每月发作,如万蛇撕咬般,从内脏到皮肤无一处不疼,痛不欲生。”巨蜥大妖背着光,讲这话时阴森森的。   “……嗯。”好可怕。   “这是个四方法阵,误闯会造成神魂重创,对于妖王和化神期的人修也一样。”   “……”殷冉眸光微亮,朝着墨石台上放着的几样小东西望去,难以置信这些东西居然能组成那样强大的阵法。   左护法身为中阶妖王,在罡风境阵里已遭神魂创伤,若再被落入这个阵法……   她脑海里转了下自己的谋划,便即做了决定。   “我选好了。”她仰头朝巨蜥妖帅微笑开口,语声清润,自信又温柔。   巨蜥妖帅冷漠的细瞳收缩了下,哑声道:   “以前教主从未派你来取过这样级别的法器。”   “教主本想令左护法大人来取,但护法大人犯了错自去刑律堂领罚,便差了我来。”殷冉直视巨蜥妖帅细瞳,表情依旧从容。   巨蜥妖帅瞳孔收了下,料想这岛上还没人敢假传教主的旨意,何况是偷教主库令。   眼前这个身如浮萍的小丫鬟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了。   他当下便点了头,问道:   “请问是哪样法器?”   这时有脚步声从六层传来,似是有人正绕阶而下。   殷冉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和即将被取走的宝器,便即跟巨蜥妖帅领了渊煞四方法阵和九毒针。   待巨蜥妖帅用特殊箱盒把两样东西装好,告知使用方法并交给她后,六层下来的人也行到了两人身边。   巨蜥妖帅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殷冉同样朝那人望去。   便见对方眸子与巨蜥妖帅一般是细长竖瞳,墨绿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胸口别着一个银饰——   形状为一条盘踞的眼镜蛇,是个毒蛇妖将。   绿发毒蛇妖将周身弥漫着一股阴测测的气息,他目光在殷冉身上扫上一眼,便如有浓浓恶意舔舐过她面庞般,令她浑身难受。   拎上两个箱盒,殷冉礼貌与巨蜥妖帅道别,便步履从容的转向楼梯。   绿发妖将眸光却始终盯着殷冉,出现在断刃山边的女人,除了教主的四个丫鬟外不做他想。   以前他可没发现教主身边的四个无用丫鬟里,居然有如此绝色。   方才他一踏进这一层,就瞧见她身姿笔挺,窈窕可爱,心里便动了不一样的念头。   他本是蛇妖,天性喜i淫,目光不离她腰肢,走在殷冉右后侧方,沉声开口道:   “你叫什么?”   殷冉恍若未闻,兀自迈着平稳步子往下走。   蛇妖眯起眼,心头火气便想掐住她腰将她扛在肩上掠走。   但转念想到她是教主身边的丫鬟,就算不被教主收用,也绝不是他能随便欺辱掠杀的。   不敢妄自动手,又不欲放弃,便仍随着她,一边轻嗅她身上馨香,一边用阴寒目光细细打量,愈发对她身形肤质等感到满意。   “教主既然看不上你,你不如跟了本妖将,只要能为我生下后代,自然让你享福不尽。”他尾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嘶嘶声,歪头盯住她细颈,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殷冉心里又怒又恶心,却又不敢动手打他巴掌,这岛上也没警察可以求助。   只得继续装作听不见,想着等回到断刃山上,他也就不敢继续跟了。   结果即将走出楼梯踏进宝塔一层时,蛇妖突然伸出手指,撩过她发梢朝她面孔摸来。   居然动起手来了!   老色痞!   不要脸!   殷冉胸中猛然一股火起,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全抛诸脑后,她左手托抱住两个箱盒,右手将藏在长袖中的匕首握的死紧。   宝塔一层窝在躺椅中的妖将半张开眼睛,朝两人望过来,瞧见他们姿态,眼神变得玩味。   守在门口的小犬妖本来昏昏欲睡,看见殷冉和蛇妖也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神情。   可就在他们以为会看到人类少女被吓的逃走,或不敢不从的迎合蛇妖时,突然刀光一闪——   “哐嚓!”一声!   殷冉猛地挥刀擦过蛇妖指侧,狠狠将匕首插进了身旁的旋转梯道木墙。   原本柔和平静缓缓前行的少女暴起伤人,这一下发生的太过突然,蛇妖骇了一跳,急忙缩手。   殷冉自己鬓边的几缕长发也被她一并削断,飘飘荡荡落地。   少女却面目决然浑不在意。   蛇妖万没想到看起来软弱可欺的殷冉,性情居然如此暴烈。   他僵在原地,一时有些进退维谷,惊异茫然。   那窝在躺椅里的妖将也坐直了身体,被殷冉上一秒平和淡然,下一秒突然面目狰狞拔刀相向的样子吓的不轻。   守卫犬妖脸上嘲弄神情还来不及收起,嘴巴却骇的张大,露出一副可笑怪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8月9日19点~8月10日15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光映像 30瓶;26208069 5瓶;薄鼎凉椰 2瓶!   还要还要~   本章下讨论剧情书评仍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7章 气势不输   蛇妖眼看着少女细瘦白皙的小手攥住匕首,又将之从木墙中拔了出来。   他防备的眯眸,想着若对方胆敢向自己出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就算被告到教主那里,也是她先动手,他可不理亏。   却不想殷冉并没有再出手,而是将匕首在黑衫上擦了擦,然后抬眸转脸朝向他,目光如刀,冷飕飕道:   “你若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便拼死也要告到教主跟前,告你待教主座前丫鬟不敬,到时只怕你四肢都要被刑律堂斩断。”   就算老娘弱,气势也绝对不能输!   殷玄听虽然号称魔王,却也不全是坏处。   他公正狠绝,即便待自己族群也毫不客气,但凡犯错的,妖王也与小妖同罚,斩手砍脚都是常事。   这也是玄龟岛上大小妖们虽然本性难驯,多不是什么善类,却畏惧教主狠辣手段和公正不徇私的脾气,凄惶蹈矩,轻易不敢胡作非为的原因。   果然,殷冉话音一落,脸色阴沉的蛇妖便缩了下竖瞳,即便已从惊诧中回神,却没有做出什么恶行反应,显是心有畏惧。   见自己的行为和话语起了作用,殷冉也不予多留,转身朝着一层守卫妖将点了点头,便走向灵宝塔大门。   并打不过,告辞。   那之前还待她漫不经心的小犬妖,此刻再面对她却完全变了态度。   先是主动帮她拉开大门,然后又恭恭敬敬道了声‘您走好~’,耳朵立的挺挺的,身后尾巴夹紧,一副对她又怕又敬的模样。   塔内盯着她背影的蛇妖突然眯起眼,迈开步便要尾随而出。   坐在躺椅中的妖将眼珠一转,赶在蛇妖出门前开口道:   “凌溪大人,您之前让我留心的灵羽,我得到了一根。”   猫妖不想让蛇妖和殷冉的矛盾从灵宝塔而起,只怕到时受到牵连。   再者最近教主遭到六大仙门埋伏暗算,心情必然不大好,还是少生事端为妙,便主动出言绊住了蛇妖。   ……   殷冉出了灵宝塔,念头微转,便舍了回断刃山最近的羊肠小路,绕进了左侧的小木林。   她搂着四方阵法,攥着九毒针,想着如果那妖蛇追上来非要搞她,那就只有九毒针伺候!   耗掉九次击发的机会也顾不得了。   好在绕过一半路程时,也未见蛇妖追上来。   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穿过交错排布的树木,加快脚步仍想着快点回断刃山。   拐过几棵高树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中间燃着篝火,四周围了一圈儿小兽。   隐隐有读书声传出,竟似正搞什么夜间补习。   殷冉想着不要多惹事端,还是抓紧悄悄跑掉,可眼睛却像有自己的意志,总好奇的往那边瞟。   便见月光篝火照耀下,一些未化形的小妖怪整整齐齐的盘膝而坐,手捧着粗糙的纸张,时不时拿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一位长了双狭长细眼的瘦高先生正绕着这些小妖怪们走圈圈,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讲书,他讲一句,小妖怪们便跟着读一句。   “日月星辰、天地万物皆有灵气,冥想吐纳未必非要登山望月,便在茅屋之中,林野之间,也一样可修行。”瘦高先生转身时,露出短衫下一条蓬松又漂亮的灰色长尾巴,竟是一位蓝狐大妖。   妖族化形之后,为了舒服,也会甩着大尾巴、立着大耳朵走来走去。   生活在玄龟岛上的妖族,不需要害怕被人类修士追杀,更加自由自在。   对于他们来说,不收起尾巴、立着耳朵,似乎更舒适,也更有安全感。   殷冉听蓝狐先生在讲修仙之道,又见他们比较面善,便站在原地旁听了起来。   蓝狐先生讲的认真,小妖怪们听的也认真。   篝火时不时被风吹的摇动,几点火星飘飘忽忽随风而走,下风向的小鹿妖时不时要歪头躲闪,避免被火星点着了头毛。   弦月慢慢往天顶爬升,月华洒满大地,四野蒙在微光中,有种奇异的安宁之感。   殷冉忍不住一边听蓝狐先生讲课,一边吐纳修行。   她呼吸绵长,久立也未觉得疲惫。   蓝狐先生偶尔朝着她的方向扫上一眼,似是早察觉她在偷学,却也并未驱赶,仍旧认真进行着今夜课程。   修行之道讲了一阵后,先生向几个小妖怪进行了提问。   小妖怪们咿咿呀呀的答毕,先生又讲起为人处世之道,语气温柔恳切,显是对这些小妖怪们十分爱护。   殷冉心里涌上一丝奇异的暖意,原来妖怪也有如此温柔博学的。   《斩魔录》原书里主要讲的便是人、妖殊途,两大阵营激战不休的故事。   就像《魔兽世界》里的联盟和部落,虽然没有绝对的孰正孰邪之分,却各自为阵,斗了一整本书。   殷冉很小时候看过《斩魔录》,临死前虽然拿出来准备重读,却还未来得及读完。   开头倒是复习了一遍,后面的许多剧情都有点模糊。   但隐约间记得,原书中该是没有眼前这场景般,细腻又祥和的剧情的。   穿进这本书里,她成了这世界里有血有肉的人,看到了太多细节,生动且……与原书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接下来她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只怕会将原书里许多事都拉扯的变形,也不知蝴蝶翅膀一扇,将来会否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自己思绪中回归,她便听到蓝狐先生正在讲说:   “修行很重要,但提升智慧,修心却更加重要。   “就像圣人言,智者谋事,落在三思不止。   “推演事情发展,须得想到事态发展的更多可能性,想的更深更远,让敌人和危机的变数尽在自己掌握之中,才能有效应对危机。   “大道志远,危机重重,你们要记住今日我与你们讲的话,才能在这危机万千的世界中,活下来……”   夜渐深,风也愈大,树叶唰唰作响,仿佛有千万鬼魅正跃树而来。   殷冉缩了缩肩,想到自己还有生死危机要面对,便未多留,抱着东西、披着月华匆匆离去。   ……   半山腰上,几个丫鬟准备睡了,阿彤站在小屋门口,朝着山上山下望了望,回房后忍不住嘀咕:   “阿冉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整天不见人影。”   “我们将院子都整理好了,她真是一点力都不出。”   “可不是,她该不会是跑去山顶,想要单独伺候教主——”   这人话才说到一半,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声音。   吓的三个丫鬟立即噤声屏息,都害怕是阿冉回来,听到了她们背后议论。   昨夜的事让三人对阿冉另眼相看,只觉得往日里胆小的阿冉仿佛变了个人,突然威猛了好多,可不敢再随意招惹了。   几息后,没有其他声音,阿彤探头往院子里看,才发现是起风了,并非阿冉回来。   三个丫鬟松一口气,讪讪然互看一眼,便都不说话了。   …   当殷冉揣着东西回到半山腰小院时,发现院子已经被规整的干净许多。   院门也被重新修整,虽然仍破旧,却至少可以推拉,勉强能称之为‘门’了。   怕其他三人已经睡了,她轻声推门,却见三个丫鬟两个坐在炕上缝衣裳,一个坐在桌边纳鞋底,竟都没睡。   “你回来了,给你留了饭。”阿彤抬起头,尴尬的默了下才开口。   “……”殷冉有些吃惊,之前这三个丫鬟对她多有嫉妒,总是脏活累活都丢给她。   今天她消失一整日,这么晚回来,原本想着只要她们不找茬,就算是有心了,更没想到竟还有晚饭吃。   “粥应该还温着,还有个鸡蛋,简单吃吃吧。”阿彤见她走到灶台边,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殷冉哪里会觉得简单,她中午就简单吃了点肉干,下午想办法做规划高强度用脑,傍晚下山去灵宝塔,还被蛇妖缠上,又是动手又是威胁的,之后绕大远爬山回来,可累坏了。   肚子更是饿的叽叽咕咕叫,一碗温粥喝起来也跟山珍海味一样鲜美了。   阿彤听到她道谢,又见她裙摆鞋子沾满了泥土,脏兮兮的,布鞋后跟甚至还磨破了个洞。   沉吟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道:   “今晚也没有什么妖怪鬼雾来捣乱,也……也谢谢你罢。”   殷冉本背对着三个丫鬟独自喝粥,突然听到阿冉这句话,心里不自觉软了下。   面上挑起微笑,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甚清楚的应了句:   “嗯。”   ……   饭后,其他三个丫鬟都睡了,殷冉却没有睡。   她坐在黑暗中,面对着桌面时不时拿手指在桌面上勾画几笔,时间紧迫,她心里总有些不安,便将自己的计划又想了一遍。   脑内演绎过可能发生的状况后,她突然想起今晚蓝狐先生的话。   “推演事情发展,须得想到事态发展的更多可能性,想的更深更远,囊括了所有变数才行……”   所有变数……   又静坐了两刻钟,殷冉突然站起身,悄悄推开门,从屋后空缸中找出九毒针,取了两根针小心包好,又取了毒药瓶,转而小跑步直奔山顶。   待她在大殿里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累的快要睁不开眼睛,才将布置搞定。   揣好还剩下大半瓶药的毒药瓶,殷冉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大殿。   月亮已朝着西方斜去,她擦一把汗,拐向下山小路时,突然停住,转头朝着庭院后的小木屋望去。   临时起意,她又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如今已经变成小狐妖住处的破木屋走了过去。   才推开仅还能住的那间木屋的门,便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于屋中亮起,直直盯着她。   殷冉微微一笑,想到它跟那些同蓝狐先生学习的小妖怪也差不多大小,就算再虚张声势,也不过是个未化形的孩子而已嘛。   蹲下身体,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肉干,笑着道:   “给你吃。”   小妖狐戒备的盯了她一会儿,眸子便开始忍不住往她手里的食物上瞄,显然是馋了。   “来呀,给你吃。”她再次柔声开口。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妖狐才终于迈开步子,谨慎小心的靠近她。   它想到她的确没有伤害过它,还给它准备新家,并送了它一只兔子吃。   但昨天晚上她恐怖的样子给它留下不小心理阴影,是以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殷冉并不知道它心里所想,只静静举着肉干等它靠近。   待它终于靠近到她可以摸到它了,在小妖怪抓住肉干的瞬间,她出手如电,猛地在它毛茸茸、蓬松滑溜的背上摸去——   实实在在的摸了一把!   只觉得满满当当蓬松毛发充盈掌心,滑溜温软的令人心情舒畅。   小妖狐吓的弓起背,刚抓在手里的食物都吓的掉在了地上,极速后退两步,惊恐的瞪她。   殷冉却一脸满足。   啊,撸猫解压,撸小狐狸感觉也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殷冉:苦吗?累吗?困吗?撸猫治百病!   ……   感谢在8月10 15点~8月10 21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綠綠 88瓶;天天向上upup 6瓶! 第8章 魔高一尺   小妖狐被摸过,吓的好半晌缓不过来。   但它心里又十分不甘,被摸了不说,食物还没抢到,太亏了。   便也并不逃走,只保持了一段距离,一边忙着瞪她,一边盯住了掉在地上的肉干不放松。   殷冉又觉得好笑不已,疲惫和焦虑得到非常有效的缓解。   双方直僵持了好一会儿,小妖狐才再次鼓起勇气,窜过来快速抢走了地上的肉干。   这一次殷冉并没有出手,她蹲在门边,看着小妖怪啃肉干,又有一种投喂的快落。   小妖狐啃了两口,对着她愉悦的眼神很是不高兴。   便一边吃一边再次口出恶言:“我要吃掉你,啃你的脑子——”   殷冉撇了撇嘴,喜欢讲大话可太不可爱了。   她便也学着它的语气,开口道:“我要吃掉你,啃你的脑子——”   她上一世将所有时间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各方面与演戏相关、剧本内容相关的业务能力可不是盖的。   她这一句话说的,语气声调居然与小妖怪一般无二!   小妖怪瞬间被吓到,它疑惑不解的将圆眼睛瞪成铜铃,一眨不眨的盯住殷冉。   完全无法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另一个它的声音?   是她发出来的嘛?   ……她……她是妖怪吗!   殷冉见它刚啃了两口的肉干又掉在地上,样子实傻,忍不住笑的直拍巴掌。   过一会儿笑够了,也觉得小家伙被她吓的不轻,虽然她本无恶意,但也实在有点像个调戏良家妇妖的大恶人。   便适时收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儿肉干放在门口,转身一边打哈欠,一边下山了。   她不知道的是,小妖狐被她吓的不轻,直在屋子里缓了好久才继续啃掉落的肉干。   门口的肉干是等天都亮了,才敢去取的。   真是个小可怜。   ……   ……   罡风境阵中三天三夜,罡风如刀如锥时刻不停。   陆延不得不调动浑身妖力,去与罡风对抗,却仍无法阻止罡风对神魂的伤害,和对妖力的消耗。   五脏六腑无一不痛,日夜不停别说无法入眠,连喘息之机也没有。   这罡风不仅让他痛不欲生,也令他神智在崩溃暴怒和无情理性的两极间徘徊。   到第二日上,他已不知在抵御罡风的过程中,将联合六大门派反叛暗害教主的事想上了多少遍。   却无论如何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馅,竟让教主怀疑他;   亦或者到底为了什么,让教主如此不满他救助不周,竟要他领了罡风境阵的罚牌,受这般苦楚。   始终想不通,他忍不住开始回忆见到小丫鬟阿冉之后发生的一切。   终于在第二日晚,他忽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   教主虽常常在殿后寝室内闭关不出,对教内大妖也是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   也的确有过一些派遣人类丫鬟传令的事,但可不曾连重罚护法这样的大事,也假他人手的时候。   这是第一则不对劲。   再则,教主性情暴烈,惩罚分明,不仅如此,对待旁人犯的错误,无论如何求情,无论多少人求情,都从未有过从宽发落的时候。   但凡犯了错,多大的错,就领多大的罚,屡犯也好,初犯也好,有心也好,无心也好,小妖也好,妖帅甚至妖王也好,都没二话,按律法规矩罚。   这样的殷玄听,何时给过别人机会?   陆延清楚记得,小丫鬟阿冉将领罚牌交给他时,传达教主的话,是‘最后机会’。   不!   不对!   教主不会给人机会,更不用提什么‘最初机会’还是‘最后机会’。   救助不周这种事,也绝不至于令罡风三日的罚——教主虽然暴虐,却从不乱杀乱打。   不该有这么重的责罚,就绝不会发如此严重的领罚令。   那就只可能是教主发现了他叛变?   若是如此的话……教主更不可能原谅一个背叛他,害他重伤的人!   除非……发这领罚令给他,将他送进罡风境阵,只是为了折磨他、拖延住他的脚步。   陆延想到这一层,立即明白自己进了陷阱。   但罡风境阵是教主亲自与其他擅长阵法制作的大妖一起制作的阵法,一旦进入,不到限定日期,绝无可能脱离。   他也只得咬碎钢牙肚里吞,强忍怒意,再熬一天一夜。   可即便想通了此节,对于小丫鬟阿冉这个人,他也只认定了她是教主的一个棋子。   觉得她的所有行为都是教主命令安排的,绝没想到这一切都与教主殷玄听无关,是看似软弱可欺的人类少女,独自策划完成。   骄傲强大的妖王陆延,无论如何想不到,害自己深陷如此境地,受如此苦楚的,居然是个他根本瞧不上眼的小姑娘!   ……   陆延离开罡风境阵后,没有立即登断刃山。   他到天丹苑买了几颗丹药,回到自己在山下的洞府,服丹静修了一天才出门。   结果遇到管玄龟岛灵兽哺育之所‘府养场’的妖王童烟络,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对方喝了两壶仙酿。   陆延喝的很克制,闲聊时对方问了一些他外出这段时间的事,他早之前便有了准备,回答的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些于他有用的消息,那就是在他进入罡风境阵期间,教主派丫鬟下山到灵宝塔取过东西。   对他来说,来取法器的人是哪位丫鬟根本不重要。   直到此时,他仍没将殷冉当成一个有脑子的人。不过是被教主使唤的跑腿棋子而已,是谁都一样。   他始终聚焦于可怕的教主,以至于持续忽略重点而不自知。   饮罢酒,作别了妖王童烟络,陆延来到灵宝塔。   斜睨一眼守在一层的猫妖,他直截了当问道:“教主派人取走的是几层的法器?”   原本窝在躺椅中的猫妖在他进门的瞬间便起身站的笔直,听到他开口,忙恭敬回答:   “回左护法,是五层。”   陆延看也没多看猫妖一眼,转身直奔五层。   灵宝塔中,除了守顶层的是位小妖王外,其他楼层的守卫无非是些妖将妖帅,陆延根本不放在心上。   面对五层比他小着一整个境界,可以被他轻易灭杀的巨蜥妖帅,他也未给什么好脸色,直接沉着面孔,冷声道:   “那小丫鬟取了什么法器?”   他故意在问话时,没有提及‘教主’两字,便是不想在对方面前显露出自己对教主的态度微妙。   巨蜥妖帅微微低头垂眸,似乎做出了一副恭敬姿态。   但陆延看不到他眸子时,巨蜥妖帅那双冷血动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   玄龟岛上的妖族各个野性未褪,即便修行后多了理性和克制,骨子里的叛逆不逊却怎么都抹不去。   巨蜥妖帅心思阴沉,是个非常腹黑的大妖。也因着这个性格,使他面对殷冉时能压住本性,显得礼貌温和。   可对态度谦和的人类丫鬟温和,不代表他脾气不爆,他只是善于隐藏情绪而已。   此刻陆延态度恶劣,巨蜥妖帅虽忌惮对方的强大,骨子里却非常愤恨。   于是,当他声音恭顺开口时,却只道:   “那丫鬟执教主库令,取走了渊煞四方阵。”   对于‘九毒针’只字未提。   “记册拿来给我看看。”陆延却并未被轻易糊弄住。   巨蜥妖帅丝毫未慌,低着头姿势未变,语气也一样,恭敬答道:   “回左护法,月底灵宝塔所有记册都递交到顶层审查,正在肖妖王手中。”   陆延抿住唇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朝着通往塔上层的楼梯望了一眼。   想到与灵宝塔主人肖慎追问教主取了什么东西,将是多么麻烦一件事,又将惊动多少人……终于还是冷着脸选择了离开灵宝塔的那条向下楼梯。   待陆延背影彻底看不见,巨蜥妖帅才抬起头直起腰。   他抿住唇,对于陆延的行为,细品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沉吟片刻,他转头朝着塔上层走去,决定将此事告知肖慎妖王。   陆延为什么想知道教主在灵宝塔领走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又不敢到顶层向肖慎索要记册,查个清清楚楚、绝无遗漏?   这其间事由,难道不奇怪吗?   ……   ……   殷冉连续两宿都是后半夜才回半山腰小屋睡觉,同住的其他三个丫鬟没有一个人开口问询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也乐得清静,只要三个丫鬟不拖后腿就万事大吉。   天大亮后,其他三个丫鬟已起床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殷冉却还窝在大床里睡的酣沉。   阿白到门口探头往床铺方向望,转头小声对阿彤道:   “阿冉怎么还没起床呀?该不会生病吧?”   “她后半夜才摸回来,估计正睡的死呢,让她睡吧。”阿彤漫不经心道,手上不停,仍旧将采的野菜摆开晾在院子里,蘑菇则穿针引线串成串儿挂起来风干。   “也不知道到底干嘛去了。”阿粉扫好院子将笤帚放在屋子边,见窗纸破了,便想着将小仓库里存的完好窗纸拿过来重新糊上。   阿白垂下屋门上的垂帘,叹气道:   “但凡是谁,跟一个妖怪打斗厮杀到满身血,也会骇的睡不着吧?更何况阿冉也是第一次杀生,咱们一块儿长大的,就数她胆子最小,哪想爆发起来这样可怕……”   “以前我们老使唤她,她也不吭气。说不定就是对我们客气,对妖怪可就动刀了。”阿彤终于放下手头活计,有些怔。   “可不嘛,估计念着就咱们四个在这全是妖的岛上相依为命吧。”阿白搓了搓手,有些感念阿冉明明那么厉害,却没有因为她们差遣欺负而对她们起歹念,还一直老实憨厚的任劳任怨。   “让她睡吧,那天晚上她肯定也吓坏了,这几天心里估计难受着呢。”阿彤道。   “嗯,这几天不闹妖怪了,我睡的可好了。我去给阿冉把奶温上,一会儿她醒了正好喝。”阿白说着拍了拍手上灰尘,拐向小灶间。   “我去洗衣裳。”阿粉也不闲着,转身出院去打水。   “……”殷冉躺在床上,其实早就醒了。   左护法已经从罡风境阵里出来了,她再困也难睡的安稳。   只是,懒在床上思考这几天做的布局是否有遗漏时,突然听到阿彤她们三个提起自己,懒得开口,便默默听着了。   却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般内容。   不枉费她这几天忙忙活活间,也有考虑她们三个的安危。   以后只要三个姑娘都好好的,她考虑好好跟她们处,送她们嫁人什么的……   又躺了一会儿,她挠了挠脑袋。   再累再想懒床,也还是得爬起来,说不定胜负生死就在今夜了。   起床,喝奶去!   ……   ……   当启明星亮起,世界逐渐静了下来。   月色朦胧间,四野只有夜虫河蛙叫的最欢。   陆延裹上黑色大氅,趁夜登断刃山。   只是,他并未直奔峰顶大殿。   他想,教主恐怕的确受了伤,这才需要借助法阵之力。   此刻云顶大殿上,等待他的恐怕是个非常可怕的大阵仗——说不定教主几千年积攒的杀人法器都准备用在他身上了。   他身影纵跳间,眨眼便至山顶。   站在山崖边远远朝着大殿方向望去,仔细探查果然发现了布阵的痕迹。   陆延冷冷一笑,若他毫无防备之下,必然中招。   未做停留,他一转身又纵跃而下,转奔半山腰四个丫鬟暂居的废屋院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教主派丫鬟在大殿等他传话,又派丫鬟下山取法器,那人类丫鬟们必然掌握了许多信息,或许对他有用。   他要从四个丫鬟嘴里,榨一些消息出来,哪怕酷刑逼供,哪怕全杀了也在所不惜。   他已想明白,现今所有迹象都显示,教主必然是认定他叛变了。   那便无需再多侥幸,他今夜便要杀上大殿,取教主首级。   现下,不过提前多杀四个人而已。   夜风拂动院落中的旧灯笼,光影飘荡。   小屋里黑漆漆不见光亮,月已上中天,少女们只怕正甜梦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彤:感谢阿冉不杀之恩。   阿白:感谢阿冉不杀之恩。   阿粉:感谢阿冉不杀之恩。   殷冉:……   ……   【21点还有一更,本章书评仍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哦~~】   感谢在8月10日21点~8月11日 23点期间为我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婪婪小甜甜 1个;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ppy 100瓶;薄鼎凉椰 2瓶! 第9章 左护法晚上好~【2更】   透过纸窗上的孔洞,借着月光和院子里灯笼的光亮,能看到里屋帷帐内若隐若现的起伏。   陆延微微眯起眼,便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和床上徐徐传出的身体热度,及隐约可辨的心跳。   他不再犹豫,更没丝毫忌惮,转头走到门边,伸手推门后迈步而入。   可就在这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朝着他冲击过来,想逃已然来不及。   阴寒的力量铺天盖地,神魂的剧痛瞬间飚至极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撕裂,他痛的低吼一声。   是渊煞四方法阵。   在罡风境阵中已受损的神魂瞬间变得又脆弱了几分,他强忍痛楚,咬牙调动灵力。   体内储存的妖力慢慢涌出,一点点护住他头脸,又一点点朝胸口蔓延。   就在他即将以妖力护住全身,抵御住法阵煞气攻袭时,正前方突然有几点寒芒朝着他面门激射而出。   只瞧寒芒如碧,就知道上面有毒。   陆延不敢轻忽,哪怕大量损耗妖力也顾不得了,猛一振臂,双眸中冒出红光,身体瞬间朝后激射而出。   八根碧色毒针噗噗噗射在地上,连他衣角也未粘上。   可陆延落地后状况却也不甚好,身形才稳,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噗一声吐在院落中。   他猛吸一口气,只觉胸腹间剧痛如搅,知道自己强提妖力硬冲渊煞四方阵已然受了内伤。   站在原地调理了半天呼吸,他才缓步走向小屋。   之前他压根儿没觉得四个人类小丫鬟有什么威胁,居然大摇大摆便往里走。   这才是失算,现如今却拿出了一万分的谨慎。   再踏进去后,陆延气的咬紧腮帮子,恨的双眼眯着,青筋直冒。   室内人类气息浓郁,陆延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恐怕是四个丫鬟临离开前,站在屋子里猛呼吸一段时间,之后关好门窗,是以直等到他来了,仍能嗅到那气息。   而床上的布置更离谱,四个小鹿、野猪等中型动物被迷晕,套上衣服后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怪不得察觉的到体温和心跳,像四个丫鬟在睡觉。   与受伤相比,更令他愤慨的是自己居然被这些小伎俩骗到。   太过轻敌了。   陆延不知道,殷冉是拿出了上一世当影后时,积累下来的全套布景、置办道具的能力。   整体安排下来,可一点不轻松。   那是耗费了巨大的心力,需要极强的专业度的。   尤其,殷冉为了营造逼真气氛,还将一只晕猴的脚摆在了晕鹿身上,以此展示熟睡细节。   可惜陆延并没有发现。   陆延小心谨慎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除了渊煞四方阵和一个毒针机关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法器。   剩下的只有四个少女日常生活留下的痕迹。   他又绕着屋子四周转了几圈儿,并没发现四个少女的踪迹。   他幻化回金乌姿态于空中盘旋下望,也没见到什么可疑痕迹。   飞旋时,他念头飞转,立时想到:   教主要杀人,何时需要如此费周折了?   布这许多陷阱,搞如此多花样……   那四个丫鬟绝无可能有胆量戏耍他,除非是教主授意的。   玄龟岛上众多大妖,教主为何不使唤派遣其他妖王妖帅,竟要落魄到差遣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丫鬟?   除非……教主现在重伤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   严重到甚至无法压制妖王,又因为无法判断还有哪些妖也背叛了,是以不敢让其他妖王知道实情,怕敌人趁机出击。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便都合理了。   盘旋于断刃山上的陆延心思一动间,便朝着山顶猛冲而下。   如此这般,他压根儿不需要忌惮什么了,人类丫鬟从灵宝塔里取的法宝说不定就是教主最后的招式了。   毕竟,伤势严重到害怕妖王造反的话,大型法器法阵也必已经无法操驭。   陆延越想越激动,回想这些日子里的所有一切,突然觉得全都通了。   是以即便有伤在身,却也不愿再等。   飞至大殿前时,他巨大的黑色翅膀收转,身形摇晃间黑雾一闪,下一刻落在大殿门外的已是个长身挺拔的黑袍男人。   回想自己这些日子被教主耍的团团转,本该很气恼才是,但想到殷玄听原是因重伤而不得不如此,他心情突然大好。   感受到大殿内外果然没什么奇异的灵气波动,身后大氅一抖,他迈开大步便直奔大殿最内的宝座。   陆延一边大跨步逼近,一边朗声道:   “左护法护驾来迟,求见教主。”   他口上如此说,姿态和表情却没有丝毫恭敬。   没有人应他,大殿里仅回响着他的声音——   强硬、愉悦甚至透着几分嘲讽的昂扬低音。   行至大殿最内的黑炎宝座前,陆延再无忌惮,猛然释放了神识之力,向四面八方查探起来。   便觉四周静谧,只有一些弱小的灵气在山顶,想来便是勿闯的小兽之流。   而大殿后的寝殿似乎被什么阵法包裹住了,无法探的很分明。   但陆延距离够近,又足够强大,如此放胆之下,竟也隐约察觉到了殷玄听的所在。   只是,他所感觉到的并非威猛不可战胜的妖威妖气,而是一团混沌不明的微弱妖力。   陆延慢慢收回神识探查之力,沉默的盯着黑炎宝座望了一会儿,突然仰起头,敞怀大笑起来。   他笑声沉浑,在大殿内不住回荡,仿佛有无数个他在狂笑般。   一直站在黑炎宝座边的陆延终于敢在这殿上直视它,不必掩饰自己的渴望,肆无忌惮的,他上前抚摸了宝座。   是权利的触感,令人迷醉。   陆延渐渐收起笑声,他踏上三级台阶,盯着黑炎宝座半晌,便觉呼吸急匆,心跳如擂鼓一般,不知是惯性的畏惧,还是激动兴奋。   他攥起拳,谨慎表情逐渐变成笑容。   笑容又一点点扩大。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得意在黑炎宝座前,不必再害怕殷玄听。   “教主,你为何还不宣见我?”   “教主,你这宝座看起来可真不错。”   “教主,我可能坐上一坐?”   三问之后,他又低着头嗤嗤而笑,嘲讽戏耍笑意又变得张狂。   他终于一旋身,便坐在了象征着权利和尊贵,象征着妖族力量至尊者的黑炎宝座上。   接着,一股浓郁的灵气包裹了他。   被灵气环绕的清凉舒畅感让他轻轻喟叹,手掌便不自觉握紧了宝座侧托上的宝石和雕刻的神兽。   这宝座尺寸也很衬他嘛,合适,合适!   他昂起头,放眼整个大殿,想象着所有妖王站在殿上听自己号令的场景,只觉胸臆舒畅,一生中仿佛从没此刻这般快意过。   到时候,那个一直在跟自己争高下的右护法,也只能乖乖站在自己宝座右侧,再也不敢多一句废话,更不敢纠缠于他。   而教主殷玄听,自己恐怕不能留了其性命——   一会儿他便冲进后殿,将重伤中只怕已经难以维持清明神志的教主灭杀。   想到这里,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竟有些不舍得离开大殿,只想着多坐一会儿,杀殷玄听已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而就在他人生最放胆纵情,得意猖狂之时,完全没想到后殿有个弱小可怜的人类,已蜷伏在影壁后,等了他大半宿。   陆延刚坐在宝座上时,殷冉并没有按下机括开关,汗水从她额头滑落,即便流进眼里,害她流泪,却也不敢动手擦一下。   只怕太大的动作会惊动陆延,害她一切布局功亏一篑。   直到陆延在宝座上已经坐稳了,四周的宁静和大梦成真的激动狂喜使他防备松懈之时,殷冉才忍着蜷伏太久的疲惫与酸痛,启动了机括。   突然有石子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噼啪声不断。   陆延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双臂一振,无数黑色羽毛如剑般朝着那些石子射去。   随即,他眉头皱起。   怎么这些石子威力如此之小?竟似是最低劣普通的小机关?   念头才起,下一刻脚边突然一麻。   他大骇之下瞠目低头,便见脚边宝座底的地面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坑洞。   此刻小洞上的薄方砖被顶开,其间仅剩一个小型激射器留在洞中。   他大手一抓,拉起长跑便见一根毒针刺在腿上,针身几乎全没进小腿中。   心电闪间,他恍然记起在小屋中的机关射出八只毒针,而这里又有一根同样的毒针……莫非……竟是九毒针吗?   方才还张狂得意的陆延,脸色猛然转白,又即转青。   他早已耳闻九毒针对中毒者的折磨,更知道解毒之难,只怕唯有抓住施毒者逼问出解药才行。   或者……还有制作这毒的教主能解。   恐惧令陆延暴怒,耳朵微动,他猛地在腿上一拍,毒针划过一道绿光,被逼离他小腿,射在了大殿的木柱上。   纵身跃起,陆延直扑向影壁后——   他听到那里有动静,埋藏机关的施毒者恐怕便在那里。   大殿内幽光映照的陆延面目狰狞,阴毒目光在闪过影壁的瞬间便捕捉到了一个娇小身影。   他张掌为爪,朝着那少女便即抓取,仿如要将她头抓爆捏碎般,气势汹汹。   可他才飞纵了不到一步距离,突然便撞在了一层无形禁制之上,无论如何催动妖力,如何硬闯居然都不得入。   那站在几步外的少女原本缩着的身体,在见到他竭力想闯进去,却徒劳无功后,突然将四肢舒展了。   殷冉深吸一口气,脸上惊惧表情渐渐被取代。   又长吁一口气,她复又挺起胸膛。   看样子只有夺舍阿冉肉身、穿书而来的自己是个bug,可以任意穿梭于教主启动的大阵内外。   左护法恐怕不行。   既然如此……   殷冉突然灿然而笑,挂着这样的笑容,慢慢走向那层禁制。   逐渐,她身形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在陆延充满仇恨的阴毒目光中,站在禁制内侧,她笑容如常,微微一福身,昂头得意道:   “参见左护法,您晚上好呀。”   笑容格外甜美。   作者有话要说:  【2更了,小可爱们有没有营养液呀~~~】 第10章 教主的识海   陆延怒极如狂。   他一双眼睛仿佛在冒火,蕴着恶毒的光,似是想通过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殷冉却丝毫不惧,既然他进不来,又有何惧?   想用眼神就吓住她?   她上一世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   陆延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个一向胆小的丫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如此张扬。   她眉眼飞舞,嘴角微翘,眸中似有簇簇暗芒,生机勃勃,那挑衅的表情又令他恨不能啃噬她的骨髓皮肉。   不知瞪了多久,气极的陆延眉眼大喊大叫,也没有砸东西,而是静立着,死瞪着殷冉。   仿佛是因为心存恶毒却又无法冲破禁制而生闷气,实际上却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在安抚自己的情绪,也果然慢慢让暴怒消减,让怨毒和冲动的念头暂且止息。   最后瞪她一眼,他突然转身走向宝座前,盘膝而坐。   殷冉走出影壁范围,站在墙边一样能看到陆延的身影。   她想他大概是想尝试将毒逼出来吧?   几息后,她也如他一般坐下,一边呼吸吐纳,一边静待他毒发——   巨蜥妖帅对她说过,即便是妖王也无法逼出九毒针的毒。   可陆延实际上并未尝试逼毒,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九毒针,自然也明白逼毒无用。   他清楚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毒发,到时候只怕便要受教主钳制,恐怕难有活命的机会。   只有趁毒还没发之前先下手才行。   现在他肉身无法穿过禁制,可最近从人类修士那里学到的一个邪术,却或许能帮到他。   陆延双手结印,眨眼间便捏了数个手诀——   这些花里胡哨的施术之法一向是人类修士的特长。   就在他结印结束,双手以慢镜头般的速度,缓慢落回膝上的瞬间,他身上慢慢起了变化。   陆延脸色突然转成金色,继而又变得苍白。   接着,一股黑色烟气慢慢脱出肉身,随着剧烈疼痛,他的神魂居然强行挣出了肉身。   妖族炼妖丹而非元婴,几乎没有神魂离体、元婴离体这类术法。   陆延使这邪术才能如此施为,可副作用也很大。   不止是时刻不停的剧痛,他每脱离肉身一分钟,对自己的妖力和寿命等都是巨大损耗。   是以神魂离体后,他分秒不停直冲向教主的守殿禁忌——   果然,一向信任他的教主并未想到他竟能神魂脱体,对他这一种攻击禁制的方式全无设防。   他一冲之下,黑雾神魂便穿过了禁制。   陆延是从宝座另一边绕过的,便是不想让偶尔睁眼看他的殷冉发现自己神魂。   在刚进入禁制的瞬间,他极想冲过去拧断小丫鬟的脖子。   可他现在处在分秒必争的状态下,绝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一个给教主办事的小喽啰身上。   再者他神魂本就受伤了,就算教主处在濒死状态,陆延也不敢冒险再消耗神魂之力,只怕一会儿灭杀教主神魂时会出纰漏。   于是,他只瞥了殷冉一眼,便飞掠向寝殿内室,直奔殷玄听的床榻。   而坐在禁制内侧墙边冥想修行的殷冉,突然感到一股阴寒之气于禁制内传来。   她霍地从冥想状态睁眼,转头。   虽什么都没看到,却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念头一转,她又忙看向禁制外大殿上的左护法。   还好对方仍在,只是……方才还是盘膝而坐的姿态,此刻却变成了瘫软在地。   难道已经毒发了?   殷冉站起身,可转念她又想到蓝狐先生说过的‘万事多想几步’的话,便又坐了回去。   万一左护法其实并未毒发,只是假装栽倒在地,引诱她自己走出禁制怎么办?   此次之所以能让九毒针真的落在陆延身上,正是因为她的布局不仅多想了几步,简直是想到头秃。   她设想了所有可能性,挖掘了原身脑海里关于左护法的所有记忆,才摸索出最终方案。   现在眼看左护法已经步步落入她圈套,即将收网了,她可不能得意忘形,最后失于谨慎,反落入他手中。   实在难保左护法不会突然暴起要跟她同归于尽,或凌i虐她逼她说出解药配方吧。   于是,强压下心底的惊惶,她再次闭目,五心朝天开始心无旁骛的吐纳修行。   ……   ……   殷玄听的寝殿内光线很暗,帷帐层层叠叠挡住了窗外门外的光。   黑雾嗖呼变幻形态,时而是巨翅金乌,时而是颀长男子,眨眼间便到了教主床榻前。   陆延盯着床上的男人,只见对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往日峥嵘不见,过往震慑四野的雄威难寻,此时此刻,这只是个长相精致好看的病弱男人。   甚至难在其身上探查到妖力。   滚动的人形黑雾嘴角处裂开,无声而笑。   仿佛在说:原来你也有今天。   下一刻,黑雾忽然一抖,手捏指诀,接着便化作一道黑色烟气,直钻进殷玄听眉心。   而躺卧着的男人丝毫未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陆延很顺利的、没有遭受任何抵抗的,便进入到了殷玄听识海。   他知道殷玄听受到重创,神魂恐怕濒临破碎,是以学了这人修的夺舍邪法。   想要做的,正是吞掉殷玄听重伤的神魂,以殷玄听体内残留妖力为食,进而同化其妖丹,占据其肉身,取而代之。   现下陆延自己的肉身中了九毒针,忌惮月月毒发,便要受人钳制。   如果他夺舍殷玄听成功,便可直接舍弃了原本的金乌肉身。   到时再灭杀掉人类丫鬟也不迟。   进入殷玄听识海没多久,他开始拥有视觉,神魂也从一团黑雾,变成了裹着黑色大氅的本来模样。   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他谨慎的朝四下观望,惊异的发现:重伤中殷玄听的识海,居然没有坍塌和破碎的痕迹。   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残缺。   心里隐约有了种不祥预感,他习惯性的对殷玄听的一切感到恐惧,现下却不敢放任这恐惧蔓延至全身,只得消耗神魂之力,抚平心绪。   他慢慢于空中转身,既不想惊动识海中可能隐藏的危机,又想快速将四周探查清楚。   一个人的识海,便是这个人思想和力量的具象化体现。   强大之人的识海,在遭遇其他人侵入时,会幻化出可怕妖魔,吞噬入侵者。   弱者的识海,一样的千奇百怪,但攻击性恐怕微乎其微。   陆延悬空转过一周,总算稍微松一口气。   幸好,他没看到危险可怕的妖魔或陷阱,甚至连飓风、烈火之类杀伤力十足的灾难也无。   这一片识海世界,只有一片茫然无际的沙漠。   天上没有太阳,四野灰蒙蒙的透着股令人压抑的闷窒之感。   偏偏这样的沙漠里,一点不炎热干燥,反而冰寒刺骨。   潮湿的空气里仿佛掺杂着冰渣子,呼吸都有细微的刺痛。   陆延回想起教主形象,那样剽悍强大又威严无匹的顶级妖王,折服一众大妖,睥睨天下……   其识海,竟是一片极寒沙漠。   如此冰冷孤寂。   难道殷玄听的精神世界,一直便是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多多留言评论吧~】   感谢在8月10日21点1~8月11日23点为我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婪婪小甜甜 1个;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ppy 100瓶;薄鼎凉椰 2瓶!嘿嘿~~ 第11章 夺舍   陆延慢慢向下落去,却不敢踩在沙漠上,只怕会突然从沙海中冒出巨怪。   与其说他此刻是谨慎,倒不如说是紧张。   他所有毛孔都张着,神魂微微抖颤,时刻消耗着巨量妖力。   没有看见破碎的识海,已经让他感到不安,久久看不见殷玄听的神魂更令他觉得不对劲。   可一旦进入对方识海,不攻破对方世界,不粉碎对方神魂,也难轻易离开。   但一直如此消耗妖力,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延正觉得棘手,天际远方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翻滚起来。   不一会儿,那翻滚着的东西破空而来,竟是一团燃烧沸腾的黑色火焰。   陆延心神一窒,努力掩去眼中恐惧,佯装淡定悬空而立,微微眯起眼做出好整以暇的样子。   心里却在咆哮:   教主重伤之下神识世界该是坍塌。   神魂也该是苟延残喘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那团黑炎烈火愈近愈大,翻滚的也愈厉害,热度炙烤的陆延发丝微卷。   他不得不调动更多妖力和神魂之力,护住周身才能免除神魂受创。   “陆延。”黑炎火焰在几米外终于停下不再向前,其间终于有一道声音传出。   沉稳浑厚,透着股亘古不变的从容,和无论如何掩不去的凌然之威。   是殷玄听的声音。   “教主。”陆延轻声回应。   他神魂本能的便想向殷玄听行礼,不得不集中全副精力,才能忍住。   “一千年前,我在玄龟岛上静修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爆发出来,同时这气息中,还有无止息的狂怒。   “那边是你。”   殷玄听仍站在黑炎中,黑色火焰燃烧不休,这是他的本命灵火,炙热无比,一旦燃到敌人身上,便只有将所烧之物完全变成灰烬,才会熄灭。   他声音很平静,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埋怨,但听者却不自觉想要打寒战。   陆延抿唇没有开口,却有无数黑色羽刺从他神魂中炸出,向黑色火焰袭去。   也许教主只是在硬撑,既然来了,总有一场非你死我活的架要打。   黑色焰苗被羽毛割离火焰主体,渐渐熄灭,却也将羽刺化成飞灰。   陆延见殷玄听没有反抗,便认定了对方仅剩的妖力已不多,再次射出黑羽去攻击火焰。   那团巨大的火焰便被削的越来越小,到几乎能看到殷玄听墨色长发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教主再次开了口:   “那时候你被人类修士豢养为灵宠,□□驭骑乘,被鞭打。可一身傲骨不堕,你从没放弃反抗……对人类的仇恨,也远胜玄龟岛上所有妖族。   “我将你带回来时,你只是个瘦弱的少年,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浇熄的怒火。   “你拼命修行,逐渐从妖兵变成一名妖将,又修成妖帅,终于成了玄龟岛上最年轻的妖王。”   殷玄听说到这里时,身上燃烧的黑色火焰几乎被削尽。   忽然,他双臂猛然一阵,黑炎瞬间再次蓬勃炸开,从他健壮的手臂,蔓延至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最终嘭一声翻滚燃烧成初出现在陆延眼前时的模样。   陆延被热意冲击,射出的无数羽刺瞬间化成飞灰四散进沙漠中。   他咬紧牙关,张开双手,肩背微怂。   接着,更多的黑羽铺天盖地从他身后抖颤的大氅中飞出,朝火焰激射。   在识海中争斗,本就无需过多花招,拼的便是妖力和神魂之力的强大,谁最先耗尽一切,谁便会被彻底吞噬。   陆延仍相信,那个输的人不会是自己。   “教主,当年若不是您,我恐怕终会死在人类修士手中,一生不过怀揣悲愤,却没有修行之途。”   陆延听到殷玄听提起从前,不仅没有丝毫惭愧,反而更坚定了动手的心。   只有成为最强的那个人,才能享受最终极的权利滋味。   也只有坐在黑炎宝座上,才能让一切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可是教主,您实在太瞻前顾后,总以为可以跟人类修士泾渭分明的活在乾州。您……你低估了人类的恶,低估了人类的野心。”陆延声音转冷,攻击更甚。   六大掌门围杀殷玄听,陨落一名,厮杀如此惨烈……之后教主启动守山大阵也消耗掉巨大妖力,甚至陷入沉眠无法醒来,为何还能保持神魂的清醒状态,这识海又为什么没被破坏?   陆延翻来想去,终想不通原由。   但他认定了这不过是一些障眼法之类的邪术,不愿因此中计,自己吓破了自己的胆!   他上句话落,本以为殷玄听会如过往一般,沉沉与他讲述因由,分析利弊,却不想对方没有应他一句。   陆延又道:   “雾海山我渡劫时,险些被心魔所伤……我还记得教主亲自为我护持,以一点纯阳血,洗我妖丹,助我跨越大境界,终成妖王。”   口中讲着情谊,羽刺射出却丝毫未手软。   殷玄听仍没有回应。   陆延续道:   “这些恩情,我没有忘。”   黑色火焰中仿佛已没有人在,只剩黑火燃烧不休,抵御着羽刺的攻击,却始终未曾反击。   “但教主……你被太多人忌惮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陆延妖力尚有许多。   见殷玄听始终不答,亦不回击,他心底恐惧渐少,攻击愈发强横。   随着陆延几句话毕,极寒沙漠中仿佛更加灰暗。   黄沙褪去色泽,整个世界逐渐变成灰白色。   四周弥漫起阵阵小风,卷起的仿佛是沉痛和悲愤,令人窒息。   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寒意逼人,像是要将整个神识世界冻结。   在铺天盖地的黑羽攻击中始终保持大小的黑色火焰动了动,隐约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响起,却不是从黑焰中传出。   陆延微微侧耳,想要听清那叹息之声,四周却已再次沉寂。   他皱起眉,不知殷玄听到底在耍什么手段,怒道:   “在这个互相吞噬着变强的世界,没有人能得善终!   “你我皆是如此!   “杀你的是你付出真情调i教长大的我,难道不行?”   就在他这句话方说完的瞬间,沙漠中突然卷起大风。   黑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整个世界昏天黑地再难将四周看真切。   沸腾的黑色火焰隐没在灰色沙海飓风中,陆延突然感觉到大事不好。   释放了全数妖力护住全身,他微微眯起眼,知道即便是重伤中的殷玄听也极难对付,想要不费力气的杀死对方显然不可能,只得拼死一搏。   陆延身后忽然展开一双巨翅,身形猛提数仗,操驭妖力化作数道极其锋锐的利剑,直劈向四面八方。   黑羽利剑不断,他身上逐渐绽出金色,显然是动了金乌之力,誓要毁掉殷玄听识海。   四周突然响起一阵冷笑声,这声极沉。   陆延难以判断它到底从何处响起,仿佛便是殷玄听在他耳侧低笑。   陆延皱眉激射出更多妖力所化利剑,妖力破风,噗噗噗刺进灰蒙蒙世界。   可陆延已耗费身上半数妖力,仍没听到任何识海破碎之声。   只有愈来愈尖啸的风声。   忽然,黄沙被黑色火焰点燃,被风卷着猛地向陆延舔来。   这一刻,陆延才瞠目恍然,他竟是被教主的黑炎极火包围了。   陆延忙调动妖力护住全身,朝着一个方向猛冲,想要脱离火海。   但急纵几里后,仍在火焰包围中。   熟悉的恐惧情绪逐渐将他笼住。   往日里被殷玄听支配的恐惧,铺天盖地困住了他。   为什么殷玄听还能有这样多妖力?   “啊——”他低喝一声,再次提气猛冲。   可前方没有豁然开朗,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火海。   陆延脸色渐渐转白,无法逃脱教主手掌心、将在这火海中焚烧殆尽的想象,让他微微颤抖。   “殷玄听!”他猛地仰起头,目呲欲裂,仰天长啸。   却只觉得妖力正在一点点被黑焰舔舐,在燃烧中成为殷玄听的养料。   接下来几分钟里,陆延便如一只困于瓮中的蚂蚁,无论如何奔逃冲刺,都无法离开。   终于,他心神失守,妖力护罩破了一道缺口,火焰趁虚而入。   下一刻,陆延疯狂嘶吼,黑色火焰点燃了他神识……   几息后,大殿外陆延的肉身微微抽搐,他神识断开了与肉身的联系。   而在殷玄听的极寒沙漠识海中,火焰终于慢慢平息。   四野风停,沙漠中,一个男人身姿笔挺,昂首凝目,静静悬浮于空中,面容逐渐又恢复了冷酷无情。   他望着火焰消散后,慢慢被风卷散的那团黑雾,和飘飘荡荡落在沙漠上的一片金色羽毛。   “只要我是世间最强者,只要我不会死,就无所谓善终恶终。”   他声音很轻,仿如呢喃。   陆延已经听不到了。   鲜血从殷玄听七窍中流出。   他的确已是强弩之末,若非陆延神魂经受过罡风境阵三日三夜的磋磨,又受渊煞四方阵的二次冲击,殷玄听即便要灭杀陆延,只怕也需付出更大代价。   甚至可能无法留下陆延神魂。   到时陆延从他识海脱逃,仗着他重伤无法苏醒,会在玄龟岛做什么,就很难说了。   殷玄听慢慢落在沙漠上,强忍痛楚坐定调息,面色如纸,状况显然极糟。   他神魂中慢慢渗出鲜血,血滴在黄沙中,悄无声息,却在气海里引起震荡。   四周咸腥弥漫,殷玄听眼底沉痛。   悲呛以极。   ……   ……   守殿禁阵内的殷冉瞧着左护法面色越来越难看,委顿姿态也愈发软瘫,料想着这应该不是装的了。   她听巨蜥妖帅说九毒针会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却没听说会使人神志丧失啊……而且,怎么看着左护法那样子,像是快死透了呢?   就在她准备冒险踏出禁阵,去查探下左护法状况时,殿外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似是有人正踏山而来,方向正是云顶大殿。   “!!”   殷冉瞠目咽了咽口水。   这左护法还没搞明白呢,又……又来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延:杀你是我,为何不行?   殷玄听:就你不行。   ……   感谢在8月11日23点~8月14日13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食蛀牙 50瓶;豆芽 40瓶;追梦*思苦 35瓶;薄鼎凉椰 28瓶;今天大大更新了吗、李酒、甜党、yixiaxiang 20瓶;翅中 18瓶;沈长鎏。、阿茗 10瓶;so、玲珑红豆 5瓶;喻^O^、kincat、白开水、阿筱、44724537 1瓶! 第12章 不安定的妖王们   天边薄雾渐散,白芒从东方升起,太阳慢慢拱出脑袋。   尚在玄龟岛上的几位妖王都来了断刃山脚。   府养场的小妖半夜喂灵兽,瞧见了左护法上山,不到天亮便传的所有妖王都知晓了此时。   现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山。   前些日子教主启动守山大阵时,他们也被法阵冲击。   虽不至于如人类修士般被重伤震出玄龟岛,却也被冲击到断刃山外,七七八八的落在玄龟岛各处。   现在见左护法回来了,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有的妖王便想上山看看教主伤势如何。   他们各怀心事,有的是担心教主伤重,无法再保护玄龟岛。   有的则是想着如果魔王重伤,或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境地,那就要尝试着取而代之,自己当一当玄教教主了——打这个心思的只怕还不少。   还有的曾与人类仙门有过联系,如果教主真的受了重伤,那或许便要率先叛变,去抱人类仙门大腿,或者远遁他处。   但没有哪位妖王敢做那个第一个登山的人,只怕惹了教主不高兴,甚至可能使教主误会自己。   往常,没有教主传唤,从没有谁敢轻易登断刃山的。   直到天将亮,照管府养场的妖王童烟络有些不耐烦,她仰头看了看峰顶。   她是决计不会第一个登山的,又不是想作死。   但也不是所有妖王都像她一般聪明,斜靠着参天松木,她目光扫过几位大妖,最后落在了雪狼妖王宿信身上。   她抬起腿,用脚尖戳了戳宿信的屁股,轻柔道:   “宿大王,你去吧,咱们这些妖王里,就数你跟教主最亲近了,你去看看教主状况最为稳妥。”   宿信转头看了眼童烟络,虽然不愿第一个登山,但听到对方说自己跟教主最亲近,还是忍不住得意。   站在边上的白狐妖王易淑真却插话道:   “不如我去看看吧。”   童烟络摇了摇头,“你上去我们可信不过,等会儿你下来说教主受伤很重,我么信是不信?万一信了,上去发现教主根本没事,我们这么一窝蜂上去,教主只怕还道我们要造反,还不得把我们全暴揍一顿?还是宿大王去吧,我们信不过你,却很信得过宿大王。”   “……”易淑真狐眸灵动,扫一圈其他几位妖王,见大家都以戒备眼神看她,便抿唇而笑,坐回边上小凳,不再开口了。   她们两个如此一唱一和下来,宿信得意更甚。   想来他雪狼妖王不仅跟教主最亲近,还是玄龟岛妖王中信誉最佳的一个。   朗声一笑,他一纵而起,直窜至半山腰,才不敢再随意施展妖力,一步一步恭敬的攀阶踏向山顶。   直到站在山顶,远远看向大殿恢弘巍峨的大门,才觉得心里有点忐忑。   他们这些妖王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教主一人。   自己虽然跟教主最亲近……嗯,但其实也不甚亲近……教主从来鲜少与他们讲话,除了有时从不见他们。   他这样没有传唤便进殿求见,便是违逆了教主的规矩……   于是,站在大殿口,宿信又犹豫了起来。   要不要干脆就现在回头,下山对其他人说教主很好没受伤,只是传唤左护法问一下其出行所得,没什么事儿,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   殷玄听也察觉到了大殿外有人来,甚至神识未离体便探知了该是雪狼宿信。   他睁开眼,如今伤上加伤,他没一次使用妖力,甚至只是神魂移动,便觉剧痛难忍。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漫步向前,弯腰捻起那轻轻一片金色羽毛。   当年他怀着许多许多梦想,朝着心中大道砥砺前行时,便知这条路难走。   但一旦开始,无论路上有诸多艰难险阻,此生都不可能畏难而停。   幸而陆延神魂遭遇两次重创,幸而陆延使邪法将神魂脱离肉身,空出一具任君享用的躯壳。   殷玄听执金羽,使人修之能,运未成形的元婴之力,仅留一丝残念在原身,神魂离体。   飘行绕过影壁时,他看到丫鬟阿冉正在大殿内狂奔忙碌,脸上虽有惶急之色,动作却不慌乱,快手快脚的收了门口她扰乱陆延视听的假阵法,又跑回宝座前填了机关小坑,随即赶在雪狼宿信行至大殿前,跪伏在宝座前距离禁阵最近的地方。   殷玄听立时堪破她想法,一定是想着发现危机可以第一时间冲进禁制自保吧。   大殿外宿信踟蹰许久,太阳已完全爬上地平线,他才终于下了决定,决然朝大殿而来。   雪狼虽胆小又莽撞,却不是个无勇无信之妖。   殷玄听不再犹豫,神魂化作一道青烟,没入陆延眉心。   ……   ……   当雪狼步履谨慎的踏进大殿时,殷冉正伏在殿前。   她不敢回头去打量来人,只怕让对方觉得她行为不当,过于大胆,会心生怀疑。   便只在对方刚踏进来时,故作小心翼翼的转头偷看一眼左护法。   瞧见对方瘫软似已断气的模样,超小声的叹了口气,苦声道:   “早跟您说不可以乱闯,您非……”   她声音特别轻,却又恰巧能被刚进大殿、耳力极聪的妖王听清。   上一世演了大半辈子的戏,在这方面的拿捏,殷冉是绝对自信的。   毕竟活了一辈子,其他什么事都没干,光顾着搞事业,可不是白忙活的。   宿信踏进大殿后,率先看到的原本是跪在地上的殷冉。   听到她那声微弱的、瑟缩的、充满了惋惜、恐惧等复杂情绪的话语,他的视线便跟着一转,落在了另一侧委顿在地的人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缓慢前行的步子便顿住,无论如何不敢往前走了。   只见往日里威风无限、猖狂强悍的左护法,此刻竟软趴趴倒在黑炎宝座前。   那张一向挂着严肃阴狠表情的脸上,一片纸色,嘴唇青灰,双目紧闭。   若不是从对方身上察觉到微弱妖力,宿信几乎以为左护法已经死了。   再不敢多看一眼,宿信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当下。   此处距离大殿内侧的宝座,还有一百多米距离呢。   如此跪下,竟仿佛是在朝着撅着屁股伏在地上的殷冉下跪一般。   殷冉听到那噗通一声,心里一颤,忍住回头看看的冲动,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跪下了。   她悄悄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更放松下来,这才以头点地,稳稳伏着,维持住了纹丝不动的卑微敬惧姿态。   宿信跪下后姿态与殷冉几乎无二,同样是头点地,不敢再往其他地方乱瞟一眼。   他想到左护法那样子,只觉得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左护法一向很得教主喜爱,可比他在教主面前有脸面多了。   怎么就惹的教主如此生气呢?   难道左护法是存了反心,上来冒犯了教主?   那……那恐怕是难有活命了……怪不得被教主揍成那副样子。   教主不会以为他也有反心吧?   他脱离狼群修行近千年,吃的苦头难以自述,可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大好妖生呢。   他不能死啊……不想死……   宿信夹紧了屁股,仿佛屁股后面有根大尾巴般——   即便此刻没有化出妖形,却还是做出了面对恐惧时本能会做的事。   “教主……”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维持冷静,硬着头皮开口道:   “大家很担心您的身体,便请了我过来问问您老人家身体可安好,是否需要属下们做些什么。   “上……上刀山下油锅,只要是教主差遣,属下们无有不从的!   “不,是……是甘……甘之如饴!”   他一边向教主表明忠心,一边在心里对其他妖王破口大骂。   那群阴险狡诈的王八蛋,肯定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刻,才各个做了缩头乌龟,怂恿他来送死。   @#¥#%!!!!   他好恨。   登断刃山之前,雪狼大妖有多威风凛凛,此刻被殷冉的布局震慑之下,便有多胆战心惊。   而宝座前殷冉跪伏在地,听着宿信大妖战战兢兢赌咒发誓,只觉不可思议。   这么害怕的吗?   教主的权势威风,也太好用了吧!   简直屡试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书评随机掉落40个小红包~ 第13章 活腻歪了?   殷冉虽然装出畏惧教主的模样,但心里实际上并没有如何害怕。   毕竟她穿书而来,既没有见过教主杀人,也没见过他教训教众。   从书里看过再多残酷片段,没有亲身经历,就很难生出印刻在灵魂中的那种战栗。   但此刻听着宿信的话,感受着对方声音里的大惊惧,也忍不住有些后背发凉。   殷玄听到底是怎样的人?   竟让随便拎出去都能叱咤一方的妖王,如此卑躬屈膝,吓的像个孩子般……   再次悄悄深吸一口气,随着身边这些事的真实发生,愈来愈多的细节冲击了她,使她更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彻彻底底置身于此,真的成了这世上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小丫鬟。   真的会痛,真的会死。   压下突然变得强烈的莫名恐惧,她努力不让自己受宿信情绪感染,保持住冷静的头脑。   她还有事要做,得好好将宿信送走才行。   悄悄咽了咽口水,她努力调动原身记忆里属于教主殷玄听的声音。   并感受了下自己的喉咙,力求接下来要做的事零失误。   ……   殷玄听进入陆延肉身,一点点适应着新身体。   只是现在他重伤在身,又才与陆延生死厮杀,状态极差,融合的速度并不尽如人意。   可耳听着宿信的话,他心中压不住的蹭蹭冒火。   陆延已是他最信任的妖之一,尚且落井下石背叛他,更遑论是其他妖王。   雪狼此时登山,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回想过往几千年,自己遵着初心苦苦经营,如今看来,倒不如放纵魔性,大开杀戒来的爽快。   哪有值得信任的人,又有值得信崇的正道吗?   危急时分,他硬忍痛楚,强行加速将神魂融进陆延肉身,心中便只想着爆发战力,一招灭杀雪狼。   急拔妖力可能造成的后果,也顾不得了。   他缓缓于陆延肉身中苏醒,只觉身体里气血翻涌,咳出数口鲜血。   紧闭双眼,他正准备将肉身融合再提速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沉哑浑厚的熟悉声音。   这声音语速很慢,似正隐忍着无边怒意,威严极盛——   “都活腻歪了 ?”   “?”殷玄听呼吸节奏微微乱了一息,欲行之事也暂且停了下来。   殷冉吐字一字一顿,声音其实并不大。   但听在跪伏在大殿上的雪狼宿信耳中,却如洪钟般震响于耳畔。   他骇然瞠目,急惶吞咽,可紧接着又听到那声音低低斥了个‘滚’字,口水正咽到一般,一下呛到。   宿信不敢多留,一边猛咳,一边低头哈腰,倒退着快速窜出大殿。   一脚踏在殿外的石板路上,他几乎是脚尖才点到石头,便一个纵身直扑向山崖,几个飞纵便掠过半山腰,直落在了山脚下。   …   众妖王正翘首以盼,瞧见宿信胳膊腿健在的掠下来,正琢磨着要不是教主心情好,那就是教主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然不可能没收拾宿信!   “教主怎么样?”白狐妖王漫不经心问道。   宿信咳嗽两声,猛咽两口口水,发现所有妖王都在看他,忙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咙,笑道:   “教主老人家身体挺好的,跟我好声好气的聊了聊近几个月玄龟岛的事儿,还夸我将灵草园管理的很好,以后也要这样好……”   其他几位妖王互看两眼,都撇了撇嘴。   只仔细看看宿信脸色和眼神,便知他在上面被吓着了,加上嘴硬如斯,很轻松就将大殿上发生的事儿猜了个七七八八——   估计就算教主没揍宿信,肯定也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白狐妖王摆摆手,收起了想叛变或抢点什么好处的想法,无趣道:   “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   她话音未落,几位妖王已各自散开——回自己洞府,回自己居所。   想来教主的确是受了伤,不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宿信下山。   但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   玄龟岛还在,教主还在。   后面也就不必多想,只有顾好自己的活儿了。   一时间天晴水绿,玄龟岛复归祥和。   ……   ……   而云顶大殿上,殷玄听还兀自诧异着。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宿信惊惧,是以为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   殷玄听瞠目怔愣的原因虽与宿信不同,却同样被镇住了。   即便是他自己,听到那声音,竟也一时辨不出差别。   殷玄听不敢置信的看向殷冉,眼前的小姑娘细颈修长,双肩瘦削,单薄薄的背弯曲着,保持了跪伏于地的卑微姿势。   可他看到她侧颜,捕捉到的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小丫鬟虽皱着眉,却不是畏惧怯懦,相反,那双眼烁烁生光,嘴唇坚毅的抿成直线。   此刻显然正机敏的听着大殿内外动静,以确认宿信是否真的离开了。   殷玄听绝对没有听错,那声音正是眼前的人类丫鬟发出。   这样一个瘦小的人类丫鬟,怎么能发出那样浑厚低沉的声音?   她才十四五岁吧?   该是音色最稚嫩的年纪……   她运用的是什么技法?   居然能将他声音模仿的如此相像!   小丫鬟在他身边照顾了几年,他竟完全不知道她有如此神技。   而且……她在这个时候如此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吓走宿信,难道是为了……   帮他隐瞒受伤后肉身陷入长眠的事实?   殷玄听双眉深锁,再次闭上双眼,却觉事态发展实在令他惊异。   一时竟难断因由。   ……   ……   宿信离开大殿后,殷冉终于松一口大气。   她瘫软在原地,双腿一蹬,整个肩膀都垮下去了。   这下不会再有人上来了吧?   再有人来的话,她可实在没辙了。   那就只能“毁灭吧,累了。”   她又软趴趴坐了一会儿,见再没人上山,悬着的心又放下许多,干脆直接躺在了大殿上。   转头看向左护法,那个坏家伙此刻正歪在原地,嘴角染了血色,白着脸闭着眼。   但显然并没死,似乎正调理疗伤。   她倒也不怕他,陆延不仅中了她的毒,而且现在看来伤势比她预想的还重。   殷冉没胆杀人,但靠毒药来钳制他还是完全可以的。   《斩魔录》的许多剧情她虽模糊了,但对于里面大多数人物却还都记着。   关于陆延的个性,和他的理念,原著里曾经做过很详细的描述。   就是一个想偷偷杀掉教主,自立为王的野心家。后来发现杀不掉,就开始报复社会,在玄龟岛上胡搞一气。   根据殷冉记忆里原著中的介绍,以及自己独立的推断,她得出的结论是:   陆延不敢向其他妖,道出教主昏迷一事。   想一想其实很简单,陆延进不去防护禁制,也就杀不了教主。   受伤中毒,自然是连其他妖王都未必打得过了。   境况可以说是非常尴尬——   既不能像原著中那样号令群妖造反,将玄龟岛搞的乱七八糟,把殷玄听几千年经营的妖族圣地毁的七七八八;   又不敢再去接洽人类仙门,怕对方也会趁自己之危。   他这种只信奉力量,一辈子都在搞事情的人,一旦失去自己依仗的强大力量,必然会缩着脖子低调度日,直等着恢复战力了再猖狂。   殷冉反正是不会给他解药的,他要是敢杀她,他就要一辈子受九毒针的影响,恐怕再难恢复当下战力,更遑论变强。   如此这般,他怎么会不怕她。   暴怒杀她跟她同归于尽?   恐怕左护法还不是个那么有魄力的大妖。   倒有可能想抓住她折磨她逼她说出解药,但只要她表明了‘大不了毁灭一起死吧’,他必然不敢冒险。   尤其现在左护法伤重如斯,主动权恐怕暂时不在他手上。   是以,殷冉站起身,面朝着左护法,准备给他好好立一立规矩。   让他知道知道,以后谁是老大。   相信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会犯傻跟她对着干。   如此想着,方才还身心俱疲到瘫软的殷冉又昂扬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挑着下巴,清了清喉咙——   准备开始她的演讲了! 第14章 忠心排第一   殷玄听神魂融合肉身的速度缓了下来,雪狼下山,危机解除,他已经不需要自损提速了。   虽然边上还有个小丫鬟,但这些日子她做的事都在他神识探知的范围内,知道她布置的机关法阵都已拆除。   至于她的针毒,对于陆延来说有用,对他这个九毒针创造者却无效。   一会儿夺舍的后续融合结束,再慢慢按照秘法将毒逼出即可。   他缓慢吐纳调戏,运转灵力初步修复体内受损静脉,痛楚也减弱了许多。   心静下来以后,再细想这些事,他深觉奇异,甚至有些茫然无法置信。   当下安宁和脱险,仰仗的居然是边上那个一向胆小如鼠的丫鬟。   他从未正眼看过她,甚至不知她是美是丑,只觉不过是个工具一般的小人,完全无需挂怀。   哪曾想到得今日,她会突然做出这么些令他吃惊的事。   小小一个丫鬟,虽没有强大战力,却凭借着无双机智,将左护法那样的人物也耍的团团转,更是两次着了她的道,以至于神魂重伤,夺舍不成反被他夺舍。   一切似乎都有利于他,可她身上一切都笼着谜团,仍是敌友难辨。   忽然之间,许多事都变了。   信任崩塌,轻视的人又突然爆发出惊人智慧和行动力。   虽不至于天翻地覆,但对于殷玄听来说,之后要思考的事情着实不少。   就在他缓缓以妖力浸润这具肉身每一处经脉,以神识内视整个身体时,耳边突然想起窸窣之声。   他没有睁眼也知道,小丫鬟站起来了,而且走到了他面前。   他立即释放神识拢住殷冉,又以妖力护住自己周身。   若非此刻随意出招对于还没夺舍完毕的他来说十分凶险,殷玄听或许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这人类丫鬟。   毕竟……知道太多秘密的她,太过聪明的她,对眼下的自己有着相当威胁。   下一刻,他听到了她开口,声音清润柔嫩,是她原本的声音:   “左护法,你已经中了九毒针的毒,只有我知道解毒之法,我会每个月会给你一滴解毒剂,所以……奉劝你不要乱来,以后也不要找我麻烦。   “不然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死了之,你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对谁都有好处。”   殷冉左手攥着刀,说这几句话时,始终谨慎的盯着左护法。   方才雪狼上来时,她看到左护法苏醒过来,咳血后坐起身。此刻正盘膝而卧,五心朝天。   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有序涌动的灵力,却没准备阻止他运气吐纳缓解伤情。   知道他能听到自己的话也就够了,她继续冷声道:   “你的事早被教主识破了。   “从你返回玄龟岛后,一切都在教主的预料之内。   “我步步为营引你入陷阱,都是教主的授意。”   殷冉善用谈判技巧,说到这里停顿了下。   在沉默尴尬的十几秒钟,无形向对方施加压力。   让对方等待她后续话语的过程中觉得十分不舒适,甚至紧绷不安,才以示威胁的继续道:   “陆延,你是斗不过教主的,不如日后忠心护主,安安心心当你的左护法,为教主鞠躬尽瘁,趁教主闭关突破之际,保护玄龟岛。”   她语气铿锵,哪里有一丁半点软弱娇俏小姑娘样子,完全是一副领导者的气势。   殷玄听原本打定了主意不理这人类丫鬟的胡作非为,若她显露出对他的杀意,就算强行停止最后的肉身融合,也要斩杀她。   可耳中听着她的话,他却愈来愈觉得诧异,甚至好奇心压过了危机感。   最初她只是威胁左护法,以求自保。   可她本身非要强出头跟左护法作对,已是十分奇怪。   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授意,完全是胡说八道。   现下讲着讲着,竟俨然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在训诫教众了。   她不过是右护法狄丞贡给他的漂亮又乖巧的丫鬟之一,一直在玄龟岛活的战战兢兢,弱小可怜又无助,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他有什么忠心?   这四个丫鬟没有任何仙门关系,绝对清白,加之没有机会接触外界,绝无可能是内奸。   那到底是为什么?   “……”殷玄听只觉满腹疑窦,毫无思绪。   浓浓好奇已被调起,他想着就算夺舍融合结束了,他可以随意动手了,说不得也要留她一条性命,好好追查一番。   “因为我忠心耿耿,教主已封我为首座大丫鬟。   “并将库令等都交由我管理,日后教主身边各项事宜都由我代为处理。   “你就老实做好自己分内事,不要肖想其他,以求在教主伤养好之前,靠着表现好,得到教主几分宽恕。   “到时我也会在教主面前替你美言两句,不然,恐怕就要让你好好尝尝九毒针之苦。   “……你好自为之。”   殷冉声音从一字一顿的震慑,渐渐转为冷漠,显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居然气势十足,丝毫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   如此慷慨激昂入情入理的发言,任这玄龟岛上的谁听到,只怕都会被震慑,乃至信服。   偏偏殷冉选错了听众,比对牛弹琴还离谱。   听她威胁的人,正是教主本人。   “……”   忠心耿耿?   首座大丫鬟?   殷玄听几乎要被她唬的睁开眼,以便好好打量打量她到底怎么回事。   从哪里借的胆子,敢在云顶大殿上,如此口出妄言。   但他融合正到最关键时刻,不愿因着一分好奇心坏了修为,仍闭口沉念,做最后的重要收尾工作。   殷冉的话其实就是想用‘缓刑’牵制住左护法,只要能维持住互相忌惮的状态,就已经非常完美了。   等以后有机会,她又变得更强大一些后,再彻底除掉他这个祸患也不迟。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装了一滴解药的小瓷瓶,弯腰默默放在他身边地上。   为了展现自己的笃定和自信,殷冉没继续停留。   装出一副他无论在哪里在干嘛,她都根本不会害怕的样子,转身大踏步走向殿门口。   尽管将背部留给他后,她紧张的浑身汗毛倒竖,走路的姿势都更快了些。   但到底维持住了脸面,架子绝对摆的够劲儿。   真英雄绝不回头。   …   踏出大殿后,殷冉简直比方才的宿信还想狂奔,仅靠着强大的理性才忍耐住。   直到转过大殿正门,拾阶而下,她才张大嘴巴狂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从慢步走变成了一溜儿小跑。   在半山腰小木屋两公里外的茅草屋里,找到其他三个丫鬟时,殷冉精神松懈下来,直扑进干草堆中,丢下句“完全安全了,想干嘛、想去哪都可以了…”,便闭上眼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左护法从罡风境阵里出来后,她每夜都去大殿里跪着等他,跪的膝盖都肿了,还熬出了时差,眼底挂着两团浓重黑眼圈。   为了其他三个丫鬟的安全,她还得用‘这几天可能有之前闹腾她们的妖怪家长来报仇’这种理由,劝丫鬟们每天晚上到茅草屋里睡觉。   真的是操碎了心。   …   阿彤等三个丫鬟早就醒了,正等着阿冉过来告诉她们可以回木屋。   此刻听说不仅可以回木屋,而且完全安全了,都高兴不已。   三人看着殷冉累的浑身没劲儿,面色也不怎么好,都以为她这几天都在应对来寻仇的小妖怪家属。   纷纷脑补出一场比那天阿冉斗小妖怪更激烈万分的大战,只觉得阿冉仿佛又高大威猛了许多。   谁也没有打扰阿冉,阿彤想了想,最后开口道:   “阿粉,你留在这里陪阿冉,万一她有什么不舒服之类的,也好照应下。”   商定了才跟阿白一道回了小木屋,今天她们准备将木屋里其他房间也规整规整,现在四个人挤在一张炕上,睡的实在不很舒服。   殷冉并不知道同伴们的想法,她头一粘干草就来了困意,几分钟内没人打扰,便沉沉入梦。   这些日子里,她仿佛一个突然被丢进野外的家养小宠。   往日的尊贵娇气全都不作数,还要为了生存虚张声势,炸起全身毛发,调动所有技能来威慑想吃她的野兽。   而且还要做好如果对方不被吓住,如何逃走,如何想办法活下去的准备。   如一根不甘心原地就戕的野花,收起花瓣,竭力求生。   她真的累了。   ……   ……   朝阳渐渐爬升上树梢,光亮愈发耀眼,温度也愈发炽热。   接近晌午时,一直坐卧于大殿中的男人终于睁开眼。   他长吸一口气,伸展手臂,又动了动手指。   轻轻一转手腕,下一刻便有一根黑羽落在掌心,随时可化为暗器射出。   殷玄听已彻底与左护法的肉身融合,反杀夺舍成功了。   虽无法施展金乌大妖的全部威力,但五成杀伤力还是有的。   再加上他妖王巅峰状态的神魂,配合母亲种在他体内元婴的加持,勉强施展出这具新肉身的八成威力不成问题。   他慢慢站起身,神色沉凝的走到宝座后尝试了下,如他所料,虽然神魂是自己的,但受左护法肉身的限制,他仍无法穿过守殿禁制。   不多纠结,殷玄听转身迈开大步直奔殿外。   直走到断刃山崖顶,他放眼远眺自己在玄龟岛上经营下的一切。   忽然发现遭背叛重伤,又脱离肉身变弱后,视角和心境竟都发生了些微变化。   他心中的道动摇了,修行只怕也会受阻碍。   如此一劫,或许便是飞升前的一道大坎坷吧。   趁着这段时间,不如以这具肉身便利,重新检视整座玄龟岛。   若还有其他内奸,一并捉出灭杀。   一边整顿玄教,一边慢慢修复神魂重伤,一边等待肉身自愈,一边继续修行、寻求突破,想必也不会无聊。   深吸一口气,他展开双翅,抖了抖便一跃而起。   最初虽有些不适应使用这对翅膀,却在下坠数米后便操驭妥当,猛一振翅升空而起。   翱翔一周,他将玄龟岛外悄悄盯守不愿离去的仙门弟子打探了个大概。   再落回断刃山顶时,表情冷凝,眸中有一丝嘲讽。   猎猎山风吹的他身后大氅迎风招展,墨发张扬飞舞。   原本属于左护法的严肃面孔,因换了神魂而透出无上威严气势。   那双墨色眸子也愈加黝黑,如他的识海极寒沙漠那般,冰冷又幽深。   世人负他的,终将千百倍偿还。   正欲转身离开崖边,脑中忽然浮现出小丫鬟阿冉跪伏在地时的模样。   微微低头俯瞰,他聚焦于山腰上的小木屋,几息后又转向小木屋不远处的破草屋。   左护法的背叛,因由和来龙去脉都不难猜测,可他想不通叫阿冉的丫鬟到底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8月14 13点~8月16 23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伙伴:   明眸善睞、不更新就打你呦 4瓶;白开水、AA 2瓶!   真是小天使~mua~~~ 第15章 虚张声势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接近晌午。   乌云遮蔽天日,瞧着像快傍晚了似的,殷冉躺在茅草铺就的木床上反应了好半晌,才知道今夕是何夕。   此生一觉,不知是梦是真。   上一世从小县城走出来,直至集万千宠爱,做人中凤,当‘影后’‘视后’,活在闪光灯下,迷惘于真实自我和角色之间……那是梦吗?   还是此身所在的欲来山雨、群妖乱舞的世界,才是梦?   迷迷糊糊中,她翻了个身,将草编的薄铺盖抱在怀里,看见了坐在茅草屋门口,正用干草编蒲团的少女背影。   是阿白。   殷冉记得之前收着自己的是阿粉来着,看样子时间太久,阿白已经跟阿粉换过一次班儿了。   抿住唇,大脑逐渐清醒,现实中的一切再次铺面而来。   她没急着起身,闭目调理呼吸,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和一个大周天,才再次睁开眼。   空气潮湿憋闷,她回忆了下自己做的所有一切,感到大事了了的慵懒放松,久跪酸痛的膝盖都不疼了。   转而又想到距离教主醒来还有一百年要扛,整个玄龟岛上妖王大概差不多10个,妖帅妖将也一堆。   她虽然暂时稳住了左护法和妖王们,但还有一堆大小事要应对。   以后也难保左右护法和妖王们不再闹幺蛾子,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一个弱鱼打挺从茅草炕上坐起身,她攥了攥拳。   得修行!   要修成化神期人仙巅峰境界的话,基本上就老娘天下第一了!   若是能飞升,更加叱咤风云无仙(妖)能及了吧!   可是现在她就跟着其他三个丫鬟一起,被糊弄着学了点炼气基本功,除了呼吸吐纳别的啥也不会。   没有强大的内功心法,也没有利害的战斗法门,整个就一弱鸡。   若说拿着教主库令之类的去取点功法灵丹的话,实在大材小用,日子久了肯定惹人怀疑。   教主受伤闭关,整一堆他几千年前就用不上的基础功法和基础丹药干什么?   不明显是给她用的嘛,早晚露馅。   她准备再去教主寝殿后面的藏宝殿室里翻找翻找,看看有没有自己能用的上的东西。   嗯……去之前先去领点疗伤圣品。   教主既然嘴角有血,身上肯定也受了伤。   他昏迷无法自医,但她还是可以帮他上点药的,要是教主能早点痊愈醒来,她也能少操几天心。   喊上阿粉,两个人一道离开茅草屋。   “今晚还要去睡茅草屋吗?”路上,阿白问道。   “不用了,妖怪一家都被我制住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很安全。”殷冉挺起胸膛,答的很笃定。   “阿冉你真厉害,以前我们老是……就知道你朴实能干,真没想到你这么勇敢。”阿白望着殷冉自信又英气勃发的眼神,忍不住想:   阿冉真的变了,看起来就知道比她们三个强很多。   “以后会更厉害的。”殷冉转头看着阿白挑眉而笑,其他仨人类丫头在她眼里就跟以前刚到她身边实习的懵懂小助理一样。   “嗯。”阿白点了点头,对上殷冉眼神,莫名有种被长辈投来关爱眼神的感觉。   仿佛……自己在对方眼中,只是柔弱可怜的小傻子。   她快步跟上殷冉,又探头去打量对方,见其已面向前方山路,正心无旁骛的大跨步赶路,便觉方才感受应该只是自己错觉。   又走了一会儿,阿白想到这几日姐妹们挤在茅草中睡觉的不适,忍不住气道:   “那个折腾我们的妖怪真是可恨,自己欺负了我们还不罢休,居然又找家里大妖怪来报仇。该死的妖怪!咒它们全族脚底生疮!祖宗十八代脚底生疮!”   “……”殷冉吃惊回头,有些心虚的敷衍着点了下头。   怪不得拿石头砸它们的小妖狐那么会咒骂,说不定就是偷听了阿白她们说话,跟阿白她们学的呢。   而在山顶的小木屋中,红毛小妖狐正乖乖酣睡,突然之间莫名觉得脚底板发寒,忙踢蹬两下,将红毛爪爪抱在了怀里。   抱好了脚脚,拱一拱扭一扭,找到个舒服姿势,它再次入睡。   完全不知道自己无辜被骂,还给连累了祖宗十八代……   ……   ……   跟阿白回了半山腰小院子,便见阿彤几人正准备开灶自己做饭。   “之前几天去领三餐,食膳苑的小妖都有点漫不经心。不过今天过去的时候,好像是管事妖王重新敲打了他们一顿,菜食给的量一下就足了。”阿粉刚填好柴火,见殷冉和阿白回来了,主动开口搭话。   阿彤刚切好肉片,笑道:“今天我们领了些生肉蔬菜,准备自己煮了吃。”   殷冉点了点头,想是妖王们终于‘确定’了教主没什么大事儿,心安了,提起劲头好好干活,这才一改前些日子的敷衍作风,认真发放了足量食材。   见阿彤准备将肉和蔬菜放在一块儿,浇了盐水上锅蒸,她忙上前阻止。   妈耶这是什么魔鬼厨艺?   蒸肉要半个小时才熟,菜跟肉一起下锅蒸,还不烂成彩泥?到时候能好吃就有鬼了。   而且,这破妖岛上的大小妖活的也都太糙了。   大妖们多数辟谷,直接咽仙丹喝灵药引天地灵气,小妖们能吃个烤肉煮肉就很开心了。   四个人类丫鬟之前也没学过厨,教主又不贪嘴,她们根本不需要掌握高强烹饪。   做出的食物,味道全靠‘随缘’。   这些日子,除了煮粥煮菜,就是蒸饭蒸菜,要么就是领的硬饼子,实在乏味。   她馋到光想想蛋炒饭都能流一盆口水,真的好可伶。   “咱们吃点炒菜吧?”殷冉拉住阿彤的手,眼中满是期待。   “炒菜?”阿彤挑眉,听也没听过。   “嗯,把肥肉下锅,高温炒出油。然后将烤干的肥肉干夹出去留着以后炒菜用。油用铁碗装好,可以炒菜用。”殷冉一边讲一边比划,将如何先放调料,二放肉炒熟,如何放点点酒调味,炒香后又如何下蔬菜,如何翻炒,何时熟透出锅……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交代清楚,确定阿彤等几个丫鬟听明白后,才道一声自己有大事要做,灌一口水润喉便要下山。   “你多长时候回来?”阿彤问,“等你回来一道吃午饭。”   “我可能两刻钟,你们先吃也行。”殷冉已走出了院门。   “等你回来吧,你快点。”   “好嘞。”   殷冉蹬蹬下山,想起跟阿彤几个丫鬟的相处,突然觉得还挺舒服。   几个姑娘虽然胆小不说,还有点小脾气,之前甚至嫉妒她欺负她,但这些天处下来,倒有了几分共甘苦的情谊。   到了药王别苑门口,殷冉通报了门口的小王八精,被领着送到内院的小麻雀精面前。   一路走过风光不错,树木与亭台楼阁交错,十分别致。   许多鸟雀飞的很低,几乎是擦着她耳畔滑翔,也预示着天雨欲来。   “千年蟾机粉和滇云山脉的灵骨入魂膏?”小麻雀精挑起眉,上下打量了下殷冉,语气不善道:   “把你的令牌拿出来我看看。”   殷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习惯这些小妖怪们的不和善,将手里的教主令牌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你晃什么晃?拿过来给我看看!”依旧是命令语气,显出一副瞧不起人类丫鬟的丑恶嘴脸。   玄龟岛上所有人都知道,教主根本不搭理身边的四个人类丫鬟。   只要不让她们身上带伤给教主看到,那就是随便怎么欺负都行,反正不过是四个无足轻重的人类。   殷冉皱起眉,抬起下巴冷声道:   “这是教主的库令,难道我还敢假造教主库令?这东西不是你这种低等小妖碰得了的,看明白了就抓紧去取药。”   面对这种小妖绝对不能示弱,不然只会助长对方气焰,让其欺负起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些妖魔鬼怪,可惜她现在身无分文,想给点好处打点都不行,只好一朝‘虚张声势’用到老了。   “教主大人会将库令交给你这低贱的人类?”小麻雀精心里虽然已经信了,口上却非要狠狠踩上殷冉一脚。   殷冉也丝毫不认输,昂起头炫耀道:   “现在你阿冉姐姐是教主座前第一忠心大丫鬟了,这些执库令的大小事儿都由姐姐揽了,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以后再敢没大没小,我就找机会把你眼睛挖了!”   小麻雀精每次见到都会欺负这些人类丫鬟,半年前甚至还朝其中一个吐过口水,哪里见过她们如此嚣张的模样。   习惯了她们胆怯畏缩的样子,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张口结舌间憋的妖脸通红。   “还不去给教主取药!耽误了教主的大事,拿你小命担责任吗?”殷冉忽然瞪圆了眼睛,厉喝道。   小麻雀精便被殷冉吓的一个哆嗦,转身便跑向内堂。   殷冉要取的都是极珍贵药品,一个专门治愈仙家比斗造成的内伤,一个是外伤圣品。   小妖做不了这两种药的主,一溜小跑到别苑最后面的雅致院落里,直接报给了药王别苑主人易淑真。   白狐妖王一听说人类丫鬟过来帮教主取圣药,眼珠一转便放下手中捣药杵,笑着道:   “我去看看。”   说罢亲自取了两瓶药,摇曳生姿走向外院前堂。   那小丫鬟既然拿着教主库令来取药,必然是亲自从教主手里拿到的库令了。   她倒要亲自问上一问,好好打听打听教主的情状。   说不顶这人类丫鬟知道的关于教主的细节,比雪狼宿信还多呢。   ……   而来报的小麻雀精则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他咽一口口水,恭敬的跟在白狐妖王身后,脑内疯狂涌现无数念头。   白狐妖王可是岛上除了左右护法外,教主座下数一数二的大妖王了。   掌管药王别苑已有几百年,全岛哪个大小妖不尊着敬着?   就连左护法右护法亲自来取药,白狐妖王都不一定出来见上一面,毕竟人家守着一院子的灵丹妙药,被人求着请着给敬习惯了。   一身傲骨,骄着呢。   怎么会亲自出门见一个人类小丫鬟?   不是说这四个小丫鬟虽然在教主身边伺候,但是玄龟岛上是下等民吗?   为什么居然能劳的动白狐妖王亲自接见?   难道那个人类丫鬟吹牛炫耀说的什么‘座前大丫鬟’什么的,是个很厉害的官职?   连妖王大人都要低上一等?   不不不,不可能!   一定是他哪里想岔了!   可……   偷眼去看白狐妖王背影,只觉妖王大人步履不慢,显然对于见阿冉丫鬟很有点迫切。   “……”再咽一次口水,小麻雀精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被颠覆。   一会儿他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白狐妖王大人是怎么跟那个人类小丫鬟相处的。   然后细细琢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冒犯了一位突然晋升的大人物。   忽然想起刚才殷冉被他气的扬言要挖他眼睛,小麻雀精一边颠颠儿跟着白狐妖王,一边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这可怎么办呀……呜呜,眼窝子里的眼睛还保不保得住哇?   ……   ……   殷冉在前堂院落大石边找了个石凳坐下,时而看看假山流水的美丽造景,时而仰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色,只等着领了药就回去吃饭。   心里馋着不知道阿彤她们能不能把肉炒好,却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又一位大妖王了。   还是个千年白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8月16点 23~8月18 17点期间为我投出地雷:玛婷达、这位妹妹天下第一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永不言弃 50瓶;玛婷达 36瓶!都是小天使!!! 第16章 酥入骨   乌云压顶,暴雨将至。   通往药王别苑的石板路上,正有一人迈着两条大长腿,甩着黑色大氅,步履沉稳的走过来。   正是准备来药王别苑取一些滋养受创神魂灵药的殷玄听——   披着左护法皮的教主大人本人。   ……   ……   殷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大雨前的空气实在太闷了。   她一边等人一边调节呼吸,力图无论是在发呆,还是在讲话或做事,呼吸都不乱。   有节奏的呼吸能引动灵气在体内自动运转,她极度渴望变强,分秒必争的努力修行。   当白狐易淑真走进前堂时,便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灰色,却掩不住娇俏美貌的少女,正坐在别苑小亭边,望着池水发呆。   少女呼吸绵长,显然是在静修。   “是你拿了教主库令来取灵药?”易淑真率先开口,她穿着一身霜色长裙,长发松松的挽了个发髻,显得又慵懒,又妖娆。   殷冉听到这声音转头一望,便对这人身份心里有数了。   药王别苑是属于白狐妖王的,叫什么名字她忘了,但她还记得对方这号人,爱美以极,生了颗祸国殃民的妖孽之心,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作。   回想白狐妖王叫什么的功夫,殷冉微微怔在那里,便显得有点呆。   等她回过神要回话时,便干脆就着自己发的这十几秒呆,演了起来。   憋气低头的功夫,她眼神躲闪,做出一副想看对方,却又不好意思的姿态。   作为前世影后,这些小动作小表情都表演的细致入微,经得起大特写,扛得住显微镜。   易淑真瞧见小丫鬟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似乎是被自己的美貌惊到了。   刚才是看自己看呆了,这会儿反应过来,正害羞呢。   她唇角不自觉一挑,不知不觉间便被取悦了。   “小的参加妖王大人。”方才殷冉被小麻雀妖气的各种校长起刺,这会儿面对了易淑真,却表现的恭敬有礼,并在神色间恰当的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倾慕。   “嗯。”易淑真很吃她这一套的点了点头,居然非常平易近人的溜达到殷冉身边,坐在了小池子边另一个石凳上。   长裙拖拽间沾了池边泥泞,坐下时裙尾叠在地上,下垂进池子里被沾湿,也丝毫不以为意。   在殷冉倾慕的眼神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摆出一副洒然又优雅的姿态,完全欲罢不能。   站在边上的小麻雀精已经惊呆了。   果然果然!   人类丫鬟身份果然不一般!   白狐妖大王纡尊降贵的姿态可太反常了!   而且……不仅嚣张跋扈的人类少女变脸比翻书快,连他们家妖大王也完全变了脸呐!   别说维持以往尊贵高傲的妖娆姿态,简直都不像妖了!   像……像个妖大王最瞧不上眼的那种……那种菩萨般的仙女儿!   “小的受教主之命前来取药,万没想到竟惊动了您。”殷冉站起身,虽然尊敬有加,却并不露怯。   她脸上的微笑透着羞涩和一点点兴奋,话声不卑不亢。   又因为憋了好一会儿气,脸颊终于憋红了,配上她那臊眉耷眼的神演技,简直含羞带怯偏偏还落落大方。   落在易淑真眼中,简直是人间极品。   真是有点讨人喜欢。   瞧瞧这小姑娘被自己漂亮的,都不好意思成什么样了。   她有这么好看吗?   易淑真朝着小麻雀精一挑下巴,小麻雀精立马领会到白狐妖王大人的意思,转身吩咐院子里的下人去泡茶了。   “教主伤的很重吧?这两味药都用上了,想来不是小伤了。”心里虽然被人类丫鬟安抚的服服帖帖的,但易淑真也没忘了自己亲自过来见人的初衷。   殷冉悄悄抬眼欣赏了下易淑真的眉眼,心里倒真觉得对方很美。   放在现代绝对能当个顶番大明星,放在历代历史里也得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   但她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倾心,她清醒着呢,对方亲自出来给她送药,赶情是探听教主伤势来了。   她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十分痛心难过的模样,才真情实意道:   “教主这次的伤真是前所未有的重。”   易淑真也摆出担忧表情,跟着点了点头。   当然是前所未有的重伤了,六大仙门掌门上下联手围杀一个人这种大手笔,也是前所未有的啊。   “前几日教主让我去灵宝塔领了两样宝贝,之后都拆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看样子是要布个有助于疗伤的阵法。”殷冉适时提起之前取的渊煞四方阵和九毒针,以表明绝对不是教主已经弱到需要用这样的阵法自保。   见易淑真专注听自己说话,又继续道:   “昨天夜里教主教训左护法大人,身上的伤又崩裂了。今日召我做事时,神色非常不悦,吓的我——”   殷冉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   她露出有些畏惧又尴尬神情,敛目朝着易淑真行了个礼,示意自己不能说更多了。   易淑真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故意探听教主伤势,如今得到的这些信息,已经够了。   显然教主行动自如,还能暴揍左护法。   而且教主在研制新阵法,虽不知干什么用的,但玄龟岛上所有教主研制出来的东西,不是毒辣便是强大,总之都十分可怕。   再者,教主伤口崩了,但仍有打的赢左护法的战力,而且到现在为止都还行动自如。   如此一来,易淑真很确定,即便是被六大仙门围攻后受了前所未有重伤的教主,也不是她能敌得过的。   或许集全岛妖王之力有机会,但岛上众妖从来就不齐心,要不是教主太强,大家都不可能住在一块儿和和气气的说话。   这样下去,教主很快便会痊愈,说不得趁这次劫难领悟天道,再突破一重,乃至飞升也不是没可能……   “这药你收着,量够教主用半个月的,想必是够了。”易淑真彻底歇了乱七八糟心思,决定还是安安稳稳在玄龟岛上呆着,当她的悠闲妖大王吧。   既然教主还是那个强大又靠得住的妖皇陛下,她也就依然是抱教主大腿的忠心好妖狐。   “谢妖王大人。”殷冉忙恭敬收好两瓶极品圣药,便准备告辞了。   易淑真心事放下,整个妖都显得更加放松慵懒,神态间便透出妖娆之色。   她斜瞄一眼殷冉面容身姿,只觉得对方虽年幼稚嫩,但五官已显出大美人的雏形,又享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便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的阿冉。”殷冉心内大汗,疏忽了,她居然忘记自报家门。   “阿冉,嗯……真是个好名字。”易淑真语气里已带了几丝撩意,几个词说出来慢慢悠悠的,像缠绵悱恻的线,一字未落又说出下一个字,绵绵密密的搔人耳朵。   殷冉简直被白狐狸精骚断腿,再抬眼看对方时,脸是真的红了。   狐妖的媚态果然不是盖的,她浑身汗毛竖起来,耳根子也跟着红起来,有些磕巴道:   “妖王大人谬、谬赞了……”   “哈哈哈哈……”易淑真忍不住娇笑。   谁都爱看漂亮小姑娘,尤其是殷冉这种随便一撩就脸红的小嫩苗。   看殷冉一点不怕自己,反而被她调戏的手足无措,又欢喜又窘迫,易淑真更开心了。   这小姑娘可比岛上那些糙妖怪可爱太多了,既不像那些大妖般完全欣赏不了她的美,还防她跟防贼一样;   也不像中妖小妖们那般怕自己,一见到自己都哆嗦腿抖,仿佛自己会吃人一般;   更不像她院子里的妖仆,虽然既没有敌意,也不会太怕她,但木讷讷的也实在没甚趣味。   她忽然伸长白嫩嫩手臂,指尖微动便拉住了殷冉小手,将小姑娘拽坐下,接着身子一歪靠在殷冉肩膀上,磨蹭了两下殷冉肩膀,低声道:   “你要是不忙,就常来姐姐这里坐坐,陪姐姐说说话,也省的我千年修行,日日修行,闷也闷死了。”   “……妖王大……”殷冉惊的戏都忘记演了。   刚才还能拿捏微表情戏精上身,这会儿是真的被白狐妖王给撩到不要不要的。   表演倾慕、佩服简直不需要费劲儿,真情流露就完事儿了。   太吊了!   大妖怪可太厉害了!   “叫我易姐姐吧。”易淑真顺手捏了下殷冉的腕脉,便觉得微弱的可怜。   这么脆弱的一个小人儿,面对自己时没有发抖害怕,真是挺不容易的。   之前每次有人类丫鬟看见自己,不是吓的远远避开,就是哆嗦着低头不敢出声。   怎么她以前没瞧见这个叫阿冉的丫鬟呢?真是有趣。   “易姐姐。”殷冉心里砰砰乱跳,不完全是被迷的,也是惊的。   对方这手段,美是美,撩是撩,要说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心里没b数,恐怕三两下便被钓的什么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若不是她穿书而来,带着上一世记忆,知道玄龟岛上的大妖没一个是好鸟,加上自己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戏骨,只怕此刻就要露陷。   “我真的可以常来吗?”殷冉悄悄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理性,恰到好处的睁圆眼睛望过去,眼神天真而渴望。   易淑真挑眉盯住了殷冉眼睛,望了几秒笑着点头,在小丫鬟手上摸了一把,点头道:   “你要是常来,我还教你炼药呢,当然是真的。”   “谢谢妖大……谢谢易姐姐。”殷冉腼腆低头,做出喜不自胜的模样,,“您……您真好。那么厉害……漂亮,还这么好……我真高兴。”   若真能来跟易淑真学制药,那可中了大奖了!   易淑真听着她的夸奖,掩在裙下的脚在地上点了点。   真好啊,这人类少女真好啊,软绵绵的,天真又可爱,嘴巴也甜。   “是吗?我很漂亮吗?”她问。   “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妖。”殷冉用力点头,“比最灿烂的晚霞还美,比最莹润的月色还美,最娇艳的花朵看见您都要羞的收起花朵,最窈窕灵动的鱼儿遇到您都要沉到河底再也不敢露面。”   她这一大长段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眼神真诚似明月皎皎,语气抑扬顿挫都恰到好处,情真意切。   易淑真活了千年一老妖精,也不是没被人夸过,此刻却也忍不住老脸羞红,愉悦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白狐妖王之前曾遇到过一只鱼妖,漂亮的迷倒了不知多少人、妖。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狐妖,好胜心强又幼稚,跟那鱼妖比美比媚,却输给了对方的圣洁姿态。   男人都爱鱼妖那股子清纯无邪的假模样,哼。   后来即便成了大妖,每每想起仍觉恼愤。   “最灵动纯洁无暇的美鱼儿,遇到我也自叹不如吗?”易淑真转头又问。   “嗯。”殷冉用力点头,确信无疑道:“您的美是这样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哈哈,哈哈哈……”易淑真再也掩不住得意,正被夸在最舒服的地方,直笑的花枝乱颤,快活敞怀之情溢于言表。   沉鱼落雁……   闭月羞花……   亏这人类丫鬟嘴巴抹了蜜一样,还能编出这么好听又文雅的话。   真比她遇到的所有人类和妖怪都更会讲话,夸的可真好听。   “以后这亭子,就叫沉鱼亭。”易淑真微微歪着身子,愉悦的拍了拍手,只这么一个小动作,便透出无限媚态来。   “真是个雅致名字。”殷冉转眼看了看这亭子,点头称赞。   易淑真又一阵银铃笑,她可好久没这么肆意开怀了。   真有趣。   真好听。   她心里赞叹,却不知赞什么有趣,赞什么好听。   最后却又追加一句赞美,默默想道:她果然是最漂亮。   终于笑够了,易淑真手指在自己脸上抚过,总算舍得将眼睛从殷冉面上挪开,转向正堂外面,媚声道:   “左护法,你既到了,怎么还不进来?” 第17章 大放厥词   殷冉听到白狐妖王提到左护法,忙转头去看。   男人一身黑,乌色的发,乌色的眸,乌色的衣靴,乌色的大氅。   站在不远处院门口,仿佛已融在昏暗环境里,与天上压的很低的乌云连在了一处。   他目光沉沉望过来,便与极低气压的天气一般,让人胸中微窒。   殷冉微微一笑,脆生生唤了句“左护法~”,也没等他回应,便收回目光,朝着易淑真行了个礼,“易姐姐,我这就回去了。”   “嗯。”易淑真笑着点头,在小丫鬟手上摸了一把,才放人离开。   殷冉与左护法擦肩而过,再没朝对方看上一眼,挺胸抬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副底气很足,威风凛凛的样子。   走出药王别苑拐过正路,她便瞧见远处正有一人慢慢悠悠踱步而来,居然是在灵宝塔上调i戏过她的淫蛇妖将。   趁对方还没看到自己,殷冉忙窜进边上小巷,绕了一段路,小跑着回了断刃山。   直到脚下踩的是断刃山上石土,她心里才稍微放心些。   只恨自己太柔弱,又生了这娇美女儿身。   一边走一边瞧瞧自己细胳膊细腿,她暗暗叹息。   有重活一世的机会,还有望修仙延长寿命,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人定胜天,努力加油吧。   于是,一边爬山,她也没忘记有意识引导呼吸节奏,使灵气在体内有序流动,时刻顺着经脉潺潺滋养,无形中使本就不差的根骨,更提升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她呼吸愈加绵长,即便是没有刻意引导时,也本能的平稳的吸引天地灵气,悠悠吐纳。   便一言一行一静一动都处在修行中,大大提升了修行效率,平白比别人多出许多修炼时长。   抵达半山腰小院前时,她只觉精力充沛,爬山不仅没有消耗掉她的体力,反而像是让她变得更有力量一般。   进门时,三个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摆上小桌等她呢。   瞧见她进门,纷纷招手喊她过去吃饭。   殷冉忙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捏起筷子便准备开动了。   她要多吃些,好好长身体,用力修行。   终结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将来当女大王!   威风凛凛,横着过街的那种!   一口肉夹在筷子上,还没送进嘴里。   坐在边上的阿粉突然开口低呼:“啊,好好吃!这种做法好香啊!”   阿白也正咀嚼一块儿荤油炒过的蔬菜,越嚼越香,油滋滋的远比蒸煮的更好吃。   “嗯嗯!”她忙瞪着眼睛高兴的用力点头,显然十分惊喜。   “阿冉你教的做法真的好好吃啊,你哪里学的?”阿彤也忍不住赞叹。   之前按着殷冉教的方法炼荤油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犯嘀咕,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做法。   却不想居然这么好吃,冷锅热油下菜爆炒,只拌炒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觉得香喷喷难抑口水了。   吃起来果然不令人失望,好香好入味啊。   殷冉细细嚼着肉,微微眯起眼,虽然现在只有盐味,但炒菜果然油水更足,味道更重些,也更香。   终于像点样子了,以后就算要蒸肉蒸菜,也得弄点调料才行,不然压不住腥味,实在浪费好肉好菜。   “我在教主那边看到了一本烹饪书,就想着让你们试试。”殷冉随口胡诌,接着竖起大拇指,“这是谁炒的呀?也太厉害了吧!我只是按照书上说的复述一遍,居然就能做成这样,简直是天才厨娘,也太棒了!”   “是我和阿粉一起研究着炒的。”阿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殷冉吃的喷香,给了厨师十足面子,一边吃一边夸。   阿白看了看她们,忍不住嘀咕:“菜是我洗的呢,我还切了肉。”   殷冉听到,忙接话:“我说这肉口感怎么这么好,阿白你切的薄厚适中,大小适宜,才能炒的这么入味啊,太薄了容易炒的干,太厚了又不容易入味。啊!真好吃!”   阿白立即不好意思露出笑容来,连妖王都受不住夸,更何况是个单纯又苦命的小丫鬟。   四个人于是一轮接一轮的吹彩虹屁,吃的心满意足。   放下筷子,殷冉也没客气,甩手便告辞了。   她刚跟左护法对峙过,还不太确定对方态度,只怕入夜后对方又悄悄上山趁她睡觉搞小动作。   所以这些日子她都准备去教主大殿禁制后面睡,观察左护法一段时间,确定他老实,真的听劝跟她各自安好,她再回来住小屋。   “教主有些事要我做,这些日子可能都要在山上住。”殷冉简单交代几句,又告知她们可以放心做事不必担心,这才登山而上。   才走到山顶时,天便下起了小雨。   殷冉忙跑了几步,冲进大殿后,在地上留下了一排小小的泥脚印。   ……   ……   药王别苑中。   人类小丫鬟前脚才走,易淑真便站起身来,身姿高挺,脸上表情多了一丝戒备和敌意。   人类本质上是群居动物,妖族却并非如此。   哪怕是群居的狼,一旦修成妖,也再难与原本未通智化妖的族群共处,终究会变成一头孤狼。   妖族能修成大妖的,无不是在野外层出不穷的险境中拼斗出来,更何况他们还要防备人类的猎杀。   是以每一个妖王,对同样强大的大妖,都不会放松警惕。   “教主的丫鬟变得有趣起来了呢。”易淑真扫了左护法一眼,知道对方定然也是来求药的,却故意不讲正题,望着殷冉背影,笑呵呵道:   “若我不是个女妖,真想偷偷睡了她,看看她还有没有这么小骄傲~”   她声音娇柔,却透着一丝上位者对底层生物的轻视,若殷冉此刻还在现场,只怕要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殷玄听没有应白狐妖王的话,只肃着嗓子道出了自己需要的养魂药。   “那小嘴真甜,我都想尝尝呢”易淑真却不搭他的话,幽幽怨怨的又叹了一口气。   “……”殷玄听皱起眉,有些不耐的瞪向易淑真。   “你瞪我干嘛?又不是只有我想睡。   “谁不想睡一下?那可是教主的丫鬟,睡起来一定有种挑衅教主的快感吧!”   易淑真浑然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左护法,而是她口中的堂堂教主大人。   “……”殷玄听眼神暗沉,神色不明。   “哎!你可把我瞪毛了!”易淑真说着甩手搭向他肩头,凑近了要去捂他眼睛。   殷玄听一抖肩,伸手便向易淑真肋处戳去,吓的易淑真哎呦一声倒退两步,立时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眼睛瞪的溜圆。   左护法居然也知道了她的软肋!   “……”易淑真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转头吩咐下人去将他要的药品取出,想了想,又缓和了神色,挑衅问道:   “左护法能耐倒是有长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一身黑羽,全炼成金色?”   “……”殷玄听冷冷瞟她一眼,再没跟她说一句话。   待小妖精将药品送出来,他伸手一抄,转身便走。   易淑真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悦。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   除了报药品名,他就没跟自己说一句话。   好气。   而且……那眼神怎么那么……吓人呢……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只觉心脏莫名的砰砰乱跳。   什么时候左护法的威压也这么强了……   ……   ……   另一边,殷玄听出了药王别苑,站在门口朝着左护法洞府方向看了看。   沉吟片刻,便舍弃那一边,直奔断刃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8-18日17点~28-19日22点期间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位妹妹天下第一 1个;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736147590 5瓶;玲珑红豆 2瓶;45423647 1瓶! 第18章 好大的胆子!   穿过影壁后的守殿禁制,殷冉瞬间觉得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如果不是有许多事要做,她真想好好宅在这里面,直到教主痊愈苏醒过来为止都不出去了。   绕进寝殿,殷冉站在中厅朝着教主寝室方向行了个礼,便直接转向另一扇门——藏宝殿室。   奇怪的阵法,奇怪的珠宝,有超酷炫刻纹的圆盘形法器,色泽绚丽的瓶子……   各式各样的东西整齐摆放在置物架上,殷冉一个个打量过去,好多东西不知道功用,她碰都不敢碰一下。   转了一圈儿不得不接受现实,除了库令用法这种一目了然的东西外,其他一概没法用。   连许多丹药等,因为教主没有标注名称,她也不敢随便取用吞服。   哪怕明知道这殿室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对她来说居然好似毫无价值。   令人沮丧。   殿室外雨逐渐大,很快便暴雨倾盆,四野哗啦啦响个不停,是大雨点打在大殿棚顶和墙壁上的声音。   时而雷声轰鸣,时而有闪电划破天空,瞬间透过窗帘,将室内照的明亮。   光亮稍纵即逝,那一瞬间,本就昏暗的房间显得更暗了。   殷冉离开藏宝殿室,撩开帷帐在门框边挂好,走进去后从箱柜中探出被褥铺在地上,准备就在这里打地铺睡一宿了。   盘腿坐在平整褥子上,她闭目开始调息冥想。   许久后,明明闭着眼睛,却仿佛能‘看’到身周莹莹闪闪的无数细小光点。   每当呼吸时,那些光点便随着空气一起被吸入身体。   殷冉又仿佛能‘看’到这些光点慢慢渗透进静脉,之后随流缓缓运转周天。   在这过程中,一些光点凝练成密度更高、更闪耀的物质,彻底融进经脉中,使其更柔韧,可容纳更多光点。   她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对人类身体的丰富认知,在修炼上居然事半功倍,比其他人快上数倍。   加上她穿书而来,带着整整一辈子的记忆,智力和神识都远超常人,以至于在炼气初期,就做到了许多筑基期修士都做不到的初级内视。   ……   一个高大身影抖落大氅上的雨水,踏进大殿后,灵气溢出,瞬间烘干了身上的雨水。   正是殷玄听。   大殿门口和殿内左右两侧的夜明珠已然亮起,借着这光,他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一串小脚印。   目光顺着它们向前,便落在宝座后。   大掌一挥,地上泥脚印瞬间化成尘土,轻轻一甩便全数飞出大殿,被雨水浇落,重新回到了泥土地里。   他大跨步走到禁制前,闭目与禁制内自己留在肉身上的一丝魂气联结,虽无法通过那丝魂气看到殷冉,却能感受到她就在内室里。   担心殷冉会伤害自己肉身,他皱起眉,伸手触在禁制上,垂眸陷入沉思。   眼神渐凉,他烦恼的转身绕回大殿,坐上黑炎宝座后,手指不自觉摩挲扶手。   他果然不习惯有其他人分享他的秘密,更不太善于忍受自己有弱点握在他人手中。   心底那丝才压下去不久的杀意,再次涌了上来。   殷玄听目光忽然望见宝座前……她在他脚边位置布过九毒针最后一根针。   现在小坑已被她埋上,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他踩了踩那处,抿唇调息让心静下来。   闭目盘膝冥想,服下从药王别苑取来的灵药后,他静修疗愈神魂。   顺便按照特殊顺序打通经脉,逼出了九毒针的毒。   同时,仍保持着与肉身内魂气的连结,感受着内室发生的一切,以防万一。   ……   ……   一个多时辰后,大雨如注依旧,整个世界弥漫着各种不一样的水声——   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打在房顶的,打在泥土地上的,以及雨水聚成小溪流淌的声音,仿佛是一首恢弘的动听乐曲。   是大自然的齐奏。   大殿外灵气波动极大,许多洞府距离断刃山不远的妖王,都感觉到了无数鼓噪的灵气在向峰顶聚拢。   就如以往每一个教主在云顶大殿修行的日子一般无二。   而另一人在峰顶修行的痕迹,则彻底被殷玄听的高调遮盖。   寝殿内室地上,殷冉闭着眼,盘膝而坐,姿态悠然仿佛一点都不会疲惫。   而在她周身,若有若无的浅白色烟气环绕,竟是达到了炼气中期的虚室生白境界——   她体内的灵气在运转周天时,被淬炼的越来越精纯。   空气因为暴雨而变得潮湿,内室中有淡淡的木料味道,和一股清冷的淡香。   殷冉慢慢睁开眼,转头望向炕上的男人。   黑暗中那是一条剪影,很厚很长的剪影。   可以想象对方若站起来,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压迫感。   冷香味道应该是从他身上透出来的,隐约似乎还有血腥气。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药来给他疗伤的,便暂停冥想,起身走向教主肉身。   将桌边装在盒子里的夜明珠取出,放在他枕边——   这样夜明珠便只能照亮床上范围,既能让她看清他的样子,也不会让有心人探视到室内光影。   先是站在床边,可呆了一会儿,殷冉琢磨着反正教主昏迷过去,又不可能突然醒来大骂她以下犯上,她这么谨小慎微干嘛。   便干脆坐在了床沿。   目光扫过他俊朗五官,如欣赏一幅名画,内心再次浮起一丝赞叹。   看到这双眉毛才知道,什么叫谢飞入鬓。   他的剑眉不是普通的一把剑,而是一把长剑,剑尖部分仿佛是铸剑大师灵感突来的天外一笔,微微上扬。   此刻,他墨发披散,一抹剑尖被几缕黑丝遮住,让殷冉生发出宝剑蒙尘的慨叹。   教主真是长的好看,即便沉睡状态,放松的五官仍有飞扬的凛然气势,显然他的脾性气质已深深印刻在面孔之中。   她终于相信,每个人做的每件事,最终都会留在五官之中,呈现在面部每一根细纹、每一道线条上。   教主高岭之花的骄傲和睥睨之气,便是如此。   啊,为什么这么强的人,居然还能长的这么好?   难道修行还有美容养颜效果?   忍不住心动,想更努力修行了。   ……   寝殿外宝座上的殷玄听瞬间睁开双眼,那双墨色眸子如深渊冰潭,有野兽正潜伏在深潭中,蠢蠢欲动。   就在他以为殷冉包藏的祸心终于再也遮掩不住,就要图穷匕见之时,她果然向他肉身下手了——   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捻起他衣襟,然后做贼一般、磕磕绊绊的将他衣裳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分评,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   ……   感谢在8-19日22点~8-20日22点期间为我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琦琦格 2个;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 50瓶;薄鼎凉椰 15瓶! 第19章 宝藏   殷玄听万万没想到殷冉出手居然会做这样一件事。   她没有掏匕首戳他胸口,也没有以阴毒法器伤他金丹,更未用奇法毁他奇经八脉和周身大穴。   她就那样轻手轻脚的褪去他衣裳……   他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却能感知到她的一些行为,也能觉察到碰触。   她似乎避开了大部分肢体接触,但仍面对着他已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仿佛在研究着什么。   “……”   她到底在干什么???   ……   ……   殷冉握着夜明珠,仔细查探了下他胸膛上的伤口。   这些伤口过重,不像是武器攻击留下,应该是某些术法或法器攻击所致。   这些伤虽不再汩汩流血,却还在持续不断的渗血出来,而且伤口裂开的部分血肉殷红,就像新伤一般。   它们仿佛并不会自动痊愈。   殷冉知道术法攻击不仅会伤人,更会长久作用于受伤者身上,若不同样以术法疗愈,即便是再小的伤口也不会愈合,甚至还会持续恶化,乃至拖死伤者。   殷玄听身上的伤,显然便是如此。   而且,他身上横七竖八这样的伤口实在太多,裸i露出来的上半身几乎没一块儿好地方。   教主大概是在昏迷前随便换了件体面衣裳穿在身上,便躺在床上不由自主陷入闭息状态,由着肉身独自在漫长岁月里与这些伤做斗争了——   也幸亏他金丹和肉身足够彪悍,不然说不定结果就不是他在百年后醒来,而是病魔在百年后终于战胜他了……   翻开他披在身上的衣裳看了看,内里已经被鲜血浸透,如果他有意识,恐怕又疼又被湿衣裳遢的难受吧。   拉起他胳膊,她帮他褪去袖子,发现自己力气不足以将衣裳从他身下拽出来,干脆作罢。   以提前准备的布巾擦了擦他身上血迹,殷冉先掏出了滇云山脉的灵骨入魂膏。   这药有透过外伤修复受创内脉和神魂的作用,要先上。   用布巾蘸药涂抹的话,必然会使珍贵的药膏被布巾吸收一部分,殷冉只得用指头蘸上药,再一点点抹在他伤口上。   她全程皱着五官,只看着这些狰狞伤口便觉得害怕,替教主感到疼。   要是她的话,只怕要疼的哇哇大哭,昏过去又哭醒再痛昏……   涂到胸口部分时,殷冉坐在床沿便觉得姿势不舒服,干脆跪在床沿撑着自己,俯身给他上药。   轮到他另一边胸膛和肩膀时,她又不得不上床跪在内侧施为。   总之是围着个昏迷毫无反抗能力的半i裸,左左右右的折腾了个大汗淋漓。   终于抹完灵骨入魂膏后,她盘腿坐在里面,累的像个刚被老爷们按在炕上折腾过的残花。   他胸膛也太过宽阔了,光上个药就累个半死。   脑海中忍不住浮想联翩,那些带颜色的小文文里,动不动就有女角色用舌头洗遍男主身体的剧情。   这也太脱离现实了,如此一通spa下来,女角色的舌头还能要吗?   忙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就舌头抽筋了吧?   傻笑了一会儿,她收好药膏瓶,又掏出了千年蟾机粉。   革命尚未成功,殷冉同志仍需努力。   再苦再累不能忘了耿耿忠心,于是她又埋头一通苦干,细细将药粉均匀覆盖了他每一处伤口。   好好一个小少女,围着个大男人,时而上榻,时而跪床沿,时而气喘吁吁,时而停下擦擦香汗。   那画面……实在令人面红耳赤,羞不忍睹。   连殷冉帮教主上完药,找到一件干净衣裳披在他身上,累的坐在床边木椅上休息时,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觉得是个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黑历史。   简直有碍观瞻,摸黑未来女大王的威风。   ……   禁制外坐在黑炎宝座上的殷玄听,早已停了静修。   如此状况下,再继续修行,他怕会走火入魔。   神魂感到放松,只因为肉身上的血污被擦去,湿黏的衣衫被敞开,与肉身通感相连的他也觉得舒服许多。   一直持续不停的头痛也有缓解,只因肉身上的伤口上被轻柔抹好药膏后,有一定的阵痛凝神作用……   她今日去药王别苑,与小白狐易淑真讲了那许多好听话,原来是为了给她取药。   她在雨夜窝进他寝殿,褪去他衣衫,原来是为了帮他疗伤。   肉身的伤本来只能靠漫长岁月中缓慢自愈……   她竟希望他更快恢复醒来吗?   为什么?   殷玄听坐在宝座上,目光直望着前方大殿口,殿外漆黑一片,暴雨倾盆,远方偶有闪电划破天际。   他黝黑眸底微微漾起一丝波纹,小小的撕扯开寒潭平静的水面。   ……   ……   殷冉怀疑教主是条龙,他的藏宝殿室实在很大,里面有许多闪闪发光的宝贝。   她给殷玄听敷好药,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又来到这里,再再次的仔细打量整个殿室,和所有宝贝。   那些特别好看的宝贝,也不知是另有用途,还是单纯好看而已。   如果只是单纯好看,那威名远扬的大魔王殷玄听,品味实在有些浮夸。   绕了一圈儿,仍旧没什么进展,想从他宝室里抠东西用,可太难了。   站在宝室门口唉声叹气,转身想走,却又突然顿住。   殷冉双眼忽然微微眯起,捕捉到方才瞬间的灵光一现,她忽地蹲在地上,用手指画起整个大殿的地图。   长长的前殿,是用来教主见下属和开会用的。   大殿宝座后是影壁,影壁后是三室一厅的寝殿。   三室一个是睡觉用的内室,有床有桌有软塌;   一个是书房,里面放着书架书桌和笔墨纸砚,没有什么秘籍宝贝,显然是给教主思考实务和书写用的;   还有一室就是这个藏宝殿室,放奇怪物品的小仓库。   一厅则是连接三个房间的中间厅,不算很大,有小茶桌和竹编蒲团,可以暂做休憩和静思。   殷冉一点点根据三室一厅的房间形状,将地图补充完整,果然发现自己绘制的地图中,在内室和藏宝殿室中间,空了一个长方形的空间。   幸亏她画了一下地图,帮助她发现了盲点——   这个在地图中存在,可她进来好几次都没发现的空间,一定是个密室!   殷冉像马里奥发现了变大蘑菇一般,直扑向内室,找了一圈儿,摸摸这戳戳那儿,没有找到暗门。   又冲进藏宝殿室里,里里外外检查了起来。   这时夜已深,雨却不见停,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殷冉翻找了一刻钟后,终于在一个放了一瓶药剂的柜架后面,发现了一个木楔子。   当她将木楔子从墙壁中捏出来时,咔哒一声响,柜架开始慢慢挪动,似有人从墙壁中将柜架推出近一米的距离。   一扇木门出现在柜架后方。   那门上刻着四个字,上书‘玄机’,下书‘天定’。   殷冉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知道门后绝对有好东西!   她眸子晶亮,也没多管门上那四个字,低呼一声推开了那扇门。   殷玄听需要侧身才能走进去的门,她直直的便能穿过。   门内墙壁上摆着若干木架,上面各放置着一个珍贵的夜明珠,将密室中一切都照的明明白白。   只见长方形的密室中,贴墙放了20个木箱,每个木箱上按照顺序,写着从数字编号‘壹到贰拾’中的一个。   发现了!   连大魔头殷玄听都要藏进密室中的宝藏! 第20章 暴发户殷冉   殷玄听在小丫鬟闯进密室的瞬间,双眉紧皱,面色沉沉。   他常常觉得,或许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看到那间密室里的东西。   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被人看到……   ……   ……   关乎自己的生死存亡,影响整个玄龟岛未来的关键节点,涉及教主经营千年伟业的兴衰——   在这一切面前,殷冉将不能随便乱动别人东西之类的想法抛诸脑后。   什么都不管了,直接上手去查看这二十个木箱。   只要里面的东西能用上,她就不会客气。   踮起脚,她取下最上面标注了‘壹’的箱子,搓了搓手,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激动情绪,然后毫不犹豫掀开木板盖子。   内里装着一颗不算很大的夜明珠,它散发出的幽光将半米见方的箱子内部照亮。   两瓶丹药,一盒药粉,三本功法,和一张小小的令牌。   殷冉惊喜的发现,这些东西都有名称,与外面放着的那些无名宝贝不同,它们的用途明明白白。   丹药是淬体丹,正适合初入修行之途的人用来淬体,对于整个炼气期的修士都非常有用。   刚化形成功的普通妖兵,也可以服用以去处身体杂质,提升肉身强度。   每一瓶里五颗,一共两瓶!   一丹难求的宝贝!这里竟然有十颗!!!!   殷冉捧着药瓶,觉得自己发财了。   仿佛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暴发户般,露出狂喜表情。   一盒药粉是韵灵散,用来做泡浴的,对肉身改造有非常大的效用。   基本上能泡一次韵灵散,整个肉身的灵气敏感度,以及身体各部分的机能都会大幅度提升。   机敏度增加,肌肉力量变强,甚至据说能让瘸子站起来,美容养颜之类的功效就更不用提了,泡完以后滑滑白白嫩嫩都是必然的。   天啊!一整盒!   应该够泡两次呢!   殷冉觉得自己已经被财富砸晕头,整个人要飘飘欲仙了。   三本功法,一本炼气入门心法《通源经》,一本入门步法《三十六计》,还有一本攻击法门《开元剑》。   殷冉随便翻翻便发现它们精妙异常,其中两本甚至连她原身那个胆小的人类丫鬟都听说过大名!   虽然都只适用于炼气初期修习,但应该全是殷玄听成为妖王后才搜罗的,所以尽是最顶级的功法秘籍。   甚至远比大多数妖王在炼气期时修习的功法,更高明无数倍。   所有这些宝贝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样样是圣品!   教主居然在这样的密室里,放了一些他已然完全用不上,但是对她来说却正巧急需的东西!   仿佛便是为她准备的一般,也太神奇了吧!   每一样宝贝她都拿出来珍而重之的把玩半天,最后才拿出放在箱底,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木牌。   待看到上面刻着的字后,殷冉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小剑庄!!!!!   这居然是一枚小剑庄的取剑牌!   天啊!   这可是玄龟岛上妖族中的佼佼者,才能拥有的东西啊!   小剑庄的取剑牌只有妖王才有,每一位妖王每50年会拿出两枚取剑牌,交给自己的徒子徒孙中最有潜力的两位。   也就是说,全岛上拜师后开始修行的大小妖里,每50年只有两位能得到玄教小剑庄里的武器。   不少小妖从妖兵一个层次一个层次的成长,修成妖帅都未必能从小剑庄得到一件上品武器——   毕竟就算社会主义接班人,读完九年义务教育,能拿到一次奖学金的都是少数。   殷冉怔怔望着刻有小剑庄的木牌,心情激动的快要飞起。   穿书以后每天都在胆战心惊,每天都在受苦受难的她,终于时来运转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自己!   将木箱里的东西拢住,她亲亲热热的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放回木箱,暂时收在坐腿边。   站起身又抱下标注了‘贰’的木箱,殷冉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打开这个木箱。   又试了试‘叁’和‘柒’等几个箱子,同样无法打开。   她站在密室了想了好一会儿,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这里面的数字,代表的正是教主划分出的修行层次。   殷冉是炼气初期,所以能打开‘壹’号箱,而木箱里的东西,正是她这个炼气士需要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可能要修为上升到‘贰’号箱的标准后,才能打开。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果断将其他箱子摆回原位,又开开心心的将一号箱子抱起来,出了密室关好机关门,颠颠儿跑回教主寝殿内室。   小贼开心的见牙不见眼,尤不知宝贝的主人正在禁制外,对她的行为都探知了个七七八八。   坐回她铺的地铺上,殷冉抱着夜明珠,又将几样东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每一样都爱不释手,恨不得立即将丹药全吃了,立即打热水放药粉泡澡泡到皮肤褶皱,立即将三本书都背下来……   将箱子推到一边,她将所有宝贝抱在怀里,躺平于地铺上,像个吃饱喝足的懒汉,无比满足。   教主为什么将这样的东西放在二十个木盒子里呢?   他又不可能提前猜到她会来……嗯……应该不会这样吧?   转头朝着床上望了望,教主仍乖巧的躺在那里。   不可能提前知道有一个超忠诚的丫鬟要来的,如果教主有预知的能力,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呢。   那就是他给别人准备的了,毕竟教主已经强大到根本不可能看上这些东西的——   对于一个土豪来说,一分钱做的再精致,也不可能看得上眼吧。   也不可能是喜欢收藏吧?   教主那样一个叱咤风云的枭雄人物,可不太像是会有宅男宅女爱好的样子……   难道是给未来儿子准备的?   在孩子娘都没半点影儿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孩子成长必备的学习资料和工具?   人类修士口中的‘殷魔’,会是一个这么有爱的孩子奴吗?   又或者是给未来老婆准备的?   这么浪漫这么暖的吗?   殷冉翻来覆去实在想不透,她一骨碌坐起身,盯着躺在炕榻上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望去,忍不住想:   殷玄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原著《斩魔录》中,他是个至死为妖族而战的大妖王,无非善恶,只有血脉立场。   他是为了保护妖族,为了争取妖族在大陆上光明正大生活的权利而战的强者。   但奈何妖族本性难驯,他治下的每一个妖王都有一颗想自己当老大的野心,乃至他整个妖生都处在内忧外患的境地。   可他似乎仍然道心坚定,哪怕妖族不知团结,不懂他倾尽心力追求的伟业到底是什么,殷玄听却仍始终是那一头不屈的孤狼。   一个有些悲情的人物。   神游了一会儿,感慨了片刻命运弄妖,她又高兴起来。   之前还觉得这完全是个苦差事,以为自己大有可能等不到教主醒来,就要归西。   却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好好修行,还能得到如此珍贵的修行助力。   都便宜了我吧!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教主大人!   心情大好,她笑呵呵盘腿而坐,面对着殷玄听,走过场般自言自语道:   “教主您最赏罚分明,最公正,最英明神武了,想必不会克扣给您的首座丫鬟的奖赏吧?”   她这几天可有好多功劳要表啊:   “现在临时准备奖赏也来不及,不如就用一号宝箱来奖励小的吧?   “现在小的……我鞠躬尽瘁保护您和您治下的玄龟岛,得到这些奖赏,一点不过分吧?   “不过如果您不想奖励我也没关系,等您百年后出关,要是不高兴我取用,我再还给您。”   反正她只是读功法,又不是吃书,这些秘籍看完以后,她再原样放回一号箱子里呗。   至于丹药和药粉,等她变强后,想弄到肯定不难。   到时候再收集了还给教主就是了。   至于小剑庄的取剑牌,说不定她再努努力,也有机会与妖王战力等同的化神期人仙呢。   玄龟岛上所有妖王每五年都能发两张取剑牌,人仙殷冉女大王第一年只要一张取剑牌不就好了嘛!   “如果将来您真要让我把一号箱里的东西都还回来的话,那可得补点别的奖赏给我。   “嗯……可以换点金银财宝,还有自由什么的……”   以防忘记,殷冉到隔壁书房找到空白本子,将一号箱的东西一样不落记录清楚。   万一教主真的特别小气,她也好知道该还他什么。   记好后,她又蹬蹬蹬跑回内室,如此来去自由,可以尽情享用寝殿内除了教主本人以外的一切,竟生出一种归属感。   仿佛这金碧辉煌的寝殿,已是她的秘密天地了。   一个表面上住在半山腰破木屋里的人,晚上却睡在恢弘大殿里。   哇哈哈,俨然是个极品装b小说女主角。   再次躺平在地铺上,她手摸着一号箱里的宝贝,揣着激动闭上眼睛,耳中是外面哗啦啦雨声。   虽然仍置身于危机重重的妖族玄龟岛上,她仍是一个随便哪个妖怪便可以一口完成送终服务的弱小人类,但今夜显然是她的狂欢夜。   而眼下她所有正经历的一切,难道不正是上一世忙碌一生只有工作的她,所渴望的那种多姿多彩的人生吗?   虽然……的确是太过刀尖舔血了一点。   疲惫中,她渐渐生了困意。   扯过被子,大脑昏沉,仿佛下一刻便要入睡。   忽然一声闷雷,炸的殷冉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地上阴寒湿冷,即便裹着被子,在这样的山顶大殿里,仍不免觉得寒气逼人。   而且躺在地上时,往边上一看,不是阴洞洞的桌底床底,就是黑黢黢的门外……   她压下恐惧情绪,闭上眼再次努力酝酿睡意。   可才要睡着,却又是一连串的雷声。   轰隆隆震耳欲聋,竟有种动人心魄的威慑力。   她抓紧了被子,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空荡宽敞的寝殿也没有那么好了。   自己一个人睡在地上,太瘆得慌了。   渐渐的,她目光转向那张被高大强健的教主霸占后,仍显得非常宽大的床榻。   抿着唇想了想,娇气又大胆的小丫鬟便果断行动了起来。   她将床褥折叠了下,蹑手蹑脚上床,将褥子铺在教主内侧足够睡下两个她的空间。   又把枕头和被子也抱了上去。   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教主毕竟是要昏迷一百年的人,现在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个摆件儿。   对,啥也不是!   既不需要因为身边躺着个摆件儿而觉得害羞,更不用害怕一个身份尊贵的摆件儿,今夜睡的舒服最重要。   如此一想,她念念叨叨便躺了下去:   “冒犯了冒犯了,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介意分一半床给我了。”   钻进被窝里,感觉这里比地上暖和舒服多了。   一边是墙,一边是估计比门神有用的多的教主大人,她睡在这里可太安全了,完全不觉得瘆得慌了呢!   雷声依旧,可莫名的,只要看到教主一如既往安安稳稳昏在那里,她就觉得不那么怕了。   有个人陪着,果然很壮胆。   闭上眼,她裹着比木屋里丫鬟用的绵软保暖数倍的棉被,舒服到忍不住喟叹出声。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几息后,小丫头果然渐渐沉入甜梦。   随着这些日子的修行,即便是在入睡时,呼吸仍旧循着冥想的节奏。   灵气随着吸气渗入她周身百骸,呼气时则清出浊气。   ……   殷玄听在寝殿禁制外,这一夜,他表情随着她各种出人意料的行为而变换,此刻,却静默了下来。   他微低着头,垂眸望向角落暗影,墨色眸子隐在阴影中。   睫毛微颤,人却一动未动。   ……   凌晨,雨势未小。   乌云愈重,沉沉压在大殿顶。   室内温度也更低了许多,殷冉睡着睡着便蜷成了团儿。   不久后,被褥团子拱着拱着,便顶靠在了高大健硕的男人手臂上。   男人体温虽较常人低许多,总归比山顶湿寒暖,顶靠着也渐渐捂的热融融。   作者有话要说:  【2分书评,掉落20个小红包~】   【小剧场】   殷冉:一边是墙,一边是估计比门神有用的多的教主大人,感觉好安全!   殷玄听:听起来,我像是个门神?   殷冉:怎么会呢!教主大人英明神武,门神哪里比的了!(其实作用差不多了,也可以说是看门狗什么的……)   殷玄听:……我看你似乎有些表里不一!   殷冉:绝对没有!(忠心耿耿脸)   殷玄听:哼!   ……   感谢在8月21日18点~8月23日15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末之光 60瓶;豆芽 20瓶;半月、这位妹妹天下第一 10瓶;26208069 5瓶;燕清决、喻^O^ 1瓶! 第21章 一夜之间   第二天殷冉醒的很早,抹一把嘴巴,擦一把脸,她就爬了起来。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窗帘不敢拉开,窗子却悄悄推开一点点,让房间通一通新鲜空气。   昨晚的瓢泼大雨,下到清晨仿佛水不足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像随时都会停,却又缠缠绵绵始终不断。   殷冉没有离开,而是转道教主的书房,翻开了心法《通源经》。   万物同源,万物同根,万物同祖,万物同亲……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本心法初读起来像是一本哲学书籍,殷冉读了一遍,很容易便将书里的字面意义都读懂了。   她心里还在疑惑为什么心法书是这样的,却不知若要修行,本就需要先对世间万物有通透了解。   而这世上其他妖修和人修都没受过科学教育,对天地万物都处在相对迷惘的状态,而殷冉却截然不同,她不仅受现代社会熏陶,对常识耳熟能详,更是个高校毕业的学霸。   多活一世也让她在人生诸多事情上的感悟,更加通透深刻。   她对世界的认知是非常全面的,甚至比当世大部分人都更有认知深度。   人类的起源,细胞、光合作用、人体的运作、地球自转……所有这些对于现代人来说毫不出奇的基本知识,在这个世界却成了智者都未必掌握的高级智慧。   是以,一遍就将书读懂的殷冉,并不知道其他妖修人修在入门炼气后,为了读懂一本心法书籍,需要耗费多长时间。   甚至无数人(妖)终其一生都未能真的理解修行这回事,乃至基础不牢,即便从炼气期突破到筑基期,从普通妖兵跃升为妖将,也终无法在求道路上走太远。   殷冉坐着回味了整本书关于世界的宏观展示,对修行的阐述,就生物与灵气、妖气、邪气、阴气等的关系,和认知一切后,如何顺其自然的修行。   两刻钟后,她没记着去读第二遍,而是放下书开始坐想。   很快她便进入冥想状态,循着心法书中介绍的一切,她根据自己的理解去感受呼吸间流入身体的‘气’。   忽然之间,她仿佛感受到了这些‘气’的差异,它们有的晶亮,有的莹润,有的透着亮色有种邪魅的美,有的暗沉沉似墨汁。   她尝试有意识的引导晶亮和莹润的‘气’随吐纳钻进毛孔,很快便发现居然有效!   这些被引导的‘气’像有了意识,开始争先恐后的涌入体内。   惊喜之下,她又尝试引导墨汁般的‘气’绕开自己身体,阻止它们被吸收。   几息后,这些墨色‘气’虽也有漏网之鱼,却大部分被留在了体外。   像是忽然找到有趣玩具的孩子,殷冉开始尝试与这些不同的‘气’做各种不同的互动。   她又发现‘气’有时浓郁,有时稀疏。   换一个地方坐想后,也能感受到每一个不同地点,所蕴含的各种‘气’的浓郁程度都是不同的。   一个时辰后,殷冉再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轻松畅快,有种难以言说的轻盈愉悦之感。   她觉得这跟自己对修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有关,也脱不开引气入体时,她开始有意识的吸纳晶亮莹润的灵气,排斥了邪魅妖气和墨色阴气。   揣着学到超厉害的知识的满足感,和自己更上道、更厉害的成就感,她回到桌边,又展开了步法书籍《三十六计》。   书上绘制了一整套非常繁复的踏步轨迹,书末则写了一首小诗,是这套步法秘籍的运脉法门。   她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只觉得无数落脚角度玄奇刁钻的,看的得头晕脑胀,很多转身踏步方式甚至让殷冉觉得根本不可能完成。   大部分妖修人修觉得难上加难的心法,对她来说简单异常。   可这套虽然精妙却绝称不上顶难的步伐,却使她毫无头绪。   一向对困难工作死磕到底的工作狂殷冉,再次被点燃了斗志。   她开始捧着书,按照书上绘制的步伐,一步步去模拟,一遍遍去记忆。   “左脚踩在这里,右脚根本不可能踩在那个位置啊!我又不是没骨头的昆虫……”   “这tm怎么落脚在好几个地方?是什么意思?给蜘蛛学的步伐吗?”   无数次想撕书,无数次忍住。   一时忘我,当殷冉再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早上只啃了两块肉干,一天过去,饿的她饥肠辘辘。   深吸一口气,由于学的太狠,抬眼看四周的瞬间,她大脑嗡一声,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忙一步闪到桌边,手扶住桌案撑住身体,才避免了仰倒在地的狼狈。   回过神后,她回想方才刹那,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无意识施展出了《三十六计》中的步法,以使自己不至跌倒。   一股狂喜情绪猛冲头顶,她笑出两排洁白贝齿——   反复练了几乎一天的前半部步法,没有白练!   能用!会用!好使!!!   竟比收获金钱还兴奋,殷冉笑的脸发酸,撑着桌子恨不得大喊大叫。   幸好她有非常强的自制力,勉力忍住了。   不然到时候闹的动静太大,只怕要乐极生悲,引来大妖们上山除掉她这个尖叫怪。   教主寝殿里既没有水也没有吃的,她又饿又渴,实在闭关不下去了。   合上书,她扶着墙往外走,心里忍不住想:   还是要修行的更强才行,只是练个步伐就对自己有如此高的消耗,以后若再练个剑法什么的,只怕还没施展出两招,就灵力枯竭委顿在地了吧。   太弱了,太弱了!   她嘴里这样念叨,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一个初步体悟了超级心法,又掌握了部分顶级步法的人,弱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心中的小得意怎么也压不住,虽然饿的走路打晃,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熠熠生辉,亮如星子。   穿出禁制时,她心里忍不住想:   幸亏山顶没别人,不然被看到她扶墙走出教主寝殿,只怕要被误会了。   回头估计什么‘人类丫鬟被教主榨干,虚弱到扶墙’或者‘人类丫鬟趁人之危欺负教主,作恶至腿软才尽兴离开’之类的流言,要漫山遍野的乱飞了。   嘴角忍不住露出邪恶笑容,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墨色冷眸。   笑容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殷冉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害怕再尴尬,还是先尴尬再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4k大章补偿~ 第22章 妖生不值得   殷冉只怔了几秒钟便回过神来,她既没有害怕的退回去,也没有露出尴尬神情。   影后的基本素质仍在,她瞬息间便挺直胸膛,强提一口气,压制下饥饿、虚弱等负面buff,露出了一个戒备又冷峻的表情,双眼微眯,瞪向对方。   殷玄听神识探查到她将出来,早已站在宝座边,好整以暇的等她。   小丫鬟上一秒还不知道在窃笑什么,扶着墙颤巍巍往外走,下一秒却瞬间长出骨头般支棱起来,炸着毛瞪他。   殷玄听浓眉压低,那双冷冰冰的墨眸透出几分兴味。   “左护法有事吗?教主不喜欢旁人没有传唤,便登山入殿,您是还没有吃够教训吗?”殷冉一双眼睛直直对上他,丝毫无惧。   “……”殷玄听望着她高傲的表情,和那双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睛,忍不住想她起在小白狐面前的样子——   那时候,她可是笑的眼睛弯弯,一副单纯无害的良善模样。   面对他这个‘左护法’时,却完全像是两个人。   再想到她在寝殿里,面对自己肉身时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歪着头,不由得感叹:小丫鬟年纪不大,但恐怕有好几副面孔。   以前他没重伤昏迷时胆小怯懦的畏缩模样,恐怕也是假装的。   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冷沉着声音开口道:   “日后我们可以互不相犯,你随意做什么,我不干涉,也不会对你下手。但我有一个条件。”   “左护法恐怕搞错了什么,您哪里来的谈条件的权利?”殷冉冷哼一声,气势毫不逊色。   殷玄听眼神又凉了几分,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若叫世人知晓一个小丫鬟敢在他面前如此叫嚣,只怕要惊煞天下人。   他未开口,只一双墨眸凝着她。   她若一直这般不是好歹,他恐怕就要改变主意了。   眼下这丫鬟不知道他早已逼出九毒针的毒,肉身融合后即便修为大损,捏死她却不会比杀死一只蚂蚁麻烦多少。   她恐怕还不了解自己处在怎样的危机之中,他很愿意让她好好清楚一下自己的处境。   殷冉对着他眼睛,很快便确定他没有一丝害怕,更完全不受她威胁。   心里犯起嘀咕,左护法陆延在书中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虽然是妖王却在后来教主苏醒后,立即认怂,却仍逃不开被虐杀的命运。   这样一个怂逼,在自己命运被握在旁人手上时,怎么会是这样沉凝冷静,一身慑人气魄?   虽疑惑,但殷冉从不是个不懂变通的人。   她仍戒备的望着他,随时准备着如果他动手,自己就运气行《三十六计》中的步法,迅速闪回禁制内。   “您说说看。”她像是等的已不耐烦,轻慢道。   见殷冉果然很识时务,他浓眉舒展,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么,只开口道:   “玄龟岛上灵气最充裕之处,莫过于断刃山顶的云顶大殿。我日后想来修行便来修行,你若看见了我,便也当做没看见吧。”   左护法的声线低沉且涩,殷玄听的语气却改变了这声音原本的阴森,使之增加了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殷冉还没开口回应,便见墨发、墨瞳、一身黑的左护法,已然转身大踏步率先离去。   仿佛笃定了她根本不会反驳一样。   望着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长长的大殿上,殷冉皱起眉,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劲。   就算他相信她每个月不敢不给他解药,难道他就不害怕教主忽然痊愈醒来吗?   之前每每她提起教主,左护法都会露出忌惮和犹疑神情,显得畏畏缩缩,即便后来觉得教主是陷入昏迷状态,因而胆大包天的坐上宝座口出狂言,但那时教主的确是昏迷状态没错,可以后却不敢保证啊。   她都说了自己的行为都是教主授意,他该知道教主随时可能痊愈出关。   殷冉抿住唇,总觉得自己似乎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却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大脑又是一阵眩晕,肚子叫的更厉害了。   她只得放弃继续思考,扶着墙一路离开大殿,直奔半山腰小木屋。   当终于跌跌撞撞回到院子里,一眼看见阿彤手里刚剥好的烤红薯,殷冉只觉口水疯狂分泌,看到的哪里是红薯,俨然燕窝鲍鱼一类的人间美味。   她一步冲过去,不顾红薯还有些烫,将之抢在手里,囫囵吞枣的便往嘴里便塞。   仿佛饿鬼投胎,惊的三个丫鬟全放下手里的活,怔愣愣看她。   阿冉这是怎么了?   怎么饿成这样?   ……   ……   “在山上给教主干活,实在太累了,也没顾上吃饭。”殷冉一边扒饭,一边含糊回答阿彤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几乎与事实完全一致了,毕竟勤修苦练也不完全是为了自保以及未来当女大王,眼前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教主和玄龟岛,这可不就是给教主干活嘛。   忠心耿耿,吃苦耐劳,说的就是她了。   “……”阿彤和阿粉阿白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接话。   她们知道阿冉现在每天往山上跑,但到底干什么却不知道,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现在听说果然是在替教主干活,好像还是很重要的工作,日夜不休的在山上……不禁肃然起敬。   阿冉真是厉害,居然得到了教主的重用。   而且……阿冉的胆子真大变的好大啊!   以前就属阿冉最不愿意去大殿里干活,怕遇到教主,现在竟如此无所畏惧,真是厉害。   殷冉不知道三个小丫鬟看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一样,早已从之前的嫉妒和轻视,变成了好奇和敬畏。   她饭量大增,即便只是阿彤炒的一盘小菜,也就着米饭吃的开开心心,看的大厨阿彤格外有成就感。   饭后,殷冉喝了一口水,主动举手要去洗碗。   毕竟这几天白吃白喝,院子里的活什么都没干,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阿白却站起身,压住她肩膀,笑着道:   “你在山顶忙了一天一夜,肯定累坏了,歇着吧。”   殷冉只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软乎乎的,目光便顺着阿白而去。   见比自己还瘦小些的小姑娘整理了碗筷,走到院边小溪边,蹲下后就着溪水清洗了起来。   转头又看向阿彤和阿粉——   阿彤站起身走到屋子边,将树藤拴在木栅栏和房屋之间,然后把今天采的蘑菇挂在树藤上晾晒。   阿粉则转去刚整理出来的西厢房,继续做大扫除。   殷冉独自一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突然多了许多不同滋味。   以往她们虽然欺负自己,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大错,无非是偷懒使唤使唤她,因着前身漂亮又懦弱,时不时冒一些酸话,跟真的会杀人的左护法,和那些不怎么拿人命当回事的大妖怪来说,真是只是懵懂孩子罢了。   是啊,不过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   寄人篱下生活在一大群吃人的妖怪间,一个个瘦骨嶙峋无依无靠……   将来她们怎么办呢?   虽然炼气修行能延长寿命,或许可以活了一两百岁,但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生如浮萍也着实可怜。   殷冉不禁对她们心生怜爱,待阿白洗完碗,便拍了拍手,扬声道:   “都别干了,你们过来,我有话要说。”   殷冉虽然看起来是13岁少女,但身体里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是以此刻有了真情意,便不自觉拿出影后的气势,像招呼晚辈般开了口。   三个丫鬟转头望过来,被她领导者的气势镇住,不由自主的听话聚拢了过来。   待三人都在木凳上坐下,殷冉才继续道:   “现在教主有其他事情忙,暂时不需要你们三个上山干活,咱们院子里也逐渐清理过来了,以后你们还是要把修行当成首要事。”   “……”   “嗯。”   “……”   三人嗫喏应着,面对这样有领导力的阿冉,都有些懵。   “每日早中晚三次冥想不可以耽误,每次都不许低于一个时辰,知道吗?”殷冉又道,表情很严肃。   “知道了。”   “……好。”   “嗯嗯。”   “阿彤你站起来。”殷冉站起身,将有些回不过神的阿彤拎起来后,开始讲解简单的人体内脏知识,并深入简出的解释了呼吸吐纳和肉身强健的关系。   三个丫鬟听的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不要求你们立即明白过来,但我说的话都要记住,以后每次冥想前后都要想一想,琢磨琢磨,知道吗?”殷冉讲解后,目光扫过三人。   三个小丫鬟对上她的眼神,均有一种于严厉老师对视的紧张感,忙纷纷点头。   殷冉满意的嗯了一声,又补充道:   “干活的时候,也要有意识的调节呼吸,有序吐纳!”   三人忙又依次点头。   殷冉这才满意了,喝了口水,恢复和善道:   “在玄龟岛上,只有我们四个人类相依为命,我们要团结起来,努力变强才行,不然将来早晚要被大妖欺负。被捉去给大妖生孩子,生完小妖怪没用了,再被吃掉。”   三个丫鬟瞬间变了脸色,表情更郑重几分。   妖族都是从兽类化形而来,每个大妖之间都有生殖隔离,哪怕是同种兽类化形的妖之间也无法生育。   但妖族和人族交i配却能生育,而且因为妖族肉身基因比较强大,生出来的孩子百分百都是妖,修金丹而非元婴。   这也是人族一直围杀妖族的原因之一,不然这样交i配繁衍上千百年,大陆上只怕就只有妖族没有人族了。   也因此,玄龟岛上的大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捉一些孤儿回岛,养大后再送分配给大妖。   四个人类丫鬟最初被送给教主时,大家觉得教主会收用她们,是以在她们葵水来之前,妖族们有一段时间还是待她们很客气的。   可是后来她们依次来了葵水,理论上可以受孕了,教主却仍然对她们不屑一顾,慢慢的妖族们便不怎么拿她们当回事了——   很显然,教主没看上她们。   既然她们不会给教主产下后代,那么就只是低贱的普通人类而已了。   四个小丫鬟其实从那时候起就有危机感了,很担心哪一天教主将她们随便送给某位大妖。   虽然最近生活平静,但危机感却始终存在。   殷冉见自己的话起到了很好的督促作用,便又嘱咐了她们几乎好好修炼的话,告知她们今天晚上她也不回来住,便离开了半山腰小院儿。   她离开时忍不住面露得色,自己简直是三个小姑娘的人生明灯。   走起路来都忍不住颠儿颠儿的。   ……   这次回大殿,殷冉准备的很充足,不仅带了装满白开水的水囊,还另有两张糖饼。   回到书房又学了一会儿步伐,殷冉开始研究《三十六计》后面的运脉法门。   但反复读了好几遍,都有点云里雾里。   她又思考了好半晌,仍没找到门窍,正想着可惜没有图书馆,脑内突然灵光一现——   蓝狐先生!   之前她从灵宝塔离开为了躲避淫i蛇妖将,绕小路的时候遇到了野外宣讲课业的蓝狐妖,还因他讲的内容而有所体悟。   甚至她能在应对左护法时大获全胜,也幸亏始终记得蓝狐先生说的万事只有把多种危机可能性及变数想到尽处,才能有备无患。   不如再去旁听蓝狐先生的课吧!   她修行也没有个领路人,作为非这个世界土生土养的穿书者,单看功法书的确有诸多不理解之处。   想到便做,殷冉站起身便出了大殿。   找到自己之前在林子里布置的陷阱,发现又捉到一只野兔,她用树藤绑好兔子,又将陷阱重新布置好。   这兔子当拜师礼也不知道够不够分量,正忐忑走出树林,殷冉突然看到了四间小屋,目光最终落在了唯一还能住的那间。   咦?   有了!   跟蓝狐先生学习的,多是还没化形,或者正在化形中尴尬期的小妖,她一个人类突然跑过去插班实在有点突兀。   可如果她带着个未化形的小红狐妖,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人类丫鬟带着她收养的小狐妖来上课,顺便旁听一下——合情合理啊。   于是,殷冉将兔子拴在腰带上,掏出怀里的饼握在左手,右手抽出匕首,阴测测摸向小红狐新窝。   ……   果子吃到饱饱的小狐妖,正在旧床褥上咸鱼酣睡,它肚皮朝天,四爪于美梦间悠哉踢蹬。   却不知自己将马上被刀逼着,开启每天太阳升起便背着小书包出门求学,太阳落山也不能回来睡懒觉的——   艰辛妖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殷玄听:殷冉在别人面前就各种装可爱,星星眼,崇拜,在自己肉身面前更是彩虹屁吹上天,疯狂表忠心。   殷玄听:但在披着左护法皮囊的自己面前,却本性暴露,嚣张跋扈还作天作地。   殷玄听:呵,这人类小姑娘有两幅面孔!   ……   感谢白开水小天使的1瓶营养液! 第23章 可怕的人类   美梦做到一半,小妖狐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瞬间惊醒,便见门口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走进来。   它心里一惊,浑身汗毛炸起,腾一下从床褥上条起身,朝着那黑影便是一阵呲牙威胁低吼。   那黑影背光,乍一看没认出来,可仔细一瞧,便发现是那个疯女人。   她超可怕的。   小妖狐不及多想,蹭一下便朝着破窗户窜去,眼看着一下便能突出重围,消失在屋外——   以它的身法和娇小体型,一旦窜出去,她短期内就不可能再捉到它。   更何况,现在它还有了防备,更不可能再给她一次于它酣睡时扑过来的机会。   可就在小妖狐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冲进密林中,让可怕的疯女人扑个空时,那一向行动迟缓的女人,忽然身形一闪,竟迈着古怪的步法,眨眼闪到了它前方。   她居然比它还快!!!   大惊之下,它身形微滞,一下便被她抓住了前爪。   “你想干什么?我会吃掉你!我要撕掉你的脸!扯出你的心脏——嗷!放开我!”   小红狐立即大喊大叫,却在刚说出三句诅咒时,狠挨了一记屁股大掌,疼的它都忘了骂人,直嚷嚷让她放开自己。   放开它才有鬼!   殷冉将它抓的更紧了,并按在地上挥舞着大巴掌,就着小妖狐屁股上肉多的地方,一阵噼里啪啦,打的它眼冒金星嗷嗷直叫。   《三十六计》原来不止有‘走为上’的脱逃效用,还能用来捉妖。   一用之下收效极大,殷冉心情极佳,只觉得打小红狐的屁股,仿佛敲锣打鼓放鞭炮一样,不仅为了出气,更为了给她此刻愉悦的心情加个音效。   “让你吓唬我们!”殷冉一边打一边教训:   “让你诅咒我们!让你偷吃我们的东西!让你拿石头瓦片打我们!”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嗷嗷——”小妖狐挣扎不休,偏偏被殷冉按住了命运的后颈,怎样都动弹不得。   人类疯女人不仅速度变的好快,连力气都好大!   更可怕了嗷!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开你!”殷冉狠声道。   这小家伙还没化形,原来就只是跑的快加妖怪体质比人类强而已,根本还没修习过什么功法,之所以把她们四个吓的屁滚尿流,其实主要还是她们太弱了。   怪不得之前小妖怪就只是朝着她们抛砖掷瓦加诅咒吓唬,其实就是它只会这几招吧。   “不答应不答应!”小妖狐气的胡乱蹬腿嗷嗷大叫。   殷冉瞧着它这个模样,反而不好再揍它了。   之前它吓唬她们的惩罚也算到位,再打就显得欺负小动物了。   按住它颈子,她拍了拍它屁股,开口道:   “你这样连我都打不过,在整个玄龟岛只怕是弱中之弱,全岛最弱。”   “臭狗屁!你放臭屁!我……我……”小妖狐被殷冉气的声音都哽咽了,又是被打,又是被嘲,简直身心受辱。   殷冉又继续道:   “你想变强的话,每天在小木屋里睡大觉可不行,得跟着蓝狐先生修行才可以。”   “蓝……蓝狐先生是谁?我要吃了他!”小妖狐仍在踢蹬腿挣扎,从它被抓住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没停止过抗争,真是毫不温顺。   即便声音呦呦嘤嘤奶声奶气,可遣词造句却非常极端,诅咒和威胁别人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殷冉大感头疼,这要是送到蓝狐先生面前,也一样的咒天咒地,岂不是反而冒犯了先生。   “不许再诅咒人!”殷冉手压在它屁股上,威胁意味十足。   它疼的呲牙咧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奶奶的‘哼’了一声。   莫名有点可爱。   殷冉一时没忍住,便在它后背蓬松毛发上撸了一把。   “你干什么!”小东西却像是被狠揍了一般,横眉怒目的大声嚷嚷。   “一会儿我就送你去跟蓝狐先生学习修行和人生道理,你要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不许诅咒人,不许跟其他小妖怪打架,知道吗?”殷冉不放心的继续道:   “如果你敢不听话,对老师和同学们不礼貌,我就把你宰了炖汤吃!”   “……”小妖狐气的呼吸粗重,双眼冒火。   “但是如果你乖乖学习的话,不仅将来会变得很强大,强到可以打败我,甚至还能快快化形成功,变得威风凛凛。”殷冉继续道。   小妖狐闭上嘴,瞪着她露出疑惑表情,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了送你去跟蓝狐先生学习,我还专门捉了一只兔子当拜师礼物。你应该感激我才对。”殷冉又在它背上撸了一把,毛发真厚实,又滑又顺溜。   “……”小妖狐眼神里直接射出怀疑之光,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总之你乖乖的不许逃走,我们现在就去见蓝狐先生了哦~”说罢,殷冉尝试着松开手。   结果她手才抬起来,小妖狐就嗖的一下再次窜向窗子。   不出所料的,再次被殷冉逮住,拉回来按在褥子上,又是一顿胖揍。   如此三四次后,小妖狐终于被打老实了,呲牙咧嘴的嚣张气焰尽消,垂头丧气愤愤不平,大概只寄往着如她所说的那般,可以通过跟蓝狐先生学习而变强,然后再回来揍她报仇泄愤。   一大一小一人一妖,就这样‘和谐’的下山拐向假山环绕的小野亭,各自揣着雄心壮志,要好好修行,然后……哼哼!   ……   蓝狐先生比想象中更好说话,简直比人类还通情达理。   他没有要殷冉的拜师礼,只笑吟吟的表示会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好好传授呦呦知识——   来时的路上,殷冉临时给小红狐起了个名字,就叫殷呦呦。   反正玄龟岛是殷玄听的,没有姓的野孩子,都姓殷也很合情合理。   小红狐别别扭扭拜师后,被蓝狐先生安排坐在了前排——差生特殊待遇座。   殷冉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坐在后排旁听。   蓝狐先生似乎早已看穿她有心听课,既没说破,亦没有赶她,仍尽心尽力宣讲,毫不藏私。   小妖们坐在石桌外,围成了个半圈,一个个都乖乖听讲,时而露出疑惑表情,时而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   今天因为来了个人类明目张胆听课,小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便要偷偷朝坐在后面的殷冉看上两眼。   毕竟玄龟岛就是个妖族聚集的安全岛,岛上除了大妖姬妾和面首外,没有其他人类。   小妖们能看到人类的机会很少,它们大多数只听说过关于人类和人类世界的故事,却没有真的深入接触过,既害怕又好奇。   蓝狐先生便时时执教鞭轻轻敲打小妖的肩膀,以提醒它们将注意力都放在课业上,不许走神。   殷冉听了两刻钟后,便有许多明悟。   她虽然对科学的了解远超妖族,但对这个世界的灵气环境却十分陌生,加之前身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笨蛋,十分缺少修行理论内容。   蓝狐先生口中那些‘常识’性内容,对她都十分新鲜。   “我们修行所需的灵气妖气,不仅来源于名川大山之灵脉和日月精华,更来源于周身一切有灵之物,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身边的同学们,都是天地造物,都有灵气。我们踏足土地上,脚底之穴应感悟泥土中蕴藏的灵气,我们手触花草,指尖皮肤也该能体会花草之灵气……”   蓝狐先生的话,几乎为殷冉重新构建了世界观,让她对周身的一切都有了新的认识。   如此再去回想她从《同源经》中读到的东西,似乎又有了一层感悟,不仅是哲学层面和科学层面的,也是从修行层面。   甚至对于《三十六计》后面的运脉法门也有了些体悟。   学习入迷后,一眨眼时间流过,她都没有注意到。   当蓝狐先生做了收尾发言,停下讲解时,殷冉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晌午了。   蓝狐先生的学生都是被大妖从乾州各处捡回来的启智小妖,因为整日在岛上瞎跑,也没妖管,这才被蓝狐先生领回自己巢穴,日日授课养了起来。   午休它们也没去处,都坐在原地休息,饿了就掏出从食膳苑领的饼子啃两口。   蓝狐先生看了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在午休时间暂时离开的殷冉,迈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先生。”殷冉忙客气道。   “我见小姐比上次来时,修行有了极大进境,可是有了什么机遇?”蓝狐先生笑容温和,虽然化形后仍在身上留下了狐狸的特征,但仍是位一看便知很有学问的儒雅先生。   “教主赠了我一本功法,我最近都有勤加苦练。”殷冉表现的很恭敬。   蓝狐先生先是愣了下,但他很快压下吃惊情绪,微笑问她:“可是修行遇到了什么困扰?”   “是的,我来先生这里偷师,希望先生别嫌弃。”她有些紧张,怕他赶自己。   蓝狐先生却宽容笑笑,不仅没有赶她,反而跟她探讨起修行来。   ……   这边殷冉跟先生聊修行和世界上各种现象状况,小妖们也没闲着,凑头围着新同学呦呦好奇的聊了起来。   呦呦本来还很抗拒跟着殷冉下山,可忽然遇到了一群状态差不多的未化形‘同龄’小妖,孩子心性被激发,也高兴了起来。   小妖怪们跟呦呦聊了会儿,便表现出了对人类的极大好奇。   它们觉得人类都是吃妖的大坏蛋,觉得人类本性邪恶,喜欢折磨善良单纯的小妖怪,视殷冉如可怕的大boss。   方才它们一边认真听课,一边都不敢调皮了,殷冉这个坐在后排偷学的人类,简直比教导主任旁听还好使。   它们一边畏惧,一边也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敌意,跟呦呦聊天时,偷看她的眼神各种不善。   还有小妖问呦呦:   “那个带你来的收养你的人类,是不是个吃妖的可怕家伙啊?”   呦呦气愤愤点头,非常果断的解答了小妖们的疑惑:   “没错!千万离她远一些,她不仅会吃妖,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   它想起了她把它送上山顶的那一晚……   然后,它又想起了那天她用好吃的诱惑它,趁机伸手在它身上狠狠一摸……   还有今天,她趁它睡觉捉住它,又揍它的屁股,又疯狂摸它。   “她还喜欢我们的皮毛,常常抚摸我的皮毛,露出想剥我的皮穿在身上的邪恶表情!”它气的直哆嗦。   小妖们以为他是被吓的,瞬间露出同情表情,最胆小的小猫妖还被吓哭了。   众妖凑头再看向殷冉,表情惊恐又仇恨。   “……”正跟蓝狐先生讨论学术问题的殷冉忽然觉得背后发毛,汗毛纷纷竖起,转头便对上了小妖们的眼睛。   “?”她有理由怀疑,小妖呦呦正说她坏话,还污蔑了她做人的品质!   ……   殷冉跟着蓝狐先生学了一整天,晚上先生要带着小妖们回去睡觉了,她才带着呦呦依依不舍离开。   临走时,先生又喊住了她,他有些担心的说妖修和人修大大不同,他讲的多是妖修知识,她是人类,这样听着他讲的内容修行,恐会有岔,反受其害。   殷冉却爽朗笑道:   “先生放心,我对人类和妖族的差异性有非常深入的了解,修行时一定会考虑因地制宜。谢谢先生教诲,我今天学到了很多。”   蓝狐先生抿唇望着她,见少女虽然年幼,眼神却充满了自信,给人一种聪明又靠谱的感觉。   他竟在瞬间被她胸有成竹的神态说服,甚至隐隐觉得她将来必然会有不小成就。   微微一笑,他点了点头,眼神透出认同和欣赏之色。   殷冉被看的不好意思,高高兴兴跟先生道别,牵着同样不舍得离开小伙伴们的呦呦踏上回山之途。   而呦呦的那些小妖新朋友们,则用充满了怜悯的眼神目送一步一回头的小红狐离开,仿佛觉得它今晚便会被殷冉吃掉,只能用目光与它道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殷冉:小妖怪,来,去上学!姐姐也是为你好哦~~嘿嘿嘿~   …………明天中午12点更……………   【恳请小天使们不要养肥,网站榜单全看当下数据,养着养着可能就养没气儿了呜。   为答谢一直跟读,持续灌溉、点击、投雷、评论的衣食父母对本书的悉心照料,作者会拿出百分百认真态度好好写故事,常常掉落红包答谢大家。   么~】   感谢在8-25日15点~8-26日14点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 16瓶;不更新就打你呦 2瓶;燕清决、白开水 1瓶! 第24章 心理素质超群   殷冉牵着呦呦的手,与它聊今天学到的修行知识,呦呦表现的很抗拒,声的也不吭一下。   她无奈之下,只得摸了摸它头,轻声问它:   “你喜欢来跟蓝狐先生学习吗?”   呦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但也没有瞪她,显然是喜欢的。   它一直生活在断刃山上,独自一个采果子偷东西过活,虽然通智了却还未化形,活的像个孤独的小兽。   如今遇到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小妖,新鲜又快乐,而且心里充满了对化形的渴望,简直恨不得跟蓝狐先生回家。   “既然你喜欢,以后便每天早起下山上课吧,蓝狐先生学识渊博,你跟他好好修习,一定很快能化形成功。”殷冉说罢拍了拍它头。   有些羡慕小妖生来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吃,一个是修行,没有生死之危,也没有成年人的思虑,妖生远超人类寿数,可以无忧无虑慢慢成长,多好。   乌云趁夜再次压向断刃山大殿,抬头望去,只觉站在山顶仿佛可捞到黑云。   大概是进入雨季之类,最近总是这种天气。   才准备穿过小路拐到登山的小路,远远却听到山脚下有争执声音:   “虽然没堵到那个白嫩嫩脾气不小的丫鬟,但你也不错。”   这声音压的低低的,喉咙间仿佛含了一口痰,呜咽着还隐约有嘶嘶之声。   语气淫i邪,阴沉沉的不怀好意。   殷冉立即听出是淫蛇妖将凌溪,是那个在灵宝塔调戏她不成的坏妖。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这次她没有逃走,反而是拉着呦呦快步走了过去。   从凌溪的话里听的出来,他恐怕抓住了阿彤她们中的一个。   “人类丫鬟的皮肤真好,温暖、滑嫩……”那声音还在继续。   除此之外,还有挣扎撕扯的窸窣声,和女人压抑着愤怒的闷哼。   殷冉再次抽出了匕首,垂下广袖遮住匕首冷光,快步朝着那处跑了过去。   凌溪显然是有空的时候就到下山的路口堵她,今日没堵到她,反而堵到了其他人类丫鬟。   绕过一片高树丛,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山脚下的一人一妖。   被凌溪堵到的是阿彤,她正竭力推拒,却还是没能阻止凌溪的手扯开她腰带,将手伸进她肚兜下。   如果她独自下山的时候被凌溪堵到会发生什么,殷冉简直不敢想象。   “放开你脏手!”殷冉猛地冲上去,亮起匕首毫不犹豫刺向凌溪的右眼。   她松开呦呦的手,身形飘忽,危机感爆发的瞬间,自然而然使出了《三十六计》中的步法。   凌溪原本早已发现殷冉的气息,但想着她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类丫鬟,便浑然没在意,只想着今天运气好,可以将两个丫鬟都用了。   却没想到随着殷冉一声暴喝,一道寒芒迅捷无比的从一个诡异角度朝着自己刺了过来。   他慌张之下只得松开了阿彤,横步闪开才躲过殷冉的匕首。   借着月光,他瞧见殷冉的脸,双目炯炯,满是怒意,丝毫没有人类丫鬟该有的懦弱。   而她方才不知使出了什么诡异身法,居然让他一时都无法预判她的冲刺轨迹,不得不放手退离。   被一个人类丫鬟逼到躲闪,凌溪腹中邪火更盛,眼神愈加阴沉,冷笑道:   “今日运气真不错,送上来两道菜。”   “阿彤,你快上山!”殷冉目光始终盯着凌溪,防备对方突然出手。   决不能让他擒住,不然即便不被他玷i污,也少不了被欺负几下,恶心都能恶心死她。   “阿冉……”阿彤眼中含着泪,拢着衣衫,有些犹豫。   “快!”殷冉怒喝一声,又道:“那只小红狐是我新养的宠物,你带着它一起回半山腰,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呦呦才要抗议自己不是宠物,可瞧见凌溪后却畏惧的发不出声音——像它这样的小兽,面对毒蛇这种天敌,根本无法抵受的住印刻在骨血的恐惧。   它颤抖着转身便朝着断刃山冲去,全玄龟岛上的妖都不敢随便踏上断刃山,只要踩上断刃山,就安全了。   阿彤听到殷冉的话,咬咬牙转身也朝着山坡跑去。   凌溪却冷哼一声,好不容易在山下堵到两个人类丫鬟,他怎么会让他们随便跑掉。   教主的丫鬟他是不敢打,但随便摸一摸,或者嘿嘿……想来两个丫鬟也不敢跟教主告这种状,他施与她们的闷亏,她们吃定了。   盯住了阿彤,凌溪迈步便捉了过去,今天谁也别想跑。   就在他手即将抓到阿彤衣衫时,殷冉那只匕首再次刺了过来   他惊的双目圆瞠,想干脆挥手打飞殷冉,但想到不能让教主的丫鬟手上脸上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受伤,怕她们服侍教主的时候被看到,犹豫间竟再次被逼的缩手。   只这片刻功夫,阿彤已经跑上了山坡。   凌溪转眸望过去,咬牙皱眉。他知道教主断刃山上有护山大阵,其他任何妖进入断刃山范围,教主只怕都感觉的到。   他虽然色i心重,却不敢冒险越雷池,想起教主往日的狠戾,他咬紧牙关,虽愤恨跑了一个到手的女人,也只能忍了。   转回头,他阴寒湿冷目光如有实质般,卷向殷冉。   她见阿彤和呦呦已经回了山上,正一步一回头的顺山路往上走,多少放下心来。   尽管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但她面上却始终维持着沉凝无惧表情。   “既然你放跑了一个,那就你自己多陪陪我吧。”凌溪说罢,猛然闪身化成一道虚影朝殷冉捉去。   殷冉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形,更不要提预判他的走位去躲开他的手了。   但她也没有束手就擒,她记起《三十六计》中自己已背熟的步法身法,脚快速迈开,调用了体内所有灵气,几乎在凌溪冲来的瞬间,便也朝着山路入口跑去。   凌溪不知道殷冉到底学的什么步法,他这样的妖将,下手去捉一个炼气初期的人类,竟一招未能得手。   要知道,高上一个境界,修为往往便是天差地别!   心内惊疑的同时,他干脆放弃了捉身形飘忽、步法诡妙的她,改而冲到山路入口,堵住了殷冉的去路。   殷冉若要脱离小路,跑山路上山,就可能绊到树根杂草导致身形滞涩。   本就不如他快,只凭着身法精妙侥幸没有被擒的殷冉也不敢随意往野地里跑。   如此僵持下去,对她十分不利。   修行初期,她体内灵气相比凌溪来说实在稀薄,再耗下去可能就要被捉住了。   天色愈来愈额沉,大雨一旦下起来,她的状况就会更差。   她忙压住惊慌焦躁,没再奔跑,反而于几步外停了下来。   只要保持一段距离,凌溪想抓住她也不容易。   冷着脸,她不仅没有因为自身状况不佳而瑟瑟发抖,反而露出一个张狂表情,朗盛道:   “凌溪,阿彤已经回山上了,而且也有其他小妖怪看到了你欺负教主的丫鬟。   “但凡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呵,你怎么会有三长两短呢?我只是想怜爱你一番而已。”凌溪竖瞳收缩,目光上下扫过她身体,令人不寒而栗。   “我宁死也不会被你欺负,你大可试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会在被你碰到的第一时间自杀。”殷冉目光决绝,表情就像马上便要英勇就义的烈士,她演技超然,情绪饱满,丝毫不容人怀疑。   “……”凌溪皱起眉,在他看来人类都是懦弱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殷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沉着脸盯了她好一会儿,有些犹疑不定,既怕她真的自杀把事情搞大,又不舍得到手的人类丫鬟再次跑掉。   殷冉便默不作声,冷着脸与他僵持,完全不退缩。   几息后,凌溪才皱眉问道:   “你的身法是谁教的?”   他从未在这岛上见任何妖族使出过那样诡异的步法。   她每一步落脚,每一次扭身都出其不意,甚至似有一种禅机在其中,令他面对施展身法的她时,会不自禁有晕头转向的感觉。   “你觉得呢?”   殷冉听到他的问题,忽然得意一笑,下巴微微扬起,神情不可一世。   “这个岛上,还有谁敢教教主的丫鬟学习功法?”   “……”凌溪眯起眼,细长的眉毛卷皱成一团。   她的意思……难道是……教主?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些年来教主一如既往的对她们四个人类丫鬟不屑一顾,他可从没听说教主待哪个丫鬟格外不同的。   难道教主受伤后,觉得养伤闲着,不如趁机生一个孩子?   或者教主将要飞升,准备留下一个后代,所以决定从四个人类丫鬟中选择一个,助其修行以强健肉身足以产下健康后代?   想到这里,凌溪又联想到了前两日殷冉拿着教主的库令去灵宝塔。   难道教主将库令给她,派她为他跑腿做事,也是在锻炼她?   比如赋予未来孩子母亲一些权力?   凌溪又仔细打量起殷冉的表情,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证明她在撒谎的破绽。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少女神态完全就是得意又骄纵,威胁意味十足,丝毫没有心虚之态。   怪不得以前胆小又怯懦的人类丫鬟会突然变得这般猖狂,原来如此……   他总算明白原因了。   咬了咬牙,他转转眼珠,虽然不甘心,却还是不得不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殷冉冷冷哼了一声,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选择。   更加气的凌溪额头青筋冒起,却只死死瞪着她,不敢再随便碰她。   当殷冉从他身边走过时,是他对她最后的考验。   如果她是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显出畏惧模样,他就要再抓住她好好盘问一番——如果说出那些话来,还是会怕他,就有可能说明她是撒谎。   但殷冉却没有跑,她甚至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含恨,却没有惧怕。   “……”如此一来,凌溪更加没有怀疑了。   毕竟本来他就不觉得这岛上有谁敢拿教主当挡箭牌撒谎,大家平日里可是连教主的名号都不敢提的,只怕教主觉得自己不敬,会招致大祸。   想来这小丫鬟更不敢随便撒谎,尤其她那么年轻,世人都知道,如此年纪的人类都愚蠢天真的可笑。   凌溪再回想方才殷冉看自己的眼神,不仅完全没了馋她身子的兴致,甚至还有了丝担心。   她会不会在得势后报复自己?   “阿冉姑娘,方才我都是跟你们闹着玩的,你不会太——”他盯着殷冉背影,心里不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喊了出来。   殷冉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若不是怕他以后仍缠着自己,早就小跑逃出他阴冷黏腻的视线范围了。   听到他的话,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反胃。   恐惧感萦绕周身还未完全褪去,恨意和恶心之感又浓浓翻腾起来,她难受不已。   转头便朝着他怒叱道:   “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书评掉落大量红包活动哦~】   【小剧场】   凌溪离开后,仍犹疑不定。   甚至开始担心将来殷冉真的顺利产子,地位愈加不同以往,若记恨他曾对她不敬,那他在玄龟岛上的境况岂不是很糟糕……   可怜的妖蛇,被殷冉唬的一愣一愣的,无心修行不说,觉都有些睡不好了。   …………………………………   预收新书求收藏:   《自出洞来无敌手》   千年前,苏门山大师姐方芷失踪。   千年后,凡人江湖出现一位混世魔王,有一土味外号‘玉面小魔君’。   搅的乾州不得安宁,武林中人甚至寻访散仙前来助拳,却都被打的落花流水。   小魔君高调闯荡江湖,小弟摇旗呐喊嚣张开道:   “天下第一小魔君,自出洞来无敌手!”   一日,化身小魔君的方芷在河边欣赏自己美貌,   忽有一人被冲到面前,正是千年前负她之人。   将他五花大绑在床上,设几十种阵法将他困的严严实实,   男人终于醒了,那双幽深如墨如渊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好看,   他恬不知耻的凝望她,用迷惑众生的低沉嗓音问: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你又是谁?   “……”方芷傻眼。   怔怔出神许久后,才终于开口:   我不仅是你救命恩人,还是你主人,   你需得整日里给我洗脚,才能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 第25章 她的道   乌云压的更低, 人的心情也忍不住窒闷难耐,甚至想要不停深呼吸来让自己觉得舒畅。   阿彤看见殷冉上山,两步扑到她怀里, 尽管自己身体还在颤抖,却仍强自镇定的去拍抚殷冉的背, 努力给与安慰。   “幸亏你回来了——”阿彤说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 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方才还能忍耐住惊惧和后怕,现在却全压不住了, 顺着眼泪和身体的颤抖,在殷冉面前尽情发泄。   殷冉反过来拍抚阿彤的背,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凌溪伸手进阿彤衣裳抚摸, 她就气的不行。   说起来还是自己牵累了阿彤,凌溪那只恶心的大妖, 她恨不得将它千刀万剐。   恶心!   转眸瞧见小红狐这次没跑,板着狐狸面孔, 瞪着眼睛也正望着山下, 仿佛同样愤愤不平似的。   它爪爪里握着石头,像随时准备拿出‘偷砖掷瓦’的老本行去狠砸淫蛇。   待见到自己正看它,小红狐别别扭扭的将石头丢在了地上,怕她看出它要帮她们似的。   真是别扭又纯澈赤诚的小东西。   还是小妖可爱一些,被打屁股了也还是倔倔乖乖的, 而且有良心。   趁呦呦还没有跑走,殷冉一把将它捞在怀里,小东西并不沉, 瘦瘦的抱在怀中便缩成一团, 很好摸。   “回头我们下山取东西, 还是两两相伴比较好。你怎么会被那只蛇妖捉住?”殷冉问。   “我去食膳苑取食物,为了抢到食膳苑小妖新从人类那边学会的一种酱料,就多等了一会儿,回来时路上遇到,一直被纠缠到山脚下。”阿彤一边说一边将竹筐里被饼子、蔬菜和肉包围着的一罐东西展示给她看,说话时眼角还挂着泪痕。   为了转移阿彤注意力,殷冉忙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接过那罐东西打开看去。   她一闻之下,便真的生出兴趣来,“是酱油!”   阿彤挑起眉,“阿冉你也知道?”   “嗯,这是好东西啊!” 殷冉如获至宝,抱住阿彤直嚷嚷“阿彤真棒!”。   方才还满脸愁容的小丫鬟被夸的挑眉疑惑,眼底也生出几丝喜悦来。   总归……没有被调i戏吧,排队取到的这个酱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我记得家里还有些灶糖吧?这肉也不错,今晚我下厨吧。”殷冉上一世也演过大厨,虽然不会做太复杂的食物,但家常小炒和红烧肉这道名菜却牢记于心。   “你会做吗?”阿彤挑眉,之前她们几个一起干活,也数阿冉最笨手笨脚了。   “会呢!等着吃好吃的吧,不过我不太会切肉,可要阿彤帮忙才行啦。”殷冉拉住阿彤的手,一副很需要对方的样子。   阿彤爽快一下,往日里那种大大咧咧又有点任性的样子便回来了。   “那没问题,我来切。”   两个人并一只小妖,便这样聊着食物回到半山腰,阿彤和殷冉都没有提起妖蛇的事,只道两人在山脚下正巧遇到。   阿粉和阿白瞧见殷冉抱着的小红狐都喜欢的不得了,女孩子总是逃不脱长毛小动物的魅力,抱着呦呦又是抚摸又是喂果子。   起初呦呦还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后来慢慢意识到这好像是喜欢它的意思,便不再挣扎。   摸就随便她们摸,有果子吃就开心了。   殷冉指挥阿彤将五花肉写成长块儿,挥起勺子便开始展现大厨风采。   她现在虽然细胳膊细腿,但到底是个修士,居然比上一世成年时力气还大,颠勺竟然不在话下。   看的阿彤和其他小丫鬟们惊呼连连,一阵拍手叫好。   殷冉直有些不好意思,搞的她好像是个杂耍匠人。   一时间半山腰小屋中喜气洋洋,大家嗅着越来越香的味道,畅想一会儿将吃到的大餐,几乎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处境,短暂而简单的快乐了起来。   香喷喷泛着深红酱色的红烧肉盛盘上桌,暖融融的香气缭绕,肉弹弹的抖动,看起来格外诱人。   白米饭一人一碗,连呦呦都有个小盘子,摆上了个馒头给它。   一盘红烧肉,一盘炒土豆片,一大碗鸡蛋汤,对大家来说已然是超级丰盛的一顿大餐。   “开动!”殷冉笑着说罢,无双筷子便齐齐朝着肉夹了过去,呦呦虽然手短,但筷子也用的飞起,抢肉不甘示弱。   相比其他人,殷冉倒没有那么馋,她心里甚至还在叹息。   可惜这世界没有乳胶床垫,没有自来水和马桶,没有满汉全席,没有帝王蟹和三文鱼,没有法式糕点和大中华各省美食……   虽然能修仙长生,但真是太清苦了呀。   红烧肉入口,她微微眯起眼,真是太久没吃了,竟觉得格外香。   肥肉软糯而不腻,瘦肉弹滑有口感,混合着甜味和酱味,实在好吃的过分了。   阿粉一口肉才嚼了两下,还没咽下去,就忍不住开始傻笑。   阿白顾不得肉烫,忙又抢了一块送入口中,含糊的直嚷嚷:“太好吃惹!呜呜~”   “嗷呜!嗯嗯……”呦呦更是吃到忘记自己会说话,满口狐言,嗷呜啾啾的叫个不停。   阿彤幸福的闭上眼,连吃三块儿后,激动的扬言:   “我现在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一大盘红烧肉,很快便被四人一妖抢的快要见底,大家吃的喜笑颜开,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食欲是这世上最原始的欲望,更先于情i欲,当它得到满足时,那快感只怕也不逊色于其他。   小丫鬟们吃的额角鼻尖尽是细汗,双眼温润,眉毛舒展,圆乎乎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粉红粉红的。   呦呦吃的嘴角毛发上都沾了油渍,爪子上许多馒头屑也顾不上拍,大口嚼肉时眼睛眯起,简直享受。   殷冉有些饱了,直起腰目光扫过四周。   这些日子她从死局中搏出一条生路,拿到功法开始修习,却仍要担心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围剿攻击玄龟岛的人类仙门;   害怕突然哪天自己伪造出的‘教主没昏迷’假象被识破,已被她改变的事态走向会否变得更糟,她的下场会不会更惨;   左护法虽与她达成共识,互不干涉,但总令她觉得芒刺在背;   每次下山都要时刻防备凌溪那样邪恶的大妖,被欺辱的话还不如死掉干脆……   而现下,一顿饭后,面前是人间最朴实的温馨快乐场景,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受涌上心头。   放眼四周——   老旧的院子,随便用木头搭起来的桌子,树桩子做的凳子。   这破破烂烂的环境,随便做的两菜一汤,在她看来是多么苦的日子。   她甚至想大言不惭的说一句“这不能叫生活,最多只能叫活着。”。   可是,在这刹那,殷冉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情感,不一样的感悟。   对过往的一切的认知仿佛都变了。   每一种活法,都是生活。   她突然想起新裤子的《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里面有一句歌词,叫“没有文化的人不会哭”。   她看着阿彤她们为一盘红烧肉高兴的像孩童,想到这句歌词。   她不替她们高兴,也不替她们难过,她喜欢她们,感谢她们。   她终于拥有了归属感。   忽然之间,这多捡来一次的人生,不只是小说故事中的一个插曲。   她也不仅仅是煽动翅膀改变未开的蝴蝶,而是她自己。   殷冉感觉到一股热血在涌动,这一生是有意义的。   抛开过去束缚她的一切——那些物质的陷阱,那些腐蚀人心的他人眼光和虚荣心。   在这里,她要活出她的与众不同,她的独一无二。   吃最香的肉,与最有趣的人喝酒,杀最凶残的恶人,谱写最自由肆意的传奇。   “放下那块肉!”殷冉展颜,她大笑着站起身,伸长手臂去抢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儿红烧肉。   “啊——我的!”呦呦也丝毫不让,尖叫一声几乎扑到桌子上,差点栽进盘子,简直是拿命在抢那块肉。   “哈哈哈哈……呦呦,你得罪了大厨,以后她不做了怎么办!”   “哈哈!”   “啊哈哈。”   三个小丫鬟瞧着一人一妖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这时刻,她们忘记了自己命运的清苦,忘记了往日的疲惫和谨小慎微。   乌云密密匝匝压过来,却压不住断刃山腰上的暖意融融。   殷冉仿佛也忘记了再过一个月时间,便到了灵草园雪狼妖王上山,向教主汇报今年灵草收成情况的日子。   ……   ……   ……   如夜般乌黑的巨大翅膀收拢,殷玄听落在断刃山脚下。   不想被人看见‘左护法’自由来去断刃山,他只得每次都在断刃山附近降落,再尽量避人耳目登山。   今日不凑巧,他遇到了雪狼妖王宿信。   “左护法身上的伤可好了?”宿信才在密林中发现两株雪菇,瞧见左护法降落在附近,便收好雪菇朝着对方走了过来。   上次瞧见左护法时,可是被教主教训的不轻,现在瞧着好似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嘛。   “……”殷玄听扫了宿信一眼,以往他只对宿信了解不多。   当年他将小雪狼从人类世界救回来便没怎么管,他自己慢慢长大,慢慢修行成了擅长辨认和种植灵草的妖王。   殷玄听也没多留意,不过是给他开了灵草园,让他管着而已。   可现如今殷玄听对宿信却有了一些新印象:   雪狼虽难得在千年间修成妖王,但应变、处事能力却很差,不然便不会被众妖随便一鼓动就率先登断刃山了。   再者,雪狼也绝称不上机灵,被那小丫鬟随便诈了几句,就吓的屁滚尿流逃离大殿,真是不聪颖。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这些年他常令左右护法出岛办事,却忽略了其他大妖,使他们几乎没见过什么世面。   “今天很多妖都看到了左护法在岛上各处飞行检视,您在忙什么呢?”   宿信目光也正上下打量‘左护法’,当年三足乌鸦陆延被教主任命左护法时,他就不服气。   到得今日,他也觉得一定是教主认为他擅长种植重要灵草,要留他在岛上看护灵草园,不舍得派遣他四处奔波,才没任命他当左护法。   但想归这样想,可每每对上左护法,瞧见对方自以为是的样子,他都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跟左护法打上一架。   现在更糟糕了,宿信发现左护法不仅趾高气昂,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挑拨的他心里又觉得发毛,又格外恼怒。   殷玄听原本不想理睬雪狼,但听其提问,想到殷冉的作为,犹豫后冷声道:   “教主令我巡岛。”   说罢转身便朝断刃山走去,黑色大氅甩的呼呼声响。   “……哼,教主有事吩咐你做,很威风吗?炫耀什么。”宿信冷嘲,却不想他话音刚落,前面黑色颀长身影忽然又停住脚步。   他莫名觉察到一阵压迫感,几乎令他窒息。   奇怪……这是教主才能带给他的感受,怎么左护法身上也有了这样的气势?   殷玄听回过头,眼睛瞥向宿信,声音凉凉道:   “接下来一年不要再食用任何草药,每月圆夜去灵龟背玄心处望月,捏巽字诀,不可偷懒。你在妖王初境也停留了太久了,该往前进一步了。”   在宿信不敢置信的呆愣眼神注视下,他又道:   “南灵园的黄岐金翅草若是治不好,今年岛上的淬体丹只怕炼不成了,你若不想接教主的领罚令,还是快些想想办法吧。”   说罢,殷玄听再不停留,几个大步登上断刃山路,从背后望去,便如一道黑云,掠影而去。   宿信呆愣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巽字诀……巽字诀……原来是巽字诀吗?   还有!左护法怎么知道南灵园黄岐金翅草的事的???!!!   难道……教主也知道了???   这……这可怎么……   ……   ……   黑色掠影拐过半山腰时,听到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忍不住驻足。   他站在院外阴影处,一身黑色便于夜晚完美融合。   许久后,他才转步继续登山,带起一缕凉风。   雨又淅淅沥沥,起初不盛,可伴随着雷鸣,却大有后劲滂沱之势。   殷冉吃饱后,嘱咐了其他三个小丫鬟们明天可以回山顶,将旧屋子院子拾掇好,便可搬回去住。   “教主虽然不用我们服侍,但只要我们上山后不靠近大殿,不打扰他修行,也没关系。”毕竟山顶她们之前住的院子更宽敞,亭池也漂亮,而且大殿后方还有高山温泉,搬过去后大家生活质量能提升不少。   三个丫鬟答应下来,殷冉便丢下杯盘狼藉,带着大包小包和呦呦上山了。   “以后你跟我们一起住吧。”殷冉牵着吃饱喝足后有点乖巧的小红狐,柔声道。   小东西虽然没有大声称‘好’,却也没有拒绝,显然这顿饭已经把她收买了。   到山顶后,跟呦呦分道,殷冉拐进大殿,便见左护法坐在殿中,正盘膝闭目冥想。   他一如既往的通身黑色,墨发随意束在身后,微微披散着似与黑色大氅融为一体。   一个小药瓶被放在他面前,显然是辅助修行的圣药,或者疗伤灵品。   在他一呼一吸间,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他头顶和七窍流出,弯弯绕绕的向上漂浮,直至散溢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一脚踏进大殿的瞬间,她就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那是一位超强大妖修行时,所释放的无穷威压。   殷冉虽觉在靠近时会无法自控的觉得呼吸滞涩,脚步沉沉,仿佛行走在沙漠或深海,但她却顶住这压力,尽量走的从容。   并使出一流的表情管理术,即便难受的不行,仍维持着淡淡笑意。   殷玄听在她靠近时睁开眼,瞧见她从容不迫淡笑前行的样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左护法~”殷冉虽然内心忌惮,但还是笑眯眯的打招呼,声音超甜,甚至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福礼。   看起来仿佛非常尊重他,爱戴他似的。   “……”怎么有人变脸这么厉害。   殷玄听不言不笑,只凝眸望着她,似有深意,又似只是防备盯视而已。   殷冉也不管,招呼打完,便挺胸继续往前走,直到拐过影壁,穿过守殿禁制,他看不见她了,才扶着墙狠喘了几口气。   还好他的威压无法穿过守殿禁制,不然这寝殿她是待不下去了。   心中有些愤愤,但当下也只能如此,她便先丢开左护法不管。   在寝殿小厅中站了一会儿,殷冉便拐进内室。   她在殷玄听床榻前站定后,长长叹一口气,回想今天与凌溪大妖对峙时的一切,既恨自己弱小,又恨淫蛇令人作呕,沉吟半晌便咬牙开口:   “教主,你岛上的妖,妖品参差不齐,我可要帮你维持治安,管教恶妖了!”   昏迷中的殷玄听自然不会回答,殷冉只自顾自道:   “淫蛇妖将欺辱您殿前首座大丫鬟,那就是对您不敬。他不遵从您的规矩,随意欺辱岛上人类,那便是违逆您。我收拾他,也是为了清君侧。”   她愈说,脸上表情愈是严厉,显然决心已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手软了。   ……   而在寝殿外的大殿上,殷玄听通过肉身中那一丝魂气,听到了殷冉的言语。   他皱起长眉,眼眸黑沉愈浓。   凌溪虽然不算很强,但到底是个妖将。   妖族境界分妖兵、妖将、妖帅和妖王。   如果人类修行境界对应的话,便是炼气士、筑基修士、元婴修士和化神期的人仙。   殷冉了不起算是个刚入门的炼气士,她要如何打败相当于高她一整个境界的妖将?   这不是自己去送死嘛。   他以为她是自己的机缘,但……   他绝不可能有一个这么短命的机缘。   ……   ……   雨越下越大,乌云腾腾,不见明月,不见星子。   阿彤做了好多个噩梦,时时惊醒。   梦里有毒蛇妖将凌溪那只冰冷的手,拂过她腰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他冷笑时若隐若现的毒牙,以及那双闪烁着黏腻阴冷目光的竖瞳眼睛……   她浑身颤抖,想哭,却不想扰醒同伴。   便通过深呼吸压住恐惧,往阿粉身边凑一凑,感受过同伴的体温,努力忘记白天发生的一切,安抚心中恐惧,无论如何使自己睡着。   ……   殷冉照昨天的方法为教主换了药,发现他身上的伤口虽仍然很狰狞,但一天之内竟就有了些好转。   想来教主应该算得上天赋非常好的吧,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将他撕碎,却仍能突破重围回到玄龟岛。   甚至支撑着启动了守山大阵,换上一身新以上,工工整整躺在床上了,才让自己昏过去。   真是个喜欢体面的硬汉。   要是她的话,可能哭着喊着扑到床上就人事不省了,哪里还能有心思换衣裳呀。   反正守山大阵已经启动,禁制也开了,按理说如果不是她穿书成为守殿禁制的唯一bug,该是没人能看见他昏迷后模样的。   他这快死了都要换漂亮衣裳的臭美劲儿,又是美给谁看呢。   她仿佛发现了传说中大能性格中的反差萌点,给教主盖好被子后,她散了发,褪去外裳便也爬上宽榻,在教主床榻内侧躺下。   可听着雨声,她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白天蓝狐先生讲的内容充斥脑中,她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轻巧越过教主光着脚便跑到书房。   掏出夜明珠翻出纸张,便开始记录自己的体悟。   写写画画不自觉将修行中的许多关键点和窍门,书写成了个脑图。   翻开三本秘籍仔细对照,纸张上的图形和文字越来越多,殷冉仿佛是在做数学题,越写思路越清晰,越想越入迷。   随着思维推进,她依靠自己更科学先进的逻辑能力,将蓝狐先生讲的内容做了更深入的分析,拆解吸收,一个多时辰后,便忍不住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殷冉即便是在思考时,也习惯性的调理着呼吸节奏,思维运转间触及修行真意,肉身呼应着大脑,在她不察觉时身体穴道被点亮,灵气反复冲刷,竟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与天地灵气契合联结的状态。   待她终于深呼吸几次,从沉思中回神,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   可她刚体悟到许多修行机窍,哪里舍得这时候去休息,思忖片刻,便毫不犹豫的掏出了装有淬体丹的瓷瓶。   这东西是帮忙冲刺修行的,她隐约记得便是觉得疲惫时、觉得灵气调动困难时、准备突破修为需要消耗大量灵气时服用的。   捏出一颗淬体丹,她把玩了好半晌,心里总抹不去上一世‘是药三分毒’的观点。   犹豫一会儿,不敢冒失,便先啃了半颗服下。   殷冉走到蒲团前坐下,盘膝正坐,五心朝天,心无旁骛的运转起小周天。   几息后,她便体会到了淬体丹的益处。   丹药中蕴含的强大药力迅速随着小周天的运转在体内游走。   不仅淬炼经脉,激发穴位,更被殷冉强悍的神魂调动,在她内视过程中,□□驭着滋养五脏六腑,对筋肉骨骼千锤百炼,循着神经点亮大脑——   于她全身各处都起到了作用。   细微处甚至一丝微不足道的毛细血管、大脑中从未起作用过的一缕神经,都滋养到了。   一时间,随着灵气大量涌入身体,她脑海中仿佛构建出了非常完整的自身解剖图,浩瀚玄妙的人体构造清晰可辨,她一遍遍引气在周身各处循环淬炼。   半颗淬体丹被消化殆尽,她恍惚间捏起剩下半颗入口,整个过程眼睛都未睁一下。   修炼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大雨倾盆,逐渐转小,淅淅沥沥又天晴。   阳光划破天机,撕裂乌云,明媚的闪耀,在空中画出彩虹。   天色复又暗沉,日月交替,小雨趁夜而来,仍旧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一夜一天眨眼便过,殷冉连服3颗淬体丹,修炼的昏天黑地,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   待她醒来时,看天色仍是黑沉沉的,还以为仍是当夜呢。   但腹中饥饿难耐,才隐约觉得可能已经过了一整天。   前身几年前便接触炼气修行,可到今日,殷冉才觉得算彻底探到了修行门径,踏入修仙大道。   坐在蒲团上,睁目四望。   房间内仅有书桌上一颗夜明珠,原本仍嫌昏暗,可现下看来,房间各处明显比之前更清晰——显然是自己的视力大有提升。   殷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有种健身后畅快淋漓的爽i感,虽然虚脱般的疲惫,精力却却格外旺盛,且身心愉悦。   她需要进食!   想吃肉!火锅肉片!煎牛排!烤全羊……   可她只有饼。   起身想去桌上取了这次带进来的干粮吃,一动弹间却觉得浑身黏腻难受,仿佛糊了一层黏糊糊的厚油泥般,她差点被这种感觉刺激的叫出来。   简直太可怕了。   伸手一看,便见皮肤上粘了许多污浊,臭不可闻。   这哪里还顾得上饿不饿的,女人根本受不住自己脏,尤其还是如此之脏。   饥饿感抛诸脑后,她呲牙咧嘴难受的狂奔出禁制,穿过大殿跑到山顶废屋边,掏找出浴桶,去池子中简单冲洗一番,又拎了水桶跑到殿后温泉打了水,蹬蹬蹬扛着水桶、拎着浴桶再跑回寝殿。   之后复又提空水桶跑出去,再打了温泉水跑回来。   如此三五趟将浴桶灌满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脱了衣裳,跳进浴桶中忍无可忍的搓洗起来。   她是知道整个炼气期都会持续将身体内遗留下的脏污排出体外,却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在体内储存这么多脏东西。   寝殿内室中央的浴桶里,少女纤细的身体泡在温泉水中,污浊被她粗鲁的搓去,露出粉白白的肌肤,和上面因她暴力清洗而留下的红痕。   “哇,怎么这么臭啊!”   “怎么能有这么多黑泥!”   “天啊!!!”   “仙女都是这么修成的吗?臭成这样,仙女都掉下神坛了啊!”   “好…臭!”   她快速的清洗,一边不休念叨,语气极其嫌弃。   洗出一桶臭水后,她忙穿上中衣中裤,拖着浴桶出门,将臭水倒在山崖边。   哗啦啦洗澡水顺着山石流下,臭了好几十米才消失不见。   她又来回跑着重新打了一桶温泉水,这一回奔波才想起来,还好左护法没在大殿上,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对家眼皮子底下了。   回到内室,她往浴桶中洒了一点对身体有极强养护作用的韵灵散,匆匆褪去衣衫,噗通一声钻进热水中。   终于不那么臭了,她舒服的喟叹一声,开始慢条斯理细细清洗起来。   伴随着水花,和蒸腾的热气缭绕,氤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氛围。   “……”而一直坐在大殿外顶上,于星空下,与黑色殿顶融为一体的殷玄听默默睁开眼。   他脸色有点黑,垂在膝上的手抖了抖,指尖微微搓动。   天色更黑了,云顶大殿上规矩往复的灵气散逸了几息。   十几秒后才恢复如初。 第26章 狠狠欺负回去   这一夜, 殷冉沐浴后没继续修行。   第三次替教主上药,他身上伤口才刚有了一点好转的迹象,可之前领的药品却已经用完了。   这种有奇效的圣药都是珍品, 即便是药王别苑也没有太多存量。   再执库令去取药肯定是能拿到更多的,但只怕便要暴露教主伤情很重这个秘密。   殷冉穿书以来到现在都极尽追求谨慎, 虽然很想尽快帮助教主疗伤, 却也不敢再去药王别苑了。   只可惜她既不会炼药, 也弄不到那些珍贵的炼药灵草。   贫穷令她哈欠连连,给教主盖好新衫, 她干脆爬上床,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释放疲惫, 沉沉睡去。   睡梦中,身体仍在本能的运转周天。   此时她肉身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距离炼气中期只差一步之遥。   殷冉一心苦修,完全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她, 根本没人一天之内连嗑两颗淬体丹的。   就算丹药富裕, 也要拆开在一个月乃至半年后服用。   幸亏她神魂力量强大,一直在疏通经脉排浊炼体的同时,有意识在引灵气护养自身,不然根本受不了。   只怕在服下第二颗丹药后便会经脉自爆,成为废人。   她简直锦鲤加身, 祥瑞天成,在不知不觉间,修炼与滋养相辅相成。   加之修炼速度够快, 吸收和消耗丹药中蕴含灵力的速度跟得上, 没使过载药力堵塞, 这才不仅承受住了,还于一夕之间,完成了他人经年累月才能完成的进境。   不管在任何事上,思维和执行力都同样重要。   殷冉的聪慧和博识,在修行上也帮了她大忙。   ……   ……   第二天早上,殷冉准备下山继续跟蓝狐先生学习,才出了寝殿,便见到坐在大殿上的左护法。   她照例在路过他时,特别和气温柔的唤一声‘左护法~’,反正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绝想不到他们两个是想致对方于死地对家。   “……”殷玄听瞟了她一眼,忽然甩手朝她丢出一物。   殷冉骇了一跳,以为他射暗器打她,迅速踏步橫挪,使出《三十六计》身法嗖呼一下堪堪躲开。   那小物便嗖一声擦过她手臂,落在了她身后大殿地上。   “……”殷玄听皱起眉,没想到自己送她丹药,她不仅没双手前伸、恭敬行礼接住,反而惧如毒物般惊慌躲闪。   转念想到在她眼中,自己是令她忌惮的左护法陆延,而非教主殷玄听,那便也不怪她会有那么大反应了。   在殷冉站在原地瞪着他惊疑不定的功夫,他沉声开口道:   “那是一颗养脉丹。不想经脉断裂而亡,就吃了它,然后用灵力将它化在全身经脉里,化的越细越好。”   “……”殷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可她无论怎样看,都无法从他面上搜捕出一丝异样讯息。   她想不透他到底意欲为何。   犹豫片刻,她又挂上笑容,甜甜行礼道谢后转身拾起那颗丹药——   只是捡的时候,专门用手帕包住了它,而没有让皮肤接触。   她担心他下毒。   “……”殷玄听看到她小动作,抿了抿唇,便自闭目不再理她。   倒是个谨慎异常的小东西。   也好,能活的久一些。   ……   ……   出殿后殷冉没找到呦呦,阿彤她们已经开始着手收拾重建山顶木屋。   她跟着喝了一碗粥,啃了好几块肉干,才匆匆下山。   到了小野亭,小妖怪们早已就位,呦呦竟然已经坐在学生中了。   殷冉照旧坐在后面听了半天的课,待中午时才有机会凑到蓝狐先生身边询问:   “先生,如果修炼太快,会导致经脉断裂吗?会需要服用养脉丹吗?”   她语声有点紧张,自打左护法咒她会经脉断裂而死后,她就一直很忐忑,连调节呼吸时都变得谨小慎微了。   “修炼太快?”蓝狐先生长眉挑起,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世上多的是修炼太慢的人,因修炼太快而困扰的人可不多。   他凝目释放神识罩向殷冉,本是想探知一下她的状况,好判断一下她所谓的修炼太快是不是修炼不当导致心焦窒闷、经脉堵塞。   可很快,他便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瞪住她。   他那双有些苍老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嘴巴微张,显得尤为震惊。   “先生?”殷冉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已经病入膏亡,真的要经脉断裂了吗?   “……”蓝狐先生收慑心神,抬眸对上少女那双晶亮黑瞳。   上一次她来,不过是前日而已。   一天没见,她竟已从炼气初期,往前大跨步向炼气中期,只差一点便要突破中期阶段了。   两天?   不过两天而已!   当年右护法是玄龟岛上头号天才,炼气入门到中期也用了半年的时间。   他记得那时候教主光是教授右护法‘什么是修行’‘小周天如何运转’‘大周天如何运转’‘如何引天地灵气淬炼经脉’这些概念,就用了四五个月时间。   这个人来丫鬟几年都停滞在炼气初期阶段,怎么不过两天就进境神速至此?   “你可是得了什么大机缘?”他问。   “……教主赠了我两颗淬体丹。”她道。   “……”蓝狐先生挑眉,“难道你在这两天就吃掉了?”   “嗯。”殷冉很自然的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坐在边上的几个小妖怪瞬间瞪圆了眼睛,碍于对人类的害怕,和对蓝狐先生的尊敬,小妖怪们没有大呼小叫,却忍不住转头对呦呦道:   “你那个人类家长是个吹牛大王!”   “是的!服过一颗淬体丹后,想再服下一颗,得过一两年才行!”   “不!的四五年!”   “对!不然就会爆体而亡,死的很惨的。”   “人类真爱吹牛!哼!”   呦呦皱眉瞪向小伙伴们,犹豫了会儿才不情愿道:   “她不是吹牛精。”   “?”   “怎么?你不讨厌她了吗?”   小妖怪们瞬间好奇的望过来。   这两天呦呦跟几个人类丫鬟日夜混在一块儿,吃她们的喝她们的。   还被阿彤她们当宝贝般搂在怀里睡觉,喜欢它陪它玩以后。   更何况殷冉的红烧肉实在太好吃了,它每天做梦都会梦到,馋的要命,忍不住对她的印象都好了很多很多。   它现在对人类的态度已经大大不同了。   “人类非常好吃……不是,是她们做的食物非常好吃。”呦呦叹口气,不得不承认了,“人类真是非常非常好的家伙,我喜欢她们,要永远跟她们在一起。”   为了红烧肉,它想它愿意。   “???”小妖们不敢置信。   才这么两天呦呦就被人类黑洗脑了?一定是被下了迷心咒吧!   大家看着呦呦的眼神更加怜悯了,无奈摇头后再次看向先生和殷冉,继续偷听他们谈话。   “……两颗……”蓝狐先生张了张嘴,却又失去声音。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可以进境如此之快。   可她又为什么没有爆体而亡?她的神魂已经强大到可以承载两颗淬体丹了吗?   许久后,蓝狐先生才点了点头,用一种有些涩的声调道:   “修行速度如此之快,经脉在短期内不断淬炼翻新,这就好比一条大蟒本应蜕皮十次本应是在百年间完成,可有一条天赋异禀,在一天内就完成了。它虽然是个极品天才,但也因为成长和蜕皮太快,最新的皮肉都很不稳定。   “养脉丹在这时候起的便是稳定经脉,巩固你的修为。”   “……原来是这样,谢谢先生解惑。”殷冉忙道谢,脑子里却在想为什么左护法要告诉她这些。   是怕她经脉断裂死掉的话,他的毒就没办法解了吗?   “每个月药王别苑制成的养脉丹都会送到灵宝塔。”蓝狐先生看她露出疑惑表情,以为她不知道去那里能得到养脉丹,遂主动开口解答道。   “啊,谢谢先生。”殷冉回神再次道谢。   蓝狐先生点了点头,再看殷冉时,只觉得感慨。   这个人类天赋真的太强了,悟性高,又如此天赋异禀,将来成就只怕不会低。   怪不得总是她代教主办事,如此聪明的天才,谁不喜欢呢。   怪不得他之前提醒她人类和妖族不同,许多修行法门不能盲从时,她表现的很自信。   钦羡殷冉的天赋,蓝狐先生留了殷冉一道用午膳。   她便留下来坐在一群小妖怪中,挨着蓝狐先生啃肉干。   蓝狐先生时不时拿出一些话题与她探讨,两人一问一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殷冉不仅什么都答的上,都能聊,而且侃侃而谈,观点超前。   连一生追寻大道之理的蓝狐先生,一听之下都觉非常有启发性,常有顿悟之感。   渐渐的,他隐约意识到了她特殊之处在哪里。   大概便是远超于常人的对这个世界和万物的认识,以及令人吃惊的思维能力和聪颖吧!   ……   下午蓝狐先生的课,殷冉翘了。   她决定以后还是心有疑问的时候再来,自己毕竟不像呦呦,除了修行没有其他正事儿。   殷冉要忙的多着呢,好多事都性命攸关。   揣着教主的库令,她直接顺小路拐向灵宝塔。   小命要紧,什么都比不了取个养脉丹吃重要。   左护法给她那一颗,就算蓝狐先生断定是养脉丹没错,她也不敢吃。   第二次来灵宝塔了,熟门熟路的敲门后,稍等几息,塔门吱呀而开。   站在门内的仍是狗耳朵小妖,它上下扫了殷冉一眼,忆起之前也有个人类来灵宝塔,拿着教主的库令,也是这般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个人类小丫鬟脾气打的很,拿匕首威胁妖将凌溪大人。   不过,他有点人类脸盲症,瞧着四个人类丫鬟总觉得长的一样,仔细看来也没认出这个少女是不是上次那个少女。   想来反正都是弱兮兮的外强中干而已,上次凌溪大人也是被那女人突然拔刀吓了一跳,之后凌溪大人追出去,那个弱小的人类肯定吃了大苦头。   人类肉身天然弱于妖怪,是以妖兵虽然等同于人类炼气士,但战斗力却高于人类。   犬妖小怪也不怕殷冉,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撇撇嘴道:   “你等一下。”   若来的是个大妖,他从来是直接开门,根本不需要向守塔一层的猫妖请示。   但登门的是人类,他却非要让她受一会儿闭门羹。   殷冉头一次登门时,犬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库令,要跟上级汇报,让她在门口等着还情有可原。   可这都是她第二次登门了,他却还来这套,殷冉立时知道小妖故意欺负她。   难道以后每次来灵宝塔,都要受这小鬼的气?忍一次行,要她次次忍却绝对不可能!   去他m的吧!   在犬妖准备关门的瞬间,殷冉忽然伸手,使力推向沉重大门。   犬妖一推之下没能关上门,转眸才看见居然是眼前人类用她那细瘦的小胳膊撑住了门,他不敢置信的瞠目,又加劲儿,却发现有另一股力量势均力敌,朝着他顶了过来。   殷冉对上犬妖不甘又恼怒的眼睛,她冷冷一笑,忽然调动周身灵力,朝着小妖袭了过去。   灵气如罩如笼,瞬间将犬妖包裹住,她微微使力,灵气便向内收缩起来。   犬妖只觉一股威压来势汹汹,他挣脱不开,十几秒后便窒闷难耐,憋的整张脸涨红,一阵呛咳,脱力松开推门的手,痛苦的蜷曲起身体。   殷冉居高临下瞪着犬妖,霍地一把推开灵宝塔大门,这才收了全部灵气威压,一步踏进灵宝塔大门。   犬妖佝偻着身体,惊的仰头瞪她,如看鬼魅。   不是说教主的人类丫鬟根本不会打架,弱的像雏鸟一样吗?   “既然站得一班岗,就要记住自己的本分,懂得礼貌待人。   “不然……下次就未必是小惩小戒了。”   殷冉声音凉凉的,攻气十足。   她到底也是演过女王的人,神态气势信手拈来。   “……”小犬妖不自觉退后一步。   当初还不如自己的人类丫鬟,修为竟已逼近炼气中期。   不过几天时间而已,她居然远远超过了自己。   很显然,教主的人类丫鬟不仅会外强中干的挥匕首吓人,还拥有超强的灵力威压。   他咽了口口水,怔愣望她,不知该惊还是该惧。   殷冉朝着犬妖不屑的冷哼一声,便转头看向正面色不善望过来的灵宝塔一层守卫猫妖,她表情一变,瞬间露出个不卑不亢的笑容,微微行礼道:   “得罪了。”   猫妖本来因为她教训自己面前守门的小妖,有点不悦。   可被她如此礼貌相待,却又有火发不出了,只讪讪而笑,继续窝在躺椅里偷自己的懒。   “妖将大人,教主允我来灵宝塔取一颗养脉丹。”殷冉说罢朝着猫妖出示了教主库令。   猫妖一摆手,小犬妖便忙手脚麻利的去给她取了一粒养脉丹,用油纸包好,态度恭谨认真,再也不敢怠慢了。   “乖。”殷冉接过养脉丹揣进怀里,瞟一眼犬妖,微微抬起下巴,彷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又与猫妖道了别,她施施然离开灵宝塔,来时狠狠欺负妖,走时带走一颗珍贵丹药,痛快。   待她走远了,猫妖才淡淡道:   “是个修行天才!”   犬妖叹口气,委委屈屈朝着猫妖送去哀怨一瞥。   猫妖不仅没有表现出同情,反而幸灾乐祸笑起来:   “记住这张人类面孔,以后瞧见了,绕道走吧。”   说罢,他闭上眼,在躺椅里拱了拱,找到舒服姿势,继续酣睡。   将入梦时,他忽然想起上一次殷冉来——   那时凌溪蛇妖欺负她,她就敢拔刀刚正面。   不知现在她变得更厉害了,再对上凌溪,又会如何大胆妄为。   越想越觉兴味,猫妖吧唧吧唧嘴,带着个‘希望她们下次对上时,能是在灵宝塔’的愿望,微微打起鼾。 第27章 初吻你自己留着吧【3更】   下午时分, 原本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更厚,这些日子总是这样的天气,到了晚上又要下雨了。   天上一只大鸟展翅飞来, 他臂展宽阔,如一片疾行的黑色云团。   正是左护法。   他身后乌压压的墨云也自翻卷, 倒像是他扯了张幕布, 遮天蔽日。   回山上时, 殷冉留了个心眼儿,她没有走往常的盘山小道, 而是从一处树木丛生的地方上山。   绕到山上再向下看时,果然瞧见盘山小道入口不远处有一处被压的低了些的草丛。   她怀疑凌溪正潜伏在那里。   这两日她想过,自己迫切的想要杀他, 他未必想不到这一层。   他如此得罪了她,被她深深恨上了, 而现在他又觉得她是‘被教主传授身法的首座丫鬟’,难免不会心生猜忌。   玄龟岛上的妖族一向不羁, 按照他们的脾性, 就算知道了她是教主座前受宠的丫鬟,只要她实力低下,他们也不会怕她,甚至未必会很懂人情世故的收敛傲慢。   但妖蛇凌溪一向阴险记仇,这样的人以己度人, 也必然觉得其他人都如他一般的睚眦必报,那么他一定担心她在教主面前使手段暗害他。   异地处之,殷冉猜测凌溪会想杀她灭口。   只要毁尸灭迹够彻底, 受伤的教主未必会知道她是他杀的。   现下见到凌溪鬼鬼祟祟在山脚埋伏, 殷冉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到了山顶, 她叮嘱阿彤她们近日不要下山了。   饿了就采些果子吃,她在山上设下的陷阱又捉到一只傻肥野兔,也能顶两顿。   检查了下三人修行进展,她又给她们讲解了一遍冥想时如何观想肉身,如何依靠对通身脉络和结构的想象,去引导灵气自动涌入这些观想中。   讲完后考校一番,她才称需要服侍教主,进了大殿。   这时左护法已经坐在了大殿内,正冥想修行。   他肤色被一身黑衬的有些苍白,闭目时表情冷冷淡淡的,瞧不见阴险之色,只觉得冷漠。   而且,他浓眉微锁的样子,自有一种威严之态。   说起来,左护法长的其实也不差,眉眼肃然,鼻挺唇薄,有种渣男特有的冷感帅气。   可惜是个带恶人。   “左护法~”她照例在路过他时甜甜招呼,不等他回应便闪进了影壁后的寝殿。   先用一夜时间将服下的养脉丹彻底化在全神,连之间一丝微末的细脉也没放过,就像绣一场交错的细雨,丝丝缕缕、从起端到末端,无一处错漏。   东方天白时,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   默默啃两口饼,她又读了一遍心法秘籍,待天大亮时,她放下心法休息了一会儿,拿出步法秘籍继续死磕,用一整天的时间,将剩下的步法全部硬背了下来。   很多虽然还没有用的很明白,却努力印刻在了脑中,留待日后慢慢消化。   而其他能做到的步法,则通过反复的刻意练习,使它们成为一种融入骨血的肉身记忆。   成年人的领悟力本就很强,殷冉又格外专注勤恳,成效简直是事半功倍中的事半功倍。   到晚上时,她仍只是啃点饼子充饥。   之后便拐进教主的藏宝殿室里翻找起来,每看到一样东西,她都小心翼翼尝试释放一丝灵气去探知宝贝的用途和状况。   现在她对灵力的操驭能力比以往强上很多,面对教主的这些宝贝,也不那么束手无策了。   只是,仍有好多东西对她的灵气没有丝毫反应,更有一些东西在她查探时,灵气注入便如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   而每次探查出一样东西的功用后,她都会站在原地,将这东西记录在本子上。   然后反复思量推敲,考虑在对抗凌溪时,是否能用上。   但直至慢慢走到宝石最内侧,她仍未找到合适的东西,不是她用不了,便是宝器并非攻击武器。   她又进入密室中尝试开启贰号宝箱,也还是打不开。   再回到宝室时,以后后半夜了。   她站在放满了东西的殿室里,忍不住慨叹:“难道没有一样东西能助我一臂之力?”   凌溪每日埋伏在山脚,只要她下山,他总会找到机会杀她。   她现在才炼气初期,要修过炼气中期和炼气巅峰期,才到渡劫冲刺筑基。   只有到了筑基才能辟谷。   许多人炼气到筑基,需要耗时百年,更有倒霉的,要渡劫失败多次才能筑基。   现在不吃东西就会饿死,不下山取食物之类的话,她要如何活到筑基期……尤其是如果不能下山,暴露‘教主其实已经昏迷’的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   她……必须杀掉凌溪!   叹一口气,殷冉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瞧见了一口大缸。   这缸看起来破破烂烂平平无奇,就像东北早年间腌酸菜的缸一样。   殷冉眉毛挑起,瞬间来了精神,只因教主那样的伟男子,昏迷前拼死都要换一身干净衣裳,如此臭美爱排场,不可能在自己的藏宝室里放口破缸。   它一定非同寻常,才能让教主愿意收纳它。   两步走到跟前,她蹲下后闭目伸手触在缸身,只觉触手冰凉,很是不凡。   但尝试着释放灵气去探查缸体,却只觉黑蒙蒙一片无边无际,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又站起身往缸内看,明明只有一米高的缸,她竟难以看到缸底——   里面迷迷蒙蒙黑乎乎一片,仿佛深不见底。   难道这缸没有底,而是连接着一处深坑?   殷冉便尝试挪动这口直径大概40cm的大缸,发现它居然很轻。   搬开后,原来放缸那里并没有深坑,而是普普通通的青砖地面,再看向缸内,仍是望不到尽头。   她从兜里掏出硬饼,这东西掉在地上会发出‘咚’的一声,毫不犹豫往缸里一丢,直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听到硬饼落在缸底的声音。   这难道是个位面垃圾桶?   大到无边无际,什么垃圾丢进去,都会永远消失不见的法器?   放在现代当垃圾处理器倒是很好,可对她能有什——   殷冉忽然想到,如果能将淫蛇推进去……   走神间,她手指无意识抚摸缸沿,正摸到一处凹陷,便不由自主顺着那凹陷一路摸下去。   又因着她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周身指尖总有灵气来回往复的环绕,这样在抚摸凹陷时,竟像是正以实指运灵气,划过缸沿处的刻符,一气呵成。   她还在思考怎样才能将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的妖将推进大缸,忽觉一股强劲的阴寒之气猛然顺着她触摸缸沿的手指,冲进体内。   骇然之际,她忙收慑心神,引体内灵气向指尖窜来,想要将寒气再原路逼出去。   那寒气却顺势与自己涌入指尖的灵气搅浑成一体,殷冉心里愈发慌乱,可她还来不及再想计策,那寒气又忽然褪去。   她再看自己手指,却见食指尖儿出浮现一个符文,一息后便隐入皮肤消失不见了。   再看缸沿那处凹陷,正是个与那符文一模一样的刻纹。   “……”殷冉退后一步,旋即便觉一丝念头浮现脑海。   下一刻,她竟无端知晓了关于这口大缸的一切——   息壤伏天鼎。   这东西居然不叫缸,而叫‘鼎’。   是远古大能用来炼丹的熔炉。   将炼丹材料丢入缸中,通过触摸缸身不同部位来调节缸内灵火温度,和炼丹时长。   的确是个非常了不得的炼丹宝鼎。   这缸不仅是个上品炼丹法器,还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操作不当就会送命,只有妖王和化神期的人仙能抵挡它的威力,完全驾驭住它。   这大概也是它被殷玄听束之高阁的原因——   它能装下比它大许多的东西。   而且……如果谁的血液溅进其中,正巧这人又处在它方圆一米范围内,便会被它吸进缸中,再无法逃脱,直至被炼化成丹。   刚才她用一个饼祭鼎,又以灵气画符唤醒了它。   现在,它可以用了。   殷冉攥着拳头,面对息壤伏天鼎时忍不住将手缩回了袖口,仿佛害怕暴露在外的皮肤忽然被什么割破,会流出血滴进缸中一般。   她垂头望着大缸……大鼎,一动不动,仿佛对它着了魔般。   许久,直到她腿站的有些发麻,才抬起头。   稚嫩清丽的脸上,尽是决绝之色。   殷冉转身出宝室,将自己用布巾等包的严严实实,手也裹成粽子后才返回。   抱着并不很重的大鼎,她趁夜下山。   在半山腰木屋边找到工具,悄悄在山脚下路边树丛旁停下。   断刃山附近很少有妖来往,灵宝塔、药王别苑等虽然环断刃山而建,却都距离一公里不止。   她快速挖出一个大坑后,手脚麻利的将鼎放入,正巧鼎口比地面低一点。   又捡了许多木枝覆盖在鼎口,并用大片的枯叶遮住,洒土和腐植在最上层,确定看不出这里有一口大鼎后,悄悄留下记号,她又匆匆顺山路回到大殿。   她们四个一向白日里下山取物资,凌溪绝想不到殷冉会趁夜跑出来一趟,是以她一经有了主意,便趁夜下山布置——   到了白天,他必然蹲守在山脚下,那就很危险了。   再回到寝殿后,殷冉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她呆站在小厅中许久,才默默拐回书房。   休息少顷,便如无事般拿出了剑法秘籍《开元剑》。   教主的宝室里没有宝剑,她将老旧家具上翘起的木片扯下来当剑用,一边研究《开元剑》,一边比比划划体悟和练习了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一夜。   不知何时,殷玄听已从殿顶回到大殿。   天色渐亮时,他沉默的站在宝座前,目光朝向寝殿,彷似穿透了宝座和影壁,可以看到内里一切似的。   闭目后神魂与肉身中那丝魂气相连,飘飘忽忽感受到那小丫鬟如痴如醉、如饥似渴的修行着,彻夜不休,挥汗如雨,却也没停下。   这两夜一天,她没有钻上床,窝在他肉身边嘀嘀咕咕说废话。   也没有念念叨叨嘴馋,更没抱怨苦啊累啊怕死啊。   她像突然感受到危机的雀鸟,在空中竭力飞翔,拼尽极限,不敢落地。   中间抱着伏天鼎,也不知在谋划什么。   眼眸微垂,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踱步到大殿。   兀自又神游半晌,终于坐下,继续自己的养魂疗伤和修行。   ……   ……   清晨,殷冉终于爬上教主的床,滚在里间,倒头便睡。   呼呼沉眠间灵气运转不休,体脉通达,灵气运转如冲,之前快速修行达成的境界,完全被巩固了下来。   梦中她哼哼两声,含糊呓语:   “方便面……火腿肠……奥利奥……辣子鸡……嘶遛……”   “去……死吧……剁手……”   “教主……磨人的殷老魔……”   殷玄听在大殿上闭目修行,周身灵气势雄如虹,神魂之伤非一年两年能修复的,却也在慢慢好转。   与此同时,左护法陆延的肉身与他自己肉身有极大不同,夺舍后的修行便也有多处相异。   这几日修行中,他竟自体悟出一些以前绝没有触及过的关窍,心情非常不错。   进入妖王境界巅峰已几百年,体内属于母亲的元婴却始终未能彻底成形,停滞在人修筑基后期也太久了。   他四处游历,甚至深入人类社会研究人类与妖的区别,想要探明人类修士的元婴修习法门,可即便自觉对人类修行的方式有了很深的了解,却仍未有突破。   现如今,他忽然明白,他沉浸入自己以往的经验太深,循着自己的修行习惯,其实很难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他人修行之异处。   如此一来,就算了解再多人类修行诀窍,也不过浮于表面。   一有顿悟,他便更加深入去体会使用左护法肉身修行过程中,从大到小的各处不同,甚至对于殷冉的修行方式也好奇起来。   只是,探查那人类小丫鬟修行的过程却多少有些受阻,她成长实在太快,连他也看不出她如此进境神速的原因到底为何。   他既看不出她有何天赋,那便只能是她神魂有特异之处,或者智慧超于常人了——   想要了解她修行过程中的体悟和窍门,非问她不可。   这些日子他总在观察她,想着如何取信她,如何让她倾其所有相授,便觉察出许多她异于常人之处。   听到她教其他小丫鬟们修行,更觉得她不仅聪明绝顶,连见识也非常人可比。   只是,这样一个八九岁就被带到山上来的孩子,到底是怎样获得那些知识的?   他对她的情况,开始有了几种猜测。   只是猜测尚未有定论,他倒是从她那里得到了越来越多鸡毛蒜皮的小知识点。   如她读心法书时念念叨叨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再如她读步法时,提到的一些她自称以前学过的所谓舞蹈知识,什么‘动力腿’‘韵律’‘虚步’。   而接收到的最多的,却是她东一言西一句的‘废料’,现如今……连‘殷老魔’这种毫无尊敬之意的外号也喊上了,实在是大胆以极。   无法无天。   他皱起眉,心道她清醒时总自称‘天上地下第一忠诚大丫鬟’‘教主座前第一人’,但到底睡梦中无意识道出的才是实话。   对他根本全无半点敬畏之心,根本就是满腹埋怨牢骚。   也无怪她胆敢靠近和碰触他肉身,甚至爬上他的床榻了。   亏她睡在他身侧还能安眠。   如此胆量,若叫世人知道,倒也的确称得上世间第一了。   ……   ……   饱睡大半天,殷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伸个懒腰坐起身,她转头盯着躺平的教主望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如果我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便是这世界上浮光掠影的一抹暗芒,您醒来时,恐怕都不知道曾有我这样的人存在。”   “……”殷玄听肉身自然只是沉默的躺在那里,静静的一如之前每一天。   “我也没什么能留给教主的,之前画的人体结构图在书房,百年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化成飞灰。”她叹口气,如果死在这里,真是什么也拿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教主,您初吻还在吧?”   她记得殷玄听一生求道,原著里压根儿就没近过女色。   是那种一万个狐狸精在他面前脱i光了跳大腿舞,他都能面不改色转身回屋修行的狠角色。   “要不我送个吻给你吧,临走也算带走了教主最宝贵的一样东西……”殷老魔的初吻哎!   她目光落在教主唇上,说真的,每天看着这样的睡美男,有时候真想调戏调戏。   要不是觉得那样做太变i态,她可能就下手了。   真的好看的有点过分,那睫毛比她的还长,皮肤比她还细腻,脸上每一条线条,都像最牛b的画家,耗尽心血勾勒的。   又看了好一会儿——   “唉……”算了。   讪讪然叹口气,她跳下床碰也没碰教主一下。   整理了下东西,又跑书房拿毛笔走回寝殿内室,与床榻木柱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小女子到此一游——殷冉没素质一留。   盯着字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毅然离开。   路过坐在大殿上的左护法时,她依旧嫣然而笑,礼貌唤一声‘左护法’。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察觉到她心情激荡,竟一直皱紧眉头神色古怪的盯着她。   殷冉也不在意,强行营业的打过招呼,便不再理会,径直出了大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必活着回来! 第28章 雨夜,血,女人   乌云压顶, 最近玄龟岛上的妖们已经习惯了连绵不绝的雨,却仍不免觉得压抑。   蚂蚁们争分夺秒搬运货物,鸟儿们低空飞行叽喳不休。   忙碌于农田中的妖怪放下锄头, 抹去头顶的汗,看着天上乌云喜忧参半。   药王别苑的狐妖刚熬制出一瓶药汁, 仰头望天, 忽然抱怨道:   “天天下雨, 闷也闷死了。那人类小姑娘怎么一次也没来找我解闷?我又不吃她……你最近看见她没有?”   “没有,大王。”跟在白狐妖王身后的小妖摇了摇头, “好几天没看见了,听说也没去食膳苑取吃的。”   “可惜距离我上山汇报的时间还有三个月,不然就能顺便上去探望下那小东西。”白狐妖王拂了拂面颊。   连续多日下大雨, 空气潮湿,她脸上总是湿湿的, 稍出一点汗便觉黏腻难受,很是厌烦。   她将药瓶递给小妖, 仰望着天上乌云, 微微皱起眉。   总觉呼吸窒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   ……   妖将凌溪潜伏在高草丛中,如一座雕像,即便飞虫落在他眼瞳上,也不动分毫。   只偶尔, 他会忽然吐出蛇信,极轻极轻的嘶嘶两声,显示着他是个活物。   当毒蛇确定了捕猎目标, 耐心往往超乎意料。   它们可以很久不进食, 只等着一顿饱食。   凉风扫过地面, 落叶枯枝窸窣微响。   捕猎者能从这些细微的声音听出到底是风,还是自己的猎物到了。   凌溪发丝微微漂浮,与面颊边的草枝缠绕。   泥土的气息漂浮在四周,世界仿佛进入一种压的人透不过气的死寂中,只等着一场暴雨来临,狂骤的冲刷一切,在窒闷中爆发,然后畅快倾盆。   ……   ……   殷冉来到山顶阿彤她们修复的灶台前,乐呵呵抢到‘下厨权’,又做了道红烧排骨,陪着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还专门留出四块排骨,让阿彤等呦呦回来时给它吃。   心里遗憾没能在出发前狠撸一顿呦呦蓬松又顺滑的毛发,却也只能这样了。   人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说不定她能活着回来。   毕竟《三十六计》的身法她已经练的很熟了,脱逃的几率并不是完全没有。   “今晚再忍一下吧。”她目光落在阿彤的笑容上,语气随意道。   如果她成功了,那下山便安全。   如果她失败了,那山上山下也都没什么差别。   阿彤应一声,也没有多问。   殷冉看着三位少女刷碗整理院落,很快便手脚麻利的将四周恢复成整洁状态。   虽然这里仍显破败,那三间不能住人的屋子依旧歪歪斜斜着,但整理过后,还是温馨不少。   这清苦的日常生活,在此刻竟显得如此令人眷恋。   又坐了一会儿,天色愈发沉了,殷冉才告别。   只说自己在山上随便逛逛,便顺着台阶下山而去。   阿彤站在院子里看着阿冉的背影出了小院,绕过前面小湖和亭子,拐至下山路口,渐渐消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不太看的懂阿冉了。   那种敬畏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出现,使她们对阿冉好奇,却不敢过多开口询问和干涉。   雷声轰鸣,阿彤收回目光,转头对阿粉道:   “要下雨了,将东西往屋子里收一收吧,明天天晴了,再看看那三间屋子能不能修葺修葺。”   脸上落下一点凉滋滋的湿意,阿彤仰头望天。   雨来了。   ……   ……   今夜将有大雨,蓝狐先生早早收了课。   呦呦将阿粉给他缝的小书包,套在毛茸茸的脖子上,一只前爪也伸进包带,然后将包甩在身后背背好。   它礼貌的向先生行礼,与同窗道别,才如一道红芒般蹿向归家的路。   行至半山腰时,它便瞧见殷冉肃着脸孔气势汹汹下山。   殷冉将临时缝制的手套别在腰带上,脑海里一遍遍演练自己的谋划。   当红色圆蓬蓬的东西朝她扑来时,她几乎要掏刀格挡,还好心思电转反应过来,才换攻击为拥抱,将呦呦接在了怀里。   “下课了吗?”她一手拢住它背,一手托住它肉墩墩的屁股,惊喜问道。   “嗷。”它短促的应一声,随即便将下巴搭在她肩头,毛茸茸的脑门儿拱在她脖子上,舒舒服服眯上眼。   现在呦呦不仅不排斥被抱被撸,反而给阿彤她们摸摸抱抱撸服了,从此爱上挠痒痒,有事没事都要她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一番。   殷冉照着它的背狠摸了两把,笑着道:“我做了红烧排骨,让阿彤给你留了,快回去吃吧!”   呦呦霍地睁开眼,前爪在她肩上一撑便跳到地上,直朝山上跑去。   但才冲出去两步,突然想起她之前不让阿彤她们下山,自己这两天下山求学也都从旁处钻草丛来去,于是驻足回头问道:   “你去干嘛?”   “妖蛇还在山下,我去跟它打架。”她轻描淡写道。   呦呦盯着她的眼睛,却歪了头耸起眉心。   它那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怀疑的光,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人立而起,用它那并不算很威风,却故意压低了的稚嫩声音道:   “我跟你一起。”   “我去杀妖,你跟着干什么?快回去吧,不然肉要凉了。”殷冉微微一笑,朝它摆了摆手。   “我要撕碎他,扯掉他的毒牙!”他模仿着恶毒的声音,讲的煞有介事。   殷冉盯着它,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深吸一口气,复又换了种认真口气:   “回去吧,我已经做好了布局,你不知情反而可能搞砸。”   说罢,她没再看它,转身大踏步继续下山。   晚风卷着湿意,雨点逐渐变大,噼噼啪啪砸在她头顶肩上,雨水渗进衣衫,泅湿的布料颜色变深。   肩头更觉沉重。   ……   ……   行至山脚时,殷冉深吸一口气。   这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只是被乌云遮着,天色彷如黑夜。   她逐渐做出一个谨慎又带点徨意的表情,小心翼翼走向山下平坦的石板路,仿佛是想趁机下山,又害怕有埋伏一般。   站在守山大阵内侧,她停下脚步,脸上许多细微表情都显示着,她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所有看见她表情和细微动作的人,必然都会觉得她是因为在山上憋了好几天,再按耐不住,决定下山去食膳苑取点食物,却又害怕遇到坏人,才表现的战战兢兢犹犹豫豫。   一直伏在路边高草中的凌溪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这丫头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和谨慎,却到底只是个胆小脆弱的人类。   断刃山脚下少有其他人往来,今晚趁着大雨,他便要无声无息的将她杀掉。   四个人类丫鬟里,只有她是被教主另眼相待的。   其他三个小丫鬟,完全不足以造成威胁。   只要杀了她一人,他就安全了。   一个炼气期的人类少女,他只要冲过去,轻轻在她头上一拧,十几秒钟就能要了她的命。   殷冉深吸一口气,似是在表演紧张,却也是她真实的情绪。   待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殷冉知道凌溪不会在她刚脱离教主可以感应的守山大阵范围便立即攻击,一个谨慎的狩猎者,必然会选择她走出几步,与守山大阵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再下手。   她若立即施展出三十六计步法,虽可以在他攻击时暂时躲开,但她体内储存的灵力有限,就算步法玄妙,也必然会在几步之后因灵力不足导致速度变慢。   到时候,他仗着高她一整个大境界的实力,必然在速度上显出优势,她就必死无疑了。   而且,就算她真的靠身法跟他周旋开了又怎样?   她终究只会逃,杀不掉他就决绝不了问题。   她需要得到他的血液!   只有将他的血液丢入息壤伏天鼎,引他到大鼎一米距离内才行。   所以,她必须冒险。   接下来她的所有行为、所有应对都必须分秒不差。   因为她要面对的,是可以在瞬间置他于死地的可怕敌人。   当人的恐惧达到极点,豁出去一死的决心,便会爆发出超乎常人想象的勇决。   殷冉在踏出守山大阵两步时,心跳忽然平稳了下来。   浑身汗毛立起,在这瞬间,她觉得自己听觉增强了数倍,周身五感都变得更敏锐,仿佛有巨大潜力于危机中被激发。   她如自己在脑中无数次演练的那般,露出无知无觉的茫然神态,似一个虽担心,却浑然不知危险靠近的猎物,一步步远离断刃山。   就在她踏出第十步时,左侧草丛中忽然传出细微声响。   殷冉耳朵微微一动,下一刻便有劲风朝她身后袭来。   一只手霍地压住她肩膀,另有一条手臂穿过她腋下,瞬时箍住了她腰身。   在这瞬间,她完全有机会施展三十六计步法躲开对方钳制,却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恐惧躲闪的自保本能,使自己生生被对方擒住了——   她需要与他近身,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他的血。   哪怕这行为极其凶险,哪怕被他近身使她恶心反胃,也必须承受。   若不如此,今次所有行为都没有意义。   她必须得到他的血!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便在他右臂从身后箍住她,左手压在她肩头,未来得及施展下一个致她死亡的动作的间隙——   殷冉忽的动了!   匕首早已握在手中,她猛地施展玄妙身法,缩身在瞬间脱离他右臂紧箍,却没有脱逃。   以至于凌溪以为她要跑,想要展右臂抓她的动作落了空。   他瞠目抓空的档口,才忽然意识到,小丫鬟没有要逃,反而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从背对着他,变成了面对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本该惧他如蛇蝎的人类,会在被抓瞬间不想逃,而是在他危险的怀抱里转身——这反应实在太诡异了。   便是在他震惊的瞬间,柔弱的少女摇身一变,亮起刀刃朝他左臂割去。   她的所有行为都不对!   殷冉不照常理出牌的行为,一次次超出了他对她的预判,也导致他失去了这两三秒中对事态变化的掌控。   她的匕首就要胳膊他手臂了。   便在这时,凌溪左手动了。   他霍地在她腕上一点,下一秒,她手中的匕首竟落到了他手中。   凌溪心念电转:这时候她总该慌了,看到他握在手里的刀正朝着她脖子刺来,又失去了攻击的机会,她肯定会吓的转身脱逃。   于是他右臂再次前伸,朝前抓去。   他想,接下来两秒内,她往外挣脱的身体,便会撞在他预先抓出去的手里!   到时,她一定会陷入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的极大恐慌中。   当她认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从脱逃时,会露出怎样恐惧的神情呢?   凌溪十分期待。   这让他有一种凌虐弱小的快感——   所有捕猎者都会很享受那一幕。   凌溪嘴角已挂起笑容,可接下来少女的反应,却让他笑容僵住。   殷冉不仅没有逃,还举起细嫩小手生生朝他逼着她颈的匕首抓去——   刀刃割破皮肤,鲜血迸射。   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可她双眉紧颦,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脸上表情坚毅,透出几分狠绝威仪。   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疼痛般,在凌溪因她决然行径而怔愣的片刻,殷冉没受伤的手已拔出了另一把匕首,快如闪电的将之往他身上插去。   她根本不管匕首插在他什么地方,致命与否都不重要,见血就好。   一招得手便快速使出三十六计身法,从他桎梏中挣脱,三两步横出了两米距离。   凌溪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脱手,来不及细想她行为,冷阴阴的目光扫向她的同时,身体也蹿了出去。   他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追杀教主丫鬟,便不敢纵身飞起,只怕飞行于空中会被其他妖看见。   此间树木长的密密匝匝,也不方便他使用法术瞬移,便衔着笑如猫逗老鼠般落足疾奔追去。   殷冉头也不回,运起精妙步法,时而纵空,时而踏地,直朝自己早布设好的陷阱跑去。   只差几米,快了,快了!   耳边忽然传来风声,殷冉本能侧身躲闪,却是凌溪掷出匕首。   冷光堪堪擦过她鬓边,割落几缕长发,插进侧前方树干,刀刃全身没入,显出凌溪掷出时力道之大。   虽躲过匕首,但顷刻间躲闪却卸去了殷冉的一鼓作气,速度一下慢下来,在距离陷阱两米距离时,凌溪追了上来。   她慌的回头看他,妖将却已追至与她并肩。   大妖嘴角忽然裂开直至耳根,这瘆人的笑容惊的殷冉呼吸微乱。   她咬紧牙关,想要再提气加速,凌溪却忽然露出怒容。   他不爽殷冉行为出奇,事态没能按照他预想发展,恼怒乐趣被剥夺,扬起手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要想虐杀她,欺辱她,他有一万种方法。   ——狠狠打她,再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欺侮,使她于惊恐屈辱中死去不也很好嘛。   他脸上怒容又消,换回笑容,在殷冉被打的动作滞涩功夫,他再次抬臂。   暴雨忽然转大,倾盆而下。   雷鸣轰隆,盖住了其他所有声音。   凌溪的第二掌没能落下,一抹红色闪电般冲出,直撞在他手臂上。   一阵刺痛,他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红色小狐妖咬住了他手臂。   呦呦一路跟着殷冉下山,蛇妖和人类的冲突忽然爆发,它甚至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   小兽面对毒蛇本能的恐惧使它跟过来时不住颤抖,可在这关头它终于压下害怕情绪,莽撞的扑了上来。   凌溪竖瞳收缩,厌烦的猛一甩手臂,小红狐便被甩脱。   转手一刺,一道灵气如锤,狠狠击在小狐妖身上。   那红色幼小的身躯在空中抽搐了下,便即滚落在地。   大雨打湿了它毛发,使原本蓬松顺滑的红毛胡乱黏裹在小身体上。   雨点噼噼啪啪砸下,它没再动。   殷冉的心被揪紧了,可她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迟疑,在呦呦替她争取到的短暂时间里,她重新调息蓄力,再次奔向自己布好的陷阱。   三十六计身法左突右刺,令凌溪一时没办法预计她的下一步落脚,虽紧追在后,却无法逮住她。   忽然之间,少女纤细身形左刺一下,又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侧转身体,眨眼睛挪移到了右侧。   她脚似在枯枝上轻轻踏了一下,实际上却是浮空而过。   凌溪察觉到她在这瞬间硬转方向慢了身形,阴森一笑,他一步横开,便准备脚下借力,从她身后扑去——   然后再将她用力箍在怀中,便如蛇缠猎物那般卷住她。   就在一脚塌下的瞬间,妖将心中忽有不祥预感,果觉脚下踏空,身体直坠而下。   他心下警觉,不敢再与少女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巨大的危机意识让他催动灵力猛提身形。   下坠之势立减,他纵身而起,眼看便要悬空飞出陷阱范围。   殷冉便在这时猛然顿住,转身毫不犹豫将一枚东西狠狠朝他身下陷阱掷去。   此刻她受伤的左手正插在腰间手套里,以确保不会有一丝鲜血落在外面。   掷出那小匕首时,更是爆发出浑身力气——   寒光如闪电般击出,雨夜里亮起一道白芒,眨眼间准确无误的投入伏天鼎中。   凌溪并未在意殷冉掷出的东西,少女连续几次逃出他捉捕,甚至害他差点落入陷阱,他正自暴怒,准备不再陪她玩耍,要抓住她立即施虐。   可心底那种莫名而起的恐惧在他腾空时并没减弱,反而暴涨——   浑身汗毛炸起,一种令他后脑发麻的惊惧使他暗觉不妙。   下一刻,他正向上飞纵的身体忽然停住,无论再如何提气竟也没能有分毫挪动。   接着,一股巨大抓力从下方黑不见底的空洞中漫出,将他完完全全包裹住。   凌溪不敢置信的瞠目瞪向前方踉跄倒地的少女,对上她那双黑亮如寒星的眸子,忽然明白,自己居然中了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的计谋!   他五官扭曲出一个极端惊恐的表情,裂开血盆大口极愤咆哮,声音却也被大鼎尽数吸入。   那远比伏天鼎更庞大的身躯忽然被什么力量压缩,被捏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怪物,狠狠坠入鼎口。   大雨滂沱,凌溪衣衫上沾染了的殷冉血液随他肉身一道落入伏天鼎。   大鼎吸力未收,再次朝外扑出。   殷冉早已耗尽了体内储备的最后灵气,瘫软的她双臂撑地,本想挪向不远处那抹落在草丛中的红色小身体。   却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将她的魂魄内脏都抽离一般。   她连一丁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瞬时感觉到了弱者彻头彻尾的无能为力。   虽已想到或许会死,可当这事真的发生时,仍不眠觉得凄凉。   绝望来临的瞬间,殷冉失去了意识。   一道闪电撕裂天际,照亮世界。   瘦削的少女只差一点便要落入鼎口——   忽有一片黑色羽毛破空,横擦过大鼎上沿,直刺进高出伏天鼎口的泥土中。   鼎中伸出的无形力量被击中,嗖呼间退回大鼎消失不见。   殷冉身体跌落,软软倒在鼎边草地上。   黑色巨鸦翅膀一卷,一团黑雾腾起,下一刻,一身黑衣的挺健男人从黑雾中踏出。   雨水如注,却只淋在男人身形外几厘米处。   大概是讨厌被雨淋,也或许是太过爱惜形象,他以灵气护体,隔绝了大雨。   殷玄听两步走到伏天鼎边,转眸落向殷冉。   她本就单薄的衣裳早被雨水打透,贴在才开始发育的少女身体上,勾勒出细瘦的锁骨、根根分明的肋骨和……   他一双黑沉的眸子幽幽望着她,眉头微锁,显出几分不耐。   手指弹动,那支插入泥土的黑色羽毛被拔出。   他以灵力操驭着它在雨中冲刷去泥土,才将之收回袖中。   这属于他的机缘,果然短命。   不仅短命,还很麻烦。   “……”他蹲身盯住她紧闭的双眼,眸光扫见大氅尾部落在泥水中,瞬间浸的全是黑泥草屑,虽躲过了雨淋,却也还是脏了。   他眉头锁的更厉害,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要他亲自动手帮她延长寿命,这叫什么狗i屁机缘……   ……   不远处红色的小身体微微动了动,它前爪压住挡了视线的高草,忍着剧痛,竭力想要朝殷冉方向看看。   却没看见人类女人,只隐约似瞧见了个黑黢黢的高大身影,蹲在那里…… 第29章 握着手一起睡   殷玄听斩断了大鼎施出的寒气, 截住了殷冉。   原本救了她便想不管,但见她倒在大鼎边,雨水冲刷着她手上伤口, 鲜血顺着雨水流进鼎中。   他皱起眉,吐出一口气, 伸指蘸了她血, 忽然伸进缸内于壁上画了个血符。   如此一来, 这鼎便成了殷冉的法宝,再伤她不得了。   准备起身, 但目光不自觉又扫过她面颊。   少女本就瘦弱娇柔,此刻受了重伤,连神魂都有些不稳, 再加上她耗尽体能与凌溪竭力一搏,脸色和嘴唇煞白, 一边颊上被打的红肿,嘴角隐有血迹, 更填了种楚楚可怜之态。   顿了好半晌, 他才伸手穿过她肩颈,捏起她纤细的仿佛随便一捏变回碎成齑粉的手腕,渡了几息灵气进去,在她耗尽灵气昏迷之时,祝她护好经脉体脏。   又捏着她另一只手腕, 盯着她被匕首割伤的掌心看了看。   只见那伤口深可见骨,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像个小鸡崽一样,对自己却丝毫不手软。   他嗤笑一声, 心情忽然有了些微妙的上扬。   拇指在她掌心擦过, 沾了鲜血, 惹的她因疼痛而微微颤动。   这哆哆嗦嗦的小兽模样,更显羸弱惹人怜爱。   他碰触她掌心伤口的拇指便缓缓冒出白光,很快,她伤口竟止了血,割裂开的皮肉缓缓重新贴合在一处。   他又朝着她掌心吹了一口气,便在她小手上也罩了一层灵气,如他身上隔绝雨水的灵气罩一样护住了他伤口。   如此一来,他做的实在够多了。   才想松开她,将少女再丢回泥土湿草中,却见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   殷冉感觉不到疼痛,却觉神魂迷荡,仿佛浮在肉身之上,又像睡在肉身之中。   死i亡是这种感觉吗?   她迷迷蒙蒙仿佛看到一个人正抱扶着自己,她挣扎着想将眼睛睁的更大,可眼前却像蒙了一层油纸,所见总是有几分模糊之感。   又过一会儿,她愕然惊觉,这人竟是教主殷玄听。   他嵌在黑色雾气包裹之中,像是半透明的魂气,却又格外清晰。   那始终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俊朗男人,此刻睁开了那双漂亮的长眼睛,浓密的上下两排睫毛像画出的眼线,使他双眼轮廓更加清晰,令人羡慕,使人迷醉。   他的眼瞳竟是黄棕色的,如蕴着幽深酒液的琥珀,真好看呐。   “教主…对不起啦…”她轻声开口,耳中听着自己的声音却像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出,格外细弱模糊。   他望着她,目光沉沉,却没有开口。   她继续竭力开口:   “…本来想当个救玄龟岛于水火的忠心耿耿大英雄…可是太弱的人,好像当不了英雄…”   运气好一点或许也能当大英雄,但她运气好像也不是很好,偏偏在他重伤后穿书而来,如果早个几年……   “……”殷玄听定定看着她,像一副油画。   “教主,那蛇妖死了吗?”她忽然皱起眉,怯弱之态中便增英气。   那双略显倔强的眼睛瞪着他,忽然有些不高兴,便用责备语气道:   “你怎么将那样丑恶阴毒的蛇妖也留在岛上?差点害死了对你最忠诚的人。”   他这样不分善恶的收养大妖小妖,很容易失去她的。   “……”殷玄听还是没有开口,只双指齐出,在她额头一点。   殷冉便觉头顶一热,眉头颦起,脸色更加白如宣纸,喃喃吟道:   “教主,我疼…”   殷玄听手指微颤,目光往她面上落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以灵气助她稳定心神的手法不自觉便轻柔了几分。   殷冉闷哼了一声,朝着他深琥珀色的眸子最后望上一眼,接着便再无知觉了。   风驰雨骤,他终于还是抽回手使她落回草泥中,只是动作缓慢,隐约有温柔之意。   站起身,他目光又落在她苍白的唇上。   真是个爱说话的丫头。   黑色大氅霍地一振,他脚下轻旋,用力一点,整个人便飞纵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入云霄。   下一瞬已化成一点黑色,到了断刃山顶。   ……   ……   殷冉神魂被殷玄听以灵气稳回肉身,大雨浇脸,很快便苏醒过来。   只觉浑身酸痛,掌心更痒痛难忍。   她呻i吟一声撑身坐起,只觉体内一股强劲却又温柔的灵气兀自循回往复,使她由内而外泛着种暖融融舒泰的感觉。   如今人已醒转,灵气随着呼吸源源不断重新引入身体,那股强劲温柔的灵力便逐步融进她身体,慢慢被吸收。   疲乏痛苦之感渐消,殷冉左右环顾不见他人身影,耳边轰鸣尽是雨声雷声。   再看身侧大鼎仍在,自己便倒在它身边,竟没被吸进去,幸运的有些诡异。   脑海中有一些奇怪的画面涌现,似是方才昏迷时的梦境,此刻已经不太记的清楚。   深吸一口气,殷冉不再过多思量,一跃而起直奔方才呦呦晕倒的地方。   红色小妖仍倒在那里,好在她才扑过去,小家伙便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呼吸虽然有些微弱,却还活着。   她忙将手搭在它头上,小心翼翼将灵气漫入它体内。   呦呦并不抗拒排斥,一边哼哼,一边任她施为。   几息后,殷冉便探知小东西虽然受了些内伤和皮i肉伤,却并不十分严重。   又仔仔细细用灵气帮它冲开淤血堵塞之处,她终于舒口气,一屁股便坐在了泥草地里。   大雨噼噼啪啪往脸上泼,惹的她颊上之前被凌溪狠打的地方隐隐作痛,却也顾不得了。   她将呦呦抱在怀里,忽然仰头甩发,放声大笑。   笑声被雷雨声淹没,却仍有痛快之感。   她只觉郁气尽除,胸怀大畅。   她活下来了!   呦呦伏在她柔软肚皮上,毛发完全被雨水打湿,原本圆圆一只可爱小兽显出原形,蓬松毛发下原来是个瘦叽叽狗子般的小狐狸,可怜巴巴,都不妖美了。   在殷冉以灵气帮它疗愈内伤后,它嘴角虽仍挂着血,眼睛却晶晶亮。   它仰起头,犹倔强道:“我没有拖后腿!”   殷冉笑够了,低头看着舍命助她的小妖怪,认真点头应了一声。   呦呦咳呛了两口血,又得意的问她:“我厉害吧?”   语声嘶哑,不复往日嘤嘤呦呦的可爱奶音,却倔强傲娇的可爱。   她伸手温柔抚摸它头顶,埋头亲了亲它湿漉漉额头,凑近它耳朵,清清楚楚道:   “呦呦超厉害。”   小妖终于满意了,咧嘴无声而笑,转而又咳嗽两声,低哑道:   “我累倦了。”   殷冉‘嗯’一声,抱着它起身,朝断刃山直奔而上。   方才在地上坐着时,她一直在努力吐纳,现在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灵气,便雨中狂奔,先将呦呦送回了山顶小屋。   阿彤几人瞧见她们一人一妖的狼狈模样都吓坏了,殷冉路上曾叮嘱呦呦不要跟其他三个姐妹讲真话,怕吓到她们。   此刻便只道是上山时不小心滚落,才受了伤。   阿彤她们虽心有怀疑,却也没过多猜测,忙烧了开水,点了炉子,给呦呦洗了热水澡,处理了外伤后,忙抱着它在暖炉边取暖。   殷冉却没有留下,只让大家不用等她,她还有其他事要帮教主做。   随即奔回大殿口,见左护法没在殿内,这才再次提气下山,回到了伏天鼎边。   雨好大好大,如银河倒倾。   风雨打在身上,殷冉周身运转灵气,也不觉得多冷。   她冷冷凝着鼎口,蹲下身双手捏住鼎沿,一提气便将之提了出来。   大鼎重量丝毫未变,只土色的鼎身如今隐有暗芒涌动。   她伸出未受伤的手触在鼎上,灵气通入后,便与大鼎产生关联。   推动手掌,点燃了鼎内炼丹妖火。   再收回手时,她侧耳朝向大鼎,仿佛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凄嚎。   她既恨且惧,又觉复仇快感。   头一次折磨大妖,将杀他性命,殷冉咬紧了下唇,努力抑制胸中厌闷反胃的痛苦。   身体颤抖,她便攥紧了拳头,生生忍耐。   背却始终挺的笔直,身姿拔健,不动如山。   好半晌,她伸手抹了把脸,眯着眼盯着鼎口,冷冷道:   “凌溪……以前你不了解我,现在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很强,可但凡被我逮到机会,便一定咬下你一块血肉。”   雨声让这个世界的其他声音都寂静了,殷冉却仍兀自开口:   “只要我活着,玄龟岛上其他妖……乾州其他人,也总会知道我的……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   言罢,她手掌在鼎外慢慢转动,伏天鼎内妖火更盛,其内隐约可闻的嘶嚎声愈加凄惨。   殷冉便站在鼎边,苍白着面孔,凝紧双眉听着。   她要自己记得这感觉,复仇和杀戮的的滋味。   也要记住今次她险些死在这里,与一个完全不值得的大妖同归于尽。   今后,她只有更谨慎,更决绝,才能在这妖异横行的岛上活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鼎内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才抱起大鼎,趁夜赶回山顶。   穿过空无一人的大殿,留下一串泥脚印。   殷冉搬着息壤伏天鼎,将它放回教主宝室最角落处——   它太危险了,还是从哪里来,仍旧回那里去吧。   ……   ……   殷冉离开后,树林中忽然漫步走出一人。   那人虽是岛上妖王,却没施放任何灵气在身周,只任大雨倾盆浇在她身上,不仅没露出不喜神色,反而似很享受般。   她一头白发湿漉漉垂在身后,那双妖娆的眸子饶有兴味的看着前方坑洞。   正是药王别苑的白狐妖王易淑真。   她酷爱大雨,每每雨夜总喜欢出门夜奔,今晚也不例外。   却没想到会意外的遇到这样有趣的事,她竟看到人类小丫头也如她一般站在雨中,既不打伞也不惶急奔走。   本意外殷冉也似她一般喜欢大雨,可听到小丫头自言自语,她才知道,原来真相比她想的还更有趣的多。   那软糯糯的小姑娘,原来竟十分心狠手辣。   居然将讨人厌的小毒蛇给了断了,瞧着她抱着的似是个妖气腾腾的好宝贝,也不知是什么,瞧着像个破瓦缸一样,丑的不得了。   殷冉是用那丑缸杀的凌溪吗?   真是不可思议……那样一个炼气初期的羸弱人类,是怎么杀掉凌溪那样的妖将的?   要知道,就算凌溪只是个妖兵,以他毒蛇本体的强横程度,人类小丫鬟也打不过他。   只怕刚一个照面,就被大妖蛇吞吃入腹,骨头也不剩了吧?   真是厉害!   易淑真都忍不住觉得惊异赞叹起来。   只恨自己来的太晚了,没有看到小丫鬟施展神威的场景。   那一定非常非常有趣。   而且……真想不到啊,小丫鬟不仅嘴甜,还很会放狠话呐。   她要全玄龟岛乃至乾州,都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类啊,真是愈发可爱了。   易淑真走到殷冉挖出来放大鼎的坑,伸脚踢了些土泥进坑。   见里面已被灌了满满当当雨水,忍不住想,如果她捞两条小鱼放在这坑里,明天小丫鬟下山瞧见,是不是会被吓坏呢?   鼻息间嗅到细微的血腥气,又察觉到一丝与凌溪妖将决然不搭的强劲妖气。   易淑真闭目回忆了一会儿,唇角突然挑起笑容。   好像是左护法陆延的妖气,那股臭乌鸦的味道,她还是识得的。   伸手在鼻子前呼扇了下,仿佛很嫌弃陆延的味道一般。   她忙转头去嗅属于殷冉的味道,虽然将要消散,却比那些臭妖怪好闻多了。   白狐妖王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又伸舌接雨滴喝,眼睛弯弯的甚是愉悦,像个顽皮的孩子。   又站了一会儿,她才施施然转身走向自家的药王别苑。   一边享受大雨,心里一边想,怎样才能多找机会与那人类小丫鬟多见上几面呢?   她在这岛上无聊的漫漫日月,急需一个有趣的灵魂,来拯救一下啊。   ……   ……   殷玄听直到殷冉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结束,打了最后一桶温泉水回寝殿去泡热水澡了,才施施然回到大殿。   一踏进去便瞧见满地的泥脚印。   皱起眉,他玄色长袖一挥,地上卷起一阵风,那些泥脚印便化作干土沙被吹出大殿。   他又以灵力蒸发了身上湿意,除去靴底和大氅下沾染的泥土。   这才踏进大殿,行至宝座边席地而坐,闭目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   ……   殷冉泡澡时,用光了壹号箱里的韵灵散。   药粉融入温泉水中,泛起浅浅的苦涩药味。   她泡在其中,只觉浑身舒展,筋肉皮肤上仿佛有无数只手指正轻柔按摩,又有无数温暖灵气往复温养她静脉脏腑,实在舒服。   最后干脆屏息潜入水中,脸颊上被打肿的地方便也慢慢恢复如初。   两刻钟后,她靠坐在浴桶中冥思打坐,吸引天地灵气运转小周天,忽然察觉出一丝奇异之感。   往常吸纳入体内的灵气仅储存在经脉中,很快便即盈满体脉无法再更多储存,只得运转周天后排出旧灵气,引入新灵气,如此淬炼经脉。   可今次却截然不同,灵气源源不绝进入身体后,竟许久未感觉到容纳不下需要排出。   她忙凝神再次运转周天,并内视己身以探究竟。   很快,殷冉发现自己丹田仙府处竟开辟出了一方虚空小世界,所有灵气便是在运转周天后回归此处,长长久久的储存了起来。   她突破了炼气中期境界!   成功开了仙府了!   天!   所谓丹田仙府,又称丹田气海。   突破炼气中期的一大标志便是丹田气海的出现,修行者驭使天地灵气,非常依赖气海的大小。   气海越大,能储备的灵气就越多,在战斗和需要时可调动的量大,能施展的招式便也越多。   甚至层出不穷。   就像她被凌溪妖将追击时,需要消耗灵气施展三十六计身法。   可她没开丹田气海,几息后便觉体内灵气将竭,实在好险。   气海虽然会随着修行日渐变大,但初始大小也决定了后期的潜力和极限。   殷冉强抑喜悦,继续探知自己气海的大小。   却觉牵引灵气一点点向内探查,竟感觉不到边际。   她便闭目继续吸引天地灵气,想看看需要多长时间能将气海填满。   但直到温泉水凉透,乃至两个时辰后,气海中竟仍可容纳灵气,依然探查不到其边际。   殷冉到此时才觉大喜如狂。   原著《斩魔录》中,一般人刚开气海,冥想三四刻钟,也就填满气海了。   她因为神魂强大,提前一个大境界做到内视,吸纳灵气入体时事半功倍,同样时间内能吸引入体的灵气本就比常人多,如今冥想两个时辰居然还没填满气海!   !!!   她的丹田仙府好大啊!   她殷冉原来是个大天才!   忽然之间信心大涨,只觉自己前途不可限量,将来说不定也是名震仙界的仙子。   想到这里,她再难抑情绪,从浴桶中跃出,便光着脚在地上来回转圈,绕着浴桶开心的像个傻子。   她情绪波动,引的室内灵气蹿涌,连坐在寝殿外的殷玄听也被扰的难以清静。   他睁目转头,微微颦眉,手指在地上点了两下,才压下不耐情绪。   殷冉却仍在狂欢,她已经很克制了,如果敞开怀表达开心,她现在该是在大声唱歌,热情跳舞。   她只以为是自己天生天才,却不知自己其实是个强运之人。   殷冉原本只是普通体质,既不是天才,也没什么特殊天赋。   可她今夜凑齐了几个特殊状况——   第一,她正巧突破炼气中期只差一步之遥,与凌溪生死搏斗时极大的激发了潜能。   第二,她耗尽体内全数灵气,使体脉中一丝一滴灵气不存。   脱灵状态下,体内所有浊气也跟随着一同排出肉身,她机缘巧合中使自己处在一个淬体排浊后真正纯净无暇的状态。   第三,再吸引进体脉的第一缕灵气,是殷玄听妖王境界的绝顶精纯灵气。   这缕绝纯灵气入体后,被她的调息本能接引,不知不觉中运转了小周天,又运转了大周天。   第四,殷冉提前一个大境界做到内视,对人体又超然了解。   这段时间修行都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打通了几乎全身上下她所能看见、认知的所有细枝末节经脉,是只打通基本经脉的常人的数倍。   她在这时突破了炼气中期境界,气海一冲,便感知到了体内所有被打通点亮的细脉,接引了殷玄听那缕精纯灵气进入,于是开出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广阔气海。   这四大元素若缺一层,都未必能达到如此效果。   实在是幸运以极。   围着浴桶绕了好几圈儿,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殷冉终于想起来穿上干净衣裳,束发整装。   出寝殿倒洗澡水,路过大殿时瞧见了左护法,她心情甚好,打招呼唤那一声‘左护法’时,语气更甜了几分。   再拎着空桶返回时,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隐约竟觉得他那身黑衣裳似乎有些眼熟,今晚重伤昏在伏天鼎边时,她迷蒙入梦时,好像见到过。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左护法终于睁目抬眸看过来,那双冷冰冰的黑眸往她脸上一扫,殷冉便收了目光,转身绕过影壁进了寝殿。   她梦里看见的人是教主,而且那时对着自己的眸子是深棕色的,并非左护法那般如墨如夜。   再说了,左护法也不可能救她,就算为了骗她解药,肯定也是趁她伤重逼迫她。   想到这里,将胡思乱想的念头甩脱,她整理了下寝殿,伸了个懒腰。   手心上的刀伤好的很快,竟已结痂,痒胜过疼。   脸颊上被打肿的地方也已完全好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安生觉,便没再继续修行,上床越过教主,卧在了床榻内侧。   躺平了一会儿,殷冉又支起上身,凑到教主跟前低头看他。   迷糊中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教主。   他像是穿着一团黑雾做成的衣裳,面孔似半透明。   但五官绝对一模一样,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晰,但她有好几个画面的印象,不会错。   不知道教主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吗?《斩魔录》里从没描述过殷玄听的瞳色。   她想去拨开教主眼皮看看,手伸出却又缩了回来。   掏出一颗丹丸,这是被伏天鼎炼化的凌溪妖将。   这东西满溢妖气,她不能吃。   但对妖族却有大好处,教主服下的话,会更快恢复吗?   想到这里,她将妖丹送到他唇边,却觉他嘴唇虽柔软,牙关却咬的死劲,无论如何无法将丹药送入他口中。   只得将妖丹又收了回来,用教主衣裳擦一擦,琢磨一会儿,决定还是给呦呦服用。   揣好妖丹,她乖乖躺平闭目,忽然忆起方才想喂教主吃妖丹时,手指触到他唇的触感。   微凉,但也很柔软。   哪怕是叫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大妖王,嘴唇也是柔软的啊。   嘴角莫名翘了翘,她往床榻内侧挪上几寸,离教主更远了些。   盖好被子闭上眼,心情逐渐平静,耳边雷雨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楚。   雨真大啊。   震雷轰鸣,仿佛便在耳侧炸响。   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的浮现今晚发生的一切。   凌溪狰狞表情;   他从身后扑过来时,铁箍一样的手臂;   以及那种被毒蛇卷住的阴寒可怖之感,慢慢涌上心头。   烈勇之气渐渐褪去,她忽然有些知道害怕了。   睁开眼,伴着雷声雨声,心跳逐渐加速。   只得长呼长吸,靠吐纳修行平定心神。   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sha人。   虽然他是妖……   幸好用的是伏天鼎,她没有看到他的死状。   如果是手刃大妖,肯定会更害怕吧。   又躺了一会儿,明明十分疲惫困倦,却怎样都睡不着。   殷冉翻腾来翻腾去,终于凑近了教主肉身。   她轻轻拉住他手指,虽然并不算温热,却也有些暖意,便用双手紧紧攥住。   他手十分大,几乎可以将她两只小手都握在掌中。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厚茧,摩挲在她皮肤上,却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仿佛被父兄握住一般,心理上生理上都有了种被保护之感。   科学研究称皮肤是人类的‘第三大脑’,皮肤接触可以给孩子安全感,能促进孩子健康成长,抚慰不安情绪,产生安全感——   果然是真的。   “教主晚安~”   她蜷缩身体,将额头顶在他手臂上,双手攥紧了他大手,又弯曲了他手指,使之环住自己小手,这才轻声嘀咕一句‘晚安’,再次闭上眼睛。   果然,几息之后,睡衣渐浓,终于慢慢沉入梦乡。   ……   寝殿外,殷玄听长长吐出一口气,睁目静坐一会儿,才抬起左手,眼神幽然望去。   逐渐的,他表情变得古怪,仿佛自己手指上正挂着什么诡异东西般。 第30章 小圣母?恋爱脑?【改】   响晴。   天气简直太好了!   湛蓝的天, 大朵大朵的白云,随着风慢慢飘散。   太阳明媚灿烂,将刚被雨清洗过的大地照的晶莹剔透。   雨珠从树上滴落, 在刚被太阳晒干的地上留下一片洇湿,慢慢聚成个小水洼, 倒映着蓝天白云和绿树。   殷冉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么青翠欲滴的绿, 那些树叶, 那些青草,也太亮眼了。   她非喊着阿白一起捣碎了绿叶青草, 说要将白色裙衫染成牛油果绿。   “牛油果绿是什么?”阿白仰头问她。   “反正就是一种很时髦的绿色。”殷冉哈哈而笑,躺卧在有些破旧的木躺椅中,优哉游哉的吹山风, 嗅清新的草木香味。   这天气老好了!风景真是……也老美了!   这才叫活着呀。   “阿冉你手还疼不疼?”阿彤坐到小亭子边,拉过殷冉的手臂, 打量她伤口。   “已经结痂了,现在就是有点痒。”殷冉笑道。   “你们在山坡上也不小心一点, 最近雨多, 山路可滑了。”阿彤叹口气。   殷冉笑笑没多说什么,sha掉凌溪的事还是低调点好,只她和呦呦知道就够了。   “要是能下山就好了,应该给你领点肉吃,好好补一补的。可惜妖蛇在山下捉我们……”阿彤站起身, 转头往山下望望,叹了口气。   那只淫蛇是这岛上的妖将,肯定是要永远在玄龟岛上的, 她们躲得了一时, 难道还能在断刃山上躲一辈子吗?   殷冉也转头望向山下, 天晴了,整个玄龟岛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   远处平原地上,甚至能看到成群结队耕种的妖族们。   这玄龟背上的小岛,真如一个大省一般,上面住着的妖族们也与乾州上其他地方差不多吧?   深吸一口气,殷冉忽然扬起双眉,笑着昂然道:   “以后可以大摇大摆下山了,要去取肉就取肉,要在断刃山四周溜达溜达也没事。   “去吧。”   “……”阿彤转头望过来,“那蛇妖怎么……?”   “再也不会遇到他了。”殷冉灿然一笑,双眉舒展,目光炯炯,少女娇俏可人的脸上,隐隐透出勃勃英气。   “?”阿彤挑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最近电闪雷鸣的,那妖蛇说不定已经给雷劈死了。”殷冉似玩笑般说道。   “……”阿彤转眸看了看坐在边上啃骨头的呦呦,又看了看阿彤,启口想要再问,想起殷冉行事一向如此,便也不多问了,转身拿上食膳苑的木牌,便下了山。   阿彤走后,阿粉坐在桌边剥瓜子,剥出一个,便往殷冉手心里放一个,过得一会儿忽然叹息道:   “那妖蛇也不知是怎样长大的,我听说大多数妖怪都无父无母,自己吸食天地灵气,偶然间通智化妖。想必也是从小孤苦伶仃,没有受人好好教育,才变得那么邪恶。”   “……”殷冉听阿粉那充满同情的语气,跟说什么小猫小狗似的,忍不住摇头道:   “妖族大多数遵循本性行事,蛇本性i淫,冷血又阴毒,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妖。像孔雀妖不是自己爱臭美,就是超级颜控。小狐妖更是狡诈的不得了。”   说着在呦呦鼻子上一点,惹它重重一哼,仍继续说:“绝对跟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搭不上边!”   阿粉却摇头道:   “所有孩子刚出生,都性本善,如果有个善良的家长教养,如今肯定大不一样。唉,这样一想,那凌溪妖将打小整日受风霜之苦,何况大自然弱肉强食,猛兽狠辣,又一直遭受人类追杀,他一个小小弱妖,也真是可怜。”   阿粉越说越是唉声叹气,大有悲天悯人之态。   “……”殷冉听的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懵了。   这tm说的是谁?   凌溪妖将吗?   他天生就是个剧毒大蛇,就算通智化妖了也是个强壮的毒蛇妖兵,不需要修成妖将,就能一口一个壮汉!   一丝毒液便能毒倒一只蛮牛!   弱……弱妖?   他特么往大自然一放,什么凶兽猛禽不畏他如恐怖i分i子?   哪里可怜了?   阿粉你醒醒啊!你醒一醒!   这是什么玛丽苏环境里长大的圣母娘娘?   殷冉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阿粉的言论震的三观碎裂。   阿粉的感慨却还没有结束,不仅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还拉着阿白也坐到身边,滔滔不绝了起来:   “如果凌溪妖蛇小时候性格还没定型的时候,能遇到你我这样的人,好好感化他,也说不定便能改邪向善,搞不好会成为我们的好朋友,在这玄龟岛上,做我们的靠山依仗呢。”   “……”殷冉简直想抓住阿粉的肩膀使劲儿摇晃一番,或者撬开她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冰淇淋之类不中用的甜食。   人家凶恶强大的打妖怪,只想让你倒在他身下苦苦哀叫,以显示他的淫威,还要你一边哭一边惨兮兮夸他好凶猛好持久,干嘛要跟你这种弱b女孩子交朋友?   你是脑壳坏掉了吗?   “……”殷冉扶额,见阿粉还要开口大肆宣扬爱之伟大,再听不下去,忙打断道:   “以后有什么事,都阿白你和阿彤下山吧,阿粉还是留在山上好好修行,做做院子里的活,不要下山的好。”   “嗯?哦……”阿白有些疑惑,但她们几个小丫头这些日子都为殷冉马首是瞻,这时候便习惯的问也不问,直接应下了。   “为什么呀?”阿粉倒是挑起眉,她从来没遇到过哪个妖怪想杀她的,虽然有时候碰到小妖不礼貌,她也从不在意,是以还挺喜欢下山的呢。   “没什么,听我的就是了。”殷冉手指敲了敲桌面,皱着眉头,表情凝重的盯着阿粉。   能为什么呢?好好给我在山上修行吧!面壁自省!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   不然遇到坏妖怪,这不是分分钟被吃了还担心自己肉太酸,倒了妖怪的后槽牙嘛。   “哦,好的。”阿粉见殷冉坚持,表情又很严肃,便傻傻一笑应下了。   下不下山也没什么,阿冉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瞧着阿粉十岁出头,面颊粉嘟嘟的,一双笑眼看着别人的时候,不需要做什么表情,就一副憨态可掬的萌相。   而且这丫头较她们几个发育都更早,胸脯鼓涨涨软乎乎的,走起路来软团团直弹动,配上那张脸,简直诱人的不得了。   的确是不能下山的,太危险。   殷冉无声叹息,从阿粉掌心里捏走所有瓜子仁,一边开开心心的吃,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抚摸阿粉柔软的长发。   唉,傻就傻吧,她好好看着就是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软甜娇滴滴的少女,教主不懂享用,那只好都给我用吧!   就当是我的后宫,我的天下吧!   又躺了一会儿,阿粉过来检查她伤口。   殷冉抿住唇,忽然低声问:   “阿粉,如果哪日我擒住了妖蛇凌溪,将他按在地上,要你拿刀刺进凌溪的颈动脉,将他刺死,你会听我的吗?”   阿粉愣住,这种问题对她来说显然有些奇异。   咽了下口水,她似乎在认真想象那场面,面色不免变得有些白。   可就在殷冉以为阿粉不敢,或者会发表声明圣母言论时,却听阿粉道:   “我……就算很害怕,也会听你的话的。”   “为什么?”殷冉问。   因为是她要求的,所以阿粉只能照做吗?   “你既然已经踩住了蛇妖的脖子,那必然是将他得罪惨了。   “如果我不将他刺死,他一旦脱困,肯定要杀死你撒气。   “那怎么能行?   “这就非得杀死他不可了!”   阿粉说着,脸上露出虽然恐惧难受,但却十分决绝的表情。   “……”殷冉微怔。   她没想到阿粉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胸腔里忽然暖烘烘的,什么担心都抛却在了脑后。   她站起身抱了抱阿粉的肩膀,点头道:“阿粉真聪明。”   阿粉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她憨笑,脸颊复又转粉。   殷冉抱住阿粉,轻轻在对方头上摸了摸,有些打在别人身上的标签,或许是可以打破的。   只要她们待她好,她也会一直一直好好待她们的。   看看阿粉阿白气质不同却一样可爱好看的脸蛋,殷冉又转头瞧瞧断刃山顶的大殿、环亭、小溪、喷泉。   多好的桃花源啊。   她殷冉任重而道远,得好好保护这一方水土才行。   …   一个时辰后,阿彤安全归来,果然没有遇到妖蛇凌溪。   而且这些日子没取到的食物,食膳苑一齐给补上了,好多肉,好多蔬菜,还有许多水果。   呦呦瞧见大鸭梨,二话没说,伸爪抢了一个就开始啃。   它现在是个小伤员,受宠更重,谁从它身边走过都要摸一把亲一亲,问问它有没有哪里疼。   小狐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奶声奶气颐指气使,嚣张的不得了。   阿彤将东西交给阿粉阿白他们处理,转头看了看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阿冉,心里总觉得可能是阿冉做了什么。   但……那妖蛇是个妖将,阿冉怎么可能做的了什么?   要知道一整个境界的差距可不是闹着玩的,妖将随便使点什么手段,就能轻易要了她们的命。   阿冉就算是她们四个里最聪明的,又如何应对的了绝对的强者呢?   她悄悄跟同样有此怀疑的阿白嘀咕,阿白转头看看殷冉,却忽然直截了当开口问:   “阿冉,你是不是把那妖蛇杀了?”   “……”殷冉笑着摇了摇头,既没有应是,也没有反驳。   阿白立时觉得是这么回事,想到之前阿冉杀妖怪也很厉害的,心里便笃定了肯定是阿冉把凌溪妖蛇吓倒了。   油然而生敬佩之情,感觉像是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阿白骄傲又兴奋道:   “阿冉真有办法,之前一直折腾我们的臭妖怪,你也——”   正沉浸在灭杀强敌的得意中的殷冉,还没来得及摆出莫测神秘的高人神态,乍然听到阿白的话,心中霍地一凛。   她目光扫过呦呦,还好小妖怪正专心啃梨,没注意阿白的话,忙打岔道:   “我们中午吃水煮肉片吧,我早上在林子里散步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株朝天椒!”   “朝天椒是什么?”阿白果然被转移了视线。   “一种很辣的植物。”殷冉将揣在兜里的几根红辣椒展示给阿白看。   “这个有毒的,我小时候住处后山好多这种植物,不能吃的。”   “很好吃的!真的,我炒给你们。”殷冉据理力争。   辣椒诶,可以救她味蕾于水火的辣椒诶!   她都馋了好长时间了,万幸山上居然能找到!   “……”阿白几人深感质疑,但想到阿冉做的红烧肉实在好吃,决定即便是吃过后嘴巴里肚子里都会火辣辣的毒株,也只有尝一尝了。   接下来的上午时光,小丫鬟们切肉片的切肉片,洗菜的洗菜,摘豆芽的摘豆芽,忙忙活活只有殷冉坐在那里,像个老佛爷似的。   她要站起来干什么,三个姑娘都不让。   “你是伤员,不用你干,坐着吧。”阿彤也觉得那妖蛇说不定是被阿冉使什么手段收拾了,不然阿冉不可能那么笃定妖蛇不会再来找她们麻烦。   连她阿冉上的伤,可能也跟那妖蛇有关系。   如此一想,对阿冉又是敬畏又是感谢,什么活都不让阿冉做。   “你站起来干嘛?想喝水就开口嘛。我去给你倒。”阿白。   “那里晒不晒?要不要撑个油纸伞挂在那边树上,好给你遮阳。”阿粉。   “阿冉你热不热?想不想吃梨?”阿彤。   殷冉一上午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众星捧月。   幸福的直冒泡泡。   坐在那里啃梨子啃骨头吃肉干的呦呦,瞧着她瘫在那儿被照顾的跟神仙也似,觉得手里食物都不香了。   殷冉得意的朝着呦呦挑眉,瞧见它目光里的羡慕嫉妒恨,忍不住得意。   身体往后一样,她高高翘起腿,哈哈直乐。   如此惬意快活,不愧是我!   ……   ……   考虑到其他人不习惯吃辣椒,殷冉做回锅肉时,只放了一根朝天椒。   结果辣香扑面,三个认为辣椒是毒草的小丫鬟,吃的嘶嘶哈哈却越吃越欲罢不能。   连呦呦都多吃了一碗饭,殷冉更是吃的额角渗汗,大呼过瘾。   一顿饭毕,四人一妖心满意足。   各个面颊红扑扑靠在椅子里,扶着肚皮直觉得活着真好。   人生幸福!   天也篮云也白,哪哪看着都格外顺眼。   殷冉要起来帮忙收拾碗筷,阿彤伸手按在她肩膀,恭敬道:   “大厨您坐好了,千万别弄脏手。”   说罢甚至还喜不自胜的在殷冉脸颊上摸了一把。   小丫鬟们一向感情内敛,容易害羞,这样表达喜爱的小动作还是头一次,想来是吃的真谛真谛很开心,情难自已才如此了。   殷冉被摸的怪不好意思的,她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女,实际上却是两世为人的老阿姨了,这样被小女孩儿恋爱,哪有不别扭的。   她嘴角一翘,臊眉耷眼躲闪了阿彤眼睛,低头只喝开水。   完全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个小家碧玉被心爱少年郎调戏后,欲迎还拒的娇羞表情。   殷玄听展翅在岛边巡逻时,转眼以极强目力瞄到山顶小亭子边歪坐着的傻笑少女,飞行速度忽然减慢了些。   原来这狐狸一样精的小姑娘也有那般笑容。   念头只电闪而过,他又振翅提速,眨眼不见。   殷冉似瞧见了不远处有一抹黑色掠过,却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   大家饭后收拾好一切,又坐回桌边。   殷冉照例查探三人最近的修行,却发现她们进步极慢。   几乎为零。   阿彤她们倒有认真记忆殷冉的话,可许多东西对她们来说都太陌生了,总不得要领。   但阿冉日日要求她们一边观想那些东西一边修行,鞭策她们不得怠慢,时间久了,不免觉得阿冉过于着魔。   她们都修行那么多年了也没什么进境,现在背诵一些奇怪的肉身构成,就能进步了吗?   当三个人都不理解阿冉时,本来有些心虚,可发现另外两人也不懂,难免有种‘既然大家都这样,那也没什么’的心理。   哪怕对阿冉有敬畏心,修行时也难免怠慢。   现在阿冉考察她们修行进度,虽然各个慢如龟爬,却也不觉得难堪。   “这样不行,人类寿命有限,以这速度,哪有修成的机会?”殷冉皱起眉。   坐直了身体,又开始考她们人体构造的知识。   三人只微笑着配合殷冉,她问什么便答什么,她说什么便应什么。   过了一刻钟,忽然有一瞬,殷冉意识到了这一切。   她沉下脸来,自有一种威严气势。   三个少女立觉出气氛不对,全都正襟危坐不敢吭气。   殷冉瞧着她们,又气又无奈。   自己有上一世的记忆,有超前的知识,也不能怪她们不积极。   人在做一件事时,总是得不到正向反馈,难免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怀疑。   要拥有坚定不移的意志,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   她叹口气,抬头道:   “我们每天一起生活,我之前的能力,你们是知道的。”   三人茫然点头,不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   殷冉忽然右手一甩,嗤一声响,见气不见刀,她指尖所指那处的木桩,却应声而断。   三个丫鬟愕然盯着那断成两截的木桩,又回首打量她手指,却的确什么都没瞧见。   没有飞镖,没有武器。   “!”阿彤豁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愕然的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向阿冉黝黑眸子。   那是什么?灵气化剑吗?   “哇……”阿白惊叹。   “嚯!”阿粉甚至跳起来,跑到木桩边仔仔细细看了看。   只见木桩断面清晰,似是被一把快刀砍断,四周的确没有任何武器。   殷冉是如何做到的?   “当修行炼气到一定程度,驭气离体,便可做剑用。”殷冉郑重望向每个人:   “我之前与你们没什么区别,现在却能修成这般,你们有什么理由不练?”   “……”   “……”   “……”   三个少女忽然都静默了下来。   阿冉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比她们还细瘦一些……   忽然间她们明白过来,原来阿冉之前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修行真的可以让她们变强,即便现在还只是软弱的小丫鬟。   将来却同样能驭气伤人,在这岛上挺胸抬头的活下来。   …   于是,午休也不休了,四人押着呦呦一道冥想修行。   暖风习习,小溪潺潺。   虫鸣鸟叫声中,四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和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红狐,姿势一般,神情一般,于这山水景中,别有一番人间仙境的雅意。   殷玄听悄无声息登山而上,待站在大殿门口时,忍不住朝着她们方向望了一眼。   却忍不住驻足好一会儿。   原来和谐融洽的气氛,真有宁定人心神的作用。   他情绪莫名平和下来,如一汪春水,静静的毫无波澜,自有一种难得的舒畅感觉。   微风吹拂过鬓发,身后大氅忽然被风吹出声响,他身形一闪,进了大殿。   殷冉闻声睁目,往大殿口探看,什么都没看见,复又闭上眼。   这个晴日下午的断刃山顶,大概是世上最温馨的所在了吧。   ……   ……   真是难得惬意的一天。   殷冉了结了一桩心事,暂时便不去想接下来要面对的困难,只徜徉在三个美貌小姐姐的温柔乡之中。   要是总能打胜仗,受点小伤也不怕,反正有三个美貌小姐姐服侍。   晚饭时,殷冉指挥着阿白烹饪嫩笋炒肉,另烤了两条野兔腿,蒸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就着捣碎葡萄滤出的葡萄汁,吃的热火朝天。   闲扯间,各自聊起过往和身世。   “我本来叫赵潋滟,右护法觉得这名字太难记又不会写,就给我改名叫阿粉。”   “我本命叫王窈窕,也是被右护法改成阿白的。”   “我叫钱赟,文武双全的宝贝的那个赟,也是被右护法改成阿彤的。”   “……”右护法就是一文盲,殷冉啧啧一声,侥幸道:   “还好我本名就叫‘冉’,好念又易写。   “不然……右护法本来要给我起名叫‘阿黄’……”   逃过一劫!   其他三个丫鬟哈哈一笑。   “反正我那名字,我自己也嫌难写,小时候母亲教我写字,我偷懒,她就总是罚我写名字,我写的手腕也要断了,手指也要抽筋了,还不如便叫阿白呢。”   四人又是一阵笑。   “你是怎么到岛上的呀?”殷冉挑眉问阿彤。   以前大家总是战战兢兢生活,整日里怕东怕西的不得安宁。   若不是殷冉最近忽然变得胆大,一向知道教主喜静不爱吵闹的她们,也不敢在断刃山上多讲话。   因此大家来玄龟岛之前的故事,并未细细聊过。   阿彤想了想,似好多事情已经忘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本来疼爱过我一阵子。   “可是后来,妹妹出生了,父母待我便大不如前。   “他们总是要我让着妹妹,可是凭什么?就因为我早一些出生,就要忍气吞声处处被妹妹欺负吗?   “妹妹有时候并不是喜欢我的东西,只是想抢走而已,幼童的残忍总是很直白,她就是喜欢看我苦恼,喜欢看父母事事偏袒她,却总是训斥我。   “小时候我只会哭,觉得错的一定是我,我要变得更好,更宽厚,待妹妹也该更好。   “可长大些了,我就知道,错的不是我。只是因为我天资不好,妹妹却大有修行天赋而已。   “我8岁生日那年,又被妹妹欺负,还给母亲打了两巴掌,半夜睡不着觉,一个人坐在树底下哭,忽然发现墙上坐了个人。   “那人腿长长的,一条屈起踩在墙上,一条垂荡在半空,长发全披在肩上,显得特别狂放不羁。   “那时我瞧不起他长相,只觉得他眼睛特别亮,特别好看。   “他与我说,这世上有一个岛,生在一只巨大的玄龟身上,那玄龟每日都在前行,可因为龟爬动作太慢,岛上住着的人竟丝毫察觉不到。   “我听着好玩,便问了他好几个关于玄龟岛的事。   “然后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离开这个家,去那岛上生活。”   “……”殷冉大概已经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你答应了是不是?”阿白问。   阿彤点了点头,继续道:   “那青年抓小鸡一样将我抓在手里,吵醒了正沉睡的爹娘。   “他说要将我掠走,除非我爹用5颗淬体丹交换。   “……”   阿彤抿唇默了几息,转而又抬头笑道:   “还好我爹没同意,不然我就来不了玄龟岛,见不着你们了。”   “……”殷冉拍了拍阿彤的手背。   “他们可是交不出5颗淬体丹吗?”阿粉天真问道。   阿彤摇了摇头。   阿粉惊愕瞠目,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母。   “我宁可在这岛上,过战战兢兢的生活,也不愿在家里了。”阿彤摸了摸阿粉的脑袋,笑着示意自己并不难过。   她扒一口饭,认真道:   “被陌生人威胁生命的痛苦和恐惧,远不及被亲人漠视、被亲人欺辱带来的痛苦。”   殷冉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以后我们四个就是亲人了,咱们相依为命,互相照应就好。”她笑着给阿彤夹了一块儿肉。   “我不算吗?”呦呦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大声质问。   四人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一人伸出一只肉软软小手,依次在呦呦脑袋上一顿胡乱摸挠。   “你是我们的小宝贝,不是姐妹。”   “算的算的。”   “哈哈……”   “哼!”呦呦被撸舒服了才重新拿起筷子。   四个人纷纷往它碗里夹肉,转念它的饭碗变成了肉山,它这才傲娇的扬起下巴,原谅她们了。   殷冉筷子一转,又给阿彤夹了一块儿肉,心疼这位小姐姐有那么不省心的原生家庭。   才想再宽慰对方几句,却听阿彤啧啧有声的感慨道:   “说真的,右护法长的真好看,眼睛圆溜溜的,那么清澈。”   “……”   ??   殷冉挑眉露出不解表情。   就算父母妹妹都很坏,将她掠来玄龟岛的右护法也绝称不上好人吧?   怎么就忽然夸起他好看来了?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恋……恋爱脑?   “是啊。”小圣母阿粉忙接话,“右护法总是笑眯眯的,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棕色长发也很柔软,是我见过的最慈眉善目,又秀气俊朗的妖了。”   “我去年有一次在白天见到右护法,他像没睡醒似的,半睁着眼睛,我当时就想,怎么还有这么可爱的妖啊。”阿白也跟着应和。   “好可惜,他总是被教主派出岛去做事,难得有回岛的时候,一年也难见上一两面。”阿彤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殷冉气的嘴角微扯。   还期待起右护法回岛了?   这帮丫鬟真是嫌命长,完全不知道如果右护法回来,又将是一系列大麻烦,搞不好就是送命题。   她忽然之间,觉得好无力,好绝望。   一帮傻白甜,还喜欢对着大妖怪犯花痴,思想完全不对劲。   将来恐怕需要她好好疏导调i教,才能慢慢明白‘妖心险恶’啊。   “好像右护法是某种禽类大妖吧?我有一次见到他展翅飞回来的,可惜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到底是哪种厉害禽类。”阿粉道。   “是鹰吧?”阿彤歪着头,一脸向往。   鹰击长空,多么威风凛凛啊。   “……”殷冉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得不开口破灭她们的幻想,冷声道:   “是鹰,呵,猫头鹰!”   “……”   “……”   “……”   三个丫鬟愕然瞠目,想到猫头鹰呆头呆脑,圆溜溜的傻模样,都有些幻灭。   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俊逸不羁,总是散着长发来去如风的大妖,那个玄龟岛上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右护法,妖身居然是个猫头鹰。   “……”殷冉扯唇露出个无奈又嘲讽的表情,从烤兔腿上撕下一长条肉,送入口中。   想着以后不仅要把阿粉看好了,斯德哥尔摩重症患者阿彤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然小姐妹们早晚都被妖怪拱。   真是不省心。   却听阿彤沉默良久,忽然又开了口:   “嗯……猫头鹰虽然不能算很威猛……但也还挺可爱的嘛。”   “……”殷冉愕然抬眸。   “也是哦。”阿粉转念一想,也觉甚有道理,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笑着应和。   “……”殷冉忽然觉得吃不下去了。   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如临大敌的艰难求活,这仨丫鬟早就躺平开开心心当起羔羊了啊。   怪不得原书里仨丫鬟一个个死的无声无息,想来她们倒下的时候,估计连挣扎都没挣一下吧。   右护法狄丞诶!   那个原著里坑的左护法半死,在教主闭关时折腾的六大门派不得安宁,教主出关时差点一招将教主又送回去继续闭关,后来被教主押着狠狠□□的那个……六亲不认、随心所欲作恶、超难驯的大妖王诶!   殷冉光想想过阵子这个性情最为诡戾难测的大妖也会回岛向教主汇报事项,她就好想撞墙重新投胎啊。   扶额。   心累。 第31章 迪拜五星级大酒店   云泽剑锋, 云剑宗。   老掌门仙逝,另立新掌门。   华尘一袭白衫站在堂前,拜了剑宗好祖的画像, 轻松驭浑宇剑于云泽峰顶,扛着巨大的威压, 在掌门石上刻下自己名字。   整个过程,他只鼻尖微微渗汗,瞧起来仙府灵力之凝练无边, 较之上任掌门更强盛许多。   长老们瞧见华尘如此表现, 心下大慰, 便问过华尘要如何报老掌门之死仇, 要怎样应对玄龟岛和殷老魔。   华尘立如宝剑, 好半晌才淡然道:   “随在玄龟岛后的弟子继续跟着吧, 一有情况立即回报。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才坐上掌门宝座,却已然有了一派掌门的威严强势。   长老应声,离开前忍不住转头再看华尘一眼, 只见少年郎长发梳的一丝不苟,面目如玉,俊朗无匹。   一直以来,华尘这个前掌门座下小弟子, 给人的印象都是完美的。   现如今, 长老却觉得, 这份完美不仅令人钦羡, 竟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众人领命退去后, 华尘转身抬手, 封顶浑宇剑嗡鸣一声破空而回, 嗖一声归入剑鞘。   他伸出白皙修长手指,在剑鞘上抚摸了两下,便转身走向掌门殿室。   行至铜镜前,他对着镜子望了一会儿,回想起大家开心时的表情,便弯起眼睛,挑起嘴角。   镜中如玉少年便也跟着弯起眼睛,挑起嘴角,可这副模样却怎么也不像是在笑,反而有种威胁人般的阴狠感觉。   少年又慢慢放松了面部肌肉,沉思再想片刻,才又对镜弯眼调唇。   这一回,他调动了面颊上的肌肉,脸上终于露出了个称得上喜悦的笑容。   他这才满意,抿唇挑眉,露出与‘满意’对应的表情。   便这般对镜自照了一会儿,深觉自己新掌握的表情更加够用,这才转身离开镜前,转至后殿,于蒲团上坐定。   闭目引气时,囊中小剑嗖呼而起,围着他缓慢旋转。   灵气环绕,剑气往复,少年面目俊雅,盘坐如石,真如一幅仙人坐修图画一般。   整座云泽山脉灵气充裕,老掌门仙逝的颓气一扫,新掌门统领云剑宗,又是一番新气象。   ……   右护法狄丞刚收到了教主信令,要他在溜达门派属地,找一些山贼恶霸之类。   于各处烧伤抢掠,制造大小麻烦事件。   要搞的六大门派不得安宁。   狄丞捏着飞羽令,这是左护法陆延的黑色羽剑制成的特殊信令。   教主向自己下达命令,怎么用左护法的羽毛当媒介传信呢?   他骑在树上,翻来覆去看了即便这飞羽令,确认上面字迹是教主的绝没有错。   又琢磨了一会儿,未能得到什么特殊讯息,想来便是正巧左护法在教主身边,教主下达命令时便拔了左护法陆延一只黑羽吧。   六大门派围杀教主,都传说教主受了重伤。   狄丞本也想飞回去看看玄龟岛上状况,可眼下忽然收到教主信令,想来教主恐怕并没什么事。   不然怎么会使用这种能在天地间任何所在,找寻到他位置的追魂密令来传递讯息?   狄丞转手一捻,黑羽便碎成细粉,被风一吹散落于空气中。   他立即启程,便先飞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云泽剑锋。   几日后,殷玄听在大殿顶收到右护法狄丞的密信:   【云剑宗,新立掌门为前掌门最小弟子,名华尘。   我只一观便知,此人不知喜乐,不懂人间七情六欲。   但很懂掩饰性情中异于常人之处。   有是非之分,做事极重遵规守纪,冷酷教条,是个聪明的疯子。   望教主知悉。   ——右。】   手指微搓,信件便燃起火焰。   若有人在旁,便会认出‘左护法陆延’使出的这火焰,竟是教主的黑炎圣火。   待密信燃尽,他一纵而下,轻甩大氅踏进大殿。   神识一放,便知那小丫鬟阿冉又在他寝殿里,似乎已昏昏而睡。   这丫鬟似乎很享受他寝殿里‘独’属于她的私密空间,居然完全占为她有,夜夜都要来他寝殿修行。   也即是……夜夜在他榻上睡觉。   漫步到宝座前,盘膝而卧。   最近他常常偷听她教小丫鬟们修行,渐渐明白过来,她于人类修行之道上,确有独到见解。   关于人体器官脏腑、神经、细胞等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新鲜奇异,却也能很容易理解她描述中人体运转的方式。   只是有些不懂,她如何知晓这些,又怎么给那些构成人体的稀奇元素,取了那么多古里古怪的名称。   殷玄听对这人类丫鬟愈发好奇,坐修一会儿忽然睁目,沉吟片刻,便与自己肉身上行那丝魂气再次联结。   修行了这些时日,他神魂正一点点慢慢恢复,肉身的伤虽然好的很慢,却也有所好转。   是以肉身上那丝魂气变得比之前更强壮灵敏。   通过魂气,他打量着正熟睡的少女。   此刻她表情放松,长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樱唇轻启,自有一种少女特有的娇憨。   与白天活力四射的样子,及面对其他妖族时多变狡诡模样都不相同。   女孩睡觉似乎很喜欢用额头抵着什么,不管她睡前姿势多么规矩,睡着后总会不自觉扭到他肉身边,拿脑门儿顶着他肩膀或手臂。   现下也是如此,睡的面颊红扑扑,蜷成个半圆,靠着他睡的毫无防备。   殷玄听只犹豫了一下,便忽然引着魂气钻向少女额心。   魂气进入少女神识的瞬间,他谨慎防备,做好了她一旦抵抗强烈,便立即收回魂气,退出她识海的准备。   可令他吃惊的是,直到一丝魂气彻底进入她识海中,她居然都没有一点点反应!   殷玄听愕然瞠目,有些不明所以。   进入殷冉识海的那丝魂气便也只是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呢?   任何人在修行之初,都会被教育,识海是所有人(妖)最脆弱,也最核心之所在。   决不能让旁人轻易攻进识海,是以所有修行者防御最严密之初,便该是识海。   就如他的识海被左护法侵入时,若不是他预判到自己能趁机灭杀对方,是绝不会让左护法那般轻易闯入的。   他修行几千年,识海中有无数种法门,可以置所有闯入他识海中人于死地。   即便重伤中,也有数招绝杀技可用。   怎么……这小丫鬟的识海就跟个荒院子似的,门户大敞,简直是欢迎所有人来串门的无设防状态?   他魂气缓缓下降,慢慢旋转以便看清四面八方模样。   直到小心谨慎的落到地上,他才确认了她的确没有设置任何陷阱杀招,她的识海里就是这么的安全,这么的开放和任君采劼。   “……”   殷玄听莫名起了股无名火。   她真是不知死活。   魂气站在原地气恼了一会儿,才开始全心打量她识海。   却见这里天朗气清,温暖舒适。   蓝天白云,绿树鲜花遍地,美不胜收。   四周隐约似有音乐悠然,一座奇怪的金属建筑拔高入云,建筑外墙的无数窗口,都镶嵌着质地奇怪的透明镜面,他可以通过那些透明窗,看到室内情况。   四周美景有的是他能看懂的自然环境,有的则是他完全看不明白的奇怪人类建筑。   他腾空而起,寻找她神识影踪,最后不得不踏入那座奇怪简直。   大楼中房屋极多,如一座迷宫,可他转了几圈儿便发现建筑虽大,房屋虽多,却有规矩可循。   便一间屋一间屋的找。   这些屋子,有的装着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糖果零食;   有的挂满了各式奇怪衣装,并放有材质特殊的、可以将人照的纤毛必现的全身镜;   有的则放着几个大鞋柜,上面摆放的全是造型特殊的鞋子;   有的屋子极大,放满了娱乐器材;   还有的房间空荡荡,一整面墙都是材质特殊的镜子,地板既非木头也非泥石,而是种有弹性的材质……   如此一间一间探看,每间屋子都新奇特殊,令殷玄听惊异,眼花缭乱。   他不知道这些房间有的是衣帽间,有的是娱乐室,有的是影音房,有的是糖果屋,有的是书房……   只觉得她能在神识中构建出如此奇诡建筑,实在是个想象力丰富过头的古怪丫头。   直到行至楼顶,他才在宽阔的超级大房间中,发现了少女身影。   她正睡在又大又柔软又温暖的床铺中,屋内有清新的薰衣草香,墙上绘着别致淡雅的花纹,窗帘厚实而色彩浓郁,屋内布置不仅奢华以极,设计和摆设精妙更是他前所未见。   殷玄听在巨大的房间绕了一圈儿,才在房间桌面上看到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几个字:   【迪拜五星级总统套房。】   他皱眉看着这些字,每个字都认得出,可组合在一起却不明其意了。   正沉思着,身后忽然有动静。   他转头便见少女穿着布料柔软顺滑的连身裙,从床上坐了起来。   殷玄听瞬间打起精神,防备的瞪住了她。   却见少女揉了揉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   “!”他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少女却殷勤唤了声“教主~”,随即蹬蹬蹬跑到他身边,不仅没有攻击他,还很狗腿的捧杯冲了一杯热茶,笑嘻嘻递到他面前。   “您喝茶。”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在识海中以神识姿态与他相遇。   他接过茶杯,探查过确认这的的确确是杯好茶,轻抿一口便觉温暖清香,这是她赋予它的滋味。   只有她曾经喝过这样的绝顶好茶,才能通过记忆造出它的形态和味道。   殷玄听眼神微眯,再仔细打量她,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神识似乎与少女有些不同。   她身材更加丰腴,面目也更成熟一些,透着中年轻未去的朝气,和成熟女性特有的柔情魅力。   这应该也是她记忆中,觉得自己最美的样子。   可是……她才只有十岁出头,怎么能在记忆中构建出这样的形象?   殷玄听眉头皱起,忽然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再向这殿室打量,便觉她或许并非依靠想象力构建此处,恐怕是她另有奇遇。   心中装满疑惑,他饮尽杯中茶,便欲离开。   少女却仍眼巴巴望着他,似是个等待他拯救的小可怜。   他迈出一步,却又停住,转头在她头顶一拍,命令道:   “去睡吧。”   少女愣了下,随即如猫儿般听话,慢条斯理行至大床前,拉起被子钻进去,拱了两下,复又沉沉睡去。   殷玄听这才一纵飞起,穿窗而去。   晴夜星子满天,风有些凉意,吹的断刃山定树木飒飒而响。   殷玄听坐在大殿上,微微睁目,口舌间仿佛还有茶香。   他眸底氤氲着奇怪雾气,不知在想什么。   ……   ……   殷冉做了个梦。   梦到被教主掐死,吸走了灵魂和灵髓,教主一边吸,还一边满脸暴虐的称‘美味’。   吓的她睡梦中惊坐起,忙转头给教主肉身捏了捏肩。   待回过神来,才抬头往床榻外看,轻纱窗帘中透出光,打在地上斜斜的。   天亮了,晨曦清浅,又是个好天气。   她坐在原处,只觉得昨夜的梦格外真切,令人心中生畏。   直长呼长吸好半晌,才平定了心神。   伸出小手拍拍教主肩膀,她叹气道:   “教主,我白日里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忠心耿耿的给你看顾着玄教。夜里还要受你惊吓……真是冤孽。”   她啧啧不休,一个接一个的叹气,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一边摇头一边下了床榻,洗漱停当便不多留,出了寝殿。   没见左护法,她直奔山顶小屋,发现三个丫鬟正踩着梯子修已近倒塌的屋子的房顶。   她要上前帮忙,阿彤却回头道:   “你手还没好呢,退远些,万一屋子塌了,小心砸到。”   阿粉和阿白便纷纷瞪阿彤,嫌她乌鸦嘴。   阿彤忙闭口不再言语,只帮忙架长木桩,撑住横梁后,又依次扶瓦补草,修葺房顶。   殷冉也不多管,转头见饭菜已做好,显是她们都在等她一道吃早饭。   抬头见她们房顶还要再修一会儿,她左右无事,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于院子门口与山顶小亭景处之间,看好了一片空地。   用木枝划好了地,又规划出一条一条的垄沟,阿彤她们房顶也修好了。   “你在干嘛?”阿白走到近前,问她。   “你们回头把林子里那几株朝天椒改种在这里吧,以后我们想吃出门便可摘,也方便些。”进山里采摘,万一遇到毒虫毒蛇就糟了。   “行。”阿白点头。   “这里就做我们的小菜园。”殷冉笑着又指向院子外围,道:“院子外面前半边可以围种各色野花,后面可以改种竹子,会更美。”   “教主不喜欢吵闹,我们这样改建,可以吗?”阿白有些担心。   “没事,这边我们想怎么弄都可以,不靠近大殿也就好了。”殷冉笃定道。   她们现在朝不保夕的,还何必过的那么谨小慎微?   这百年间反正要肆意而活。   “好。”阿白灿笑点头。   “对了,阿冉,我早上下山去取今日份的食物时,在山脚遇到灵草园的小妖。”阿彤摆好饭桌,转头道:   “灵草园下个月就要上山跟教主汇报灵草收成等事,说是现在人手不够,请我们出一个人去灵草园帮忙。”   殷冉听着皱起眉,她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下个月她就要在山顶跟监管灵草园的雪狼妖王对上了,可如何御敌,她还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会儿倒是他先找上门了。   往年只要教主闭关,或者教主不在玄龟岛上,玄龟岛上各处如果缺少人手,是可以要求她们四个丫鬟下去帮忙的。   去年食膳苑忙不过来,阿彤和阿粉就一起在那边打了半个多月的下手。   可是……灵草园是玄教里很核心的所在,毕竟许多珍贵灵丹妙药的制作,都需要灵草园提供原材料。   万一有什么闪失,就可能影响药王别苑各类灵药的制作,以及天丹楼丹丸的数量。   这甚至可能导致当年一些大小妖的修行进境受阻——   毕竟每年天丹楼都要提供一定量的淬体丹、筑基丹等,助大小妖们突破境界。   药王别苑要有一样的责任。   是以,灵草园每季度的收成,都是有强硬指标的。   但凡殷玄听在岛上,都要求雪狼妖王隔三个月报一次灵草种植状况。   种植灵草这么重要的事儿,雪狼宿信从来都不假人手。   一些重要灵草,甚至连灵草园的低级小妖都不得靠近。   他怎么忽然要请他根本不可能相信的人类丫鬟,去他的灵草园帮忙了?   殷冉只觉得这期间大有蹊跷,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转头看了看阿彤她们,其他三个丫鬟这些日子来一向以她马首是瞻,都在等她开口做决定,到底让谁去灵草园帮忙。   殷冉抿了下唇,去跟大小妖们打交道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妖族野性难驯,互相之间都三天两头发生打架斗殴的事儿。   他们面对同族尚且莽撞又冲动,对待她们更不可能客气。   万一不小心惹到哪个妖怪,小则挨一顿打,重则就不好说了——遇到个脑子不好使又野蛮凶狠的,说不定压抑不住本能,上来就咬人颈动脉……   咽一口口水,她想到一个月后反正要应对雪狼宿信,她正愁对他没有丝毫了解,怕到时候会露马脚。   不如趁这时候,就近了解一下宿信性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再者,她有心跟药王别苑的白狐妖王学习制药之术,毕竟上次白狐妖王曾邀请她没事去药王别苑做客、学习制药。   可是她对这世界的灵草等知识一无所知,恐怕根本学不会白狐妖王的炼药法。   去灵草园不正是熟悉各种灵草属性的好机会嘛。   又看看阿彤她们三个娇滴滴稚嫩的脸,她也不想平白将她们往虎口里送,便道:   “我去吧。”   “我听说灵草园里的宿信妖王是只很凶恶的狼妖,这也太危险了,我们能不能推掉呀?”阿粉皱起眉,总觉得有些担心。   “还是我去吧。”阿彤想了想,目光望向殷冉,认真开口。   她们四个里,原属阿彤性子最倔,以前也是她带头欺负阿冉,好多下山跟大小妖接触的事儿也多是阿彤在做。   阿粉和阿白想到大狼妖的可怕,也都露出苦涩表情,这些年,她们就是这样熬下来的——处处担心大妖怪,却又要学习跟这些大妖怪们和平共处。   殷冉见她们还知道害怕大妖,心里大为欣慰,只要不是无脑圣母、无脑犯花痴什么的就行。   她左右也没指望其他三个丫鬟忽然变成男友力十足的威猛御姐,便笑着安慰道:   “没事,他们就算很可怕,轻易也不敢动教主的丫鬟。还是我去吧,你们好好将院子整修整修,这些日子天气渐凉,也快入秋了,得在冬天前把院子屋子修葺好。”   三个丫鬟互相望望,见殷冉总是对这些危险的事大包大揽,心里更是感激和依赖,便各自柔声细语,布桌成粥,像三个需要丈夫保护的小媳妇一样乖巧伺候她。   殷冉安然受之,觉得也挺不错,她主外,她们主内,大家各自分工,团结协作,共同学习,共同劳动,非常和谐。   于是便开开心心喝粥吃简单,享受美貌小姐姐们夹菜递汤的服务。   待粥足菜饱,阿彤和阿白去刷碗刷锅,殷冉靠在椅子上饭困消化放松。   只觉得当古代大老爷可太舒爽了,最好还是有一众牛b下属,什么活都他们干,自己只要咸鱼躺就好的那种。   每天只跟小妾们荡秋千,吃葡萄,吃李子,吃西瓜。   动脑子的活,耗体力的活,一概不干!   于是,阿粉从身边走过,殷冉伸出手牵牵对方掌心生了薄茧的小手手;   阿彤从身边走过,她又戳戳对方纤细腰肢,惹的对方咯咯直笑;   阿白从身边走过时,她就拉拉对方长发,阿白哎呦一声叫,回手在她脸颊上捏一把。   这骚里骚气的氛围,可实在太-爽-啦!   好想过咸鱼大老爷的生活!   她要把仨小姐妹培养成大佬,好自己躺平嗷嗷。   “阿彤,阿粉,阿白,你们要好好修炼啊。”她语重心长道。   “啊……嗯嗯,好。”三个小姐姐还不知道殷冉抱着‘让我朋友发财养我’的心思,以为她又在督促她们修行,想到这些日子里的疏懒,忙不好意思的应声,纷纷表示会努力。   梦也做够了,躺也躺的差不多,时间也快到了,殷冉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拍拍小姐妹们的肩膀,留下句“我下山了,估计很晚回来,午饭晚饭都不必等我了。”,便匆匆走向下山小道。   将匕首在秀囊里藏好,腰间和绑腿里也各自别了一把小刀。   揣着胸中暖意和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含着笑,运着三十六计步法,飘然下山而去。   ……   殷冉每时每刻都在有意或无意的引气入体做周天调息,跑步时也不落下。   她境界跨过炼气中期,有了个极宽阔的丹田气海,虽然短期内难以引气将之填满,但储备的灵气也已较往常多了很多倍。   再运三十六计步法便不再很受灵气储量钳制,行步如飞,隐约有了些修行者身轻如燕、飘飘欲仙的气度。   待她行至山下时,长发拂风,面白如玉,面容虽还有几分稚嫩,颊边也留有几许婴儿肥,但眼神明亮,观之便觉聪慧俏绝,有了些仙门年幼大师姐的气度。   一路上偶遇许多忙碌不休的小妖,瞧见她总要回望两眼,或驻足仔细打量一番。   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要沉思回忆好半晌,才恍然惊觉,这竟是那个胆子最小的人类丫鬟。   可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已然蜕变的如此丰神灵动,小有威仪?   都说人类女性长大要经历十八次蜕变,难不成是真的?   啊……比蛇族蜕变数量还多,真是厉害!   殷冉自然不知道那些大妖小妖们的心思,她想着少惹祸端,只目不斜视运劲儿前行。   虽然在山下不敢轻易展露三十六计步法,但灵气充足,速度也很快,踏着石板路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灵草园。   敲响高大木门,被领入灵草园,在外围除了一上午的杂草,她才从其他小妖们的闲谈中明白了为什么雪狼妖王要喊她这个人类丫鬟来帮忙。   特么的!   宿信大妖打的好主意,寻了她这个可怜鬼,来当他的背锅侠!   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32章 代教主揍小妖   殷冉一进灵草园, 便是登记受训诫,然后跟着几个一起来给灵草园打杂的小妖怪,去守门小妖处领工具。   “这些工具你拿着吧。”灵草园守门小妖把好的锄头和手套等物都发给了其他小妖, 却故意最后发放殷冉的工具,还把缺了口的锄刀留给了她, 而且连手套也是漏洞的。   他朝着殷冉细皮嫩肉的小手望了望,忍不住冷哼一声。   守门小妖并叫阿离,当年蓝狐先生给他起这个名字, 说取的是离离原上草的意思, 希望他能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健康长寿。   他小时候受过人类欺负, 要不是被右护法发现带回来, 只怕就要死在人类手中。   是以对殷冉她们四个丫鬟有极大成见, 此刻难得有人类落到他手里,便拿个鸡毛当令箭,非要好好整治殷冉一番了。   新开出来的药园里遍布野草,他给殷冉的锄刀很顿, 殷冉拿着那锄刀是万万不可能干的利索的。   如果她非要用那破锄刀,只怕交给她做一上午的工作,非得干一整天不可,加上其他工作, 今晚只怕都要留在药园里干通宵。   若不用锄刀, 拿手拔草倒会快一些, 可戴着那破手套, 只怕干上一会儿, 两只手就都要烂了。   阿离自然不会怜惜殷冉, 他只恨不得看人类鲜血淋漓的吃苦头。   殷冉接过锄刀和手套, 抬头朝着阿离望了一眼,转头见其他小妖已经领了出头和手套离开,这木屋子里只有她和阿离两个。   眸光扫了眼阿离自己拿着的最锋利锄刀和最厚实手套,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锄刀手套,脸便沉了下来。   阿离瞧她露出不满表情也不惧怕,冷哼一声,故意道:   “怎么样?我就是要发你最差的工具,你要么加紧时间去干活,要么在这里挨我一顿揍,让我出出气,说不定我心情好,会去仓库里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锄刀给你用。”   他一句话说的阴阳怪气,挑着下巴,眼神很是不屑。   殷冉两世为人都难有被人这样看的时候,更何况是被人刻意针对,如此欺辱。   “打我?你就不怕其他人发现?”殷冉皱起眉,似有些顾及般的左后前后看看,尤其盯紧了房门,仿佛是要朝着那处逃似的。   阿离却冷笑道:“我不打你脸,难道你逢人便脱衣裳,给别人看你挨了打吗?”   反正她又不敢跟教主告状,之前几年里,总有小妖欺负人类丫鬟,可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殷冉点了点头,又道:“我来灵草园帮忙,难道负责这里的妖将,或者宿信妖王也不管吗?”   她听说玄龟岛上各院子里可是规矩很严的,同门之间不许内斗闹事,捉到了都会责罚,严重的更是会被送去刑律堂,可不是闹着玩的。   “哼,我在这屋子里打你,其他人都在园子里忙碌,哪有人听得到?”阿离冷笑一声,嘲讽道:   “就算你被打了要去告状,只怕也不过是受一顿冷嘲热讽。   “我们妖族可不讲究那些文绉绉的,要是小妖之间闹着玩输了,不仅不会被保护,大家还会更瞧不起你,说不得到时候,我们可要一起揍你了。”   妖将们瞧见小妖之间打架,从来当做孩子闹着玩一样处理,压根儿不大管的。   小猫小狗们小时候,谁还不是整日抱在一块儿摔跤呢?   “原来是这样……”殷冉点了点头,垂眸似乎在想什么。   阿离便趁着这时候绕过桌子,往殷冉身边凑了过来,拳头攥的鼓涨涨的,想着到时候也不能就打的太狠,被人看出来了也不太好。   就是要打的她很疼,但还能继续干活,干活的时候也时时会疼,那才叫好。   殷冉余光扫见他靠近,没有害怕惊慌,反而气定神闲的抬头朝他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   “啊?”阿离本来还怕她会逃,身子微微侧向门口,想着只要她跑动,就堵住她,把她按在桌子上拳打脚踢揍她屁股和大腿上肉多的地方。   却没想她不仅没有要逃,反而表情愉悦的面对着他,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便是在他诧异的这片刻,她身子忽然一晃,下一刻竟就闪到了他身侧。   还不待他转过头看她,她手如铁爪捏住他肩头,脚下用力一拌。   阿离只觉得肩头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疼的他嘶哑咧嘴。接着小腿上似要断裂般一痛,身子便朝前扑倒,只跌在了桌案上。   他本能伸手撑住桌子,却就不自觉摆出了一个单膝跪地,撑桌撅臀的姿势。   下一刻,便觉屁股上一痛,待要站起身,却觉肩膀上那只手力大无穷,一时动弹不得。   屁股上却噼噼啪啪落下一掌又一掌,疼痛一阵盛过一阵。   他虽咬牙不让自己嚎叫出声,但闷哼低i吟却是不断。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看起来柔弱可欺的人类给制住了,正叫她狠狠揍屁股呢。   妖兵一向比人类炼气修士强,只因修行初级阶段时,大家在炼气修行上本来半斤八两,可妖兵肉身强横,在这时候便显优势。   他怎么也没想到殷冉已然突破炼气中期,又拿到三本秘籍,力量层级等各方面都远超同级妖兵,面对妖将固然不敌,但想胖揍他却是不难。   阿离一边疼的倒抽凉气,努力挣扎犹挣不脱,苦不堪言。   心道怪不得方才她说‘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原来她是想揍他,又怕被别人发现了惹麻烦。   他倒好,亲自给她出了一堆招法,现在想来,他那些耀武扬威的话,简直像是在邀请她放心大胆的来打自己。   人类实在好狡诈!   可恶!   丑婆娘!   臭八婆!   等一会儿你……你……你打累了,看我不揍死你这阴险狡诈的恶女人!   他屁股上又疼,心里又懊恼气愤,堂堂伟岸妖兵,居然不自觉流下泪来。   心里直骂的她祖宗八代狗血喷头,凶恶异常,脸上却是一副涕泪横流的惨相。   这时候要是给他面镜子让他照一照,只怕要羞愤难当的一头撞死。   殷冉施展自己体内储备的庞大灵气,如抠了个大鼎在他背上般,狠狠压制住他。   在他屁股和大腿上这顿好打,打的手也疼了,掌心通红,这才站直身体,面带笑容、彬彬有礼的问他: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阿离哭的眼睛红肿,趁她撤回灵气的瞬间,一窜老高,伏在房梁上回头瞪她。   可他屁股大腿剧痛无比,身形早不如之前灵活,一个没站稳,砰一声掉在地上,疼的他哀哀直叫。   但害怕她又过来抓住他,只得忍着剧痛又窜到梁上,双目含着恶毒光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殷冉仰头看他明明满脸鼻涕眼泪,偏偏要做出凶恶模样,忍不住好笑。   “我今天要教你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最好记住了,若还不悔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罢不再理他,转手从桌上取走他的那套优质工具,头也不回的出了木屋。   姿态优雅昂扬,彷如一个战赢了的仙鹤,畅快又自得。   阿离原想会骂一句,可她的话他完全听不懂。   什么鸡不鸡鱼不鱼的,什么意思?   只迟疑间,殷冉已经出门看不见了。   倒显得像是他怕了她,不敢回嘴一样。   心里郁火更盛。   再看她那趾高气昂的背影,更恨的阿离牙齿咬的咯咯响。   偏偏潜意识里畏惧她实力强劲,犹豫间到底没追出去。   殷冉出了领工具的小木屋,戴上草帽,垂下轻纱遮阳,一手拎着小锄刀,一手拎着两个手套,朝着划给她的除草区域,溜溜达达便去了。   她且走且注意调息,时时刻刻分心二用,修行不惰,便在灵草园里除草,也不觉得浪费生命。   阿离行出木屋,手里握着一套刚从仓库里翻出来的旧工具,不甘心的又瞪向她背影。   瞧见她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看看自己掌心,朝着掌心上吹上两下,仿佛是方才打他太用力,掌心到现在还有些疼似的。   “……”阿离更更更,更生气了!   ……   ……   与灵草园小妖的友谊,有了个非常不错的开始,殷冉表示很满意。   除草时哼着小曲儿,顶着太阳弯着腰,也不觉得辛苦难受了。   忙碌了半个时辰后,妖将青葫过来巡查,发现干的最快的不是其他小妖,居然是这个人类少女。   惊异过后倒也没做多想,只转了个念头,猜测她可能在山顶常干这种活,所以手比较熟。   便只点了点头,以示鼓励的丢给她一个水囊,又离开去忙自己的了。   殷冉接过水囊,热火朝天的大干一场后,饮几口冰凉凉的泉水,真是浑身通泰,毛孔贲张十分舒服。   才要继续干活,却发现远处另一片草地中,阿离正怒目瞪她,显然是前仇未了,如今瞧见她干的最快,更填了新恨。   殷冉本来就心情不错,瞧见他那个生气的模样,更加觉得快活了。   便仰头哈哈大笑,故意气他的举起手中水囊,摇了摇。   阿离果然更气,鼻孔张的老大,几乎跟眼睛一般大了,眉头挤到一块成了个黑毛团。   人类少女笑声更畅,阿离也反应过来她以自己的痛苦为快乐之源,不再看她,愤愤弯腰埋头,用力除草,加速干活,一身窝囊气全发泄在长满杂草的新药园里了。   心觉好笑,殷冉哈哈噗嗤嘻嘻了一会儿,才继续干活。   …   又干了两刻钟,殷冉发现了些不寻常之处:   此时正值仲夏,却有许多花草枯黄。   心里升起好奇,不知是因土地养料不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于是一边除草一边留心观察——片刻后终于得出答案,原来是草上有虫。   她凝神专注,通过纤细柔和的灵气钻入植物之中,来‘探看’它们。   虽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用眼睛或术法‘看’见植物内部,却也通过自己的灵气在植物内部运转,配合自己对植物的理解,探查入微,‘瞧’见了杂草中有许多极其细小的幼虫。   这虫小到几乎跟细胞无异,是以能在草茎细脉间穿梭,汲取养分,不断长大。   面前这株草叶内的虫极多,多到茎叶细脉中拥挤的全都是。   再观看这草,果然枯黄将死。   殷冉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通过灵力探查到一片比小指还细的草叶中的乾坤世界,便像爱丽丝初入仙境般兴奋好奇,又连续探查了好几片叶子。   有的健康叶脉内水分输送往复,叶绿素充沛,就像人类血液中的血红蛋白一般。   有的则生病或遭虫害,呈现出各不相同的病态——这些染病植物的内部世界,斑斓五彩,丑恶恐怖之中,却有瑰丽玄奇之类。   殷冉像个突然发现有趣up主的网友,一个视频一个视频的看下去,乐此不疲,难以罢手。   到最后,她干脆连草也不除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探看下这朵花,细瞧下那片草,每一条细脉里都不太相同,却又有共通之处。   一个时辰之后,她探‘看’花草变得愈发熟练,只一放神识,操驭灵气便可游刃有余潜入花草细脉之中,且不伤花草分毫。   要知人类修行的灵气本就比妖气更温和,这才能进入脉络极其纤细的花草中游走,而不损坏其脉络,达到如此程度的内视效果。   再者殷冉受九年义务教育时对生物很感兴趣,关于植物的构造和运转等有扎实的理论知识基础,这才能产生‘去看看植物的栅栏组织、维管束、韧皮纤维、髓’的想法。   而且她气海广博,灵气充裕,驭使灵气源源不竭,驭气入微,这才能非常平稳的操驭灵气,不至灵气乱窜伤了草叶细脉。   ——三者合一,才使她得以拥有这样‘观看’花草体内微观世界的能力。   现今世上妖法、灵力强大之人很多,可像她这样误入另一个方向,操驭灵气不外放伤人,而内收入微的,却只殷冉一人。   妖族们更是想都想不到还可以这般操作。   殷冉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如何特殊,只是觉得有趣才反复练习,就跟玩游戏一样,全没当回事。   她尝试新发现的驭气观物之法,虽然没能入微到看见细胞壁、叶绿体、液泡的程度,却也相差不远了。   虽然自觉趣味盎然,但时间眨眼而过,临近中午时妖将青葫再来检视,却发现原本速度最快的殷冉,竟然反成了最慢的一个。   站在青葫身边的小女妖看了看一片新划出来的药园中,妖兵们都埋头除草专心工作,只有人类少女坐在原地埋头一动不动,显是在偷懒,便皱眉道:   “青葫大人,看来人类果然如传言一般,懒惰且奴性十足。”   青葫哼一声道:“起初速度倒快,可惜耐心不行,韧劲也差。等她做完了上午分派的活,再给她午饭吃吧。下午的工作若做不完,也不许离开药园,非得干完了才能走。”   小女妖阿荣应声称是,原想将这活也交给鹅妖阿离去干,但瞧见那人类少女手拿的锄刀、戴的手套全是最好的工具。   便以为阿离竟是个讨好人类、把好工具给人类坏工具给妖用的‘妖奸’,心里恼了阿离,便干脆亲自去执行青葫妖将分派的活。   她专门喊了所有除草的小妖起身,大声唱念了中午给大家准备的菜式,将肉菜念的尤其响亮。   看到人类少女挑眉也露出向往神情后,才冷声道:   “人类阿冉上午的除草任务连一半都没完成,午饭就免了吧。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吃。   “下午的活一样的分派,如果今天做不完,晚上便就留在灵草园里吧。”   说罢,冷凝住殷冉,等着看对方露出难过害怕的神情。   殷冉却没让她如意,转头看了看上午分派给自己的一片区域,果然剩了大半没做完。   转眸看了眼一起除草的小妖们,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看她,就算这些小妖们往日里不和,这会儿面对她却有同仇敌忾之势——   她这个人类的存在,倒叫他们更团结了。   团结起来要给她好看,好通过欺负她来体会体会在玄龟岛上做妖的优越感。   殷冉没应声,把小女妖阿荣的话当了耳旁风,自己掏出怀里揣着的饼子,一边啃一边打量起自己身前这大片杂草,开始琢磨有没有快速清干净杂草的对策。   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除草也一直是个难题。   虽然用药剂除草效果ok,但对土地却有副作用。   还有些农民伯伯会用机械配合人工除草。   可殷冉既没有除草剂,也没有除草机。   要驭气为剑倒是能一口气斩掉地面上部的草叶,可草根还在土里,过不了两天就会再次长出杂草。   而且负责她隔壁徒弟的小妖方才失去耐心,使用了驭气斩草的方法,结果后面要蹲在地上手、锄并用的抠挖草根,比拽着杂草用锄刀起根还费劲。   还有一个想烧草的,被妖将青葫及时发现,给狠狠训斥了一顿。   说是前年有个小妖烧草,险些把白菇园也给烧了,大火难控,最是无情,而且火只能烧灭草叶,草根仍活着,几天后靠着烧草后留下的草木灰养料,反而长的更茂盛,绝不能用这种方法除草。   殷冉皱着眉,一个想法一个想法的排出,深感苦恼。   难道真的只能笨方法,一根一根的撅起拔除吗?   女妖阿荣见殷冉站在那里不怕不恼,甚至理也不理自己,眼神沉了沉。   她咬咬牙,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只笑着喊其他小妖们过来休息喝水吃饭。   “阿荣姐姐别生气,待到了晚上,那人类丫鬟就要哭着来求你了。”有小妖看出阿荣心思,笑呵呵道。   “她的死活关我什么事。”阿荣呵呵冷笑,转头又给大家切了个冷水镇过的大西瓜。   一排小妖坐在庇荫处,一边啃西瓜,一边看着人类丫鬟站在太阳底下愁眉不展,只觉得一上午忙碌都不辛苦了,下午要继续顶着大太阳除草也不畏难了。   果然,幸福是比出来的。   啊!手里的瓜更甜了!   ……   待所有小妖们都吃饱喝足回来除草时,殷冉还在草地间溜达。   便在这时候,她偷听到了小妖们讨论关于灵草园最近发生的事儿。   南灵园的黄岐金翅草病了,这草是做淬体丹的必备药草,极其重要。   每年玄龟岛上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渴盼着一枚淬体丹,而黄岐金翅草是制作淬体丹最重要的材料,如果这东西收成崩了,全岛小妖的进境都会受影响,这责任说不得要雪狼宿信来背。   可黄岐金翅草病了好久,宿信妖王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救治好。   只怕很快便全园枯萎,这可就大大的糟糕了。   听到小妖们讨论这话题,殷冉站在草丛中皱起眉,只琢磨了一会儿便隐约猜到,雪狼妖王恐怕是想找个人分担黑锅。   药园是他管着的,出了事必担责。   除他以外,照看药园的小妖也要遭殃。   于是雪狼要受两个责罚,一则监管不周,二则驭下不当。   可如果照看药园的小妖不是他手下,而是其他妖的下属,他就能少受一层责罚。   哪个大妖特别厉害,能稍微影响教主一点点呢?   想来想去,当然最好是教主本人啦。   她们四个小丫鬟不仅隶属于教主本人,又是右护法带回岛的。   要是她们犯错了,责罚她们的同时,教主和右护法恐怕也有管理不善的嫌疑。   这样一来,教主一边恼怒她们活干的不好,一边又不能朝着宿信发大火了。   就算硬要说他不应该将这么重要的药园交给人类照看,管理失职。   雪狼只要哭称自己觉得人类做事比小妖们细心,再找点什么原因使她照看药园的理由显得充分些,罪责就又轻了几分。   殷冉反复推敲,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让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下个月雪狼上山汇报时,就不仅是一项项报告各种灵花异草的产量之类了。   还有请罪。   这一请罪,话可就多了。   认错,求情,推卸责任,再诉苦讨罚……   还得往她身上甩锅,她还需配合着认错。   如此一来,她要面对的状况复杂了不知多少倍。   这tm暴露的危险不是大大增加了吗?   她难道一边假做教主的声音,训斥雪狼,与雪狼周旋,还一边演‘认错请罪’的戏?   这难度就不说了,光‘领多大的罚合理?’‘教主发多大的怒合理?’这些问题,就能逼的她大脑崩溃。   如果能帮宿信解决黄岐金翅草的病就好了……   不仅让他上山汇报这件事,从无敌爆炸地狱难度,降低成普通地狱难度。   说不定还能交好雪狼宿信,就像游戏攻略boss一样,让他从敌方阵营,变成友方阵营。   可她根本不会给草治病,这里也没有农药。   连宿信都治不了的灵草,她能有什么办法?   殷冉站在草地中烦恼沉思,连太阳明晃晃的晒着,也忘却了,   边上小妖们瞧见她上午时是坐在原地发呆,接着是在草地间瞎溜达,现在干脆直挺挺站在那里犯傻了,也不知道这个人类是犯了什么毛病。   只见着太阳逐渐偏西,她囤积在手头的活可越来越多了。   阿离幸灾乐祸的冷哼一声,对另一边的小妖道:   “看吧,接下来几天这个人类可能都回不了断刃山了,只怕要饿死或累死在灵草园里。”   “不会吧?”   “怎么不会。人类都又弱又蠢!等晚上咱们领饭吃的时候,我可要大声吧唧嘴了,非馋死她不可。晚上我还要坐在药园墙上赏月唱曲儿,开开心心的看着她干活,气死她。哈哈。”   “阿离,她什么时候得罪你啦?”   “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不得蠢人!”阿离露出一副嫌弃表情,仿佛闻到了世上最臭的屁一般,皱着脸,啐道:   “一看见又蠢又笨又弱的人,我就恨不得他们早早重新投胎。”   “哈哈哈哈。”小妖瞧见阿离表情有趣,忍不住哈哈笑。   再看殷冉时,也觉得这个人类实在弱的厉害,很令人瞧不起。   两个小妖正得意,忽见殷冉仰起头看了看天色,似乎是终于察觉到时间不多。   随即,她突然转身离开布满杂草的新药园,往不远处青葫妖将看守药园时居住的小木屋走了过去。   殷冉走几步,又回头朝草地打量了一会儿,余光便扫到阿离和另一小妖隐含着轻视的疑惑眼神。   她了然间扯唇而笑,不仅对他们的敌意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一丝挑衅意味——   仿佛对自己所处的窘境完全不以为然,反而怀有解决一切疑难的灵妙方法似的,通身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悠然。   “……”   “……”   两只看热闹、盼着殷冉倒大霉的小妖,都皱起眉。   他们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那人类怎么不发呆了?   不发呆也就罢了,怎么不继续拔草呢?   往那个方向走,是去找青葫妖将吗?   那又是要做什么?   ……   殷冉便在众小妖又疑又忧的眼神注视下,从容不迫的行至青葫妖将门前。   人类区别于动物之处在哪儿?   懂得运用工具啊!   她堂堂一个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智人,可不愿意像那些小妖怪们一样,苦哈哈弯着大腰,一株一株的拔草。   她准备搞点工具,两刻钟就将分派给她的除草工作全部搞定。   而且,只要她事情做的比其他小妖好,雪狼妖王也正好顺势把她送去照顾黄岐金翅草。   她这么聪明,又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好好为雪狼妖王排忧解难呢?   抱着这些千绕百转念头的殷冉,停在青葫妖将门前,挺胸抬头,面上笑容从容不迫,抬起小手,轻轻敲了敲木门——   “笃笃笃!” 第33章 智者修仙有奇招   殷冉跟妖将青葫借了根火把, 便在大白日里,举着火把朝新药园走了过来。   “不可以用火烧,若控制不住火焰, 便糟了。”青葫妖将随她走出木屋,皱眉开口道。   他是只山羊妖,脸上两撇天然山羊胡, 方瞳映着殷冉火把上的火焰,有些忧心。   “您请放心。”殷冉灿然一笑, 转过身脚步轻快,一瞬回到分派给她的区域, 朝着一大片未除杂草望了过去。   四周小妖都放下手头工作, 朝着殷冉看过来, 也不知她大白天举着个火把是要干什么。   便见她低头先是盯着面前一棵草几许,接着忽然将火把送到面前,随即长吸一口气。   就在她吸气之际, 忙操驭了体内灵气从指间漫溢,接着使灵气包住她长吸而来又未入口的氧气。   手指再一转,灵气在火把上一扑, 一簇火苗窜起灌入被她困住的氧气团。   在氧气团被点燃的瞬间,她又操驭着灵气用燃烧着的氧气团包住杂草,再推动着氧气团燃着杂草向下,燃进泥土中,直至烧尽根须, 才猛地收紧灵气罩,扑灭了一直被灵气包笼着的火焰。   这一套动作早已在殷冉脑中演练了无数次, 加之她修行过程中一直勤练‘灵气微操’的能力, 是以此刻用来虽有那么一点点生疏, 却也没出纰漏。   她如法炮制,长呼长吸,驭气如线,又驭气如网,再驭气如罩……   完全不需要弯腰拔草,也不用费事儿的拽着草茎拿锄刀撅根。   只一个火把,面对着草地,几息功夫,便从分派给她的区域左侧烧到右侧,一排杂草便清的干干净净了。   草根净除,绝无遗患,烧剩下的草灰还可成为将来灵药的养料。   “……”小妖们瞧着殷冉从左溜达到右,又从右溜达到左。   她手里那根火把不知怎地,一下一下窜出火焰,一粘到草叶草茎便忽而向下燃烧,直没入泥土都不熄火,烧到泥土中冒出细股黑烟,显是把根烧尽了才停。   他们看不到殷冉驭使的灵气,只隐约似看到空气波动,却不明所以。   于是,殷冉的行为在大家看来,便似那火焰有灵,听她操驭一般,灵动窜出眨眼间烧尽杂草,又立即乖乖熄灭。   随着她迈一步,火焰又窜起烧草。   “……”阿离咽了下口水,看看殷冉,又看看她手里的火把。   他只听说过教主有本命黑炎玄火,可以驭火如神,怎么这人类也能?   难道是教主教她的?   还是……她手里的火把其实是个特别厉害的法器?   能喷火烧草至地底根须,还能灭火于无形。   只见殷冉动作越来越快,起初从火把上跳出的火焰如眼球那么大一团,后来竟只窜起一丝火苗,粘草后便可化成大团火焰。   显是愈来愈熟练。   一刻钟不到,大家辛苦一上午才能勉强搞定的大片杂草,居然就给她一下一下烧干净了。   她抬起头看看天,左扭扭右转转,仿佛便只是这样低着头,便嫌累了似的。   围观她的众小妖纷纷皱眉,摸摸自己酸疼的要命的腰,感受下指掌被草割拽的痛感。   有点愤慨……   殷冉活动了下脖子,转而又走向下午分给她的另一块杂草区域。   来到这里后,没有了手机,她都不喜欢当低头族了。   只这么低头了一刻钟而已,脖子竟然有些酸,晚上回去非拉着阿粉她们,要她们帮她好好揉揉不可。   幸而小妖们不知道她不仅只低了会儿头就娇气的嫌累,而且晚上还有小姐姐轮番按摩服侍,不然更要嫉妒的磨牙。   在她飞速处理另一块草地时,青葫走到她处理好的地方,蹲身抽查了几处。   他直挖开土地,发现即便是抓地极深的草根,竟也是烧的干干净净。   他转头看向殷冉,有些迷惑,又有些惊叹。   她是怎么让火焰进入这么深的地下,仍能持续燃烧的?   难道真是有什么特殊的驭火法门?   可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揣着这样的疑惑,青葫妖将站起身,抿着唇陷入沉思。   之前他只以为殷冉就是个普通弱女子,却没想到竟有如此玄奇的能耐。   站在他身后的女妖阿荣,看看青葫妖将的眼神,又看看殷冉,脸上不禁透出一丝妒意。   她跟在妖将身边这许多年,勤勤恳恳修炼,终于练到炼气顶层,这才被升了个小管事,比其他小妖的身份高上一点点。   可这人类丫鬟,却是刚入园,便如此出风头,得到这许多人关注,实是可恨。   站在另一边杂草丛中的阿离更加气鼓鼓如一只皮球,他眼睛瞪的溜圆,看看自己面前要干一整个下午才搞的定的大片草地,再看看殷冉那块儿越来越干净的区域,几近爆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期待了一整天的可以嘲讽她一番的愿景,如此快便破灭了。   而且,只怕她还要转过身来狠狠狠狠的嘲讽他一番。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实在看不下去她那轻轻松松便将草烧尽的快活样儿,怕自己会被活活气的英年早逝,忙收了目光,臭着脸,埋头咔咔除草。   那动作,仿佛跟面前杂草有杀父之仇一般。   两刻钟后,殷冉已将自己今日被分派到的杂草地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抬起头,她迎着开始昏黄的太阳伸个懒腰,又扭扭脖子,她吹熄了火把,转头看见青葫妖将,便笑道:   “青葫大人,我这便现回去了。明日早晨再来~”   青葫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的出来,点头后对阿荣道:   “去把今日午饭晚饭给她装了带回去,记得把今日帮工的灵石也发给她。”   阿荣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脸上却没尽显出来,她应一声,便带着殷冉到了前面阿离发工具的小木屋里。   拿到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灵石,殷冉攥在掌心,另一手拎着食盒,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其他灵石,只见它们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只有小指甲一半那么大。   “怎么发给大家的灵石不一般大小吗?”她忍不住好奇问。   灵石是修仙者之间的一般等价物,也就相当于黄金白银纸钞。   灵石中储有一定量的灵气,在修行、打斗时用它来补充灵气很好用。   “做事最好,速度最快的拿最大颗。”阿荣冷淡答道。   “这规矩好厉害。”殷冉点头,如此一来便能鼓励大家更努力更迅捷,实在是个好方法。   “早年教主便在岛上推行优干优得的规矩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阿荣说罢,眼神往门口一挑,显是在赶人了。   殷冉笑笑,转身出了门。   心里却在想,如此听来,教主倒是个很英明聪敏的领导者了。   岛上不仅大事分派安排的明明白白,连这些组织大家劳动的细节规则,也制定的清楚。   要知道现代企业里的许多制度,可是人类吃了千百年教训,才慢慢摸索制定出来的。   殷玄听在玄龟背上建岛立教,能一点点构建出这样井井有条的妖族社区,显然他不仅是个强大的战士,还是个很有管理能力的智者呢。   心思飘飞不知到何处,早把除草一事抛诸脑后的殷冉,出了小木屋便没停留,直接绕过几个低级药园,出了灵草园。   而还在新药园里除草的阿离,看着殷冉背影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这世上最让人愤怒的,原来不是冷嘲热讽、针锋相对,而是完全不将你放在眼里。   从殷冉头也不回,悠哉离开的背影便能看出,她根本没将药园里其他除草小妖们的敌意放在眼里,更是直接将阿离一阵接一阵的恶言当了耳旁风,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阿离原本最是瞧不起殷冉,却没想到,连那样一个自己都看不上的人类弱者,都比他厉害,还对他如此不屑一顾。   这般一想就钻了牛角尖,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下贱叫人瞧不起的妖。   再看其他小妖,仿佛也都在心里轻蔑他一般。   便这般又干了好一会儿,腰上吱儿吱儿的疼,针扎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   可抬起头一眼望去,还有一大半没干呢。   太阳已经西斜,西山尽头的天边隐约有晚霞色彩。   绿油油蓬勃生长的野草仿佛也在嘲讽他太逊。   阿离只觉得自己就是干到天荒地老也干不完,忽地将锄刀丢在地上,一屁股坐泥里,嘎一声哭了出来。   好好一个威风凛凛的鹅妖,心眼儿却如此之小,便这般给气着了。   ……   ……   殷冉一离开灵草园,青葫便离开外院儿,直奔内院最里侧的房舍而去。   雪狼妖王今早便说等来帮忙的人类丫鬟离开后,要去跟他汇报人类今天都做了什么。   青葫进到宿信的内院时,白狐妖王易淑真正坐在树下,与宿信庇荫啜茶。   “我不管,总之你的药草种出来,要优先送到我药王别苑里。得等我挑剩下了,再往炼丹的那个尹星河院子里送。”易淑真说着伸脚在宿信小腿上一踹,一点劲儿没用,显得格外妖媚。   宿信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被她骚断腿。   “你这些招数不需用在我身上!”宿信转过身去,不肯多看她一眼,别别扭扭道:   “送你院子里多少,送天丹楼多少,那都是有定例的,你我都管不了,教主说了算。”   “哼。”白狐妖王娇俏俏的哼一声,饮一口茶。   细细品味了,不得不感慨,宿信这只蠢狼不仅仙草灵花种的好,连茶都比旁处的好喝。   宿信见她不再胡搅蛮缠,便也不主动开口,嗅到门外有股熟悉的山羊味道,便问道:   “是青葫吗?”   “妖王大人。”青葫忙恭敬作答。   他已到了有一会儿,只是白狐妖王在宿信院中,他不敢贸然打扰而已。   “进来吧。”宿信道。   白狐妖王转眸瞧了眼青葫,只见这丑山羊圆眼微凸,鼻子塌塌的,下面两撇山羊胡毛毛草草,连牙齿参差不齐,实在惨不忍睹。   她厌烦的收回眼神,便想起身纵飞离去,却忽听宿信问丑山羊:   “那个人类丫鬟这么早就做好杂事,离开灵草园了?”   咦?   听到‘人类丫鬟’四个字,易淑真忽然又不想走了。   “是的,妖王大人。”青葫应道。   “你特意发派了很少工作给她?”宿信皱起眉,觉得青葫多此一举。   他不过是早上嘱咐了一句等人类丫鬟做完工作后,来跟他汇报一下她今天的表现。   青葫居然就擅自做主,对这人类丫鬟放水。   他本来是准备在未来四五天内,找点机会让人类丫鬟产生一种她做的很好的错觉,再顺势送她去黄岐金翅草药园。   然后等人类丫鬟在黄岐金翅草药园里做满一周后,将灵草生病的事儿全栽赃在她身上,甚至琢磨着陷害她故意给灵草下毒。   比如因为在玄龟岛上一直受欺负,所以怀恨在心,要让所有小妖今年没有淬体丹用啦。   或者跟药园里的某个小妖结仇,所以给药草下毒泄愤啦。   可是青葫第一天就对人类丫鬟放水,万一被对方察觉到灵草园待她的态度不一般,防备起来,或者意识到一切都是他的阴谋,那可就不太好了。   宿信越想越气,眸光如刀扫过青葫的脸,霍地一扬手,一道气剑破空。   青葫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觉耳尖一痛,再伸手一摸,更是啊的叫了出来——   耳朵被削去一块,满手的血。   他不敢去找自己被削掉的耳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哆嗦着急道:   “小将绝没有少分派或多分派工作给她,都是与其他小妖一样的。”   “一样多的工作?”宿信皱起眉。   “是的,大王。”青葫忙道。   “那怎么这么快就忙完了?”宿信转头看了看天色,还大亮着呢,“今天不是要将新划出来的药园里的杂草都除掉吗?”   他明明记得工作量很是不少啊。   “做完了,大王。   “是给新药园除草。”回答完宿信的话,青葫才又颤巍巍补充道:   “那个人类丫鬟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两刻钟就将别的小妖要干一天的活,都干完了。”   “……”宿信皱起眉,“两刻钟?”   “正是。”青葫不明白宿信为什么忽然发怒,不敢掉以轻心,忙将今天新药园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了。   对殷冉如何借火把,如何操驭火焰烧草,他又如何检查草地确认草根也已烧干净,绘声绘色详加讲述。   宿信皱着眉,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类丫鬟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连易淑真也挑起眉,越听越觉有趣,兴致勃勃的将目光重落回青葫一张丑脸上,认真听他说细节。   青葫话音一落,不待宿信开口,易淑真却率先问道:   “是哪个人类丫鬟?”   青葫抬头看了眼宿信,见雪狼妖王点了头,才敢回答易淑真的问题:   “叫阿冉。”   “哦。”易淑真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怎么?这个小丫鬟有什么不对吗?”宿信转头看向易淑真,这个狐狸精油滑的很,他在她手上没少吃亏。   要是易淑真特别关注这个叫阿冉的丫鬟的话,那肯定大有问题,他非得拿出全副精力去应对不可。   “哦,没有。我记得有一个丫鬟特别好看来着,不过好像不叫阿冉啊。”易淑真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尽是胡诌。   直到宿信半信半疑的转开视线,她才在低头饮茶时小小翘了下嘴角。   那叫阿冉的小丫鬟原来是到雪狼园子里打杂来了,怪不得老也不到她跟前与她说话。   瞧着雪狼似乎对这个人类丫鬟格外关注,也不知道做什么打算。   以后……说不得要常来灵草园坐一坐了,也许有热闹可看呢。   “我去看看。”宿信说着便站起身。   “我也去看看。”白狐妖王说罢放下茶杯,摇曳生姿的跟着宿信和青葫直奔新药园。   待到了殷冉焚烧过后的土地上,宿信和易淑真各自找了一处蹲下,皆伸手探看了下土地下的状况。   又探出妖气感知了下四周,只觉在土壤中隐有灵气浮动,却没见什么异状。   宿信皱着眉,忽然想到,如果阿冉这个丫鬟本就是个喜欢尝试新方法的古怪丫鬟,这样的人不知又如何乱搞,没照看黄岐金翅草,害灵草生病,是不是变得更合理了呢?   念头一转,雪狼妖王忽然扯唇而笑。   蹲在另一边的易淑真也在笑,她以妖气填平自己刚挖出来的土坑。   心里想着改日来了遇到阿冉,非要小丫鬟再演示一遍驭火烧草的术法给自己看不可。   自觉又探看到了人类小丫鬟更有趣之处,免不得便有些高兴——仿佛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仍在附近草地里苦命劳作的小妖们,有的刚还在艳羡嫉妒殷冉烧草的技术,有的刚抹完眼泪仍在愤愤不平,现下瞧见两位高高在上的大妖王,都在检查过殷冉除好草的土地后,露出‘欣慰’、‘满意’、‘赞叹’的笑容……   小妖们简直酸的手脚发软,快要厥过去。   ……   回到山上的殷冉,饱餐一顿,坐在木凳上,闭着眼任阿粉往她脸上抹牛奶——   今天在田地里晒了一整天,就算戴了草帽,也黑了一层,得用牛奶美下白才行。   抹好奶后,她窝进躺椅闭目休息,并将刚放学回来的呦呦叫到跟前,一边指点它给自己捏肩,一边问询它今天都学了什么。   忽然有种当一家之主的感觉,还是家庭地位特别高的那种。   真是威风。   心情大好,她便忍不住将下午自己用两刻钟干完一整天工作的辉煌事迹,添油加醋的炫耀了出来。   “哇!”   “真的吗?”   “阿冉好厉害啊!”   “天啊,我连想都想不到,这也太强了吧。”   “阿冉真聪敏!”   三个少女听的兴致勃勃,满眼星光,彩虹屁油然而生。   殷冉哈哈大笑,快乐似神仙。   “吹牛!”呦呦爪捏着她肩膀,第一个开口质疑。   “吹牛的是狗。”殷冉伸掌便在它肉屁股上拍了下,嘶一声,不满道:   “有点疼,你小力点。”   “先生说作为不一样的人,身处社群中时,要懂得隐藏自己。你这样高调,不怕死吗?”呦呦却没有收力,在她颈后用力捏了两下,小眉头耸起,一副小大人模样。   殷冉闭着眼睛笑容和煦,虽然又被小臭狐狸捏疼了,却没有拍它屁股。   小东西虽然讲话不好听,倒还挺有心的,又懂得心疼人。   默默享受了一会儿呦呦的孝顺捏肩,在它收爪时,她才睁开眼,柔声道:   “有些时候,你越是逃避,越是想当老好人息事宁人,别人越是识破你胆小无能,偏要上来占你些便宜,狠狠欺负欺负你,在你身上发泄一下情绪。   “人和人相处往往都是一边试探,一边过招的。你退一步,或许便代表着我可以进一步。我打你一拳你不哭不闹,我也就敢再打你第二拳第三拳了。   “呦呦,所有道理都要审时度势。   “我们四个作为断刃山上服侍教主的人类丫鬟,的确是异端,需要谨小慎微低调做人。   “可若有妖已布好了局,做好坑你欺负你甚至害死你的准备,低调畏缩就只有一死了。   “想从危难中搏一线生机,就只好有胆有识的去大干一场。   “呦呦,蓝狐先生教你的知识你要记。但须知世间道理多如牛毛,许多甚至是完全相悖的。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审时度势的能力。   “你要先看懂了局势,脑子、智力、见识跟得上,才能判断,在眼下这境况里,该选择万千对策中的哪一策。”   说罢这句话,她坐起身,摸了摸呦呦的头毛,便去水盆前洗脸上已经干涸的牛奶。   独留呦呦呆站在原地,于脑中一遍又一遍的细细咀嚼她的话。   而另一边,阿粉和阿白听的云里雾里,只有阿彤放下手里的活,同呦呦一般陷入沉思。   待殷冉冲洗好面颊,拿布巾擦脸时。   阿彤看着殷冉,眉心微挑,唇角含笑,眸子亮如星子,满盈敬意。   曾经有些小任性小跋扈的少女,如今对殷冉已是彻头彻尾的崇拜。   而小狐妖则始终呆站在原地,连殷冉将它抱起来,就着它头毛颈毛猛吸两口,把它当个球连撸好几把,也没回过神。   直到殷冉回了教主大殿,直到月上中天,才将殷冉的话和蓝狐先生的话融合到了一块儿。   呦呦竟觉得她的话练达老成,细品之下,比蓝狐先生的话后劲儿更强,仿佛值得一辈子回味。   人类……难道竟是这么有智慧的吗?   呆呆怔怔躺回自己小窝,直到昏昏欲睡时,呦呦才又忽然惊坐起。   阿冉那个女人说遇到别人打定主意害你时,便不能低调了,要有胆有识的去拆招应对。   难道她今天那样高调烧草,是因为她遇到有妖要害她了吗?   月色下,小红狐眉心再次卷紧成皱巴巴一个小鼓包,稚萌狐狸脸上,露出个忧国忧民的老成表情。 第34章 各怀鬼胎   第二天殷冉起床后, 不仅带上草帽,做好准备,更是不忘带上小剑庄木牌。   今天是小剑庄报名之日。   两个月后小剑庄主人会择定佳日开启小剑庄, 放所有执小剑庄木牌的大小妖进小剑庄取剑。   但他们需要提前两个月确定今年入小剑庄的人数,以妥善安排大家顺利进入小剑庄。   是以,殷冉今天中午得提前忙完灵草园上午安排的工作, 好去小剑庄登记。   她本以为昨天自己展示了下身手,雪狼妖王会迫不及待‘重用’她, 送她去南灵园照顾黄岐金翅草。   结果到了灵草园,她虽然没有继续在新药园除草, 也被山羊妖将青葫送到了南灵园, 却没有直接进黄岐金翅草药园。   而是由负责南灵园的银叶妖将, 安排到幼苗园浇水。   她排队领工具时,转头看了眼青葫的背影,那丑妖将的耳朵包着绷带, 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   灵草园里的大小妖们又不需要出岛办事,整日里围着灵草转,怎么会忽然受伤?   她总觉得或许与自己有关, 却又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许多事情在发生,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也无法监控知悉的感觉,实在有点糟糕。   她穿书至今都揣着浓浓的危机感,如今所图越来越大, 接触的人事也愈加复杂,这种自己一人势单力薄的不安感也在扩大。   只有更料敌于先, 多思多虑, 才能稍有一点点的安心。   收回视线, 她接过小管事女妖阿荣递过来的水壶和靴子,坐在一边木桩上,将水靴套在了布靴之外。   阿荣一边发工具,目光却时不时扫向站在木屋外的银叶妖将。   银叶也是个山羊妖,却是妖将中期,比青葫高上一个小层次。   他一头银发披肩,灰眸玉面,十分俊秀好看。   不光阿荣时不时偷看他,其他小女妖的眼神也总是在他脸上转悠。   殷冉和其他一众小妖取好了工具,随着阿荣走出来后,便跟着银叶妖将到育幼园。   “……须得让每一片幼苗叶片都被水浇湿,所以不仅要从上而下浇水,还要从左右前后侧方浇灌。   “浇过水后,地上泥土也必须完全被浸湿,而又不许浇水过多乃至存有水洼。记住了吗?”银叶妖将讲话十分温柔,却也含着股威严,使小妖们知道必须完全照他说的做才行。   殷冉皱起眉,待看到每个人被分派的小园区都极大时,更是叹起气来。   每人都分到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小幼芽全贴地而长,各自伸展多片小嫩叶。   要把每片叶子都浇到,每一寸土地都润湿,又不许留有水洼……   这tm是要他们一滴一滴的浇叶子,再一点一点的润湿土壤啊——   不这么干的话,要浇全叶片就必然水分过量,若水分不过量了那又必然浇不全叶子了。   她提着水壶走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小心翼翼的按照银叶妖将要求,一滴一滴的浇了一株幼苗,润好幼苗下的土地。   竟用了十来分钟!   这一片区域里少说也有近百株的幼苗,算下来得干十几个小时。   她中午饭不吃,都要忙到半夜。   灵草园是个种植药草的地方吗?   这tm是黑心作坊吧!   转头见所有小妖都任劳任怨的埋头浇水,如她方才一般的小心谨慎,腰弯的更厉害不说,还要拿捏水量,一时半刻不敢大意,比除草累上百倍。   之前每一天灵草园小妖们的工作量都这么大吗?   还是针对她?   殷冉却皱起眉,拎着水壶没有去浇第二株幼苗。   转头看幼苗园外的石板路上,银叶妖将正盘膝坐在树荫下石桌边,闭目静修。   而阿荣则守在他身边,一边给他打扇子扇风,一边贪婪的欣赏银叶妖将俊容。   似是察觉到殷冉目光,女妖阿荣转过头来,与她目光相对。   殷冉背脊挺的笔直,目光不善。   阿荣却心情不错,扬起下巴扯了下嘴角,露出个要看她倒霉的幸灾乐祸表情,仿佛在说:你不是挺能耐吗?我看你这一回怎么办。   “……”殷冉转回头不再看阿荣,将水壶丢在一边,溜溜达达走出育幼园,找了个树荫,就地坐了下去。   今日育幼园的安排,应该也是雪狼宿信的主意。   她琢磨了一会儿便即明白,恐怕是昨天自己的表现,给了雪狼灵感。   昨天她表现不凡,今天雪狼更出难题,倒像是在考验他们这些打杂的。   将来黄岐金翅草全病死,雪狼跟教主汇报时,大可称他是考验过人类丫鬟,确保人类丫鬟能力不凡,才将她送到黄岐金翅草药园看管的,哪里想到人类丫鬟会看管不利……   有了‘考验’的环节,雪狼这个灵草园主人,岂不是连‘管理不当’的责任也甩的干干净净?   殷冉忍不住冷笑。   当她图谋规划时,事态原来也在随着各环节各细节发生变化时,而产生细微的偏差。   还好雪狼只是受她启发,有了更好的甩锅姿势,而非彻底改变主意。   殷冉坐在树荫下想事情,想如何才能快些浇完幼苗完成任务,不耽误中午去小剑庄报名。   其他小妖们瞧着她面对如此大量的工作,不仅不加紧忙碌,反而坐在边上休息,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人类怎么回事啊?她不知道如果做不完,不许离开还不给饭吃吗?”头上牛角未完全褪去的小牛妖浇完一株幼苗后,直起腰走到边上,小声问隔壁正弯腰浇水的鹅妖阿离。   “……”阿离认真浇好了一株小苗,才直起腰,他一双眼睛还红着,显然昨天没少哭。   朝园边坐着的殷冉看了一眼,阿离脸带愤愤,却并不开口应和小牛妖的话,沉着脸倔强的咬紧下唇,转头继续认真浇水去了。   小牛妖挑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往日里大家聚到一块儿骂人类的时候,数阿离骂的最凶,怎么今天一句话都没有了呢?   站在另一边的小马妖忙蹬蹬蹬跑过来,小声道:   “昨天你没在,不知道。那个丫鬟两刻钟就搞完我们要忙一整天的活,可把我们给气坏了。   “今天她那个样儿,就跟昨天一般,说不定一会儿就又使出什么不得了的术法,一刻钟就把幼苗都浇好了。”   “……”小牛妖皱起眉,不敢置信道:“两刻钟?”   “嗯。”小马妖点头。   “……”小牛妖又看看殷冉那细胳膊细腿白嫩嫩娇滴滴的样儿,撇了撇嘴,冷笑道:“拉倒吧,我不信。”   “谁知道呢。”经历了昨天的事儿,小马妖对殷冉多少高看一眼,就觉得人类还挺邪门儿的。   “要不咱们打个赌?”小牛妖嘿嘿一笑,贼兮兮的朝着小马妖挑了挑眉。   “……”小马妖瞪眼睛有点犹豫。   “哎,就咱俩没意思,我把大家都喊上,嘿嘿。”说着,小牛妖转头见银叶妖将正闭目坐修,便趁机颠颠跑来跑去的,将左左右右的小妖都聚到一块儿,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   “就赌一粒灵石怎么样?”小牛妖从怀里掏出一粒拇指指甲大小的灵石,这是他上个月最快干完活,妖将赏给他的,揣在怀里一直不舍得用。   这时候要跟小伙伴们打赌,可就不得不亮个相了。   “要赌这么大的吗?”小妖们问。   “哈哈,你们有灵石拿出来就行,赌多赌少随便,我听说这个人类丫鬟昨天两刻钟就忙完了大家要干一整天的活。但今天浇水的工作可不只是拔草而已,我赌太阳落山时,她完成不了。”小牛妖说着,便拎出两个袋子,将自己的一粒灵石丢了进去,并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记录押注情况。   “我也押她完成不了。”小鹿妖跳将过来,开开心心将一粒灵石丢进袋中,那表情仿佛是已经发财了般。   “我也一样。”小马妖犹豫来犹豫去,瞧见殷冉坐在树下,支起腿靠着树仿佛是睡着了,终于下定决心。   “俺也一样。”小猪妖哼哼过来,也用一粒灵石,赌了殷冉完成不了。   “俺也一样……”其他小妖们于是也纷纷过来,都押殷冉不行。   “你呢?阿离。”小牛妖拎着一个装满灵石的袋子,和另一个空荡荡的袋子,拐到认真干活的阿离跟前,拍了拍阿离屁股。   阿离不耐烦他们老是要赌,不想参与,便哼声道:“不赌!”   昨天他大肆扬言要悠哉赏月唱歌的看着殷冉埋头苦干,结果人家两刻钟搞完,溜溜达达就走了,倒是他一边哭一边忙到大晚上。   他是不想再碰任何跟殷冉相关的事儿了,不想了!   小牛妖却不愿放过他,围着他绕来绕去,搅的阿离活也干不了,气的掏出昨天干活赚得的一小粒灵石,扒开小牛妖拎着的一只布袋,便将灵石投了进去。   “……”小牛妖怔愣住。   “……”阿离瞧见小牛妖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将灵石丢进了赌阿冉可以在天黑前完成的袋子里。   “我……”阿离想反悔,但转念想反正就那么一粒小灵石,算了算了。   便臭着脸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小牛妖扯唇而笑,“你想的倒是好算盘,输了不过一小粒,赢了却有这许多。不过,你恐怕赢不了,哈哈。”   他原本想中午休息时,去其他园子里,找旁的不了解状况的小妖,骗他们赌殷冉能完成,赢他们的钱。   却没想到阿离这个猪油蒙了心的,居然主动犯傻,过来送灵石。   小牛妖哈哈一笑,将两个袋子仔仔细细系在腰间,这才转身回到自己负责的区域里,一边继续浇水,一边哼起小曲儿来。   令小牛妖越来越高兴的是,直到太阳快爬上中天了,殷冉居然还没开始干活,仍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开心的小牛牛简直要一边浇水一边跳起舞来,灵石灵石快快来,都到牛爷袋中来,啦啦啦~啦啦啦~   ……   眼看着快到午休时间了,殷冉终于起身,却不是要浇水,而是直接往园外走去。   阿荣瞧见了,忙冲上去阻拦。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中午有点事要办,下午自会回来干活。”殷冉不悦道,只觉得这个叫阿荣的女妖实在很烦,昨天就老喜欢跟她挑刺,今天更是讨厌。   “你没干完活,可不许离开灵草园。我们都是若忙不完,便不能吃饭的,怎么能只给你开后门,叫你出去吃饭?”阿荣振振有词道。   “他们难道将幼苗都浇灌完了?”殷冉指向其他小妖。   “……现在自然还没,可到晚上当然便完成了。”阿荣道。   “我也是一样。现在虽然还没做完,晚上可就完成了。他们既然中午能吃饭,我也自然可以。”说罢,殷冉又要继续往外走。   阿荣气愤愤一跺脚,朝着身后喊道:“妖将大人!”   银叶妖将这才慢悠悠脱离了静修状态,走过来倒没有训斥殷冉,而是柔声问道:   “你中午有什么事要出去做?不如留在园里,饭菜灵草园都有准备。”   “我不是出去吃饭。”殷冉想了想,觉得小剑庄一事早晚也是瞒不住,干脆道:“教主给了我一个小剑庄木牌,我要去庄子里报名。”   “……”银叶忽然怔了下,随即忙收敛了心神,制止了阿荣欲说的话,轻声再问:“教主真给了你小剑庄木牌?”   殷冉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了木牌。   银叶盯着了木牌一会儿,才微笑道:“那你去吧。”   “谢妖将大人。”殷冉早料到,只要提起‘教主’二字,也就没人敢拦了,便又收好木牌,昂首阔步离开了南灵园。   阿荣气的微微跺脚。   “……”银叶淡淡扯了下唇角,望着殷冉背影,半晌没开口。   ……   还在育幼园里浇水的小妖们瞧见殷冉离开,简直要手拉手欢呼庆祝。   这可太好了!   那个人类丫鬟不仅偷懒不干活,还翘班离园,这可是更加大大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照她那个速度、那个态度,只怕忙到明天也干不完!   阿离累的腰酸肩膀疼,站起身捶腰时,瞧见其他小妖们高兴的一直憋笑,终于忍不住有些气恼懊丧。   早知道方才他认真下注好了,虽然只是一枚超小的灵石,但也是他昨天辛苦干了一整天,才换来的。   唉!   倒霉!   真是只要跟那个人类丫鬟相关,就没好事!   嘎嘎!超气的! 第35章 种地全能选手【红包活动】   每五十年一次的小剑庄取剑, 是玄龟岛上有志向的新生力量最大的梦想。   许多小妖在这五十年间,竭尽全力修行,争强好胜力求出头,无非不过是为了得一块小剑庄木牌。   今日在小剑庄院子里的, 都是这一届妖中佼佼者。   他们有的是天赋异禀, 在很短时间内, 便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   有的却是心智坚韧, 虽无天分,却格外肯吃苦, 一心一意废寝忘食只为修行,虽耗时很久, 年纪也不小, 却终于有志者事竟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小剑庄木牌。   站在院子里等登记时, 他们面上无不充满期待, 或想象着自己会得到一把如何厉害的武器,或享受着站在岛上未来强者中间的荣耀。   熊妖靠着巨树而立, 身形比树干还粗壮,他眉目凶蛮, 强势逼人。   虎妖目光如电, 坐在石桌边, 慵懒的撑着桌面,却无人敢轻视于他,甚至不敢与他对视一眼。   蟒妖……   他们在这院子里各占一隅, 没有一个眼神不是傲然不驯的, 他们虽互相忌惮, 却都觉得自己才是众妖中最强的一个。   雕妖坐在庄园石墙上, 从风中嗅到了所有妖的味道。   忽然,他犀利的眼神变化,微微怔忡的往门口望去,露出了个疑惑不解的表情,仿佛遇到了什么千年一遇的奇事。   其他小妖老妖们都知道雕妖能从风中嗅到很远很远之外的妖族味道,见他露出如此奇异表情,都知道大概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家伙。   难道是个很厉害的存在吗?比我们在场的妖更厉害吗?   或者是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大家纷纷往小剑庄院门望去,连慵懒假寐的虎妖也忍不住将目光转向门口。   直过了好半晌,久到内庄小门打开,凤羽大妖身边的执事妖将已带着捧了竹简毛笔的小妖兵行出至外院,门口才有了动静——   雕妖察觉到的奇特存在,终于来到门口了。   接下来,庄院里所有高大、强壮、剽悍的大小妖都吃了一惊。   他们望着高大庄门处,忽然走出一个娇小瘦弱的少女,女孩儿着灰衫黑裙,打扮的虽然很素净,却掩不去她秀美俏丽,娇柔可爱的美。   少女被这么一众凶神恶煞的妖怪齐刷刷瞪视,先是怔了一下,似被吓了一跳。   却又很快恢复冷静,竭力维持住了嘴角浅淡的笑意,盈盈走进院落,便那样亭亭玉立于一众虎背熊腰的大汉之中。   刚从内庄院走出来的妖将瞧了眼殷冉,同样有些诧异,她和这个院子实在不很搭,跟其他妖族更不是一路。   一个人类的出现,本已格外惊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可是教主有什么交代?”执事妖将没有开始喊执小剑庄木牌的妖族们过来登记,而是率先看向殷冉,刻意压低了些声音询问,似是怕吓死了她般。   院子里的其他妖们也齐刷刷望着殷冉,等着她回答。   “没有。”殷冉虽然第一次独自站在这么多大妖老妖中,但仍告诉自己别害怕,虽然她被包围了,但他们并不会伤害她。   可理性明白是一回事,站在这么一群‘恶徒’中还能不发抖却是另一回事,她只好长呼长吸,竭力通过调理呼吸,强行安抚自己情绪,待确定自己即便说很多话,也不会牙齿打战了,这才拿出影后的素养,一边表演着‘从容不迫’,一边朗声道:   “我执小剑庄木牌而来,报名进入小剑庄取剑。”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小剑庄木牌。   炽烈阳光下,木牌上刀刻的四个字苍劲有力,绝无作假。   “……”   “……”   “???”   “!!!”   “你本人报名?”   “正是!”   “!!”   “!!!!”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寂静了下来。   所有互相较劲的妖族都停下了以妖气、威压对抗彼此的行径,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殷冉吸引了,尽皆盯着她,表情各异。   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   ……   殷冉从小剑庄回到灵草园时,小牛妖已经趁中午时间撩过所有灵草园小妖了,两个布袋里装了更多灵石。   连押注殷冉能在天黑前完成浇灌任务的都不少,看样子,小牛妖确有很认真的忽悠其他小妖,上当的属实不少。   趁下午的工作还没开始,殷冉找了棵大树,掏出一个饼子,一边啃一边继续思索起快速完成浇灌的方法来。   晌午太阳狠毒,土地被晒的热烘烘的,许多植物都热的无精打采。   想来下午站在药田里会更难熬。   她正一边嫌饼子难吃,一边唉声叹气渴望当一条米虫咸鱼,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唉,姐妹,你要不要跟着一起下个注?咱们前前后后几个药园里的兄弟可都下了注了。一枚灵石就行,大小不论,押那个人类天黑前完成或者完不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小牛妖上午时候看到的人类丫鬟戴着个有遮脸轻纱的草帽,站在田地里瘦瘦小小的。   此刻少女坐在树下,看不出身材。   又没戴草帽,长发随便束在头顶,因为出汗贴在额上脸上而显得有些不拘小节,与一向一丝不苟的人类大不相同。   再加上殷冉中午站在一群不断释放妖气比拼的大小妖中,沾了一身妖怪味儿,小牛妖瞧见她坐在树下啃饼,竟没分辨出她是人是妖。   “……”殷冉愕然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小牛妖。   他这是在挑衅吗?   “?”小牛妖此刻还没反应过来,仍一脸贼相的诱引殷冉下注,还朝着她抖了抖手里的两个袋子。   他往日里远远瞧见的人类丫鬟都娇娇弱弱的,现下殷冉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不仅神采奕奕,而且桀骜英气,更像无法无天的小女妖。   殷冉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他一眼,见他憨乎乎的不明所以,磨了磨牙,伸手扒拉两下他递过来的袋子,问道:   “赌什么的多?”   “哎,你是在哪个药园干活的?我咋没见过你?”小牛妖嘿嘿一笑,凑近乎的坐在她身边,笑道:   “现在是赌人类丫鬟天黑之前完不成的多。   “不过我跟你说,昨天她可是用两刻钟就把大家需要一整天才能干完的活搞定了。   “说不准哦,人类有什么咱们整不明白的邪术呢。   “要是押人类能完成,赢了的话,赚的可多哦。”   小牛妖见这小女妖反正也不认识,便想忽悠她赌必输局。   他是不会告诉她,人类丫鬟上午啥也没干,中午跑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殷冉掂了掂赌她能完成的那袋子灵石,数量居然也不少。   她从怀里摸了摸,将昨天打杂赚的那粒大颗灵石丢进袋子里,“我赌人类能在天黑前完成。”   “哈哈,好嘞。”小牛妖忙掏出笔和竹简,在毛笔尖上舔了下,“你叫什么?”   “阿冉。”殷冉道。   “这名字好熟哦。”小牛妖嘿嘿一笑,歪歪扭扭的将她名字记录了下来。   殷冉探头一看,他毛笔上蘸的墨已经快用尽了,写下的‘阿冉’二字轻轻浅浅的。   而在赌她赢的这一片竹简最上方,第一个下注的人,居然叫阿离。   咦?   昨天那个‘仇视人类’的小妖,不就叫阿离吗?   奇了,对她这么有信心?   “好嘞。”小牛妖收了她的灵石,便即站起身,又放眼往四处看,企图再找到一两个还没押注的漏网之鱼。   扫荡一圈儿发现好像没了,这才溜溜达达跑回木棚下面,跟上午一起干活的兄弟坐到一块儿。   阿离灌了一大碗水,踹了脚小牛妖的屁股,有些奇怪的问他:   “你怎么跑去找那个人类下注?她没骂你吗?”   “啊?”小牛妖有些不明白阿离的意思,傻乎乎看看阿离,又转头望望远处坐在树下的小女妖。   然后,他便见那小女妖忽然站起身来,正是个细细瘦瘦的纤弱模样。   同时,她从腋下捞过一个草帽,扯一扯拍一拍戴在了头上。   额……这装扮……俨然正是上午那个站在他隔壁苗田里的人类丫鬟。   “……??!!……”小牛妖一口气憋在嘴里,脸色瞬间涨红了。   ……   ……   艳阳似火,烤的每个小妖都在哗哗淌汗。   殷冉也有些热燥,她抹一把鼻尖的汗,蹲在小幼苗前看了看。   随即试着释放出灵气,发现自己神魂之力还蛮强的,可以操驭灵气离体近一臂长的距离。   大多数炼气期(妖兵境)的修行者(小妖),也就能操驭灵气离体一截手指那么长的距离,再远就失去对灵气的控制能力了。   左手操驭灵气成碗状,包住幼苗叶片下的草茎,右手执水壶浇水——水将每一片嫩叶都浇湿,随即被叶片下的碗状灵气兜住,一滴也不落在土地上。   之后,她又依靠强大的神魂之力,操控‘灵气碗’变成个细筛子,微微抖颤着将兜住的水均匀漏在土地上。   待使泥土浸湿均匀后,又操驭‘灵气筛子’变回‘灵气碗’,兜着多余的水倒回水壶中。   如此操作下来,十分可行,只是她还不熟练,耗费的时间仍旧不少。   她于是又挪步到下一株幼苗前,再次试验。   第二次操作,速度竟就提升了一倍。   这方法其实并不算很难,最大的门槛莫过于‘对于灵气的微操能力’。   妖族的妖气至刚至烈,人类吸灵气而化灵气,相比之下就柔和多了。   加之她认知过人,神魂之力极强,驭气入微,对这种灵气的精细操控正是擅长。   要别人的话,就算想到这方法,只怕在尝试的过程中,也会操作不当伤到幼苗,或粗手粗脚无法完成。   殷冉又试了几次,超强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让她一次比一次更快更稳,转眼便觉游刃有余。   若不是限于自身灵气精准度尚低,能操驭的灵气量有限,驭气离体的距离有限,她真恨不得张一个巨大的碗,把自己负责的整片幼苗田都兜住,然后下雨一样尽情浇水,再化大碗为大筛子,把整片地润湿后,多余的水全倒进边上的小渠。   要是她更强大一些就好了。   可惜可惜。   站起身,扭了扭肩膀,伸个懒腰,她畅快的长舒了一口气。   银叶妖将正带着阿荣站在幼苗园外,巡视这一片区域。   便见工作几乎没有进展的阿冉,倒比那个比她完成度高很多的小妖,还更放松悠然。   殷冉休息了一会儿,便转头看向隔壁田里正弯着腰,几乎跪在田地里,小心提着水壶挥汗如雨的给小幼苗浇水的鹅妖阿离。   溜达着朝他靠近两步,她喊道:“阿离。”   阿离累的头晕眼花,听到有人喊他,怀疑自己耳鸣,抠了抠耳朵,才转头看去。   便见讨人厌的人类丫鬟正面朝着自己,轻纱之下仿佛是个笑脸。   他皱着眉,站起身擦了下额头上汗水,不高兴道:“干啥?”   其他小妖也纷纷直起腰,一边伸拳头锤锤酸痛腰背,一边好奇的看向阿离和人类阿冉。   “你想不想快点干完浇水的活?”她脆生生问道。   大太阳底下的幼苗田中,除她之外再难找到第二个能发出这么底气十足声音的人。   “……”阿离皱起眉,不明所以。   殷冉又道:“不用弯腰,你只要溜溜达达提着水壶就行。”   “你在说梦话吗?”阿离气吼吼道。   殷冉咯咯笑,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不好。   他既然会下注赌她赢,那肯定是对她信心满满了,这不太友善的表现,肯定只是傲娇而已。   殷冉笃定的想,看着阿离的眼神便仿佛在说:明明信任人家的紧,还要假装,哼,死鬼!   “你来!”她朝他招了招手。   “我不。”阿离站在原地,坚决不受她迷惑。   人类都是阴险狡诈的恶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帮你赢很多很多灵石。”她忍俊不禁的斜他一眼,仍旧得意洋洋朝他招手,柔声道:   “你来嘛,你先帮我浇水,待搞定了我这片幼苗田,我再帮你。咱们俩全弄完,也就需要不到一个时辰,那时候距离天黑还得有两个时辰呢。   “多出来的时间,咱们累了这么大半天,都可以好好歇歇。   “而且还能领个大灵石。”   “……”阿离半信半疑。   她哪里就累了大半天了?她分明从早上偷懒到现在。   “快点,别浪费时间。你来,我有好方法,我展示给你看。”殷冉几乎便要跑过去拉他了。   阿离听她说有好办法,想起昨天她的邪法来,便有些好奇,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别别扭扭的走了过去。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有些被她说服了的。   小牛妖等其他小妖都瞪圆了眼睛,也想看看殷冉要干嘛,甚至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女妖阿荣瞧见了,立即出声喝止道:   “你们不好好浇水,干什么呢?”   殷冉转头瞪住阿荣,冷声道:“幼苗园可有规定不让我们协作干活吗?”   “……”阿荣被怼住,心想似乎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却又不服气道:“那也不许乱来!阿离,快回你那边去好好工作,不要跟着胡闹。”   阿离瞬间有些胆怯,才走到殷冉跟前,便要转头。   殷冉却一把抓住了阿离有些粗糙的手,像个跟阿荣抢男人的女霸王般丝毫不让,中气十足叱道:   “我没有胡闹,灵草园只让我们按时保证质量的做事,可没说协作是胡闹。   “你是不是想欺负教主的丫鬟?”   最后这句超级大声,简直比阿荣这个小管事还凶霸霸。   “你——”阿荣火冒三丈,便欲跑到殷冉跟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给她面子的臭丫鬟。   站在她前方的银叶妖将却忽然回头怒斥道:“阿荣不可无理!”   “妖将大人——”阿荣被斥的一哆嗦,不敢置信又委屈的朝她仰慕已久的银叶妖将望去。   仿佛在说:您居然为了那个低贱的人类丫鬟,如此吼我!吼我!!!   银叶却并不理睬她,反而转脸慈和的对殷冉道:   “没事,只要按时按要求完成任务就行。”   说罢,还极温柔的朝殷冉点了点头。   阳光照在他银白色长发上,使他白发更亮,便如这妖将本身会发光一般。   配上银叶俊雅无双的面容,简直美的圣洁。   他如此微笑时,灰眸浅浅的,显得迷蒙而神秘,自带一种妖冶魅惑之气。   殷冉被他晃了下眼,走神儿了几息后,才找回理智,笑道:   “谢妖将大人。”   阿荣瞧瞧银叶,又瞧瞧阿冉,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殷冉又抹一下鼻尖细汗,不再多看妖美男,转头松开阿离的手,道:   “你只管往每一片幼苗叶子上浇水,不必害怕水太多会泅淹泥土。”   “?”阿离皱眉,“那怎么行?太多水泅在土上,幼苗会涝死的。”   “你别管,我让你浇就浇。你确保每片叶子被水浇湿就行。”殷冉命令道。   阿离还想说话,对上殷冉不容置疑的眼神,嘴唇一抿,拧劲儿上来,干脆不再跟她将道理。   浇就浇呗,反正这里是她的负责区,涝了也是她的事儿。   于是,面对着幼苗,殷冉站左,阿离站右,谁也没蹲下。   “浇。”殷冉将她的水壶敞盖儿放在脚边,下命令后立即在苗叶下方张开灵气碗。   “……”阿离执自己水壶哗啦啦浇灌。   确保每片叶都浇到后,阿离停手,便见浇苗的水居然没有漏在土地上,而是停留在了半空。   “???”他愕然望着,不敢置信。   可紧接着,那些停在半空的水居然抖颤起来,接着下细雨般均匀洒在土地上。   待泥土湿润后,那些剩余的水又自动回流进放在脚边的殷冉水壶中。   “!!!”阿离张大嘴巴,如一个小傻子般将目光从她水壶上,转向她脸。   殷冉得意一笑,拎起自己水壶,走到下一棵小苗前,“浇。”   阿离忙跟上。   殷冉如法炮制,一株又一株。   阿离原本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愕然的o型嘴,逐渐变成笑吟吟的月牙嘴。   天啊!这个人类也太……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哼!   渐渐的,两人配合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待浇了几十株后,殷冉将‘气碗’‘气网’张大到可以罩住两株幼苗,干脆领着阿离同时浇起两株来。   不需要执壶浇水,她只需全神贯注于操驭灵气。   一边长呼长吸调戏纳气,一边操驭‘气碗’‘气网’,只觉灵气仿佛成了自己另一部分肢体,完全受大脑操驭,越来越灵敏。   灵气不仅没有消耗,反而愈用愈多。   速度越快,阿离精神越旺,再抬起头时,已过了近两刻钟,殷冉负责的幼苗田居然已经完成了一半浇灌,而他丝毫没觉得累。   “好累。”殷冉抬起头,扭了扭脖子,拍了拍阿离肩膀,真诚道:“辛苦了。”   “……”阿离撇了撇嘴,心中大喊:这tm叫累?明明一点都不累啊!!!!低了两刻钟的头而已,真的是溜溜达达就把活干了啊!哪里就累了啊啊啊啊!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殷冉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累的说不出话来了呢。   “不……不用。”他别别扭扭道。   “真是勤劳肯吃苦啊。那继续吧?”她伸手锤了锤他后颈三角肌,心道:妖族多么的吃苦耐劳啊!干了这么久,都不需要休息,真棒。   不远处听到殷冉和阿离对话、埋头弯腰苦干了一大天,衣衫全都被汗打湿,腰酸背痛胳膊哆嗦,效率却不及他们百分之一的小妖们:“@¥#……%&……”   待两人又以‘邪法’极速合作起来后,小牛妖等押注殷冉无法在天黑前完成任务的小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看看天,又看看阿离和殷冉,只心中滴血的盼着天快黑。   而站在幼苗田边的银叶,目光也始终追随着殷冉,他眸色青灰,本就看起来似目光不聚焦,有迷蒙慵懒之态。   此刻眼神更加幽朦难辨,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站在他身后的阿荣一忽儿恨殷冉不知怎么竟能驭水,活干的又快又顺;   一忽而又恨殷冉竟完全虏获了银叶妖将的心神,直气的脸色比小牛妖他们更难看。   她盯着殷冉背影的功夫,脑海里已想了千万种收拾殷冉的阴损招数,只恨不能立即实施。   ……   待殷冉的田全浇完,阿离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他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是傻。   应该让她跟他先浇他的田的,现下万一她撂挑子不干了,他岂不是浪费自己时间,白白帮她的忙吗?   说到底高超技艺都是她的,她没了他,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的干。   他没了她,却完全无从下手了,这可怎么办?   殷冉却不知道他心焦,伸了个懒腰便道:   “走!轮到你那片田了。”   “……”阿离才想着要怎么办,听到殷冉居然如此理所当然的开口,并率先走向他那片责任田,忽然心里有了种异样情绪,竟令他面颊发红,有些发窘。   于是,一妖一人又耗时三刻钟,将阿离那片幼苗田浇了。   完成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还要更快许多。   统统搞定后,殷冉啊一声低叫,高兴的伸出五指便要跟阿离来个击掌。   傻鹅妖却只盯着她粉嫩嫩掌心不明所以。   她哈哈一笑,手掌一转,拍在了小少年肩膀上,“合作愉快。”   随即不跟他多话,反而转头朝小牛妖道:“哎,我可都搞定了两片田了,现在距离天黑还有老长时间呢,快,灵石!”   说着便拉了阿离跑过去收钱。   小牛妖咬紧了嘴唇,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方才发大财的春秋大梦转眼便醒。   只得忍着心痛,和浑身上下的疲累酸痛,给殷冉和阿离分钱。   边上一起输了钱的小妖们全都如丧考妣,咬着牙恶狠狠瞪住阿离这个小叛徒。   殷冉收获了好几粒灵石,揣好了便哈哈大笑着往幼苗园外走。   回去非要用凉滋滋的泉水洗把脸,让阿粉给切瓜吃个痛快。   小牛妖亏了钱,难受中强寻理性,转头朝殷冉喊道:   “阿冉,你……你能不能也帮我浇一下?我……我付你点灵石。”   殷冉驻足回头,硬着灿烂烂阳光,昂然笑道:“你付不起。”   说罢便转头继续前行,走到阿荣跟前,得意又开朗道:“阿荣姐姐,水壶和靴子还给你,你带我去领灵石吧?”   阿荣看着她笑容满满,听着她礼貌又亲切的声音,生气却又发不出,只得憋着一腔酸意,应道:“嗯。”   站在她前侧的银叶却忽然柔声开口道:“阿荣你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带她去吧。”   说罢,朝殷冉点下头,便率先走向不远处的小木屋。   阿荣攥紧了拳,却只能留在当地,看着殷冉如个狐狸精般,摇着小细腰,袅袅婷婷的走在银叶身后。   阿离才揣好小牛妖输给他的灵石,瞧见阿荣气恼表情,不敢多看,忙低了头追着阿冉而去。   小木屋中,银叶捞起最大那颗灵石,待殷冉伸出手掌后,轻轻将之按在了她掌心,指尖似有意若无意的在她掌心搔了一下。   殷冉痒的心中一颤,略微差异的抬眸看他。   却见这位白山羊妖将灰色的眸子朦朦胧胧的望着她,让人心脏砰砰砰乱跳。   她立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撩了。   殷冉早已过了年少无知的时候,影视圈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对于这种小手段再熟悉不过。   她垂眸不动声色道:“谢谢妖将大人。”   并不接他的暗示,行礼后便从容自若的离开了。   在这满是大小妖的岛上,她要活命都不容易,可不敢想什么小情小爱这种事儿。   就算银叶长的妖美无论,撩人技巧再强,她也绝不上钩。   更何况这妖将美则美矣,照倒在云顶大殿寝榻上的教主大人,可还差的远了。   她上一世各类帅哥美女都见识过,现下在玄龟岛上,又是每天早上晚上都从超级大美人殷玄听身边睡去醒来,对美貌的抵抗力相当之强。   是以转身离开银叶,步速都不带减慢的,蹭蹭蹭毫不留恋。   被帅气妖将撩走?   哼!得了吧!   谈恋爱是不可能谈恋爱的!傻子才喜欢大妖怪!   还是山顶上的凉亭凉瓜诱人,回温柔乡找小姐姐们去也!   银叶将第二大的灵石丢进阿离掌中,目光却仍不离殷冉背影。   他舌尖在牙齿上轻轻舔过,食草妖兽特有的方瞳微微收缩,温柔渐去,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   一出了南灵园,殷冉便健步如飞。   才到灵草园门口,便见前方高树后有只小妖鬼鬼祟祟的往灵草园门口看。   那小妖见到殷冉,先是愣了下,随机便窜到了大路上。   居然是红毛小狐妖呦呦。   “呦呦!”殷冉惊喜唤他。   小东西蹭蹭两下便跑到她跟前,殷冉弯腰,双手往它两只前腿腋下一握,便将它抱在怀里。   一臂兜在它肉屁股下,使它伏在她胸怀李,如抱小孩一般拍拍它背,柔声道:   “你怎么来接我了?”   但见小东西一脸紧张的四处张望,又往她身后看,仿佛什么地方正潜伏着敌人,要出来吃掉他们俩一般。   “怎么啦?”她挑眉,表情正经了些。   它显然是没去蓝狐先生那边上课,一直守在灵草园门口等她,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没事吗?”呦呦打量完四周,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查看,仿佛要找到她哭过或者被人欺负过的痕迹般。   “我能有什么事儿?”她不明所以。   “那就好,咱们回家吧。”呦呦表情严肃道,小眼睛仍机警的在四周乱扫,忽然瞧见跟着殷冉走出来的阿离,便死死盯住了鹅妖阿离,表情严厉了几分。   像是发现有无良男孩子跟踪自家乖女儿的老父亲。   殷冉回头望了眼,见是阿离,笑着道:“明天见~”   然后便揣着疑惑抱着呦呦往断刃山而去,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等回到山上,再问问呦呦怎么了吧。   而跟在殷冉身后的阿离则微微皱起眉,他瞧见阿冉抱小红狐的动作熟练,显然曾无数次这般抱它。   这么说来,这个人类少女跟小妖关系很好咯?   他似有些不明白殷冉明明是个人类,怎么会善待未化形的小妖,而那小妖居然也不怕她,更似很信任她、维护她。   阿离想着趁有时间就去蓝狐先生那边听会儿课,便往小野亭方向拐去。   行了一会儿,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胸口袋囊中揣着的几颗灵石,咬住下唇,心神总是往人类丫鬟那儿跑,不免时时困惑,时时迷惘。 第36章 团宠冉   回到断刃山上, 殷冉有些诧异的坐在长桌另一边,瞧着对面坐着的三个严肃丫鬟,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干嘛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难道自己逞凶装狠假作打死妖怪,实际上哄小妖呦呦换住处的事儿被发现了?   舔了下嘴唇, 她从左看到右, 才开口问道:   “干嘛啊?”   “阿冉,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阿彤皱着眉, 第一个开口。   “虽然我们很弱,可如果有什么危险, 你……你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吧。”阿粉道。   “是啊,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阿白点了点头。   小红狐窜上第四个座位, 盯着殷冉,认真道:   “是那只跟着你一起出灵草园的鹅妖吗?它好像也是蓝狐先生的学生, 如果是他欺负你, 我就趁放学的时候,带几个小妖一起堵他, 把他打老实,就不敢找你麻烦了!”   说罢, 呦呦攥紧小爪子, 在桌面上用力锤了一拳。   “……”殷冉怔住, 见坐在对面的三人一妖全都表情凝重,如临大敌,仿佛她明天就要被什么可怕的妖怪欺负至死了般, 心里一下窜起热意, 差点酸出泪来。   她忙深吸一口气, 笑道:   “谁说我被人欺负了?”   “你不要想糊弄我, 昨天听你说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哼,你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才非要高调干活,威慑什么人。”呦呦又锤了锤桌面,一副凶霸霸的模样。   偏偏它一个小幼狐,腮毛蓬蓬的,圆乎乎的超可爱,凶起来也不吓人,只有萌。   “……”殷冉沉默下来,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她会被欺负。   呦呦果然不愧是狐狸,不仅聪明,推理能力还很强。   雪狼下个月要上山向教主汇报灵草园收成,再过一阵子右护法会回玄龟岛找教主汇报加商量未来玄龟岛和玄教发展战略,更有无数大妖环伺,不知什么时候便忽然搞出点事来。   而唯一能镇住这些无法无天的大妖怪的人,正昏昏入睡,百年后才能好转醒来。   这百年间,所有艰难险阻,只能是她一个人扛。   殷冉心里感动伙伴们想撑她,想帮她的心情,偏偏事关重大,她不敢与他们讲真话。   心情百转千回,终于还是沉寂下来。   风险也好,危机也好,总归只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保守秘密。   说出来,对她们,对她,对玄龟岛和玄教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殷冉低头沉默了好半晌,直到阿彤她们担心的眼神更甚,呦呦眼中冒出凶恶光芒仿佛要杀人,她才抬起头,复又微笑道:   “其实是我想抱雪狼妖王的大腿,可我身份卑微,跟妖王是云泥之别,难度实在太高,所以才在话里显出几分焦虑和畏难情绪。   “不过我最近两天做事都大出风头,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妖王另眼相看,请为上宾呢。   “如果真能成为雪狼妖王的亲信,我们在玄龟岛的日子肯定会更好。有妖王当靠山,以后咱们四个再下山,就不必只敢在断刃山和食膳苑之间来往,还能挺胸抬头大摇大摆的去到更远之处看风光。   “而且,我想要一枚云天阁的门牌。呦呦能去云天阁看里面收藏的各类书籍,一定能很快变成大妖王。”   殷冉眼神清澈,望着大家。   她声音清润好听,一字一顿讲出,语气真诚,显是发自真心。   虽然没有将自己的规划想法尽数说出,却也没有骗他们。   “……”三个丫鬟抿着唇,谁都没有说话,却各自眼泪汪汪。   她们一直知道阿冉在做很多事,知道阿冉有许多想法,知道她一直在为她们而努力。   却没想到她可以一次次的给她们更强烈的冲击。   为了她们过的更好,阿冉居然主动往妖怪堆里凑,要去当大妖亲信。   人说伴君如伴虎,妖王比虎更凶,也更情绪不定,刁蛮凶狠。   阿冉这是在悬崖边跳舞。   她到底是有多勇敢,又揣了一颗对生活多么热爱的心啊。   阿冉希望她们过的更好更好,不只是不受欺负而已,甚至是扬眉吐气,与其他妖一样平等自在的生活于玄龟岛上。   阿冉真厉害啊……   敢想他人之不敢想,又真的敢于去落实。   这想法,她们仨也早就有了,可想了这么多年,她们何曾敢去实施?   她们甚至没考虑过要达成它,需要做什么,怎样一步步去达成。   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三人又是自责,又是感激钦佩,抿着唇望着阿冉,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呦呦却一拍桌子道:“等我当了大妖王,我保护你们。”   殷冉哈哈一笑,伸手在它脑门儿上一拍,“你四个老母亲只怕等不了。”   阿彤她们也跟着忍俊不禁。   呦呦躲开她手,愤愤不平。   “我想一想吧,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一定找大家,好不好?”殷冉收了笑,认真承诺。   “嗯。”阿彤点头,每个人都有‘被需要’的渴望,她们也希望自己对阿冉来说有价值。   殷冉轻轻拍拍桌子,嚷嚷道:“现在可就要你们发挥下光和热了,我好饿啊,中午啃饼子啃的我牙都疼了。”   阿彤哈哈一笑,拉着阿粉直奔厨房。   阿白拍拍殷冉肩膀,笑道:“你快去洗把脸,我早上刚镇了瓜,给你切了吃。”   “谢谢姐姐。”殷冉脑袋一歪,笑嘻嘻撒起娇来。   阿白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转身便去切瓜。   殷冉趴伏在桌上,目光扫向呦呦,对上它一双圆溜溜眸子后,贼兮兮道:   “呦呦,姐姐肩膀疼~~~”   “……………………”呦呦眉头一皱,却还是别别扭扭爬上桌子,喊她转过身骑坐在椅子上,背对了桌子,超用力的给她捏起肩膀。   唉,它都不是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小可爱了!   被阿冉这个臭人类抢了‘团宠担当’称号的呦呦好哀怨。   ……   ……   殷玄听的神魂已与左护法陆延肉身融合的差不多,对于陆延潜力的激发也达到了很不错的程度。   可他自身神魂受创,要修养回当初模样却非一朝一夕可达成之事。   只觉接下来所有修养的时间都是蹉跎,心情总是不好。   旁人在百年间或会大有进境,他却只求回归伤前状态,难免暴躁。   更何况他要以左护法身份暗中维系玄龟岛的平衡,掣肘六大门派,总觉束手束脚。   千百年来,他已习惯了身为妖皇的任意而行,如今为防内妖作乱、外敌击杀,却要如此收敛作态,实在气闷。   可他所图极大,总要谋未来而忍当下,也罢。   今日他没有坐定于大殿上灵气丰裕之处,而是在殿内来回踱步。   最近他常听殷冉与小丫鬟们讲学,向小丫鬟们介绍人类周身脉穴,提及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乃至大脑神经和毛细血管等等知识点。   可妖族即便化形成人,只不过外在形态有所改变而已,肉身仍遵循妖族之态运转。   他虽杀过人,也从未想过解剖之类,对人类肉身诸事一知半解。   从殷冉那里偷学来的东西,总是想一想便觉滞涩,似乎所有内容都无法圆融成一体,缺少的信息和知识缺口极大。   想要直接问询殷冉,但一则需要知道的太多,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   二则,在她不信任他、防备他,甚至敌视他的情况下,他也无法信她。万一她跟他胡说一气,他按照这些假知识修行观想,只怕终将走火入魔,祸患极大。   但他也绝无法信任她,更不可能向她托出自己便是她‘忠心效力’的教主大人这一秘密。   无法堪破她全部神秘之处,便不能确信她真是待他忠心,而非有什么别的所图。   殷玄听脸色沉沉,踱步往复间,眼神幽深,墨色眸子混黑一团,透出几丝戾气。   ……   ……   从小木屋溜达回教主寝殿的路上,殷冉脑中全是事儿。   时而想起雪狼妖王跪在大殿上,被教主神威吓的疾速奔逃时的模样。   时而想起不知道黄岐金翅草到底生了什么病,能不能治,万一不能治怎么办?   又有些犯愁下个月要跟雪狼再在大殿上见一次,到时候她是干脆藏在寝殿里只发出声音骗他,还是布个怎样的局呢?   想着想着,白日里银叶妖将身姿悠然站在灵田边的模样,忽然浮现脑海。   她抿住唇,摇晃着手中当剑耍的木枝,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古代皇帝。   日理万机,还被小妖精瞎撩。   走到大殿门口,身姿忽然一转,手中木枝横里刺出,又霍然回刺向身后,接着脚尖在地上一点,人以窜至殿顶。   她想象中的敌人已然被她刺死,而她这个武力强者正站在高处,睥睨弱者的尸身。   低声桀桀而笑,如故事里所有恶人一般,露出阴险得意笑容。   殷冉这些日子没练习演技,但显然老本行还没生疏。   过完了戏瘾,她忙从殿顶跳下来,只怕什么大妖正巧掠空而过,瞧见她没大没小的往大殿顶上窜,那可就糟了。   稳稳落地后,木枝在手上一转,枝身贴在手臂内侧,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女侠。   殷冉心情不坏,踏入大殿。   轻快的气息涌进有些凉飕飕的殿堂,与超低气压冲撞。   两双眼睛对上——   一双愉悦含光,熠熠生辉。   一双幽深暗沉,冰潭无波。   殷冉微微一笑,款步走到左护法身前,轻柔福礼,笑道:   “左护法大人~”   殷玄听站在殿边,漫不经心的抬眸瞟她一眼,虽仍未开言,垂在身侧笼在长袖中的手指忽而抬起,一道黑色电光猛然朝着殷冉面门射出。   殷冉大吃一惊,万没想到一直跟她和平共处的左护法会忽然翻脸。   最近这些日子,她在他面前已经少了许多戒备,此刻不免有些惊慌。   但自保本能让她思维还未快速运转,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手上木枝挥动,瞬间将最近每晚勤练的《开元剑》招式使了出来。   木枝几乎撞上左护法射出的黑羽时,殷冉觉得自己死定了。   这小木杈子别说是左护法的本命黑羽箭了,就是自己一拳都承受不住,瞬间便会断为两截,然后,黑羽箭便会穿透她胸膛了吧。   深吸一口气,虽知无用,她却仍调动起体内全部灵气,漫出皮肤,瞬间罩护住肉身,成了一层无形气甲。   可令她吃惊的是,手中木枝并未破碎。   黑羽在碰触到木枝前的瞬间便猛然转向,又疾驰到另一边朝她攻击。   殷冉快速的扫一眼左护法,只见他沉眸凝立,手指却微微摇动,操纵着黑羽不断出击。   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她只有循着开元剑千变万化的剑招,迎着他黑羽箭不断使出来抵挡。   几息后,殷冉便发现,黑羽箭总是点到为止,说是要杀她,倒更像是在戏弄她。   心中气恼,愤怒反而压下了恐惧。   她涨红脸,调节呼吸,步调不乱,剑招愈来愈熟练,速度也快了起来。   殷玄听手指弹动间,目光始终盯着她五官。   见她在如此短时间内判断出自己没有生命危险,转惧为怒,他浓长眉忽然舒展开,之前郁结胸中的烦闷竟有所纾解。   他想,这大概就是许多人类养妖族做宠物,每每欺辱挑逗一番,便喜笑颜开心情大好的原因吧。   殷冉木杖舞的虎虎生风,却总摆脱不掉那只黑羽。   被超级强者压着戏弄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她只怕在这里与黑羽箭斗一晚,斗到气尽瘫软,左护法也不过觉得手指有点酸吧。   咬住下唇,殷冉忽然不再管黑羽箭,任它朝着自己面门直刺而来。   身形不停,如电般冲向左护法,木杖如剑,直刺他面门。   殷玄听忽然笑了,他双目直视殷冉那双愤怒的眸子,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不屈倔强,甚至有些暴烈。   木枝刺在他面前一指处,便再也无法向前一寸。   殷冉并未收力,木枝仍在竭力下刺,忽而寸寸化成灰,飘散空中。   她收势不及,直扑向他,倒似痴女投怀送抱。   殷玄听轻轻抬臂,似只是慵懒的一拂手,少女却被震的连连后退,直到与他相距五六步,才勉强停住。   殷冉愤愤瞪着他,仿佛要吃妖。   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里泛着微红,殷玄听能读出她的控诉。   大概是责备他为何撕毁与她和平共处的盟约,也可能只是恨他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弱。   笔直站着,他表情逐渐又肃然冷漠下来,大氅垂在身后,黑发松散束着,有种威严又不羁的气魄。   “为何不将灵气灌注入木剑?   “御剑以气,驭气附于剑,这都不懂吗?   “当是杂耍吗?”   他声如低音大提琴,厚实磁性,极其悦耳。   讲出的话,却不怎么动听。   殷冉的木枝已被他击碎成齑粉,此刻只能攥紧了拳。   细细咀嚼他的话,她在最快时间内通过调慢呼吸节奏,来平定情绪。   迅速找回理性,她便知道他的话虽然令她面红耳赤,羞愤难当,但却在理。   她每次按照剑谱练习时,总想着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和电视剧,的确几乎忘记了自己并非是在武侠世界,而是在一个有妖有远古灵兽有修仙者的仙侠世界。   这里的妖怪要吃你,可不跟你舞刀弄枪,人家是直接上邪法动妖气的。   皱起眉,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左护法,不明白他今晚与她喂招,说这些会激怒她,却又点醒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多细想,她稍一矮身行礼,淡着面孔,声音平板道:   “谢左护法提点。”   说罢便一闪身绕过黑炎宝座,消失在了禁制后。   殷玄听垂眸敛去眼底微光,嘴角肌肉却不自觉悄悄收紧了下。   她的确很聪明,能快速审时度势,判断出他并不欲杀她。   她也真的很敢,想明白局势是一回事,但真往黑羽箭上撞,逼退羽箭后明知伤不到他,仍奋不顾身一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又果然是个理性智慧,又狡猾的小东西。   听的懂他所说其实于她有益,那样愤怒仍能强压脾气,甚至向他道谢。   他想,她也总能想明白,他对她其实并无恶意。   到那时,或许便可取得信任,能获悉她脑中存着的关于人类的奇特知识了吧。   ……   这一夜,殷冉捏着另一根木棍,一次次尝试着御剑以气,驭气附于剑。   像个不服输的拧小子,直练的汗流浃背,练的木棍碎了一根又一根,练的寝殿地上多出一道又一道剑痕。   殷玄听以附着肉身上的一丝魂气知悉她所为,竟有种欣慰之感。   直到她沐浴后如猴子般越过他肉身上榻,倒在床内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弯过身子,抠着他手指头,磨着牙低声嘀咕:   “息壤伏天鼎能杀了大淫蛇,但恐怕不能……唉,怎么才能杀掉左护法呢?” 第37章 大事不妙   第二天一早, 殷冉格外疲惫,大概是昨天晚上练剑太用功。   躺在床上踢蹬了一会儿,她坐起身先冥想修行了半个时辰, 才觉神清气爽。   离开大殿时, 左护法仍在。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般无视她的存在, 而是在她一如既往脆生生跟他礼貌打招呼时, 抬眸瞟了她一眼。   心里莫名惴惴, 离开大殿时也直犯嘀咕。   她最近是不是沾了什么不详的东西?   不仅灵草园里银叶先生抠她掌心撩骚,连左护法都突然对她另眼相看, 实在不是什么吉利征兆。   直到早饭过后抵达灵草园时, 殷冉都有些心不在焉, 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令她忐忑不安。   仿佛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一般。   她觉得应该不是自己太久没动凡心, 忽然被人关注,表现太极端。   肯定是第六感在提醒着她什么。   今天仍是雪狼妖王没送她到黄岐金翅草药园的一天, 殷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   难道雪狼妖王寻人类丫鬟来帮忙,真的是灵草园忙不开, 而非找人顶锅?   又或者宿信特别沉得住气,怕太快送她过去, 过于露行迹?   但虽然没有直接进黄岐金翅草药园,她被分派做事的地点, 却距离药园越来越近。   站在新的任务区里, 她甚至能看到黄岐金翅草药园里的状况——   小灵草已长到手掌长度那么高, 但一株株没精打采的东倒西歪, 瞧着是命不久长的模样。   要是能过去看看就好了, 提前知道灵草到底生了什么病, 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比如发现自己的确治不了, 那就果断放弃,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帮雪狼妖王背这个黑锅,到时候大殿上的剧本怎么编排。   站在隔壁任务区的小牛妖见人类丫鬟又在发呆,以为她正如昨天一般在思考如何处理今天的工作,想了想便颠颠儿凑过来,笑道:   “哎,那个……阿冉姑娘,你今天要不要帮忙啊?今天我帮你呀。”   昨天阿离帮她的忙,可是占了大便宜,今天他非得抢先不可。   殷冉被小牛妖喊的回神,朝着他望了望,又看了看今天的责任田。   今天他们是被派来捉虫的,这里种的一片药草长的特别茂盛,很利于虫子隐藏和快速繁殖。   药草园里又没有鸟兽等虫子的天敌,草丛中便生了许多许多虫。   隔一段时间就要除一次,不然很快便会虫灾泛滥,甚至波及其他药草园。   不远处有一只蛤i蟆精,一只青蛙妖,弯着腰在药园里遛弯,看见虫就猛然弹出长舌将虫卷进口中。   据说他们是灵草园里的除虫先锋,雪狼妖王极爱他们俩,只恨不得玄龟岛上全是蛙科蟾蜍科的妖族。   像其他妖族,比如鸡妖鹅妖就不太行,虽然也吃虫,但除虫效率照蛤i蟆精和蛙妖可就差远了,他们又不能化回妖态在园子里跑,只有跟其他妖族一般按部就班的除妖——   更何况鸡妖鸭妖数量极少,灵草园里一位也没有,鹅妖只一个阿离,正在不远处小心翼翼捉虫,担心捉虫动作太大弄伤茂密生长的药草,束手束脚显得极笨拙。   “为什么不养一些蟾蜍或青蛙在园子里呢?”殷冉皱眉。   “它们又不懂哪些灵草非常脆弱,踩一脚,碰一下都不行,真要养这些东西,虫灾或许可以治,其他毛病可就不好说了。”小牛妖无奈耸肩。   殷冉叹口气,整治灵草园原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低头看看茂盛的药草,长的密密麻麻的,虫子藏在草叶之间,非要伸手拨弄才看的到。   拨弄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能弄伤叶茎……   她有些烦了,雪狼再不派她去黄岐金翅草药园,她可要撂挑子不干了。   整日处理这些琐碎难题,实在心烦。   她好好一个影后,堂堂殷教主座前首座大丫鬟诶!   …要沦落到在这里种地。   原地蹲下,她轻手轻脚拨开草叶,便见五六只虫,其中三只跳走,还有两只动了下却没有跳开。   殷冉右手指一弹,一道灵气如刀,刷的切去了小虫头颈,而未伤草叶分毫。   她见这招可用,便站起身拍了拍手。   此刻小牛妖见她没搭理自己,已经悻悻往自己的责任田回了。   殷冉盯住他背影,想到昨天他四处张罗喊大家下注,显然是个非常活泛外向的性格。   便弯了眉眼,走两步跟上他,在他回头疑惑望过来时,笑容满面,柔声道:   “小牛哥,你能给我弄一把剑吗?”   小牛妖被她一声娇滴滴‘小牛哥’叫的面红耳赤,整只牛都熟了。   最后他们商定,他们协作除虫两个人的责任田,他则帮她悄悄弄一把旧剑,买剑的灵石她自己出。   大太阳底下,小牛妖小心翼翼拨开药草,殷冉眼疾手快驭气成剑,或刺或斩连杀六虫,没有一只来得及逃走。   小牛妖啧啧慨叹,一个劲儿的夸她厉害。   殷冉忍不住好奇:   “小牛哥,为什么你们不这样搞啊?”   他们不至于笨到连协作这种事儿都想不到吧?   一个人扶草,一个人杀虫,这不比蹲在草地里一手拨草一手捉虫快多了,而且省的蹲下站起来蹲下站起来的折腾啊。   小牛妖被她这么一问,脸瞬间绿了,转而又涨红泛紫,一副被侮辱被冒犯的模样。   “?”殷冉挑眉。   怎么的?难道真是没想到还可以两人分工劳作?妖族这也太缺乏社会协作意识了吧。   小牛妖嘴角抽搐了半天,才低着嗓子道:   “我们……我们虽然也能操驭妖气离体,但……像阿离只能操驭妖气离体这么长。”   说着,他伸展手指比了个长度,大概也就八厘米。   “啊~”殷冉恍然,驭气离体距离这么短,那跟用手捉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动弹捉其中一只时,其他虫子肯定都受惊跳走了。   不像她站在边上,手指距离虫子们一米远,驭气杀虫基本不需要动,虫子们察觉有危险的时候,早都死了。   “而且……我们没办法像你这样,操驭妖气如此精准。要是让我操驭妖气杀虫,妖气一偏斜,或者刺的远了点,那就要把药草叶斩断了。”小牛妖不情不愿的说罢,狠狠叹一口气,显得极懊恼负气。   殷冉张大嘴巴,了然明悟。   啊,小牛妖这么一说,她才知道——   我擦!原来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啊!   自信心又回到了我身边~~   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笑容越来越大,她甚至嘿嘿笑出了声。   小牛妖抬头瞪她,愤愤然的眸子里满是指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殷冉忙强自忍笑。   她是影后诶!表情管理可是专业的,说不笑就不笑!   除非忍不住。   嘿嘿……   “唉。”小牛妖瞧着她努力憋笑的模样,难看的脸色中露出几丝委屈。   殷冉忙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低头专心拨草。   待小牛妖转过头去面对药草,背朝她看不到她笑脸了,殷冉终于畅快的眉开眼笑,驭气如剑,更使得潇洒自如。   只觉自己厉害到不行,仿佛已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了。   小牛妖往前挪步时,殷冉余光扫到不远处石板路上的白衫青年。   她转头望去,便见银叶妖将如柏而立,银发半束半披,俊逸无匹。   上午暖融融的光照在他身上,使他如下凡仙长一般,好看的有点过分。   他也正凝视着她,似是见到了她挥气化剑炉火纯青的模样,望着她的目光专注而有些炙热,满满赞叹,隐有倾慕之意。   又像是为她感到骄傲,他轻轻点头,唇角也勾起笑容。   殷冉就算危机感爆棚,理性爆表,此刻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忙收回视线,强自镇定,努力维持专注去好好除虫。   却还是险些割伤药草茎叶。   直到小牛妖低呼提醒,她才真的收慑心神,冷静了几分。   再回眸看银叶妖将,只见他仍站在那里,不畏阳光炽烈,仿佛只是为了守着她看着她。   “……”殷冉心里忽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再低头面对药草和害虫时,表情凝重了几分。   ……   上午殷冉和小牛妖合作,很快便除完了她责任田的虫。   为求干净,两人来回在药田里又遛了两遍,斩灭了许多漏网之虫,才移步到小牛妖的责任田。   要想完全除虫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大概除干净。   过十天半个月,虫害又起,银叶会再安排小妖来除虫。   晌午开饭时,小牛妖的责任田还差四分之一,殷冉便先跟着大家排队领饭。   到殷冉时,监管放饭工作的阿荣走了过来。   当小妖盛好米饭,浇好菜食准备端给殷冉时,阿荣忽然背对众妖,率先接过了那碗饭。   殷冉从阿荣手里接过碗时,便见里面躺着个虫子,正是上午除虫任务中常见的一种虫。   皱眉望向阿荣,便见女妖挑着下巴,满眼嘲弄的看着她。   “是你放的。”殷冉声音凉凉的。   碗中的虫子还在动,显然是活的,在它爬过的米饭上,留有绿色汁液,恶心的人头皮发麻。   “是又怎样?”阿荣低哼一声,笑道:“我们都挺喜欢吃的,你怎么这么挑食?可是瞧不起妖族吗?”   这话就是在故意挑唆人了。   四周还在排队的小妖皆朝殷冉望过来,少数只是单纯打量,多数都带着几分敌意。   殷冉恨不得将手里的碗扣对方脸上,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乱来。   虽然真动起手来,她未必全无胜算,但这些小妖恐怕都要上手给阿荣助拳,她绝对要吃大亏。   肚子咕咕叫,忙一上午已然很饿了,偏偏遇到阿荣这种无脑女妖,虽不致命,却恶心人。   不想跟这种没事找事的烂人搅扯,她转头对正排队领饭的阿离道:   “阿离,我这碗跟你的换,好不好?”   阿离愣了下,看一眼阿荣,又看看殷冉,有些踟蹰。   还不待他开口,站在边上的阿荣便一把拽住了殷冉手腕,冷声道:   “你再阻扰我们放饭,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阿荣既看不惯殷冉事事出头,显出似乎比她还强的天赋才能,更不爽这个人类少女勾的银叶妖将目光老是随着她转。   她早就想找殷冉茬,今天才终于逮到机会。   殷冉只觉女妖手指冰冷,心里一阵阵膈应,只见运气便要抽手逼退她。   可她心念才起,忽听‘啪’的一声,下一瞬,攥着她手腕的冰凉手指便松开了。   殷冉后退一步,回头便见竟是银叶妖将出手打了阿荣一巴掌。   虽只是惩戒而未调用妖气,但阿荣面颊上赫然五个指印,银叶显然下手不轻。   “……”众妖屏息生畏,纷纷低头快速领饭离开,不敢多留。   阿离领了饭,看殷冉一眼,默不吭声动手从她掌中拿走有虫的饭,将自己那一碗塞进她手里,便也匆匆离开了。   阿荣没看到阿离的动作,只不敢置信的望着银叶,显得又恼又痛,激动的浑身发颤。   “灵草园从来公正,未有过欺压小妖的事。你如此惹是生非,可知错吗?”银叶收回手,双目含怒,语气冷凝。   阿荣梗着脖子站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银叶的威压,含着泪单膝跪下,垂头认错:“……阿荣知错。”   “现在便向阿冉道歉,午饭也莫吃了,去把云菇园的肥施了。”银叶又道。   “……”阿荣低着头,背脊微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然应是。   她站起身,转头看向殷冉,嘴唇抿直,终于红着眼眶道:“对不起。”   殷冉看看阿荣,又看看银叶妖将,眸光闪了闪,转而笑道:“阿荣管事大概不知道人类是不吃虫的,没事没事。”   阿荣挑眸瞪了她一眼,又向银叶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直奔云菇园。   四周小妖们领饭时都忍不住多看殷冉一眼,想到银叶妖将如此当众为她出头,那可大大不得了。   若非是人类丫鬟大有厉害之处,那便是……嘿嘿,一直专注修行的银叶妖将终于动凡心了。   瞧着这人类少女倒是很漂亮,有妖族没有的弱质芊芊,娇柔俏丽不可方物。   真没想到,这样好看的银叶妖将,喜欢的居然是人类。   待小妖们打量过银叶妖将看殷冉的眼神,那就更加笃定是妖将大人动心了——   那种专注又炙热的眼神可不会骗人。   殷冉脸上挂着笑容,捧着阿离换给她的大碗盖浇饭,跟银叶道了谢,便准备走到小牛妖他们那片树荫底下,与他们一起吃午饭。   银叶却忽然道:“一块儿吃吧?”   “……”转头盯住银叶俊颜,她踟蹰几息,才笑着点了头。   随他到另外一处无人的树荫下,两人各坐在一个石凳上。   殷冉也不主动开口,只垂眸默默扒饭,瞧似个乖巧老实的女孩子。   银叶时时观察她,见她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也不看他,终于忍不住率先道:   “你修行基础打的很好,驭气做的很不错。”   “谢谢。”殷冉偷看他一眼,又忙收回目光。   银叶见她模样,嘴角微翘,便觉得她是跟他坐在一块儿觉得害羞。   年轻女孩子喜欢一个男人时,多是如此。   他抿了抿唇,又道:“作为人类,在这个岛上生活,很是不易。你很坚强,做的很好。”   语气柔和温软,透着无限关切,无限怜爱。   殷冉咀嚼的动作慢下来,长睫毛微微煽动,眼底流光隐晦不明,似是被触动。   银叶长叹一口气,似是替她身世而叹,直起身体微微后靠时,一个木质小物忽然从他腰间掉出,咕噜噜滚到殷冉脚边。   银叶低呼一声,伸手便要去抢,殷冉却已然看清那物,竟是个女人的木雕——   且这木雕颜色黑褐,微微发亮,显然是被把玩很多很多年了。   盘的油光锃亮。   他攥紧木雕,对上她打量的目光,忽而又一声叹,却带了几丝悲怆之意。   殷冉还不待开口问询,他已轻轻开口:   “很多年前,我还未化形时,便遇到了她。”   他说罢转头望过来,灰色双眸蒙了一层雾气,竟有几分惹人怜爱之态。   银叶神情忧郁,摇头苦涩道:   “后来我化形成人,再想与她一块儿,她却已病死了。”   “……”殷冉抿唇望着他的木雕,似乎在研究到底是怎么雕的,又是怎么盘的。   这……真的假的?   为了骗她,搞这么大的吗?戏演的这么真,还有如此专业的道具?   他若是在骗她,装这种神情,还……还如此俗套的造假木雕……那这也太无耻了吧。   “她也是个人类。”他望向她,声音有些含糊,那眼神仿佛穿透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殷冉悄悄长吸一口气,耸起眉抬眸对上他时,眼神逐渐也含了与他一般无二的酸楚。   银叶观之,便觉她似是极其心疼自己的遭遇,正与他感同身受。   怅然一笑,他忽然伸手在她耳侧鬓发上抚了下,指尖微微触到她耳廓,搔的她痒痒的,瞬间便红了耳朵。   “你也跟她一样,又小又柔弱,却格外倔强。”他声音压的低低的,语声似如叹息般,撩拨的人心痒难耐。   和风旭日,俊美妖异的青年眼神迷蒙,笑容清雅。   淡淡看着她时,仿佛一幅名家画卷。   少女挑眉打量他,眼神有几许迷茫,努力想探究他的一切,却总难看透那双灰色方瞳下的真实世界。   远处许多小妖都在偷偷打量他们一妖一人,有的艳羡他们坐在一处,便如金童玉女,着实有些般配。   又有的人嫉妒的浑身冒绿光,只觉得人类丫鬟好不要脸,竟硬撩她们的白月光银叶妖将,自不量力!癞蛤i蟆想吃天鹅肉!   忽然,银叶站起身,长发从肩头垂落,在身后轻晃——那银发便似一只手,拂过他肩,又垂搭在他背。   银叶在少女头顶摸了摸,留下句:   “你不用怕,以后在这岛上,我保护你。”   便迈步离开,将碗筷留在放饭收碗的木棚桌上,转而回了他受园休息时的木屋。   白色长袍随着走动而抖飒,潇洒极了。   殷冉望着他背影,舌尖舔了舔牙齿。   头顶的太阳愈发炽热,殷冉碗里的饭菜只动了一点。   可她忽然没有食欲了。   ……   ……   下午,小妖们忙碌起来时,阿荣苦着脸,踟蹰许久,才拖拖拉拉走到银叶妖将身边。   她目光时而看看阿冉,时而看看银叶,心里又酸又气,偏偏无处发泄。   过了一会儿,银叶忽然讲视线落在阿荣脸上,似是看出她心事,他微笑着轻声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那个人类?”   阿荣忽然被问,便似怀春少女心思忽遭识破,脸一下红的发烫。   “你也知晓的,她有一个小剑庄木牌。”银叶忽然轻声开口,语气淡淡的,却隐含着百来年的渴切和怨气。   他从一只山羊启智修行至今,已有几百年了。   被带到岛上后,他竭力修行,那时候,野狐先生也说,他是那批小妖中,最勤奋努力的。   可……到底不是最有天赋的一个。   以至于,几百年过去了,无数次开启小剑庄,他却没能得到一次取剑木牌——   不是有其他更有天赋的妖,便是有忽然爆发修行进度的大妖,他总是比不过。   这几年,雪狼妖王更是觉得他天赋一般,即便得到一把好武器,也没什么大用,甚至觉得他就在灵草园里种一辈子药草叶挺好。   银叶已然觉得自己妖生之中只怕再也得不到一把心爱的武器了,年少时如狂如痴的渴望,也渐渐熄灭。   热血转凉,真想过此生便瘫死在这药园里。   可他忽然得知人类丫鬟居然能得一枚取剑木牌。   凭什么!   曾经多少岁月,他一心执着于取剑木牌,无数个夜晚,因渴望而恐惧,因嫉妒而痛苦。   抓狂、自恨,无可奈何。   凭什么!   一个人类丫鬟竟能得到他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可激愤之后,银叶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或许便是上苍怜惜他,才在他绝望之后,将小剑庄木牌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从人类丫鬟手中夺得取剑木牌,岂不是比辛苦拼搏几百年去争那少许名额,更容易的多?   阿荣听了银叶的话,脑子里转了一下,便恍然大悟。   “妖将大人是要……”她说罢,眼睛忽而一亮,愤愤道:   “她一个人类丫鬟,凭什么拥有一枚取剑木牌!她也配?   “就她那小胳膊,恐怕连剑也拿不动吧!   “那取剑木牌本就该是您这样的妖将大人所得!   “原本明珠蒙尘,到了您手中,那才是良驹遇伯乐。”   “我也正是这样觉得,但只怕她不会随随便便将之转赠与我,只好使些手段。”银叶叹一口气,这话说的,仿佛是阿冉不主动送上,反劳动银叶亲自动手骗取,实在是不知好歹。   “大人,也不需要您动手了,今晚我去帮您抢来!”阿荣微微攥起拳头,双眼放光。   她终于有机会向银叶证明自己的有用了,以后……以后她和银叶妖将的关系,必然更亲密。   她只盼他同意自己出马,更渴望他能多看她两眼,夸她几句。   银叶果然转头看过来,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她毕竟是教主的丫鬟,不能明抢,也最好不要露了痕迹。”   “是,是的。”阿荣忙应道,“还是大人您考虑周全。”   “我总有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将取剑木牌送我。待到了那时候,再使法子让她死于意外,也就干干净净了。”银叶微微一笑,继续道:   “倒也没必要喊抢喊杀的,何必吓到她,也没必要让她知道我们是为了取剑木牌,反令她死的不得安宁,伤心难过。”   “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她明明只是个无名无姓的人类丫鬟,您却还这般替她考虑。”阿荣望着银叶的目光更加炽热,只觉得他不仅俊美异常,更加仁善温柔。   而且,她还注意到他用了‘我们’这个令人心觉甜蜜的词。   “待我拿着取剑木牌,得到了新兵器,我木屋里那把精钢剑,便是你的了。”银叶道。   “啊……我……我……”阿荣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荣幸得到他曾使用过的武器。   以往,她还曾常常看见他坐在树下抚剑、擦剑,心爱以极。   这……这……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恐怕要吃些苦头,你……可愿意吗?”银叶微微耸起眉心,似请求她一般。   阿荣面色一红,瞬间露出坚毅表情。   原来妖将大人替阿冉出头,甚至打自己,都不过是做戏给阿冉看而已!   她明白了,接下来几天,她一定加倍欺负阿冉,多多给妖将大人提供英雄救美的机会。   哪怕是再被他打,她也不怕了,全当是他在抚摸自己脸颊。   为了银叶妖将,她做什么都行!   ……   ……   下午离开灵草园后,殷冉回到大殿瞧见左护法陆延如往常般坐在殿中修行。   见他时而皱眉停歇,像正为什么事烦恼。   她咬了咬下唇,似下了极大决心般,颦眉大步朝他走去。   “左护法,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件事。”行到他身畔,殷冉忽然停步开口。   昨天他虽然攻击了她,但实际上她没有受任何伤,甚至还得到了提点。   思来想去都觉得,碍于她握有九毒针的解药,他虽然会冒犯和嘲讽她,但他们仍是同盟关系。   是以,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来找他。   殷玄听睁开眼,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   她既然那么戒备他,居然还能审时度势向他求助。   望着她稚嫩小脸上挂着严肃表情,他对她的认同又多了几分,的确是个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少女。   他倒有些好奇,她想请他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有什么好处?”殷玄听冷凝开口,不动声色。   “我也可以帮您做一件事。   “只要不是背叛玄龟岛,伤害教主;   “不是伤害我们四个人类丫鬟之事,都可以。”殷冉说这话时又很自信,仿佛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神采间有种‘你绝对会需要我’的笃定。   好半晌,他只是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不说话。   殷冉几乎以为他会拒绝,却听他淡然开口:   “……好,我要你将人类所有穴道,经脉和肉身运转原理,一一详细道与我听,直到我完全明白。”   他甚至并未问她要请他做什么。   殷冉立即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是个多么傲慢的人。   他自诩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但凡她所托,他皆可轻而易举完成,根本无需先问清到底何事。 第38章 男妖的嘴   众所周知, 灵草园的银叶妖将看上了教主的人类丫鬟阿冉。   是真心的。   灵草园最好看的妖将,每天午饭都与阿冉坐在一块儿。   一妖一人相聊甚欢,看样子是两情相悦。   “我看此事大不简单, 咱岛上哪个妖不知道跟人类丫鬟保持距离?那是右护法送给教主的人类, 将来要给教主生孩子的。”   “我看此事大是简单, 教主明显看不上那四个人类丫鬟, 她们正是青春少艾最美丽的年纪, 可没听说教主对她们有什么不同。倒是大家都知道,教主往日里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的。既然如此, 岛上其他妖看上了, 领走了也没什么, 教主再换个丫鬟就是了, 又不值什么钱。”   这绯闻传出去, 殷冉不仅没觉得烦恼,反而受益匪浅——   她在灵草园里做事方便了不少。   几乎再没什么妖找她麻烦, 就算还有不服气的,也不过是悄悄酸她几句、瞪她几眼, 那又不痛不痒不会少块肉,她才不在乎。   又过了两日, 这天特别热,殷冉白日里一直在树荫下闭目打坐, 专心修行, 一步没往自己责任田里迈。   直到夕阳偏斜, 不那么晒了, 她才开始工作。   但最爱酸她的小妖已经不会再笑话她‘只怕完成不了任务, 要通宵’之类的了。   甚至在她忙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一切全搞定时, 隔壁责任田里的小妖还露出了‘哼, 果然如此’的无奈又酸又莫名平静的表情。   就……很复杂。   殷冉哈哈一笑,洒然离去。   领了小灵石准备离开灵草园时,银叶妖将漫步行到她身边。   殷冉隐有所感,她垂眸敛去一些情绪,才以自然而平和的表情对上他灰眸。   月色明朗,青年妖将一席白发白袍浸在月光中,面上挂着暖意融融的笑容,轻声道:   “我送你到山脚下吧。”   语调缠绵,似不舍她离开。   殷冉甜笑着点头,接着便在阿荣嫉妒的快要发狂的怨毒目光注视下,随银叶出了灵草园。   这里距离断刃山本就不近,银叶似想与她多相处些时间,更是绕小亭转小道,慢慢腾腾的溜达,反倒距离断刃山愈来愈远了。   “我昨天梦见了你。”银叶轻声说。   他与殷冉讲话时,似乎总是这样轻轻柔柔的,仿佛怕吓到她。   “真的吗?梦到我什么?是好梦还是坏梦啊?”殷冉挑眉,双眼在月光下灿灿生辉,兴致勃勃的样子格外活泼可爱。   银叶盯着她小小的、粉扑扑的脸颊望了一会儿,才答道:   “我梦见……我们在一座山边,搭了一个小木屋。   “屋前不远处便有河流,四处好多果树和小动物,你是这屋的女主人,而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只借着月光看她面颊,含而未说的话,已然不言而喻了。   少女皮肤细腻,这样近距离能看到颊上细软的一层绒毛,显得她格外柔嫩惹人怜爱。   殷冉微微低头,似无限娇羞不敢与他对视。   银叶手指搓了搓,尝试着想搭在她肩上,殷冉却忽而快走两步,低着头躲开了他。   借着月光,他漫步在她身后,只见她肩膀细瘦,脖颈和耳朵都红彤彤的。   仰起头,银叶看了看天,目光又转向左右,垂眸抿了抿唇,才长迈两步再次与她并肩,低声说:   “阿冉,你在这岛上,常受小妖们欺负,又有这许多大妖行事邪佞,你总要谨小慎微活着。很苦吧?”   “……嗯。”殷冉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应了句。   “……”银叶舌尖抵了抵下排牙齿,几息后,才谨慎开口:“我送你离开玄龟岛好不好?”   殷冉步履微窒,抬眸往他脸上望一眼,才又收回视线,微微垂了头。   “你不必怕,我送你去教主和右护法都找不到的地方,将你好好藏起来。   “玄龟其实一直在乾州边界绕圈,一年一个往复,今年它到了这里,明年也必会再经过此处。   “你今后自由自在生活,既不需要再担惊受怕,也不必伺候旁人。   “我每年随玄龟岛路过时,总能与你相聚几日。   “长长久久,岂不是快活的多?”   银叶话声柔软,似怀着深情无限,与爱人畅想着最美好的未来。   殷冉仍低着头,好半晌后,才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银叶微微一笑,似极欢喜,“你若肯,我今天便送你走。”   “可……”殷冉低喃一声,似大有疑虑。   银叶轻轻抚过她背,安慰道:“现在教主受伤闭关,右护法在外,玄龟岛内忧外患,他们无暇找你麻烦的。”   殷冉叹了口气。   “你……你觉得怎样?”银叶微微倾身,忽然拉住了她手。   她轻轻挣了下,没能挣脱,便低着头温顺的任他握住。   银叶眼底微荡,柔声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不如现在便回去取了吧?”   殷冉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便走吧。”他拉住她,竟便要朝玄龟i头部方向而去。   殷冉抬头辨认了下,几不可查的耸了下眉心。   玄龟不吃妖族,却见人便吞,她看过《斩魔录》原著,这可是白纸黑字的设定。   所有人类必要远离玄龟i头部方向,即便是在岛上,也不安全——   谁也拿不准,玄龟会不会忽然回头噬人。   想活命逃走的人,绝没有往那边去的道理。   殷冉正一边跟着他小跑,一边思索着这个方向,银叶像忽然想起什么般停步,用一种随意的口气问:   “对了,我记得你有一枚小剑庄的木牌,那东西倒值一些钱,你带在身上吗?”   “……”殷冉摇了摇头。   “既然要离开这里,小剑庄木牌之类的也就没用了,你不如都取了给我。   “卖些灵石的话,或许能给你造一座很好的庄园。”   银叶眼神清亮,讲这些话时很是随意,不露任何贪婪渴望之意,仿佛真的只是偶然想起,随口安排。   殷冉却能从他一个眼神、一个讲话的腔调里,明确的分辨出,哪些是压也压不住的真情实感,哪些是装也装不像的虚情假意。   她眼神忽然阴沉下来。   在她面前演戏,简直是班门弄斧!   关公面前耍大刀!   银叶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她!   殷冉总算明白过来,他这些日子待她殷勤,所图原来是小剑庄的木牌。   一切真相大白,殷冉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   方才那些小女儿态尽去,眉眼间的英气又回来了。   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那么快爱上另一个人,除非是起了色心,要么便是另有所图。   可她悄悄跟小牛妖和阿离都打探过,银叶不是个好女色的大妖,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种令禁欲系大妖忽然变情痴的魅力。   她一直在猜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   这些日子他说的每一句话,原都是谎言。   他说她可以藏起来,右护法和教主不会找到她。   骗子!   教主从来不容许有人背叛他,历往所有叛逃叛教未有合理因由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带着她往玄龟i头部方向走,更是把她当傻子。   就算要逃,也该往龟尾方向或者两旁跑,哪有往玄龟嘴边送的。   银叶恐怕是觉得她已彻底上钩,断定她信了他,受他迷惑,不会再多疑虑。   这才终于肯提到‘小剑庄木牌’,他的安排必然是拿到木牌,便带着她送到龟口边,将她随手投喂了。   然后若无其事拿着她的木牌,顶替她的名额去小剑庄取剑。   旁人问起,也完全可以说是她倾慕他,所以将木牌送了他。   反正她人不仅死了,还被玄龟吃掉,死不见尸,死无对证。   在他眼里,她殷冉大概便是个修行上虽有天赋,脑子却也不算灵光的十几岁懵懂少女吧。   那他可真的把她看错了,论起鉴渣识恶、演戏骗人,他真是栽在老祖宗面前了。   “妖将大人,你真的爱我吗?”她停步仰头望他,一边问,一边悄悄后退。   银叶见她挑眉似有疑惑,以为她忽然要离开玄龟岛,对未来有不安,心里发慌才会发问。   便柔声道:“我若不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会为了你,冒这样的风险?”   这含着清浅笑容的谪仙面容,这深情款款的眼神,这毫不浮夸的情话……   果然是越漂亮的男人,越会pua!   哼!   若非她是个历经一世的老戏精,只怕便要着了他的道。   “……那你愿意为我而死吗?”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眉心微耸,如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在寻求保护,忧虑又饱含渴望。   银叶凝着她,隐约有了些异样感受,总觉她这话似有深意。   但她表情神态那样可怜无助,他又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而想多了。   “为什么要死?我们都好好活着不好吗?”银叶迈前一步,想再伸手拉住她。   眼底却隐隐显露凶煞之意。   眼看他便要抓住她衣襟,一旦落入他手中,那便生死都由他掌控了。   殷冉忽然朝天伸臂,一只黑色羽毛嗖一声破空而上,如一只穿云箭,直冲天际。   银叶大吃一惊,顺着面前一闪而上的黑线望过去,心里一阵慌。   她在做什么?   殷冉眯眼恶狠狠瞪住他,咬牙道:“骗人感情,天打雷劈!”   话毕,在银叶震惊眼神注视下,她猛然御气而起,运步法急向后掠去。   “阿冉,你做什么?你胡说什么?你要去哪儿?”银叶惶急瞠目,妖气一起,口中连连发问,并以更快的速度追向她。   就在他张掌如爪,抓住殷冉肩头的瞬间,一只黑色羽箭忽然破空而来,嗡鸣着直刺银叶脖颈。   白发妖将瞬间调动浑身妖气,那羽箭却轻易破开他的妖力防御。   灰色方瞳紧缩,银叶戛然止身,硬向左急闪,才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殷冉肩头剧痛,衣衫破裂,皮肉上留下五道血痕。   她几乎被银叶伸来利爪吓的心跳急停,对方妖气冲来时,她呼吸窒闷,想要灵气化剑,却被压制的什么招式都施展不出来。   见白发妖将躲向另一边,才稍稍放了些心。   下一刻,一股更强的妖气自上压下,窒的殷冉再次呼吸困难,不得不后退几步躲出这妖气制罩的区域。   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御空而来,他悬浮在半空中,墨色眸子盯住了银叶妖将,便如猛禽盯住猎物。   无数黑色羽毛在他脚下急速绕飞,如一朵翻滚不停的乌云。   左护法如约而至。   殷冉想,那便不用选择b方案,运三十六计步法绕逃回岛了吧。   ……   ……   灵草园雪狼大妖的院子。   “你没事老往我这儿跑什么?”宿信看着坐在对面的白狐狸精,有些不乐意道。   这些日子她常过来蹭茶喝,害他的新茶消耗速度大大增加。   而且妖族从来独居,最不耐烦有其他大妖老在身边转悠,更何况是易淑真这种狡诈的妖王。   “你这里茶这么好喝,我总是忍不住嘛。”易淑真伸手便要往宿信手背上撩。   宿信猛地缩手,怒目圆睁,瞪她瞪的很用力。   易淑真捂唇娇笑。   她今天太忙,来的晚了,可惜没瞧见那人类小丫鬟种地。   听说那小丫鬟老是欺负小妖,她更感兴趣了呢。   “我这事儿多,忙着呢。茶送你些,你快走吧。”宿信摆手,他这边一堆事要做,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骚狐狸身上。   “你有什么好忙的?呵,无非就是要想着法子叫那人类丫鬟稳稳当当给你背黑锅嘛。要我说,黄岐金翅草都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岛上的小妖修为缓慢点、停滞一下,又怎么了。   “正好我还可以少制些药,天丹楼那边也能少炼点丹。   “教主最多就是剁你几根手指,又不影响你种灵草。”   易淑真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语气格外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宿信的手指,而是宿信几根头发似的。   “……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想要那人类丫鬟背黑锅了?她,她什么身份?凭什么替我背黑锅?”宿信冷冷嗤了一声,心里一紧张,甚至忘记了骂易淑真幸灾乐祸。   “……”易淑真白他一眼,哼一声腻歪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胡装。”   说罢品一口茶,轻轻喟叹,露出个沉醉茶香的表情。   对自己的判断倒是百分百笃定,压根儿不听雪狼的狡辩。   “……”雪狼皱起眉,这就是他讨厌易淑真的原因之一。   她只要往他身边一凑,一嗅,仿佛就能猜到他最近在忙什么,在打什么主意。   这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哼,被你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反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鬟而已,能替我背个责任,是她的荣幸。”雪狼冷声道,语态中透出大妖王的傲慢。   “普通丫鬟?”易淑真嘴角一翘,忽然笑了起来。   她歪着身体软在椅子里,笑的柔媚入骨。   普通丫鬟可没办法句句话都说到她白狐的兴奋点上,分分钟哄的她开开心心。   普通丫鬟可做不到每天都在灵草园里提前完成工作任务。   普通丫鬟,更不可能越级杀掉毒蛇妖将凌溪。   “宿信,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总是这么可爱?”真是一点没有长进。   她伸长手指,又想挠他脸颊了。   “什么意思?”宿信皱起眉,格开她细嫩嫩的手指,表情很是不忿。   易淑真娇笑着才要开口再逗他几句,忽然似有所觉,坐直身体,转头朝灵草园外某个方向望去。   宿信同样凛然而起,朝着那个方向盯了几秒后,便忽地点地纵起。   待他身影出了灵草园,他放在小屋中的长刀才受他妖力吸引,破门朝他背影掠去。   白狐妖王见到热闹也绝不可能不凑,白嫩指尖在桌面上一压,身形便似白练般窜向妖气翻天之处。   有大妖在灵草园边打架,妖气强劲,恐怕有场好戏看。   ……   ……   这片林间小道距离灵草园并不算很远,四野植被茂盛,树木花草似也能感受到灵草园中茂盛的自然灵气般,只蓬勃疯长。   月色下,影影绰绰,却有另一番蛮野气象。   左护法悬停半空,一动不动,却逼的银叶调动全身妖力,竭力相抗。   “阿冉,你误会了我!”   “左护法,且听小将两句话!”   “……阿冉,这到底……呃,是你请了左护法?你为何要这样……”   “左护法大人,小将不明白——”   银叶即便死到临头,口上只是凛然辩驳。   左护法只动动手指,他全力挡架却仍然支撑不住。   银叶仿佛是个惨遭背叛的痴情郎,一句句的颤问阿冉,声音凄苦以极。   殷冉站在几杖外,眉头紧锁,每当银叶身上多一道血伤,她都将拳攥紧一分。   有没有可能自己误判了?   很快,她脸色又沉了下来。   殷冉劝自己清醒一点,这里不是童话故事,傻白甜是会死人的。   而且……   宁愿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   她身体微颤,面色煞白,却死死盯着随时可能被左护法击杀的银叶,不让自己眼神躲闪。   左护法黑羽如骤雨般彻底破了银叶的妖气防护,击的白发妖将喷血委顿在地,眼看便要将之灭杀。   忽然一道灰蓝色人影御空而至,猛向左护法面门击去。   那人手中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眼看便要使左护法破相。   殷冉屏住呼吸,紧张的瞬间攥紧拳头。   一身墨袍的左护法被逼后退几许,好在并未受伤。   银叶苟住了最后一口气,被击飞落在几米外。   “陆延,你为何在我地盘附近,杀我园中妖将?”逼退左护法的正是及时赶到的雪狼宿信。   他悬空而立,周身妖气汹涌,湛蓝色眸子妖异无比。   不待殷玄听答话,雪狼周身妖气乍然暴涨,猛攻而至。   殷玄听皱起眉,再不似方才攻击银叶时那般随意。   他身披的大氅鼓胀不休,显然调动了更多妖气。   黑羽从他墨袍中如泉涌而出,与手执大刀的雪狼斗在一处。   “妖王大人……这人类丫鬟跟左护法在小树林中偷i情,密谋要毒死我灵草园中药草,被我识破便要灭口……妖王大人……”倒伏在地的银叶忽然挣扎着坐起身,竭力喝道。   他讲话时虽因受伤而气力不足,语气却格外凛然正义。   他这瞬间演技爆发之强,连影后殷冉都叹为观止。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银叶,对上了银发妖将那双漂亮的灰色眸子。   只是,那双眸子与她相碰时,里面再没有丝毫柔情蜜意,只剩恶毒和戾气。   感受到他的阴狠杀意,殷冉浑身发颤。   体会到他的阴险无耻,更加后背发凉。   ……   半空中左护法和宿信正斗到酣处,一抹白影飘忽着追随而来。   柔荑攥着软鞭,轻轻一抖,便裹挟着阴柔妖气,卷向左护法腰侧。   “左护法,你们斗的厉害,怎么不等等我呀?”易淑真声音清晰,身影却始终飘忽不定。   她早想与左护法试上两手,领教领教他的厉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不如他的。   两位大妖王齐攻左护法一个,很快殷冉便瞧不清他们三人的身影了,只觉墨色如影,青色如电,白色如链,令她眼花缭乱。   她仰头望着,紧张的攥着拳头,有些为左护法担心。   现在局势下,如果他死了,银叶却活着,场面对她实在很不利。   现在左护法即是一把好枪,也是一张好盾,可要好好活着,不能输不能死呀。   殷冉皱紧眉头,很认真的替自己担心。   殷玄听余光扫到殷冉,见少女一张小脸揪紧了直,目光幽幽望着他,仿佛调动了全身肌肉在替他担心。   他唇角微扯,忽然露出了个不可一世的傲然神色。   便在这时,墨色身影乍然拔高身形。   他身上墨袍猛然撕裂,布片四散飞射而去。   月光下,他居高临下,威势强不可当。   身姿壮硕,如刀刻斧凿般威风凛凛。   而那平坦的小麦色胸膛上,尽是黑色的斑驳图案。   殷冉定睛瞧去,才认清那竟是一片片黑色的巨大羽毛。   黑羽泛着种金属光泽,它们镶嵌在他肉身上,有种诡异骇人的美。   身处战圈的易淑真仰头望去,心中也跟着一震。   以前左护法是炼羽成暗器,使之不尽,用之不竭。   现今竟将黑羽炼在肉里……这般剥皮去骨,以本命法宝重塑肉身的方式……   太狠了!   下一瞬,左护法身上黑羽忽如无数个小翅膀般支起,似长在肉身上的麟甲刺脊。   他霍地扬臂,妖气奔腾如有实质,滚卷着墨色直冲回雪狼和白狐身前。   易淑真却生了退意,身形急向后掠开,收鞭卷回腰间,双眼只瞪着左护法,眸光怔怔。   短短时日,她竟觉眼前左护法仿如换了个人。   他身上那股狠劲儿,野性,让他的妖气多了丝迫人心脾的威慑力。   令她心悸神往。   曾经,易淑真只在教主身上,感受过这种气势。 第39章 妖狠话不多   易淑真已然退出战圈, 便不会再上前动手。   她皱眉盯着左护法身形,只觉对方虽在克制,却仍能看出, 术法已比之前高明不知多少倍。   殷冉站在更远些的地方, 瞧着白狐妖王已退开, 雪狼虽与左护法打的激烈,却也难压制左护法。   他们一时无法脱身他顾, 一时完全顾不上她和银叶妖将。   殷冉眼眸微垂,不再关注大妖们的胜负, 而是望向被左护法击飞, 倒在几步外的银叶。   此时他漂亮的银发被血染的斑驳, 面容狼狈,神态萎靡, 却不至死。   妖族身强体健,难保他过些日子不会痊愈如初。   殷冉和他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 他若恢复过来, 那般阴险、善谋、善掩饰目的一只妖……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她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手压在腰间佩剑上, 一不做二不休!   大妖比斗妖力的战圈虽被他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不至于闹到惊天地泣鬼神、全岛周知。   但妖气威压带动的罡风猎猎作响,战圈中尘土飞扬, 石块乱击。   殷冉站在远处还不绝对, 越靠近越觉举步维艰,土石打在脸上身上, 疼痛不已。   她又没办法如白狐妖王般运转术法护住自己周身, 只得咬着牙眯着眼, 前倾了身体, 艰难前行。   若换做是别人,或许便存了侥幸心理,不再继续迎难而上。   更何况杀妖本身便也是很可怕的事。   殷冉却倔强的并不停步,即便身体在罡风中摇摇晃晃,却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靠近银叶妖王。   终于,在皮肤被罡风和土石抽打的麻痛难忍时,她终于站到了银叶身边。   拔出长剑,踉跄了下身体,她眼神坚定的瞪住外表光鲜却心肠恶毒的银叶妖将。   剑是小牛妖帮她买到的铁剑,若在银叶妖力强劲之时,只怕一碰上他妖气,便会断成几截。   此刻却不一样,他妖气被左护法耗的所剩无几,而她虽只是炼气期,却是全盛状态,想来杀他比不难。   银叶见她竭尽全力挪到自己跟前,且眼现厉色,便知不妙。   他眸子微转,复又露出缠绵哀戚之色,勉力撑起身体问她:   “阿冉,你为何这般恨我?我哪里令你不开心了?”   明月郎朗,大妖争斗时妖气翻滚,四周锐气乱窜。   有一道妖气,掠过殷冉面颊,如飞刀般带出一道血丝。   “我最恨别人骗我。”   她低头盯住银叶,既不退走,也不受他蛊惑。   忽然灵气汩汩而出,灌注铁剑之中,锈剑瞬间泛起冷光。   毫不迟疑,殷冉出剑如电,正是开元剑的经典一招,直刺银叶喉咙。   她速度太快,剑法又极精妙,银叶只觉那把锈剑上裹挟的灵气精纯无比,锋利破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如电而至。   他躲无可躲。   鲜血迸溅,喉口被割开,呛咳着瞪住殷冉,再不剩一丝掩饰,只有满满的怨毒。   殷冉如练剑般一板一眼出剑收剑,面色虽然惨白,眼神却坚定不移。   她冷冷看着他,沉声道:   “叫你知道,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时,我便没信过你。   “附和你的虚伪作态,不过是想知道你到底所图为何而已。   “你以色侍我,那可真是选错了计策。”   银叶充斥着恨意的灰眸中透出愕然之色,似完全无法相信,自己谋划这么多天,每天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她,竟早被她识破。   那他说尽甜言蜜语,伏低迁就哄她开心,又讲些精心编造的故事树立自己多情良善的形象……岂不是像个猴子般任她戏耍。   细想起过往种种时刻,她不知在心里如何编排他、嘲弄他、鄙视他,简直比杀他更令他愤慨难堪。   捂住喷血不休的喉咙,他面目忽然变得狰狞,双目圆瞪似要化作恶鬼将她吞吃入腹。   殷冉冷着面孔,不让自己露出畏色。   攥剑后退几步,双目紧紧盯住他,防备他忽然暴起伤人。   银叶却没能再拼出一招半式,终于含恨倒回地上,一命呜呼。   用力咽一下口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直盯了他好半晌,忽然又上前一步,出手如电,两剑直刺他心口和丹田。   止他心跳,毁他丹田,就算他再狡诈,也必然死的透透的了。   收剑后,她目光仍不收回,一步步退出左护法和雪狼妖王妖气最为逼人的区域,仍不见银叶有任何异动,这才再次深呼吸。   心跳如擂鼓,双手冰冷,只紧紧攥着,指尖麻木也不舒展一下。   凌溪虽死于她手,却非亲手屠戮。   此刻,她才真是个手染妖血的杀手了。   几天前银叶忽然开始撩她时,她便觉得不对劲。   彻夜不眠的在教主小书房里,一遍遍推演可能性。   她虽没猜出到底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或者何处值得银叶如此,但总是能得出统一的结论——   无论他所图为何,必然见不得人,那么事情败露时,便是她殒命的时候了。   银叶藏的太深,她被动的附和着他,总是担心自己百密一疏,仍有不防之时。   是以她请小牛妖帮她弄一把剑防身,夜夜勤练开元剑,但面对比自己高上一个境界的妖将,这些未必能保她周全。   她很害怕,这才找上左护法。   那时,她只有一半的把握左护法会帮她,想着大不了再转圜安抚银叶一番,左右小剑庄木牌在断刃山上,趁回去取木牌之际再也不下来,也不是不行。   左护法却如约来了,上手直奔银叶要害,真是……妖狠话不多。   殷冉抬起头,看向空中那抹墨色。   两只大妖相斗时显然都有所克制,没有死斗时毁天灭地的无所顾忌,他们都不想将事情搞大,招式都收在一定区域范围内。   只是即便如此,仍妖气熏天,冲的殷冉长发横飞。   易淑真一直紧盯两只大妖,并未注意到殷冉杀银叶。   此刻瞧见两妖相斗都有些动了真怒,再如此下去,难保不斗到树倒屋塌,到时候引来其他大妖事小,搞到教主那儿却要糟糕。   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白狐妖王忽然开口道:   “两位,我可要去断刃山上请教主下山给你俩评评理了。”   雪狼乍然听到易淑真这句清浅言语,却如闻雷鸣。   他犹豫间,动作便有些迟滞。   便这瞬息间,左护法竟没有趁机打他不备。   如此一来,雪狼战意便消了大半,他猛然一收大刀,一直与左护法较劲儿的妖气也收回只护住身周。   “不打了。”他低喝。   “……”殷玄听也并不恋战。   雪狼每一招每一式他都异常熟悉,这半晌的争斗,他一直默默控场。   既不激的雪狼怒极暴起,也不让他有机会沾到自己,便如逗狗般调节着对战节奏,也有些腻烦了。   “但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不然,无论是再斗上一斗,还是登大殿告与教主,我可都不怕你。”雪狼双臂抱胸,手握着大刀,威风凛凛瞪着左护法,周身浅青色妖气翻滚着,显然只要左护法答的不好,便要再次出手。   殷玄听微微皱眉,瞪着雪狼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之意。   易淑真默默叹口气,瞧着左护法的模样,似是完全不屑跟雪狼废话,只怕两妖又要一言不合便打架了。   忽然一道身影闪到左护法身边,正是殷冉。   易淑真挑眉,望向少女时,眼神满满兴味,透出几丝柔媚来。   “谢左护法救命之恩!”殷冉低头朝着左护法深深一揖,声音颤抖中透着后怕,后怕里透着无限感激。   三妖便都朝她望来。   殷玄听本已准备好动真手收拾一下宿信,见小丫鬟冒出来,刚抬起的手掌又悄悄放松下来。   低头看她,便只见一颗小小的、圆圆的黑脑袋凑在自己近前,行礼行的非常认真,诚意十足。   殷冉行好了礼,慢慢抬头,竟是满面泪水。   她又朝宿信和易淑真礼貌行礼,这才幽幽戚戚道:   “宿信大王,易姐姐,今日我一离了灵草园,银叶妖将便一直随着我,将我逼至这边更是欲对我行苟且之事。   “我……我来这岛上时,右护法便与我说的清清楚楚,我是要伺候教主的人。   “那便……那便……生是教主的人,死是教主的鬼!   “银叶妖将要欺辱我,我只有一死已全对教主的忠心不二。   “呜……幸而左护法救了我一命,不然……   “不然自此日起,教主便再也见不到阿冉了,前日教主才因我伺候周到,赐我一枚小剑庄木牌,我这般一死了之,实是有负教主之恩……   “宿信大王,可恨这银叶明明在您园中受您照拂,为您做事,却如此淫恶……   “我死不足惜,可若是因此反害的您受银叶这厮连累,背负任纵属下行凶的恶名……我心怎安……”   殷冉抽抽噎噎,显然被吓的不轻。   她讲起话来吐字清晰,语调柔婉,说到忠心时语速隐有激昂之势,便显得果真忠贞不渝。   提及被救时又呜呜咽咽的可怜以极,任铁汉也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再讲起银叶恐牵累宿信时,双眼含着泪凝望宿信大妖,眉心耸起,语气抑扬顿挫有张有弛,真诚以极。   一席话说下来,足见影后强劲的台词功底,和表情管理能力。   又将她细瘦轻弱的外形利用得当,很是让人提不起防备之心。   宿信完全被代入到她的语境中,绝不信她这样一个稚嫩年轻的女孩子,能撒如此大慌,害演的这般真。   他也更不信左护法会配合一个少女骗人,要知道,这岛上所有妖王,狂佞有之,却恐怕没一个耐烦跟个人类丫鬟一道搞事情。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银叶这个妖将往日里明明精明强干,怎么居然口味如此独特,喜欢这样干干瘦瘦的人类女孩儿。   真是糊涂!   不可理喻!   更要害的他被教主责罚,那可就大大可恶该死了。   转眼看向银叶,见那妖将居然已经倒毙在地,他冷哼一声,再不多看左护法一眼,便如来时一般,纵起便走,飞身回灵草园了。   雪狼身影与树影融合,眨眼便消失不见。   易淑真却还站在当地,她也是到此刻才发现银叶竟已死了。   她不似雪狼那般说走便走,而是转眸扫了眼殷冉手中提着的剑。   那剑上还沾着血,几息便有一滴落在地上。   再抬头去看殷冉表情,她竟看不出一丝破绽,仿佛方才那些话全是真的。   易淑真忽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少女头顶,轻柔道:   “今日吓坏了,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若睡不安宁,明日便来我别苑,我赠你些安神药。”   “谢谢易姐姐。”殷冉仍是称她为‘姐姐’,语气很是亲近。   易淑真舒舒服服的呼出一口气,被小姑娘柔柔的唤着,大眼睛盈满倾慕感激的望着,那真是如沐春风。   她呵呵一笑,想到宿信还要甩锅给这小姑娘,竟隐隐觉得事态绝不会顺着宿信的意走。   雪狼一向就不怎么聪明,他要真将阿冉这小丫头当个普通人类女孩儿,到时候也不知会怎样。   再抬头看一眼左护法,易淑真笑容更大,别有深意道:   “真没想到,左护法居然也会做这等英雄救美的好事。”   说罢,她也不再停留,一跃而化作一道白影,于月色下转瞬不见踪影。   殷冉望着她消失之处,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   她强提着的那口气泄了,身子一晃,几要跌倒,本能伸手抓扶身边之人,稳住了身形。   下一瞬,她才忽然察觉掌心温热,和结实柔韧的肌理。   转头便见自己所扶之处正是左护法腰侧,他战斗时衣衫被妖气撕碎,现在是个又冷峻又野性半裸大妖。   她吓的摸到蜘蛛一般,嗖的收手,忙将手藏在袖中,抓一团袖子在掌中,以布匹触感来代替记忆里那筋骨皮肤的触感。   殷玄听盯了一眼面前这小东西,所谓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种话,也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   “走吧。”殷玄听终于开口,说罢便率先往断刃山走去。   他没有似其他大妖般飞纵离开,而是一步步走路,似是要护她回山。   “……”殷冉察觉出他字句间意味,忙迈一步跟上,却又忽然停步,转头望了眼银叶尸身,抿紧唇还是开口道:   “左护法大人,稍等一下。”   殷玄听停步皱眉,回头瞪她。   却见少女强忍着恐惧,回到银叶身边,不去看尸身的头脸,伸手朝她腰间、袖袋、内袋摸去。   不一会儿摸出一把匕首,一个素色锦袋。   “……”殷玄听嘴角抽了抽。   方才少女杀银叶时的模样,其他二妖没瞧见,他却看的分明。   那时候她明明小小一只,白着脸很害怕的样子,却正气凛然,一身冷绝狠劲儿,连他都觉有些飒。   万没想到……这会儿会跑去抢死人的东西。   殷冉收好了锦袋,转头对上他目光,露出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认真道:   “不能白白被他坑骗,这都是他欠我的。”   “……”殷玄听墨色眸子沉了沉,瞧着她头发散乱,脑袋上两个揪揪一个半散,一个蓬松成个拳头大的松发团。   小脸仍苍白着,面上还有血痕,狼狈异常,却抱紧了锦袋,一脸解气表情。   像个被欺负后找回场子的孩子,明明自己也很惨,却仍要耀武扬威一番。   再回想方才她在遭遇生死之劫后,仍脑子清醒,冷静应对。   主动冲到他面前,挡住了雪狼宿信的质问,一番话明明白白将他们摘的干干净净,又用担心的语气威胁了雪狼一番,实在是聪明的过分。   她比易淑真更像个狐狸精。   ……雪狼还真是不聪明。   宿信那会儿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若知道这小姑娘一番声情并茂言说,全是撒谎骗人,只怕要被气的吐血。   堂堂大妖,被个柔弱的人类丫头耍的团团转。   可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有些手痒,竟想照着她那乱蓬蓬的脑袋拍两下。   总之……有种蹂i躏凌i虐的欲i望,想看她哭。   真哭。 第40章 气氛大大的不对   带着殷冉走了两步, 殷玄听忽然右手向后一扬,身后立时响起闷声。   似什么东西被炸烂。   殷冉欲回头观望,他大手一搭, 正扣在她乱蓬蓬的小脑袋上, 压着她往前走, 使她始终不得回头。   直到拐过密林,踏上石板小路, 再看不到方才争斗之所,这才松开手。   却在收手前, 于她头上用力按压了下, 累的殷冉低头缩脖, 像个小乌龟。   大手收回后,他悄悄搓了搓手指, 指腹上仿佛还留有少女长发厚实蓬松的触感。   ……   宿信回了灵草园,翻来覆去觉得气闷。   打架没赢了左护法, 还被白狐瞧在眼中, 日后指不定在其他大妖面前如何编排他打输受挫。   更何况他莫名失了一个得力妖将!   那银叶也不知犯的什么毛病,竟跑去勾撩个没什么用的人类丫鬟。   难道是他命令银叶多关注阿冉的状况, 勤向自己汇报, 竟致使银叶以为自己看中阿冉,这才想要勾上手, 以便达到‘围魏救赵’‘隔山打牛’的作用, 好亲近自己,求得更被自己重用吗?   糊涂!   愚蠢!   宿信越想越气, 只觉得之前叫青葫多关注阿冉, 青葫做的不好。   再要银叶盯住阿冉, 居然做的更加不好。   整个灵草园, 仿佛就没一个脑子好使的人。   他堂堂雪狼大妖,一世英名神武、高智过人,手底下竟无一得用之人。   可气可恨。   在屋子里愤愤了半天,终究不能让自己园中妖将曝尸荒野,不然明日被其他妖族看到,只怕又要背后瞧自己不起,甚而无一句好言的造谣污蔑。   便喊了两个小妖,使唤他们去方才那处,给银叶收尸。   两个小妖得令出发,趁夜而往。   背负着巨大的袋子,想着用它装了银叶妖将的尸身,好带回灵草园。   到时候种在李子树下,待明年李树肯定结很多又大又圆又甜的大李子。   转而想到妖将身上必然有许多好宝贝,到时候两妖一起分了,真是个美差。   如此想着,两妖甚至哼起小曲,脚步都轻快几分。   可到了那处,借着月光往地上一看,他们却齐齐被吓的哇哇大叫,一个转身跪在地上嗷呜狂吐,另一个则直接委顿在地,吓的屁滚尿流。   那地上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尸身!   只有满地尸块,不少血肉都化作了浆糊,头如柿饼,脑浆四溅,实已认不出是什么银叶妖将,还是银花妖将了。   而这乱七八糟之间,一根黑羽插在地上,滴血不沾,乌黑羽毛上不泛一丝光泽,原本漂亮异常,但在这场景之中,却实在可怖。   直挨到后半夜,他们才忍着恐惧和恶心,将‘尸身’全收进袋中,狼狈跑回灵草园,却又遭宿信大骂一通。   一点好处没得到,实在是大大的倒霉。   ……   ……   回到断刃山上,左护法直接进了大殿。   殷冉拐到庭院后的小院里,蓬头垢面的扑在阿粉怀里,讨了半天抱抱拍拍,才老实坐在灯笼下,任阿粉给她梳头。   被问起怎么了,却只说路上遇到小妖打架,被波及到,只是跌了个跟头,没什么大碍。   又喝了一碗疙瘩汤,肚子里热乎乎的,靠着阿粉软乎乎的肩膀,听三个小丫鬟絮絮叨叨讲今天扫了院子、擦了桌子、补了房顶、支了大梁、做了什么午饭,又在下午最热的时候,偷懒在庭院里庇荫,光了脚浸在山顶小池中,如何如何凉爽快活。   这些看似啰里啰嗦的家常,此刻听来竟这般让人心中安宁。   真是温馨。   又陪阿彤在院子里劈了会儿柴,她才捧着阿粉泡给她的一杯草参汤,像个提前养老的老太爷,慢慢腾腾的拐回大殿。   现在她每晚‘伺候教主’已经成了大家默认之事,日日如此,都习惯了。   众所周知,伺候教主是很辛苦的事,必须得喝参汤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殷冉捧着参汤,想着今天受了大惊,又杀了妖,晚上说不定要做噩梦。   这参汤正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该当补补的。   进了大殿,她便瞧见左护法正坐在殿中打坐,他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个蒲团,简直把大殿当家了。   幸亏他进不去进制后的寝殿,不然还不得鸠占鹊巢,睡教主的床,占教主的修行殿室。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丝毫不显,她今日见过了左护法大发神威,且又是为了救自己,便很难理直气壮的吐槽他,甚至也摆不出‘表面朋友’的热情笑脸了。   “左护法晚上好~”走到左护法近前,她轻声开口,语气透了丝尴尬。   殷玄听睁开眼,见她妆容规整,又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了,只点了点头。   殷冉捧着参汤又往后颠走了两步,忽然转头问他:   “左护法准备什么时候……与我聊修行之道?”   她本想说‘你要什么时候跟我学知识’,但想到他今天救自己于危难,便改了改措辞,客气了不少。   “自然越快越好。”殷玄听眸光扫过她颊上一道血痕,转而又望向她双眼。   “您现在要是有空——”她想着欠人人情着实不太自在,不如尽快履约。   “那便现在吧。”殷玄听也不啰嗦,伸手便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砖面,示意她坐过来。   “……您稍等。”看了看那瞧着就凉冰冰的地面,她拐入内殿取了个蒲团,这才落座在他对面。   于是,确定了左护法想听什么后,她从人类大脑和心脏的作用,讲到用肺呼吸,用胃消化。   五脏六腑讲尽了,口干舌燥喝一口参汤,又说起淋巴、动脉、静脉、毛细血管。   作为现代人来说是常识的内容,左护法却听的大为惊奇。   眼看着左护法那双黑眸盯她时愈来愈热切,那两汪寒潭里,仿佛充满了探究和赞叹,已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冷漠轻视。   她逐渐有了自豪又自得的情绪,也愈说愈澎湃。   而每当他开口提问时,她又忍不住暗暗感叹,这家伙真是聪明。   明明对生理课程一无所知,对生物学也毫不入门,但听她讲过一些后,便很能举一反三,甚至抓住精髓知识点,连连发问。   有时候甚至问到她也哑口无言,直恨自己不是个生物学博士,或者真正的大医生。   “穴位我也认不了很全面,左护法想更深入了解的话,或许可以找一位老大夫细细祥问。”殷冉也只是上一世常常针灸,久病成医了解些关于穴位之类的知识。   但绝称不上专家。   她给他讲穴位知识时,坐着很是不方便,遂站起身,在自己身上戳戳点点,讲的极是认真。   殷玄听仰头盯着她手指,时不时也在自己身上寻找这些穴位。   偶然抬头扫过她面颊,便见少女神情专注,双眼灿亮如星,认真讲解时竟有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他一时多看了两眼,便没跟上她的讲解。   干脆站起身道:   “你这样指戳自身,我难以识别精准,你不如在我身上点戳,我记忆更深,也更明了。”   殷冉想了想,觉得他话很有道理,便爽快道了声好。   走到他跟前,从下而上,先点他脚腕商丘穴,又点他小腿三阴交……   一路在他身上指指戳戳,将自己记住的穴道,一个一个的给他背了出来。   可指到阴i部时,她忽然怔住,傻乎乎盯着他胯骨看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忙红着脸转开视线,抬起头却对上他一双浓黑的墨眸。   “……”之前专注讲知识,她压根儿没乱想。   此刻忽然要避开敏感部位,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左护法身上大加放肆。   点点戳戳的,实在有点动手动脚,怪难为情的。   脸颊不禁微红,又怕他看破她心虚,明明是磊落的课堂时间,倒搞的色气十足,那就很尴尬了。   于是她咽一口口水,从他肩膀到胯部,指出足太阴脾经——这条线路她记得清,中间九个穴位却只记得五个。   又指足阳明胃经,她明明记得有乳中、气冲这种在敏感位置上的穴位,却故意避开不说。   但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胸膛戳戳点点,即便不点戳他的小粉红位置,和脐下区域,她脸也还是愈来愈脸红。   他这么一动不动乖乖站着,任她在他身上施为。   他没半点反应,她自己倒先面红耳赤,搞的像她是个女i流i氓,在肆意非i礼他这个磊落大妖王了。   到后面,殷冉耳朵也涨红了,甚至开始发烫。   呼吸可闻他身上奇特的冷寒气味,又感受到自己完全被他气势拢住,便仿佛在他气息笼罩的怀抱之中般。   虽然他压根儿没动手,但她大有一种被彻底调i戏的羞窘感。   不行!   这个人不仅打起架来野性十足,单只这样站着,也通身迫人气势。   她实在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感、压迫感,口干舌燥之际又喝一口参汤,转头看看身侧高大强壮,面无表情、双眸幽深,透着股神秘冷凝气质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参汤绝对有壮阳威能,她现在肯定是被下药状态。   为保贞洁,必须远离这种通身男人味的家伙才行。   于是便退后一步,哪怕脸红耳赤,双眼温润含情,她也还是拿出影后的绝技,控制着表情,淡然从容站着,清朗道:   “今天先说这些吧,讲太多也怕左护法难以消化。   “而且累了您施展妖力救我,想必现在也累了。   “关于穴位和经脉细节,我不如细细画给您,也方便左护法随时拿出来细看。   “其他需要沟通探讨的,不如改日再叙。”   殷玄听目光扫过她脸,落在她烧红的面颊,和红艳如滴珠的肉嘟嘟耳垂,再望她水润双目,和粉透光泽的饱满唇瓣。   沉默半晌,若有所思。   殷冉几乎有些沉不住气,便要不理他转身就走,终于听到他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殷冉被问的愣了下,她方才深思恍惚,理性值极低。   此刻被他问到自己秘密上,脑中忽然警铃大作,深吸两口气平定了心神,她才用淡淡的语气道:   “左护法无需知道。”   “……”他皱起眉,显然很不满意她这个答案。   “有实惠就好,何必问那么多。”殷冉皱起眉,语气倔倔,“这世上并非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说罢,她微微扬起下巴,做出了个骄傲表情。   便想靠这个态度和说辞,令他觉得她并非有什么心虚秘密怕他知道,只是心性傲然,不乐意跟他说而已。   “……”殷玄听嘴唇抿了抿。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无理也能搅三分。   若这世上以‘会讲话吵架’为强,她只怕能做世间第一强者。   眯着眼盯了她眸子一会儿,见她只是亮着眼睛回望她,既不胆怯也不回避,便不再追问,反沉声道:   “嗯,今日你所说,我闻之大有裨益。”   说罢,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朝她丢去。   见她接住,他才轻声道:   “使灵气灌注其中,便可用了。”   殷冉接过,见竟是个墨色指环。   “……”戒指这种东西能随便送吗?   但见他已坐定闭目开始冥想修行,她静了一会儿,终于行礼道了声‘晚安’,便带着一身潮湿热意,匆匆跑回影壁后的寝殿。   直到远离了左护法气息笼罩的范围,她才伸手压住胸口。   只觉得心跳砰砰砰又急又响,忙把那只在他身上胡戳乱点过的手指塞进参汤里涮涮,拿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   连拿参汤也决计不喝了。   她怀疑左护法在撩他,可是她没有证据。 第41章 床上用品   殷冉手捧着墨色指环, 坐在教主寝殿书房里,盘腿坐定了,盯着它看了好半晌。   虽然看似和左护法相处的还可以, 但她仍不敢相信任何妖。   银叶的阴险无疑是给了她一个重大的警示, 妖族不能信。   长的好看的不能信,言语间认可你的不能信, 向你表达爱意的也不能信。   那救过她, 受她威胁,听她传授修行之道, 又送她礼物的左护法, 也不见得就能信。   她不仅要警醒阿彤不能信任右护法,自己对左护法也决不能轻易有亲近之意。   如此一想,她便将指环放在了桌边。   自己盘膝修行半个时辰, 又执铁剑练了一会儿开元剑, 转而运起三十六计步法, 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   她得到的东西有限,现在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把拥有的宝贝的能量压榨殆尽。   休息片刻后,她干脆取出六颗淬体丹, 又服了一颗。   之后便一边观想肉身运转小周天, 通了小周天所有经脉后,又消化淬体丹威能,运转起大周天, 更将条条细小经脉, 都再次淬炼一遍。   结束后,所有灵气皆灌注储存在丹田气海, 体内污浊则尽数排出体内。   出门去打水准备洗澡时, 左护法没在大殿上。   殷冉舒口气, 打了几桶温泉水,在内殿里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伸手脏臭,这才换一身清爽的浅青色衣衫,长长舒一口气。   倒掉洗澡水后,她披散着如瀑长发,在无人的大殿里跳了会儿小天鹅。   沉浸在上一世熟练的舞蹈之中,她莫名产生了种仍身处安逸盛世的错觉。   长发翩飞,裙摆摇曳,身姿舒展,如误入凡尘的小仙女。   待跳罢一段,身体发热,她拢住长发,浅浅笑了笑,才又漫步行回寝殿。   回到小厅蒲团上坐好,她闭目任呼吸平稳,身体自动进入小周天运转状态。   脑中却在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开始复盘。   上一世工作时,她尚且全心全意的认真,这一世每一步每一招都涉及到生命安危,她更加不敢放松。   这几天里,虽然每天晚上回来都会思考如何作为,但今天还是有些莽撞了。   该在左护法到了后,才揭破银叶的行为。   万一左护法来晚一些,就算不至死,但估计也少不了受伤。   摸摸面颊上的划痕,好在这次没受什么苦,不然……   而且,以后对自己的理性判断,也该更笃定才是。   妖心险恶,她今天还差点怀疑自己错杀无辜。   幸亏这点踟蹰没有酿成大错,银叶终究还是露了狡恶之心,自己最后也没有手软。   她忽然站起身,在小厅中一边踱步,一边长呼长吸。   方才这么一复盘,竟觉得心惊肉跳不已。   阵阵后怕,又觉事事凶险,处处透露着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的危机。   直走了十来圈,她才觉得心情平定几许,稳下心神又坐回蒲团上。   坐定后,回想起晚上左护法轻描淡写玩耍一般将银叶揍的毫无还手之力,即便银叶竭尽全力抗争,也不过是多扛一招半式苟延残喘而已。   再想起后来左护法与白狐妖王、雪狼妖王战斗时的场面,她脸色凝重起来。   修行每提升一个境界,实力是超乎想象的上升。   对于她来说,岛上但凡比她境界高的妖,要杀她实在轻而易举。   虽然现在已远比刚传来时强,但还是太弱了……   左护法黑羽锋锐无比,几乎可以刺破一切,他将本命黑羽炼在肉身上,更如穿了件坚不可摧的铠甲。   雪狼与他争斗那许久,却破不开他身上黑羽防护,更不用提他千万只随时调用的黑羽箭的攻势。   不止左护法,就只说雪狼妖王战斗时的威猛和凌厉,她就半式都招架不了。   他们速度太快,力量太强,防御太坚,自己对于他们来说,的确脆弱无比。   若她足够强大,何须绞尽脑汁筹谋。   若她足够强大,便能像白狐妖王一般,活的优雅漂亮,有一群小妖伺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可以不用动脑,开心惬意的傻乐。   而不是如现在般,像个四处逃窜的过街鼠,汲汲营营凑活着拼个不死而已。   她想飞,想御剑飞行。   想驭气如剑,可飞击几十米外的敌人。   渴望在战斗时能释放强劲威压,压制敌人动作迟滞,呼吸不畅,甚至在自己灵气桎梏中动弹不得。   她想当威风凛凛的大修士,说一不二,无人敢欺!   抿住唇,殷冉对力量的向往更强了几分。   伏在卧室窗前,她透过窗帘缝隙,遥望远方圆月。   以后,她要纵飞游历整个乾州大陆,绝不让此生只困在玄龟岛断刃山上这一方小天地。   托腮站了一会儿,她跑回书房,将银叶怀里抢来的锦袋和左护法送的指环一并放在了桌上。   她先打开锦袋,在里面掏摸了一会儿。   里面沉甸甸的尽是灵石,如此一大把,是小妖在灵草园打工几个月才赚的到的。   这些灵石足以买好几把铁剑。   断刃山附近一片区域是各大妖王的生活区,和一些玄教功能区,如炼丹、炼药、种灵草之处。   类似于现代一个省的省会城市,核心城市外还有许多小村落,不少妖族生活在村落和小镇中,种地、打铁、织布等,如人类村落一般生活。   核心城市稍外围些的地方,每天都有集市,只要有灵石,便能在集市上买各式各样的东西。   以前她们四个丫鬟没有灵石,又比较弱不敢四处乱跑,从没去过集市。   现在她有了这么多灵石,回头可以跟小牛妖买些小妖穿过后沾染了妖气的袍子,她可以跟阿彤她们穿上了,假装小妖去逛集市。   那生活可就能大大的改善了,简直是玄龟岛人类迈出的一大步!   她们可还没离开过断刃山附近,往远处走过呢,阿彤她们更是下山都只去食膳苑。   把自己赚的灵石掏出来,她像孔乙己一般,一个一个的数。   数一颗,往边上堆一颗,直到数完了,在桌上堆起一个小灵石山,才开心的笑起来。   一想到从没去过的集市,竟生出了种如困在山村里的孩子,可以出国玩耍般的期待之情。   到时候呦呦肯定要高兴坏了,肯定跟久困牢笼终得自由的狗子一般撒野。   双手合十,开心了一会儿,她又继续捞掏起来。   又在银叶锦袋里掏出三样东西,一个做旧的木雕,一个小药瓶,还有一张木牌。   那做旧的木雕,正是银叶故意掉落给她看的人类女性木雕。   他骗她说是他以前爱过的人,以此树立深情人设。   可真tm恶心,还专门雕了这么个东西,简直是天生的□□,连道具都做的这么讲究。   可太不要脸了。   她驭气化刃,将木雕割成无数个碎片,才丢在一边。   小药瓶上贴着的黄纸上,写着三个字:筑基丹。   殷冉瞠目,银叶明明已经是妖将了,既已筑基成功,居然还留有一颗筑基丹!   这可是大好的东西!许多小妖正是因为排几年都得不到一颗筑基丹,这才在妖兵阶段停滞几十几百年无法进前。   她现在才炼气中期,竟就得了一颗!!!!   这可解决了她大问题了,本来她还是有些犯愁炼气期修至后期,如果没有筑基丹可怎么办。   银叶倒是也有点用。   摇晃小药瓶,听着一粒筑基丹在里面发出碰撞瓶壁的闷声,殷冉开心的像个六十斤的傻子。   将之与剩下的五枚淬体丹保管在一起,排在灵石山边。   再执起木牌,见是灵草园的通行木牌。   她沉默了一会儿,便也将之放在灵石山旁。   这东西跟教主令牌一样,需要谨慎对待,只有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使用。   伸个懒腰,她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仿佛一个每天都要把所有玩具拿出来摆摊欣赏一下的孩子,以此体会富有的快乐。   最后,欣赏够了,她才终于将目光落在左护法送的那枚指环上。   它通身漆黑,不反射一丝光泽,触手微凉,有种奇异的神秘感。   仿佛很值钱,很高级的东西。   抿唇盯了它一会儿,贪婪终于战胜了恐惧。   她悄悄扯出一丝灵气,小心翼翼渗透进那枚指环。   本想着只侵入这么一点点灵气,试探感受一下,若发现不对劲,立即抽离应该也能做到。   却不想那丝灵气才灌注进去,身体里的灵气便被一股巨大吸力黏住,汹涌的汩汩涌进指环。   殷冉大惊失色,可再如何竭力回拉,却没有一丝作用。   她低呼一声,一瞬之间便将左护法骂了个狗血喷头,祖宗八代都不放过。   下一瞬,那吸力又如刚出现时般乍然消失,她内视一感受,从开启丹田气海起,辛辛苦苦储存的灵力,居然被吸走了一大半!   她吓的才要将指环远远丢开,忽然有一丝灵感盈上心头。   再捏着指环仔细打量,竟忽然一个恍惚,看到了指环中一个巨大的空间。   如激活息壤伏天鼎般,关于指环的信息涌进识海,她瞬间了解了关于它的一切。   乾坤戒,储物戒指,可容纳大量东西的虚空小世界。   “啊!”殷冉惊喜交加,忍不住低呼一声,忙捂住自己嘴巴,眼睛却仍高兴的瞪的溜圆。   哇哇呀!   储物戒指!!   再不迟疑,她将戒指往手指上一套,念头一转,桌上的灵石便全进入到储物戒指中。再转念,储物戒指里的灵石又魔术般回到了桌上。   啊啊啊啊!   她开启小嘴无声大叫,倒在蒲团上朝天直蹬腿腿。   天啊!   她有储物戒指了!   简直比前世拥有第一个爱马仕包包时还开心数倍!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乱转,各种东西被她收进戒指,又取出放回原位。   简直什么都能装,而且可以装超多。   匕首彷如储物戒指,一转手刀便出现在掌心。   她连试几次,便高兴的拍起巴掌。   快活的在殿室里活泼了好半晌,撒欢傻乐够了,她才又坐回桌边蒲团。   最后决定丹药一类还是放在教主殿室里最安全,只放一颗淬体丹在戒指里。   所有灵石则全装好,另外还有两把防身匕首。   铁剑还是挂在腰间,不仅仅是为了使用,也是为了震慑其他小妖。   安排妥当了,她躺在地上,手指抚摸着戒指,忽然觉得左护法人也还不错了。   他自从被她毒到后,似乎大有改邪归正的征兆。   以后,她要常常送他礼物,向他施些小恩小惠,以便开启一妖一人时常互赠礼物的朋友关系。   到时候,她竟送些不值钱的东西,来换他的无价之宝。   做一些包赚不赔的买卖!   哈哈哈……   她要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想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吐槽自己:   “殷冉啊殷冉,大名殷冉,小名想得美。”   自言自语罢又觉有趣,又觉开心,仍是兀自笑个不停。   ……   ……   殷玄听这些日子,终于将符箓集齐。   他趁夜下山,于守山大阵几个阵眼处,将符箓楔入石中,与断刃山融合。   待几张符箓全融入阵眼,他已神魂激发,自从为击飞人类修士而启动一次后便进入半昏迷状态的守山大阵,忽然重启。   一瞬间,阵法中一半威力复原,阵眼再次开始源源不绝吸纳日月灵气,又以岛上大妖小妖们修行时弥散飘走的妖气为食,悄无声息的运转了起来。   玄龟岛后方一直跟坠的人类修士们忽然感受到一阵灵气波动,再朝岛上望时,便见断刃山忽然云雾缭绕,缥缈若虚,难以窥视了。   又过一刻钟,六大门派追踪中的主事修士,纷纷派遣弟子速返宗门,以报之掌门——   【断刃山守山大阵重启,殷玄听伤势恐怕并不如何严重,又或者痊愈速度极快。】   而玄龟岛上昼伏夜出的大小妖,也立时察觉到了断刃山上的不同。   雾海翻腾,山影朦胧。   即便目力如妖王,也再难探看到山上景况。   曾接触过人类修士的妖,都忍不住心情复杂了些。   山脚下,殷玄听满意收手,提身总入云雾之间,直奔大殿。   日后再于山上做任何事,都不需再担心被旁人窥伺,他大可坐在殿顶,肆无忌惮呼吸吐纳。   哪怕顶着左护法陆延的肉身,也可张扬无忌。   心想至此,便一纵而起,展翅落于殿顶,吞云吐雾如妖如魔。   重伤以来,他终可自由舒展,心内大畅。   待于肉身中一丝魂气联结,飘乎乎搜寻少女身影。   很快便在小厅室看到殷冉,正如一个小傻子般憨笑不休,时而伏在桌上环抱灵石,时而躺在地上蹬腿摩挲手上指环,时而神游发呆。   人前倒显得精明能干,私底下却……   一摊灵石,一个指环,何以这般开心?   做傻子真好,快乐易得。   ……   ……   巨富殷冉在厅室里坐到半夜,才终于疲累了。   将桌上被她戳碎的银叶做的人类木雕收起放入储物戒指,待明天出了大殿再丢掉。   她一边嘀嘀咕咕“老娘才不是颜控,想骗我可太蠢了”,一边走回寝殿。   越过教主肉身,窝进床榻内侧。   一躺下,才觉出今天有多倦。   今天经历了太多,闭上眼的瞬间,她几乎昏过去。   仿佛已睡熟,却又忽然身体一颤,整个人从床上惊坐起来。   身上全是冷汗,手指微颤,她恍惚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方才仿佛做了噩梦,好像又许多血,还有尸体。   又有些记不得是真的做了梦,还是恍惚……可能只是受了惊吓。   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抹了下额角。   到底是第一次杀妖,哪怕做再多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但到了要睡觉时,一闭上眼难免还是会浮现出些可怖画面。   转头看向教主肉身,她轻声道:   “教主,我今天杀了妖,亲自动手,用剑那么一下子,隔开银叶的喉咙……回来的时候,我拖着那把铁剑,上面还沾着血。要不是阿粉发现了拿去帮我清洗,我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拎着它……”   没有人回应,但倾诉出来,如写日记般,有种倾诉后的放松感。   “……再加把劲儿,如果能筑基成功,我就可以御剑飞行了吧,那该有多威风。   “到时候一出场,就能震慑众小妖。   “那些小管事们看见我,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   “我现在老受欺负,到那时候,我就狠劲儿欺负它们,让它们瞧见我就哭。   “小剑庄里我一定拿到一把最好的武器,不求最强……也要求最漂亮吧……不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耍个流星锤……也不怎么合适吧……”   她说着说着,又困倦了,方才那种悚然情绪稍缓,便又躺下。   躺了一会儿,靠近教主一点。   伏在他身边,轻轻碰了下他手臂,是温的。   叹口气,这温度让她安心不少。   懒洋洋托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想:   教主真好看。   比左护法好看。   多看两眼教主吧,拔高一下审美,就不会受其他大妖小妖蛊惑了。   伸手拉过一绺教主长发,手上不自觉将之分成三缕,辫了起来——   这般左边一缕头发搭过来,右边一缕头发穿过去,如此刻板动作重复了几次后,她眼睛便有些睁不开。   点头瞌睡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伏在教主身边,头顶着他肩头,呼呼而睡。   徒留教主那如瀑长发中一绺,不伦不类土里土气的成个松松散散的麻花,还攥在她小手中。   ……   一夜好眠,殷冉再没有惊醒。   如今,教主肉身不仅只是个赏心悦目的摆设。   还是个有温度,又没有什么存在感,更不具备任何威胁的□□、哄睡、助眠、安眠等功效众多的……安全牌床上用品。   新的一天,没有银叶妖将骚扰和PUA的一天。   殷冉重新整装,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真正杀妖不眨眼的天才女修,准时抵达灵草园时,发现自己——   终于被宿信送到了黄岐金翅草药园! 第42章 抢生意的大妖王   这一日, 殷冉才进灵草园,便被阿荣截住了。   一把铜剑直刺胸口,逼的殷冉运起三十六计步法, 横身左闪, 才堪堪躲开。   那青铜剑尖却还是在她衣襟处割了个洞,显示着如果躲闪慢上一寸, 便会伤及皮肉。   “银叶妖将是不是你害死的?”阿荣大喝之声饱含愤怒, 双眼圆瞪,恨恨的看着阿冉。   这双眼睛红彤彤的肿着, 显是大哭过一场。   阿荣一剑未能刺中, 便又使出第二剑。   殷冉眉头紧锁,也有些动怒,快速抽出腰间铁剑。   开元剑只一招, 却有千万种变招。   她便使出刺剑招, ‘叮’一声戳在阿荣青铜剑身上, 震的阿荣连退三步。   阿荣不敢置信的瞪圆眼睛,她一直以为阿冉就是个柔柔弱弱的人类女孩儿,就算有一些奇思妙计能浇水、拔草快一些, 但也绝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   尤其人类少女不如妖族发育快, 十二三岁的阿冉才到阿荣肩膀高,瞧着就像个小瘦猴一般。   阿荣本以为,自己一剑便能刺伤对方, 哪里想到对方不仅有招架之力, 还能震退自己。   这个人类,哪里来的力气?   殷冉轻蔑的瞟阿荣一眼, 便觉得这女妖也挺惨的。   智商低下才会被银叶妖将骗感情吧。   居然还替银叶哭丧, 还想替银叶报仇?   幸亏银叶死的早, 不然这个阿荣还不知道要被骗成什么样。   若银叶有点更不得了的野心,阿荣岂不是要给银叶当枪到死?   “你是个傻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殷冉转眸扫了眼四周走路特别慢,全在偷偷看她和阿荣争执的小妖们,皱了皱眉,收剑转身便走。   她可不想因为个sb男人,当街跟个蠢女妖打架,被这么多小妖看热闹。   知道的是她害死银叶,阿荣来寻仇。   不知道的万一当是阿荣跟她为了银叶争风吃醋什么的,那她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还是离这些又蠢又臭的东西远一点,才叫洁身自好。   “阿冉!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银叶妖将待你多好,你——”阿荣却并不放过她,红着眼睛举剑再次冲了上来。   这一次,她不再似方才那般轻敌,剑上绕了青色妖气,提速直刺殷冉后心。   “嚯!”   “哇!”   四周的小妖们忍不住纷纷惊呼出声,他们中的许多就算看人类不顺眼,也不敢在岛上随意对人类动手。   当年教主下过严令,人类一旦被留在岛上生活,就必须当成伙伴般对待,不能轻易欺辱动武,不然便要被发领罚令。   曾经还有妖因为杀了个人类女人,而被刑律堂斩首的——那个人类怀了一位妖帅的孩子,已经是位小妖的母亲了,可惜小妖还没生下来就……   现在殷冉虽然没有怀大妖的孩子,但能留在教主身边,将来只怕也会是某个小妖的母亲。   阿荣这般动手,又是在灵草园里,万一真出了事,不仅阿荣自己要领罚,连雪狼妖王也免不了被牵连。   这可不得了……   一时间,小妖们既因为看到女妖揍人类而觉得兴奋,又担心事情闹大,替阿荣感到紧张。   诸多情绪一掺杂……小妖们看热闹的情绪……   更高昂了!   就在大家瞪圆了眼睛,准备看阿冉皮开肉绽时,殷冉身形忽然一闪,衣决飘飘,长剑化成一道灰色剑影,直迎阿荣青铜剑。   只觉少女翩若惊鸿,长发飘飞,英姿飒爽。   不仅如此,在这瞬间,一股巨大的强劲冲力以阿冉为圆心,猛地向外辐射。   所有小妖都在瞬间感觉到窒闷,不自禁瞠目后退,头发衣衫都被无形的‘气’吹的向后扬去,面上更有种细针扑刺的痛感。   “喝!”   “嘶——”   “啊!”   大多数小妖压根儿都没跟人类修士对过手,不知道人修的灵气冲击是怎生模样,被吓的连连后退,不敢置信的望着殷冉,心中震颤,却又不明所以。   便在众妖后退遮挡的瞬间,殷冉的铁剑已斩在阿荣青铜剑上。   ‘啪’一声脆响,阿荣手中的青铜剑应声而断。   殷冉斩断了阿荣的剑,手中铁剑兀自未收,在阿荣头顶划过一个弧线,才刷一声插回剑鞘。   铁剑明明没有碰到阿荣,却有一道清灵剑气掠过阿荣发顶。   阿荣吓的瞪着手中断剑,还没喘上一口气,忽见无数长发扑簌簌飘落在手臂、肩头和地上。   “啊!”阿荣大骇惊叫,伸手往头顶一摸,便触到一片头皮。   她顶发竟被阿冉尽数削去,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地中海秃女妖。   “啊——”阿荣又惊又怒,一手捏着断剑,一手捂着头顶不敢松手,一边大叫,一边红着眼睛恶狠狠瞪住殷冉。   可即便怒极恨极,她却不敢再向殷冉靠近一步。   这个人类……这个人类丫鬟实在太快了!   那样一把破铁剑,居然能击断自己的青铜剑!   还有……那铺天盖地拢过来,挤压的她动弹不得的气是什么?   那就是人类所修的灵气吗?还是蓝狐先生说的极致灵气炼化而成的天罡之气?   殷冉见阿荣露出怯懦神色,冷冷一笑。   她微昂起头,清秀精致的面容被朝阳映的清透可爱。   但她神态倨傲清冷,隐有逼人气势,双眉一扬,更填潇洒不羁之态。   “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入骨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少女忽然灿然一笑,眼神若流光,荡漾生波。   充满自信,桀骜不驯。   “……”阿荣气的浑身颤抖,却完全被殷冉说中,当真不敢再出一招。   四周小妖面面相觑,全都默默收回目光,忙匆匆前行,不敢再继续看热闹。   可行得几步,总又忍不住回头看看阿荣倒霉的样子,和人类少女光芒四射的脸。   阿荣只觉得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看不起她,想到银叶妖将又惨死于殷冉计谋之下,只觉愤恨难平,又气又苦,双眼含了两泡泪,攥着断剑转身便跑了。   殷冉胸中闷气尽散,脸上笑容更盛,转眸便瞧见了头发乱蓬蓬,显然早上起床后没怎么认真梳过头发的鹅妖阿离。   “阿离~”她热情招手,不顾阿离有些尴尬的小表情,上去便拍了下他肩膀,与他并肩前行。   阿离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敢看她眼睛。   她帮过自己,两个人一道合作浇水什么的,可……她到底是个人类,太热情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像个社恐少年,脑门儿都要挠破皮了,也没憋出个像样的招呼。   殷冉却全然不在意,乐呵呵随他一道往灵草园里走,去领今天的任务田。   快到执事棚屋时,小牛妖忽然从后面追上来。   待拍过殷冉和阿离的肩膀后,贼兮兮凑到两人耳边,低声道:   “听说今天风神洞的素鳞妖王会来灵草园!哇!我早就听说过素鳞妖王,可还一次都没近距离见过呢!哇!好激动啊!”   “素鳞妖王?”殷冉在脑海中搜寻了下关于这位妖王的信息,很快便也提起了些兴趣,挑眉道:“炼器、法阵、制符一绝的素鳞妖王?”   “你也知道?素鳞妖王可是我的偶像!”小牛妖兴奋的尾巴都显了出来,在身后疯狂摇摆,不像头牛,像条狗。   ……   ……   殷冉终于被分到了黄岐金翅草药园,期待了一个星期,终于进来了,之前那种紧张反而消失了。   她只是犯愁。   金翅草浇过水后,奄奄一息的状态并未好转,反而像是更严重了。   皱起眉,她戴着草帽坐在园边犯愁,这一次,被太阳晒着,她也没有去远处树下庇荫。   素鳞妖王是被雪狼妖王请来给金翅草治病的,虽然雪狼对外称是给金翅草加营养,促进药草长的更快更好。   雪狼是绝对不会承认金翅草生病的,即便这件事已然妖尽皆知。   看样子雪狼是做了好几手准备,一方面想办法给药草治病,一方面安排她背锅。   治好了最优,治不好也不怕。   殷冉在地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忽然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想着如果能治好药草,不仅能取信宿信,多个妖王靠山,还能获得特权,以后任意出入灵草园应该没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看看雪狼宿信的百草谱,多接触灵草,尽快学会关于各种灵草的知识。   结果……现在只剩一筹莫展。   眼看着快中午了,她抹一把人中,又换手抹了把下巴,显得很是疲惫懊恼。   转眼抬头间,忽然瞧见隔壁药园,□□精正蹦蹦哒哒的在除虫,长舌头啪一下伸出去,便有一只虫被卷在舌头上,给它吞吃入腹。   几天前,她才在隔壁药园里捉虫,那时候是在另一个角度看金翅草园——虽然那会儿无法进金翅草园,心里却充满了希望,总觉得自己只要一进园,说不定就能将药草都治好了。   想一想,真是如少年般心中充满干劲,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   视线范围内,许多虫蹦跳躲闪□□精的追捕,有绿虫,有红虫,还有色彩斑斓的虫。   虫虫虫……好多虫……   她无力又无聊的在心里吐槽,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又被那灵感嗖呼间逃了。   心跳莫名加速,她站起身努力回忆方才自己到底想了什么,想要再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灵感。   一般种菜种地,会出现的问题……嗯,被山羊之类的动物啃,这个排除掉……   或者是生病,可是植物会生什么病,她完全一窍不通,这个也算了……   再者嘛……   殷冉忽然瞠目,还有就是虫害。   她能内视己身,也能窥视植物内部,这不就是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可能得知药草状况的原因之一嘛。   她跟那些大妖小妖不一样的地方,最特殊的地方,不就是自己可以入微的、操控灵活的灵气嘛。   如此一想,她再次重燃希望,又跑到药草中蹲下,仔细打量起金翅草。   可让她失望的是,药草叶片上没有丝毫受虫子啃咬的痕迹。   也对,如果是受虫害,这么明显的事儿,雪狼不可能发现不了。   殷冉却并不放弃,她一屁股坐在泥土地里,盯住一株金翅草,凝神释放了灵气神识,朝草叶内部‘看’去。   她看到了叶片上无数腺毛,仿佛动物的皮毛一般。   又有无数气孔一张一合,显示着它的生机。   叶片里的微观世界,黄黄绿绿的光怪陆离,殷冉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细微的灵气丝丝缕缕穿过叶片涌入草茎,这里世界的主色调又变成了浅蓝、灰色和蓝绿色。   殷冉由衷赞叹,大自然的造物真的神奇,这里的配色实在太符合她的审美,真心好喜欢。   正畅心漫游,随着草浆游弋的灵气忽然被一些细小的东西冲撞了下。   殷冉忙凝神打量,便见那些小东西的颜色与植物截然不同,灰白色的小东西虽不密集,数量却不少。   她越往下探看,便捕捉到越多的灰白色小点。   直至根部时,发现竟有许多许多灰白色小点聚集堵塞在根须和草茎之间的纤维束管儿。   她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简直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那些灰白色的小点如果不仔细看,便跟植物内的绿色颗粒细胞一般大小,只是随着草浆流动,仿佛是金翅草中的某种特殊物质。   可若凝神细看,便会发觉不对,灰白色小点下方,有许多细小根须,微微游动。   日!   居然是好多好多小到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寄生虫!   殷冉小心翼翼收回神识和丝缕灵气,长吸一口气,忽然露出笑容来。   哈哈!   居然真的叫她找到了药草生病的核心原因所在!   想来必然是这些寄生虫堵住了营养灌入药草茎叶,寄生日久,药草便愈委顿,久而久之自然被榨干枯死。   想明白情况,她跳起来跑去小木屋里跟守园小妖领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仰头全喝掉后,又颠颠跑回金翅草园,照旧坐回原来那处,盯着方才那株金翅草,又‘发起呆’来。   边上许多大小妖瞧见她模样,都纷纷摇头,人类实在蠢的很。   金翅草病了,怎么照顾都没有用,再怎么欣赏怎么盯着看,也看不出花来。   这人类傻了!傻了!   殷冉全神贯注于病草,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妖们的眼光。   她运灵气到寄生虫密集之处,小心翼翼在不伤及植物的情况下,将灵气分成比头发丝还细的一缕。   然后一刺便是一只寄生虫,如此操作,不一会儿功夫那些聚集在根须通往草茎处的一团寄生虫,便尽数被殷冉刺死,被流动的草浆带着四散于药草周身各处。   殷冉观察了许久,这些寄生虫的确是一刺便死,虽然数量多,但生命力并不十分强悍。   又过了半晌,这株药草茎上排出许多灰白色粘液,粘液慢慢流进泥土,便成了润物营养。   她又浇了几滴水在药草上,等了两刻钟后,原本病怏怏的草叶,居然硬挺挺的支棱了起来。   殷冉差点尖叫出声。   我擦!   她殷冉!神医!妙手回春!药草救星!   牛哇!   她忍不住悄悄给自己拍了两下巴掌,脑内狠狠夸赞了自己一番。   站起身,她走到药园边,来回踱步几圈儿,以消解兴奋情绪。   成了成了!   雪狼妖王这一园子的金翅草都有救了。   她可真是大妖王的贵人啊。   上辈子雪狼妖王莫不是拯救了宇宙,才能遇到她这样的大好人。   脸上笑容逐渐诡异,还好有草帽轻纱遮着,不然被小妖们瞧见,只怕不仅要觉得她傻,还会认定她疯了。   摩拳擦掌间,到了中午,殷冉领了午饭坐在树荫下独自进食,一边吃一边开始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默不作声的帮雪狼把金翅草的寄生虫全杀干净,倒也不是不行,但除了下个月他上山汇报时,她可以少编点剧本,应对难度系数降低外……好像还是太便宜雪狼了。   自己可没得什么好处。   但若直挺挺上去说我知道你的金翅草生病了,我能给你治好,会不会也太直给了?   她念头又转到将三个人类丫鬟都培养成戏精,如果能了解雪狼妖王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倒可以安排三个姐妹在他必经之地假装大声讨论,然后恰巧给雪狼听到。   讨论的内容嘛,就比如什么‘阿冉在给药草治病上超厉害!是药草界的救死扶伤新星’,或者什么‘阿冉前两天把院子里快死掉的辣椒秧救活了,说不定阿冉能治愈所有药草的病哦’。   雪狼一听,哎呦妈呀阿冉这个人类丫鬟居然这么厉害,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得抓紧去求她救救我的金翅草,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啊。   于是,她就在雪狼妖王三顾茅庐之后,勉为其难的答应帮忙,并得到雪狼妖王的大批财宝灵石谢礼……   “……”咀嚼着肉块,殷冉又觉得这个计划似乎不太现实,可能只存在于她美好的想象中。   皱起眉,她再次陷入沉思。   得想到一个自然又可行的办法才行啊。   ……   ……   午休总是很短暂,殷冉还没休息够,接替银叶妖将的余言妖将便举着一根木棍,轰小妖们回各自责任田干活了。   殷冉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往金翅草药园走,忽闻远处传来骚动,她不自己驻足朝吵闹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便见许多小妖忽然兴奋起来,他们互相之间传播着某个信息,得到信息的小妖全都蹦跳起来,往灵草园门口方向直奔。   余言妖将追都追不上,便也提着木棍往热闹处溜达了过去。   殷冉逮住隔壁药田里捉虫的□□精,问道:   “怎么了?”   “素鳞妖王来了!”□□精兴奋的嚷嚷,仿佛是看到偶像正朝自己走来的狂热粉丝。   “……”殷冉被他甩开,茫然的看一眼自己手,再抬头时,□□精已经飞奔的只留下飞扬尘土了。   大家仿佛都是素鳞妖王的粉丝,这位大妖到底有什么魔力令这些小妖如此痴狂?   她倒是知道妖族一向崇拜强者,但……又至于如此了?   想来雪狼妖王常常在药园溜达,大家虽会在雪狼出现时积极表现,但也不至于这般痴狂呀。   素鳞倒是很强啦,掌管风神洞,负责炼器、阵法和制符,战斗方式极多,是个很强的巨蜥大妖。   据说还是被燃灯业火烧伤后唯一活下来的妖,一心修道,冷心冷性。   可能是小妖们都喜欢酷哥?   举目四望,留在原地没有参与追星运动的妖实属少数。   大家大眼对小眼的巴巴互望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到自己责任田里该干嘛干嘛去了。   远处唧唧喳喳的声音不断,灵草园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雪狼妖王需要找素鳞帮忙,也没强行维持秩序,大家自发追星围观素鳞妖王,但现场被雪狼座下妖帅维持的倒像他们故意安排的一般。   就俨然……盛大的接见影响力超强的国际巨星的那种排场。   没一会儿功夫,吵闹声就朝着南灵园来了。   殷冉原本正观察她上午驱虫成功的那株金翅草,确认它体内所剩寄生虫已不足为患,听到那动静便也站起身,走到药园边看热闹。   这时候就算她定力再强,也有些呆不住了。   素鳞在原著中就是个很酷的硬汉,描写中的形象到底是虚的,她被大家勾足兴趣,也很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   殷冉虽只炼气中期境界,但视力较同境界的修行者都强许多。   站在金翅草药园边,她放眼一望,便瞧见了远远行来的一行人。   妖将们正努力驱赶围观小妖,但显然成效甚微,有的鸟妖甚至展开翅膀飞在队伍后方空中,以便将素鳞妖王看的更真切。   雪狼妖王仍穿一身青衫,蓝色的眸子湛亮着,仿佛哈士奇的眼睛般,虽漂亮,却并不显得很聪明。   他对围观的小妖们似乎并不在乎,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走在队伍前面,闲庭信步,自有几分潇洒气。   走在他身边的,那便应该是素鳞妖王了。   殷冉忙睁大眼,仔细去望。   下一瞬,眼睛不自觉开始发直发亮。   《斩魔录》原著中虽也对素鳞有过许多描写,这个随着教主大人南征北战与人类厮杀不断的巨蜥大妖,威风凛凛自不必说。   只是……   再多的描写,也不如此刻看到的这般震撼。   素鳞一头灰绿色长发半披半束,只是左半边脸和发都蒙在火焰中,仿佛是个地狱中走出的恶魔般,明明面无表情,却有种慑人的凶悍之气。   那一大团吃红火焰便燃在他肩头,熊熊卷烧,舔舐他肩颈和半边面孔——   这必然是烛山湖心岛的大和尚所施展的燃灯业火了!   据说所有被燃灯业火攻击之物,都会瞬间被焚烧成灰。   它炽热无比,不灭不熄,只有身受攻击之人彻底化为灰烬,才会熄灭。   与教主的本命火焰黑炎玄火不相上下。   而素鳞在遭受重创后,于业火中活了下来。   他不断运转妖气与业火抗衡,业火烧他一寸血肉,他便靠妖力复生一寸血肉,如此抵抗乃至十年百年。   他时刻承受着业火焚烧之苦,忍着永生不得解脱的痛苦,坚毅的求长生,淬炼神魂,活到现在。   好强的求生欲i望!   好强大的心。   殷冉觉得自己若时刻被火烧着,需要每分每秒牟足劲跟火焰对抗,才能活下去,恐怕早挺不住了。   多疼啊……   而素鳞妖王却只冷着脸,淡然自若,仿佛对这火焰和它带来的痛苦习以为常。   高大的巨蜥妖王顶着肩头火焰,迈着从容步子,慢慢走向南岐金翅草药园。   熊熊燃烧的红火,仿佛只是彰显他身份的一团装饰,这实在令人赞叹和钦佩。   小妖们亦步亦趋的跟随,望着素鳞的妖眸中冒着光,慢慢的崇拜。   它们每一个都想变成如素鳞般强大、坚毅的大妖。   殷冉原本觉得不过是个大妖王而已,她每天跟左护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觉得妖王有什么了不起。   又没长了三头六臂,厉害归厉害,但也是要喘气儿的嘛,放出来的屁也不会是玫瑰花香味。   可是……回想起左护法衣衫破碎,露出胸膛上融入肉身的黑羽,浮在半空骄傲俯视四野……   再看不远处素鳞面貌威仪,承受着烈火却始终从容不迫。   她忽然体会到一种属于强者的魅力,慕强果然是有道理的。   殷冉便站在金翅草园边,望着素鳞一行人走近,抿着唇细细体会强者带来的冲击。   眼中时而透出忧伤,只觉道阻且长;   时而又透出坚毅光彩,向往变强,热血沸腾。   雪狼早就瞧见了站在药园边发呆偷懒的人类丫鬟,转头悄声问妖将余言:   “她上午做什么了?”   “啥也没干,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坐着,光发呆了。”余言如实道,绝对诚实,一点没带夸张的。   “……”雪狼皱起眉,心里冷冷道:果然是个很合适背黑锅的蠢女人。   她害死了他的爱将银叶,替他背个黑锅不冤。   如此想过,雪狼宿信又叹一口气。   他转眸看了眼素鳞,自己付出了不少宝贝,才请动素鳞来金翅草药园布养灵阵。   希望……养灵阵能起作用吧。   找人类丫鬟背黑锅实在是无可奈何之策,最好还是一切顺利。   待行至金翅草药园前,宿信指了指药园里没精打采的药草们,对素鳞道:   “就是这里了,这么大的园子,养灵阵能顾全吗?”   素鳞左右望望,点了点头,“可。”   宿信点点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现在。”素鳞话很少,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声音中带着种磨牙般的杂声。   他讲话时,肩头火焰劈啪作响,仿似伴奏。   给大妖们让出一条路的殷冉近距离感受到火焰热力,熏的长发微微卷曲,皮肤泛红。   她到此刻才想起来,素鳞来此是给金翅草治病的。   早上时她原本还盼望着素鳞能治好这一园子病草,可现在的想法却全然不同了。   现在她眼里的素鳞妖王,虽然又帅又威风,但仍是个可恶的同行——   她只盼着他千万要失败。   不然,自己可就没办法借机从宿信手里捞好处了。   忽然之间,素鳞仿佛读到了她的心声,那双冷血动物特有的阴寒眸子,朝着她直射过来,便如暴雨之中一道冷电。   殷冉猛一激灵,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吓的差点叫出来。   “!!”   素鳞大爷成功也行……她收回诅咒,祝福他还不行嘛…… 第43章 舌战二妖   殷冉窒住一口气, 被吓的大脑当机了几息。   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立即挺直胸膛,放松了面部肌肉, 毫不心虚的回视素鳞大妖。   素鳞双眼微微眯起, 左肩上的火焰噼啪作响,抖的厉害。   他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上下将殷冉打量了一番, 才将实现转回金翅草药园。   殷冉吁一口气,这才觉得肩背酸痛——   方才太紧张, 为了挺直胸膛, 用了太大力气, 肌肉都在叫嚣了。   回想方才素鳞大妖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不明就里的皱起眉,直到回头看向身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站在他身后的小妖各个东倒西歪, 甚至还有被素鳞瞪上一眼, 便抖着腿没守住某些肌肉, 淋出几滴尿液的。   怪不得素鳞大妖看她的眼神奇异,原来她竟是被他视线扫过,唯一还站的笔直的。   “……”殷冉这才明白, 方才妖王转目之间是自动了几分威压的,大概是她神魂力量较强,这才能勉力维持住身姿。   再想起方才自己也被吓的失神,不得不感叹大妖王们真是天生带着煞气。   他这招式若是放在东北, 应该能纵横东三省无敌手。   随便想瞪谁瞪谁, 没人敢开口质问‘你瞅啥’, 多么威风!   素鳞围着金翅草药园溜达了一圈儿, 并没看出这些病草有什么问题。   他将药园边缘的土地慢慢踩平,每走两步,便掏出一张符纸,手指转间,符纸又化作一道灰色烟气,钻入泥土中。   举手投足间潇洒不已。   殷冉看的专注,眼神中生出向往之色。   四周小妖们没一个离开的,反而越围越多。   难得遇到素鳞大妖布阵场面,谁也不愿错过。   大家都对阵法、符箓这些东西很是向往,修行最苦,进境也最慢,常常还要看天赋之类。   若是能学会阵法、符箓和炼器,随手捏一张符,就能打的敌人头破血流,那多威风。   可惜素鳞只隔一段时间制作一些符箓送入玄教宝库,定期发放给岛上优秀大妖小妖当福利,并不收徒,大家也只能眼巴巴羡慕着了。   宿信站在药园外,瞧见素鳞只沉默布阵,没有发表一二言论,就知道对方也没看出灵草生病到底是不是因为缺少灵气。   他叹口气,反正素鳞已经被他请来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布阵最难在于制作器具,素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符箓,只要将符箓按规律布置即可。   没多久阵法便已布好,素鳞走回药园南侧,将妖气注入阵眼。   养灵阵法启动,一阵风吹拂过每个人周身,接着便有汹涌灵气朝着药园聚拢而来。   “哇!”   “嚯!”   “好厉害!”   “哇哦~”   四周赞叹声此起彼伏,众小妖们终于见识到阵法的威力,双眼放光瞧着金翅草药园上空空气微微扭曲,大觉有趣。   呼吸间灵气充裕,身体都轻健了许多。   要是自己能制作养灵阵法,每天坐在阵中修行,那岂不是爽死了!   小妖们啧啧称奇,眼睛亮亮的满满羡慕和渴望,有的小妖更是推搡着前排伙伴,竭尽全力想往前挤挤,将素鳞妖王和阵法看的更清楚些。   阿离也在这群小妖之中,推开后面拿爪子压他脑袋的小妖,踮起脚瞪圆眼睛张望。   忽然之间,他看到了今日幸运的负责金翅草浇水任务的阿冉丫鬟——   只见她并没有像他们一般大呼小叫,而是早就在养灵阵法边原地打坐,吞吐四周变浓郁的灵气,开始冥想修行了。   呃——   “……”阿离又看看站在自己身边挤挤插插看热闹的小妖们,忽然意识到了智商的差距。   瞧瞧人家!   废话不多说,直接借养灵阵开始修行了!   再看看小妖们呢,一个个都跟大傻子似的,就知道看热闹呢!   阿离二话不说,当下挪到边上,一屁股坐下也开始了修行。   开始引气入体,感受到充裕灵气后,阿离终于觉得心气儿顺了。   他虽然没有阿冉那么聪明,但也不算很笨!   念头才转,忽然觉得腿上一痛。   接着肩膀上也疼了起来。   “啊啊啊!”他低声大叫,挣扎着站起来,身后踩着他大腿和肩膀往上攀爬看热闹的小妖被他掀翻,也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瞪着想踩着他看热闹的小妖,气的直想嘎嘎大叫。   太蠢了!猪队友!   肩膀和大腿好疼……嘎嘎!   …   “你说,素鳞妖王能将金翅草治好吗?”围观妖群中忽然有小妖低声询问。   “小点声,宿信妖王不想让大家知道金翅草病了。”另一只小妖立即出声制止,声音很是紧张。   “嗯嗯,嘘~”另一个小妖声音更低了。   于是人群中又只剩讨论阵法和素鳞大妖的窃窃私语声。   阵法开启后,所有小妖都紧张的盯住了金翅草。   结果不一会儿功夫,那些蔫头搭脑的药草,竟真的全昂首挺胸起来。   不仅宿信低呼出声,连小妖们都跟着叫了起来,仿佛他们也很担心金翅草的安危一般,热闹看的情真意切,代入感贼强。   可素鳞却仍抱着膀站在树影下,双目只冷凝的瞪着众金翅草,在雪狼准备开口感谢时,只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解决问题后的喜悦。   雪狼却似早习惯了素鳞这副话少面冷的模样,反正岛上大妖王里一小半都这个鸟模样。   他搓了搓手,笑着道:   “我真是想尽各种办法都没成效,不想你一出手,就让药草变得如此有生机。”   他是决计不会提一个‘病’字的,但高兴起来又忍不住要叨叨两句。   “等一会儿。”素鳞看也没看雪狼一眼,沉着脸盯着药草,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小妖们瞧瞧素鳞,又瞧瞧雪狼,最后全都如雪狼一般将视线落回金翅草药园。   因着素鳞绷紧的表情,开始无端端的担心起来。   “怎么了?这不是好了吗?”有的小妖按耐不住,悄悄开口询问。   “嘘,好像有什么问题,素鳞大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所以人家是妖王,你就是个小牛犊子。”   “……”   又过了几分钟,雪狼有些耐不住,想具体问问素鳞到底哪里不对劲,是阵法不好,还是他的金翅草不好。   可他还没开口,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只见刚恢复勃勃生机的药草们,草叶忽然又都耷拉了下去。   他倒抽一口凉气,凑近了药园去看,蹲身伸手扶起一片草叶,释放神识去探知,却只感受到一股衰败气息。   明明这些草叶草茎没有任何伤口,努力探查它们的状态,也没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对劲,叶片上更无斑点等生病痕迹,那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妖气凌厉,无法在不伤害药草的情况下进入药草内部,只能靠释放神识来感受它。   到现在只觉得无力又无奈,烦躁的伸手在药草边土地用力一锤,霍地站起身猛然扬臂,一道妖气暴涨,直射向看热闹的小妖们,随即怒目暴喝道:   “都在这里干什么?滚去工作!”   这一道妖气劈在空中,小妖们并没有被劈中受伤的,可高个子的却感到头顶刺麻,被冲到吓的转身便跑。   殷冉也被吓了一跳。   她一向知道岛上的妖族脾气都不怎么好,但穿书以来实际上还没遇到过谁脾气爆发,此刻才终于见识到大妖王一言不合便‘喷火’的可怕。   即便明知宿信不会轻易伤人,也被他的狰狞怒容吓出一身冷汗。   小妖们纷纷退开,却又都恋恋不舍,老拿眼睛往金翅草药园和素鳞身上转悠。   雪狼站在药园边,叹口气,缓和了下情绪,才转头对素鳞道:   “答应你的东西,我晚些会派人送去风神洞。”   语气颇有些不客气,方才那种求人办事儿的谦和态度一早不见了。   殷冉目光在素鳞和雪狼之间转了转,胸中忽然生了个念头。   转眸见小妖们还没走远,素鳞抬足正欲离开,机会稍纵即逝,她不再犹豫,猛然上前一步,盯着压力朗声道:   “宿信大王,我有办法令这些金翅草健□□长,恢复如初。”   她虽将话讲的分明,却也巧妙了避开了‘生病’‘病好’之类会令宿信不喜的词汇。   雪狼皱起眉,转头见是他设计给他背黑锅的人类丫鬟,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是不希望她知道金翅草生病的,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   站在殷冉身后的阿荣见雪狼妖王面色不虞,以为自己抓到了攻击殷冉的最佳时机,便大声道:   “妖王们讲话,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喝罢,伸手运起妖力,直朝殷冉胸口拍去。   想趁着推开殷冉的机会,一掌打伤她。   若是正巧殷冉毫无防备,能直接打死,那就更好了。   殷冉只觉一股阴凉妖力迫胸而来,不及细想,运起《通源经》心法,急调体内灵气护住胸口。   阿荣这一掌直拍在殷冉汹涌冲出的灵气上,只觉手上一麻,连退两步,胸腔内气血翻涌,噗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   殷冉便即喝道:   “我在跟伟大的雪狼大人讲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语气凛然,面色沉沉,竟显得格外严厉。   阿荣本就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对上殷冉的表情,更开不了口了。   “……”宿信眼看着小东西们斗了个来回,脑中回响着殷冉那句‘伟大的雪狼大人’,便没能及时制止。   倒是站在他另一侧的妖将青葫转头低喝:“不得胡来。”   殷冉却昂然抬头,理直气壮道:   “我没有胡来,我愿替伟大的雪狼大人排忧解难,还这些金翅草勃勃生机。”   她声音极大,引的那些四散逃开的小妖们频频回头,胆大的更是见宿信并不看他们,便迈着小步子跑回来继续围观。   有一便有二,不一会儿功夫,小妖们又都回来了。   “哼,这些金翅草好好的,有什么好排忧解难的。”宿信冷嗤一声,便欲送素鳞离开。   素鳞却挑眉看了眼殷冉,忽然开口:“你是说,我做不到,宿信也做不到的事,你能做?”   他讲话时,肩头业火仍在熊熊燃烧,居高临下盯住娇小的少女,莫名生出中压迫感来。   殷冉心里一紧张,险些说不出话来。   她上一世什么场合没见过,跟资方大佬吵架的事儿也没少干,多少人的大舞台都上过,如今竟会紧张的舌头发硬。   深吸一口气,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仍旧大声道:   “没错,我能做到。”   “哼。”宿信冷哼一声,仍不理财殷冉,对素鳞道:“我送你出门。”   殷冉皱起眉,悄悄退后两步,距离雪狼稍微远一些,以避免对方一扬手就要了自己的命,这才再次朗声道:   “宿信大人,何不让我试一试?”   “闭嘴!”雪狼不耐烦的转头怒斥,恨不能一掌劈了她。   “宿信大人,您不会是不敢吧?”殷冉忽然挑起眉,露出了个疑惑表情,转而又道:   “当年我们四个人类丫鬟什么都不会,右护法却敢将我们放在教主身边。   “如此不拘一格降人才,真是个绝对的智者!   “右护法有胆有识,怪不得他是右护法。   “如今,您却不敢让我试着去照看照看这些金翅草吗?”   “!”雪狼猛然瞪大眼睛,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盈着怒火,仿佛便要喷涌而出吞噬殷冉。   他最恨别人说他不如人,更不要提左护法和右护法两个大妖。   “胡说!我调你来给金翅草浇水,可也是……”他皱起眉,一下说不出‘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么文绉绉的话,便转而道:“也是有胆有识。你要好好照看金翅草便照看,在这里嚷嚷什么!”   素鳞目光扫过殷冉和宿信,忽然道:“你要如何照看?”   “……”殷冉看了看素鳞妖王,又转向雪狼,依旧大声道:   “我原不属于灵草园,只不过来帮手而已,哪敢随意做什么,当然要获得雪狼大人的首肯。”   宿信老早不耐烦跟人类丫鬟废话,在他眼里,殷冉就是个背锅的工具人。   可他也不乐意被右护法比下去,想想觉得没什么所谓,便道:   “我可以让你试试,但你得先说服我。”   殷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而指了指药园边第一排最角落的一株金翅草,道:   “您随我来,我展示给您看。”   宿信呵呵一笑,转头小声对素鳞道:   “我自己研究了好几个月,又拿那么多药草请你来,都没能好使,她在那里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叽叽喳喳说她行。”   “……”素鳞瞟他一眼,没接话,迈步随着殷冉走了过去。   雪狼讨了个没趣,哼一声跟上,瞧见殷冉细瘦的背影,又忍不住假装模仿殷冉说话,嘲讽开口:“叽叽,喳喳。”   这时殷冉已蹲在那株金翅草边,她伸手拨了下草叶,道:   “两位妖王大人,瞧这株就没有软趴趴。”   素鳞和宿信望去,果然这一株草叶舒展,草茎挺直,显得很有精神。   其他小妖们忙也探头看,也察觉出不同来。   “这株是我早上照看过的。”她讲话时,挑高眉毛眨了下眼,这是个非常胸有成竹又富有深意的表情。   宿信左右看看,皱眉也跟着蹲下,神识一探,果然没有衰败之气。   他挑眉看看殷冉,仿佛很质疑她是在撒谎。   殷冉无惧回视,眼神清亮,显得无比坦诚。   “哼!你耍的什么手段?”宿信站起身,眉头紧锁,逼问道。   “我没有耍手段,只是‘照顾’好了它而已。”她站起身,梗着脖子,故意将‘照顾’二字念的很重。   “……”素鳞转头看向殷冉。   这个丫鬟明明脆弱无比,却硬充好汉,竭力对抗宿信的威压。   他有些好奇这些草到底生了什么病,便释放出妖气轻柔的冲开宿信的妖气,凉凉道:   “所以这些金翅草到底怎么了?你又是如何照看的?”   “这么说,宿信大人是要我帮灵草园照看整片金翅草咯?”殷冉忙喘口气,尽管被宿信压迫的面颊涨红,神态却不落下风,仍维持着从容不迫模样。   素鳞转头看向宿信,如殷冉一般等待答案。   宿信嗤一声笑,那双湛蓝眼睛里盈满嘲讽不屑。   这个人类丫鬟戏怎么这么多。   他搞不清楚她要搞什么鬼,转头看两眼那株生机勃勃支棱伸展着草叶的金翅草,耸肩道:   “允许你好好照顾金翅草又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今天请素鳞来,已经是宿信能想出的最后办法了。   既然阵法也救不了,那这些金翅草必死无疑。   他又没承认药草生病,她如此照顾一下……可不就是她把药草照顾病了嘛。   现在素鳞和那么多小妖看着,都是人证。   瞧,都不需要他布什么局,她倒自己跳进坑来。   人类真是可爱啊。   “那我就授权你好好照顾下这一园子的金翅草吧。”宿信微微昂起头,想着自己这般开明,她不也得夸夸他吗?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什么一什么啥人才来着?   殷冉并没有夸他‘不拘一格降人才’,她笑着掩去眸底冷意,昂然道:   “帮您照看这些金翅草之前,我有三个条件。”   “???”宿信皱起眉,这个人类说什么?她在这里嚷嚷半天要干这个活,居然还要提条件?   “什么条件?”素鳞见宿信没开口,喧宾夺主的问道。   “我本是教主身边的丫鬟,替您照看灵草园,每天都有灵石作为酬劳。   “要照看这一园子金翅草的话,我要耗费极大心力。   “而且整个玄龟岛上,只有我一人能照看的了,所以……   “我要一斤灵石作为酬劳。”   “……”宿信瞪圆了眼睛。   什么?   殷冉忙道:“这点灵石,对于伟大的宿信大人来说,实在不足一提,可对我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感谢您的大方。”   “……”宿信张了张嘴,他答应了吗?   “第二个条件,我要拥有随意出入灵草园,以及随意进入除您院子以外,灵草园任意一处的权利。”如此一来,她就能去宿信储存药草的楼阁里,也能翻看那些记录了各种药草属性的书籍了。   “……”宿信眉头锁的更紧。   这个园子里除他以外拥有随意出入权的,只有一个妖帅下属。   她这个人类丫鬟,想的倒是美。   “您的灵草园实在太伟大!”殷冉忽然由衷感慨,目光流露出崇拜倾慕,彩虹屁连番轰炸:   “我踏进此处前,绝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栽种着这么多珍惜灵草。   “我实在对您太过敬仰,也太想常常来此瞻仰您的伟大杰作。   “希望伟大的宿信大人不要拒绝我的请求。”   “……”宿信被她一连几个‘伟大’吹嘘的心情愉悦,结果只走神一瞬,便被殷冉钻了空子。   只听她又开了口:   “您真是伟大又大方,比之右护法更豁达很多很多。”   “……”宿信面上一喜,刚组织起来的拒绝话语又没说出来。   殷冉却默认他是同意了,已经开始提第三个条件:   “第三……”   她话声顿了下,忽然转头笑眯眯看向阿荣。   女妖阿荣只觉后背一阵发凉,被看的头皮麻麻的,有种不祥预感。   “这几天照顾灵草,必定很辛苦,我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所以我要阿荣每天给我撑伞扇风打下手,我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殷冉说罢又道:   “她若是不听话,得任由我鞭打责罚。连同她本月灵石的发放,也要经过我的手。”   阿荣大惊失色,噗通一声便跪到雪狼腿边,“妖王大人——”   “哼,你跪什么?难道伟大的宿信大人做事,还要听你的哀求要挟不成?”殷冉冷声叱道。   阿荣不及殷冉牙尖嘴利,只怕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会被可怕的人类丫鬟随口按上几个罪责。   只得苦着脸仰望宿信,双眼含泪,满是哀求。   “……”宿信不耐烦的踹开阿荣,又恶狠狠瞪向殷冉。   怎么倒变成他求她了?   再转头看向素鳞,只见这只早该被业火原地火花的巨蜥大妖,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只怕他若不应了殷冉,素鳞便会立即露出个冷笑,嘲讽他胆识不够,没有魄力。   不过是一些灵石,和一点微不足道的权限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更何况,他可不信她一个小小的人类炼气期修士,真有这种能耐。   既然整日憋在风神洞的‘半熟巨蜥’有兴趣看看这个人类的热闹,那他就好好配合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你现在就照看一株给我们开开眼界吧。”宿信朝着青葫一摆手,青葫立即了然。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小妖搬来一桌两椅,和一套茶具。   宿信坐下后请素鳞一边喝茶一边观赏人类表演,素鳞却并不就座,只抱臂站在药园边,要就近认真的打量打量这个人类接下来的行为。   殷冉直溜溜站在药园边,面带微笑,亭亭玉立。   她目光扫过围在四周的小妖,见它们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后续。   转头瞧素鳞和宿信,只见两位妖王大人都好整以暇望着自己。   沉吟半晌,忽然又道:   “我还有一个条件……”   “???”宿信险些从长椅上跳起来,他瞪圆了眼睛,对于殷冉这种仿佛在耍他的行为很是不满,便要发怒。   殷冉却灿然笑道:   “这个条件不是向伟大的宿信大人提出的,而是要请求素鳞大人。”   她目光狡黠,方才的紧张和害怕已褪去,如一个亲切可爱的邻家小妹般望着素鳞。   素鳞从未被谁这般凝望过,小妖们都怕他,大妖们都忌惮他,人类从来恨他。   殷冉这种不惧不畏,反而有些羞怯娇俏的目光,不仅令他疑惑,更让他产生了点奇怪的情绪。   “……你说说看。”半晌后,他终于淡淡开口。   语气平平的,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或不悦,反而充满了好奇。 第44章 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不识好歹!”   “得寸进尺!”   “贪婪无度!”   “哼!”   “嘎嘎!”   有学问的小妖, 和不学无术的小妖们,在殷冉再次开出条件的时候,都通过自己的方式, 表达了不满情绪。   “而且,她居然还敢向素鳞大人提条件!”   “就是啊, 素鳞大人又不是灵草园的, 他可是客人!”   “人类好无耻。”   殷冉并听不见这些围观群妖的窃窃私语, 就算能听到, 她也不会在意。   它们不过是一群只能看热闹,连在素鳞大妖面前说话的权利都没有的小妖怪。   她却可以站在大妖面前, 光明正大的提条件。   她上一世深谙谈判之术,明白在许多关键时刻, 绝对不能抹不开脸,把持着毫无价值的面子, 不把话说清楚。   不然, 在商业社会里, 只怕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现在她一个小小的人类,面对可以轻易碾死她的大妖,但凡有机会开口的时候,她就绝不会客气。   什么都比不了命, 占哪怕一点优势,对她来说都是多一层生机。   宁叫天下妖吃亏,反正她不吃。   “我想请素鳞大人将阵法撤去一半, 我在这一半尝试照顾灵草。   “这样可以避免结果浑然。   “若本来是素鳞大人将灵草照顾好的,到时候我一番操作反倒夺了您的功劳。   “如此一来, 您一半, 我一半, 结果便明明白白。”   殷冉虽然身量小,声音却不小,清润少女音传的四周都能听清楚。   小妖们一下都静默了,它们忽然发现,这个无耻的女人,提出的条件居然一点都不无耻。   几息后,它们又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她疯了吗?这么占便宜的事儿都拒绝?”   “人类脑子都不好使!”   “不知道她的脑子好不好吃……”   “你就知道吃,她的脑子不可以吃,教主会不高兴。”   “她居然敢使唤素鳞大人,可恶!”   “她都敢说素鳞大人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人类都狂妄自大!哼!”   “哇!你居然会说成语!好厉害喵!”   “那有什么难,我还活说胆大妄为!”小妖得意的昂起头,俨然是这一圈儿妖中最靓的崽。   不知不觉间,话题跑远了。   金翅草药园边抱膀默立的素鳞,并未如小妖们所愿那般大发雷霆。   他非常淡然的点了点头,对于殷冉的要求毫不以为意。   不过,他不是将阵法缩小一半区域,而是走到阵眼处,一道妖气将之摧毁——素鳞撤去了整个阵法。   雪狼低低‘嘶’一声,可惜了这个养灵阵,哪怕治不好金翅草的病,凝聚灵气养育土地和灵草园也挺好呀。   可惜可惜。   殷冉感激的朝着素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即走到上午只好的那株金翅草边,蹲身准备去治另一株。   所有小妖都没离开,今天宁可将工作拖到晚上,在灵草园里通宵干活,这场热闹也绝不错过。   他们都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类丫鬟到底要干什么。   宿信靠坐在长椅中,总算说动了素鳞陪他坐在茶桌边,两个大妖慢条斯理喝起茶,相互间却一句话也没有,仿佛两个完全不熟,拼桌坐的茶客。   下午太阳很大,玄龟岛上灵草园里,成了这一天最无聊也最有趣的地方。   妖族生命漫长,修行者更甚,整日修行使他们大多数显得毫无激情,甚至阴翳冷漠。   现如今,连一个人类丫鬟对着一株植物静坐,都有一群大妖小妖围观,实在无聊至极。   可这里也是最有趣的地方,一个人类居然当众提出自己能做到妖王都做不到的事。   而且狮子大开口令宿信妖王承诺了一斤灵石,和永久性将灵草园当自己家一样来去自由的权利。   并且要求现场表演,当场证明。   这样的奇事,那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回头没能看到这场热闹的小妖们,准要扼腕跳脚,懊恨不已。   ……   殷冉盘腿坐在地上,头上戴着草帽,轻纱遮面,倒也不觉得晒。   阿荣蹲在她身边,一脸受尽羞辱表情的轻轻给她扇扇子。   “重一点。”殷冉闭着眼睛,不悦道。   “……”阿荣咬紧牙齿,眼中欲喷火,却也只能乖乖听话。   “轻一点。”殷冉又道。   “……”阿荣脸色涨红发紫,由紫转绿。   忽然,殷冉转过头,面对了阿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知不知道银叶要杀我?”   “……”阿荣先是心虚的躲闪了下目光,随即目露恶毒怨气,低声磨着牙齿道:“我只恨他没能杀了你!”   “……”殷冉眸光闪烁,长长睫毛轻轻煽动。   “想杀我的人,被我杀了。   “你难道不害怕吗?”殷冉的声音很小,却透着股狠劲儿,仿佛是个反派。   阿荣隔着轻纱看不清殷冉的脸,可从她讲话的语气,以及一字一顿的语速中,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愤怒,和一丝丝……轻蔑。   下意识垂眸躲开对方视线,阿荣心里有些发寒。   这种寒意,甚至压下了她蹲在对方面前给对方打扇时生出的羞耻感。   “如果我是你,就少惹麻烦,乖乖做自己的事。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殷冉说罢,转回头再次面向金翅草,不再开口了。   她并不急着治愈面前这株金翅草,虽然她不到一刻钟就能搞定它。   可如果做得太快,宿信一定会觉得这事很简单,而生出轻视之意。   这是很多职场中人都明白的道理,有时你最快最好的把事情做好,给领导省时间省钱,领导却觉得理所当然,并不认同你的功劳。   可若你在截止期前紧张完成,并在过程中遭遇许多问题,演一出惊心动魄的赶工大戏,领导反而觉得你努力又认真,负责任又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最后还会嘉奖你。   人心就是这样,有时并不是你想搞事情,只是原有的社会关系,将你和别人放在了对立的位置——那不是你搞他,便是他搞你了。   根据殷冉的判断,雪狼绝不是个很聪明有智慧的妖。   更不是个讲道理,讲道义的好领导。   所以她闭着眼睛默默运转小周天,一坐就是十来分钟。   围观的小妖们口干舌燥,被太阳晒的头顶毛都快脱落了。   可它们等着看人类丫鬟的热闹,全都忍着难受,没一个肯走。   宿信坐的直犯困,却仍释放妖气笼罩着殷冉,时刻监控她的行为。   可他只觉得阿冉周身灵气平和,好似并没做什么奇异的事儿啊。   而且……瞧她呼吸绵长,怎么好像是在坐定修行呢?   时间又过了十多分钟,阿荣满身满脸的汗,面颊被晒的通红。   手臂也酸的快要举不动,心里又羞又气,只觉得妖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难捱的时刻。   素鳞大妖已开始闭目养神,宿信逐渐如坐针毡。   小妖们挤在外围,各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特殊汗味,熏的身边同伴挤眉弄眼,身周弥漫着其他小妖体味,也直觉得辣眼睛,要流泪。   他们心里都在骂殷冉,却仍忍着,等着。   谁也想不到,殷冉只是在坐着而已。   啥也没干,就是享受阿荣的服侍,懒懒的坐着,一边修行,一边放空。   直到素鳞睁开眼,眉头锁紧,肩头业火烦躁的扑啪不休。   宿信站起身,眯起眼瞪着殷冉,开始怀疑人类少女在耍他,暴怒在酝酿,妖气浮躁。   小妖们开始摇摇晃晃,甚觉看热闹比除草捉虫还辛苦,要中暑。   阿荣嘴唇干裂,给殷冉摇扇的手臂已肿了起来,蹲姿早变成半跪半坐,遭罪难堪欲死。   ……殷冉才忽然动了动。   她凑近面前的金翅草,驭使一丝又细又柔的灵气进入病株体内微观世界,开始戳刺杀死寄生虫。   宿信终于再也忍无可忍,迈步走向殷冉时,细瘦少女忽然睁开眼。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转头面向宿信,撩起草帽上的轻纱,朗声道:   “宿信大人,请看!”   说着,她手朝那株刚被治好的金翅草一指,手臂舒展,有点潇洒。   宿信半信半疑走过去,见阿荣还跪在面前挡路,手臂一挥,便以妖气将之扫至路边,如挥开一团垃圾。   阿荣倒在金翅草园边的木篱前,头撞在木篱上,身上被妖气刮的生疼,忍不住低i吟出声。   她腿还麻着,一个踉跄没能站起,噗通一声又跌回泥里。   耳边似乎听到小妖们按耐不住的嘲笑声,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在翻腾,手脚却冰冷,羞愤难当。   忽然,凑过去看金翅草的宿信低呼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向金翅草,便见那蔫头耷脑的植株正慢慢伸展茎叶,仿佛困觉中的小动物苏醒过来般。   “你……你再试一株!”宿信一下来了精神,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对殷冉的轻视态度,激动中透着一丝客气。   见殷冉不动,他站起身忙朝她招手,“快来!你再试一株给我看看!”   殷冉微微一笑,“大人,您记得给我准备灵石,和通行木牌呀。”   “……”宿信被她这副讨债般急切的模样气的哭笑不得,忙招手将青葫喊过来,“现在就去取灵石,再将我挂在木斋门口的金线木牌拿来。”   “是。”青葫忙应声,行礼时趁机忙打量了两眼那株金翅草。   见居然真的好了,抬起头时再看殷冉的目光便多了丝惊异。   小妖们见事态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都拥簇着想要看清那株令宿信大王都变得谦和急切的金翅草。   可他们的位置太远了,全看不清楚,又不敢更靠近,只怕宿信嫌烦,真使妖气驱逐他们,那便是在这里看热闹也不能了。   只能互相之间不断问询:   “怎么了?”   “你看清了吗?”   “难道治好了?”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啊!”   “对啊,她就是在那儿坐着而已啊。”   素鳞仍坐在木椅上,他比雪狼沉稳的多,以他们妖王的目力,本就不需要凑过去看,在金翅草药园外树荫下,便能看的清清楚楚了。   可他如宿信一般,并没察觉到殷冉做了什么。   眯起双眼,他更加好奇了。   “这次你治……照顾这株。”宿信已转身欲走回木椅,忽然想起什么般,走回来随手指了一株,要阿冉治这特定的一株。   “好。”殷冉淡然一笑,很轻易便应了他的要求。   “……”宿信走一步回头扫她一眼,坐回木椅上见她又如方才般坐在了那株金翅草边。   他盯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又起身溜达到她身后,企图仔细看看她在干什么,但……她就只是坐着而已。   他又释放妖气探知,便只觉她周身灵气运转,的确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于是又坐回树荫下。   结果没坐几分钟,他再次起身,朝她走去。   小妖们瞧着宿信大王的模样,忽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开始转变,脸上没了嬉笑轻蔑神态,再看殷冉时,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疑惑。   “她不会真的能行吗?”忽然有一个小妖嗫喏问出。   四周却没有一个开口回答的,大家仿佛忽然之间全失了声。   又过了两刻钟,殷冉才慢悠悠站起身。   宿信第一时间赶到她跟前,凑近了仔细打量那株金翅草——正如方才那株一般,它变得挺拔可爱了。   再看方才那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它依然硬挺挺的,没有再病倒。   “……”宿信愕然盯了好一会儿,仿佛怎么都无法置信。   他为这些小药苗,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尝试了多少办法。   所有知道的大妖都幸灾乐祸的嘲他要被教主狠狠教训,只怕一枚领罚令是少不了的。   他都快绝望了,甚至找好了替他背锅的人。   忽然之间……就好了?   抬眸,他天蓝眸子中一点墨黑凝聚,扫向殷冉。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他迟疑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做的好。”   “谢谢宿信大人。”殷冉灿然一笑,忽然转头望向围观的众小妖。   她昂首睨视一圈,对上众多吃惊瞠目、不敢置信的小妖面孔,淡淡一笑。   仿佛在说:   都给我睁大眼看清楚了!老娘就是很行!   正巧这时青葫妖将取了一袋子灵石,和一张木牌回来。   宿信微一点头,青葫便将灵石和木牌都送到了殷冉手里。   当着一众又震惊,又羡慕嫉妒恨的小妖的面,殷冉笑吟吟接过灵石和木牌,假装揣进怀里,实则趁机送进了储物戒指中。   “好多灵石……”   “够我干几年的……”   “她居然真的行,你看清楚她怎么做的了吗?”   “没有。人类好像都会邪术,说不定她念个咒就行。”   “我也没看见她嘴巴动啊。”   “可能是默念……”   “好厉害……我们的素鳞大人都没能……她居然能……”   “她居然……”   “她……”   小妖们忽然又沉默了。   回想方才他们嘲讽她不行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打脸来的太快,聊不下去了。   宿信努力平定了下心情,如梦似幻般望望殷冉,又看看这片生病的金翅草药园。   一时间感慨万千,这些日子他日夜难安的犯愁,居然被这个人类丫鬟解决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皱起眉,很认真的开口询问。   可不等殷冉回答,他又再次开口:“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将整片药园治……照顾好?”   见宿信态度大变,如此依仗她,殷冉悄悄舒一口气。   自己谋划这么长时间,总算成了。   接下来,她每天来治几株,赶在他上山汇报前全部治好就行,其他时间就全用来熟悉了解灵草园里种植的各种灵草。   这段时间,宿信必然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完全可以借机好好攻略一下这头雪狼——   力求保障下个月他上山汇报时,她能完美应对,不出纰漏。   想到这里,她整理了下表情,准备收一收傲然神态,重新树立一下自己谦逊又可靠的形象。   才将表情做好,殷冉面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下一瞬,她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眼前所有一切都化作浮光掠影。   本能的张口低呼,一口风直灌入口,一阵猛咳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被谁拦腰抱住,御空疾飞。   忍着疾风刮面的疼痛,转过头定睛一看,只见到一个坚毅的下颌,和他另一侧肩膀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   而在灵草园里,小妖们正低声感叹人类居然做到了两大妖王都做不到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忽然就看见偶像素鳞大妖化作一道灰色掠影,将人类丫鬟抢走了。   一众小妖齐刷刷瞠目结舌仰头,目光追随那道灰影转向园外方向,拧着脑袋张望。   “哇……”   “她被素鳞大人掠走了……”   “哇……”   “哇……”   “哇……好羡慕啊……”   “好羡慕啊……”   “羡慕……素鳞大人居然抱着她把她抢走了……”   “羡慕……”   小妖们瞬间从惊诧中回神,陷入无边无际的羡慕嫉妒恨中。   妖众好酸。   大家正想象着自己被素鳞大妖看重,抢掠回风神洞该有多好,忽又一道青影一闪而逝。   “刚才那是什么?”   “……好像是宿信大妖……”   “……”   “……”   一阵沉默后,众妖忽然此起彼伏一阵大叫,哄然齐齐奔向灵草园大门,鸟妖们更是直接化回妖形,展翅直奔宿信和素鳞大妖消失的方向。   雪狼大妖和素鳞大王要为了抢一个女人,大打出手了!   快去看啊! 第45章 人肉,好吃!   “人类丫鬟被素鳞大王抢走了!”   “人类丫鬟又被宿信大王抢到手了!”   “哇啊啊!人类丫鬟被左护法抢走了!没影了!”   二妖王齐出手, 抢夺一个人类丫鬟的惊天大事,最后居然演变成了三位妖王齐出手!   一眨眼间,这事儿就传的半座岛都知道了。   人类丫鬟大显身手, 三位妖王都要抢她帮自己做事。   这个口径很快又发生了变化,演变成:人类丫鬟魅力不凡, 惹的三位妖王因爱而大打出手。   殷冉上一世当影后,经常被评价为最有魅力女性, 都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跟做梦似的。   “素鳞是个只知道修行和磨炼技艺的死心眼,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殷玄听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皱着眉头冷冷开口道。   方才他将她掠回来, 到山脚下时, 她又要独自去食膳苑买些食材。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闲散着随她而去, 又似护送一般陪她一道回断刃山。   “谢谢左护法!”殷冉这才回神,转头看向与自己并肩上山的左护法, 心情有些复杂。   这家伙跟原著中好像不太一样,他既没有欺负她, 也没有强迫她配合他一起制造教主已死,并让位给他的假象。   更没有在发现杀不到教主后,跟其他妖王大打出手,生死相争,搞的玄龟岛乌烟瘴气。   他有点……太不惹是生非了。   搞的她有些迷茫, 不知道他是不是正谋划什么大招。   可她用九毒针威胁他以后, 他这条线上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已无法预测他的行为。   殷玄听哼了一声,借着夕阳的光, 打量她曲线漂亮的侧脸。   天道有意, 到底预示着什么?   殷冉显然是夺舍而来的人, 可她是谁呢?   ……他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被什么人夺了舍。   更看不懂她得到阿冉肉身后,所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目的。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到底想干什么呢?   可这女人身上的谜团,仿佛越去了解,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懂了。   这个机缘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近日他跟她学会了许多以前从未深入了解过的知识,有了这些信息后,再修行时忽然变得很不一样。   他仿佛能‘看到’体内真切的一切,而非曾经那般靠着感觉去观想。   这一点变化,渐渐使他整个修行都不太相同的,经脉中妖气的运转开始细化,神魂竟开始了第二次淬炼。   与他神魂相连的肉身中那丝魂气,也开始牵引肉身内储存的妖气,按照新方式运转小周天和大周天。   这之后一直沉沉欲睡的未成型元婴,居然有了回应,慢慢开始有意识般的在他丹田中引气往复。   ——上千年没修行进展的元婴,终于与他神魂一道开始了淬炼和突破。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这么脆弱的一个小东西……她根本不知道她对他起到了多么惊人的帮助。   他一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他该怎样奖励她呢?   她最需要什么呢?   殷玄听忽然想起这小东西整日勤勤恳恳修行,虽然灵气淬体有非常惊人的长足进步,但对于战斗等事,却完全一窍不通。   就像个身怀宝贝,却完全不知道怎么用的傻子。   双眼微眯,他忽然伸指戳向殷冉腰肋。   少女毫无防备,“哎呦”一声忙向另一侧跳开,转头瞠圆了眼睛,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瞪他。   殷玄听嘴角一翘,竟被她这大吃一惊,满满指责的表情逗的有些忍俊不禁。   在她瞪视下,他身形一闪,忽然又贴到她跟前,再次出手如电,仍是戳向她腰肋。   “左护法!您干吗?”她大喝一声,运起三十六计步法慌忙躲闪。   可她哪里逃的开妖王的追击玩i弄,一连被戳了十几下,气的嗷嗷叫。   “运气相抵,不要靠本能反应。使灵气于周身所有经脉中运转起来,主动操驭灵气冲出皮肉,成盾护在体外。”殷玄听得手几十次,双眸幽深只盯着她恼羞成怒的小脸,终于开了口。   殷冉满面怒容,心里气的要死,但听到他的话后,仍顺从的尝试起来。   “不行,这样真支成个盾型,你如何及时防备来自左右两边的攻击?   “灵气并非只能从指尖冲出,你要使灵气可从周身任意一寸皮肤中刺出。”殷玄听说罢,忽然闪身到他左侧,又是一直戳在她腰肋。   殷冉并不觉得疼,可正被戳在痒痒肉上,便忍不住要笑。   明明是被欺负,却按耐不住咯咯笑,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又羞又气,双颊涨红,眼眶湿润,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欺负的哭出来。   殷玄听瞧着他模样,心里忽然也跟着有些发痒。   “操驭着灵气贴在身上,仿佛穿着铠甲一般,让灵气始终只罩在衣衫外,几乎与衣衫融为一体。   “对,把灵气调节为人形,合身的罩住周身。”   殷冉倔强的板着面孔,一边竭力躲闪他的攻击,一边集中注意力去控驭灵气。   殷玄听操驭妖气成刀,轻轻削过她身侧,只觉还不算很坚韧的灵气罩,有模有样的竭力抵抗他的割刺。   学的倒是很快。   这时殷冉已从惊慌中恢复理性,意识到他不会真的伤她,忽然咬紧牙关,驭起周身灵气,逮到他再次伸指朝她戳过来的时机,忽然朝着他手臂扑了过去。   少女五官绷紧,眼中显出恶色,抓住他手臂,低头便咬了下去。   殷玄听护体妖气本能暴起,眼看便要崩碎她洁白幼小的贝齿,不及细想,忙收神驭气,将所有妖气憋回体内。   下一刻,便觉小臂上一阵刺痛,殷冉已经狠狠咬了下去。   “……”殷玄听皱起眉,盯住伏在自己身侧的小小身体,那圆溜溜的后脑勺,一时有些怔忡。   殷冉一招得手,怕他再来攻击自己,松口的瞬间张开双臂,一把紧紧抱住他腰身,使他无法自由行动。   随既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他一直戳点她的右手。   到这时候,她才觉察他手臂硬如铁,虽被她咬破,却也硌的她牙床生疼。   且左护法身材厚实,她要竭尽全力才能抱紧他,右手在他身后紧紧抓住他后襟,左手也不敢松手,只觉他浑身都硬邦邦的,想抓住他抱住他实在不太容易。   “……”殷玄听终于不再点戳她,他眸中墨色更浓,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如此近身过。   更不曾在与人靠近时撤去护体妖气,他不信任任何人任何妖,时时刻刻都做好了自保和攻击的准备。   现下却……   是他太轻视她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左护法,请您自重!”殷冉用自己身体锁住了他,同时气恼的低喝一声。   殷玄听只觉胸怀中的小姑娘讲话时胸膛轻微的震动,一瞬间,他身体变得格外敏感。   她激烈的心跳,掌心的温热,胸脯的柔软,在他胸口呼气时暖烘烘的热度……   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心锁紧,低沉道:“我若震开你,你浑身骨骼都会碎裂。”   说罢,伸出左手按住她肩膀,想要推开她。   可少女倔出一股狠劲儿,居然并不撒手。   “……”他恼意更重,耳根竟也不自觉的红起来,甚至还微微发烫。   他想开口斥退她,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辞。   殷玄听一生之中,只怕从未有过如此踟蹰不前的时刻,只觉得十分棘手。   “松开!”他眉心紧锁,只觉被她攥住的右手滚烫。   她那小手柔柔软软的,却执拗的像个小铁箍。   他只要稍一使劲儿,脆弱小东西就会筋骨断裂,偏偏她哞足了劲儿抱他抓他,他一时之间竟也挣不脱。   他活着的这几千年里,从未有谁得以尝到他鲜血的味道,她真是头一号。   “你立誓绝不再以指戳我!”殷冉喝道,语气仍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   左护法,我劝你善良!   拿手指头戳比他弱几个大境界的人类小丫头的痒痒肉,算tm什么英雄好汉?   “……”殷玄听深吸一口气,终于沉沉‘嗯’了一声。   幸亏守山大阵已修复了一部分,山外任何人都看不到山上的情景。   不然他被一个小丫头紧紧抱住,这成什么样子……   殷冉仰起头,想要看看他什么表情,以确认他不是在骗她。   但仰起小脑袋,只看到了他下颌,回想原著中他虽然十恶不赦,但与她相处以来似乎从未做过言而无信之事。   便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却驭使灵气护体,戒备的退开了好几步。   到这时,她才看清他面目,眼神不自觉落在他红彤彤的耳朵上,再看他眉眼,隐约竟有羞意。   原本她还在为自己被他欺负而恼羞成怒,此刻对上他表情,竟有种他这个良家被她调i戏欺负的既视感。   “……”???   殷玄听淡淡的哼了一声,转身不再看她,大跨步直奔山顶。   “……”殷冉与他一番‘恶斗’之后有些喘,一边随他前行,一边重新调节呼吸节奏,同时又默默体会了下灵气护体成罩的操驭方式。   感受到灵气从周身所有毛细孔中冲出成罩,如合身衣裳般保护住自己,她那双圆溜溜的被气到泛红的眼睛忽然弯了弯。   再从左护法身后望一望他仍涨红的耳廓,殷冉心情又转好了些。   左护法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与他凶残大妖的身份不是很符合啊……   收起灵气护体,又释放出灵气护体,殷冉反反复复的试验。   将行至山顶时,已将灵气护体练习的游刃有余。   品了品口腔中的血气,有些铁的味道,还有些咸,竟不觉得腥。   她又看看他耳廓,似乎已经不红了。   想到他实际上也没有真伤到她,反而还被她咬了一口。   而且他明明可以轻易用妖气将她击飞甚至灭杀,却到底没有这么做,不管是忌惮她握有九毒针的解药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算是手下留情。   尤其他戳她的出发点是教她灵气护体之法……   嗯……不过她不排除他有顺便欺负她的嫌疑。   爬上山顶,见他头也不回走向大殿,她终于轻柔开口:   “谢谢左护法。”   被粗暴对待还如此讲礼貌,她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类。   她要以身作则以德报怨,用良好的情操熏陶一下这个恶形恶状的大妖。   “……”殷玄听回过头,黑眸被晚霞映的紫红绚烂,面颊也有了暖意。   眼前少女背朝晚霞,身周镶嵌了彩色的光芒,像个小仙女。   手腕上忽觉刺痛……是个小魔女才对。   “尽会惹是生非。”他轻轻斥了一声,没给什么好脸色。   殷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不懂,欲成大业,就是要高调做事。”   殷玄听走进大殿的瞬间,正听到这句话。   他耳朵动了动,垂眸抽了抽唇角,没有回头,身后大氅一抖,人便消失在大殿中。   殷冉揉了揉自己被他戳了好几下的腰侧,想到自己方才被他欺负的又笑又恼,脸上也不禁飞红。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方才那一幕,不然真是太丢人了。   以后她若是当了女大王,非得杀掉左护法不可——这个大妖见过她各种丢人模样,非要灭他的口不可。   拎着一大兜子肉,她最后望一眼大殿空荡荡的门口,收心迈步。   绕过亭台水榭,便见到已被三个小姑娘修葺的焕然一新的小院和木屋。   “我回来了!”殷冉像个归家的丈夫,朝着院内三人抖了抖带回来的战利品。   她一进院门,阿彤便放下手里的活,笑盈盈接过她拎着的肉,问道:   “我已经去取过食材了,你怎么又领了这么多肉?”   “我这不是领的,是花灵石买的。”殷冉笑着走到水盆边,接过阿粉递过来的皂角洗了洗手。   “哪里来的灵石?”阿彤惊异瞠目。   “你家阿冉发财了!现在是拥有一斤灵石的小富翁!”殷冉迫不及待的炫耀。   “啊!一斤灵石?在灵草园赚的吗?”阿彤颠了颠那袋子肉,只觉得分量极重。   “从雪狼妖王手里抢的!”   “!!!”   “抢妖王?!!!”阿粉拎过手巾,直接拉过她湿漉漉的小手,轻柔的给她擦干净每根手指。   “你怎么脏兮兮的?”阿粉一边擦,一边低头打量她裙角和裙摆上粘到的泥土。   “在灵草园就地坐着干活了。”殷冉想要弯腰拍拍裙角,被阿粉揪着手腕阻止了。   “你今晚换了衣裳明天拿过来洗吧。”阿粉道。   “嗯~”殷冉灿然一笑,换来阿粉一个更温柔喜庆的笑容。   阿白递来一杯温水,殷冉接过后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满意的舒出一口气,往椅子上一趟,笑吟吟讲起今天发生在灵草园的事。   阿彤一边听她分享务工趣闻,一边清洗她带回来的肉。   阿粉也捡起方才的活儿,眼睛却始终盯着神采飞扬的殷冉。   阿白给她倒满温水,将杯子递回给她,拎着小马扎坐在她身边专心听她说话。   殷冉满意的翘起二郎腿,妇复何求啊。   “今晚我做水煮肉片给大家吃。”殷冉站起身看了看现有的蔬菜,一拍巴掌做了决定。   三个小姑娘一听她要下厨,都期待起来。   伴着晚霞,四个人忙忙碌碌的认真准备晚饭,气氛格外温馨。   呦呦背着阿粉给他缝的新书包回来时,远远便闻到了肉香,蹬蹬蹬一路小跑,大尾巴在身后甩来帅气,格外蓬松诱人。   做好了水煮肉片的殷冉坐在饭桌边等阿彤她们炒其他小菜,一把接住丢下书包直朝她扑过来的呦呦。   将它按在腿上,扶着它柔软毛发,给它揪去粘在毛发上的草屑。   呦呦的大尾巴垂在殷冉腿侧,悠闲的荡来荡去。   殷冉尽情撸狐狸,呦呦也没闲着,扒着桌子,偷了好几片水煮肉片吃。   辣的嘶嘶哈哈,却又停不下来。   “开饭啦~”阿彤盛好饭,布筷布碗。   大家终于全上了桌,呦呦也坐上特意给它做的高脚蹬。   四人一狐快活开动,吃的一忽儿感叹活着真好,一会儿歪头啧啧称赞。   呦呦嘴角挂着油,大快朵颐根本停不下来,小肚子一会儿便鼓的溜圆。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指数在蹿升。   太满足了。   “阿冉,你太厉害了!真的好好吃哦!”   “我真的太幸福了!”   “哇,这个肉怎么能这么嫩,又这么香。水润弹滑,辣辣的咸香味,真的太棒了!”   “好吃!”轮到呦呦做饭后总结时,就憋出两个字来。   充分显示了妖族的没文化。   “阿粉,你用小木盒帮我装点肉和蔬菜呗,我明天想带饭去灵草园。食物可以放灵草园小厨房的灶台上温着。”殷冉起身准备回大殿时,看到剩下的食物,转头对阿粉道。   “好啊。”阿粉立即应下来,“是不是灵草园的食物特别难吃?”   “嗯~~”殷冉噘着嘴点了点头。   ……   酒足饭饱,乘着夜色回到大殿,没见到左护法。   殷冉回到后殿,又嗑了一颗淬体丹。   今天被素鳞大妖掠走时,她毫无反抗之力,这促使她修行之心更急切了。   一直冥想到半夜,洗过澡才拐回寝殿。   躺下后,她回想了下今天发生的事,忽然翻身趴伏着,支起上身,对着教主肉身道:   “教主,你下属里那个素鳞大妖,也太帅了吧!   “哇!帅飞了!那个肩头燃烧的火焰,也太酷了!   “那可真是个自带打光特效的男人啊,晚上时,一半脸在阴影中,一半脸在火焰映照下,一定更帅。   “兼职是梦中情妖!   “他今天还忽然出手要掠我回他的风神洞……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殷冉忍不住嘿嘿笑起来,想起了驾着五彩祥云来接紫霞仙子的至尊宝。   今天虽然没什么浪漫泡泡,但也很值得回味一番的了。   “教主,你的首座大丫鬟也是有排场的大丫鬟了!多么的厉害!被几大妖王争抢!我可真强!”   说罢,她倒在榻上哈哈笑了一会儿。   这下她也要犯花痴病了,理性不保哇。   以后再也没脸嘲讽阿粉和阿彤恋爱脑了。   手指上绕着他长发,她又将自己今天在灵草园的风光夸大一番,又讲了一遍。   越说越开心,得意的不得了。   讲完后,想起回来路上,左护法的所作所为,她又忍不住抱怨道:   “左护法只怕注定孤独一生了!   “教我术法明明有一百种方式,他非要选择欺负我的那一种,真是……   “就不能好好讲话吗?温柔和气的告诉我如何运用灵气很难吗?   “非要戳我肋骨,气人……”   说到后面,她声音开始沙哑,困意来袭,松开了教主长发,躺会自己被窝里,又咕哝几句,终于沉沉睡去。   ……   这一夜,关于殷冉的故事被添油加醋的传到各大妖小妖耳中。   灵草园中,宿信半夜忽然将手下妖帅叫到院子里,遣对方去灵草园库房里取了他年初存的布匹。   明天要把这些色彩漂亮的布匹送给叫阿冉的人类丫鬟,雌性都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尤其是漂亮衣裳和宝石。   他得多送她一些东西,好将她好好留在灵草园,替他把那些金翅草全治好。   可不能让素鳞他们把她抢走,尤其是在他跟教主汇报工作之前,绝对不能!   妖帅将布匹送到他院子里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宿信再次传唤妖帅。   他又想起自己库房里似乎还有两块玉石,可以分成两天送给阿冉,这样一天一点礼物的送,就能勾着她每天都想来灵草园了!   宿信自觉这样一来便万无一失,自认聪明的得意中,他对月长嚎,引的四野乃至灵龟岛外都有狼嚎回应。   ……   ……   第二天,殷冉踏出寝殿时,便见左护法正在大殿中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如往常般与他礼貌招呼,走两步后,她忍不住回头又朝他望去。   今天左护法很不一样,那身黑袍特别华贵有质感,看起来威风了一倍不止。   而且他一贯随意披散着的长发也用金冠束了起来,半披半束的长发衬的他潇洒又矜贵,往日那种阴郁气质都淡化了不少。   殷冉这个自称绝不是颜控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却神色如常,只是走路时不自觉扩展双肩,使自己显得更高大威风了几分。   殷冉挑了挑眉,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怎么左护法忽然关注起自己的外形来了?   ……   ……   这一日清晨,素鳞收到一封信,信边燃着一朵黑炎烈火,这是教主的本命火,显然这信是教主给他的。   教主命他出岛击杀人类修士,重伤一位元婴期修士即可。   他虽不明白这有什么用,却仍不得不领命而出,如他所料般的遭到追随于玄龟身后的所有人类修士围攻。   虽不至遭受重创,却也在击伤一名元婴期修士折返时,受了大大小小许多皮肉伤和轻微的神魂之创,不得不闭关将养,只怕未来三个月都无法再出风神洞。   直接导致心心念念想再欣赏欣赏素鳞大妖身姿的众小妖们,长久的无法得偿所愿了。   ……   ……   殷冉早饭后抵达灵草园,受到了妖将青葫带着几位管事小妖,非常有牌面的夹道欢迎。   上午驱虫治疗金翅草时,宿信更是过来溜达了两趟表示慰问。   惹的一众小妖们又是羡慕又是佩服,渐渐开始对这个人类丫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连宿信妖王大人都对她另眼相待,礼遇有加,他们可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于是,殷冉中午到小厨房去热自己带来的饭菜时,路遇的小妖们即便不主动跟她打招呼,也都表现的很和气。   居然一个跟她挑刺、翻白眼的小妖都没有了!   灵草园的工作环境大大变好,殷冉心情愉悦,吃饭时瞧见坐在不远处的阿离,便主动凑过去跟鹅妖一块儿吃饭。   小鹅妖也再没似以往那般冷漠,反而还别别扭扭的主动挑起话题跟她聊天。   殷冉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md,老娘总算是混出来了!   瞧瞧!   这些之前跟自己激头酸脸的小妖怪们,现在对我是多么的客气温顺!   征服整座玄龟岛指日可待!   意气风发的殷冉非常大方的分享了自己的食物给阿离,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才伸出筷子从她碗里夹走一块儿肉。   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肉呢,灵草园小厨房里做的肉都是白白的,可阿冉饭盒里的肉却是红色的,油光锃亮,还十分有弹性。   嗅一嗅更是奇香扑鼻。   灵草园小厨房的厨师每次只求把肉食做熟,从来不会考虑酱油之类的调料。   是以阿离压根儿不知道这是酱油上色过的肉,只觉得非常新鲜奇特。   嗅着那香味,他迫不及待将肉送入口中。   轻轻一咬,肉片中便有饱含作料香味和肉鲜味的汁水冒出来。   好吃到他简直要咬舌头。   阿离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天啊!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捂住胸口,他含着肉忍不住闷声大叫。   太!好!吃!了!   身边早就好奇观望的小妖中,立即传来大喊声:   “阿离被人类毒死了!啊啊啊!”   “……”阿冉正等着阿离好好夸一夸,完全没想到阿离会给出如此浮夸的反应。   听到边上小妖的乱嚷嚷,她嘴角抽了抽。   呃……   阿离也听到了边上小妖的惊呼声,虽然很不舍,却还是将肉咽了下去,这才清清楚楚的、急于替阿冉澄清的、张口大声赞叹道:   “人类的肉!太好吃了!!!”   “……”殷冉黑人问号脸。   ???   ……   ……   这一日秋高气爽,距离宿信上山只剩十三天。   距离小剑庄开启,只剩六十四天。   殷玄听坐在断刃山顶大殿之上,修行中忽然开启了几条新经脉。   神魂浮动,本尊肉身中的元婴从半虚半实的混沌状态,逐渐变化,隐约有了一个幼小男婴的形貌,尾椎处伸展开,竟似是个有长尾的妖婴。   左护法肉身外弥漫的黑气震颤,属于人类特有的新经脉逐渐打通,黑色雾气翻滚愈烈,肉身扭曲,渐渐竟回复成乌鸦状态。   只隐在小小乌鸦黑色羽翼中的金羽又多了两束。   许久以后,殷玄听再次睁目,舒展了下翅膀,他发现自己一时竟无法化成人形了。 第46章 化凡百味   接下来的日子, 殷冉过的心无旁骛。   按时到灵草园领礼物,不是,是打工驱虫。   每天有规律的治疗6株草, 多出来的时间都在就地冥想修行。   休息时间则全用来四处转,辨认灵草园中种植的各种灵草灵花。   偶尔支开阿荣,还能趁其他小妖不防备时,偷一小株或揪一片叶子、挖一截根须。   当灵草园妖族们忌惮于她是雪狼身边头号红人之后, 再也不敢跟她起刺儿。   渐渐的, 他们便发现这个人类小丫鬟嘴甜又大方, 既不虐妖也不狠毒, 甚至还有点可爱。   于是,殷冉在园子里转悠时, 开始跟小妖们打成一片。   尤其当她分享自己带的饭菜给小妖们后, 更是受到了不得了的拥戴。   灵草园里收集的各类文献, 以及雪狼宿信记录的各种种植经验和新发现,她也都通读并背诵了下来。   有逻辑的记忆, 是非常有效率的, 一周后她已经是个灵草灵花小百科了。   这段时间中, 阿荣也被她磋磨的没了锐气,成了个麻木不仁听她拆迁的小蛇妖。   这也正是殷冉要做的,与其让这个小蛇妖一直暗暗恨她,不如通过长时间的打压, 让她渐渐产生‘自己根本无法反抗阿冉’的潜意识。   这其实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驯兽术,非常不人道,但尚算有效。   她既然不能杀死阿荣, 只好用这种方式消磨掉对方的仇恨和报复心。   放在身边盯住了, 总比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暗暗下阴手要强。   午饭殷冉吃的不多, 越逼近宿信登山跟教主汇报工作的日子,她心情越焦虑。   只怕穿书后努力这么长时间,各种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万一要是在这件事上出纰漏,导致功亏一篑……   唯一令她安慰的,大概就是雪狼妖王看起来比她还焦虑。   他常常坐立难安,显示出对于即将登山面见教主一事,超乎常人的紧张和畏怯。   可以想象,以往教主在灵草园的经营上,没少批评惩罚雪狼妖王。   殷冉捧着饭盒开始给自己的计划补充细节:   到时候她模仿教主声音与他对话,非得装的特别特别凶残,才能取信于宿信。   这一点上绝对不能露马脚。   关于那一天的安排,她还是要提前写好剧本。   提前要设想好雪狼可能有的所有反应,想好应对之策。   力求所有事态发展,都在她掌控范围内才行。   殷冉坐在树下皱眉沉思,脑内规划。   坐在另一边树荫下的小牛妖忍不住小声感叹道:   “阿冉真是个厉害人物,你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阿荣有多恨阿冉?现在看看,阿荣跟个小奴隶似的跟着阿冉,一句怨言都没有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离点了点头,慨然道:“她仿佛有什么邪术似的。”   “我听说人类会用蛊术的,就是在吃的喝的东西里放小虫子,然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成为完全被他操控的傀儡。”   小牛妖认真点头,随即便将筷子伸向阿离碗中的一块红烧肉,诚恳道:   “这个你还是不要吃了,我怕她会给你下蛊。”   阿离出手如电,一筷子压住红烧肉,眉毛竖起,目露凶光。   “找死?”   这块肉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跟阿冉要来的!   上次她带红烧肉,他费了老大劲儿都没抢到,足足馋了一星期!   想骗他的红烧肉?   做梦!   除非杀了他!   肉在鹅在!   ……   ……   再过两天就到宿信上山的日子了。   这一天殷冉正巧留了5株金翅草,正好明天晚上能全部治好。   晚霞漫天时,殷冉收好饭盒准备离开。   宿信却在金翅草园外等她,一见她走出来,便溜达到她跟前,柔声道:   “明天能全部……照顾好吗?”   后天他要将金翅草拆分送到药王别苑、天丹楼和风神洞,明天必须全部治好才行。   不然数量对不上,可就麻烦了,他实在不敢在这种事上跟教主撒谎。   “能,大王放心吧,您将金翅草种的很好,绝对没问题的。”殷冉笑容甜甜的。   这些天,她每天都装作很辛苦的样子,让宿信以为她为了他正竭尽全力。   是以他虽然每天都很着急,却一点没催她,也没对她不满。   在他看来,殷冉已经很努力了。   “嗯,你也帮了不少忙。”宿信挺起胸膛,很有派头的沉声道。   殷冉那句‘您将金翅草种的很好’这句话,让他很受用。   他一直担心殷冉挑破金翅草生病一事,更担心她在教主面前说三道四。   但这些日子观察以来,他发现这小姑娘很讲义气,对小妖们都很好,而且说到做到,绝不像是个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之人。   跟玄龟岛外那些人类绝不一样。   “都是我应该做的。”殷冉谦逊道。   毕竟狗子是人类的好朋友。   她帮‘哈士奇’大妖治金翅草,就当给二狗子收拾烂摊子了。   现如今她更是处处认可他,从没露出一点居功之态,也令他很放心。   他雪狼也不是个狼心狗肺之妖,拍拍她肩膀,如兄长般柔声道:   “我又让青葫给你准备了些灵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带回去买些肉吃。”   “谢谢大王,您真是玄龟岛上最好的妖王。”殷冉灿然而笑,深深鞠一躬,高兴的像个孩子。   雪狼瞧着她这个天真无邪的模样,更加觉得她天性纯善,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女孩。   “嗯,你也不错。”他装模作样回夸了一句,还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展示了自己慈爱温柔的一面。   殷冉开开心心跟宿信告别,像个天真孩子般步履轻快跟着青葫走向领灵石的小木屋。   “青葫大叔,今天雪菇园里状况还好吧?”殷冉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昨天那几只缺水的雪菇已经养回来了,幸亏你路过的时候发现,不然少那么几株,我可不好交差了。”青葫忙笑着回答。   “我也是正巧看到,青葫大叔不要这么客气。”殷冉双眼亮晶晶的,特别无辜可爱,仿佛昨天不是她故意用灵气阻断了雪菇对水分的吸收一般。   昨天她正是靠着帮助青葫救治那几株可怜雪菇,才得到了许多青葫知晓的关于各种灵草灵花收成的数据。   “还要谢谢你帮我浇水,检查其他雪菇状况呢。”青葫已经知道殷冉能非常精准的窥见灵草内部,这是他们妖族完全做不到的事,是以昨天发现雪菇有问题后,专门请她帮忙照看了一番才放心。   现如今他不仅对昨天的事感谢她,更很享受她待自己客气又亲切的态度。   要知道她可是宿信大王都会温和相待的人类,她不仅没有因此倨傲疏离,反而待他这样有礼,让他在其他小妖面前格外有面子。   阿冉这个人类,真是他遇到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人类了。   “青葫大叔别这么说。”殷冉哈哈一笑,被对方感激的眼神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这段时间每天想着各种法子跟灵草园里各路小妖拉关系,基本上把园内所有植株的收成和生长状况全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她甚至还做了个小表格,将自己得到的数据全都记录了下来,就是为了应对宿信的汇报。   到时候他跪在大殿上,看不到教主,只能听到教主声音,原本就已经很容易令人起疑,如果教主还一直‘嗯嗯啊啊’,什么意见都没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可就太糟糕了。   为了打有准备的仗,她潜入敌营,可算是把她能想到的特务该干的活,都干了个彻底。   领了灵石,殷冉跟青葫道了别,便离开了灵草园。   一路上遇到的小妖都友好的跟她打招呼,现在灵草园里谁还没吃过殷冉的投喂呢。   前两天白猫妖为了一根酱骨头,还把尾巴变出来,任殷冉撸了个爽呢。   现在殷冉看见它们,就跟看自己散养的宠物一样。   只要想撸谁了,打开饭盒就可以了。   ……   才出了灵草园,一只小臂长的乌鸦便扑朔朔飞过来,落在了殷冉肩膀上,这是她最近养的新宠物。   常常懒洋洋伏在她肩膀,跟着她蹭吃蹭喝。   虽然它一直没有开口讲话,但殷冉总觉得这家伙智力很高,每次她给阿彤她们讲解修行方法时,这乌鸦都会找一个听课最舒服的位置,从头听到尾。   回到断刃山顶小木屋,殷冉坐在椅子上喝掉大半杯水后,又捡了一堆圆石头放在水杯边。   然后指着只剩四分之一温水的被子,对乌鸦道:   “你渴不渴?想不想喝?”   “……”打回乌鸦原形,一直没能化回人类形态的殷玄听瞟了她一眼,只昂首挺胸站在桌沿,并不理她。   自从她发现他的存在,开始投喂他、跟他讲话以来,她常常像个傻子一般,拿着个只剩杯底一层水的破杯子,问他渴不渴。   殷冉皱了皱眉,嘟唇歪头瞪向小乌鸦。   这个丑东西是不是在朝她翻白眼儿?   怎么觉得他眼神特别嘲讽呢?   仿佛很瞧不起她智商一般。   是错觉吗?   她伸手摸向乌鸦,结果小东西又如往常一般,瞬间支起靠近她这边的翅膀,格住她手,不让她摸。   “喂!老娘养宠物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摸你啊!你再不让摸,我就把你这扁毛畜生的毛都拔了!炖汤吃!”   她手抬起,怒声威吓。   “……”羽毛黑又亮的鸦中吴彦祖并不理睬她,翅膀照样支棱着,她手到哪边,翅膀就支到哪里。   不给摸就是不给摸。   “!”殷冉气的死死瞪着它,跟它冷战,较劲儿。   “……”接了冉大厨衣钵的阿粉正在炒菜,转头看到阿冉又在跟那只鸟大眼瞪小眼,忍俊不禁。   自从养了那只乌鸦,阿冉就显得有些暴躁。   鸦鸦越不让她干嘛,她越要干,简直像个女恶霸。   殷冉瞪了乌鸦一会儿,发现它根本不搭理她,只得放弃,又敲了敲杯子,问:   “想喝水的话,你该怎么做?”   说罢,引导式的指了指杯子边的石头。   殷玄听仍旧没有理她。   殷冉叹口气,心道:果然书上讲的‘乌鸦喝水’的故事根本就是骗人的。   乌鸦口渴根本不会叼石头填杯子,让杯子里的水位上升。   它从来都是自己到小溪边低头饮水,或者吸食露水的,真是不可爱。   “……”不可爱的殷玄听正望着阿粉炒菜的锅,体会着他已经几千年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和欲i望。   自从开始以人类的方式修行后,他常常来听她给其他三个小丫鬟讲知识点,也顺便尝到了阿冉用新烹饪方式做出的美食。   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任何一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了,原来竟可以这样美味,令人食欲不息,常感饥饿,常常嘴馋。   他也经常作为旁观者,看着她跟其他三个丫鬟和小红狐嬉笑打闹。   才发现,自己修行几千年,已然完全忘记作为普通生者所过的世俗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了。   那些细碎的琐事,那些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变化而生出的喜怒哀乐。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这是不是也是她这个小机缘提供给他的一道启示。   他从妖兵修到妖王,越往后修行速度越慢。   进入妖王巅峰期后,更是几百年不见一点进境。   是不是……在最终渡劫飞升前,他需要有一些截然不同的角度去体会大道?   若想入圣,先需化凡吗?   殷玄听思绪越走越深,只觉这其间充满了无穷奥秘,还需自己耗更多时间去细细思索品味。   殷冉并不知道小乌鸦里住着个强大无匹的灵魂,更不知道他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思考妖生中最深奥的内容。   她手悄悄从桌下向鸦鸦靠近,趁它盯着阿粉,忽然出手朝它抓去。   “啊!”眼看着便要抓住它了,殷冉忍不住低呼出声。   可下一瞬,鸦鸦还是轻轻一跳便躲开了她的魔爪。   懊恼的喘一口粗气,她才要拿水杯泼它,就听身后传来小红狐的声音:   “阿冉又在玩鸟了。”   “……”殷冉听到呦呦这仿佛在开车般的话,扯了扯嘴角,沉默一会儿,终于垂下肩膀,转头对阿白道:   “阿白,这些也种在咱们的小药园里吧。”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今天偷摘的几株灵草,将之交给阿白。   “人类是小偷!”呦呦立即大声嚷嚷。   “以后我炼出丹药了,你最好不要吃。”殷冉回头瞪向呦呦。   “哼,那也得能炼出来才行啊。”呦呦撇了下嘴,现在她明明连炼丹是怎么回事儿都还没整明白呢。   “事情要一步步去做,现在不好好种草药,将来哪有材料炼丹。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她拍了拍呦呦的头,伸手便将它捞到怀里。   呦呦甩着长尾巴,才要好好享受一番阿冉柔软温暖的怀抱,忽然瞧见站在桌沿的黑乌鸦。   对上对方那双墨色眸子,它忽然心虚了下,别别扭扭的僵住身体,随即便扒着桌沿,从殷冉的怀抱中挣扎出来。   直到它蹭到隔壁木椅上乖乖坐好,黑乌鸦才收回威慑力十足的目光。   呦呦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想,他为什么那么害怕这只乌鸦呢?   仿佛是一种印刻在骨血中的本能。   乌鸦难道是狐狸的天敌吗?   不是呀……   晚饭很快上桌,呦呦一边吃一边摇晃尾巴,渐渐忘记了来自凶恶乌鸦的困扰。   吃饱喝足后,它忽然生起调皮之心,挑眼瞧了瞧阿彤她们,忽然用脚爪抠掉桌腿上一片翘起的木片儿,‘噗’一下丢进了一个菜碟子中。   殷冉才伸筷子要去夹一根青菜,她不敢置信的瞪向呦呦,便见它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窃笑。   “呦呦!”阿彤率先不满的叱喝,呦呦却笑的更欢了。   殷冉忽然站起身,呦呦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在蹬腿笑。   然后,它便被殷冉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被她按在椅子上,扬起巴掌便是一顿‘啪啪啪’。   “啊啊啊——阿冉虐妖!阿冉是坏女人!啊啊啊——疼——哇呜呜——”   呦呦起初还在挣扎反抗,很快便发现完全无效,瞬间认怂,哭的好大声。   “以后还敢不敢了?”殷冉手按在它肉呼呼圆溜溜毛茸茸的小屁股,威胁的问道。   “不敢了,哇呜呜——阿彤阿彤,阿粉阿白,呜呜,阿冉打我,呜呜——”   “……”   “……”   “……”   三个小丫鬟全沉默坐着,对他的求救只回以同情眼神,表示无能为了。   这顿胖揍终于结束,阿彤将木棍丢到一边,大家继续吃饭。   呦呦奔回自己的小窝,越哭越大声。   最后还是阿粉实在坐不住了,跑过去哄了半天,小家伙才消停下来。   饭后,殷冉才趁阿粉她们收拾碗筷的时候,溜达到呦呦小窝边。   坐下后见它扭开头,气吼吼的不看她,伸手摸了摸它头,她笑道:   “生我气呢?”   “哼!”它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以后不许调皮,更不许欺负阿彤她们。”殷冉严肃道。   “……”呦呦并不吭声,还是好气的样子。   “你是妖,在这个岛上,你拥有我们四个人类没有的权利。   “现在你还小,你还没有很深的体会到权利的威力和魅力。   “现在你只是耍些小性子,可若我们不就此给你正巧的反馈,让你明白这样做不对。以后当你可以做更多事时,只怕你会做出令大家都无法收场的事。   “现在你可能还不懂,等你长大后,你会明白的。   “权利若到了一个不懂得自我克制的人手里,会变成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杀伤性武器,最终伤害了身边人,也终将害了自己。   “今天揍你,不是我不疼你了。   “只是希望你能学会克制自己的调皮,克制自己的破坏欲……总之要是再被我发现你熊,我还揍你。”   她讲了半天,总觉得自己说的太深了。   他现在对权利和力量还一无所知,只怕也听不明白她的话。   就像一个任性而不懂得什么时候该克制自己脾气的人,不遭受社会毒打,没失去朋友和家人前,是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因为被宠儿而拥有的权利,如果不稍加克制,如果任性的只在意自己感受和自我利益,终究会害人害己,乃至失去这权利,失去爱人。   呦呦又哼哼两声,长尾巴蔫蔫的垂在一边。   她又有点心疼,伸手摸了摸它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她将之放在它床边,拍了拍它头,“你是家里唯一的小男子汉,姐姐们现在宠爱你,你长大了也要保护姐姐们哦~”   说罢,殷冉淡淡笑笑,撸了一把它的大尾巴,才转身离开它小窝。   许久后,呦呦才转过头,捞起那木牌。   看清木牌上刻的字后,它一下从床上弹跳起来,屁股也不疼了,被打的羞窘气愤也消失无踪。   云天阁门牌!   这居然是一枚只有妖将才能拥有的,可以任意出入玄龟岛藏书阁的门牌!   “啊啊啊啊!”它一把将之捧在胸前,捏紧了后一阵啊啊大叫。   天啊!   这可是所有小妖们都梦寐以求的门牌!   阿冉居然送了它一枚!   天啊!   她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   “啊啊啊!阿冉阿冉!”呦呦一窜三尺高,几步便蹿出了小窝。   一出门便见阿冉已经出了院子,它不管不顾直奔过去,在她转身时猛地扑进她怀里。   一爪捏住门牌,一爪紧紧抱住她,它呦呦直叫,毛茸茸的小脑壳在她脸颊和下颌上一通顶蹭。   “阿冉!啊啊啊!阿冉!嗷嗷……”它又拱又扭,还快活的拿大尾巴拍她的手臂和肚子。   “不生我的气了?”她捧住它小屁股,心道:她又没有用力打它,这小东西现在也太爱发小脾气耍坏了。   “……还生!”它将脸钻进她脖颈处,尖嘴巴直拱她头发,“以后长大了,我也要打你的屁股。”   “你敢!”她一边拿掌心胡撸他背毛,一边笑着斥它。   “那有什么不敢的。”它哼一声,又嘿嘿的笑,“阿冉最好啦~~”   “……”殷冉甜蜜蜜的抿唇,只觉得没有白跟宿信求得这枚门牌,它这么喜欢,真好。   脸埋进它大围脖里,亲了亲它,才将它放在地上,“回去吧,好好修炼,我等你长大了打我屁股。”   “……”呦呦被她说的又有些不好意思,甩了甩尾巴,嘿嘿笑一声,跟她道了个别,便又窜回院子。   殷冉走出院子很远,仍能听到呦呦超大声的欢快嚷嚷:“阿彤你看!云天阁门牌!阿粉你看!云天阁门牌!阿白你看啊!哈哈哈!云天阁门牌!”   “……”殷冉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眼睛弯弯的,面颊粉扑扑,水嫩水嫩的。   抬起头,忽然望见黑乌鸦站在大殿门框上,正望着自己。   嗯……怎么觉得它好像不太高兴呢?   仿佛正凶霸霸的瞪着自己似的…… 第47章 鸦鸦叹气   这些日子殷冉都没有瞧见左护法, 虽然有些疑惑每日里在大殿上修行的人,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但另一方面,在宿信上山汇报时,左护法不在, 也少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反而更令她安心。   她朝着小乌鸦招了招手, 指望它像个懂事的鹦鹉那样主动飞到自己肩膀上。   结果人家只是在那儿站着, 压根儿没动。   “我过来迎接您总行了吧?”殷冉只好走过去,仰头朝大殿顶上伸出手。   小乌鸦这才纡尊降贵低头朝着她手手看了一眼,然后啪嗒一跳, 落在她掌中。   殷冉也不敢摸它, 只怕小东西才表现出一点点亲近, 她得寸进尺的话, 它又要飞跑了。   “果然还是哺乳动物比较可爱,下蛋的一点都不萌。”   “?”殷玄听尾巴一压, 歪头拿一边眼睛瞪住她, 简直不敢置信这世上会有人称它为‘下蛋的’。   在挑衅这件事上, 她还真是天赋异禀。   殷冉见小乌鸦一脸不高兴,哈哈一笑,看一眼大殿,担心它不敢进去, 更怕它在大殿内随意洒鸟粪。   便托着它转身走到崖边,蹲身朝远处望去。   守山大阵像是在山上蒙了一层单向镜, 别人朝断刃山望, 只能看到云雾缭绕。   可身处山上往外看, 却十分清晰。   玄龟岛已然令她觉得无边无际, 但在玄龟岛之外, 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登高望远时特别想大叫,殷冉却不敢。   现在她还有太多不敢做的事了,何止这一件。   要想畅快天地间,就得变强,非常强非常强才行。   她心里其实特别急,但世间事总是这样,要砥砺前行,要积沙成塔,难以一蹶而就,修仙大概需要更长时间吧。   蹲了一会儿,她干脆坐在地上。   刚来时,放眼远望,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玄龟实在太大了,断刃山又在接近玄□□部的位置,玄龟后方对她来说那便如一个省外,目力根本不及。   可这些日子她几乎隔两日嗑一颗淬体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将修为强提至炼气期巅峰,放眼远眺,她居然能瞧见玄龟岛后悬浮空中的小黑点。   “那些都是一直尾随玄龟的修士吧,他们还真是不死心。”   殷冉抿住唇,上一世左护法掌控玄龟岛后,岛内大乱,虽然前几个月里他押着四个人类丫鬟做戏,假装教主已死,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他。   但很快大妖们便奋起直冲断刃山,大妖们与左护法单打独斗总是落于下风,又不愿团结抵抗,最后前后离岛自立成王。   左护法霸占玄龟岛后,立即反水,不愿受人类仙门钳制,又与围堵玄龟岛的人类修士们展开了长期拉锯。   愈打下去,玄龟岛状况越遭,虽然左护法想要维持住岛上境况,但他既没有殷玄听的管理才能,也没有殷玄听的领袖魅力,在各方面各环节崩溃之后,连小妖们也都想尽各种办法逃离玄龟岛。   那时候,岛上的人类曾向尾随的修士们求救过,可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世界,没有‘人类都是好人’这种设定。   人类仙门只想剿灭妖族,他们并非为了救同类而来。   是以,此刻殷冉瞧着远处那些黑点,并没有一丝半点对同类的向往,更不敢期待谁会来岛上将她带走。   银叶妖将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人类也一样。   只有靠自己。   “真羡慕你,有翅膀。”殷冉低头看一眼小乌鸦,叹口气,转而又笑道:   “左护法也是只乌鸦,不过可比你大了几百倍。他展开翅膀,翼展遮天蔽日。你嘛……给我遮阳都嫌漏光。”   小乌鸦昂着头,远眺玄龟尾部,没理她。   “不过也没关系,任凭左护法长的再威风,再厉害也没有用。他选错了路,脑子不清醒,越努力,死的越快。”殷冉说这句话时本是带着嘲讽意味,可话出口后,却有些慨叹。   这几个月跟左护法相处下来,除了最初他真的有些凶恶外,其实都还好。   最近他甚至还教自己如何掌握战斗技巧,如何攻击,如何防御。   “可惜……他现在改邪归正,只怕也太迟了。”   小乌鸦忽然转眸扫向她,仿佛是对她的话有了点兴趣。   “教主不是一个懂得原谅的妖,他抵抗住六大门派的从未停止的围杀,创建玄龟岛,靠的就是铁血手腕。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知道杀了多少大妖,斩了多少大妖的手足,才能维系住玄龟岛的治安。   “左护法就算现在知道不能跟教主对着干,准备当个好妖,也没有用了。   “他的过错,够他死几千几万次了。”殷冉抿住唇,竟莫名生出了种悲凉情绪。   “……”小乌鸦以尖喙梳理羽毛,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我应该跟左护法保持距离的。”殷冉忽然又道:“万一真的处出点革i命友谊,以后到他死时,我只怕要难受。”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要守住自己的心。   “还是做个自私的人吧,这样最自由了。”她转头望一眼大殿,里面仍然是空的。   消失吧,左护法。   逃走了也好。   在教主修养的这段时间,逃的越远越好。   不给她添乱,也许还可以逃出教主的追杀范围。   “……”小乌鸦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动作,又昂首挺胸站出个威风凛凛的气势。   “以后,我们会变得比左护法更强。   “最好强大到不需要站任何人的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依靠别人,也就不担心别人的看法,无所顾忌的放肆活。”   少女说这些话时,氤氲在眸上幽然的雾气消散,眼瞳晶亮,双眉扬起,英气勃勃。   如此柔弱,却又如此倔强,显得惹人怜爱又有些令人钦佩。   小乌鸦那双黑色的眸子沉沉的,像一个不反光的黑洞,有些阴冷瘆人。   但它头轻轻一偏,眸子的角度变了,忽然折射月光,显得迷蒙而多了丝柔和。   殷冉好似在远眺,余光却一直在瞄小乌鸦的背。   见小东西已收回盯视她的目光,昂首望着远处悬挂天边的弯月。   殷冉忽然出手如电,直摸向小乌鸦黑黝黝锃亮的背毛。   她就不信了,想摸个鸟还能摸不到?   结果,就在她几乎摸到它看起来很好摸的羽毛时,小乌鸦忽然化作一道黑影。   下一刻,她只摸到了自己托了它半天的手背。   摸了个寂寞。   仰起头,臭乌鸦已盘旋在空中,那双漆黑如墨点的眼睛,仿佛在向她狂开嘲讽:被你摸到算老子输!   “……”愤愤的扬手刺出一道气剑,割开空气,留下‘呲’的一声。   望着又落回大殿顶的小乌鸦,殷冉像一个疯狂想撸猫,钻进猫咖花了一千块,却被所有猫躲着的可怜虫。   叹息一声,转道回了大殿内寝,修行至中夜,她上了教主的床,望着教主的肉身,又叹一口气。   马上要在大殿上接待宿信妖王,她心里格外焦虑,总是担心会有纰漏。   紧张之下,特别想说话,还想喝酒,想暴饮暴食,想通宵打游戏,想剪短发……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叹道:   “教主,我有点害怕。   “现在我跟阿彤她们处的可好了,还有呦呦动不动撒娇打滚给我抱给我摸。   “这么短时间内修行至炼气期巅峰,眼看着过了筑基期,我就能御剑飞行了。   “小剑庄再过两个月就会开启,到时候说不定能拿到一把举世无敌的绝世好剑。   “最近又很得宿信宠,又偷了许多灵草,以后我学会了炼药,也大有可为。   “开局一片大好,以后说不定有无限寿命,无穷好光景。   “万一栽在大后天宿信上山这事儿上……”   她皱起眉,心烦意乱的感觉,像是身负全村希望的孩子,马上要去参加高考。   “我本来想,如果今天能摸到小乌鸦,就预示着我能让宿信毫无怀疑的乖乖下山,继续在岛上安心生活。   “可惜……我没有摸到。”   她有些失落,又有点无奈。   人一旦开始恐惧,哪怕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在即将面对结果时,原来还是会这样慌张无措,甚至开始迷信……   嘲笑了下自己,她揉了揉脑袋。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天要去灵草园站最后一班岗;   要将灵石交给阿彤,让她合理使用,万一自己出了事,至少阿彤她们还能在混乱中多挺一些时日;   得交代好阿彤她们在后天及大后天要做的事,跟他打好配合;   大后天需打起全副精神,严阵以待……   这三天晚上,她都得好好睡觉才行。   于是闭上眼,调节呼吸以平定情绪。   可过了半晌,她又睁开眼。   忽然伸出脚,恶狠狠在教主肉身小腿上踹了一脚。   她满满怨念道:“渣男!”   斥完,又轻声道:   “我每天给你整理房间,帮你擦脸,摆鲜花让你呼吸新鲜又清香的空气……你倒是睡的舒服。   “你跟欠了一屁股债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自己跑了,留下老婆孩子在家,天天被催债的上门泼粪泼油漆,被武力威胁喊打喊骂。   “大后天头号催债的□□就要上门泼汽油了!   “火烧威胁!   “亏你还睡得着。”   愤愤的数落完,她又瞪着眼睛长长叹口气,坐起身揉了揉教主刚才被她踹到的地方,小声嘀咕道:   “教主赎罪,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倒回床上,翻滚至床内侧,殷冉紧紧抱住了自己。   想当咸鱼,偏偏生就操心操力的命,蓝瘦。   一刻钟后,寝殿内的少女终于沉沉入梦。   弯月高悬,小乌鸦立在殿顶,仰面享受月华拂头,闭目吸引天地灵气。   许久后,它睁开眼,也似人般叹了一口气。   ……   隔日一大早,殷冉便在大殿外的枯树上瞧见了小乌鸦。   “小黑~”她很随意的开口道。   昨天她管小乌鸦叫‘鸦鸦’,但今天她决定叫它‘小黑’,反正它是个傻子,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小乌鸦听到她的声音,竟难得的立即给了反应,一挥翅膀便落在了她肩头。   殷冉唇角勾笑,下意识便伸手朝它摸去。   本以做好了它会扑扇翅膀飞走的准备,却觉指下有实,是光华又有些绒的触感——   小东西背部有许多羽绒般的细毛,摸下去先感到软绒,随机才是它瘦叽叽的骨骼。   跟呦呦完全不同,是另一种温暖。   殷冉一下顿足,机器人般满满转头看向站在肩膀上的小鸟。   只见小鸟别扭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但到底没有飞走,只昂着头,硬挺挺站着,任她手指搭在它背部小心翼翼抚摸。   她瞠目启唇,嘴角笑容扩大。   天啊!   她摸到了!!   小乌鸦居然让她摸了! 第48章 炸毛   灵草园这几日陆续将收割了的药草送至各苑、各楼、各洞。   即便是还没收成的, 也会送一张分派数量预算单,作为契子般存证。   这样一来, 白狐妖王可以根据此数据,估算自己今年能制多少药。   天丹楼则可推断今年能炼多少丹。   今天宿信派人在午饭后去食膳苑送药草,这事儿宿信知道,青葫知道,被派去跑腿的小妖知道。   殷冉想知道,所以也知道了。   于是,当小蛋妖赶到食膳苑的时候, 正看到两个人类小丫鬟一人挎一个小篮子,溜溜达达在食膳苑门外排队。   其他小妖们都是凑在一块儿, 只两个人类少女站的远远的, 凑头似乎正聊什么不想给人类听的话题。   有小妖悄悄支棱耳朵听, 人类少女便防备的不开口了。   小蛋妖原本想大摇大摆走进去, 毕竟他是来送东西, 不是取东西的, 完全可以不排队。   但瞧见两个少女贼头贼脑的样子, 他心里被抓的直痒痒, 越发好奇她们到底在聊什么,便拎着一木盒草药,站在了两个少女身后。   虽然她们一直躲着前面小妖偷听, 却似乎并没发现他就站在身后, 居然没有停止交谈。   小蛋妖便竖起耳朵, 垂眸认真听了起来。   “……不能吧?我觉得不会啊……”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皱起眉, 语气很是迟疑。   “怎么不会?那你还能想出什么别的可能吗?”穿红色襦裙的少女眉目多几分英气, 讲话时略为蛮横。   “我也不知道了, 但阿冉她……”   小蛋妖忽然听到了灵草园里最近红人阿冉的名字, 更加来了精神,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   想到前几日阿冉被素鳞大妖抢走,后又被左护法抢走的大八卦,微垂的眸中亮闪闪的,期待起两个少女后面的话。   “绝对错不了,这个月她常常留宿教主寝殿,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咱们小木屋睡不下她吗?她需要去教主寝殿里睡觉?”红衫少女轻轻嗤了一声,越说越笃定。   “我还以为教主不喜欢我们呢……”白衫少女低头咬住下唇。   “那也说不定,不喜欢你我,喜欢阿冉呗。她可一直比我们好看。”   “你也想给教主生孩子吗?”   “别瞎说!”红衫少女脸一红,瞪了白衫少女一眼。   “真羡慕阿冉,教主还给她小剑庄木牌,她每天都能下山,穿的也好,吃的也好,修行速度也比我们快。以后教主肯定有更多事给她做,有更多好处给她。你看没看到今天她脖子上戴的项链?那么大一颗珍珠……”   “你以为得到教主的青睐那么容易吗?伴君如伴虎,我前天还看见她一瘸一拐的,我觉得教主可能……喜欢虐待人……”   “真的吗?那我还是别瞎想了……”   “别想了,以后跟阿冉讲话也多加小心点,不然她在教主耳边吹吹枕边风,我们就都完了。”   两个少女终于排到队,取了食材后,又用灵石买了许多东西,直到两人的筐篮都装满,这才凑着头一边闲聊一边走了。   小蛋妖摸了把光溜溜的脑袋,将东西交给食膳苑小妖,登记好后,便蹬蹬蹬跑了。   他双眼冒光,面颊泛红,觉得自己听到了绝世无敌大秘密!   简直比三个大妖王抢阿冉更骇妖听闻!   绝对是他出生以来,最最最劲爆的消息。   他这就要灵草园报告宿信大王!   天道好轮回,终于轮到他立大功!   得大奖赏的好时候了!   ……   当阿彤和阿白取完食物回断刃山时,走了好远才敢偷偷回头看。   见不到方才站在她们后面的小妖了,这才松一口气。   两人谁也不敢开口,直到上了断刃山,阿白才问:   “咱们不会认错妖吧?”   “不会的,阿冉说了,是个蛋妖,光脑袋没有毛的。她还没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偷偷看过了,连眉毛都没有。”阿彤笃定道。   “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蛋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蛋。”阿白有些烦恼道。   阿彤敲了下阿白脑壳,“那有什么重要的,不管是鸡蛋还是鸭蛋,反正还没孵出来就吸纳天地灵气成了妖,肯定是天赋很好的妖。”   “嗯,这倒是,如此骨骼清奇的,整个玄龟岛上都没有第二个,咱们应该不会认错。”阿白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庆幸。   还好灵草园派出来的是个蛋妖,光溜溜的贼好认。   要是个狗妖猫妖什么的,化成人形都是一脑袋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那多容易认错妖啊!   两个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   确认没有认错人,完成了阿冉交代的任务的两个少女开心的步法都轻快了起来。   被成就感洗礼的格外欢快的两个人,完全没注意到天空中正盘旋着的一只黑色小鸟。   殷玄听即便每天都盯着殷冉,时时刻刻都在猜测她在做什么,她准备达成什么目标,出于什么目的在忙碌不休。   慢慢觉得自己已经对她有了些了解,却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听到两个人类少女如此惊人的对话。   什么意思?   暗示他殷玄听收用殷冉侍寝,还……喜欢虐待她?   为了让雪狼误会她深得他宠爱也就罢了,他睡……了她还打的她一瘸一拐???   难道是抹黑他在某些事上有奇怪的癖好?   幸亏殷玄听现如今肉身形态是只看似普通的小乌鸦,通身每一寸肌肤发烫涨红都被墨羽遮住了,不然他只怕会更加恼羞成怒。   猛一振翅,他急掉头,直冲向灵草园。   ……   小蛋妖连滚带爬跑回灵草园,路上看见他的其他小妖还以为他被抢了呢。   瞧见兴奋的仿佛要升天的表情,又怀疑他可能是路上捡到宝了。   “王八蛋,你去干什么?”有小妖大喊。   “你才是王八蛋!”小蛋妖忽然变得无比嚣张。   “无论你捡到了什么宝,都是我丢的!快还给你爹!”又有小妖笑骂。   “滚!”小蛋妖居然也不生气,洋洋得意一昂头,跑的更快了。   小妖们闲聊猜他发了什么魔怔,却也不过笑闹几句,又开始忙自己的事儿。   小蛋妖冲向雪狼大王院子路上,只在南灵园金翅草药园外停顿了一下。   瞧见殷冉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后,嘴角直接咧到耳根,开心的猛吸一口气,呲一声朝雪狼妖王院子里窜去。   没跑了!   他听到的秘密是真的!   小蛋妖敲门时,几乎是拿脑袋砸上去的。   宿信正一遍遍脑内排演着到了云顶大殿上,要如何汇报工作,如何最快的讲完,让自己不在大殿上多呆哪怕一息。   又如何展示优势,让自己多受夸奖。   如何遮掩问题,不让教主察觉到那些他种的不太好的灵草。   小蛋妖冲进来,吓了他一跳,心中抖颤后,胸中便澎湃起怒意。   他抬起手臂便要以妖气展区小蛋妖的腿,忽然听到对方大呼道:   “妖王大人,我有重要事向您汇报!”   小妖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宿信伸出的实指屈起,与拇指搓了搓,皱眉耐着性子道:“什么?”   小蛋妖贼兮兮左右望望,宿信不耐的瞪起眼睛,见对方居然丝毫不惧,仿佛真有什么大事一般,终于还是挥退了左右。   这时小蛋妖才小碎步上前,朝大妖王耳边凑去。   宿信本能躲闪,对上小妖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恼道:“快讲!”   小蛋妖脸蛋红扑扑的,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妖王大人如此之近,好幸福。   揣着满满登登的美好期待,他将自己在食膳苑门口听到的话一一告知宿信,又在宿信隐有质疑时,非常坚决的指天发誓自己一个停顿都没有撒谎。   宿信皱起眉,捏着下巴回忆这些日子里自己见到的阿冉。   忽然,他想起两周前阿冉似乎的确有两天走路微坡,而且每次坐下、蹲下、起身时都会有扶腰的小动作,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治疗金翅草累的,难道不是?   难道其实是在床上被折腾的……   宿信越想细节越多,脸上表情逐渐精彩起来。   院内枣树上的小黑乌鸦立在阴影中,双眸沉沉,盯着宿信表情,原本服帖的羽毛微微炸起。 第49章 住脑!   信息量太大, 要素过多。   宿信直接跳过了‘合理不合理’‘可能不可能’这个大问题,被殷冉设计的台词牵引着关注起细节来。   ‘教主是否在床上虐i待阿冉了’‘阿冉是否会成为孕育教主孩子的人’‘现在教主和阿冉到底有多亲热’‘教主对阿冉的看重程度到底如何’这些细节问题,铺天盖地霸占了雪狼本就不算特别机灵的大脑。   巨大的冲击让他思维繁乱, 马上就要到上断刃山的日子, 忽然在这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 又使他陷在紧迫感里莫名慌张。   伸手摸摸左手小指断掉的一截, 他愤恨,可恐惧远比愤恨情绪更甚。   当年初到玄龟岛时,就算一众大妖小妖受教主恩惠, 得以在玄龟岛安家, 可没有哪个大妖乐意被管教。   连小妖们都上蹿下跳四处闯祸, 抢地盘。   大家习惯了掠夺、杀戮和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但殷玄听靠着铁血手腕, 将所有妖押在了合适他们的位置,慢慢在岛上构建了规则和一整套合理运转的社会机制。   这才有了当下欣欣向荣的玄龟岛景象:妖王们分住在断刃山附近,各管一摊, 遵循着各自管辖范围内的特殊规则做事。   远处大平原上小妖们分得土地, 组建村落, 种地、做工匠的, 也有序忙碌着。   从结果来看, 殷玄听的确是个大英雄,强大而有智慧, 给他们营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   但即便如此, 大家胸腔里仍鼓动着野蛮和放肆的本性——这才有了刑律堂, 和教主从不姑息的狠辣风格。   他的小手指, 便是之前消极怠工后, 被教主削去的——雪狼一直以为自己的妖气护罩坚如磐石, 却没想到轻易便被教主击破了。   之后他又执领罚令, 在刑律堂里蹲了三天三夜,扛受毒蛇噬咬之苦,之后修养了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可那种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激怒教主,遭受惩罚的恐惧,却在他心里落了根,时时想起来总是害怕。   上次登断刃山进云顶大殿,他看到左护法瘫软在殿上,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听说左护法之前还被发领罚令,去罡风境呆了三天三夜。   希望这一次,自己不会出什么纰漏,好在金翅草都被阿冉治好了,各园药草灵草的收成也都不错,每个妖王那边的需求,基本上都能满足。   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   阿冉不会跟教主吹枕边风吧?   说她没照顾好金翅草,害她辛辛苦苦给金翅草治病之类的……   宿信忽然开始坐立难安,只恨自己没有再多给阿冉送点灵石灵草之类的宝贝。   锤掌顿足,悔之晚矣啊。   ……   无论再如何不乐意,上山的这一天总还是到了。   宿信早已将灵草园东南西北四大院里无数个小药田里,每一种灵草的收成状况记全了。   他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将长发梳的整整齐齐。   深吸一口气,才登上断刃山。   这已不只是他千年来第几次上山,可到如今却仍有初次登山时的紧张感。   仿佛自己还是那时刚修成妖王,拥有登山权利的年轻妖王,心怀惴惴,激动的头脑不清。   微风吹过发丝,踏进守山大阵,听到‘啵’的一声后,他低低道一句:“灵草园雪狼宿信,拜见教主。”   言罢,他也不敢御空而行,只一脚脚往上攀爬。   待到半山腰时,仰头便见两个小丫鬟正在石板路边刷地。   他皱起眉,虽隔很远,却仍听到她们窃窃声音:   “都过了半个月了,左护法的血都还没刷干净……”   “教主可生气了,咱们快点……”   宿信怔了怔,的确好久没见到左护法,难道又犯了错,被教主狠狠整治了?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他刚在路上努力安抚下来的紧张情绪又崩了起来,犹记得半个多月前左护法从他和素鳞手中抢走阿冉时还是好好的。   更早些时,左护法杀银叶妖将救阿冉那个小丫鬟,他跟左护法动过手,自己比照对方还差上些许。   教主连左护法都说揍就揍,对他哪里会客气?   教主这阵子该不会心情很不好吧?   宿信的步速不自觉慢了许多,待走到方才两个小丫鬟刷扫的地方时,两人已刷好离开了。   地上仍有水渍,他蹲身凝神细看,隐约可分辨出暗沉血色。   他又搓了搓自己被教主切断的小指,闭目深呼吸两下后,才继续向上。   待到大殿门口时,他不知不觉踱步两息,才踏步进殿。   原以为教主会坐在宝座上,却见黑炎宝座空空如也。   反而是宝座侧方多了个人。   不是左护法右护法,竟是阿冉。   少女着一身浅灰色长裙,头顶双丫髻上没有插绢花金钗,打扮的很素净,但唇红齿白,青春少艾,亭亭玉立,仍颇有丽色。   他微微低着头走到宝座前,仍恭恭敬敬跪在宝座前,朗声道:   “灵草园雪狼宿信,参加教主。”   “教主在后殿闭关养伤,不便见人,请妖王大人汇报吧。”回答他的是宝座边的少女,她声音与往日似有些不同,带着几分摩挲人耳膜的轻微沙哑,仿佛之前大喊大叫过很长时间般。   宿信皱了皱眉,他偷眼瞟过阿冉,便捕捉到她颈侧一处紫红。   再观她面容,少女腮颊潮红,头发虽努力梳理了,耳后却仍有遗漏几绺头发散着,似是临危受命,急匆匆整理妆容来见他般。   宿信立即有了揣测,或者教主真的闭关养伤,不想让下属看到他受伤的模样,所以不见他。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来之前,教主和她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事毕教主正处在最慵懒状态,懒得起身见他。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教主那样一个威严凶横大人,迷离斜倚在踏上,隔着影壁和小厅等房间,一边喝茶一边听他汇报药园状况的样子。   心里一凛,他忙打住。   想毕,宿信忙收回视线,在这大殿上,他可不敢再一直盯着教主的娇客看了。   “是。”他应一声后,便开始公事公办道:   “灵草园南院灵草今年收成……”   教主不坐在黑炎宝座上,他心理压力还小一些,心里不仅不觉得不高兴,反而放松不少。   殷冉听着他开始汇报,终于松一口气。   她已经想尽各种办法,将自己能利用的所有因素都用上了。   连半个月不见左护法这件事,也拿出来‘炒作’了一番,就是为了让宿信哪怕在大殿上没见到教主,也仍相信教主是清醒坐镇在寝殿里的——   想揍谁随时可以揍,不想像左护法一样动不动就被揍的满地血,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也幸亏殷冉上一世是个真的很敬业的演员,知道剧本里哪些漏洞会成为致命bug,布局这一切的时候,时时换位思考,以求站在宿信这个唯一观众角度,事事都合理无漏洞。   至于她要营造自己跟教主关系匪浅的假象,主要是方便自己以后更多的出面给教主办事儿。   像她既然是教主的女人,那站在宝座边听宿信大王的汇报,回头转达,可比‘首座大丫鬟’这个虚名更容易说服人。   枕边人那才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嘛。   但殷冉也实在没想到宿信脑补能力如此之强,居然猜想教主是事后‘起不来床’,甚至连教主此刻喝事后茶的性i感模样都脑内描摹过了。   她只静静立在宝座边,垂眸听着,安心当个花瓶。   直到宿信说到“……太阳花预计收成30株,今年比去年多种出3株。”   殷冉忽然皱起眉,她之前跟灵草园里的余言妖帅关系处的很好,曾不露痕迹的打探出太阳草的收成,数字可不是30株。   脑子一转不过几秒,她便立即学着肉i体前身记忆中教主的声音,冷冷沉沉的发出了一个“嗯”声。   因大殿中一直只有宿信一个人的声音,他又极度紧张,是以即便只听到教主似质疑的‘嗯’了一声,他也立时捕捉到了。   心里一咯噔,他大叫不好,脑门瞬间起了一层薄汗,忙跪地道:   “教主,太阳草预计收成的确不是30,而是33株,但现在距离收成还有一个多月,我怕这段时间会出纰漏,所以想少说一点……实在是怕教主责罚,绝没有贪墨或欺骗教主的意思。”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一口气脱出,额头抵着地面,吓的手指都微微发颤了。   怎么教主连这都知道?   难道是阿冉吹耳边风给教主知道了?   不对!太阳草的事儿只有他和妖帅知道,阿冉一个灵草都认不全的人类怎么会知晓?   啊教主不愧是教主!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自己居然存在侥幸心理,想要以下瞒上,实在是脑子里进了猪油,蒙了心了啊!   “求教主勿怪……不不,求教主……教主责罚……”宿信感受着四周冷寂一片,心里更怕了,声音都颤了起来。   最令人焦虑紧张的,从来不是大喊大叫,而是无声的冷凝。   她想要求教主原谅,却又担心更让教主不悦,只得苦着心,哀声求责罚。   只盼教主看他可怜的份儿上饶了他,千万别是在憋大招。   “阿冉。”教主的声音忽然又响起,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沉沉的压着宿信的心,让跪在大殿上的妖王手掌攥成拳。   隔了一瞬,悄悄喘口气,调整一下喉咙,殷冉才柔声道:   “是,教主。”   应罢,她捏出一块领罚令走到宿信跟前,轻声道:   “宿信大王,请您接令。”   宿信抬头望一眼少女,只见对方面上仍挂着温和笑容,方才脸上红潮已褪尽,双目清凉,直望着自己。   接过她递过来的领罚令,他心中一叹,教主果然从不原谅。   有过必有罚,而且总是当下犯错当下罚,缓刑或‘再犯不饶’这种通融都没有。   本以为这种事教主必然不会知晓……果然,每次低估了教主的强大,都会很惨。   宿信心中气苦,只恨自己脑子不灵光,总是不够机警,怎能在面对教主时存侥幸心理?怎么总是不吃教训。   盯了一眼领罚令背后的刻痕,他悄悄舒口气,还好!还好!只是鞭挞刑!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宿信接了领罚令,不仅没有气恼和难过,反而朗盛道:“谢教主开恩。”   捏住了领罚令,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不管好坏,一草一花都介绍的明明白白。   待宿信汇报完最后一种药草的状况,还未来得及说结束语,便听到教主那不耐烦的声音:   “去吧。”   完全符合教主的一贯做派,雷厉风行,耐心极低。   宿信本还想拍两句阿冉的马屁,比如夸夸阿冉帮了不少忙之类,但乍然听到教主赶人,便也不敢多啰嗦。   道一声教主万福安康,与站在宝座边的少女点头示意后,他忙起身大跨步离开,在大殿内时也不敢回头。   直到走出大殿,右拐离开时,他悄悄转眸望了眼大殿。   宝座边的少女仍站在那里,清雅细瘦,目光柔柔追着他,似目送他离开。   宿信再松一口气,走向山边小道时,心里忍不住感慨:   原来教主喜欢这样的。   ……   ……   殷冉闭上眼睛,手撑住黑炎宝座,长长突出一口气。   过了!   跟参加了一百次高考一样,令人窒息。   她故意铺垫了一堆细节吓唬宿信,忽悠宿信,总算是把他搞瘸了。   殷冉知道,自己吓的他越厉害,他离开时情绪越激动,越不容易发现破绽。   反正就是找各种时机疯狂刺激他情绪,保证他绷紧神经,理性值狂降就对了。   只要不威胁到他生死,绝玩不崩。   调戏半晌,她慢慢放松下来,脸上便浮上笑容。   蹦蹦哒哒拐回寝殿,她欢快的低叫一声,直奔教主宝室,在他藏着的一众珠宝中,又挑了个又大又剔透漂亮的玉石,攥着颠儿回寝室教主床前。   她伏到床沿,伸手戳了戳他面颊,笑嘻嘻道:   “教主大人,我又帮你扛过一关,宿信没有发现您变成植物人儿,吓的屁滚尿流滚回灵草园啦!   “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我立了这么大功,奖惩分明的教主大人是不是得奖励我些什么呀?”   她说罢,笑着盯了他一会儿,又改而模仿他的声音道:   “便送你这块玉石。”   她又换回自己声音,笑道:“这么大一块儿啊?好贵重的,多不好意思啊!”   换回教主声音:“如此功劳,配得上。”   “嗯嗯,功劳的确不小,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哦。”殷冉哈哈一笑,转身背对教主,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将玉石搓了搓,摸了摸,贴在脸上凉滋滋润润的极舒服,是个好宝贝,这种品质的玉石,放在现代也要上七位数。   请她自编自导自演一场戏,这些钱恐怕还是有点不够,不过现在是艰难时刻嘛。   而且金钱易得,珍宝无价,这块玉石还是可以的。   高高兴兴的将玉石放进自己储物戒指中,她帮教主好好梳了梳头发,便轻快的踏出寝殿。   大事又了了一桩,心情乐无边。   接下来可以专心修行一段时间啦,然后去小剑庄抢一把命定神剑。   美滋滋。   ……   当寝殿内只剩教主肉身,男人一直僵直的手指,忽然微微蜷曲起来。 第50章 心态崩了   云团特别厚, 白白的大团大团在空中悠荡。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   阿彤挎着篮子下山,取了入秋换季的布匹。   四个少女要扯些布料做几件新秋装了, 去年的衣裳还是大前年留下的, 都小到不能穿了。   而且也该给呦呦做两件像样的衣裳, 小家伙现在穿的都是她们拿旧衣服改的衣衫,一点也不威风。   才取完回到山脚下的小树林,便见山脚下有三个小妖正围着出入口的高大木壁团团转。   断刃山并没有做太多人文基础建设, 上山小道是简单的石板铺就,登山出入口只做了两个高大的木壁, 中间部分权当做‘门’,实际上只是立了两个极高的厚实木板而已。   只这木板坚硬如铁,上门刻了许多符文,大概是守山大阵的一部分。   阿彤站在树木间犹豫了一会儿, 看着有小妖守门,她不太敢靠近, 只怕对方是来找麻烦的。   这些年老被小妖们欺负,她每次在断刃山外的区域都会尽量避开他们, 尤其是这种较偏僻的地方。   站了十来分钟, 他们仍只是来来回回踱步, 似乎正在等谁。   阿彤只得继续前行,待走出了林荫小道, 进入断刃山门外小片开阔区域,身形落入他们视线,才试探问道:   “请问有事吗?”   她目中满满戒备, 手按着挎篮, 估算着自己绕过他们跑回山上的机会有多大。   “啊……”位置最靠近阿彤的是光脑袋的小蛋妖, 他转头见到不是阿冉,愣住不知该如何称呼。   跟着一起来的阿离却知道穿红裙裳的是阿彤,忙上前一步,恭敬道:   “阿彤姐姐,我们是来给阿冉姐姐送东西的。”   “……”阿彤怔住,她从未被小妖如此恭敬对待过。   她有些微拘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彤姐姐,阿冉姐姐什么时候能下山呀?”阿离见她没回答,又问了一句。   阿彤这才回过神,忙站直了身体,努力掩饰起自己对他们的畏怯,中气十足道:   “阿冉今天不下山了,你们要给她什么,交给我就好,我给她带上去。”   “那就太谢谢阿彤姐姐了。”阿离忙朝着阿彤行礼。   阿彤维持着挺胸抬头身姿,不太熟练的矜持朝他点头。   “这是我们宿信大人专门给阿冉姐姐准备的灵石。”阿离率先从小蛋妖手里取过一大袋子灵石,递给阿彤,从始至终都恭敬的微微低着头。   其他两个小妖也维持着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僵硬的朝着她时而点头时而哈腰,显然也不太习惯对人类丫鬟如此恭敬。   “……嗯。”阿彤接过那袋子灵石,只觉得它们重量沉手,接过来的瞬间,被坠的肩膀都往下栽了一下。   她忙轻轻喉咙掩饰尴尬,慢条斯理的将灵石罗在挎着的筐篮上。   前两天阿冉才给她好多灵石,嘱咐让她算计着花,多买肉和奶制品,大家都在长身体的年纪,要吃好喝好。   没想到那些灵石都还没花完,居然又有这么多……   这可比上次阿冉给的还多!   以前她们都没什么灵石,只取食膳苑按例发的东西过活,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   现在居然这么富了。   都是灵草园给阿冉的,她怎么这么厉害!   “这是几套好皮料。”阿离又取过另一个小妖拎着的一□□草。   阿冉见那包裹大大的,根本无法再放进篮子里,只得另一手接过来拎着。   哇,沉甸甸的。   幸亏这段时间阿冉日日督促她们修行,现在力量增大了好多,不然这些东西,她只怕还拎不动。   “妖王大人说非常感谢这一次阿冉姐姐帮忙,还望阿冉姐姐常在教主面前说说灵草园的好话。”阿离又将第三袋东西递给阿彤,声音轻柔又客气道:   “这是一些灵草茶,早晚常喝能强身健体,于修行有大好处。”   说罢,阿离只举着东西,拿眼睛偷瞄阿彤。   来之前妖将把东西给他们,嘱咐他们如何道谢,如何传话时,也都吃惊不小。   从这话里的意思分析,难道阿冉居然还能跟教主大人说上话?   阿离从入玄龟岛起,都还没见过教主一次呢!   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几千年来扛住六大门派追杀暗害,将玄龟岛一点点建设起来的教主大人诶!   要不是有教主这样的无敌大妖存在,他只怕早就死在人类修士的折磨或追杀下了,怎么可能到玄龟岛这样好的地方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样厉害的大英雄,他只盼着自己妖生中能得幸看上一眼!   他甚至都不敢奢望教主大人能跟自己说上一句话!   而阿冉……她不仅可以常常见到教主,居然还能跟教主说的上话?   阿离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恨不得自己也成为个人类女孩,可以给教主当丫鬟!   尤其,宿信大人要如此重视的派人专门送这么多好东西来,阿冉在教主面前的重要程度,只怕还不低呢。   阿离现在已经是个酸透入骨的柠檬鹅了。   阿彤艰难的伸出已经拎了一大袋子皮草的手,勉强接过阿离递过来的灵草茶袋子。   只觉得东西沉的坠手——哇!这么多宝贝!   “还请阿彤姐姐把话传达给阿冉姐姐。”阿离酸溜溜叫出‘阿冉姐姐’四个字,便维持着微微倾身,面带酸笑的样子,等阿彤回答。   以后,阿离甚至都不能称阿冉为‘阿冉’了,而是要改口叫‘阿冉姐姐’,嘎呜呜……   “我会的。”阿彤挺着还没发育起来的小胸脯,高昂头,迈开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   擦过小蛋妖的肩膀,她居然不需要绕开他们、躲闪他们,而是可以大摇大摆从他们之间穿过,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阿彤兴奋的满面红光,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三个小妖还没走,正目送着她的背影,瞧见她回头,忙又齐齐行礼送别。   阿彤觉得自己胸怀中的幸福感都要喷涌出来了,她嘴角抽动,忍不住要笑,忙转回头拿后脑勺对着他们了,才敢放肆咧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臂挎手拎的全是重物,她却不觉得累,健步如飞登山,虎虎生风。   她从来没享受过被这些小妖们如此敬待,如今试过了,才知道原来这么爽!   可太快活了!太开心了!   阿冉怎么这么好!   阿冉是上天赐给她们的仙女吗?   自从阿冉开始管事、照顾她们起,她们日子就过的越来越好了!   而且,现在阿冉居然有了这么多灵石,还有皮草和灵草茶。   回头,她可以给阿冉缝一件皮毛大氅,每天早晚给她泡灵草茶!   阿冉还说要带她们去集市……   阿彤越想,眼睛越亮,登上玄龟岛后,这还是她头一次露出如此欢喜的表情。   她要亲吻阿冉的面颊,狠狠的拥抱她!   ……   ……   殷冉踏出大殿时,便见小乌鸦鸟立在殿顶,似正冷眼瞪着她。   这两天,它是不是变大了?   而且怎么看着身上羽毛颜色越来越亮了呢?   之前乌黑乌黑的仿佛太阳光打在羽毛上都不会反光一样,最近却似蒙上了一层暗金色晕光,莫名有种宝相庄严之感。   一只乌鸦?   怎么想都觉得不搭。   “你又坐着看戏?”她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它丢去。   小乌鸦轻轻一歪头便躲过了她的无聊攻击。   殷冉不服气,抓一把石子平抛出去,随即驭气竭力纵身而起,脚踏在刚被她抛出的小石子上,身子又一次向上一窜。   在接近殿顶时,她笑着伸手便朝小乌鸦捞去。   小乌鸦这才不得不慢条斯理呼扇翅膀,飞离她魔爪范围。   殷冉落地后哈哈直笑,像个偷鸟蛋的熊孩子,三四岁智商那种。   好心情的少女于是一边丢石头,踩石头飞纵,一边追逐小乌鸦。   好像个傻子。   直追到她们四个的小院儿,见小乌鸦落在院门上,她才停下来。   对上小东西充满戒备和不耐的眼神,她又忍不住咯咯笑。   她就是喜欢看它这副逃不掉又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气愤模样,傲娇兮兮怪可爱的。   简直比呦呦还好玩,太惹人欺负了。   “阿冉,你回来了~”阿粉率先瞧见她,乐呵呵跑出来欢迎。   殷冉白皙面颊迎着阳光,只觉得生活有点幸福。   她现在有后宫,有鸟,有狐狸,还绝对算的上山顶别墅的大房子。   ……嗯嗯,还有个睡美人暂时任她享用。   要不是随时可能玩崩凉凉,把自己送走外,她简直已经到达人生巅峰了啊。   得意笑着与阿粉热情招呼,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瞥向小乌鸦。   阳光忽然穿过树枝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小乌鸦身上。   它黑色羽毛上金色大盛,纤毛毕现。   她眸光一闪,便定定盯住它肚皮底下。   那里竟有一只脚脚,之前因为藏在肚皮下的绒毛里,跟黑色羽毛混成一团,没辨认出来。   三足?   原著中,这世上三足金乌好像就左护法一只。   再定睛,果然于它尾羽中发现一抹金色若隐若现——那是它后天炼出来的金羽!   回想一下,好似的确是左护法消失后,这只小乌鸦才出现。   可原著中没说左护法会变成小乌鸦啊……它化成妖形后明明超大的,遮天蔽日……   自己这些日子里,整日追着它要摸摸要抱抱,使尽各种手段,撒娇耍赖装可怜……   可是,谁tm会在宠物面前在意形象问题啊?   殷冉心态崩了。   社会性死亡。 第51章 教主欺负人   作为公众人物, 很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要拥有超强心理素质。   有多少人喜欢你,也意味着可能有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的人讨厌你。   当你被暴露在公众面前时, 所有人都会用放大镜看你, 夸大你的行为,为你的一个小动作填充巨大量的想象。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 都可能成为小丑,更何况人无完人。   殷冉上一世的演艺事业也并非一帆风顺, 眼前这样的羞耻感,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发生过。   不就是蠢了点……丢人了点嘛……   她立即压下羞耻感, 扛着一张大红脸,硬装作若无其事的跟阿彤她们闲聊,假装没发现小乌鸦的异状。   左护法为什么要装成一只小乌鸦?   他常常以小乌鸦的姿态跟在她身边, 又想做什么?   还好很多事即便是阿彤她们, 她也是瞒着的。   一些核心的秘密绝对没有泄露,无非被左护法看到自己设计雪狼宿信而已。   之前左护法也是这般被自己坑害,中了自己调制的九毒针之毒, 才会受制于自己。   他们反正也是针锋相对过的关系了, 她也不怕他知道这些。   如此看来,他这些日子整天装成小乌鸦, 除了看见她蠢兮兮的模样外, 也没什么收益。   大妖王这么无聊的吗?搞卧底就为了看她私底下什么样?   他又不是狗仔,如此变i态的吗?   想到这层可能性, 殷冉望向站在小院木桩上的小乌鸦,眼神里满满嫌弃。   ……   被殷冉斜瞟的殷玄听并不知道这个人类少女在想什么, 即便能看透许多事许多人, 能在艰难陷阱中活到几千岁的他, 也总是猜不透她。   这个人类少女,好似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法子冲击他的认知。   让他在面对她的事时,总是失去预判和分析能力。   这些日子,他仍在按照她曾提到过的人类修行方式修行。   体会人类的视角,人类的身体构造,人类与这个世界相处的不同方法。   神奇的是,他不仅能在自己神魂化形时,勾勒出更丰富立体的拟态,与肉身的联结也更强烈了。   肉身中的元婴如一个小婴儿般在缓慢成长,他的修行在通过相连的魂气,重新孕育母亲留给他的人类元婴。   自从他从阿冉口中知晓了人类大脑的具体构造后,元婴的大脑便开始变化。   原本只是囫囵一团的灵气凝结,开始勾勒出大脑,渐渐有了五官的轮廓。   又后来,元婴左胸处有了鼓鼓跳动的心脏……   他原来是要靠意识和深切的熟悉去培育元婴。   人类修行靠印刻在骨血中的本能,去养成元婴,就如人类女性怀孕自会产下人类婴孩一般自然而然。   妖修想要养成元婴,却完全没有这个‘顺理成章’的先决条件。   世上没有妖想过修元婴,他是唯一一个拥有这样大机缘的妖,可也因为前无古人,他修行起来无迹可寻,一直茫茫然未知其理。   却不想居然能遇到阿冉这样奇怪的人,让他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机缘,有了开花结果的机会。   道不通时,停滞千年未曾有一丝一毫变化。   道通后,不过半个月时间,竟就有了巨大的进境。   殷玄听日日思考,日日修行,如获至宝的跟随殷冉,研究她作为人类的思考方式,观察她作为人类的行为和习惯,认真学习她教给人类丫鬟们的知识。   他如痴如狂全为修行,哪里想到自己在她眼中,完全成了尾行猥琐男。   待见少女吃饱喝足,跟其他三个丫头撒够娇了,也□□过那只小蠢狐,终于起身溜达回大殿。   殷玄听展翼飞起,缓慢盘旋于她身后。   这些日子不仅他的神魂和肉身在修行上有了许多突破,连左护法的肉身,也随着他神魂修行,跟着起了不少变化。   他估摸着自己还要用这具肉身许久,也乐见其成。   三足乌鸦身上的金羽多了两只,忽然化成的小乌鸦也长大了许多。   他感到这具肉身变得强大了许多,环绕周身的妖气操驭起来,似乎也更顺手。   这种感觉类似于,以前觉得操驭妖气,像操驭尾巴,可以卷曲摇摆。   但现在操驭妖气,却像控制人类的手,多了千万种变化。   只是,似乎还有什么机窍未通,总是差一口气,使他无法从小乌鸦形态变回庞大妖鸦,也无法化成人形。   这难题只怕还是要着落在前方轻快走着的少女身上。   念头才起,前方少女忽然转身。   猛一道剑气直冲脖颈。   殷玄听吃惊,左翅一收,身体歪斜着堪堪躲过那一道剑气。   他愕然瞪向殷冉,便见少女收敛了方才轻快愉悦模样,此刻如临大敌的怒瞪着他,再次扬手,又是一道剑气。   显然,虽然《开元剑》只有一个剑招,但她已把这一招剑的千万种变化熟记于心,运用起来甚至无需真握有一把剑了。   回想起她刚开始练剑时,连如何驭气于剑都不懂,还需要他点拨才豁然开朗。   她学的倒是快。   翻脸速度也不慢。   殷玄听再次躲闪掉她击出的气剑,虽然少女出招时仍有些生涩,却已然有模有样。   气剑的锋锐程度在炼气期修士中,也堪称数一数二了。   他一边在心中赞叹她的天赋和聪明,一边轻松躲闪她的攻击。   在他看来,她使出的最快一招,也如慢动作。   更何况《开元剑》他两年前就已烂熟于心,她每一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殷玄听念头才过,刚躲过的剑气忽然转向,再次直冲他面门。   “!”   下一瞬间,他左边翅膀上的两片羽毛被削断,扑簌簌落向地面。   殷玄听惊愕望向一边倒退向大殿,一边仍出剑不休的少女。   殷冉稚嫩的小脸上表情坚毅无比,显然她下手绝不会手软,也有击杀他的决心。   他居然能被一个炼气期的人类小丫头,伤到羽毛。   这事若传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妖气护罩调动不起来,殷玄听默默苦笑,躲闪她的攻击时,忽觉削掉他羽毛尖端的灵气竟有几丝与他周身妖气纠缠。   他一走神间,那丝灵气竟被他妖气引着进入他体内。   那丝灵气极其细弱,却比他妖气更灵巧,在他经脉中左躲右闪,不愿与他妖气融合。   几息间,竟被他妖气簇拥裹挟着在他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最令他惊愕的,是他神魂和妖气竟都对这丝闯进来的灵气没有任何排斥。   这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每个修士对他人的灵气和妖气,都是排斥的。   更何况他们一人一妖,完全不同属,所修方向都截然不同。   他竟接纳了她那丝灵气,任其随周天运转悠荡过了他体内几乎所有经脉。   而这丝灵气居然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如一尾灵巧游鱼,只是随波逐流。   悠荡间,甚至轻柔擦过他体脉,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激荡感受。   殷玄听来不及大惊失色,在他停止妖气在体内自动运转前,那丝灵气便忽然与他神魂融合为一体,让他身体一个激灵,如在大热天在清泉中洗了一个澡般,周身清爽,又不乏懒洋洋暖呼呼之感。   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间他看过的所有书籍中,都不曾记录这种事。   可他能明确感觉到,当他再展翅飞翔时,他对周围的许多感受都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能看到组成风的每一丝空气,能嗅到草木泥土味道中每一层微妙的变化。   就好像自己忽然变得不仅仅是敏锐,而是细腻了。   隐约间,他怀疑是那丝灵气,让他不仅仅可以遵循人类的方式修行,更加能感受到只有人类才能体会到的更细腻、更有层次的内容。   意识到殷冉的柔和灵气,于他有益无害。   殷玄听更加仔细观察她操驭气剑的方式,很快便明白了她为何能操驭已甩出去的气剑转向。   一般修士将灵气和妖气施展出去后,便已失去掌控力。   但这个人类小丫鬟没有跟任何人系统学习过,不知道这一点。   加上她自己对灵气入微的操控能力,这才做到了神识一直追随灵气到很远距离,还能操控它们转向和攻击。   殷玄听忽觉兴趣盎然,更加专注与她周旋。   他每次都不会躲的太快,总不远不近跟着她,进了大殿也如此。   每当她剑气堪堪擦羽而过时,他都会主动卷走一丝灵气带回体内。   如此往复多次,整个神魂都暖融融的舒服以极,有如酣畅淋漓运动后的释放感,有如幼时饿了几顿忽然饱食一顿珍馐!   随她退近黑炎宝座时,身体忽有异感,他猛地一张翅膀,黑色烟气腾起,翻卷迷雾中,黑羽飞旋,他感到双脚踩踏在大殿石板上冰凉的触感。   他手指轻转,黑羽飞回,化作黑色衣衫鞋袜,手臂在身后一扬,大氅呼呼随着黑雾抖飒。   他一步跨出,身形出现在黑雾之外。   墨发被雾气吹的轻轻飞扬,大氅慢慢从高处落回,在他身后轻晃。   他双目黑眸中隐有金色暗芒,如冷电射向站在宝座边如临大敌的少女。   他苍白而冷峻的面容一如往昔。   可殷冉看着面前的男人,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不知左护法装成小乌鸦,整日监视我,可有什么收获?”殷冉声音很冷,她一路出剑一路退,他一路躲一路追,她已隐约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实在难以预料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并非装成小乌鸦,只是修行到紧要处,无法化形成人而已。”殷玄听胸有了悟,心情大好,难得耐心十足的向她解释。   见她明明怕的要死,却硬要装出一副并不怕他的模样,她唇角微挑,复又道:   “我也并未整日监视你,只是困在小乌鸦形态下,无法开言向你表明身份。   “心中于人类修行有疑惑,苦于无法开口询问,这才常常追随,且看且听。”   殷冉抿直了嘴唇,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当下你既已能化为人形,想来已突破了修行的重要阶段了吧?”   “正如你所言。”殷玄听说着话,小小朝他迈了一步。   尽管他只靠近了一点点,殷冉却觉得他带给自己的压迫感成倍增长了。   她忙后退一步,转头便想逃入寝殿禁制后,却不想他速度比她更快,忽然一把拉住她手臂,将她按在了黑炎宝座的扶手上。   她驭起灵气护罩,转手向他击出一道气剑,居然没有对他起到任何攻击作用。   “你逃什么?”他只是平淡的发出疑问。   听在她耳中,却似邪恶的威胁。   殷冉脸涨的通红,又慢慢转白,冷声道:“你若再不放开我,下个月九毒针的解药便也别想拿到,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她话讲的狠,眼睛水汪汪的却透出浓浓求生欲。   少女即便眉毛倒竖,咬牙瞪目的做出坚韧狠辣表情,他却觉得她像只竭力拿一嘴乳牙向他耀武扬威的小奶狗。   他低低一笑,胸膛轻微震动,喉结几不可查的滚动了下。   捏着她肩膀的手不敢用力,只怕一不小心会捏碎她。   “我从未在意过九毒针。”他夺舍融合这具肉身后,第一件事便祛除了九毒针之毒,这是他创造的毒药,要解毒轻而易举。   右手忽然压住她额头,微凉的指腹压着她细腻滑嫩的皮肤,指尖触到她细柔发丝,轻轻蹭了蹭。   他大手轻轻施力,让她明确感受到,他可以轻易捏碎她头骨。   殷冉呼吸开始急促,手攥成拳,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出应对之策。   牙关紧咬,她倔强的回瞪着他,不愿在气势上输他太多。   他面颊逼近,墨眸对上她深棕色的眼瞳,缓慢垂眸,扫过她面容。   这才用低沉声音,如轻轻刮擦她耳膜般,不疾不徐道:   “我若想杀你……这近一个月时间里,你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殷冉屏住呼吸,近距离瞪着他。   他忽然低笑着将右手下移,从额头滑到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上,遮住她视线。   “你不必总是防着我,我既说了不杀你,不干涉你,便会守诺。”中指在她太阳穴上轻轻点戳了下,他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   “以后我还有许多问题可能要问你,作为答谢,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殷冉察觉到他松手,忽然一个闪身,如终于脱离大猫掌控的小老鼠般窜向影壁后。   直到站在守殿禁阵内,她才深吸一口气。   苍白的面色又忽然涨红,她挺直胸膛,转头瞪向左护法,怒道:   “你若真想答谢我,就该待我尊重些。”   左护法如松般站在宝座边,转眸望过来时,莫名给了殷冉一种错觉。   他通身气派威严,仿佛与这恢弘大殿和宝座格外契合。   他未置一词,只淡淡望望她而已。   “你若再敢如方才那般……冒犯我,我就杀了你。”她双拳紧攥,怒目直视。   便见左护法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扯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浅淡笑容,随即便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大殿。   殷冉气恼的瞪着空荡荡的大殿,摸了摸自己额头,想起方才自己被他按住丝毫没有挣扎余地的弱小,更是气结。   转身回了后室,独自怄气的坐了好一会儿,便开始打坐静修。   她决定在小剑庄开启之前,除了必要外,就只在寝殿里专心修行!   ……   踏出大殿的殷玄听仰头看了看星空,又行至崖边俯瞰整个玄龟岛,只觉眼前熟悉的风景,当下再看都不太一样了。   原来通悟不一样的道,会使他如获新生。   深吸一口气,他闭目默默体会如今的一切。   脑海里忽然浮现殷冉方才气恼的模样,忍不住想:   她杀他岛上妖将,   她偷他灵草园里的草药,   她拿走他密室里的机缘箱和宝室中的宝贝,   她在他教中妖王面前诋毁他形象,   她每天睡在他床榻上,不高兴就踹他肉身一脚,开心了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还一唱一和自说自话的领他的赏……   她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小丫鬟!   反过来,他不过是为了好好跟她说句话,按住她不让她乱跑而已,她就气的红眼睛,威胁要杀了他。   真是胆大包天,又小气啊。 第52章 不可以轻视阿冉【2更】   殷冉修行半天, 晚上出去吃了个晚饭,又回后殿继续修行。   所有淬体丹都被她在过去时间里拆分着吃光了,修为也已达到炼气期顶峰。   她要尽快修行储备灵气, 将丹田气海填满, 然后便开始千锤百炼丹田仙府,专心冲刺筑基期。   不知道她要耗费几次才能突破大境界, 完成筑基。   可惜只有一颗筑基丹,也不知够不够。   晚上回来时, 她看到左护法站在大殿顶,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没有如以往那般看到他便主动打招呼, 只匆匆赶回寝殿忙自己的事儿。   殷冉发现自己很难推断左护法的行为,更失去了判断他需求和想法的能力。   他变成了一道无法解出答案的应用题。   殷冉觉得,要么是这道应用题缺少了重要的已知数, 又或者她得到的已知数是有误的。   半夜修行结束, 她躺在床榻内,回想自己得到的关于左护法的所有信息,开始认真思索。   原著中, 左护法是个无恩无义的大妖, 一心只想着权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书中好似从没提到过他会帮助谁, 这个人物冷情冷性, 细节剧情很少,大多数做的事都与抢夺教主之位, 维系自己在玄龟岛上的霸权有关。   百年后殷教主出关后,左护法结局很惨。   可她接触的左护法, 刚回岛时一心试探教主伤势, 但……应该是中了她九毒针的毒之后, 就不再关心寝殿里的教主了,甚至没再问过她教主伤势情况。   而他做的最多的,似乎就是在大殿上修行,与她探讨人类修行的细节。   其他时间他在做什么呢?好似也没有离开过玄龟岛……   是因为她的来到,改变了故事的发展轨迹,所以左护法也更换了策略?决定休养生息,以待时机了?   可他的个性好像也发生了变化。   殷冉是活过一世的人,做演员又需时时分析各种境遇对个性和情绪的影响,她坚信:一个人不会随便更改脾气,有时候遭遇巨大挫折,都未见得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原著中描绘的左护法,是阴狠、无情似一张干巴巴的木板、沉默无趣、很少表露喜怒……   他给殷冉留下的初始印象是阴翳内敛,出手不容情的。   她几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作为有情感的动物所拥有的情绪变化。   可现在的左护法,却完全不同。   虽然也少言冷脸,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块儿冰冷冒着凉气的铁板,凉飕飕的很生动。   且他沉默着瞪人的时候,气势逼人,那不是内敛阴翳,那是张狂桀骜的王者之气。   殷冉忽然从床榻上坐起身,她攥紧双拳,死死瞪住了面前垂挂在床架上的帷幔。   半晌之后,她蹭着屁股转向教主肉身,低喃道:   “教主,左护法可能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就像她相当于夺舍了阿冉一样。   又蹭着屁股靠近教主肉身些,她揪住教主手腕,攥的紧紧的。   抬头瞪向寝室地面上落进的朦胧月华,方方正正的正是被轻纱遮着的小窗形状。   无意识的拿两手拇指搓着教主腕骨,她歪头又嘀咕道:   “可惜我太弱了,还无法判断他是被什么东西夺的舍。”   不知是妖还是人?   是敌还是友?   估计是敌的概率比较高,但不像是‘无序邪恶’,至少有人性,也有情绪和逻辑。   “算起来,他至今除了欺负我外,好像也没干什么恶事。”殷冉忽然皱起眉,“纯理性评判结果的话,我从他那里收益远比受害多。”   她摸了摸指环,又想起他对她修行的指点,更不要提救过她这件事。   “但至少是个渣男。”欺负她虽然算不上大恶,但当她是小动物般戏耍,绝不是善行。   倒更像是小孩子那种源自动物本性的恶,类似猫不饿的时候戏耍老鼠,狮子不饿时戏耍小羊。   “这么看来,多半是个妖。”她叹口气,“而且足以窥见他对我有多轻视。”   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紧张想事情时,无意识抓住了教主,还将他手腕搓的通红,忙松手,拉起他手腕看了看,还好没有被她搓破皮。   随即感受到教主手臂的重量,她又捏了捏他小臂和上臂的肌肉,即便是当下放松状态,也硬邦邦的,怪不得这么沉。   “小人物也是很可怕的,轻敌也很致命。”殷冉摇头,叹口气,伸手抚顺教主长发。   虽然不能像撸猫般将脸埋进猫毛中,但也类似撸猫一样有解压和缓解孤独与负面情绪的作用。   “教主,你听过鹰和屎壳郎的故事吗?”她问罢,又道:   “没听过啊,那我讲给你听。   “鹰追兔子要吃,兔子便求屎壳郎帮她。   “屎壳郎于是求情,但鹰瞧不起屎壳郎,还是把兔子吃了。   “屎壳郎特别记仇,从此一直盯着鹰,但凡鹰回巢产卵,屎壳郎就跑过去把鹰蛋推离高处摔碎。   “后来鹰便飞到神面前求助,神于是允许鹰在自己衣褶里下蛋。   “屎壳郎仍不罢休,修成屎壳郎小妖,飞上天将粪球丢到神身上。   “神忙站起来抖落粪球,结果把鹰的蛋也抖掉了。   “从此以后,鹰再也不在屎壳郎出现的季节下蛋。   “哼。”   殷冉讲完这个故事,莫名解气。   可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红着脸道:   “不是说我像屎壳郎……算了……”   挠挠头发,她将教主手臂放回他身侧,舒展了他手指,让她躺的舒服些。   随即摆出一张黑化脸,将目光落向教主俊颜,冷着声音:   “教主,你知道上一个轻视我的妖,是什么下场吗?”   “……”教主自然无法回答。   “他死了。”她说罢,还挂着狠辣的表情,哼了一声。   银叶轻视她,算计她,死了。   “那教主你知道上上一个轻视我的大妖,又是什么下场吗?”她又问。   “……”教主自然还是没办法回答。   “也死了!”她又哼了一声。   凌溪妖将馋她身子,欺负人类丫鬟,不坏好心,遭她算计,死无全尸。   所以,左护法若一直这样轻视她,肯定也会……哼!   感觉自己扳回一局,白天被左护法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羞愤稍微平复,在小乌鸦面前毫无形象的耻感也弱了一丁丁,她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于是又倒回床上,与教主肉身肩并肩。   转头看向教主完美阳刚的侧脸,和侧面看更加明显的卷长睫毛,她叹息道:   “教主,您早点醒吧。左护法又不知道是什么大妖怪附体的狠角色,瞧着还比左护法智商高,我有点害怕。”   摸着手上带着的左护法送的储物戒指,殷冉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决定还是继续保持跟左护法井水不犯河水的状况,少接触少说话少露破绽,多观察多分析。   然后,竭尽全力使劲儿修行。   尤其,小剑庄取剑之处是个化外小世界,相传期间凶险无比。   很多人进去后,会被小世界中的可怕存在吞噬。   也有的会因与其他小妖抢剑而死。   她不仅要抢到最好的一把剑,以为未来打好基础。   更重要的是,得活着出来。   她要变更强!!   ……   待殷冉沉沉入睡,躺在她身边,一直一动不动的教主肉身上忽然开始氤氲烟气。   他腹中元婴在留在肉身中的一丝魂气带动下缓缓旋转,天地灵气、月华,甚至殷冉自由散溢的丝缕灵气,都被吸纳入肉身之中,随妖气于经脉中运转周天。   几近天明时,体内之气终于淬炼成可用之灵气,与异色妖气缠绕却不融合,直至运转至丹田,统统被元婴吸纳。   那身形仍有些模糊的元婴,五官似乎愈发明晰,却比之前更多了几丝妖异之色。   而二头身小婴儿的身后,尾椎慢慢伸长,似有长成尾巴的趋势。   天明时,东方破晓,坐在大殿顶的殷玄听沐浴在朝霞中,落在身上的露珠变得晶莹。   睁开眼,他左手微微抬起。   寝殿内,他肉身的左手也跟着动了动,却并没能抬起。   不知昨夜何时,它已被睡梦中的少女攥在了掌中。   空气中阴冷气息被朝阳驱散,殷玄听坐在殿顶,盯着自己左手看了好半晌。   忽然,他轻轻收紧五指……   寝殿内,熟睡中的殷冉皱了皱眉,身体蜷曲,顶在教主的手臂上。   丝毫不知自己小手,已被‘睡美人’握住了。 第53章 刀子嘴   山中无岁月, 时间眨眼而过。   殷冉日日修行,整天把着心法专注修行,缓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小剑庄取剑境开启的前日。   她有些茫然的站在寝殿中, 感觉像是时间被人偷走了,简直回忆不起来这些日子是怎样过的。   原来,这就是专注于一件事时,废寝忘食的感觉吗?   明天就要去小剑庄了,取剑境是个危机重重的小世界, 也不知道此一去是吉是凶。   她这些日子只想着闭关, 既没时间恐惧,也没时间期待,仿佛成了个没感情的修行机器。   忽然恢复了情感,她特别懵逼。   头发也长了, 刘海儿甚至有些扎眼睛。   她伸手将刘海拨到一边, 深呼吸后踏出大殿,准备出去透透气。   结果才走到大殿门口,就被忽然落下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手上本能的聚气成剑,在周身护体灵气撑开保护罩的瞬间, 剑气格在面前,锋锐直冲前方。   黑影转身, 长发如瀑,大氅如雾。   正是左护法。   他对上殷冉剑气,微微挑了挑眉, 似是很惊异于她的进步。   随即手一挥, 便将她剑气化去。   殷冉怔怔望着自己手上空荡荡, 愕然皱眉。   这样容易就被他压制了?   “……”她瞪住他, 原本上次他欺负她的事儿,已然如发生在上一年般变得模糊,可现在被他如此一招呼,她又想起来了。   转身欲走,男人却拦住了她。   “跟我过来。”沉声说罢,黑衣黑发黑眸大妖转身便走。   “……”殷冉有些执拗的站在原地没动。   前方男人似察觉到她的不配合,停步后转头朝她冷冷望了过来。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男人身披金芒,一天中阳光最暖的时刻,都无法让他周身线条变柔和。   他好像越来越凶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冷,仿佛但凡她敢让他开第二次口,就要她魂飞魄散般。   殷冉咽了口唾沫,心道:我现在还很弱,暂时与他周旋,等以后变强了,哼哼……   想归想,腿还是怂的很诚实,乖乖跟了上去。   殷玄听走到大殿边赏景处,虽然最近来这边逛荡的只有三个人类丫鬟和那只小蠢狐,但实际上此处的小溪、小亭、小桥和绿植假山都是为了给他乘凉休闲才建的。   本是他专属的活动区域。   若不是有这个无法无天、自封‘教主首座丫鬟’的阿冉丫头打头在山顶胡来,其他丫鬟们该是不敢在她们小院外的其他区域瞎晃的。   在石凳上坐下后,他打量了下自己的座前大丫鬟。   十三四岁正是小姑娘窜个子的时候,几个月过去,她好似又长高了不少,抽条一般,细瘦纤弱,仿佛别人打个喷嚏就能被吹的跌倒。   “坐。”他点了点桌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石凳上。   殷冉犹豫了下,实际上她想坐在最远的石凳上。   但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神,她终于还是没有违逆他。   坐下后,她才想起来开口:“不知左护法找我有什么事?”   以前她面对他的时候,哪怕是满眼杀意的他,她也没觉得害怕。   还敢在他面前做戏,加隔着守殿禁制对着他耀武扬威。   可不知道为什么,日月流转,他身上迫人的气势越来越让她感到害怕。   她这个在任何场合都没觉得怯过的人,居然也会觉得紧张。   “明天就要进小剑庄了,有把握吗?”殷玄听目光如电般落在殷冉身上,她定定坐着,像个被考究功课的学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找她会是问这样的问题。   目光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之间是会互相关心的关系吗?还是他有什么事要她在小剑庄里做?   殷玄听看着她大眼睛滴溜溜的,就知道她在怀疑,也不知道那让人猜不透的小心思里在转什么主意。   并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他掏出两张保命符,推到她面前。   “手指碾过符纸,灵气灌注进去,储存在灵符中的杀招便会被激发。”殷玄听对上她大眼睛,待她迟疑间终于伸手拿灵符时,他又忽然以指压住符纸,沉声道:   “这是两张黑火符,招式虽凶,但你境界低微,仅能激发出它十分之一的威力。   “对付那些进入小剑庄的小妖们足矣,但若是小剑庄内的奇诡怪物和陷阱,却未必有神效。   “保你逃命倒是足够,但也要配合你的脑子。”   说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头。   “左护法为何帮我?”殷冉防备的看着他。   殷玄听盯了她一会儿,“待你从小剑庄出来后,我再告诉你原由。总之不会害你。”   “为什么?”殷冉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能现在,非要等到以后?   殷玄听眼睛微微眯起,凉凉道:“说来话长,你若死在小剑庄,我岂不是白说。你能活着出来,再来问我吧。”   “……”殷冉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这的确像是他会说的话。   “谢谢左护法。”道过谢,她将两张灵符收进储物戒指。   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储存了强大杀招的符纸,不知道威力如何,用起来什么感觉,有点想试试。   “小剑庄里十分危险,你轻易不要使用黑火符,记得一定用来保命。”殷玄听说罢,见她神色间仍有懵懂,似乎并不明白这两张黑火符的威力。   他转头看向山边一棵百年老树,忽然伸手猛然朝着那树一击。   一团黑色火焰忽然从他掌心腾起,四周温度瞬间升高数度,火焰如闪电般瞬间呼啸着奔至巨树前。   砰一声巨响,两人无法环抱的巨树轰然间被黑火砸的拔地而起,直飞向崖外。   可就在巨树腾空的瞬间,还来不及下坠,竟忽然化成一大团黑灰,被黑火烧尽了。   “……”殷冉不敢置信的瞪着远处崖边渐渐消散的巨团黑雾,惊愕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激发黑火符后,能施展的威力,大概便是这样。”他道。   “?”殷冉转头瞪向左护法。   这还不是黑火符中杀招的全部威力?只是她能激发出的十分之一威力?   这特么一招出去,够杀好几个人了吧?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她郑重点了点头,一瞬间对收进戒指中的黑火符生出了敬畏之心。   她一定谨慎使用。   “嗯。”殷玄听对上少女认真的小表情,绷紧的五官终于放松了些。   “我再教你一个手诀,虽然会加速体内灵气的消耗,但可以瞬间调动起大量灵气,使你施展的剑招威力暴涨,也能在逃命时,临时提速。”他伸出自己右手,“盯好了。”   殷冉忙坐笔直,方才左护法施展的那一招,使她对他肃然起敬。   对他即将教给自己的手诀,也多了几分期待。   “灵气灌注这三根手指……记好几个捏诀动作……指尖所压之处决不可出错……”殷玄听手速极快的比了一下。   “……”殷冉眼也不敢眨,结果只记住了第一个动作,后面的就模糊了,“左护法您能再捏一次吗?”   殷玄听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又捏了一次。   殷冉于是又记住了第二个动作,她比划了下,忙又请他试一次。   如此十来次后,她终于学会了,额角渗着汗,到后面几次开口请他演示时,压力颇大,就怕他忽然开口嘲她蠢。   好在他今次积了口德,一直沉默没开口。   殷玄听自然不会开口嘲她,他已经做好了要示范上百次的准备。   却没想到她只看了十来次就学会了。   “……”殷玄听转眸望着少女,随着个子的增长,她脸上的婴儿肥似乎在消退,人瘦了许多。   她低头望着自己手时,长睫微垂抖颤,配上白皙粉嫩的皮肤,显出几分可爱来,殷玄听沉默看着,唇角抿了抿。   殷冉联系了几次后,便起身尝试。   几下便奏效,她捏诀时身形如影,运起三十六计步法简直如闪现一般,身边景物化成虚影。   她惊喜异常,绕着石桌假山和殷玄听转了好几圈儿,才回到他面前。   高高兴兴的一福身,她润声道:“谢谢左护法,您真厉害。”   心情一好起来,嘴上便如抹了蜜,哪怕是面对总是欺负自己的左护法,也不吝啬夸奖了。   “……”殷玄听挑起眼睛瞪她,心想前不久她才在寝殿里,跟自己肉身信誓旦旦的讲说要杀他以示忠心护住,还讲了一堆他的坏话。   现在倒喜笑颜开的,一点瞧不出恨他来了。   真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东西。   “嗯。”他摆了摆手,示意没别的事儿,她可以走了。   殷冉便又行了个礼,道谢后跑去后面丫鬟们居住的小院儿了。   看着她细瘦又活泼的背影,他想,这些东西应该够多了。   如果她还是无法活着离开小剑庄……   那这么短命的机缘,也没什么值得再多耗费他精力的了。   心中虽这样想,隔日一早,待阿冉离开断刃山时,他在殿顶坐了不多时,终于还是不放心,提气而起,展翼便朝小剑庄方向飞去。   且去看看这几年都有哪些新成长起来的小妖吧……看看有没有能对她性命产生威胁的…… 第54章 嫉妒   去小剑庄的前一天晚上, 殷冉再次进入教主寝殿里的密室。   这一次,她终于打开了贰号箱,在里面发现了两颗珍贵的筑基丹, 和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以及一本筑基心法秘籍。   殷冉将东西尽数收进储物戒指,忍着心慌, 硬躺在床上。   明天入小剑庄,如此大事儿, 她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 殷冉有一种高中开学的感觉。   三个小姐妹似是父母姥姥之类的长辈,围着她又是做饭又是递水,这里嘱咐一句,那里关切一下, 忙忙活活的满满关切。   连跟个皮小子似的猫嫌狗厌的呦呦都老实了,递水端茶, 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始终盯着她,仿佛少看一眼就没一眼似的。   搞的殷冉又因众星捧月而觉得甜蜜,又有些紧张。   吃完饭,阿彤递糕点给她的时候,她忙伸手压向大家。   “我就是去取个剑, 半个月就回来了,你们别搞的好像我要去上战场一样。”她笑着摇头,跟阿彤阿粉她们拥抱罢, 伸手拍了拍呦呦的脑袋, 又抱起它猛吸了一口, 这才故作轻松的下山。   到小剑庄时, 院内院外已经有了许多妖。   10个来取剑的妖族中, 只有一个是妖帅, 其他都是妖将,一个与殷冉境界相同的妖兵都没有。   这么看来,殷冉算是此次入取剑境级别最低的了。   走进院子时,没有谁关注到她,入境的妖族在院内,院外也有许多小妖。   熊妖□□站在院墙边,高高壮壮的,黑着脸,很有威视的样子。   外面许多小熊妖都站在院墙外靠近他的位置,其中长的与□□差不多高的白熊妖扶着墙,探头对□□道:   “□□妖将,你一定能拿到最好的大刀!”   其他小熊妖立即应和:   “最威风的大刀!”   “最锋利的大刀!”   “□□!□□!□□!”   虎妖白额生了一双金眸,站在另一边墙下,宽肩窄腰,身材雄健好看,视线扫过如森林之王睥睨子民。   他那边的院墙外则围了一种小狐妖、小豹妖,甚至还有小猫妖。   他们也在幸福的嚷嚷:   “白额妖将,加油嗷~”   “夺最好的剑!”   “最大的剑!”   “最强的!”   几乎每个妖都有自己的‘亲友团’,妖族虽然孤僻,却有族群荣誉感。   各自对各自的种族有拥护情绪很正常,据说玄龟岛曾经还有过关于到底是天上飞的妖厉害,还是地上跑的妖厉害的争论。   站在一棵大树阴影下,四周吵吵嚷嚷的热热闹闹,只有殷冉一个人安安静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清。   她像是一个参加运动会长跑比赛,听着其他人都有班级同学做啦啦队,只有自己孤零零疾奔,无人为她喊加油。   心情有些落寞,甚至酸起身边的妖族来。   取剑又不是靠比谁亲友团多,得意什么。   转念又觉得自己幼稚,苦笑着抿唇,她干脆原地坐下,闭目静修起来。   才静了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声音:   “阿冉阿冉,抢最大最重最强最锋利的剑!”   “刀也行!”   “?”殷冉愕然瞠目,转头循声望去。   本以为是自己柠檬精发作,出现了幻想,却竟真的看到了熟人。   只见院外树上坐着许多小妖,都是熟面孔。   阿离在一棵高树最强健的树枝上坐着,脸上虽然故意做出酷酷表情,眉眼却飞扬着显得很兴奋。   他手里举着用树叶缝成的条幅,大条幅上墨写的‘阿冉加油,活着回来’。   大字写的还挺秀气好看的,殷冉一眼就认出这些字出自阿粉手笔。   条幅另一边握在坐于另一棵树上的小牛妖手中,树下正站着阿粉、阿彤和阿白。   一向不怎么敢下山的三个小姐妹,此时居然全来到了小剑庄外,给她摇旗呐喊。   “……”呃……   海底捞过生日,知道吗?   耻度感人。   殷冉羞的面颊通红,眼中却释放出幸福的光彩。   阿彤她们三个姑娘腰间都挂着一把铁剑,是后来阿冉依次跟小牛妖买的。   站在众妖中,三人细腰紧束,挺胸装出从容模样,亭亭而立,凛凛然有了些女侠气质。   即便是胆小的阿粉也硬忍住惧意,竖着眉站的笔直。   这几个月她悉心调i教还是很有成效的,曾经娇滴滴软弱可欺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有了些胆气——为了给她助威,她们已经敢佩剑下山了。   瞧见她看过来,三人立即绷不住脸了,忙抬臂朝她招手。   还是阿彤最先反应过来,忙拉了拉小姐妹,于是又做出矜持模样,收住了笑容。   呦呦直接上了墙,坐在墙头昂着脑袋,对上她眸子,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仿佛是个长辈般。   其他灵草园的小妖也站在树下或者树上,都胡乱嚷嚷着她的名字。   殷冉脸上笑容慢慢加深,她抬臂开心的朝大家摆手,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幸福。   真是没想到,穿来这里后,她不仅活了下来,居然还有了这许多愿意祝福她,陪着她闹腾的小伙伴。   其中大多数还是小妖怪。   小牛妖将条幅递给其他妖,跳下高树,伏在墙头问殷冉:   “我又弄了几把铁剑,你要不要拿着先用?”   “不用了,这把挺好用。”殷冉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铁剑,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嗯,等你出来了,我一会儿准备再开赌局,这回赌你能活着回来,你记得别让我输钱。”小牛妖说罢嘿嘿傻笑。   “放心。”殷冉手装模作样的往腰间一摸,从储物戒指中抓出一把灵石,走到小牛妖面前,从墙头递过去,“小牛哥,我也赌我能活着出来。”   “好嘞,给你记下。要是你出不来,这些钱可就是我的了。”小牛妖憨憨道。   “胡说什么!”呦呦立即伸长爪子,在小牛妖脑袋上拍了下。   “放心,不会让你白白发财的。”殷冉自信的仰起头。   院内其他妖听到动静都忍不住朝殷冉侧目,有的不露声色,有的性情耿直,当下便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更有给其他妖鼓劲儿的小妖忍不住冷嘲热讽:   “人类也能进小剑庄吗?”   “我赌人类会死在里面,成为白额妖将的食物,哈哈。”   “不够给□□妖将塞牙缝!”   “不量自力!”   “那叫‘不自量力’!”   “找死……”   呦呦竖起眉,毛茸茸圆蓬蓬的毛发尽数立起,一副要跟小妖们打架的模样。   殷冉却拉住他爪爪,笑道:“不必理睬。”   又伸手摸摸呦呦毛茸茸的背,“我进小剑庄取剑境的日子,你要好好保护姐姐们,跟蓝狐先生好好学习,有空就去云天阁看书。”   “知道了。”呦呦叛逆的哼一声,又别扭道:“你保护好自己。”   “嗯。”殷冉又揉揉呦呦的大尾巴。   这时一道青影从上方略过,眨眼间落在小剑庄楼阁二层,正是雪狼宿信。   宿信站在二层围栏内,朝着下方院子里的小妖们扫视一圈儿,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是负责监管小剑庄的妖王凤羽专门请来一起做见证的。   宿信扫见拿了他给的取剑牌,站在一众妖将中的白鹤妖帅红顶。   见红顶站在院子中朝自己行礼,他手一扬,丢了一颗丹药过去。   红顶忙跃起接住。   “避水丹一枚。”宿信说罢,微微昂起下巴,以彰显自己大方又傲然的搞大形象。   “谢妖王大人。”红顶忙感激涕零的再次行礼。   四周瞬间响起羡慕之声:   “哇!好羡慕,宿信大王好厉害。”   “啧啧!”   “做宿信大人的妖从真好啊……”   宿信满意的低低哼了一声,然后他看到了殷冉。   诧异的挑了下眉,他倒没听说这个人类丫鬟也会进小剑庄。   阿冉对上宿信视线,也礼貌的遥遥福礼,笑容亲切乖巧。   宿信立即明白过来,对啊,是教主亲自给的小剑庄木牌吧。   他念头一转,便又从怀里掏出一粒避水丹,朝少女丢了过去。   殷冉忙跃起接住,又驭气轻盈落地。   长发飞扬,身姿矫健,显出她并非只靠‘关系’得到入剑墟小世界的资格。   将避水丹收进储物戒指,殷冉盈盈下拜,润声道:   “谢谢宿信大人。”   “嗯。”宿信点了点头,结交教主首座丫鬟绝对是有必要的。   四周方才还在冷言冷语的大妖小妖们,忽然都没了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白殷冉何德何能。   但很快,他们眼神中便有了如出一辙的嫉妒。   这个人类不仅得了小剑庄木牌,还受宿信大王青睐,凭什么?   多一枚避水丹,在剑墟中说不定就是多一条命啊!   Tm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在我头上?   揣着这样想法的妖,看殷冉时都充满了愤愤之意。   殷冉却并不以为意,依旧从容立在树荫下,等着即将开启的剑墟之门。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喧哗声,喧哗声后,又是一阵寂静。   仿佛来了什么令大家兴奋,又让大家害怕的大妖。   果然,转眼间,一道人影闪到小剑庄门前。   竟是肩头燃火的素鳞大王。   素鳞左右环视一圈儿,所有被看的大小妖都纷纷下拜。   接着,素鳞瞧见了殷冉,他朝着少女点了点头,周到她身边,嗖呼出手捞过她腰间铁剑,右手在剑上一撮,铁剑便化成了粉末。   四周众妖瞬间露出幸灾乐祸表情。   “从小剑庄回来后,有空来风神洞见我,有事用你。”素鳞低沉说罢,手一转,不知从何处捞出一把长剑。   虽不是顶级宝剑,但剑锋锐利,剑神有芒,很是威风。   将剑送到她手里,素鳞不再多留,在地上一点倒纵出院,眨眼消失不见。   “……”   “……”   “……”   所有妖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住了殷冉,和她腰间佩剑。   啊啊啊啊啊!   素鳞大妖专门跑过来,就为了给这个人类丫鬟送一把剑吗?   啊啊啊啊!   他们的世界观崩塌了!   嫉妒让他们头发炸起,妖脸发绿。   白狐妖王易淑真来时,正巧看见素鳞给剑的一幕。   她抿着唇微微笑,心想:看样子,大家都觉出这人类小丫鬟的有趣之处了啊。   全要跟她抢呢。   这么一来,她是不是也得给阿冉点什么呢? 第55章 大开眼界   又等了几分钟, 凤羽终于打开了小剑庄的门。   剑墟小世界早在玄龟背上有山有石有河流土地起就存在,殷玄听落玄教于岛上后,发现了小世界之门的存在, 于是在这道规律开启的门外,建造了小剑庄,由妖王凤羽看管。   剑墟之门打开后, 凤羽只告知了十五天后要回到原处, 从开启的门中回返。   若错过开门的时间, 便要在危机重重的剑墟中困上五十年,恐怕也没有命回来了。   殷冉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叹剑墟之门的玄妙,就随着其他妖迈进了那道根本看不见的门。   身后小妖们的喧闹忽然消失,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森林。   湖泊、草场和树丛,无边无际的悠然自然环境。   抬眸之处, 可见一座高山, 山上璀璨光芒四射, 正是金属折射阳光造成。   深吸一口气,清新的沁凉空气让她精神一震。   才要迈步疾奔,却见先进入的妖们全御空而起或展翅而翔——   大家都会飞。   “……”只有她不会。   咬住下唇,她使出三十六计步法,驭气疾奔, 熊妖□□和虎妖白额却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边上其他妖将看看殷冉,又看看两位妖将,估算了与二妖争抢殷冉的宝贝并不划算, 便皆冷漠离开, 留下人类少女孤零零与高大凶悍的妖将对峙。   “人类, 宿信大人送给你的避水丹呢?”另一只鹰妖盘旋于殷冉头顶, 长啸一声后, 也开口喝问。   那双鹰眼更是盯紧了她腰间挂着的宝剑——素鳞赠给她的宝剑。   ……   ……   小剑庄内外围观的大妖小妖们本欲离开,白狐妖王易淑真也站起身。   小妖们要半个月后才离开小剑庄,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甚事做。   只待他们出剑墟那日再来观礼,看看热闹,顺便给凤羽大妖撑一下场面就是了。   可易淑真还没迈出一步去,便瞧见了展翅而来的左护法。   她眉毛挑起,没想到凤羽居然能将左护法也请动。   凤羽大妖瞧见左护法,同样茫然。   他并未邀请左护法,对方不请自来,真是奇了。   “什么风把左护法吹来了?”雪狼坐在小剑庄二层观景台上,声音凉飕飕问道。   他话一说,四周欲散去的小妖们,忽然不想走了。   殷玄听低头朝着小剑庄敞开的大门望了一眼,那里似有热水蒸气般,门内一切都扭曲着,显然剑墟之门已开。   他朝着小剑庄院子四周望了一眼,一千多年前他设置在这里的阵法还在,只是大概已有几百年未曾启用过了。   没搭理宿信那只傻狗,殷玄听飞纵落至院子一角,留下一块巨大的灵石,点燃一张灵符,又到另一角。   易淑真盯着快速闪现来去的黑影,皱起眉,转头看看宿信,有些不确定道:   “左护法该不会……”   宿信站起身,行至二层围栏边低头细看,“镜像阵法?”   “……”   “……”   两只大妖互望两眼,又齐齐看向凤羽。   “似乎正是……”凤羽目光始终盯着左护法,却总觉得许久未见对方,好似与记忆中的形象截然不同了。   那通身不怒自威的气派,是左护法原本就有的吗?   就在殷玄听于最后一角布置完毕,直起身后,院落中央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   他一纵而起落在二层看台内,伸手一招,边上一把椅子朝他飞来,正落在看台中央靠近栏杆处。   转身大氅一收,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   “……”易淑真默默看看左护法,又看看院落中央逐渐凝聚起来的镜像,眼中满是疑惑。   那镜像阵法已经好多年没有启动过了,它可以倒影小世界中的景象,随着启阵者的意志,追随他想看的人。   左护法想看的是谁?   耗费巨大的妖力和珍贵的大型灵石,用掉稀有灵符,去看小世界中的小妖,这样不划算的事儿,左护法是为了谁呢?   “哇!”“嚯!”“快回来快看……”   四周小妖们叽叽喳喳吵嚷着又回到树上、墙边,一双双瞳色各异的眼睛全盯紧了院中镜像,满脸惊异。   他们有的小妖从来都没见过镜像阵法这般神奇的阵法,啧啧称奇,兴致勃勃。   阿彤她们原本已经离开,瞧见镜像中浮现阿冉的身影,又忙匆匆赶回。   “是阿冉!”呦呦蹦到院墙上,圆眼睛忽然紧张的瞪大了。   只见镜像中细瘦少女被几个大妖团团围住,少女只是炼气期,甚至还不会御剑飞行,只能站在地上仰头与大妖对峙。   而几位妖将各个身材高壮,凶神恶煞,仿佛只要一张口就能将殷冉整个吞掉。   殷玄听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皱起眉,脸色沉了沉。   易淑真悄悄看看他,眼眸转了转,忽然笑道:“原来左护法是要看教主的座前大丫鬟啊~”   她刻意将‘教主的’三个字说的很重,意味深长。   雪狼也挑起眉,满脸怀疑的看向左护法。   “……”殷玄听皱起眉,忽然觉得这两只很烦。   就在这时,镜像中的少女开了口:   “两位妖王送的东西,怎可送人?”   少女手握着素鳞送的长剑,细长剑眉微竖,显出非常珍重避水丹和宝剑的样子。   她虽摆出戒备姿态,脸上却没有什么胆怯懦弱之态,不卑不亢很有骨气。   “宿信,你当众赠宝给才炼气期的阿冉,恐怕本就没安好心吧?”易淑真忽然又将矛头转向雪狼妖王,“不知教主知晓你如此陷害,会如何惩治你。”   “胡说!我怎知这会给她招来祸端。”宿信急切道。   “哼。”易淑真低低哼了一声,她表情丰富,声调转了好几个弯儿,嘲讽他愚蠢的调调非常明显。   殷玄听回眸瞪向宿信,宿信张口欲说,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只觉得百口莫辩。   易淑真忽然又笑了起来,只觉得逗宿信这只蠢狼真是件十分好玩儿的事。   “……”雪狼这才明白自己被戏耍了,气的狠狠瞪住易淑真,白狐狸被他恶狠狠看着,笑的更欢了。   看台上妖王戏耍,院外围观的小妖们却都紧张的眼也不敢眨一下,只怕会错过殷冉被杀的一幕。   殷玄听也有些担忧,他眉头紧锁,这世上你的但凡多一个牵挂,都是巨大的累赘。   他实在不习惯这种挂牵他人的感受,甚至有些后悔。   她想要什么剑,他给不了?   何必要入小剑庄跟其他小妖们抢。   就在众人猜测着小世界中几个妖将什么时候会出手,殷冉忽然又道:   “我是左护法之徒,劝你们不要乱来。   “我进剑墟之时,他与我讲过,若我不能活着离开剑墟,便要所有入剑墟之妖给我陪葬。”   她声音郎朗,语气甚笃,胸有成竹的样子,唬的几位妖将本以准备出招,又齐齐迟疑了起来。   小剑庄外所有看热闹的小妖忽然都将目光从镜像上,转向看台上的左护法。   易淑真和宿信也被殷冉的话勾住了好奇心,不再遇对方吵闹,不约而同盯向左护法。   “左护法居然会收徒?”易淑真嘿嘿一笑,那双媚态十足的眼睛盯住了左护法耳朵,开始研究起其上微微泛红的色泽。   “……”殷玄听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开始了……   镜像中妖将怒喝不信,殷冉哈哈一笑,姿态张狂无畏,又唬的妖将们半信半疑。   连小剑庄里外看热闹的众妖都眯起眼,时而看看左护法,时而看看殷冉,开始猜测真假。   左护法性情乖戾,从不收徒,怎么会忽然收了个人类当徒弟?   便在这时,镜像中的少女忽然高举手掌,粉红色掌心中赫然有一束黑羽。   所有人都认得那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那是左护法的本命武器!   决不能给别人的本命武器,每次争斗后都会收回带走的本命武器!   这种妖身上长出的本命武器,如左护法的黑羽,如刺猬妖的刺,一般只有做定情信物时才会赠与。   给徒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似透着一股暧昧气息……   “呦~”易淑真忽然阴阳怪气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笑意,看着左护法的眼神更妖艳了。   宿信瞪住左护法侧颜,心道:居然想绿教主?是嫌命太长吗?怪不得最近左护法那般注重外形,原来是要勾撩教主的丫鬟?   还是……左护法压根儿不知道阿冉那丫头是教主的女人了?   宿信忽然也跟着易淑真笑了起来。   想到左护法可能压根儿不知道阿冉和教主的关系,瞬间生出了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像他这样聪明的大妖,随便看看就知道阿冉和教主关系不一般,与左护法这种愚钝无知的扁毛畜生可不一样。   “……”殷玄听承受着所有大妖小妖的目光,眉头抽了抽,目光盯着镜像中的少女,情绪复杂。   她是什么时候从他身上偷走一束黑羽的?   还是他竟在大殿上落了羽毛,被她捡走而不自知?   她那张小嘴……真是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偏偏如此会演,若不是他本人绝没给她羽毛,也没说过那样的话,几乎也会被她唬的信了。   剑墟中围堵殷冉想抢她宝贝的妖将显然也有些信,对妖王的戒惧使他们开始犹豫要不要杀殷冉而抢她身上的宝物。   几只妖将互相传递眼神,迟疑难决。   便在这时,殷冉忽然一个闪身,转眼窜出几十米。   少女方才还威风凛凛,显得对妖将们丝毫不惧,这一会儿奔逃起来,却迅捷无比,头都不回。   几个妖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哄而起,纵空急追。   小剑庄外盯着镜像看的小妖们甚至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没能搞明白发生什么。   待他们意识到殷冉是在逃命,才有些迟疑的问身边同伴:   “所以她说是左护法的徒弟,是骗人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边上的小妖挠挠头,他也无法回答这个深奥的问题。   问问题的小妖于是又问另一边的同伴:“所以,她到底是不是左护法的徒弟啊?”   “是……不是呢?”另一边的小妖把头发都挠乱了,也有些想不明白。   小剑庄院内楼阁看台上,易淑真又笑了起来。   “这逃跑的法门,也是左护法教的吗?”   “……”殷玄听没有理睬小白狐,他盯着镜像中奔逃的少女背影,一时又替她担心,又觉好笑。   他手指轻轻搓动,眼神幽幽深沉,心绪波荡起伏,竟比过往数百年体会了更多情绪。   易淑真还从来没见谁能把‘逃跑’这件事做的如此果决高调的呢,那姿态从容的,仿佛不是逃窜,而是追杀。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啊……   白狐妖王笑的狐眼弯成一条线,眼看着黑鹰妖将伸长手几乎抓到殷冉背心,她笑着叹了口气。   再有趣,弱也还是会被杀啊。   白狐才要摇头叹气,镜像中的少女忽然停步转身,猛然朝着黑鹰妖将扬起手。   笑容仍留在白狐脸上,四周看热闹的小妖仍紧张的瞪圆了眼睛……   凤羽妖王才纵身落在二楼看台,找了个位置准备细细看看那人类少女是怎么被虐杀的……   殷玄听眉头仍锁着,目光中隐约有一丝忧色……   可忽然之间,小剑庄内外忽然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的静,死寂一片。   所有妖都受了惊,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忘记眨眼,失去声音。   只见镜像中的少女手扬起的瞬间,汹涌的黑火如山崩海啸般朝黑鹰妖将扑去。   黑鹰被呼啸的大火冲撞击飞,仅一息间,便在空中化成飞灰,扬向在他身后飞追而来的熊妖、虎妖身上。   □□和白额被黑鹰的骨灰砸了满头满脸,甚至还能感受到黑火汹涌的热力和凶煞妖气。   两只妖将吓的惊慌失色,齐齐提气纵起,面色煞白的疾速倒退,盯着殷冉的双目中满的恐极之色。   不敢停留,方才还凶神恶煞要杀殷冉的妖将,此刻全吓的乱窜奔逃,再不敢多留片刻。   看到这一系列变化的易淑真、宿信和凤羽妖王全惊愕的结舌,更不用提其他围观小妖。   坐在墙上看热闹的一只小妖正好面向镜像中施展黑火符的殷冉,方才那瞬间,他几乎以为黑火会冲破镜像将自己也烧尽。   吓的他直直向后栽倒,不仅掉下高墙,更是哆哆嗦嗦尿了一裤子。   “……教……教主的本命黑火?”宿信惊的有些磕巴,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方才竟被惊的站起身来。   “是黑火符……”易淑真笑意早褪尽,她盯死了镜像中的少女,仿佛想要看清楚那细瘦的女孩子到底是谁般。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得到教主的黑火符?   教主将自己的本命黑火攻击印刻在符纸中,送给那人类少女保命?   她和教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凤羽惊诧间一屁股险些坐地上,扶好了椅子扶手,他缓慢坐下,思绪有点乱。   宿信也回过神来,坐回椅子后,忽然又觉得这事儿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教主对阿冉这个人类丫鬟的喜爱,实在是超过了他的预计。   再看向左护法,宿信忽然不高兴起来。   教主会给阿冉黑火符,这是什么亲密关系啊!那是亲老婆的待遇啊!   怪不得左护法要给阿冉当师父!   哎呀!   被左护法给抢先了啊!   他宿信也能给阿冉当师父啊!   都怪自己太矜持了,没想到她跟教主的关系如此深了,看样子不止是睡睡而已,是睡的非常满意了啊。   左护法还跑来小剑庄开启了镜像阵法,巴巴的在这儿看阿冉,全是作态给教主看的吧!   真是拍的一手好马屁!   宿信自叹不如!   输了输了!   宿信越想越遗憾,瞪向左护法的眼神满满嫉恨。   马屁精!哼!   没想到左护法竟是个这么会讨好教主的东西!   哼!   等阿冉从剑墟出来,他就认阿冉当妹子,嘿嘿……这么一来,教主岂不是他的……嘿嘿……就这么办!   殷玄听完全不知道宿信心思偏的如此没边儿,他只目光灼灼盯着镜像中的少女,未曾挪开。   只见殷冉收了黑火符后,并未急着逃走。   她冷静的回纵到黑鹰妖将骨灰洒落的土地,捡到了黑鹰尚未被烧尽的残肢,趁火焰吞卷掉黑鹰手臂前,偷走了对方袖袋。   待眼睁睁看着黑火将黑鹰残肢也全烧成灰后,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居然朝着白额奔逃的方向追了过去。   殷玄听立即明白过来,她大概是担心白额和□□他们反应过来她只是握有教主的黑火符,不可能杀招无限,又会返回来追杀她,这才布下疑阵,干脆不往其他方向逃跑,而是反向操作的追向白额、□□。   如此一来,就算白额他们杀回来,也绝对猜不到她会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跟来。   殷玄听唇角微微挑起,眸光亮了亮。   真是个狡猾的小东西。 第56章 是个狠人   狡猾的小阿冉一路奔逃, 一路设陷阱。   以前教主宝室里的许多阵法她搞不懂是干什么的,也不会用,可气海铸成后, 她也慢慢解锁了那些宝贝的使用权限——   她体内灵气充沛,终于可以用了。   小剑庄中,雪狼宿信坐在木椅上,瞪着殷冉的行为, 不解道:   “她都逃出来了, 还在身后布置陷阱干嘛?她后面又没有其他妖追着。”   易淑真盯着少女的背影,起初她也有雪狼一样的疑惑,但她毕竟比雪狼还是聪明许多的, 很快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她抿唇瞟了眼雪狼‘充满智慧’的蓝眼睛,哼声道:   “你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罢,对上雪狼不满意的眼神,她又笑道:“这小丫头远比我想象的,更聪明。”   “……”雪狼皱眉。   他既没想明白阿冉那些陷阱是给谁布的, 也没看出来小丫头哪里聪明了。   但又不想让白狐有机会嘲笑他, 于是做出了然的表情,假装听懂的仰靠进椅子,好整以暇的继续盯住了镜像里的少女。   剑墟中, 殷冉一路狂飙,将三十六计身法施展的炉火纯青, 虽然不能飞,但在地上狂奔的速度, 却也没有慢太多。   只是她常因设置陷阱, 而耗尽体内储存的超大量灵气, 不得不时常停下休息, 重聚灵力。   好在小世界中灵气格外充沛,她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将用竭抽空的丹田气海重新补满。   半日后,她距离剑墟藏剑山愈来愈近,飞纵于她前方的云i墙和白额忽然停下急掠之势。   两妖短暂的交流了几句后,忽然齐齐回返,地毯式的在他们身后区域搜捕了起来。   小剑庄中的雪狼挑眉低低的‘咦’了一声,易淑真啧啧两声,开口道:   “那两只小辈,总算反应过来了。”   “?”雪狼转头望过来。   什么反应过来了?   凤羽见雪狼那副又好奇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终于笑着帮他解答道:   “阿冉手里只有教主的黑火符,这种符箓仅能用一次。   “符箓用尽后,她仍只是个普通的炼气期人类,又有什么可怕的?   “白额和云i墙想到了这一点,贪心不死,自然要返回原路继续寻找阿冉,仍是要抢这个人类丫鬟的宝剑,和避水丹。”   “去藏剑山的路上有一条冥河,在那里灵气妖气受禁制限制,没有避水丹,对于他们这种旱鸭子小妖,可就很危险了。”易淑真好心的补充道。   “……”雪狼恍然大悟,遂道:   “我瞧着阿冉也没见得就格外聪明,两只小妖不可能毫无防备,说不定那几个陷阱都是白费功夫。”   他话音刚落,镜像中的虎妖便落入了殷冉布置的一处陷阱中。   她在一个山洞口落下了一点点属于她的气味,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仍被虎妖捕捉到——若殷冉留下的气味过浓,白额说不定反而会心生疑虑。   就是这种一点点的痕迹,才更让他觉得是她藏进山洞时,不小心留下的。   于是,白额小心的一头钻进山洞。   教主一千多年前研制的小型阵法被触发,白额被强大的妖力直击出山洞。   偏偏他被击飞,仍没能脱离阵法范围。   他被几道看不见的力量挂在空中,肉身神魂遭受妖气鞭挞剐割,他竭尽全力也未能逃掉。   待半个时辰后阵法终于耗尽灵力失效,白额跌回地上时,已经断气好一会儿了。   小剑庄内外一片寂静,所有妖族都感受到了恶寒。   许多观望时也意i淫‘如果我在剑墟中,也要去抢阿冉的宝贝’的小妖,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吓的浑身发抖。   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殷冉……实在是个杀妖不眨眼的女魔头,太可怕了!   小妖们直接无视了妖将要杀阿冉夺宝的可恶行为,反过来对阿冉的恐怖慨叹不休。   整个小剑庄方圆几百米中,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小妖们全都觉得冷……   “……”雪狼宿信话音才落没多久,瞧着白额死透的样子,额角不自觉抽了抽。   蠢虎!   这么明显的陷阱,都逃不掉……   “哼,猫科小妖果然蠢的很。我瞧着云i墙还——”雪狼瞪一眼白狐易淑真,嘴硬的冷声开口,可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见镜像中又出了变故——   只见熊妖云i墙在一棵树后发现了殷冉落在树下的一个布袋,袋中似有避水珠的味道。   云i墙左右上下看看,又释放了妖气感知起四周。   宿信瞧见这一幕,笑道:   “瞧,小熊妖还是很机警的。”   易淑真摇了摇头,“机警也没用,他总会伸手去捡那布袋的。”   “为什么?”宿信不服。   “因为阿冉真的将避水珠放在布袋里,丢在那儿了。”易淑真转头盯了眼宿信,笃定道。   “不可能吧?那么珍贵的东西,藏在身上都嫌不够安全,她就这么丢在那儿了?”宿信不敢置信的皱眉。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咋舌感叹殷冉的胆大心细。   熊妖围着那棵树转了好几圈儿,连附近都搜了一遍,最后却还是赶回了殷冉布袋边。   反复确认找不到陷阱痕迹,云i墙终于压不住贪婪,朝布袋伸出了手。   可就在他伸手的瞬间,布袋中忽然冒出一道红芒。   赤芒刺的云i墙闭眼后退,可便是这个本能的反应,令他错过了唯一逃生的两秒钟。   下一瞬,布袋中忽然有一物刺出,感受到云i墙的气息后,直刺向他妖丹所在的腹部。   云i墙腹上一痛,接着便觉一丝妖力都调动不出了。   他惊骇低头,伸手欲拔出刺在腹部的小剑。   手触在剑上时,手臂一麻,又失去了操驭臂膀的能力。   他哪里知道这虽然是教主早年研制出的东西,但能被教主放在自己宝室里,便显出了教主对这小东西的满意。   如此令教主满意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物。   云i墙咬紧牙关,捞起地上放着的布袋,看到里面的避水珠后,将布袋揣入怀中,便扶着树勉力奔逃,想要离开这处。   可他才逃出一刻钟,便听到不远处有异动。   待他回头时,正看到少女细瘦身影急掠而来。   邻近时,她拔出长剑,一脚踩在树干上,一个纵跃而起,巨剑朝云i墙头颈劈下。   剑光落下,云i墙头颅滚落在地。   几秒后,轰然一声,云i墙肉身倒在地上,于松软土地上,砸出一个巨坑。   殷冉动作不停,快速掏走了云i墙身上的所有宝贝包囊,又以长剑挖出熊妖妖丹,这才急掠离开,又奔向白额殒命之处,显然是准备去将白额的宝贝也搜刮一番。   小剑庄内外更静了。   一片死寂。   “……”宿信愕然瞠目,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瘦弱娇软的小姑娘,杀起妖来如此果决无情。   连挖妖丹的动作,也利落无比。   他难以置信,镜像中那个剑起剑落眼也不眨一下的小姑娘,是前些日子面对着自己软娇娇可爱的小女孩儿。   这……这反差让他这个妖王都觉得头皮发麻。   “又有小妖回返了,该不会也是回来堵阿冉的吧?”凤羽皱起眉,他以前可不知道这个人类丫鬟已经如此出名到,几位妖王全记住她的名字,且如此熟悉,又如此关注。   “……”宿信一看回返的是个鼠妖,笑道:“这个机灵,肯定能活。”   “宿信,你快闭嘴吧,再说下去,其他小妖也活不了了。”易淑真捏起一片叶子,掷向宿信肩膀,制止他一直念叨不休。   “……”宿信瞪她一眼。   那几个小妖又不是被他说死的……   剑墟内,殷冉来回疾奔已再次耗尽气海灵气。   她气海虽远比其他人类和小妖都大的多,但到底境界尚低,仍不足以被她如此极限消耗。   搜刮完白额尸身,她抹去阵法痕迹,找了一处隐蔽处,坐定冥想。   那鼠妖回返时,只发现了白额和云i墙的尸身,并未找到殷冉。   他停在树顶静静潜伏,直等了一个时辰,也未见人类丫鬟踪影,终于失去耐心,疾行向藏剑山。   而殷冉一坐便是三个时辰,不仅吸纳天地灵气,更对气海内集聚的灵气反复淬炼,直至月华满谷,才起身披星戴月离开。   她一路上十分谨慎小心,总是走走停停,时刻释放灵气探路,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前进。   即便如此,她仍采取蛇形全进,绝不走直线,甚至绕到藏剑山另一侧靠近,以避免抄近路的所有妖将妖帅。   夜深后,她没有继续前进。   不像其他妖将担心好武器被其他妖抢走,殷冉非常沉得住气的找了一处避风藏形的茂密树丛,她小小一只钻进去,几乎完全隐形。   除非谁恰巧落在此处,不然根本发现不了她。   小剑庄内外围观的小妖,许多都散了。   就算再爱看热闹,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妖需要休息。   呦呦却一瞬也没离开过,始终坐在墙头,盯着镜像中的殷冉不敢移开视线。   仿佛担心一个看不住,他的小人类饲主就会被妖将吃掉,消失不见般。   阿彤拍了拍他的头,柔声劝他趁殷冉藏匿修行,回去休息休息。   呦呦却摇头道:“我就在这边休息,我也不饿,我有饼吃。”   说罢,从怀里捞出一张硬饼,康吃康吃的啃了起来。   “我发誓等我化形长大,要报她打我屁股之仇,我得盯着她。”呦呦认真道,仿佛他这么看着,她就不会出事一般。   阿彤笑着拍了拍呦呦脑袋,跟阿粉阿白回断刃山准备吃食。   一会儿再给呦呦送下来。   坐在他身边墙头的另一只小妖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探头愤愤道:   “你也被她打过屁股吗?”   呦呦转头看过来,疑惑对方用了‘也’这个字。   “你不会也被她打过屁屁吧?”   小妖点了点头,摸摸自己屁股,仿佛那种痛感还留在肌肉上。   正是鹅妖阿离。   呦呦一撇嘴道:“我只是个未化形的小妖,被打也就被打了。你一个化形妖兵,怎么也被大屁股?”   小红狐一脸鄙视,嘴巴毫不客气的瞥了瞥。   “……”阿离一下梗住。   本来以为遇到知己,才要好好交流下经验,没想到居然被嘲。   怎么的?   挨打还挨出优越感了呢?   ……   “她在干嘛?”宿信皱起眉,盯着镜像中一动不动的树丛,无聊的扭了扭脖子。   “修行呗。”易淑真也跟着皱起眉。   “不抓紧赶去藏剑山,在剑墟里修行?平时什么时候不能修……”宿信无语皱眉,起身一纵而走,下一瞬已消失无踪。   殷玄听听到宿信的话,垂眸几不可查的笑了笑。   那小丫头肯定是察觉到剑墟中灵气比外界更充裕,便有些忍耐不住,要占一下剑墟的便宜,好好利用利用剑墟中的灵气,将气海淬炼一番。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剑墟,也在其间坐定修行了半个多月,回过神时,发现剑墟之门已关,便独自一妖于剑墟中闭关了五十载。   易淑真伸了个妖娆的懒腰,溜达到一身墨色的金乌大妖身边,问道:   “你不走吗?”   “……”殷玄听转眸看了看易淑真,随即闭上眼,也开始静修。   “……”易淑真无趣的哼一声,酸溜溜留下一句“真是痴心啊,一瞬不瞬的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道侣~”,也纵飞而走。   殷玄听皱了皱眉,睁眼朝镜像中望去,眸色忽然深了深。 第57章 她是谁?她在哪?   殷冉在草丛中一坐就是八天, 饿了吃果子,渴了饮露水。   期间常有大妖飞纵于半空,梭巡遍地找她。   全是经过尝试后发现无法渡过冥河,又回返寻找殷冉, 企图抢夺那一颗避水丹的。   还有的大妖偶在附近相遇, 一遇便即相斗, 互相之间都想钳制着使对方前进之途受阻, 也就不会比自己更早抵达藏剑山抢武器。   对于这些, 殷冉一概不管。   她只兀自修行,一动不动, 以灵气隐去气息, 彷如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她一遍遍将气海填满, 淬炼体内灵气至纯,又将灵气化剑气插入土地, 消耗殆尽, 再重新将干涸的丹田气海填满……   如此往复不休。   第三天, 她服下第一颗筑基丹。   第七天, 殷冉服下第二颗筑基丹。   起初两天才能由满至淬炼提纯,再至空。   后来却能一天一个来回,又一天两次往复。   如此速度愈来愈快, 对灵气的调动不仅能达到入微, 更游刃有余,挥之即去,招之即满。   大开大合,俨然入神。   到第九日时, 半月之期过了大半, 留给大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的旱鸭子妖将堵在冥河边, 准备等殷冉渡河前杀她夺丹。   但日日等日日不见,也开始怀疑,那少女是不是早已死在某处。   这天清晨,天边忽然飘过一朵乌云。   黑云翻滚,云内隐有电光闪动,闷雷嗡嗡轰轰。   第一声响起时还很微弱,显示着这诡异的黑云离此极远。   第二声时却已有震耳之势,黑云正以惊人速度破空而来。   鼠妖妖将站在冥河边,正愁苦如何渡河,忽然仰头望那黑云,眸中神色逐渐愕然,隐隐有畏怯之色。   所有前行的妖将都驻足望天,目光随着那疾速靠近的黑云,每一双妖瞳都在收缩。   此次进入小世界的唯一妖帅红顶已站在藏剑山脚下,他本欲展翅飞上山,却在见到黑云的瞬间收拢翅膀,浑身羽毛都支棱起来,显得格外紧绷。   这……难道……   ……   小剑庄内外仍有许多人在围观镜像中的一切。   虽然小妖们仿佛轮班倒一般,你来我去,我去你来,但仍时时有相当数量的小妖停留。   恰巧今日宿信有闲,便又来小剑庄坐修加看热闹。   易淑真听说宿信来了,也来凑热闹,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原本还在拌嘴,忽然透过镜像看到那朵雷云,二妖全都噤了声。   半晌后,凤羽才将端了半天却一口没动的茶放在桌上,不敢置信的与易淑真和宿信交流过眼神,然后迟疑开口:   “她在干嘛?”   不用点出姓名,说的自然是人类丫鬟阿冉。   站在廊下的殷玄听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他已看出殷冉在干嘛。   这可真是……   她总在给他惊喜,如今又做出这样令他哭笑不得的事,实在是……有趣的很。   “……”易淑真张了张口,也笑了出来。   宿信盯着镜像中那朵已飞至隐藏中的人类丫头头顶的黑云,有些傻眼的道:   “她不会是在渡劫吧?”   “哈哈哈哈……”易淑真笑容变大,忍不住娇笑出声,“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我还从没见过能在剑墟中做这么多事的人,哈哈哈……我真怕她一会儿要在剑墟里建房子……说不定她决定久住了呢。”   “她正是在渡劫……”凤羽捏着茶杯,杯中茶已凉了,他却根本顾不上喝一口。   “筑基?”宿信一双狼眼眨了又眨,却也只能瞧见隐藏在树丛中少女的小半边脸。   只见阿冉稳稳坐在那里,仍闭着眼,不见丝毫慌张。   “正是。”易淑真也站了起来,行到廊下与殷玄听并肩而立,笑道:   “真不愧是左护法的徒儿,所行之事令我等大为震惊。   “真是有意思,我真想也进到剑墟中,去好好看看她。   “以前我可觉得剑墟取剑最无趣了,小妖们谁活谁死又与我有何想干?   “现在却觉得实在好玩,哈哈~”   殷玄听回转头看了看易淑真,沉声道:   “你便是如此,总也难渡自己那一关。   “将来若心求飞升,终要想一想自己千年妖生,到底所图为何,又在追求着什么‘大道’。”   “……”易淑真本在聊他人之事,看热闹看的开心,完全不料左护法会忽然点到自己身上,吃瓜吃到自己挨训。   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反驳,可在肚肠中搜刮一番,竟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转瞬间没怼回去,再想开口时,墨发墨袍的大妖已转头不再看她。   易淑真嘴唇抿成一条线,竟隐隐生出种归顺服从的欲望,似下一刻便想软在对方身边,娇娇乖乖道一声“是。”或者“我知错了。”……   这……左护法身上,何时有了如此令她欲臣服的气势?   他那如兄长如父辈的口气,又是怎么回事?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炼气初期,这才多久?不过几个月而已,她已修行过炼气中期,炼气巅峰期,要渡劫进入筑基境界了?”宿信同样站起身,也到廊下与易淑真并肩,靠近了镜像,紧盯着殷冉,口中喃喃说着,仍觉不可思议。   他言罢,又转头看向易淑真:   “我没有记错吧?她是两三个月时间,就从炼气期修到要渡劫冲刺筑基了吧?”   “你没记错。”易淑真终于从左护法身上收回目光,盯着镜像中少女的身形,表情也郑重起来,道:   “我两个半月前见她时,是炼气初期,近两个月前已是炼气中期,现如今过了两个月,已过炼气巅峰,又借了剑墟中灵气充裕的优渥环境反复淬炼,准备渡劫了。”   “……”宿信张了张嘴,摇头长叹一口气,啧啧称其:   “人类炼气期修行的都这么快吗?我记得我从妖兵初期修到妖将,也用了几年时间。”   “你又没有左护法当师父,更没有教主赐你丹药,又正巧好运,当年便遇到五十年一次的小剑庄开门。”易淑真酸罢这一句,又朝左护法望去。   便见方才与她说话时面色沉沉、不假辞色的左护法,此刻盯着镜像中的少女,眼神炯炯含灿光,嘴角若有似无翘起,露出了一副愉悦又骄傲的神色。   仿佛那正渡劫的,是他亲女儿、亲媳妇一般。   忽然竟有一股酸意从心底涌上,易淑真哼一声,再看向殷冉时,叹了一大口气。   方才嘲宿信的话,又字字戳在自己心头。   她又何尝不是呢,当年可也是如此,既没有这般好师父,也没有这般好运气啊。   院落外,小妖们叽叽喳喳的左右询问,终于也搞清楚了殷冉居然正在小世界里渡劫,就要在众妖见证下从炼气期进入筑基期了。   即便失败,只要不死,那也是想当威风的一件事。   炼气巅峰,只差一步进入筑基,她可不是小妖们能欺负的了。   甚至,仅这么一个境界的差异,阿冉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众小妖见她都需得敬她尊她惧她,非得恭敬行礼不可了。   阿离怔怔望着镜像中阿冉头顶那朵雷云,心想:若自己再敢冒犯她,可就不是打屁股而已,说不定小命都要葬送。   她若渡劫成为筑基期修士,是不是就是随手一挥,便能要他性命?   怎么忽然之间……她就从‘懦弱的人类丫鬟阿冉’,变成‘阿冉姐姐’,又成了‘阿冉大人’呢?   呦呦紧张的在前头站起身,小红狐的身体张牙舞爪的,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跌倒也顾不上。   它激动的拉住阿离杂乱的头发,拿脚踩阿离的肩膀,嚷嚷道:“阿冉要渡劫啦,她正渡劫呢!”   “嗯……嗯……看着呢。”阿离费劲的从呦呦小爪子中拽回自己头毛,见到边上小妖都朝着他这边看,见到小妖们的眼神,他忽然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没有错,现在他阿离也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了。   因为,镜像里正渡劫那个,是他的朋友!   嗯,是朋友,她还帮他种过地,割过草,杀过虫呢。   他们一起坐在灵草园树荫下吃过肉,喝过汤。   想到这里,鹅妖阿离的头颅仰起,忽然又有点高兴得意了呢。   ……   小世界中,妖将们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雷云方向靠拢。   只是,他们一边靠近,又一边保持着距离。   剑墟中谁会赶上渡劫,不做第二人选考虑。   其他妖将要跨越妖帅,非几百年不能,现如今他们全是妖将初期或中期,距离渡劫成为妖帅还远着。   而妖帅红顶也只是初期而已,要想成为妖王,短则大几百年,长的话上千年也可能。   只有殷冉,进剑墟时正是炼气巅峰期,只有她了。   渡劫后,往往是修行者最脆弱之时。   若让阿冉缓过神来,妖将们再想击杀已与他们同境界的人类,可就难了。   是以未能渡冥河的妖将们要想夺避水丹,只能选在她刚渡劫结束的时间了。   根据那朵雷云,他们定位了阿冉的位置,缓慢聚拢而来。   …   殷冉既不知道小世界外剑庄中,正有几位妖王并一众小妖在围观她渡劫。   更不知道剑墟中其他妖将妖帅都注意到了雷云,更有妖将虎视眈眈只等她渡劫失败或成功后,趁她虚弱要她性命。   她只觉体内灵气已充盈满溢,且全数淬炼到极致。   忽然之间,丹田中仿佛发生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震荡之力。   趁此机会,她又服下最后一粒筑基丹。   丹药被灵气化开,于周身运转,吸收至全身经脉,又凝聚于丹田后,原本已无法继续淬炼的灵气忽然再次凝结,变得更加细微而精纯。   四周灵气如感受到某种巨大吸力,疯涌向殷冉。   她如一个无底洞,大量吸纳灵气而不止息。   原本已比他人大许多的气海再次重塑,不仅变得更大,仿佛也更稳定凝实。   她无法看透虚幻无实质的丹田气海,只觉仿佛在自己丹田中筑造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小世界,庞大无边际,只知无尽的吸收灵气,以将它填充的满满当当。   便在这时,她耳边忽闻雷声轰鸣。   想睁开眼眸望一望是不是变了天,却觉自己竟无法动弹。   肉身仿佛成了虚无缥缈无法操控的存在,她才觉得有些心急,脑中忽然产生一种急坠至深渊般的嗖呼感。   心中大慌,下一刻,她又仿佛有了实体,可睁开眼看到的却并非剑墟中熟悉的风景。   这里是个金碧辉煌的殿堂,她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当先的俊朗青年喜笑颜开看着她,开心道:   “是个女儿,我有女儿了。”   殷冉还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伸出手却见到一只属于婴儿的肉呼呼小白手。   她张开欲问自己在何处,发声只有咿咿呀呀不明所以的婴儿呢喃。   下一刻,一只温柔暖和的手扶在她脸上,轻声道:“我们终于有女儿了。”   殷冉转头,一位面容清秀的美妇人正躺在她身边,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   “……”殷冉张开口,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她急的哇哇大叫,呱呱而哭。   身边立即又有几道青稚的声音响起:   “妹妹,你不要哭,大哥给你钱。”   “小宝贝不哭哦,二哥的玩具都给你。”   “小妹,三哥给你唱歌听,你要乖哦~”   “四哥的糖都给你……妈妈,小妹是不是被我们吓哭了?”   “……”殷冉嘴巴已张到最大,她再次将目光从‘母亲’脸上转向‘父亲’那一边,只见‘父亲’已被挤到一边。   此刻,床边正有四张年龄不同,却同样漂亮好看的小男孩儿,全瞪着大眼睛,兴致勃勃看着她,你一言我一句的逗她开心。   “????”这特么……她是又穿越了吗?   这回难道是……有超富有强势爸爸,超美超温柔妈妈,还有四个帅气哥哥宠着的团宠文???   她不是在渡劫吗?   不是在小世界里吗?   不是为教主鞠躬尽瘁呢吗?   不是就要成为超强的筑基期牛逼大丫鬟了吗?   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走,等待她拯救的教主,嗷嗷待哺的教主怎么办呀? 第58章 不愧是你!   殷冉在豪宅中长大, 每年家里最大的节日都不是新年,而是她的生日。   她牙牙学语, 全家都争着抢着要当她开口叫的第一人。   她摇摇晃晃学走路,哥哥们围着她紧张的额头冒汗,就怕她跌一跤,摔疼了怎么办。   她每天都有新衣裳,全家人早饭时间都要做小作文夸她可爱夸她漂亮。   父母想尽各种办法提供最好的一切给她,吃的、穿的全要最漂亮的,最顶级的,她最喜欢的。   哥哥们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宠她才好, 出门要背着抱着, 几位哥哥抢着牵她手手。   无论谁出门,哪怕只是到院门口转一圈儿,回来都要给她带礼物。   渐渐的, 殷冉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她仿佛生就是这豪门中最受宠的小孩,无忧无虑在蜜糖中慢慢长大。   可每年生日,她梦中总会出现许多苦难。   枯燥的修行, 危机重重的现实世界, 虎视眈眈环伺的大妖, 还有藏剑山上未来得及去取的武器,以及躺在床上伤重无法主持灵龟岛的英俊邪异妖王……   那些苦楚、挑战、艰难和无法确定的危险,这不知值得与否的现实生活。   当那些影像在梦中反复重现后, 忽然有一道洪钟般的声音,暴喝质问:   “至死求道,砥砺不休, 汝今能持否?”   “如今能持否?”   遍尝现世的苦, 她能做到吗?   梦醒时, 殷冉总是出一声冷汗,要唤下人换一床被褥。   接下来,无论床单多么细腻柔滑,无论房间多么馨香舒适,她总难入睡。   十五岁那年,生日当夜,她终于应声:   “我能!”   于是,粉红色公主房化为飞灰,宠溺她如至宝的兄长父母扭曲化为泡影。   一切虚幻消散,只留她坐在虚空中,盘膝而卧,清冷着面孔,捏着手诀。   头顶惊雷阵阵,终于没能落在她头上,轰隆不休,总是错身而过。   她才要睁眼与劫雷抵对,身形忽然又再次向下急坠。   再睁目时,她从莲花中生,是个娇滴滴肉呼呼的小仙子。   门派中所有少年少女皆称她为师祖,称她是仙人转世。   掌门视她如命,从小不忍她吃苦,炼出的所有仙丹都喂她吃,锦衣华服将她打扮的灵秀可爱。   全门派的人皆敬她重她,哪怕是鹤发童颜的老翁,见她面也要行礼,轻声打招呼。   八荒四合都知此门中有师祖转世之仙子,常有其他门派之人不远万里来拜,感谢曾经不知多少年前她上一世的救命恩情。   连魔域之子也念着上一世她的好,时时遣人送来奇珍异宝赠她。   殷冉饮仙泉水,食仙丹灵芝,骑麒麟神兽,每夜由掌门哄着守着入睡。   随着她渐渐长大,修为愈来愈高,掌门传授她的皆是最不苦,又最上乘的法门。   英俊无匹如神祇般的掌门,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不同。   那双清润的漂亮眸子里,含满了爱意,情深似海,待她总是珍之重之。   讲话从不大声,即便再如何喜爱,也不敢轻易冒犯她,似怕碰坏她,又忧惊扰她。   这情意哪有人忍心辜负?   只怕要生生世世与他厮守,才觉顺意舒心。   更盼着快些长大,能与他夜夜i欢i好,日日耳鬓厮磨,做神仙眷侣。   可每当到生日夜,她总会惊梦难醒。   梦中有人问她:   “如今生活可好?想不想生生世世如此,再不离开?”   这声音温柔如水,充满了缠绵悱恻的爱意,透着浓浓的眷恋,似在挽留,又像诱惑。   可她耳边也还有另一个声音未灭:“汝今能持否?”   这一道喝问,逐年响亮。   待十五岁时,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双目含怒,瞪视守在她踏遍的俊朗仙长,口中只笃然大喝:   “我能!”   仙长目光含怨,灼灼盯视她,似有哀求之意。   殷冉转眸不再与之对视,并未反悔。   这仙气缭绕的洞府终于消散成烟,深情款款的男人也与烟气一道远去。   仙山崩塌,世界溃成碎片,如浪潮般远远退去。   四周无光无人,寂寥空洞。   只有而内脑中那洪钟般的喝问千百遍的循环不休:   “汝今能持否?”   “汝今能持否?”   “汝今能持否?”   “能能能……”   殷冉张口疾呼,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她身体再坠,睁眼时,巍峨大殿中跪满披甲女性,伏拜高呼:“女王陛下!”   原来已成女尊玄界女王大人。   她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世人皆不敢犯。   在这里,她说一不二,无人敢不从。   后宫中面首上千,有俊朗清秀的,有阳光健气的,有棱角分明英勇雄壮的……但凡世人能想象到的魅力男性,在她后宫中皆能寻到。   他们全真心真意爱她,为争宠不择手段,待她却赤诚尽心。   天下未入她宫殿的男人们,仍在不远万里来寻她,只求女王陛下看他一眼。   面首常常在她面前忧目慨叹:   “这世间爱你之人多胜牛毛,我只是这万千男人中的一个,但求多与你度一日一宵,都是难得的天赐福分。”   殷女王所造盛世,万年来历代皆不及。   国泰民安,万邦来朝。   她却仍有雄志在胸,要远征海外,让金发碧眼人也尽伏拜于女王滔天威势之下。   可每年寿辰之夜,她总难安眠。   梦中歌舞升平,美男环膝,富华万世,日日夜夜欢庆喜乐。   她终于还是摔了金杯,大呼“我能!”。   浮华湮灭,又起一世。   她是现代都市刚入社会的年轻女郎,忽然继承了千亿财产。   于是买别墅,买豪车,买所有款式爱马仕。   坐游艇,喝名酒,通身名牌,首饰闪烁耀眼。   全球遍游,有多名助理、多位名设计师等随性。   挥金如土,无论是她在小红书上的倩影,还是微bo上的旅行游记,又或者是朋友圈中富贵难及的日常,都令世人羡慕的流口水。   她还有好多好多钱没花完,还有许多美好享乐未尝试过,还没请偶像给自己开过专属演唱会,也尚没来得及完全建好属于自己的岛。   她才与真爱新婚,怀胎八月,来不及与孩子相见……   仲夏夜,生日夜。   她咬着牙,含着不舍,仍大声答说:   “我能!”   汝今能持否?   能!   能!!!   经九世,殷冉遍尝世间各般甜美滋味。   所有身为女人、身为人类最向往渴切的生活,最梦寐以求的世界,都见过。   却没有为任何诱惑驻足,求道之心坚定。   终于,雷声轰隆,齐齐劈下九道劈天裂地般闪电。   雷云忽散,天朗气清。   ……   小剑庄外,小妖们早已盯着镜像看的入神。   只见人类少女阿冉度雷劫全程未睁眼,忽然起身仰头呼喝“我能!”   大家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却感觉到她决心和气场。   那股喷薄而出的势,仿佛冲破了镜像,扑面而来,令众小妖不自觉露出钦服怔愣之色。   虽然迷茫,却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了悟,竟有种意气风发的豪气在胸中涨溢而出。   待众雷劈下,却尽只落在她周身,未伤她分毫。   而少女亭亭玉立,不动分毫,屹立如山,更令小妖们心受震撼,又惊又惧,张口结舌甚至忘记呼吸。   待雷云散去时,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呼喝声起,此起彼伏。   整片小剑庄区域像开了锅,炸雷般的欢呼声,好像他们都是阿冉的娘家人似的。   呦呦大喊大叫大力鼓掌的声音全淹没在吵闹中,到后面,它甚至不得不捂住耳朵,愕然的望向那些简直比他还兴奋的妖众。   对着他们涨红的面孔,发光的眼睛,以及那些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现了原形的小妖……呦呦愕然的想:   他们都是谁?都是潜伏在岛上的阿冉亲戚吗?他以前怎么不认识他们?   小剑庄二层看台上,凤羽霍地起身,一步踏到廊前,慨叹道:   “若不是她跟在教主身边,我真想将她留在小剑庄。   “要不是左护法已收了她做徒弟,我都动心想收她了。”   令有其他几位妖王也寻声来看人类渡劫,此刻同样站在廊前,也各有赞叹之声。   殷玄听唇角含笑,墨瞳灿亮,脸上现出认可欣赏之色。   阳光照在他面上,竟将一向阴郁深沉的乌鸦妖王映出些明媚张扬的神采。   宿信坐在后面,瞪着凤羽背影,嗤声道:   “大惊小怪。”   他声音刚落,便见镜像中再起变故。   鼠妖妖将最先出手,直击向殷冉眉心,一招便想取她性命。   令有豹妖身形如电,直取殷冉细颈。   小剑庄内外瞬间响起倒抽凉气声音,更有小妖紧张的惊呼出声。   呦呦骇的小爪捏紧墙头,抓破了指甲都未感觉到痛。   阿彤扒着墙,探头瞪目,紧张的咬破了下唇……   殷玄听也微微面色,拳不自觉攥起。   可下一瞬,镜像中局势又变了——   殷冉忽然睁目,双眸如电,忽然张臂而阵。   一阵剑气如有实质般自她娇瘦身体中暴射而出。   几乎便要碰到她的鼠妖和豹妖身形忽然停滞,下一刻,尽数被她震飞。   殷冉动作不停,右手已抓紧腰间佩剑。   剑出,剑气如虹。   树木倾倒,叶片但凡遇到剑气瞬间化作两半,土地也未能幸免。   剑气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这威力哪里像是个刚渡劫结束的筑基修士?   简直是巅峰状态的筑基修士啊!   小剑庄二楼看台上,才嘲凤羽大惊小怪的雪狼宿信猛地站起身,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说的话,瞠目结舌快步到廊前,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紧了镜像中的阿冉。   雪狼眉心紧缩,摇头赞叹:“奇才啊,奇才!”   殷玄听脸上忧色已退,此刻眉眼舒朗,笑容更浓。   他转头瞟了雪狼一眼,心情愉悦的轻轻哼了一声,心道:雪狼虽蠢,倒也还有几分眼光。   想罢,他又看向镜像中的少女,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   不愧是她的机缘!   便是认了这个自封的徒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   剑墟中,殷冉持剑护于胸前,冷眼盯视鼠妖和豹妖,朗声而笑,意气风发。   她一纵而起,落在高树枝上,居高临下道:   “我是教主座前首座丫鬟,奉教主命前来取剑。   “这是教主的恩赐,我倒没想到,这岛上还有你们这样的胆大妄为之徒,敢来截取教主恩赏。”   “……”   “……”   鼠妖豹妖互看一眼,本就已被她威力骇的有些不敢冒进,忽然听到她这话,更加迟疑。   殷冉又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你们以为教主只送了小剑庄木牌给我,他既然敢让只是炼气期的我进剑墟,就有必让我安然来去的准备。   “你们两只小妖,要不要来尝尝教主大人教我的手段?”   “你说自己是左护法之徒,如今又说教主教你法门,只怕都是唬人的吧?”鼠妖远远开言,口上虽叫嚣,却也不敢靠近。   殷冉只是扯唇冷笑,并不答话。   她如此胸有成竹,又狂妄自持的模样,倒比解释千言万语还有用。   鼠妖反复思量,终于率先转头遁走。   豹妖一直沉默不语,见鼠妖已退,又与殷冉对峙几息,终于也转身离去。   殷冉深吸一口气,忽然将手握长剑向前一掷,下一瞬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宝剑上。   凝神驭气,便御剑而起,疾驰向冥河方向。   这还是她第一次御剑飞行,可上一世滑板玩的遛,此刻竟不需学习和磨合,一次便成功了。   她身姿挺俊,神采奕奕,目光灼灼向前,镜像正映着她正面。   所有盯视镜像的大小妖,都觉她仿佛隔着镜像在看自己——   有的不自觉感到自惭形秽,敛目避开了她视线。   有的心驰神往,含笑凝望,不舍眨眼。 第59章 登藏剑山   “怎么她才进入筑基期就会御剑?”小剑庄外, 一只小妖诧异的悄悄问身边同伴。   小妖摇头道:   “不知道……听说人类要想御剑,得学上一年半载的呢, 我从来没听说谁一下子就学会的。”   人类修行的灵气不如妖气强劲,无法直接驭气飞行,非得借助一把剑或一件法宝才能飞于天空。   “我还没化形的时候,被一位散修养在家里。我记得那散修渡劫进入筑基期后,修习了2年才能御剑飞行。   “就这样,还有许多散修同伴登门祝贺,说他进境快。”一直白兔妖加入聊天队伍,眼睛盯着剑墟之中的阿冉,口上也没停。   “那阿冉姐姐……嗯,阿冉前辈这……岂不是天才中的天才?”最初问话的小妖惊叹道。   “那是当然了!”边上坐在墙上踢裆小短腿的呦呦忍不住插话,语气骄傲的要上天, 仿佛一下就学会御剑的不是阿冉,而是它殷呦呦。   “呦呦, 你跟阿冉很熟吗?回头你问问她呗,也教教我们。”立即有小妖凑到呦呦跟前,露出一张谄媚笑颜, 讲话声音特别温顺轻柔。   “那当然很熟了,就是她送我去蓝狐先生那边学习的, 她还送了我一张云天阁的门牌呢。”呦呦昂起下巴, 讲话时阴阳怪气的, 很是傲慢。   可它脸上虽然酷酷的,身后的大尾巴却快活的摇动不休, 把墙面都清扫干净了。   可怜了站在它身后的小妖怪, 被它大尾巴扬起的灰土呛的直打喷嚏。   “哇!好厉害啊!真羡慕你啊呦呦大哥, 还没化形就能去云天阁读功法典藏了, 我都化形几十年了,都没得一张云天阁门牌!”边上另一只明明比呦呦年长不知多少岁的小妖,一开口便管呦呦叫起了‘大哥’。   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妖族社会里,呦呦俨然已经是个妖生赢家了。   “小意思,那也不过是阿冉给我的众多宝贝中的一样而已。”呦呦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小耳朵却支棱的高高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神采奕奕。   这会儿阿彤阿粉她们回去做饭了,就她一个人在小剑庄。   那它就是这一片地段里,阿冉最疼爱的妖。   独一无二。   哼哼。   随着四周小妖们吹捧愈厉,呦呦的脑袋也越昂越高,眼看着便要仰下墙头,阿彤她们终于来给呦呦送饭了。   阿彤在呦呦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才将被忽悠的晕头转向的小妖唤回现实。   它捧住饭碗,一边扒饭一边不好意思的朝着阿彤傻笑,愉悦情绪仍高涨,饭都多吃了一碗。   ……   ……   剑墟第十天,殷冉终于来到冥河边。   此河极宽,远处蒙蒙迷雾,看不清对岸。   御剑到河边时已觉得力不从心,待想渡河更是连灵气也调动不起来了。   她收剑稳稳落地,长发飘飘,衣袂飞扬。   抚了抚脑袋顶上有些松散的小揪揪,她仰起头如仙子般站在冥河边左右望了半天。   发现鼠妖什么的好像没在边上,这才松口气,一屁股坐在河边,踢掉鞋子把脚脚伸到河水里,开心的蹬起水来。   水温尚可,游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冥河的状况她早就搞清楚了,其实根本不需要雪狼大妖的避水珠——这宝贝用在这儿简直是大材小用。   冥河完全不需要潜水,也用不上服用避水珠后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她又不像鼠妖豹妖似的是个旱鸭子,他们在浅滩上勉强能扑腾,一进深水就要往下沉。   她可是游泳健将,直接游过去完全没问题。   只是衣裳一沾水肯定很沉,只好将大氅、外袍都收进戒指里,轻装上阵了。   ……   小剑庄上,殷玄听看到殷冉坐在河边天真无邪的踢水时,面上的微笑还在。   待瞧见她忽然开始脱衣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等她将外袍褪去,他猛地跳起,招出巨翅,大力一扇,四周飞沙走石一阵混乱,正瞪圆了眼睛准备聚精会神好好看看的小妖们不明所以,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砂石打的眼睛都睁不开。   连看台上的妖王们都没防备‘左护法’忽然炸毛,搞的土石飞扬,昏天黑地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待墨袍妖王终于收起巨翅,再回到看台上时,殷冉已经跳入水中,化作一尾灵巧的小鱼,扑腾扑腾朝着对岸游去。   冥河黑水遮住了她身形,只看到她湿漉漉的小脑袋时不时从水中探起换气,动作熟练极了。   易淑真一边揉眼睛,一边忍不住笑。   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开口调笑道:   “你道一声闭眼睛,我们还能不听吗?那些小妖们敢不从吗?非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呛死了。”   “啥?”雪狼没听出来白狐在跟谁讲话,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她。   易淑真嗤笑一声,嘀咕句“跟你没关系”,便又朝镜像望去。   余光忽然扫到左护法背影,竟瞧见对方耳朵发红,她一时又没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真没看出来,左护法还有这闲情逸致,居然会害羞啊……   真是……看他简直快比看阿冉那个人类丫鬟都更有意思了。   ……   殷冉游过冥河后担心水中有问题,站在河对岸漱了半天口。   远处藏剑山沐浴在夕阳中,金属光泽四溢,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站在河岸边,她仰望了许久未动一下。   直到在阳光明媚处以灵气烘干衣裳,才套上外袍大氅。   在这个过程中,小剑庄内外自然又刮了大风,吹的妖们睁不开眼。   易淑真又想开口,倒被左护法堵住了口:   “人类露出白肉来,我怕你们动了吃i人i肉的心思,莽撞犯错。”   易淑真嗯了一声,似觉得他话很有意思。   可一个少言的男人,怎么可能堵的住善言的女人,易淑真想了一会儿,便用一种非常认同的口气道:   “左护法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我瞧着您可是馋她身子馋的紧了。您这种定力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大妖小妖们,自然更受不住了。不看好啊。”   “……”殷玄听攥了攥拳,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只小白狐如此惹人厌。   他转眸狠狠盯了她一眼,想着待自己出关,少不得好好敲打敲打。   易淑真不知道自己大难将至,笑的花一样灿烂,眼中满是戏谑。   嘴欠一时爽,却要被教主大人记小黑账,也不知道待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觉得不值得。   ……   ……   剑墟中,天色彻底黑下来时,殷冉终于御剑抵达藏剑山脚下。   她跳下长剑,将之收入鞘中。   仰头四顾,欣赏了一会儿藏剑山之美,才转身走到一处避风处,藏起身形再次开始修行。   她并不准备现在登山,其他妖将们比她早好几天来藏剑山,必定非常了解这附近的地形。   她却对四周一无所知,万一狭路相逢要争剑抢刀,她只怕讨不到好。   渡劫后她乘胜而来,意气风发,却也不能得意间失了谨慎之心。   是以虽然已与其他妖将们同境界,她却仍隐蔽起来,一点筑基修士的包袱都没有,该怂该谨慎的时候,丝毫不会托大。   至深夜,山腰上忽然传出大笑声。   殷冉于植被阴影中探头仰眺,只见远处山腰上,一个小小的人形剪影,正举着一把长剑,对月而啸。   显然拿到了自己心仪的武器。   真是令人羡慕。   殷冉看的心里都活泛了,恨不得现在就登山去挑挑拣拣一番,找一把最好看最华丽最威风的长剑,一把属于她的缘定之剑。   她才想到这里,忽然又有另一道身影从山坡上急纵而起。   那身影背后有翅,显然是禽类化妖而成。   这道身影出手便是杀招,直奔巨剑之妖肚腹妖丹之处。   殷冉瞠目咬唇,将身体往阴影处又躲了一步。   剑墟中每一个人(妖)只能在藏剑山上拔出一把剑。   可一旦剑被拔出,就不受藏剑山‘一人一剑’的限制,其他妖可尽情掠夺。   想来夺剑之妖,必定是看上了别人的宝剑,抢来之后,自己单剑可凑一对儿,又更厉害许多。   即便是殷冉,虽然未必会主动抢别人的武器,但多给她一把好剑,她也高兴的很。   山坡上的两道身影,才过招三四手,那刚得了剑的妖便被刺倒地。   抢剑之妖站在山坡上收起双翅,对月仔细打量过刚得的战利品,须臾后收起长剑,飞纵下山,不一会儿便隐入黑暗中,再难寻找其影踪。   殷冉不知道对方是离开了,还是隐藏起身形,继续潜伏等待下一个取剑者,再行抢夺。   她抿唇站在树影中,一动不动,心里多少有些庆幸。   还好她没有立即登山取剑,不然得意忘形中被人偷袭,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许久后,她才悄无声息坐定冥想。   四野寂寂,只有虫鸣声。   偶有树枝窸窣之声,格外悚然,仿佛正有许多野兽潜伏在暗影中,只要发现猎捕,便会忽然飞扑击杀。   直到隔日清晨,露水打湿了殷冉的衣衫,她才悄悄以灵气驱走身上湿冷之意。   趁天方放白之际,提剑轻纵而上。   她既没有遇见而行,也没有着急直奔向上,只是悄没生息的飘忽纵踏,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又时而后退几步绕到他处。   小剑庄中有熬夜看热闹的小妖揉着眼睛问:   “她在找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另一个小妖打了个哈欠,也不明白。   藏剑山上越往上登,武器越好。   是以所有取剑者都先飞纵向上,直到受威压阻隔,再也不能向上一寸,方才停步,在这高度中环山寻找他最心动,又恰巧能拔出的那一把武器。   像人类丫鬟阿冉这样的,四处乱晃而不是急切向上的,实在没见过。   看台上的凤羽却看懂了,他轻轻捋过自己长须,转头问宿信道:   “你可知她为什么这样四处乱窜?”   宿信冷哼一声,道:“故弄玄虚。”   凤羽却看出宿信根本没瞧出来阿冉在干嘛,只是不愿意承认才故意开嘲讽。   他又捋长须,哈哈大笑,得意道:   “我却看出来了。”   雪狼嗤一声,没开言。   “她怕昨夜杀妖夺剑的红顶妖帅,会看出她爬山的轨迹,在前方提早埋伏。   “以她现在的境界,要在红顶面前脱逃也不算很难。   “可如果红顶趁她不备,埋伏在暗处,那本来就低一个大境界的她,可就必死无疑了。”   凤羽侃侃而谈,如今易淑真不在,终于轮到他在雪狼面前享受智商上的优越感了。   “我怎么没看见红顶埋伏在前面?”宿信皱眉。   “……”凤羽简直快跟宿信聊不下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越聊越憋挺,深吸一口气,他才压着情绪道:“红顶没瞧见她,但阿冉又不知道,多做防备,总归更稳妥安全一些。”   “哼,弱者的伎俩。”雪狼不服气道。   “有这般心境,要想杀高她一个境界的大妖,也未必不成。”凤羽只是跟宿信杠上了,故意说气话。   却不知殷冉在炼气期时,便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搞死过不止一只大妖。   甚至大名鼎鼎的左护法,也没少着了她的道。   “……”雪狼抿紧嘴唇,看着镜像中的少女,竟隐隐有了一丝危机感。   仿佛是担心她坑自己似的。   意识到自己念头后,宿信忙喝一口茶,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恐惧心。   哼!   只有弱者才需要动脑子,面对绝对力量,狡猾诡计是起不了作用的!   如此想着,宿信紧张的表情逐渐舒缓。   笑容和自信又回到了他身边。   目光灼灼盯向镜像中的少女。   他倒要看看,这小鬼头凭借聪明才智,能不能拿到比妖帅红顶更高明的武器。 第60章 大王托我带个话   初登山时, 有细风如絮,轻抚面颊。   再往上攀登,风力渐长, 风如轻鞭, 挞过面颊肩背,隐有刺痛。   邻近半山腰时,风烈如锥, 殷冉面颊刺痛,开始泛红。   她停在与昨夜取剑后被夺剑的大妖相近的半山腰位置,转头向下俯瞰,山脚下的树木已连绵成片, 若有妖隐藏树间,已经绝难分辨了。   再仰头向上望,便觉利风铺面。   她眯着眼, 伸臂遮挡面颊, 长眉微微皱紧。   山顶无树无草, 只有一把把武器插在地上, 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件。   可越往上的景象,就越模糊。武器们虽然一动不动, 她却能看的出来,顶上罡风一定非常凶猛。   她可以就在这一个高度找一把武器, 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   深吸一口气, 殷冉咬紧牙关,以素鳞所送长剑割破衣摆, 蒙在面上。   提气又进。   既然决定了修行求道, 追觅长生之法的道路。   既然舍弃了渡劫生的心魔中, 展现的各种美好生活, 她又怎能半途而废?   殷冉竭力操驭足下飞剑,只觉得彷如一头扎进刀山一般,身上虽无伤口,却疼痛难忍。   屏息调动体内灵气护体,只觉丹田内灵气如流水般涌出,消耗极快。   她不敢浪费时间,越是疼痛艰难,她疾飞的愉快。   低头如一只穿云箭,直朝顶峰钻射。   ……   小剑庄内外的妖王和小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仿佛登高冲刺的不是殷冉,而是他们自己。   阿彤忘记了呼吸,脸颊憋得通红。   呦呦将掌心抠破了,眼睛瞪的像铜铃。   四周一片寂静。   ……   剑墟中,妖帅红顶仰头望向藏剑山。   他已看到了朝山顶冲刺的人类少女,如今他腰间已挂了三把剑,一把是他自己取的,两把是他从其他妖将手中抢的。   这一次入小剑庄取剑的,只有他一个妖帅。   其他妖将既然生性愚蠢,不知道躲藏和逃避,也不能怪他心黑手狠。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优胜劣汰,凶险以极。   他即便不杀他们,离开了剑墟,在外面世界中,以他们的智商,只怕也难长寿。   他不过是提早教育一下这些脑子不好使的妖将,也让他们早点解脱而已。   只是次次登山抢剑,他也累了,是以今次他决定在山脚下等殷冉。   可他坐在树梢上,盯着阿冉越看面色越沉。   她居然穿过半山腰,更往上去了!   她竟爬过了三分之二的藏剑山,这是所有妖将们都未曾达到的高度了。   红顶眸光闪动,面色难看。   忽然,他猛地前倾了身体,瞪目吃惊的启唇倒抽一口凉气。   她居然越过他无法抵达的高度!   殷冉不过是个刚渡劫的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鹤妖红顶盯着殷冉,见那少女细瘦背影虽然慢下来,却仍前倾身体,竭力向前。   她脚下飞剑抖颤,已渐渐难以支撑,忽然展臂收剑。落地后,仍踏步向前,并不停下。   红顶眯眼,站的笔直,双目泛红,盯着她眼也不眨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那蹒跚摇摆,却攀登不休的少女还在向前,向前。   ……   小剑庄二楼看台上,殷玄听笑容敛去,肃容而立。   他墨色眸子沉静如潭,剑眉微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忽然深吸一口气,他仰头望了望天。   云雾消散,太阳在众人不知不觉间慢慢爬升。   穿过树梢,正对上参差而来的万丈朝霞。   他盯了一会儿,回眸再看时,见那小小身影仍在镜像中前行。   她仿佛已经站不起来,顶着飓风,手要时不时撑一下地面,却还不肯停。   忽然之间,历往种种浮现脑中。   他有记忆以来,慢慢成长经历的一切,吃过的苦,遭遇过的劫难。   母亲去世,他来到玄龟岛,一步步经营,一个个小妖大妖接到岛上,与人类征战不休……   他已好久未曾停步去看看自己的双手,瞧瞧自己双足,低头看看自己身形模样。   从什么时候起,他脑中只有自己要做的事,而再无他个人。   忽略了喜怒哀乐,也忘却了自己有血有肉。   直到此刻,瞧着那抓住机会,想爬的更高的女孩背影,他心里某处受到了些触动。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让他忽然感怀沧桑,忽然觉出疲惫来。   体内灵气仿佛有所通感,涌动着往复,姚远断刃山上寝殿中躺卧的肉身微微发热,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下一刻便会坐起身醒来。   几息后,殷玄听肉身虽未真的痊愈可动,丹田中元婴却再次开始加速成长,不仅手指脚趾齐全,五官也逐渐清晰,正与殷玄听如出一辙,只是稚嫩可爱,显得十分无害。   这元婴与妖丹同处丹田,时时互相影响,元婴头侧忽然生出两只金色尖耳朵,毛茸茸。   它周身泛起金芒,嘴唇勾笑,竟有几分宝相庄严之气。   殷玄听站在小剑庄二楼看台上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左护法这金乌肉身,又有四只黑羽化成金色。   原来修行到他这个境界,修心更盛修身。   大道并非无情,实为有情之道。   风雷有情,会为苍生浇灌大地,也会为苍生而停。   江河有情,养育雨虾,滋养土地,源生文明。   朝阳有情,银月有情……   所有无情物,皆做有□□。   称之为无情无知,又岂是真的无情。   殷玄听望着镜像中的视线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神色间多了许多复杂的他自己也无法拆解的情感。   那小小的少女,不过十几岁年纪,却似比很多大妖更坚韧,拥有一颗强劲的心。   小剑庄外的小妖们,即便是未化形的呦呦,也长殷冉许多岁。   那些化形小妖,更比人类少女大上百岁不止。   可他们望着殷冉,却像望着格外值得敬佩的长者,那是粉丝看偶像的眼神。   认同,崇敬,甚至有震撼。   殷玄听扫见了所有小妖的神色,又回眸看沉默不言的两位妖王。   他想,在某些层面上,阿冉身上的领袖气质,更甚妖王。   她虽还未特别强大,却有种独特的气势,令你无法忽略她的能量、她的未来。   ……   忽然,小剑庄外所有小妖都在屏息许久后,猛地吸一口气,然后惊声欢叫。   只见镜像中殷冉竟已摸到了山顶!   她身体已完全匍匐在地,被罡风吹的红彤彤的小手扒住山顶,埋着头,一动不动。   好半晌,在众人怀疑她是不是死掉时,她忽然抬起头。   少女脸上的蒙布早被风吹掉,面颊红一道紫一道青一道,实在称不上好看,但她那双眼睛格外亮。   彷如暗夜明星。   接着,她动了走,横着爬过一段路,到一把锤子面前。   众围观者以为她就要拔出这把巨锤,然后抓紧离开那令她痛不欲生的峰顶。   却不想,少女盯着锤子看了好一会儿,忽而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匆匆离开,碰也没碰那锤子。   “……”凤羽扯了扯嘴角,这是……嫌丑?   “……”宿信摇头啧啧遗憾,那锤子一看手感就不错,可惜了啊可惜。   几息后,殷冉又艰难匍匐到另一把狼牙棒边。   只见那狼牙棒插在山中,钢牙泛着寒光,凛凛生威,十分威武诱人。   “拔!拔!”   许多小妖们齐声呼和,声音中满满渴望。   殷冉看了一会儿,一咬牙,又绕开了。   “……”凤羽皱眉,莫非还是太丑?   不过那狼牙棒狰狞可怕,倒的确有损她清秀少女的优美。   众妖于是便看着殷冉这个臭美到罡风刮体的剧痛都能忍的女孩子,挑三拣四的在山顶绕圈圈。   刚开始还在起哄尖叫的小妖们全都闭了嘴,脸上露出嫉妒又愤愤的神色。   这个女人!!!   藏剑山巅啊!那上面任何一把武器,都够他们用一辈子不需要换的!   殷冉这个女人居然……居然还东挑西拣!   也太可恨了吧!   ……   藏剑山顶,殷冉就要忍不住了。   她觉得她就快死了。   可是,美少女可死不可丑。   她只好咬着牙,继续前行。   她的命太苦了,运气太不好了。   这么艰难爬上来,近的居然都是丑武器,她真的好惨呐。   就在她刚舍弃了一链锤,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前方忽然出现一把细瘦修长的宝剑。   长剑剑身一半插在藏剑山中,身姿修长,线条凌厉好看,冷光闪闪,十分诱人。   她忽然又有了力气,猛地向前,伸手便要去把这把宝剑。   可就在她手快要摸到宝剑时,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阿冉,你来了。”   她恍惚停下动作,转眸便看到一把细长如锥的武器插在前方不远处。   这东西极长极细,看着既不如宝剑亮,也不如宝剑威风漂亮,还透着股怪气,她看它时,总觉得眼前似蒙了一层迷雾,有些瞧不清楚。   可即便如此,她却又有种受到蛊惑般的感觉,不自觉受它吸引。   一把会喊她名字的武器?   怎么其他武器都没有跟她心灵相通?   难道是所谓的缘分?   殷冉念头才转过,待她回过神时,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弃宝剑而爬到这细长锥身前了。   有一种奇妙的亲近之意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撑着素鳞送的宝剑站起身,朝细长锥的木柄抓去。   ……   小剑庄外围着的小妖这次倒没有尖叫,他们只是可惜。   明明看起来是那把宝剑更漂亮,这个奇奇怪怪的细长锥子是个什么东西?   可刚才还坐在看台二楼的凤羽和宿信却惊的齐齐起身,低呼着冲到看台围栏边。   凤羽不敢置信的道:   “她居然受到绝处无生刀的召唤????”   “这刀疯了吗?阿冉驭不动它,它下山又有何意义?”宿信一拳锤在廊上。   当年他进藏剑山时,便想取绝处无生刀,可一则他担心自己驭不住它,反被它吞噬。   后来登山时,路过绝处无生刀,结果它压根儿没理他。   连他尝试要去碰它一下,都被震开,险些跌落藏剑山。   这把刀……这把刀……可是剑墟中,唯一一把有魂的武器。   只是,这东西邪的很,一旦出鞘,必饮血杀生。   而且刀魂阴邪,历往它的主人,多的是无法驾驭它,却被它反噬操控,成为刀奴的。   阿冉这……   而且,它一旦认主,便一生不弃,直至主死。   如果殷冉太弱,不懂得善用它,即便反噬她,使她做刀奴,也嫌她太弱吧?   宝刀蒙尘,岂不难堪。   倒不如再在藏剑山多等些年,反正几百年也等得,千年也等得……   宿信咬住下唇,情绪波荡,也不知是嫉是忧,只盯着镜像,手成拳锤在廊栏上,劈断了一截栏杆也未察觉。   殷玄听也同样皱起眉,眼神却复杂的多,只抿直嘴唇,并未开口。   ……   镜像中,殷冉几乎没怎么抵抗,便顺应刀魂之意,拔出了它。   直到长刀拔出,她才看出它原本模样。   什么狗屁细锥?   它可一点也不细,还宽的很呢!   刚刚她看到的细锥,居然只是它搞迷魂障眼法,给她看到的刀脊!   这刀身最宽之处,有快一米宽,比她还壮。   这tm……哪里是她握刀,简直是刀骑人!!   可武器一旦取出,便没办法反悔了,殷冉只得从边上拔出刀鞘,收刀入鞘后,骂骂咧咧下山。   她拖拽着它,只觉得大刀又沉又笨重,简直跟拖着个狗熊一样。   阿冉心里苦。   “你何不御我?”忽然有一道清越声音入耳,并非有真实声音,更似之传入脑。   殷冉一听,觉得有道理啊,便探出灵气入刀。   她瞬间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灵气与大刀接触时格外的冷,仿佛身坠冰川。   她调动灵气操驭长刀飞起,一跃落在刀上,驭气飞掠下山。   心里才想着刀宽,踩着刀上比踩剑舒服。   忽然觉得刀中有一股刚劲之气猛然包裹住她的灵气,反朝着她体内钻来。   殷冉大惊,却并不慌乱。   她驭气之能一向极强,当下调动起全身灵气猛然成盾,又化海浪扑击包裹刀中劲气。   接着牵出无数灵气成细丝柔网,一瞬便将刀中劲气缠了个密密实实,任凭对方如何劈砍冲撞,竟无法挣脱。   以柔克刚,而刚可破。   又过少顷,那道清越之声终于再次响起:   “你收了灵气吧,我不再犯你。”   “你我谁是主?谁是器?”殷冉却并不收手,她已然反应过来它要干嘛,冷冷回问。   一边等待它回答,一边以细细的灵气去割拆它劲气。   “……”刀魂沉默了许久,感受到自己的精气正慢慢被消化,惊的神魂震颤。   它从未遇到过拥有如此形态灵气的人!   她竟能将灵气操驭的如此精妙,仿佛这些千丝万缕的灵气,便如她的千万只手般灵巧。   不敢再拖延,只怕自己精气完全被它吸走,忙道:   “你是主,我是你刀器。”   “哼,我要如何信你?”殷冉冷哼出声,接着又道:“我要这宝刀有用,要你这奸猾狠辣的刀魂有什么用?不如吞吃了你体内精魄,滋养我丹田气海。”   “主人,这刀之所以强,正因为生出了我这样的刀魂。   “若无我,则无刀了。   “我可自行护主,无需你操驭。   “也能自行退敌杀人,你愈强,则我愈强。   “快请住手,不要再——”   它解释时发现殷冉仍在争分夺秒的消化它精气,慌的忙求饶。   殷冉这才不情不愿住了手,又敲打它几句,才收了灵气。   绝处无生刀惊惶甫定,只觉心惊肉跳,吓的不轻。   这个年轻的女人……着实可怕!!!   殷冉御刀飞行,越向下,身姿越挺。   待过了半山腰,更是亭亭立在刀上,乘风飒爽,英气秀雅,格外漂亮。   待到山脚时,殷冉没有继续御刀飞行,而是忽然停步,朗盛道:   “红顶妖帅,您在何处?   “宿信大人有一句话托我说给你听,请现身一见!”   少女昨夜明明瞧见了红顶杀妖夺剑,如今却显得丝毫无惧,反而坦荡笃然,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红顶潜伏在前方,正想着一会儿跃起截杀,忽然听到她如此说,忍不住迟疑起来。   鹤妖红顶的小剑庄木牌,正是自己靠在灵草园中任劳任怨干活,而获赠于的宿信大人。   现在,他是灵草园中宿信大人最得力的妖帅。   玄龟岛上,他最大的靠山便是宿信,如大人有话给他,他怎能违逆?   总要出面听上一听的。   想到这里,红顶终于不再犹豫,一纵而起,朗声问道:   “宿信大人有何话不直接跟我说,却要你来传话?”   ……   小剑庄二楼看台上,宿信正捏着围栏看的专注。   忽然听到殷冉的话,也挑眉露出疑惑表情,奇怪道:   “咦?我没有要阿冉传话给红顶啊……”   ???   雪狼大人满头问号,十分不解。 第61章 小白兔掉马   红顶妖帅腰间挂着两把剑, 背后还负着一把,驭气悬在空中,背后忽然张出两扇翅膀, 臂展虽比左护法小很多,却也威风凛凛。   他一双红眼冷冷盯着殷冉, 威慑力十足,一副随时会动手击杀殷冉的模样。   谁面对已经杀了两名妖将, 强大又浑身戾气的妖帅会不害怕?   殷冉却丝毫没露出畏惧表情,她笑容依旧和煦, 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通身气场一般。   少女墨色长发随风乱扬, 她伸手捋了下有些纷乱的发丝, 知道自己刚怕过藏剑山, 模样一定很狼狈。   但她姿态悠然,不仅不显得落魄, 反而像个不在意形象的狂士, 十分潇洒。   红顶没想到对面的人类少女会如此胸有成竹,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宿信大人真有事交代他?   她那表情拽拽的, 莫非跟宿信大人关系极其亲密?   他原本握着剑的手松了松,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同样露出个淡笑, 等待她详细转述宿信的话。   “宿信大人之所以选您进剑墟, 不仅仅是看重您的潜力和未来, 更知晓此次入剑墟中您的境界最高,出入一趟必然收获颇丰, 不仅一把剑而已。”殷冉扯唇而笑, 说到这里, 行礼道:   “恭喜妖帅得剑。”   说罢,她目光在红顶背后和腰间扫了一圈儿,意思很明显了。   红顶垂眸沉吟几息,这才笑道:“宿信大人于我恩情很重。”   殷冉点了点头,又道:   “宿信大人知晓我会在剑墟中突破境界,是以在我进剑墟前,特别赠送我一枚筑基丹,助我筑基。   “大人于我也有大恩。”   “宿信大人送你的不是避水丹?”红顶皱起眉,有些诧异。   他飞渡冥河时,灵气受限制,飞了一段后竟难以继续飞翔,最后还是不得不服下避水丹,浮水过了最后一段河段。   她渡河居然不是靠着服用避水丹?   “我本就善水性,宿信大人是知道的。只是他为了不然其他人知晓他送我更加珍贵的筑基丹,这才在赠您避水丹后,立即赠我筑基丹,以混淆视听。”殷冉笑着解释,语气和缓,条理分明,说的跟真的一样。   “……宿信大人待你倒真好。”红顶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殷冉点了点头,“宿信大人不仅算出我会在剑墟中渡劫筑基,更猜到我可能会跟您对上。”   红顶凝眸望来,没有轻易开口,等她后面的话。   “他说,您若遇到我,无论我取的是好剑还是普通剑,都逃不脱您的手掌心。”殷冉笑的有些无奈,“宿信大人真乃神人,全被他算中了。”   ……   小剑庄楼阁二层看台上,宿信瞪圆了眼睛,越听越不敢置信。   已经溜达着赶过来看热闹的易淑真听到阿冉的话,忍不住眯起眼睛,仿佛第一次见宿信般,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雪狼,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   “你真猜到她会在剑墟中渡劫,提前赠了她筑基丹?”   白狐一向自诩自己最聪明,连她都没猜到殷冉会在剑墟中筑基,宿信这只傻狼怎么可能猜到?   是殷冉胡诌,还是她一直错看了雪狼,其实他才是扮猪吃老虎的真正狡猾人?   宿信才要张口否定,他给个屁的筑基期啊,看到阿冉筑基的时候,他比谁都吃惊。   别说算出这一切了,看到的时候他都不敢置信。   他现在已经明明白白知道殷冉就是在那儿胡诌,欺骗红顶的信任。   可想到殷冉那句‘宿信大人料事如神’,再对上白狐看自己的审视眼神,他只迟疑了几秒钟,便忽然仰起头,得意道:   “那是自然,哼。”   骄傲的样子仿佛是个正准备打鸣的公鸡。   “……”易淑真眯起眼,盯了她半天,才有些拿不准的再次看向镜像。   她一向多疑,但因智慧总是能推断出事情的确切情况。   可瞧着殷冉讲的信誓旦旦,表情诚恳,态度从容,她就有些拿不准了……   ……   ……   剑墟中,殷冉不知道自己胡天胡地做的一切都落在众多观众眼里。   面前只有目标客户红顶一妖,她表演入神,不露丝毫破绽。   “宿信大人让我转告您,‘阿冉有妙法替灵草园打理灵草,为珍贵药草驱虫保养,大有用处,不可伤害!’”殷冉模仿着雪狼宿信的语气,又不改学宿信的声音,便仿佛真的是在转述他的话一般。   红顶只听着她讲话的调调,就觉得跟宿信大人极像,心里已有一半信了。   可他拿舌尖戳了下下唇,仍谨慎开口:   “无凭无据,我怎么可能信你?”   殷冉垂眸而笑,优雅又从容,她拢在袖中的手心已汗湿,悄悄在袖内擦了擦,才一转手捞出一条红色的方结络子。   红顶定睛一看便怔住了,那居然是宿信大人长刀刀柄上挂着的穗子,怎么会在她手里?   不仅是红顶惊了,连剑墟外小剑庄二楼看台上的宿信也惊呆了。   他长刀上的穗子半个月前就丢了,在灵草园找了好久也没寻到,怎么会在殷冉手里?   这个少女……难道还能算到半个月后她在剑墟中能用到他的信物,所以提早偷的?   那也太夸张了吧?她那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可能推算出这许多事?   边上的易淑真又扭头盯向宿信,似乎更信宿信一直以来表现的蠢笨都是装的。   她甚至狠狠瞪了宿信一眼,恨他将她骗的好苦。   这许多年,他扮蠢也扮的太像了!!!   她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过!   宿信余光扫到她眼神,已经露了一半的吃惊表情忙憋回去了。   他立马挺起胸膛,装出莫测高深模样,摸了摸自己下巴,扯了个冷笑,以显得自己格外聪明。   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以前的宿信,而是一个有形象包袱的宿信。   ……   剑墟中,殷冉捏着那根她想尽各种办法,以高价跟青葫妖将买来的方结络子。   从她知道一起进剑墟的妖中有一位妖帅起,就在思考自保的办法。   为了防备其他妖将,她从教主宝室里偷了大大小小一堆东西,全放进储物指环中。   可妖帅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高两个境界,根本是没有任何一丝对抗之力的强大存在。   思来想去,她只有用红顶的顶头上司宿信来压他了。   反正雪狼又不可能跟着进剑墟,这种事儿就是死无对证的,全看她能不能把话圆明白。   就算以后出去了,红顶也不敢去跟宿信对峙,大多数妖族互相忌惮,少有亲和关系好的。   红顶一向忠心,但也是揣着忌惮和恐惧的。   跟红顶说的话,她早脑内演练了无数遍,是以说出来都不带卡壳的。   这事儿绝对万无一失,而且做前做后都神不知鬼不觉……   红顶终于信了,他目光又在殷冉足下望了望,那真是一把看起来就很不错的宝刀。   但既然宿信大人讲了,他便不能再向殷冉下手。   不然出了剑墟,他没法跟宿信交代。   狼王可不会听一些‘我不知情’‘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这种鬼话,宿信就是那种不和自己心意,便会打杀,根本不讲道理的大妖。   “既然如此,你且去吧。”红顶说罢,朝着殷冉轻轻挥了挥手,转身纵走,消失在密林中。   殷冉站在原地,默默收起络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仰头看了看天,只觉后背衣衫皆被汗浸湿,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转身御刀破空离开,她飞的很低,虽然从红顶手中顺利逃脱,但也不想多惹事端。   忽然一道清越声音传入她脑中,那声音不屑又不快:   “我已不知多少年没尝血滋味了,本想饮他血食他肉的,哼!你怎么把他给放走了?”   正刀魂的声音。   “他是妖帅,我是妖将,跟他打,我找死吗?”殷冉低声叱道。   她又不傻。   “哼,你虽打不过他,我可未必。   “你只需要使我出鞘,后面打人杀人这种事自然我来做。   “你惹我时倒是胆大,该勇的时候,却这么怕事。”   刀魂嗤一声,满满不屑。   殷冉皱眉,立即驱出一道灵气,朝刀魂卷去。   “喂!喂!你怎么又来?我……我错了……”刀魂立即嚷嚷道。   声音与方才冷嘲热讽截然不同,气急败坏,却又压着脾气慌忙认错。   “哼。”殷冉这才收回灵气,御刀飞至冥河边,背负长剑游过冥河,又御刀到剑墟出口处,隐藏到高草中,静修冥想,只待十五天之期。   ……   到第十五天,距离剑墟之门开启时间只剩不到半个时辰时,殷冉终于从高草中站起身。   她在剑墟中利用浓郁的灵气疯狂修行,简直有些不舍得离开。   伸展了下肩膀手臂,踢了踢腿,她将绝处无生刀背在身后,站在一棵巨树下庇荫,静静等待。   就在距离剑墟开门只剩一刻钟时,远处忽然有一大妖飞纵而来。   殷冉浑身汗毛直竖,转眸盯向对方,竟是在她刚渡劫后前来围杀她的豹妖。   她忙握紧绝处无生刀柄,浑身戒备的面向奔来的豹妖。   豹妖多次尝试渡冥河失败,进剑墟却没取到剑。   他心中又急又怒,远远瞧见等在剑墟门口的殷冉背负着一把大刀,立即心动。   便想着不管她有什么身份背景,他都要杀她抢刀了——此次剑墟,总不能白来。   他速度极快,方才还在很远,瞬息间便到了近前。   既然动了杀心,他也不再留情,直接动手取殷冉要害。   殷冉屏息凝神,本想先纵起再拔刀,脑中一直乖乖安静了好久的刀魂再次开口,近乎咆哮般道:   “请主人拔刀!”   殷冉银牙一咬,不再迟疑。   手指在刀柄上一点,藏在刀鞘中的厚重大刀便‘嗡’一声出鞘。   气势如虹,煞气铺面。   绝处无生刀,出鞘必见血,见血必杀生。   豹妖迅捷,却不如刀。   豹妖凶猛,也不如刀。   豹妖戾气冲天,居然还是不如刀。   大刀舞动,虽有灵气与殷冉相连,却不需少女握刀挥舞。   它自己挥舞自己,自己把自己舞的虎虎生风。   豹妖困在刀光之中,无处可逃。   他使出自己带来的宝剑,却在碰到绝处无生刀刀光的瞬间,便碎成了齑粉。   只瞬息间,大刀竟凶残的将豹妖砍杀成碎片。   殷冉眨眼的功夫,那些碎肉鲜血尽数消失,竟似真的全被大刀食用了。   “……”少女惊愕的抹去脸上不小心溅到的血,盯着‘吃饱喝足’的悬在半空的大刀,忙收手驭之入鞘。   心惊肉跳间,忍不住想:   她这tm是得了个什么鬼东西?   也太吓人了吧?   她还扶着胸口惊骇不止,剑墟之门忽然敞开。   下一瞬,一道身影化成电光闪出剑墟,正是潜伏在边上偷看,等着‘渔翁得利’,却被上了一堂‘不要惹阿冉’的教育课的鼠妖。   殷冉瞧见鼠妖离开,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眼剑墟,又看到同样飞纵而来的黑白熊妖和红顶妖帅等。   她整了整头发,抚顺了长衫,勾起一抹温和无害的笑容,背着睡在巨大刀鞘中的大恶刀,像一个背负巨提琴的细瘦孩子。   瞧着仿佛背的很吃力,可她面上从容,姿态轻快,又像大刀全无重量般。   细弱的手指拍了拍刀鞘,她终于迈步跨过剑墟之门。   一步之外,正是小剑庄楼阁前的院落。   此刻,院中镜像已收,院子里空荡荡的,院外却站满了看热闹的大妖中妖小妖。   二楼看台上,也站着好几位妖王。   最先返回的鼠妖已被天丹楼的妖王尹星河收用为徒,正站在院墙边,静静等着一会儿与尹星河一道离开。   殷冉先是朝着鼠妖微微一笑,笑容亲和,仿佛正对着的是并肩作战的好队友。   接着,她又朝围墙外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围观妖族们扬唇,模样温婉可爱,仿佛漂亮的邻家小妹。   只是,明明该是吵嚷的妖群,也不知道怎么的竟半点不吵闹。   所有妖们都隔着围墙,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有哪里不妥吗?头发没梳好?衣裳弄脏了?   低头看看,衣衫上连血迹都没溅到呀。   摸了摸脸,也是熟悉的触感,应该没有变的凶神恶煞,肯定还是漂亮又可爱的模样啊。   他们都怎么了?   殷冉挑眉,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俨然人畜无害小白兔。   只是,看着她的众妖却不仅没感觉到亲切,还有的忍不住打了个冷汗。   若有人这时候递话筒给他们,只怕各个都要颤声说:   “她居然朝我笑……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62章 臊得慌!   曾经娇滴滴四个人类丫鬟, 身段虽然仍柔软如柳,面上那种青涩畏怯的表情却没了。   剩下的,是倔强防备又隐露威仪的神色。   红衫阿彤、白衫阿白、粉衫阿粉腰间都佩着剑, 即便站在众妖中,也并没有吓的颤抖。   反而挺胸抬头,看着就十分不好惹。   更不要提已经是筑基期修士的阿冉!   她若只是看起来凶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少女在大家面前时柔柔弱弱, 背后杀妖可一点也不手软。   这就有点吓人了。   谁知道现在跟他们笑眯眯的女孩子, 下一刻会不会忽然拔刀。   是以, 小剑庄内外所有人在看向殷冉时,眼神都没有了轻视和怠慢。   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妖眸中, 全是慎重和紧张。   瞧!   女魔头从剑墟中回来了。   小剑庄内外众妖和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妖众才反应过来。   呦呦作为阿冉最宠的崽, 也是最不稳重的崽, 率先开嗓大叫:   “阿冉!阿冉!阿冉!”   它实在不知道该喊什么,可情绪激动难以平复,便张口只喊她名字, 越喊越兴奋,干脆站在墙上, 一边叫嚷,一边挥舞爪爪。   妖众中有跟阿冉相熟的小妖也受环境影响,忘乎所以的起哄。   妖群喊叫声愈发纷乱, 与殷冉一道离开小剑庄的几个小妖脸色都不太好看。   殷冉却面色红润,开心的眉眼弯弯, 一口白牙亮闪闪的。   她朝着呦呦挑了下下巴, 洋洋得意, 神采飞扬。   随即, 便转身朝剑庄二楼看台拱手道:   “感谢凤羽大人。”   凤羽微微愣住,他守护小剑庄多年,为剑墟开门掠阵,守着这扇通往剑墟的门,每次小妖从剑墟中取剑活着走出来,除非被妖王领回自己院子的会在小剑庄略微停留,其他往往一出剑墟便纵飞离开。   殷冉竟会如此礼貌周到,还特意转头向自己道谢。   想到少女在剑墟中的所作所为,又想到她称自己是左护法的徒弟,左护法并未否认。   她称自己受宿信庇护,宿信也没否认。   且她进剑墟前,素鳞那样一向冷傲孤僻的妖王居然也专门前来送剑。   更不要提她自称从教主那边得到小剑庄木牌和功法传承,若是真的,那身份可就非常特殊了。   凤羽咽了下口水,清一清喉咙后,非常给面子的和气回应道:   “刀可喜欢?”   语气竟十分亲切。   小剑庄外妖众们吵吵嚷嚷的,仍有喊阿冉名字的。   也有另一部分小妖瞧见凤羽妖王待阿冉的态度,羡慕之情更甚。   妖族之间强者为尊,尊卑分明,大妖们瞧见小妖往往冷漠傲慢,不轻易打骂就算客气的了。   能被境界那般高的妖王如此另眼相待,实在羡煞群妖,满场酸溜溜。   殷冉也对凤羽妖王的态度有些吃惊,进小剑庄前,这位大叔相的妖王大人还不怎么搭理她呢,怎么这会儿好似很看重似的?   压下疑惑,她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想着一会儿回山的时候问问阿彤他们,这几天她进剑墟取剑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向凤羽行礼后,殷冉眸光便扫到了边上站着的其他几位妖王,自己熟悉的几位居然都在。   尤其是竟然还有左护法。   他不是一向显得格外不合群吗?   从来独来独往。   这种时候会出现在众妖之中,也有点出乎意料。   她才想跟几位熟悉的妖王简单打个招呼便离开,对上宿信的眼神,却敏锐的察觉到意思不对劲。   雪狼妖王看自己的时候,一向都是尽量装的和气,怎么今天好像有点气气的?   一副想骂人想问罪,又为难的开不了口似的。   看起来矛盾又尴尬。   殷冉忍住挠头的小动作,深吸一口气才忍住笑容。   在小世界中,她不仅得了一把宝刀,还突破了筑基期境界,满载而归。   现在站在院落中,受众妖欢呼追捧,不免志得意满,心情愉悦。   若她有一条小尾巴,只怕也要得意的翘一翘。   殷冉转身朝呦呦一招手,小红狐几个纵跳,踩着墙顶、树枝便弹扑到了她怀里。   它小脑袋拱着她脖颈,一脸骄傲的看向四周,心道:瞧!大名鼎鼎的阿冉多么喜欢我!   站在围墙外的阿粉和阿白盯着殷冉看了好一会儿,才率先离开。   她们在山上有布置,要提前给阿冉准备好。   小牛妖已经算好了殷冉赢的灵石,揣在袋子里,才要喊她出来拿钱。   忽然一只黑羽破空划过,落在殷冉身侧,插入地下。   小牛妖瞠目抬头看向左护法,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干嘛。   殷冉只觉巨大的妖气掠过身侧,凉意逼人。   她转眸看了眼身侧,才抬头对上左护法那双黑眸。   他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吗?叫她不要太得意忘形?   殷冉皱起眉,眼珠微转间,刀魂已悄悄对她道:“这妖王太强,我打不过他。”   四周吵闹声减弱,殷玄听忽而一纵落在殷冉身侧。   未看少女一眼,他手指一收将没入泥土的黑羽收回掌中,余光冷冷扫了一眼殷冉怀里的呦呦,小红狐瞬间浑身僵硬,连感慨她身上软乎乎的好舒服的思想都僵住了。   殷玄听仰头凉凉扫过凤羽、宿信等妖王,忽而朗声道:   “奉教主之命,送阿冉回断刃山。”   说罢,便转头朝着少女点了点头。   “……”殷冉有些拿不准左护法的套路,脸上仍维持着笑容,她垂眸点了点头,又礼貌的向凤羽等妖王告辞,这才随着左护法踏步离开了小剑庄。   阿彤忙挤出妖群,随在了阿冉身后。   四周喧哗已退,静悄悄的尽是大眼瞪小眼。   左护法在小剑庄里坐了半个月,日日看着阿冉也就算了。   如今亲自称是奉教主之命,护送一个人类丫鬟回断刃山。   教主待阿冉,真的好亲厚啊……   众妖目送妖王带着小丫鬟出了小剑庄,心思各异。   只是,他们经历了这些天,该受的惊吓都受尽了,如今实在拿不出更多情绪,去震叹了。   现在,那个叫阿冉的人类丫鬟,就算做出再如何令妖吃惊的事儿,他们都不会大惊小怪了!哼!   晚霞拉长了少女的身影,她背负着的大刀轮廓让她本该细瘦的影子方方正正的硬朗。   阿离靠着小剑庄的院墙,内心慨然。   几个月前,她也就能打他个屁股,现在……她却能轻松要他的命了。   小妖眸中映着晚霞和她的身影,双眼迷离,艳羡以极。   忽然,那款步离开的身影停住,少女回头朝人群四望,仿佛在寻找着谁。   阿离瞬间挺直背脊,内心有了一些希冀:   有没有可能,是她要跟他道个别什么的?   现在于众妖面前跟她搭个话,那可是非常有面子的事儿啊。   结果少女的目光扫到他后,直接略过了。   “……”忧郁的小鹅妖不禁露出失落表情。   下一刻,殷冉忽然朝着他身边狂招手。   阿离转头,发现她喊的居然是小牛妖。   “!!”凭什么???   鹅作为人类的好朋友,哪里不如牛了!   然后,他便听到阿冉嚷嚷道:   “小牛,我赢的灵石呢?”   “……”   “……”   于是,在一众大中小妖各色眼睛注视下,阿冉折回来捞走了小牛妖递过去的一大袋子灵石,笑容满面的轻快离开了。   显得她一点不清新脱俗,还特别见钱眼开的样子。   好多才开始崇拜她的小妖,忽然梦碎。   “……”阿离。   “……”小牛妖。   ……   ……   直到离开妖众视线,殷冉才转头打量起左护法。   高大的男人坐在她左前侧,凝着面孔,瞧不出情绪。   眸光微转,她清了清喉咙问道:   “谢谢左护法亲自来接我。”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   左护法不可能是受教主之命来接她,他就是自己要接她。   这只狡猾的乌鸦,现在不仅会假装小鸟欺骗她感情,还学会借教主的势胡说八道了。   “剑墟里还顺利吧?”殷玄听转眸盯了她一眼,没搭她的话,淡淡反问了句。   殷冉眸子转动,想到他在临行前赠送了她两张黑火符,而她只用掉了一张。   那东西威力极大,实在珍贵无比。   担心他又跟她要回去,加之她自己也想偷留下来做个杀手锏,便故意道:   “剑墟中危险无匹,我用掉了两张黑火符,才勉强活下来。”   “……”殷玄听忍不住又转眸扫了她一眼,瞧她讲话时一双圆溜溜大眼睛黑白分明,望着他时丝毫不躲闪,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诚实可靠的天真模样。   这小丫头真是撒谎天才。   僵在殷冉怀里一路的呦呦忽然听到她撒谎,只觉心惊肉跳。   左护法这样的人物,她都敢骗,她是不要命了吗?   碍于左护法就在边上,小红狐不敢说话,只得悄悄掐她胳膊,指望以她的聪明才智能理解他的暗示。   可殷冉从没见过阵法镜像,哪里会猜到自己在剑墟中的所有行为,都被一群人看的明明白白。   被呦呦掐的她低头瞪目,却完全摸不到头脑。   殷玄听冷瞥了眼呦呦,又扫过跟在后面满面涨红的阿彤,他眼带威胁,似不允他们开口,然后又状似随意道:   “你背着的这把大刀似乎不错,是在藏剑山高处找到的吧?”   阿冉原本想跟左护法炫耀一下自己的厉害,可忽然想起刀魂说它打不过左护法。   小心思一转间,又担心左护法觊觎她的刀,便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在半山腰找到的,这刀也就是大一点,看着威风而已。”   殷玄听忽然嗤笑,转手如电般在她额头一点,痛的她哎呦一声叫,再摸眉心处,已快速肿起个包。   “你干什么?”她皱眉喝问,丝毫不畏惧他妖王左护法的身份。   呦呦本来以为她要被左护法戳死了,见她还能大声讲话,才放心。   可脑子一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在朝着左护法大声质责,瞬间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冉简直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纵跳啊!   它的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我在小剑庄院落中开启了镜像阵法,这半个月你的所有作为都投射在镜像中,一刻不漏。”殷玄听冷笑问她:   “你说用掉了两张黑火符?我怎么没瞧见?”   “……”   “???”   “!!!”   殷冉瞳孔猛地收缩,体内忽然一团火在头顶炸开。   撒谎被抓包这还是第一次,羞的她七窍生烟。   在少女殷冉自剑墟顺利取剑返回的这一天,殷玄听第一次瞧见这个撒谎造谣如家常便饭的小姑娘脸红。   红胜晚霞,娇艳欲滴。 第63章 出大事情   铁人殷冉一路上沉默的回想了自己进入剑墟世界后发生的一切, 包括脱衣服渡河以及使各种手段跟大妖小妖们周旋。   脸色忽而涨红,忽而铁青,恨的牙痒痒,时不时回头恶狠狠瞪一会儿左护法。   未知真的是致命的, 她完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镜像阵法这种黑阵法, 完全没有防备!   走到半山腰时, 她总算凭借超强心理素质,慢慢恢复了状态。   她告诉自己,人是不能活在过去的。   得展望未来。   终于,她面色恢复如常, 脸上表情也不再僵硬尴尬, 看左护法的厌恨眼神也渐渐收敛, 又逐步恢复成了从容得体的教主座前大丫鬟。   然后,爬到断刃山顶, 一抬头,便见树上彩带飘飞, 花团锦簇, 四处张灯结彩,一副节日气象。   阿白正在院子里布桌,阿粉坐在大殿边的小亭子里守着, 一瞧见阿冉一行,立即站起身,转头朝着远处的院子大喊道:   “阿冉回来了, 可以倒酒上菜啦!”   “……”殷冉表情乱了下, 后背瞬间立了一层汗毛。   努力遗忘剑墟取剑和撒谎当众被揭穿之尴尬的少女, 此刻不得不再次正视一切。   走在右前方的左护法的存在, 变得更加令人不适了。   “……”为了迎接殷冉, 甚至还专门准备了一首歌的呦呦深深的沉默,并将脸埋进阿冉怀里。   想到左护法正在边上对撒谎的阿冉虎视眈眈,他一身红毛都耸起来了,简直像个刺猬。   跟在后面的阿彤一路都在担心左护法忽然暴起杀人,战战兢兢,此刻看着满面喜庆的阿粉,她表情僵硬,无所适从。   阿粉朝着众人摇了半天手,才意识到左护法也在。   猛地缩回手后,再看阿冉、阿彤的表情,终于察觉到有古怪。   众人面面相觑。   阿冉又想发愤图强了,她有了新目标——   她要灭左护法的口!   ……   ……   太阳渐沉,玄龟早上迈出的一步,缓缓落下。   因它动作实在太慢,生活在岛上的妖族们大多数感受不到玄龟的前行。   可缀在玄龟身后的六大门派修行者,却眼睁睁看着玄龟一步近百里,不得不御剑急追,才能跟上。   这样追着玄龟在乾州上毫无意义前行的日子,已经令修行者们厌烦了。   始终找不到再次突袭的机会,也拿不到玄教教主是否病重将死的真正证据,能趁机彻底灭杀玄教的希望也在渐渐淡化。   但今天,人类修士们再次重燃了些许希望。   云剑宗长老乔勃收到了新任年轻掌门华尘的书信,立即召集其他五大门派随行的长老,于老榕树下围坐,开会商讨信中内容。   此时已入深秋,天气渐凉,所有生物都在囤积粮食准备过冬,玄龟岛上的妖族们也不例外。   但是玄龟岛上物资有限,妖族们虽然被殷玄听安排着渐渐学会了务农和畜牧,但各方面技术远不如人类,收成也非常有限。   是以,每年春天妖族都会大批量离开玄龟岛,在人类村庄和集市采买种子粮。   深秋更是集体外出购买粮食以使岛上大量妖族能够饱足过冬。   年轻继任云剑宗掌门的华尘,在信中详述了趁机围截妖族的计谋——   如果离岛采买的是妖王,那便几位长老同时出手,无需击杀,只阻了对方行程即可。   如果离岛采买的是妖将、妖兵,那边趁机击杀,绝不让对方顺利买回粮食。   总之敌出我阻,敌追我跑,敌弱我杀,敌强我扰。   只要殷玄听不亲自出发,绝难破了六大门派长老长时间的带队袭扰,而殷玄听一直未真的露面,很有可能重伤难以出山,那么计谋必成。   如此一来,今年玄龟岛买粮储粮成大问题,那么再熬三个月,待到深冬时,正是六大门派再次围杀玄龟岛的好时机。   流沙派带队的李长老一听,便哈哈笑道:   “此计一出,不仅可以将玄龟岛困成一座孤岛,让小妖们要么饿死,要么狗急跳墙跑出来被我们逐一杀掉,还能探一探殷老魔的虚实。哈哈哈哈,妙计妙计!”   天水宗的了然师太摸了摸浮尘,起身道:   “我带队封玄龟岛左翼,这便走了。”   说罢,了然师太将浮尘朝空中一掷,脚尖点地飞纵而起,稳稳落在浮尘上,如箭射向不远处天水宗女弟子们休息之处。   又过了几息,一众着白衫的天水宗女弟子随了然师太成列离开,掠远后如一条白河浮空飘远。   玄符派的镇远老道慨然道:“了然还是这样急脾气。”   说罢,也站起身来,开口道:“我带玄符派众弟子守玄龟岛右前侧,待此计奏效后,再与几位长老相聚,商议共破玄龟岛、诛灭妖族的下一步计策。”   镇远老道语毕,捏了一张灵符,空中便浮起一团黑气,他纵上黑气便走,只留下黑屋缭绕的背影。   “云剑宗的华尘掌门年纪轻轻,倒是谋划过人。”圣虚门彭长老点了点头,朝云剑宗的乔长老点了点头,应承道:“我守玄龟岛左后方。”   言罢也御剑而走。   最先笑着称赞的流沙派李长老、和云剑宗乔长老各自商议后,拆分了玄龟岛右后方和后方的位置。   烛山寺的无想大师主动揽去最危险的玄龟岛前方。   “不出数月,灭了玄龟岛上众妖,我们便可以各自回返宗门,从此安枕无忧了。”流沙派李长老哈哈大笑,手抓一把西沙朝远处一扬,一跃而起,脚尖点踩着被扬起的如尘西沙,几息间已纵出千米。   六大门派追着玄龟岛跑了几个月,终于再次行动。   ……   接下来半个多月时间,多有妖族成群出动,欲离开玄龟岛寻觅采买冬粮。   只是他们离开玄龟岛不久,便频频遭遇人类伏击,不是脱逃回返,便被斩杀在人类剑下。   一时间玄龟岛气氛再次直转几下,妖族们才因为觉得教主无事而慢慢安定下来的心,又乱了。   右护法狄丞受教主之命滋扰六大门派,于后方点火,虽能一时钳制,却难持续奏效。   又寻到两只小妖带在身边,并用粮食将几个储物袋全部装满后,他受教主召唤,星夜兼程,展翅直本玄龟岛。   狄丞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疾风吹乱了他披散着乱蓬蓬的毛发,使被他揣在怀里的两只尚未化形小妖瑟瑟发抖。   这天中夜,他收拢翅膀,落在树梢上。   嫌弃蓬松长发在他极速飞行时增加阻力,他掏出一根发带,随手将长发在头顶束了个髻。   虽然他长相清秀和气,看起来俊美无害,可那歪歪扭扭的发髻,使他看起来懒散不羁。   他抓在树枝上未化为人类双脚的鹰爪,更令他显出几分逼人凶戾之气。   休息片刻,他猛然展翅,巨大的翅膀撞折树枝,在林海间折腾出不小动静。   而扰醒静夜的大妖,早已飞远了。   ……   小剑庄取剑后,殷冉躲了左护法好几天。   像一只沾水的泥鳅一般,瞧见左护法就跑。   他要是堵在大殿里,她就睡在丫鬟们住的小院儿里,反正现在能轻易上断刃山顶的也就左护法一人,他虽然很坏,但还不至于随便往姑娘们住的院子里闯。   连躲了这么多天,她脆弱的自尊心终于得到了一些抚慰,慢慢开始觉得应该能做到看见他也不至于臊得慌了。   这天左护法没在大殿上,她仍旧钻进教主寝殿里睡觉。   因为刀魂受不住寝殿里教主肉身所散发的威慑力,每次她进殿,都会将绝处无生刀放在大殿外。   今夜无星无月,乌云遮天,四野黑洞洞的。   殷冉拉开窗帐,望着窗外竹林发呆。   这些日子玄龟岛外不安宁,但至今没有哪位妖王登山请求教主下决策的。   她现在心里揣着两件事,一件是如果有妖王登山,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还没探到岛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有许多冲突。   没有足够的信息,她没办法出谋划策。   心里忐忑着,只能一边每天下断刃山四处探听消息,一边想着一个转机——   若有妖王登山,她就到大殿上跪着,听完汇报后,再见机行事。   她穿书之后,改变了许多事。   原本这一百年间该是玄龟岛迅速崩溃的过程,但撑到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玄龟岛没有崩溃,左护法也没有逼走其他妖王,整个岛仍在教主曾经定制好的轨道中平稳前进。   原著中讲述的左护法借人类修士们的势,最终将玄龟岛掌握在自己手中,又自毁与人类的合作关系,开始带着岛上剩下的妖族抵抗人类。   但左护法管理能力、领袖魅力和实战能力等都不如殷玄听,很快岛上的小妖们也变得不可控起来。   一百年间,除了断刃山上教主守殿禁制内的空间外,整个玄龟岛乌烟瘴气。   百年冲突,妖族死伤无数,出走的妖王们各据一方,眼看着将被人类门派逐个击破。   之后殷玄听病愈出关,再次召集旧部,统一妖族,杀死左护法等所有背叛他的妖族,重建玄龟岛,与人类门派展开了长达几百年的战争。   而在故事中,这一百年,不过是大戏开场前的快进剧情。   现在却是殷冉真实人生的一天一时,一分一秒。   事态的发展是环环相扣的,变化引发变化。   她只怕这次内忧外患夹击,她只靠狐假虎威、演戏骗人,难以再破难关。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她踱步回到床榻边。   坐在榻前,她伸手戳了戳教主的手臂,怔怔望着‘睡美人’的脸许久。   “教主,我为了保护玄龟岛,殚精竭虑,将来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   “你要如何报答我啊?   “以身相许只怕都不够。”   殷冉长吁短叹,伸指弹了下他手背,忽然“咦?”了一声。   下一刻,她坐直身体,轻轻捞过教主的大手,盯着他指甲耸眉打量。   教主的指甲是不是变长了?   之前几个月都过去了,教主肉身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是个石像一般,身体不会出汗,应该是没有新陈代谢的。   怎么会长指甲?   双手托着他手盯了好一会儿,她又察觉到一处不对劲。   教主的体温升高了!   他以前摸起来凉凉的,应该只有几度的样子,现在怎么摸起来跟自己手的温度差不多了?   她忙坐起身,拉开被子去摸教主胸膛也腋窝,暖的!   再摸摸自己,居然温度相近。   她嘴巴逐渐张大,伸手按住教主颈侧动脉,只觉脉搏鼓动,非常有力。   掌心摊开贴在他胸口,不仅觉得他胸腔里的心脏震的她手心一下一下的,更觉得掌心逐渐滚烫。   她霍地抽回手,面颊瞬间涨红。   他这又有体温,又有强健心跳的状态,她都没办法把他当摆件儿了!   掌心麻丝丝的,仿佛刚摸过电门,她轻轻清了清喉咙,又缓慢跪伏到床榻边,盯着他脸,低低唤道:   “教主?”   屏息等待。   几分钟后,她悄悄舒口气。   还好他没有睁开眼睛,睫毛也没有抖动什么的。   看起来倒还是昏迷的。   是接近入冬后,他体温会自动升高吗?身体体征会随着季节变化之类的?   那她以后岂不是还要替他剪指甲?   等等,剪指甲不是重点。   咽下口水,她皱起眉。   她记得原著里提到过他的妖身,好像叫什么‘犼’,反正是个类似神兽的大妖。   具体是猫科还是犬科还是什么的,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搞不清楚这些状况,也就很难判断他身体上发生的变化到底是什么。   殷冉犯愁的软坐在榻边,又不自觉伸手捏住他手腕,找到他脉搏皱眉感受。   如此动作下,她拇指下方软乎乎的肉肉包住他,他拇指一动,便戳到了她手腕。   被碰第一下的时候,殷冉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动了下,碰到他。   于是,当他手掌忽然一番,一把包住她细腕时,她完全被惊到了。   整个人从地上弹跳而起,控制不住的惊吓和紧张令她尖叫出声。   殷冉后背几乎撞断房柱,一双眼睛瞪圆了盯着床榻上的殷玄听,如见到鬼一般。 第64章 此事绝不简单   殷冉屏息与教主肉身对峙了两刻钟, 确定什么都没发生后,她才再次有所动作。   目光始终盯紧教主,她小心翼翼, 一步步倒退走出寝殿, 待看不到教主才豁然转身, 直窜向影壁外,恨不得一口气窜出大殿。   可她一下怔在了宝座边, 整个人都僵住了。   指尖瞬间发凉, 体温快速流失。   她感到牙关似要开始打颤, 整个人都产生了种摇摇欲坠的惊惧感。   穿书来到这个世界以来, 她还从未这样害怕过。   往日里一直在躲的人就站在大殿前,可她却忽然无法再继续讨厌他了。   心口刺痛,她小手攥成拳,轻轻颤抖。   左护法额间贴着一张黄纸符,僵硬的站在那儿, 睁目前望, 脸上没有什么惊惧痛苦之色。   可他那双墨色幽然的眸子, 已经失去了色彩。   “……”殷冉张了张口, 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忽然迈步奔到他跟前, 她回头看一眼,确定四周没什么动静, 才悄声道:   “左护法……”   没有回应, 墨瞳大妖仿佛已成了个雕像。   她低头看看他手, 想起他不久前救过她,教过她。   这只手曾按着她手腕教她握剑, 引导她修行。   前几日, 他虽故意嘲笑她, 却也在众妖觊觎她宝刀时,借教主之势,亲自以左护法身份为她在众妖面前立威。   如此一来,连妖王都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也算是当众帮她圆了慌——   那些她随口扯的诸如‘左护法是她师傅’‘教主也等着她活着取剑归来’之类谎话,忽然像真的了。   “……”   早知道,她这些日子就不躲着他了,他还想跟她学习人类修习之法吗?   或许该告知他,教主一旦醒来,必然会要他的命,不管他是改邪归正的左护法本妖,还是其他夺舍了左护法的天外之魂,都躲不掉。   应该要劝他早早逃开的……   她面色惨白,与之前从剑墟中取刀归来的张扬少女,仿佛并非一人。   深吸两口气,她伸手直奔左护法额头上贴着的黄纸符。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样做。”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出。   这声音低沉如厚重的金属嗡鸣,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她从未亲耳听过,熟悉是因为前身记忆里有这声音,自己也曾模仿过这声音。   殷冉骇的浑身一抖,乍然转身,便见一位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宝座旁,显然才从后殿行出。   他身上松散的披着一件氅衣,长裤虽然穿的公整,胸口却若隐若现,显然氅衣下并未着中衣。   长发披散,在光照下透出暗暗的红芒,使他本就俊美无匹的五官显得更加妖冶慑人。   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金光,如宝石般璀璨。   他定定望着她,面上并没有愠怒,却仍充满了骇人的威慑力,令被看着的少女隐感窒息。   殷冉慌乱的躲闪开眼神,大脑僵住,一向巧思多谋的机灵劲儿忽然消失。   一瞬恍神后,她忙跪在地上,头垂下,恭敬道:   “恭喜教主。”   “……”殷玄听回归肉身后仍觉有些虚弱,之前需要时日去适应左护法陆延的肉身,如今又要适应自己原本的肉身。   丹田中慢慢成型的元婴微微发热,使他一向恒凉的体温上升了好几度。   妖丹和元婴处在互相磨合的阶段,他既要熟悉肉身,又要慢慢习惯肉身发生的一切变化。   更要在清醒状态下,努力修养,帮助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势速速恢复如初。   看着跪伏在地的小丫头,殷玄听微微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居然会害怕清醒时的自己,而且还怕成这个样子……   她之前不是很凶悍吗?   揪着他的头发,梳麻花辫?嗯?   伸手摸了把左后侧的头发,尚有一些弯曲的痕迹,正是她动不动给他编头发才弄出的卷儿。   她还在不开心的时候踹过他,睡觉的时候揪着他手指头,开心不开心都聒噪不停扰他清修……   一件一件恶形恶状,他都还记着呢。   本以为她会伶牙俐齿在他出关后大大炫耀自己的忠心,高谈阔论忽悠他骗他,却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怕……   “起来吧。”怕她再被吓到,他声音轻了些。   少女应声而起,随即恭敬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等待发落。   殷玄听看了看被他以灵符定住的左护法尸身,又看了看阿冉,很快反应过来,她大概是以为他杀了左护法,这才如此恐惧。   想起方才她看着左护法的眼神,殷玄听心情有些复杂。   “左护法已被我炼成金甲尸。”殷玄听一边说,一边走到殷冉面前,他低头看着她头顶,等着她回应。   殷冉盯着教主的靴子头,意识到他在等自己说话,这才试探道:   “是。”   “……”他手指忽然捏出一张灵符,一团黑火瞬间点燃灵符。   趁灵符燃尽前,他霍地将灵符按在她额心。   殷冉只觉得头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她惊的瞠目,咬紧牙关才忍住转身逃走的冲动。   “我将这具金甲尸送给你,你已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他,试一试。”迷人的男低音在她头顶响起,声音和缓温柔,既没有冷冽也不凶狠。   殷冉不敢置信的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如小兽般低头。   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个浅淡的笑容,她才再次抬头。   殷玄听鼓励的点了点头。   殷冉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不是自己第一次与教主对上。   他身上有一种日日与她相处才会有的放松自在。   转头看向左护法肉身,她释放一丝灵气涌过去,待灵气钻入被炼成金甲尸的左护法,脑内某处混沌之感豁然开朗。   她仿佛在意识中开了个监视器,不仅能‘看’到左护法金甲尸的一切,还能直接驱使他。   她心思一起,一身黑色的左护法便朝前迈了两步,动作虽然僵硬,却孔武有力,裹带着浓浓的妖气。   “……教主……”她被忽然的变故和‘收获’冲击的迷茫困惑,转头看向殷玄听,不明所以。   “这半年间,你护主有功,这是奖励。”殷玄听说罢,忽然一把捞住她细腰,脚尖在殿上一点,便一纵直冲向大殿口。   殷冉吓的再次瞠目屏息,反手一把回抱住他,在他怀里稳住身体,再转头时发现他们已经出了云顶大殿。   殷玄听一纵之力太猛,两人直接窜离了断刃山,如抛物般掠过半空。   待开始下坠时,他身后忽然展开六扇翅膀,轻轻一挥,便飞速上掠而起,御空翔向云端。   殷冉盯住了他身后的金色六翼,口水咽的好用力。   咕咚好大一声。   “那里是风神洞。”他一臂拢着她,另一手朝着前方指去,开口对她说道。   殷冉终于将视线从他身后遮天蔽日的大翅膀上收回,望向他指着的方向。   “我派素鳞掌风神洞,负责炼器、炼制阵法、制符。”他说罢,一扇翅膀,风神洞瞬间被甩在身后,接着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道:   “那里是天丹楼,负责炼丹,由妖王尹星河监管。”   “那里是刑律堂,负责严惩违逆岛上律令的大小妖。”   “那是府养场,负责照顾灵兽珍禽……”   殷玄听每到一处,便向殷冉细细介绍,从高处,将断刃山附近妖王领地一一展示给怀中少女。   殷冉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老实听着,认真记忆。   殷玄听低头看了眼怀中小兽,她难得有这样乖顺的时候,没想到自己居然对她有这么强的威慑力。   他又展翅远离断刃山,向玄龟岛后方的大平原飞去。   “那一片是果园,我将擅长种植果树的小妖都分派到那边居住,他们一边修行一边种果树。   “那边种的是水稻;   “那一片种的是苞谷;   “这一片是鱼塘;   “这是养殖场……”   殷玄听轻轻煽动翅膀,悬立于高空中,睥睨玄龟岛上属于他的天下,轻轻叹息道:   “妖族一向难驯,我却将他们聚拢在一处,团结协作,千百年终于有了这样的繁荣景象。   “只是无论妖族们多么努力,种植和养殖的产量都远不如人类。   “我一人与六大门派相斗也没觉得不可一战,可这些小妖们寿命较人类更绵长,修行速度却比人类逊色许多。   “要一边对抗六大门派的围杀,一边保住整个玄龟岛,即便对我来说,也不是件易事。”   殷冉视线扫过下方正在秋收劳作的小妖们,陷入沉思。   殷玄听拢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他鼻尖嗅到她发上轻软的果香,抱着他的手又松了些。   她实在太软了,他既担心揽松了她会掉下去,又怕搂紧了会伤到她。   停留了几息后,他再次展翅,直奔玄龟岛边缘。   停浮于守岛大阵内,他看向岛外御剑悬于空中的人类修士,再次开口道:   “六大门派围在玄龟岛四周,岛上每有妖族离岛去买粮屯粮时,便围击堵杀。若一直这样下去,玄龟岛上所有小妖们恐怕都难以熬过今年冬天。”   殷冉皱起眉,脑海中浮现的是呦呦和阿离他们的面孔。   “我可以派妖王们突围去买粮捕猎,但妖王虽强,数量却极少,这个法子根本无法令岛上囤积到足够的粮食。”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两个揪揪,没有再开口,只任着她皱眉远望陷入沉思。   远处忽然有一个小黑点快速变大,势如破竹的冲开人类修士们的包围圈,直奔玄龟岛而来。   那大妖一双巨翅臂展也不小,长相清隽有点娃娃脸,一双眼睛却锐利异常。   殷玄听面色逐渐沉凝下来。   待大妖飞至跟前,忽然于空中悬浮下跪,朗盛道:   “右护法狄丞拜见教主。”   “嗯。”殷玄听沉沉应声,猛然振翅,身形如电掠向断刃山。   狄丞忙展翅追随,待飞至玄龟岛中心区域时,他才悄悄抬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前方展翅疾飞的教主。   教主氅衣招展间,偶尔能看到教主环抱着的少女背影,细瘦纤弱,似乎是自己之前带给教主的四个丫鬟中的一个。   猫头鹰王呆兮兮的圆眸微眯,隐射出智慧光芒。   教主居然会与一个人类丫鬟那般亲密,此事绝不简单! 第65章 我有良计   直到回到云顶大殿, 殷玄听才放开拢在怀里的少女。   殷冉便乖顺的站在宝座边,面朝着大殿,真有了点座前大丫鬟的样子。   狄丞迈着大步跟进大殿, 才要行礼, 忽然看到大殿左侧站着的左护法陆延, 他仔细一分辨,便意识到对方已是个无魂金甲尸。   原本只欲行礼了事, 圆眼睛一转, 就变成了跪伏在地。   “教主, 我此次带回来的两只小妖已经丢在大平原上跟着秋收去了。   “滋扰六大门派本部的计策有奏效, 但难持久。   “现在六大门派的六位长老带着六只队伍围着玄龟岛前后左右,一有妖离岛,便会被人类修士堵击,岛上入冬需要的存粮还缺五分之四不止……”   狄丞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嗯。”殷玄听应了一声,狄丞才站起身与左护法金甲尸并排而立。   殷玄听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带上素鳞、易淑真、凤羽、呼那、肖慎出岛,遇到人类修士队伍便出手,杀三两弟子也好,保证自己不要受伤的情况下,偷袭抢击。   “出击一次杀上三两个,或者一人皆可。   “杀后即退,换一个方向再杀。   “如此过得半个多月, 他们围堵的包围圈就会人心浮躁, 他们生了退意,你们再带一队小妖离岛去采买。   “到时若他们仍坚, 直到你们归来, 再并成一个护卫队, 将小妖们接回来。”   殷冉眼睛虽然低垂,耳朵却支棱着,心想:   这不是毛爷爷的游击战吗?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敌来我跑,敌退我扰。   是个非常有效的战术。   教主不愧是教主,的确远比其他妖王们有智慧的多。   殷冉抿着唇,仍旧一动不动垂头站着。   在绝对强者面前,乖顺不耍小聪明,才是真正聪明的选择。   “明白。”狄丞反应了一会儿,行礼应声。   “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五个绝对不能出事。   “带小妖们离岛时或者会有小妖受伤被杀,只要大队不受阻碍,这些损耗也只有忍受了。”殷玄听皱眉道。   若不这样,冬天饿死的小妖只怕更多。   有舍有得,做教主的必须有所决断。   “是。”狄丞领了命令便要离开。   “等等。”殷玄听忽然再次开口。   狄丞回头望过来,等着殷玄听后面的话。   殷玄听坐在黑炎宝座上,指尖转了一团黑火,他沉吟片刻才转眸看向立在宝座边像尊小石像的少女。   收起指尖黑火,他伸长手臂摸到她头,罩住她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揉的它们更加松散后,他才开口道:   “你觉得这计策如何?”   “……”狄丞不敢置信的盯了眼教主,瞬间反应过来又忙收回目光,却仍忍不住偷瞄阿冉。   教主下令,竟然会问其他人的意见????   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鬟?   他不在岛上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冉也有些吃惊,她转头看向教主。   他手仍搭在她脑袋上,就像她拢着呦呦在自己怀里时,手总是成碗状扣着呦呦毛茸茸的的圆脑袋一样。   他仿佛是把她当成宝座边蜷着的猫儿狗儿了。   忽略掉他的动作,他的话才是最令她吃惊的。   回想教主醒来后的一系列行为,都让殷冉产生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她和他很熟悉,他也表现出了那种朝夕相处才会有的熟悉感。   但……教主不是一直都在昏迷吗?   怎么会对她熟悉?   怎么始终一副知道她是谁的样子?   而且……现在他会这样问,是因为觉得她很聪明,很狡猾吧?   不然他干嘛莫名其妙询问她的意见?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有很多点子?   难道……   殷冉咽了好大一口口水,紧张的脑袋嗡嗡的。   教主昏迷时,不会也对岛上发生的所有事都知道吧?   不会吧……   可她进剑墟时,左护法能搞出镜像这种东西来。   教主怎么就不能一边昏迷,一边监控整个岛上的大小事了?   殷冉膝盖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半年了,可发生太多事情了。   别提什么拿口水擦他嘴角下巴上的血了,光她私自拿他宝室里的东西,用他密室里的宝贝,还有假借他的名义招摇撞骗、每天晚上爬他的床,把他当大娃娃玩i弄……   啊啊啊啊啊啊!!!!!!!   哪一件事不够她粉身碎骨的?   背叛教主的左护法,哪怕后面做了几件对玄龟岛有好处的事,到头来还是被教主做成了金甲尸。   那……那她呢?   她才不要被杀掉还做成行尸走肉,供人差遣啊啊啊!   殷冉快速眨眼睛,又想咽口水,但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儿,哪里还有口水可咽。   殷玄听瞧着她面色变换,也不知道小丫鬟脑壳里在转什么年头。   手上便加了些力气,又更用力的捏了捏她的小揪揪,甚至还轻轻拽了拽。   “……”狄丞一边偷看,一边低着头念头飞转。   教主之前不是一直不拿正眼看这几个丫鬟吗?   怎么忽然之间准备收用了?   而且,在他想象中,教主即便收用这几个丫鬟,也该是淡着面孔使她们受孕而已。   怎么也没想到,教主会有这样柔和又兴趣盎然的表情。   殷冉被拽的回神,脑袋里瞬间起的念头便是:只有对教主有用,他才会留着她。   于是,竭力调动脑细胞,她将岛内岛外的局势重新捋了一遍。   回忆过自己所学过的所有知识,大脑中拥有的所有信息,绞尽脑汁思考后,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喉咙后,斟酌过措辞,才谨慎开口:   “教主,我有一离间计,可不损耗岛上一妖,破掉六大门派的合围。”   静立边上待听阿冉开口的狄丞,忽然听到这一句,一时没忍住,嘴角微挑,轻轻吐了个气声。   显是十分轻视,拿阿冉的话当成小孩子之言了。   殷玄听轻瞟了右护法一眼,转眸看向殷冉,饶有兴味道:   “比我的计谋还好?”   殷冉开口便要说‘正是!’,抬头对上殷玄听的眼睛,那双琥珀眸子熠熠生辉,如猛虎之目,令人不敢直视。   心里打了个突突,忙改口道:   “虽不及教主的计谋勇武,但胜在不伤兵卒,也省力气。”   “你身为人类,为何帮我?”这个问题已经在殷玄听心里揣了太久,从她第一次闯入他寝殿起,从她在大殿上第一次骗退左护法起,他就一直疑惑,至今未解。   殷玄听眸子盯紧了殷冉,虽仍带着笑意,却威严不容人欺。   殷冉视线缓慢落回教主面上,又试探着对上他眼眸,深吸一口气,她努力抵抗畏惧猛兽的本能,不躲闪开他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才真诚道:   “教主虽为妖王,却从不曾主动伤害人类,更不曾主动出兵侵扰人类门派和人类领地。   “这千百年来,哪怕将人类带回岛上,也多是些无依无靠,或者在人类社会难以生存的。   “像我和其他三个丫鬟,也都是自愿跟随右护法来到玄龟岛。”   她说罢抬头看了看狄丞,见右护法也正抬眸看着她,便朝着阿彤心心念念的右护法友好一笑。   “今天教主带我围到巡视,我不仅看到了劳作的妖族,也看到了与小妖同行的人类。   “他们或嫁给妖族的,或娶了妖族姑娘的,多组成家庭,在玄龟岛上幸福安家。   “我知道,这世上妖族多恨人类。   “人类也忌惮妖族天生妖体强大,而且人类但凡与妖族生育后代,小孩必是妖。”   妖族的基因实在强大,就像无论是白人还是黄种人,但凡与黑人产子,必是黑baby一样。   殷冉抿了抿唇,又道:   “但教主从不认为妖族和人族必为水火,我在岛上这么多年,已经明白了教主渴望人i妖和平同处,创建人i妖不分彼此的桃源之境。   “虽说人妖殊途,可大道归一,从不将生灵分高下。   “我真心向着教主的‘道’,愿意祝教主行天下。”   殷冉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殷玄听。   她一句一言讲的的确是真话,说完后竟忘记了害怕,有了点意气昂扬的模样。   殷玄听笑容慢慢收起,脸上表情多了分认真和沉凝。   眼前的少女明明看起来如此稚嫩,但她却能说出如此触动她的话。   这世上要么无人信他会有这样的宏愿,要么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难得有一个小丫头,居然一字一句侃侃道出,正说到他心里。   殷玄听虽是大妖,也几乎没在人类社会受过什么优待。   但他并非妖兽化形,而是由人类母亲孕育生出。   他的幼年父亲缺席,母亲却待他极上心,无论在情感上,还是精神上,都使他饱足。   到最后母亲寿命将近时,甚至还取出元婴化入他体内。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使他童年极其幸福,是以后来即便与人类厮杀至今,他心中也没有什么怨恨。   只是,母亲为了他,一直离群索居。   他懂事起就知道,母亲的为难和她的孤独。   那时起,他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这念头随着他愈加强大,逐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成了他的道心。   砥砺追索,总有收获。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仿佛进入了最艰难的至暗时刻,连他也在重伤时,产生了质疑。   或许的确如大多数人类和妖族所认定那般,人和妖生来便是宿敌,必将征战至一方永绝,才可方休。   可眼下……   他唇角复又挑起浅微的弧度。   伸出大掌,他用力拍了拍少女的脑壳,眼神中的情绪浓郁。   眼下,上天送了个奇妙的机缘到他眼前,他的道心,又坚定了几分。   殷冉被拍的脑瓜嗡嗡的,教主的认可和宠爱如泥石流一般汹涌,实难受用。   “你且说说你的计策。”他终于收回蒲扇般的巴掌,点头鼓励她开口。   她含混一笑,伸手揉了揉脑袋,抚了抚已经被他拍捏的不成形的小揪揪,这才清了清喉咙,朗声开口:   “我这计策,共分四层。   “而且还需右护法上阵,演上几出连环戏。” 第66章 此一计也!   殷玄听原本靠坐在黑炎宝座中, 此刻微微坐直身体,好整以暇听着。   狄丞见教主态度端正,心里虽然不以为然, 却也站的直溜了一些,挑眉等着听少女如何安排自己。   殷冉微微一笑, 要开始讲自己的计策了, 她原本那股机灵劲儿又回到她身边, 方才对教主的疑惑和恐惧, 暂时搁置一边, 自信满满的润声道:   “现在坐镇的不是掌门, 而是六大门派的长老。   “长老们平日各管一摊,皆是细项实务, 虽有推动事项落地、安排校准和监督审查的能力, 却缺少统筹全局的谋略及经验, 也没有掌控大事的格局。   “布局能力。应对大事的能力和魄力,都远不如掌门人。   “在某些时候, 甚至可以称他们为只看眼前的乌合之众。   “这是我所做计策的前提条件之一。”   这些都是根据她以往在玄龟岛收集到的零散信息,综合自己还记得的关于《斩魔录》原著中对各大门派长老的描述, 所作出的合理判断。   “……”殷玄听认真听着她的话,沉思间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这些长老们,不正如玄教各大妖王嘛。   如雪狼宿信他们,各有职司,也做的不错,但若将他们拎出来做全局统帅,却没有运筹帷幄之能, 的确难当重任。   连自认聪敏有智慧的右护法狄丞, 听到殷冉的话都忍不住皱起眉, 悄悄瞪了她一眼。   隐隐有被她夹抢带刺冒犯到的不悦感。   殷冉停顿了一刻,又道:   “第二个基础条件,便是六大门派并非铁桶一块。   “他们说是联盟统一战线,合力对抗玄龟岛,但实际上各有各的状况,也各有各的心思。   “比如之前六大掌门只有云剑宗掌门在与教主大战时被杀,其他掌门虽受重伤却都活着,在这个结果之下,云剑宗中许多人心里必定觉得不公平。   “在这种合作中,这样不均衡、不公平的大大小小事必然不少。   “一人强而两人弱,不患寡而患不均。   “现在我们的小妖离岛买粮,从四面八方哪里走的都有,而小妖们虽集群出动,对人类修士的威胁却也差不多大。是以六大门派各守一方,其实是很均衡又很公平的状况。   “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公平,造成极大的不均衡!”   “……”狄丞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越听精力越集中。   此刻见少女忽然停顿休息,急的皱起眉头。   到现在,他还只听出道理,未听到切实的方法,正是被钓足了胃口,最好奇最急切的时刻,便盯着阿冉,追问道:   “要如何做?”   殷玄听也正听的入神,目光中也尽是催促之意。   殷冉说的兴起,见两个听众如此专注,真情实感的热切期盼她快快讲下去。   她故意要多钓一钓他们的胃口,得意起来,完全忘记了这俩被他钓着的听众,一个是玄教右护法,一个是被全天下忌惮的教主大人。   少女挂着莫测高深的笑容,慢条斯理的从储物戒指中捞出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和缓的喘匀了气儿,才终于续道:   “如方才教主所说那般,我们也出几队去迎敌。   “他们按照六个门派分成六队,我们也分出六个队伍。”   “……”狄丞听到她这句,失望的嘴角下撇。   殷玄听仍沉眸望着她,等她后面的话。   殷冉一笑,继续道:   “不过,我们不需要出动那么多妖王,只要右护法一个妖王就够了。   “右护法带一队精兵,其他五个队伍,找五位妖帅带队即可。嗯……妖将也行。”   “?”狄丞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殷冉挑着下巴嘿嘿一笑,见狄丞眉头已经拧到了一块儿,才道:   “其他五队就如教主所说那般,游击作战,一群妖冲出去,盯住一个人类修士打,打伤打死都行,总之出击要快,回退也要快。   “确保能伤到人类修士一些,更要确保我们的队伍没有伤亡。”   “逗着玩儿吗?”狄丞终于忍不住了,哪怕教主在边上盯着,仍口出不逊。   “哈哈哈。”殷冉不怒反笑,笑的狄丞满脸问号,才收了笑,继续道:   “这是其他五个队伍要做的事,右护法您却要跟他们不一样。   “你便盯住一个方向,带着一个妖帅和一队小妖,每日出战,击破人类修士的围堵战线,将妖帅和小妖成功送出去。   “同时,能杀多少人类修士,就杀多少。”   “……”狄丞皱眉,这与教主说的计策,又有什么不同,怎么就被她自己吹的那么厉害了?   殷玄听却露出了个笑容,他已隐约听出了这计谋的路数。   狄丞看看教主似有所悟的表情,又看看殷冉欲擒故纵的可恨模样,磨了磨牙,催道: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样,右护法每天出击,能送出去多少小妖就送多少,且让他们多买多带,也不急着回来,可商定所有买到粮的小妖都到一处汇合,等待消息一起返岛。”殷冉说到这里,狄丞已经开始磨牙了,她忍不住又笑,赶在他恼怒前,甜笑着继续道:   “右护法,如果教主派你们六位妖王出战,其他五位妖王每天只需要跟一群炼气期修士打就行,你却要独自去迎战六大长老,你会怎么样?”   “……”狄丞愣了下,眼睛转了下教主,张口想说两句‘拼死去战就是’之类的漂亮话,但话还没说,他忽然明白过来。   “我懂了!”右护法本就圆溜的大眼睛瞪圆,以拳击掌,笑道:   “那个每天被我攻打到狼狈不堪的长老必然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其他五个门派只要应付小妖们的骚扰就行,偏偏他要应对我这样的妖王,每天在生死线徘徊。   “哈哈哈哈,到时候,他一定会要求重新安排队伍,可其他长老必然不愿意被换过来与我对抗。   “这时候分裂的种子定然会在六大门派间种下。”   “没错!右护法真厉害!”殷冉顺势送上一顶高帽子,随即补充道:   “争执的过程中他们之间必生罅隙,即便后面会有解决办法,龃龉已生,后续必然衍化成更大的裂缝。”   “你说他们会有解决办法?”狄丞挑眉。   殷冉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人家人类修士们又不傻。   “他们吵着吵着肯定也会进入理性决策环节,到时候分析出只有你一位妖王,其他五队都是妖帅妖将妖兵,那么六大门派所有掌门都集中在一处,与你迎击即可。   “他们也可以安排其他五队只派元婴期修士带队,弱对弱,强队强。”   “那又怎么办?”狄丞本能开口询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已经被阿冉牵着鼻子走了。   “这时候,我们立即派出其他妖王呀。”殷冉哈哈一笑,“时机最重要,这时候右护法您仍在原处诱敌,其他妖王正好趁机出动。   “素鳞大王为实,立即突破一处人类修士的弱队,接一批已买好粮的小妖回道。   “另点宿信大王、易淑真大王、肖慎大王和凤羽大王守另外四方弱队,狠狠冲击。”   “……”狄丞垂头沉思,努力吸收她的话。   “第一环,我叫‘定点集中击破’,需要右护法力战。   “第二环,我叫‘虚中有实’,需要右护法佯战做诱饵,四位大王攻杀为辅,仍是保存实力,力求我方无损耗。核心却是在素鳞大王,之前您送出去的妖兵们,正需要他接回一部分。”   殷冉说罢,含笑看着狄丞,一副小孩子等夸奖的样子。   右护法还在颦眉细想,努力在脑中拆衍所有环节和细节,没接收到她求夸奖的信号。   倒是坐在边上的教主接收到了,大巴掌呼扇扇过来,‘慈爱’的在她脑袋上又是一顿胡撸,把她讲话前刚扶正的小揪揪,又给揉趴下了。   殷冉转头无奈憨笑,心想:她现在头发肯定跟鸡窝一样了。   她之前撸呦呦的时候,都是顺毛撸,把呦呦盘的油光锃亮的。   教主实在不是个称职的撸主,太乱来了!   殷玄听正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和善的王者,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感到一丝心满意足,站在前面一直思考的狄丞忽然用力击掌,吓的阿冉一个激灵。   殷玄听皱起眉,手在少女肩膀上轻轻拍拍,抬眸责备的瞪了狄丞一眼。   “好,好主意!”狄丞大声赞叹,完全没注意到教主的眼神,而是盯着殷冉,道出自己的担忧:   “只是,我建议还是将宿信换掉,换成刑律堂的呼那妖王,或者云天阁的忘言妖王皆可。   “宿信战力虽强,但生性莽撞,一旦动起手来,便将什么都忘了,容易坏事。”   “哈哈哈。”殷冉又是一阵笑,笑的狄丞莫名其妙,直望向教主求助。   殷玄听捏了捏她已经松散的揪揪,道:“你若再卖关子,右护法可要不饶你了。”   “嘿嘿。”殷冉被教主这样一‘斥责’,不由自主的便憨笑起来。   “……”狄丞望望教主,又望望阿冉,忽然垂眸低了头。   这大殿上,恐怕只有他在专心琢磨应对人类修士围堵玄龟岛的大事,教主和阿冉仿佛在……   他觉得他们俩可不太专心。   “右护法,您了解宿信大王的秉性,人类修士必然也知道。   “所谓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我们不仅要知道自己,知道对方,还要善用别人对我们岛上各大妖王的了解,去巧设陷阱。”   殷冉说罢,举起三根手指,洋洋得意道:   “这第三环,我叫它‘三诱敌军’。   “前面两环只要完成了,这第三环必成。   “人类修士们两次被我们牵着鼻子走,这时候必定又燥又气,但也会沉下心来认真对待,不敢再轻敌。   “最怕笨蛋动脑子,哈哈。”   少女忍不住又开始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吟吟道:   “这时候,六大长老只要都还活着,必然会凑到一块儿好好复盘,认真将我们派出的几大妖王掰开了分析分析。   “到时候,他们又将面临‘谁应对右护法您这样强大又智慧的妖王,谁去应对宿信大王这样容易暴躁受引诱受蒙骗的妖王’的问题。   “这又是一次利益不均的争执,到这时,六大门派的裂缝又更大更深。   “可想来还不至于令他们分崩离析,毕竟妖族大敌当前,修士们活了这么多年,必然还会倾向于考虑大局为要。   “我想,他们考虑过即便六大长老围杀右护法您,也未必能在玄龟岛附近成功将您截杀,那么他们定然会考虑挑一个能稳稳拿下的妖王。   “除了宿信大王还有谁?   “白狐妖王狡诈,素鳞大王强悍,肖慎大王是冷面阎王……”   “这时我们再重新调整队伍,把战力集中在宿信这一队。”狄丞绞在一起的眉毛豁然舒展,抢答罢,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正如狄丞大王所说。”殷冉笑着点头,望着狄丞的眼神充满了认可和钦佩,仿佛这些计策都是狄丞想到的一般。   把狄丞看的心里舒舒服服的,如有暖流淌过。   他忙合十拱拳,赞道:   “妙计!妙计!”   “我只是纸上谈兵,到时要落实这些计策,还需右护法一节一节的做调整,才能使计策奏效。   “要靠您了。”殷冉忙回礼。   一妖一人互舔一波,殷玄听坐在宝座上,望着眼前难得一见的和睦场面,浓眉舒展开,神琥珀色的眸子也清了几分。   “只是——”狄丞本欲领命便走,忽然又想起个问题,疑惑道:   “方才你说你的计策分为四层,可这只有三环,可是还漏了一环?”   殷冉神秘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灰眸勾了下教主,才又落回右护法身上,摇头道:   “我方才所说的,的确只有三环。   “计策也的确分为四层。”   “?”狄丞颦眉,没明白。   “这三环,尽属离间计四层中第一层。   “待右护法将第一层的三环落实成功,后面还有三层计策。”   殷冉伸出三根细白如嫩葱的手指,指甲粉润,可爱以极。   “……”狄丞瞠目结舌。   还有三层? 第67章 教主太不自重了!   “那后面三层计策, 你为什么不告诉右护法?”殷玄听见狄丞揣着好奇领命离开,转头问亭亭立在他宝座边的少女。   “……”殷冉转头看向教主,眼睛转了转, 本想含糊一句,随便找了理由答过。   但对上他那双深琥珀色充满威严的眼睛, 她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我怕说太多, 右护法记不住,到时候搞混了顺序,就糟糕了。”   “……”殷玄听本以为她就是故意钓狄丞胃口,或者担心狄丞不小心将后面的计策泄露,会导致计策没办法实施。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怕狄丞记不住……   这是瞧不起他座下护法的智力, 还是看不上右护法的记忆力?   殷冉将自己后面的三层计策一一跟殷玄听讲述清楚, 见教主点头认可, 她嘴角再次翘起。   殷玄听坐在宝座上静静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盯住少女的头。   她这小脑袋, 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殷冉对上教主逐渐温柔的眼睛, 怕他又忽然拍她脑袋,或者揉她已经足够乱的头发,忙率先道:   “教主, 眼看天都快亮了,小的不打扰您休息, 这就退下了。”   睡遁。   殷玄听眨了眨眼, 想起之前小丫头正准备回他寝殿,爬他的床睡觉。   现在倒一副曾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要大摇大摆回丫鬟住的院子睡觉了。   伸出一指压在她肩膀, 少女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离开时带走左护法的金甲尸, 以后日日勤练操控之法, 直至练到操控金甲尸如驱使自己手脚身体般顺畅自由。”殷玄听伸另一指朝向始终静立在大殿上的左护法陆延肉身。   “……”殷冉抬眸看了眼左护法,嘴唇抿直,表情窒了窒。   “……”殷玄听顺着她目光看了看左护法,见她脸上露出不忍神色,他压着她肩膀的手指改为掌,轻轻揉了揉她圆润的肩头。   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比如‘这几个月与你相处的并不是左护法,你不必难过’之类的,但终于他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又深吸两口气,殷冉终于转身行礼道:   “谢谢教主。”   “嗯。”殷玄听点了点头,又道:“这几个月你守着断刃山,立了许多功劳,那些宝贝你且留着吧,权当我赏你的。   “壹号箱和贰号箱的东西你也不必再还。”   他看了看她,释放妖力感受了下她的境界状态,点头道:   “现在去把叁号箱也开了吧,里面的东西,你也能用上了。”   “……”殷冉愕然启唇,忙又垂头调整了下表情,心脏砰砰乱跳。   教主连这也知道……   她还一直忐忑着该怎么跟教主领罪认错呢,却没想到他根本不需要她自首,他全知道!   殷玄听瞧着她不敢抬头,像个鸵鸟般缩着身子立在他面前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现在她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可比之前张狂的模样好玩太多了。   以前他昏迷时,那可真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现在仿佛换了个人,动不动就被他惊的恍神无措,他倒开始有点享受动不动吓唬吓唬她,逗弄逗弄她了。   她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还有的受惊的时候呢。   忽然伸手在她腰上一拍,他沉声道:   “还不去密室里开箱?等什么呢?”   殷冉回过神来,张口又闭上,简直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道谢。   殷玄听却没再看她,昏迷这许多时日,他要出去伸展下筋骨,几步一踏,便已窜出了大殿。   “……”殷冉被独自留在大殿上,望着教主离开后空荡荡的大殿,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   殷玄听离开后,展翅在岛上巡视了一周,在岛边又将阵眼不稳处巩固了下,所到之处,但凡看见他的夜行小妖尽皆伏低跪倒。   这许久后,终于再次见到教主,他完好无事,小妖们震惊的同时也逐渐安心。   不到天亮时,教主出关的消息便在整个岛上传开了。   举岛欢庆之时,众妖王们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但不管妖王们心里揣着什么,待殷玄听展翅飞回断刃山时,妖王们全站在倒下跪迎教主出关巡视归来。   殷玄听落在山脚,睥睨扫视过诸位妖王,没有多说什么,便再次展翅飞回山顶。   回到大殿时,少女和左护法都不在殿内了。   他大踏步走过空荡荡的殿廊,转过宝座时,忽然想起自己昨夜拍殷冉后腰催她入寝殿密室取宝箱时,手没找准位置,拍的略微偏下了些。   伸手看了看自己手指,他不仅忆起那时手上软乎乎有弹性的手感。   还想起昏迷时少女每每入睡总不老实,滚到他身边时,常常抱住他手臂,拱着他。   那时他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另一处的软绵温暖。   他以为还是小孩子的少女,已经开始抽条长大了。   垂眸只沉吟了几秒,他便大步不停,转过影壁回了寝殿。   右护法是他看着长大的,做事情他是信得过的。   而殷冉的计策,他也反复咀嚼过,深觉万无一失。   既有属下为他排忧解难,他大可偷一时清闲。   该修行修行,该养病养病了。   ……   ……   殷冉在教主密室宝箱中拿走了三颗养婴丹、两颗巩灵丹和一把玄铁制造的小飞剑。   躺在小床榻上,搂着凌晨起夜后拱到她床上跟她挤着睡的呦呦,殷冉睡不着。   各种事发生的都太突然了,现在虽然一样一样应对下来了,但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抬眸看一眼立在小屋中,于晨曦中安静如石像的左护法,她咬紧牙齿,伸手摸了两把呦呦软蓬油亮的毛发。   小东西嫌她老摸它,拿尖嘴拱了拱她肋骨,蜷成团把大尾巴扫她脖子上,又睡了。   许多事终于来得及细想,她越想越心惊肉跳。   教主到底知道多少事?   既然知道她从密室中拿东西,那……她平时在他寝殿里干的各种事儿,他肯定也知道吧?   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她越想越揪心。   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得知发生在他昏迷时的事,她也就无从知晓他知道的到底有多全面。   小房间里,少女没玩没了的长吁短叹。   很多事情也不敢再想了,得出‘教主没有生气,似乎还很器重她’的结论后,她就暂且放开过去,不再继续自寻烦恼。   聪明人要想好好活下去,也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一亮,她嘱咐了呦呦、阿彤他们以后在山顶要更谨慎收敛,便扛着自己的大刀,带着金甲尸左护法,再次来到了大殿门口。   既然只要教主需要她,她就能好好活下去,趁现在她还不足以逃离玄龟岛独立生活,那就再多立几次功吧。   ……   ……   殷冉到风神洞找到素鳞大王,先感谢了他在她进剑墟前赠剑,又被素鳞大王拉着按在炼器室,使唤她操驭灵气入微,帮他达成妖气无法达成的效果。   成功帮素鳞大妖解决了他之前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被素鳞当个宝贝般按在炼器室干了一上午的活,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提出自己此来目的。   她希望素鳞大王能帮忙制作出一种特殊阵法:   首先,阵法内的温度可以恒定在春末夏初那般;   其次,空气和泥土的温度都要罩在法阵内,不能受寒冬酷冷影响;   最后,阵法能笼罩的区域,越大越好。   素鳞琢磨了半个时辰,便说只要灵石够,他可以做到。   不过需要许多珍惜材料,恐怕得跟教主通报一声,才能从其他妖王处顺利领到东西。   殷冉一听到这话,立即承诺教主那边由她来搞定,只要素鳞大王能做就行。   然后她便蹦蹦哒哒离开风神洞,御刀而行,直奔断刃山。   少女踩在大刀上,如踩着飞船一般,破空而过动静不小。   她于空中远眺时,见到右护法效率奇高,这才隔日中午,他竟已召集到合适的大妖小妖,分批飞出玄龟岛护岛大阵,朝着远处六个方向的人类修士冲去了。   殷冉悬停在半空中,看着妖族们飞远化成空中无数个黑点,这才继续朝断刃山而去。   不知道教主此刻在不在寝殿内,殷冉将绝处无生刀放在大殿门口,走到宝座前便静立等待了起来。   坐在内室闭目修行的殷玄听睁开眼睛,朝着殷冉方向望了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朝外道:   “进来吧。”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使站在大殿上的少女听的清清楚楚。   “是。”殷冉应声后走进后殿,于小厅边站定,低眉顺眼的样子还真像个老实孩子。   “过来坐。”殷玄听再次开口。   “是。”她仍然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听话的走到藤桌对面,坐在空置的蒲团上。   “说罢。”他道。   “教主。”她抬头看他一眼,又垂眸深吸一口气,才道:“昨晚您带我看过岛上耕种状况,我今晨去了一趟素鳞大王的风神洞。”   “嗯。”殷玄听忽而想起少女对素鳞的夸赞,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下。   “我有一个想法,想借助素鳞大王制作的阵法去实现,可以提升玄龟岛上粮食的收成,而且能做到冬天也可耕种。”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只低眉顺眼了一小会儿,便抬起头直视了殷玄听的眼睛,侃侃道。   “哦?”殷玄听剑眉压低,认真听她说话。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遵循日升日落、冬去春来的节奏,对待春耕秋收也如待天道般严格遵循时令,从未有谁尝试过冬天耕种。   所有人都认定了植物只有春天才会生长,而忽略了植物只是受温度等影响这个事实。   “只要素鳞大王恒温的阵法一做出来,我们就可以开始耕种了,入冬后,一些长的快的粮食已经可以收成,待进入严冬,另一部分粮食也已丰收。   “这样我们一边使计在玄龟岛外人类处多买粮,一边也能从岛内解决一部分粮食危机问题。   “同时,我也整理了一套更科学……嗯,更优秀的耕种方法,比如怎样施肥,怎样更好的规划土地,如何搭配种植和养殖等等。   “这样一来,我们的土地可以大大提高产量。   “到了明年,甚至可以完全从内部解决岛上居民的粮食储备问题,这样不是更好。”   殷冉声音清润,她虽然小小一只,讲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少女也从不做小女儿态,总是抬着头挺着胸,大大方方的讲话,神采奕奕,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殷玄听盯着她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过来。”   “……”???   殷冉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迟疑着按照他说的,坐到了他身边。   男人妖异俊美的脸忽然放大,好看的有些耀眼,令殷冉呼吸都乱了起来。   他却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一般,从容坐着,循着自己想撸她的心绪,伸出大手,在她头上狠狠摸了两把。   把殷冉摸的目瞪口呆。   他微微一笑,含着笑沉声道:“很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说罢,又愉悦的摸了她一把。   可如此抚摸她脑袋和头发,似乎并无法释放他胸腔里的愉悦,垂眸沉吟了会儿,他伸长手臂将她拢入怀里,使她脸埋在自己胸口。   手臂箍住她,大手在小姑娘细瘦的背上用力按压了两下,这方法似乎并不很令他满意,于是他又尝试着改变了一种方法,上下顺抚了起来。   这样的动作终于令他闷闷的胸口舒畅了些,他唇角微微翘起一个不很明显的弧度,下巴在她头顶摩挲了两下,如对待小猫小狗表达宠爱般,又摸又揉了一会儿,这才拍拍她背,道:   “去吧。”   说罢,他丢了个库令木牌给她,“需要什么就去领,再带上左护法的金甲尸下山,除了妖王外,这岛上没谁敢不听你差遣。”   “……是,教主。”殷冉捏着令牌晕晕乎乎的出了他寝殿,又出了大殿。   直到被山风吹过,才回神。   她摸了摸自己又乱了的脑袋,和同样有些乱的衣衫。   方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68章 全民戏精   玄龟岛出战迎敌的第一天, 狄丞便打了李风晓一个措手不及。   趁这个时机,狄丞送了一大堆妖兵妖将离开玄龟岛,各个带着足量金银和灵石, 揣着个能装许多许多粮食的储物袋,由几位妖帅带队,分散了化成人形, 装作人类游商, 流窜于人类村庄、城镇买粮买面买地瓜买腊肉……   连续四天, 其他五个小妖队伍虽然次次被人类修士队伍打的落荒而逃,却也没有一只妖兵妖将受伤。   而右护法狄丞则盯住了流沙派李风晓长老带队守着的方向, 日日出击猛攻, 打的流沙派折损了4名重点培养的潜力弟子,李风晓也受了大大小小许多伤。   右护法是玄龟岛上战力仅次于教主的存在, 他带着大队妖兵妖将有规划的冲击,李风晓抵抗起来一日难过一日。   而李风晓也是教主、阿冉和狄丞三个凑在一块儿专门挑选出的突破口——   流沙派在六大门派中实力属中等水平,但是门下弟子数量却最少, 收徒一向求精而不求多。   这样的门派, 死伤一个弟子, 都是心血流失,长老的心疼程度一定极强。   加之李风晓长老战力虽高,但以前在门派内是管理内务的,为人油滑, 善于处理门派内部针头线脑的事, 也造成他常常只盯着眼前得失,绝不吃一点眼前亏的个性。   李风晓可以说的上是六大门派留下的六个长老中, 格局最小的一位。   果然, 到第四天李风晓被狄丞揍的连退几里后, 他掉头便召集其他五位长老,要求重新调整镇守之所。   …   李风晓长老被狄丞揍的满腔气愤,全在六大长老会议上发泄了出来,讲话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仿佛自己被玄教右护法狠揍,是其他五位长老造成的一般。   也正如殷冉推测那般,长老们议事时,因忽然遭遇这样的事,措手不及,没能第一时间做出‘集中力量应激右护法’的对策,而是现从‘那换哪位长老去顶住右护法’的思路开始聊。   这个问题一抛出去,六大门派各自考虑各自利益的问题便显露了出来。   急性子的了然师太在落实围剿玄龟岛时第一个离席出战,如今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冷嘲热讽其他五位长老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得失,如此下去早晚被殷老魔一股脑全灭杀了。   待几位长老都存了一肚子气,觉得其他门派在算计自己门派,开始生了‘我决不能吃这个亏’的心思。   殷冉种下的诡异,终于开始生效。   那一丝‘自私’‘防备’‘不信任’的念头冒了丝丝缕缕的头,便开始无声无息于六大门派间疯长。   了然师太拍桌要独自带队去迎战狄丞时,烛山寺的大和尚无想大师终于开口提出了六大长老一齐迎战狄丞,围杀魔教右护法。   于是,除了死伤惨重的流沙派外,其他五个门派各派一位元婴期修士带队去围堵其他方向,而狄丞守着的方向,则有六大长老齐出。   为了打狄丞一个措手不及,闪电战留下右护法的命,六大长老决策一下,便立即出战。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算拿出雷霆手段,却也没能逃出玄龟岛上一个小姑娘挥洒自如的棋盘。   一切都在殷冉的掌控之中,几乎分毫不差。   狄丞谨记殷冉的叮嘱,被六大长老围击时,先是装出大惊失色模样,又假做慌乱的迎敌。   闹闹哄哄慌慌张张的‘竭力’迎敌,拖延了近一个时辰,六大长老才发现他们六个谁都没有受伤,而他们也没摸到右护法的身。   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厮杀,怎么可能双方都分毫无伤?   到这时,无想大师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们恐怕中计了。   再磨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无想大师立即召集其他五位长老御剑急退。   待他们冲向其他弟子们镇守的方位施援时,天水宗的三十名女弟子,已被素鳞大妖杀了9个,连领队的元婴期弟子也受了重伤。   几日前被狄丞送出岛采买的小妖队伍,也尽数从素鳞打杀出来的天水宗缺口,顺利饭后了玄龟岛。   连续几日,玄龟岛上不仅没有丝毫折损,还买到了大批粮食,重创了六大门派。   连一向借嗔的大和尚们都发了火,连连被揍又遭遇这样挫折的李风晓更怒极如狂。   被打杀的最惨的天水宗了然师太红着眼睛,攥着拂尘的手上青筋爆出。   六大门派撤兵后一检查,发现这次派出的五个队伍死伤都很重,其中尤属被素鳞大妖和宿信大妖打杀的最多。   “以前,殷玄听掌控着玄龟岛,虽每次与我们对抗也都有序有章法,却也没见这般变化多端的。”无想大师压住怒意,让自己平静下来认真思考。   因为这一段时间殷老魔不见踪影,玄龟岛上即便妖王们战力强,但无人调动也不过是一群只知道逞凶斗狠和内斗的乌合之众。   这一回,他们的出击,怎么会忽然如此有谋有略?   “是白狐易淑真吗?”云剑宗长老乔勃皱眉问道,他们对于玄龟岛上的各位妖王都有相当了解,若说狡诈难测,必然不能落下狐妖。   无想大师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白狐虽有狡诈心思,却未必有这般调兵遣将的谋划能力。”   而且,白狐也遣不动其他妖王。   “现在玄龟岛终于亮剑了,出动了六位妖王来守岛,恐怕是殷老魔的手笔。”乔勃长老道。   “……”无想大师抿了抿唇,“想来便是这样。”   他皱起眉,现在他们只能期盼殷老魔伤重还无法亲自上阵了,不然掌门受伤未愈……   “我们接下来……”了然师太竖眉望向其他人。   五位长老俱沉默下来,若要拆分迎敌,他们谁去迎战右护法?谁去战素鳞大妖?   这都是难应对的强大妖王,若要死战,危险远超与肖慎等妖王对抗。   六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无想大师才忽然道:   “不如我们也使出‘一一击破’的计策。”   “愿听大师详说。”了然师太始终站着,此刻忍不住催促道。   于是,无想大师道出了六位长老击中战一位妖王的招式。   其他五位长老皆称‘好’。   “右护法遁走速度快,我们未必堵得住他。”   “易淑真狡诈,滑不溜丢,我们也未必擒得住她。”   “素鳞稳重坚韧,我们烛山寺的燃灯业火都烧不死他,要一举拿下他也不容易。”   “……”   六大长老商议了一会儿,便将矛头指向了雪狼宿信。   “宿信硬功夫强悍,却没有什么脑子,我们只要诱他深入,他必穷追而来。”   “到时,我们六个齐出手,要围杀他恐怕不是难事。”   六大长老互相望望,一拍即合。   “此次必要杀他泄愤。”李风晓拔剑而起,左手捋过长须,脸上露出阴鸷笑容。   六位长老分拆了队伍,每队有一位元婴修士乔装成长老模样,假做长老带队出战。   实际上这五只队伍也做好了牵制住五位妖王的同时,绝不真战,只求自保的准备。   而六位长老,则杀气腾腾齐向雪狼宿信而去。   一场大战。   五只人类修士队伍虽逃掉了,六位长老却踹上了七位妖王齐出的铁板。   这一次,守玄龟岛左前方的居然不止宿信一位妖王。   令有其他之前没有出战的六位妖王助战,妖王齐出,鏖斗半个时辰后,六大长老便发现,如此持续打下去,他们虽未必会输,但带来的弟子却恐怕都要陨落在乱战中。   人类修士打的主意从来都不是死磕,他们绝大多数的战力都已返回门派,如今只六位长老带着部分精英弟子,被玄龟岛妖王群起硬攻,最终恐还是要吃亏。   无想大师忙招呼众人退返,奈何了然师太对之前素鳞杀她天水宗弟子怀恨在心,一时杀红了眼竟退的晚了一步。   这时其他五位长老已退,单她还在厮斗,便吃了大亏,叫宿信留下了一条胳膊。   无想大师折返以燃灯业火相逼,吓退了宿信,才将了然师太抢回。   此次数日,人类修士终于败退,损伤惨重,一连十几日都只是坠着,未再靠近玄龟岛围杀离岛和回岛的小妖。   如此,岛上又多了许多存粮。   当六大门派收到请求增员的迷信,调集精干弟子,准备派出大队人马直奔玄龟岛时,殷冉设想好的大棚,已经在玄龟岛的大平原上架了起来。   小妖们翻土埋肥,挑种精耕。   温室大棚阵法外,秋叶纷纷,一片萧条的灰色。   阵法内,小妖们热火朝天的拉拢耕地,挥汗如雨,脸带期待,一派欣欣向荣气象。   狄丞大胜而归,展翅掠过玄龟岛上空。   小妖们仰头而望,凝视强者,眼露艳羡之色。   忽然,猫头鹰王那双能在千里外搜捕猎物的圆眼睛落在大棚外,他翅膀一扬,转向直奔大棚。   即将落地时,狄丞收了翅膀,化作谦谦俊秀的娃娃脸青年,落在地上。   那一双圆眼睛,含着笑意落在正指挥小妖干活的殷冉身上。   有些时候,她仿佛比妖族更像妖,明明看起来娇滴滴的,偏偏又使得出狠辣的雷霆手段。   “没有拖沓,没有犹豫,计策完美落地。”狄丞得意的笑道,她的叮嘱,他可都做到了。   “恭喜右护法!”殷冉挑眉喜道,双手一拱,非常大方的祝贺。   “后面三层计策为何,姑娘总算能说了吧?”狄丞挑起眉。   他可都好奇了好久了。   按照她之前的计策,每次大获全胜,他对她后面三层计策的好奇心都更重,简直抓心挠肝。   “现在是可以了。”殷冉灿烂一笑,小脸迎着太阳,暖融融的满满青春气息,可爱又漂亮。   “……”狄丞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打败那些老家伙的计策,居然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制定的。   若让人类修士们知晓了真相,只怕要被活活惊死吧。   “一道去见教主。”狄丞朝她伸出手,邀请她一起去跟教主邀功。   殷冉点头而笑,左手一招,大刀飞起,她一步踏上,转头朝身后一笑,左护法金甲尸便也一步踏上宝刀,站在她身后。   狄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金甲尸。   她这般与金甲尸互动,倒似左护法还有意识般。   狄丞再次展翅,为了照顾殷冉的速度,他专门飞的慢了些。   “诱敌时,我故意装作被突袭,可把六大长老骗的不轻。”狄丞哈哈一笑,也尝到了欺负人的快乐。   “右护法有勇有谋,实在令人敬佩。”   殷冉哈哈一笑,不吝夸奖。   马上玄龟岛上就要全民戏精了,殷冉欣慰。 第69章 教主居然……   向教主汇报大捷喜讯时, 殷冉专门站的离他远了点。   倒也没有远太多,反正就是他伸手摸不着的地方。   然后,他一句‘过来!’, 就破了她的小聪明。   不得已还是在右护法故作淡然的眼神注视下,低头乖乖站到教主座前,老老实实给他当‘座前首座大丫鬟’。   当年她亲口自封的称号,如今就是被撸到秃,也得咬牙撑住了。   嘤嘤。   在殷玄听夸赞了右护法狄丞后, 殷冉提出了晚上大办宴席庆祝胜利的建议。   就像军队作战胜利后, 主将也要设宴犒劳众军官一样。   沉思过后, 殷玄听接纳了她的建议。   于是,这一夜玄龟岛上大办流水席, 右护法掠岛一周洒下无数灵石, 谁得着就是谁的, 不许打架争抢。   全岛张灯结彩,热闹喜庆。   ……   玄龟岛十几里外一处山岗下, 六大门派长老盘膝齐坐。   各自门派的救援还在路上,这次他们带来的弟子中还活着的围在四周, 大多趁着夜色取月华而静修。   看似宁静的环境中,却弥漫着一股浓浓会不散的燥气和郁气。   了然师太断臂处已经初步做了处理,她靠坐在巨树前,闭目修养, 面色如金纸,十分难看。   其他五位长老看看了然师太,忍不住想起此次自己带队造成的损失, 脸色也难看起来。   千百年来, 虽然因为殷玄听的存在, 他们不能如以前般对妖族任意杀戮,但也始终站在上风。   总有殷玄听未能护住的小妖,于尚未长成前,落入人族手中。   妖族数量因为人类不遗余力的虐杀,而慢慢控制在相当少的数量中。   生灵要化妖需要极长时间,远比人类修行的速度要慢——   虽然妖族修成后战力一般比同等级的人类强些,但好在人类尽可以在他们修成前将之灭杀。   人类也可以在数量上胜妖族许多。   即便殷玄听邀请了许多人类住上玄龟岛,也靠生育养了许多小妖,但他们始终相信,可以在这些小妖长成足以威胁局势的妖王前,将玄龟岛端了。   但……   损失了一位掌门,耗时这么长时间,陆陆续续损失越来越大,玄龟岛不仅没有颓势,反而还能如此重创他们。   实在令人丧气。   此次出击带头的是无想大师,坐在月下,他光头盈着月光,面色却愁苦如黑暗中褶皱残破的落叶。   六大长老围坐着半晌,本欲商量些什么,却没谁开口说一句话。   月上中空时,了然师太终于开了口。   她冷冷扫过其他五位长老,带着轻蔑嗤了一声,随即凉凉道:   “即便他们出了七位妖王,我们六个化神期修士也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我只是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咬着牙顶着,你们五个居然如丧家犬般被吓退,使我被七个大妖围住削去一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了然说罢,仰起头哈哈狂笑。   笑声中满是嘲讽不屑。   其他五位长老既愤愤,又难堪,嘴唇绷直了,更不发一言。   ……   ……   殷冉带着阿彤、呦呦也来到断刃山下,一道参加庆功宴。   她作为教主座前第一军师,也得到了教主赏的大量灵石,坐在酒桌上时,自觉风光无限。   为了庆祝,她还亲自带着阿彤她们下厨,炒了一大盘辣子鸡丁。   岛上大多数妖王压根儿没吃过辣椒,即便尝过,恐怕也当毒草处理了——   毕竟这东西要是单吃,可能会辣出灼烧感,吃后还会有诸如菊花疼、脸冒痘等等后劲儿。   所以当殷冉把辣椒当为调味,炒了一大盘鸡丁端上来后,所有妖王都很疑惑,易淑真坐在边上,光闻着便觉得上头。   倒是坐在斜位上的素鳞抽了抽鼻子,率先下了筷子。   今晚殷玄听没有出席,大家只知道这是教主专门为他们赐的席,有好酒好菜,算是嘉奖。   大多数妖王都辟谷多年了,饭菜一口没动,酒倒是没少喝。   殷冉却筷子不停,她虽然也辟谷了,但品尝美食是汲取幸福感的重要渠道,怎么能错过呢。   阿彤几个也没客气,妖王们不吃,就由他们来尽情品尝好了。   雪狼今天心情大好,他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道: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砍掉了然师太手臂时那一刀?”   他说着伸手笔划了一下,又道:   “就这样,干净利落,哈哈哈。”   “你那一刀若是再砍的远一点,她的头也能留下。”易淑真一向喜欢拆宿信的台,此刻也没客气。   雪狼哼了一声,“我就是馋人肉了,把她那胳膊煮了吃还挺香,脑袋有什么好吃的,还是老尼姑自己留着吧。”   “……”正吃肉的阿彤。   “……”正啃鸡腿的阿粉。   “……”正与炖的软烂的鸡爪做斗争的阿白。   她们忽然没有胃口了呢。   “教主可真厉害!哈哈哈”肖慎拍了拍巴掌,爽朗而笑:   “最初只狄丞你出战的时候,我还老大不乐意,这tm又不是咱们岛上没有妖王了,怎么还需要那么五个妖帅凑数。”   “是啊!原来都是计策,把人类耍的团团转,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刑律堂的呼那妖王仰头一口灌下满杯酒,一双妖眸泛着妖异光芒。   “……”殷冉看着妖王们把酒言欢,真有点担心他们喝醉。   一园子的醉酒妖王,那得是什么混乱地狱啊。   “这次重创人类,我们没伤一兵一将!”妖王凤羽说罢站起身,举杯道:   “咱们玄龟岛被围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出了口恶气。”   凤羽说罢,心中忍不住感慨。   之前教主闭关养伤,他们一直按捺着才没有全跳出来争抢话语权。   这种按捺虽然避免了岛上状况变更糟,却也是一种无作为。   他们眼看着人类修士们缀在岛后虎视眈眈,也憋了好久气了。   如此想来,还是有教主主持大局比较好。   不然,谁也不服谁,总有崩盘的时候。   凤羽在这里感慨世上只有教主好,右护法却忽然插口道:   “出击以来所有谋划,都是阿冉的主意。”   其他妖王才要举杯应着凤羽妖王的话,好好吹嘘下这次教主谋划实在聪明以极,他们妖族一直被狡诈的人类使各种计谋收拾,常常明明他们占上风,却偏偏吃大亏。   如今可算让他们扬眉吐气,也在智商上狠狠碾压了那群傲慢又阴险的人类。   但!   谁也没想到,这……   竟然是阿冉那丫头的主意?   所有妖王呼啦啦将视线转向殷冉,便见少女正伸长筷子,跟素鳞一道夹辣子鸡盘子里的肉。   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   殷冉微微一笑,才要说两句谦虚话,再吹捧一下教主,易淑真忽然开了口:   “早就知道阿冉姑娘聪明绝顶,如今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她声音温软,自带一股魅意。   殷冉被夸的骨头都酥了,忙摆手道:   “我不过是在教主的谋划中,填了些不入流的坏主意,右护法说这全是我的主意,可折煞我了。”   右护法站起身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干脆斜坐在长桌上,似笑非笑的看她。   殷冉以前还是会怕这些妖王的,但现在教主醒了,又授命她谋划对抗敌人,建设玄龟岛,也算是有靠山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摆出矜持从容的模样,迎视右护法回以得体微笑。   雪狼宿信想起殷冉在剑墟中信口开河的狡猾来,深觉这小丫头不似看起来那么好惹。   又想到这次人类修士们一直被压着打,她每一招都赶在人类前头,简直料事如神,也忍不住有些钦佩。   现如今,雪狼看殷冉的眼神,简直带了‘狡诈滤镜’,开始觉得她一言一行都有深意了。   连她朝自己笑一笑,他都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怕她是不是在算计自己。   如此想着,他抿了抿唇,亲自提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朗声笑道:   “这次打的爽,我敬你一杯,来!”   殷冉哈哈一笑,也不推辞,接过酒杯跟雪狼碰了个杯,豪爽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来到岛上这么长时间,终于,她居然也有了与这些高高在上的可怕妖王同桌饮酒的地位。   甚至,居然还受的住妖王亲自给她敬酒。   没有人受重视不高兴的,殷冉心情也好,捏着酒杯一时没守住,直被好几位妖王灌了好几杯,喝的小脸通红。   素鳞坐在她身边,一直埋头吃鸡。   他肩头燃着业火,日夜承受火焚之痛,是以一直在寻找各种能让他痛苦稍减的刺激感受。   而鸡肉上沾着的辣味爽口,吃起来酣畅淋漓,竟能让他短暂忘却痛苦,一尝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后面甚至直接夹了辣椒大快朵颐。   雪狼瞧见素鳞吃的香,放下酒杯后忍不住也捏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口中。   他一边嚼,一边还想跟凤羽大妖吹牛,结果一句话刚说了个‘我’字,辣味便呛了喉咙,辣的他脸瞬间涨红,咳的地动山摇。   殷冉忙端了温水给他喝,待雪狼终于从辣的脑仁疼的懵里缓过神来,他已经完全没了吹牛的兴致。   方才自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状况,令他心灰意冷。   “……”他看看素鳞还在吃,心里忍不住想:   阿冉这是做了个火磺炒鸡想毒死老子吗?   素鳞怕不是个托吧!   ……   众人正喝着酒,东拉西扯的享受着胜利后的欢愉。   好色的妖王开始酒后围着易淑真转,白狐妖王倒也没有发怒,只眸中闪着逗弄耗子般的眼神,东绕西拒的将醉酒妖王当老鼠戏耍。   殷冉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开始有些晕眩,便要起身告辞。   劝教主赐宴犒赏兵将,也是为了让妖王们有个机会场合发泄一下战后情绪,一块儿聊聊天吹吹牛,也能增进下感情。   她是不太信服‘所有大妖脑子里都没有团结概念’这个结论的,也不觉得妖王们就没办法好好协作,互为值得信赖的兄弟。   所以想借着教主的权利,按头让妖王们亲近亲近。   看着满桌虽然暗潮汹涌,互相较劲儿,但面子上热火朝天的妖王们推杯换盏,她还是很欣慰的。   正想着一会儿回去跟教主汇报下‘将领们饭饱酒酣,十分感谢教主恩赐’之类,忽然瞧见一个男人从庭院外大踏步走了过来。   待他靠近后,妖王们许多虽然根本没看见,却忽然全感受到了那股无形威压。   所有妖王几乎是同时噤了声,呼啦啦转头看向殷玄听走来的方向。   待瞧见殷玄听后,方才还扯着嗓子哈哈大笑的大妖们齐刷刷全跪了下去,倒只剩下迟钝的殷冉、阿彤和呦呦还坐在席边。   殷冉忙放下筷子,扯着阿彤她们便要跪下去。   殷玄听却率先朝她伸出手,沉声道:   “过来。”   “……”殷冉酒后有些反应迟钝,愣了几秒钟,被已经跪在地上的阿彤拽了拽裙摆才回神。   忙绕过长桌,行到教主身边。   殷玄听低头看了眼少女,只见小东西喝的脸红颈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着水汽,娇艳逼人。   他皱了皱眉,抬起头,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众妖王,想了想才沉沉道:   “此次迎战人类修士,各有功劳,一人一块赏令,去灵宝塔取件宝贝。”   殷玄听最近又炼了几样宝器送到灵宝塔,想来到时候妖王们瞧见了,一定会争抢一番。   “谢教主!”   “谢教主!”   众妖王齐声道谢,却都不约而同悄悄偷看瞟向殷冉。   心里琢磨着教主一来就喊阿冉过去,是什么意思。   他们念头才转过,忽见殷玄听长臂一把揽住少女纤细腰肢,动作中独占欲展露无遗。   下一瞬,教主身形一闪,便消失无踪。   狄丞抬起头来,只捕捉到教主疾飞回奔断刃山的一个掠影。   “……”   “……”   “……”   妖王们面面相觑,尽皆吃惊。   以前,他们从未见过教主对谁显示过如此亲昵。   那样冷飕飕独来独往的教主,居然允许旁人近身了!   还是个毛都没怎么长齐的人类丫头……   众妖王心思各异,或快或慢的消化着‘教主变了’这个信息。   只有雪狼宿信一妖从容起身,一手撑着桌面,露出了个优越感十足的笑容。   众妖皆醉他独醒,哈哈哈哈!   这些没用的东西,瞧见教主亲自过来带走阿冉,就这样大惊小怪了?   哼!   他雪狼可是早就知道阿冉和教主不可言说的关系了!   见易淑真拿疑惑的眼神扫他,他捏起酒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随即笑着道:   “你以为阿冉进小剑庄时,我为什么赠她避水珠?   “呵……早就看出阿冉是教主的新宠了。”   雪狼话音一落,众妖王便齐刷刷望过来,一双双妖目满是好奇和探究。   这岛上最令人关注的大事,莫过于教主的事。   妖王们完全无法接受,岛上居然有一件事是傻狼宿信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   于是,众妖王使出浑身解数,或激将或吹捧的引诱宿信分享秘密。   宿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尤其听着其他妖王什么‘智慧’‘强大’‘第一聪明’之类的夸奖,他简直飘飘欲仙。   于是,绷不住嘴的宿信,借着酒意,开开心心将阿冉被教主亲的脖子上全是草莓i印,以及教主喜欢在那种时候虐待阿冉,有特殊癖好之类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狄丞听的目瞪口呆。   其他妖王听罢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场犒赏酒宴,到最后完全变了味儿。   殷冉当年为了忽悠宿信而造的谣,再次发光发热,汹涌如浪的散播到了每位妖王耳中。   教主的清白,彻底消亡了。 第70章 故布疑阵   从教主巨大的翅膀间隙看天, 只能看到边角色块,他的翅膀太大了, 六翼也有点厉害。   因为速度太快,空气化成凌厉的风,吹拂过面颊时,微微的疼痛。   殷冉头昏昏沉沉的,微醺让她有些飘飘然,脑海里恍惚是上一世坐飞机和蹦极。   她张开手臂,才傻笑了下,双脚就落了地。   转头恋恋不舍的看向断刃山后的山水风光, 可惜自己没有一双大翅膀, 不然可多威风。   喝的太猛了, 有些上头,她没有站稳,脚下微微踉跄。   腰间那只大手还没有收走,用力一收,将她捞回他身边。   她靠着他挺拔健硕的身体,稳住了身形。   转头仰面看他,发现教主真的比她高好多好多。   “教主, 你不能想搂我就搂我, 想摸我头发就摸我头发。”她说。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配上被风吹的红彤彤的面颊。   借着酒劲儿,殷冉将一直揣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本来,他这些体现宠爱的小动作也无伤大雅,反正给她的感受一点也不色i情, 就像她摸小乌鸦, 撸小呦呦一样一样的。   可她到底不是鸟, 也不是狐狸,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现在身体已经抽条起来,腰肢纤细,胸脯和屁屁上的肉肉都丰满起来,身姿已经是个发育的不错的小姑娘了。   就算他心里没有邪念,可也不保证她没邪念啊。   殷玄听颦眉低头望过来,一双神琥珀色的眸子暗沉下来,竟似随着情绪变了颜色,妖异的释放着危险信号。   殷冉瑟缩了下,抿着唇睁着大眼睛,戒备的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殷玄听自从成年起,纵横天地间,说一不二,还没谁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更不曾有谁对他说‘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的。   他盯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是他揉她撸她让她产生了自己可以教他做事的错觉吗?   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似在威胁她不要逾越。   殷冉被捏住细腰,感受到他动作中传达的威胁意味,胸中忽然起了一股不满不悦情绪,酒气壮胆,被人管束和强势施压后的反抗本能爆棚。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的情绪逐渐变化,从疑惑、可怜巴巴,逐渐转变成叛逆和不羁。   少女忽然眯起眼,小手蠢蠢欲动,在他暗沉沉的盯视下,终于那根绷着的弦断了,手臂像有了自主情绪,影后的反骨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就许他想摸她头发就摸她头发?   难道就不行她也反过来占他点便宜?   她手成碗状,一把扣在了教主腰下15厘米处,正扣在翘隆有肉的地方。   稳,狠,准。   殷玄听瞳孔快速收缩,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忽然这样做。   她怎么敢!!   耳根不自己泛起热意,殷玄听一把抓住她手腕,捏着那细如柳枝的白嫩手腕,他狠狠瞪着她。   便见小丫头方才还恶狠狠伸大巴掌,糊在他臀上,这会儿被他抓住,弯腰逼近瞪视,又慌了神。   殷玄听恼羞成怒,正琢磨如何收拾她,既能震慑她,又不真的伤她。   少女忽然朗盛道:   “教主,我离间计后面三层——”   她一边用力拽自己胳膊,一边嚷嚷道:   “明日正需要我亲自上阵,施展第二层计策。”   “……”殷玄听看着她拔河一样用力拽自己胳膊,仿佛一个小孩儿。   他再揪着她不撒手,倒像在跟她撕扯一般,实在难看。   抿着唇压了会儿情绪,他才终于松了手。   殷冉立即连退四步,站的远远的,紧张戒备,一双圆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殷玄听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觉得无计可施。   自己一身强横妖术,通身威仪,竟都无用处。   闷气的瞪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踏向大殿,冷声留下一句:   “喊上你计策中需要受你拆迁的妖王,一道来殿上。”   “……”殷冉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冷汗流过,她这会儿酒也醒了。   站在远处缓了会儿神,她才抬手看了看自己方才糊在教主屁股上的左手,回想那贼有弹性的手感,她忙低了头。   想来教主肯定气极了,碍于还要用她才没下杀手动她。   以后非要一直有用才行,必须做一条必不可少的小狗狗,不能让他兔死狗烹。   ……   殷玄听回了大殿,在宝座前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被她拍之处的麻痒感,心底里那股热燥之气也总算一块儿平息了。   眉头紧锁,他歪头垂眸陷入沉思,似乎正对许多令他思绪纷乱的事做着分析拆解。   有些奇怪的事在悄悄发生,而他对这一切还没做好迎接面对的准备。   他要好好想一想。   ……   ……   过了一会儿,殷冉带了8位妖王上山,站在大殿上等候差遣。   如此点将,对于殷玄听来说也是新鲜的。   出战一事,他一向能亲自出手,就不使唤属下。   大妖好战,出去打架都是争先恐后的,他也一样,享受酣畅淋漓的厮杀。   只是,现在他伤势尚未好全,巩固元婴期间也不适合激烈战斗,这才任着小姑娘施展智慧才华。   倒也别有趣味。   “教主,明天我要亲自上阵,由八位妖王为我掠阵。”当殷玄听询问计策后,殷冉行礼后,朗声道。   原本低眉垂眼的众妖王们忽然都挑起眼皮,朝着少女瞟过来。   他们没有听错吧?   一个筑基初期的人类修士,要亲自上阵对敌?   这次人类修士队伍里,最弱的修士只怕也是筑基巅峰期吧。   她是送死先锋吗?   易淑真忍住颦眉的冲动,垂眸陷入沉思。   宿信毫不掩饰自己不敢置信的表情,眉眼间尽是嘲弄和疑惑。   “当然,众妖王也要随时听我号令,对阵时必须百分百听我的,不得慢,也不得犹疑不从。”殷冉背脊挺的笔直,讲这话的时候声音一点不虚。   “……”殷玄听看着她胆大妄为的样子,情绪有些微妙。   原来她在面对他的时候,真的已经够收敛的了。   如今对着其他妖王们如此狂言,要这些只害怕他的妖王们听她的话,只怕妖王们已经开始在心里想着如何拧断她的脖子了吧。   “嗯。”殷玄听目光扫过众位妖王各异表情,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   妖王们不敢置信的朝他望过来,各个都想反抗,却又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请各位妖□□令状,若对我有所违背,敢抗命的,皆领死!”殷冉仿佛是担心妖王们的怒火还不够大,竟又填了一把火。   宿信瞪圆了眼睛,即便是一向很拿自己跟阿冉关系好为骄傲,此刻也忍不住要含着怒意瞪她了。   其他妖王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们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全岛除了教主自己最强,如今要受一个小丫头差遣,实如遭受羞辱般气闷。   殷玄听感受到众妖王们蠢蠢欲动的情绪,忽然释放了威压。   他虽受伤实力受损,通身妖气却还是一个巅峰期妖王的皇者妖气,立即压的众妖王抬不起头来。   连一直沉默站在宝座右侧的右护法狄丞,都感到了一丝窒息感。   有教主当靠山,殷冉虽然惹了众怒,却到底还是压着众妖王写下了军令状。   殷玄听将妖气灌注八张符箓中,又令殷冉点了八位妖王的眉心血,引入符箓后。   之后再亲自将灵符以黑炎玄火点燃。   看着最后一张灵符染成灰烬,殷冉朝着众妖王轻轻行礼而笑,“明日便仰仗众位妖王了。”   “……”凤羽妖王眉心锁着,再看一眼教主,见宝座上威风凛凛的大妖仍稳稳坐着,默默叹口气,终于还是沉着脸离开了。   还什么仰仗他们?   别弄幺蛾子,把他们八个都葬送在阵前就行。   其他七位妖王也有些忐忑,却明白教主说一不二的铁血性情,只得揣着不安,愤愤离开。   待右护法也离开了,大殿上只剩下殷冉和殷玄听,他才开口问:   “你亲自上阵,可有把握?”   这小丫头疯狂在‘短命机缘’和‘命还不算很短的机缘’之间纵跳,他这次也怕她真把自己折腾死。   “教主放心,我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的。”她见他仍有疑虑,便笑道:   “到时候自有左护法站在阵前,像我这样服侍左护法的小跟班,还入不了敌人的眼。”   “?”殷玄听皱起眉,眼神沉沉的。   “就算真有危险,八位妖王也足够保护我了。”殷冉笑的灿烂,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殷玄听莫名被她这自信模样说服,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明日也要悄悄去观战。   虽然她已经跟他讲过了自己的计策,但他仍担心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幕后谋划倒还好,真在那样萧杀凶险的场合下对敌,会不会掉链子。   ……   隔日,一大清早殷冉便起了床。   对教主很有用的座前大丫鬟勤快的打理自己,穿上灰扑扑的袍子,梳简朴的发髻,裹灰色布巾,插木枝旧簪子。   甚至连脸上也均匀涂抹了土灰,使她原本清灵漂亮的颜值大打折扣。   如今看起来就如一个不起眼的小仆从。   绝处无生刀被她背在身后,操驭的却是之前素鳞大王送她的剑,也是为了不惹眼。   控制着左护法展翅飞翔,她御剑紧跟在后。   待太阳爬上到半空,至大概上午十点钟左右时,殷冉终于带上八位不情不愿的妖王,御剑驶向玄龟道外。   这一次,他们没有拆分成六个队伍,而是统一只飞向一个方向。   人类修士们瞧见妖王队伍后,如临大敌,也立即召集了六大门派所有弟子,带着刚抵达的第一队援军,围堵迎敌。   阳光刺目,四野已染上深秋特有的枯色。   风拂过面颊时微凉,殷冉驭气护体,挡住了快速掠空而过时,冲面扑来的凛风。   臂展几十米的妖化左护法振翅飞在最前,如黑色乌云般像人类修士们刺去。   殷冉和其他妖王妖将们跟在后方,片刻后便飞离玄龟岛,眼看便要与人类修士队伍冲撞到一块儿。   这是人类少女穿来后,第一次离开玄龟岛。   她直立在飞剑上,回头远望。   一直踩在脚下的土地已变了样子。   它并非与广阔天地融为一体的山,而是一只有头有尾有四只的巨龟。   那座她一直生活着的岛屿,正覆着在玄龟背上,最高的那座山,自然便是断刃山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背着宽阔的绝处无生刀,脸上表情逐渐凛冽如风。   待距离人类修士几百米时,她忽然操驭着左护法停下。   黑色巨鸦猛然振翅,黑雾弥漫收缩,化作一位通身黑色的妖王,悬浮立于半空。   殷冉又通过灵符之能,向八位妖王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众妖王便远远站在后方,有的抱着膀,有的冷着一双妖目,有的慢怠的歪立着,看起来不像是来与人类修士生死拼杀的,全然一副副冷眼看热闹架势。   远处站在众长老首位的无想大师皱起眉,以他目力自然将几位妖王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除了左护法冷着脸比较正常外,其他妖王似都有古怪。   他之前中了玄龟岛妖王们的诡计,吃了大亏,如今便谨慎许多。   见妖王们都停下不再前进,也挥臂令其他长老和修士们暂停,以观变化。   “无想大师,老旧不见。”   就在两边沉默对峙之际,立在妖王阵前的左护法,忽然沉声开了口。   他声音暗哑,自由一股慢条斯理的阴沉气。   无想大师皱起眉。   虽然人类修士捕捉殷玄听行踪,基本上是靠左护法悄悄传递消息。   但一直以来,左护法都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不愿让玄龟岛上任何妖察觉到他有跟人类修士串通。   现如今,左护法怎么会忽然主动跟他打招呼,还用了这么一副早就熟悉的口气?   虽然无想大师心存疑虑,但想着或许是殷老魔在伤病中捉住了左护法把柄,左护法已跟殷老魔认罪。要戴罪立功,这才亲自带队出征,又对自己跟人类张来熟识一事不加掩饰。   犹豫了下,无想大师点头回应道:   “陆护法,久违。”   无想大师话音才落,目光正巧扫过站在陆延身后不远处的其他妖王,忽然皱起眉。   只见原本还吊儿郎当的雪狼妖王忽然瞪圆了眼睛,身体瞬间站的笔直,嘴巴都因为吃惊而张大了。   无想大师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李风晓长老。   李风晓长老也瞧见了站在陆延身后其他妖王的奇怪之处,同样皱起眉,揣着狐疑与无想大师对视一眼。   以前,他们总觉得妖族少谋,这才造成了此次应对,处处受掣肘,被算计。   如今被坑了几回,他们又思虑过甚,觉得妖族处处透着诡异,每一个行为表情仿佛都预示着什么阴谋。   着实心累。   不明所以又紧张戒备的长老们并不知道,雪狼不是在配合使计设陷阱。   他露出吃惊表情,那是真的很吃惊。   妖王们早已知道左护法因为背叛玄教,而被教主炼成了金甲尸,赠送给了护主有功的阿冉。   许多妖王还因此受到震慑,对教主更加敬惧非常。   所谓金甲尸就是个顶级傀儡,与木头、包间没什么区别,无魂无灵。   不会说话,也没有思想。   人类修士们不知道这事,对于左护法开口,能想到的自然只有左护法说这样的话合适不合适之类。   可妖王们却各个吃惊不小——左护法怎么还能开口?   别说宿信大惊失色,连易淑真这样狡猾多思的妖王,也不免侧目露出不敢置信的探究表情。   原本似看热闹般散漫的妖王们,尽皆一凛,每位都不自觉集中精神,将两道饱含精光的视线射向左护法。   瞧着妖王们面对自家玄教左护法居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人类修士们更加多了百倍千倍的防备之心——   这些妖们如此联合起来惺惺作态,有问题!   不可轻举妄动!   此中绝对有诈!   一直御剑缩肩,低头站在左护法身后的殷冉,这时终于悄悄向后看了看自家妖王们。   不错,演的挺好。   尤其是宿信大王,表情生动,肢体语言也运用的非常精妙!   这招故布疑阵,看样子生效了。   挑眸朝前方远处的人类修士们再打量一眼。   嗯,唬住他们了。   好啊!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71章 成了!   左护法不仅说话了, 还一直说了好几句。   这些声音自然都是殷冉发出的,但其他人却想不到站在左护法身后的小仆童有这样的口技。   只以为是左护法在跟无想大师话家常,虽闹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但也没有旁的猜忌。   两句话过, 无想大师微微皱起眉, 左护法忽然道:   “我想跟李风晓长老单独说几句话。”   无想大师挑起眉, 转头看了眼流沙派李风晓长老,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左护法陆延的想法。   迟疑片刻, 李风晓便迈前一步,朗声道:   “左护法有何话说?”   语气并不算很客气。   左护法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向前迈一步道:   “李长老靠近些,我想与你谈几句悄悄话。”   “哼,我们有什么悄悄话可说?”李风晓皱眉。   左护法这时忽然回头朝着身后其他妖王们扫了一眼, 这肢体语言仿佛在表达他对其他妖王们很忌惮般。   李风晓便想:莫非左护法真有什么紧要事想跟他说?说不定左护法虽然被迫带队出战,实际上仍是玄教叛徒,要与人类修士联手?   “李长老莫不是怕我?”左护法再次开口。   李风晓朗盛而笑,心里已然认定了左护法这句话是故意说给其他妖王听的。   他假装真受了左护法激将,昂然无惧的御剑直抵左护法跟前。   就算左护法真有什么阴谋诡计要诱敌, 他也并不惧怕。   左护法嘴角挑了挑, 他身周有黑色妖气盘旋, 身形有些模糊, 讲话时也似隔着水波, 有种奇怪的飘忽感:   “之前六位掌门将教主打伤, 不知伤势到底如何?我在岛上, 也没能探出教主的深浅, 还请李长老明示。”   殷冉故意以妖气迷障遮掩自己代左护法讲话的真相, 模拟着陆延声音道出这一句时,又刻意拉低了声调,只让李风晓一人听的到,其他人类修士,包括妖王们就算耳力极强,也难听分明。   “这……”李风晓微微皱起眉,“我听掌门讲,该是伤到神魂,难以施展妖力,甚至可能陷入长久的昏迷才对。   “即使只是肉身上的伤,恐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那就奇怪了……”左护法立即接口,眉心耸起,垂眸敛目,似在沉思。   李风晓看着陆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看起来表情僵硬,可又有些难以分辨到底有何不对。   “怎么?”李风晓皱眉紧张的又凑近了些。   左护法这时忽然探头朝着李风晓身后的其他人类长老看去,这瞬间他五官微微扭曲,透着几分威胁阴鸷。   无想大师等都捕捉到了他这表情,立即竟有种他正和李风晓长老悄悄算计人类的忧虑情绪悄悄滋生。   李风晓抬眸时,左护法又迅速收起这表情,低声道:   “教主点将派我们出岛迎敌,使黑火烧符箓,一点受伤的痕迹都瞧不出。   “你是听流沙派张寿掌门亲自说的吗?   “还是其他掌门的话?   “该不会是其他门派掌门明明没有重伤教主,为了面子故意夸大吧?”   殷冉讲这话时一直低着头,说完却快速抬眸扫了李风晓一眼。   果然瞧见李风晓有瞬间迟疑,可见她成功激发了李长老的怀疑心。   “这不可能,此事干系重大,掌门们必然不会说谎。”李风晓恢复理性,立即否决。   左护法弟弟哼了一声,又道:   “这次右护法狄丞带队出战时,一改常态,居然开口闭口全是阴谋诡计,我跟他在玄龟岛上共事了近千年,也没见他什么时候这样有谋略,我早就心生怀疑。”   “什么意思?”李风晓再次被殷冉代入了她的话语圈套,上赶着追问了起来。   你一好奇,你就输了。   殷冉低着头微微扯唇,当对方迫不及待的追问时,往往就会陷入到对方语境中,本能的提升对别人话语的信任度。   她一步步引着李风晓的‘怀疑心’愈来愈重:   “我怀疑有人在给狄丞出主意,后来见你们一向以智计为傲,居然在与狄丞对敌时处处被占先机……   “哼。”   “……”李风晓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够明白吗?你们中是谁当带头人?”左护法的声音愈发低沉了。   “……”李风晓眉头锁成个麻花,转头看向身后阵前的无想大师。   无想大师也正盯着李风晓背影,两军将交战,李风晓和玄教左护法凑头说了这么半天悄悄话,实难令人不怀疑。   “你别回头,若被奸细意识到你识破了,只怕你要倒大霉。”左护法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风晓忙收回目光,垂眸立在左护法身前,沉沉不语。   怎么会……   这边李风晓被殷冉说的思绪纷乱,后方围观的妖王们也云里雾里。   宿信仿佛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除了“她在干嘛?”外,其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而一向聪颖,自诩能答天下各种问题的白狐妖王,此刻也有些迷惑。   她竟也答不上宿信的问题。   一时间,易淑真心情跌落。   她实在无法接受,在面对殷冉时,她的智商好像被拉到跟雪狼一个水平了……   …   “我只说到这里,后面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了。   “今次由我带队,必不会与你们拼命,几个交战便会收兵。   “我背叛教主之事已被人报到了教主跟前,想来必是人类修士中奸细所为。   “你若查出谁是人类修士中的奸细,务必告知我,此仇我总要报的。”   左护法的声音透出一丝阴毒。   李风晓听着都不自觉心中发寒,刚听了方才一席话,他本就惊疑不定,又被左护法怀着恨意的情绪一激,更加有些心绪浮动。   “我要动手了。”左护法忽然开口。   李风晓愕然抬头,下一瞬便见左护法身周忽然飞出无数黑羽。   黑羽击出的瞬间,李风晓驭剑气击之,并快速御剑向后飞掠逃去。   他在与左护法黑羽相抗的瞬间,就察觉到对方攻击乏力。   李风晓还当是左护法故意留手,却哪里知道其实是因为殷冉现在实力不高,操驭左护法金甲尸,也只能施展出如此威力的黑羽箭而已。   李风晓向后掠回人类队伍后,殷冉立即下令八大妖王齐出手。   两军交战间,雪狼妖王等虽然对殷冉不以为然,却也记得自己命系她身,都听令行事。   几个来回,雪狼妖王大刀上终于见了血,才打出点快i感来,忽然感受到殷冉回撤的命令。   “???”宿信愕然回眸,才想质疑一下,便见易淑真果断收鞭,身形后仰,如电般向后激射而去。   他抿了抿唇,终于没再多说什么,也跟着妖族队伍折返玄龟岛。   “她在干吗?”宿信跟上易淑真,看着站在左护法陆延身后,御剑疾行的阿冉背影,他再次皱眉询问身边的易淑真。   “你是我儿子吗?什么都问我?”易淑真也不知道她在干嘛,被问的烦了,她胸中涌出一众被冒犯的愤怒,一向好脾气的白狐妖王,终于破了功,转眸狠狠瞪一眼雪狼,斥责罢疾驰向前,离他远远的。   “……”???   宿信皱眉歪头,满脑袋问号。   ……   “……”无想大师看着忽然退走的妖族队伍,也皱起眉头。   其他长老们也是一头雾水,尽皆看向李风晓长老。   李风晓接收到众人的疑惑,开口想说左护法仍是他们在妖族的奸细,转念想到左护法称他们中也有妖族奸细,便改口道:   “想来是自觉斗不过,便败退了。”   “……”无想大师皱了皱眉,转头与才赶来主站的了通是太对视一眼。   方才李风晓不过是迟疑了一瞬,却已经被其他人捕捉到。   见他如此搪塞,难免觉得他有所隐瞒。   “战前左护法与你相对着谈了那许久,是在说什么?”圣虚门的彭长老未隐藏情绪,直接开口询问,语气里倒有几分质问之意。   李风晓皱了皱眉,却还是道:“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六大门派掌门到底伤殷老魔有多重之类。”   “……”彭长老皱眉,又道:“怎么?他一点玄龟岛上的状况都没有向我们透露?”   众人都知道之前左护法曾与他们人类门派里应外合,可现如今左护法带队出战,瞧着实在不怎么可信。   “从他的口风来看,知道的好似还不如我们多。”李风晓如实道,只是隐去了左护法怀疑人类中有奸细。   “……”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实在无法从李风晓口中探听出更多信息,便不再开口。   几位长老带着队伍回撤几里后临时休息,却已经开始思考起是否要主动出击,再这般被动下去,总有种仍被妖族牵着鼻子算计的忧虑。   但玄龟岛上一层一层大阵守着,若要主动出击攻打玄龟岛,只他们这些人,只怕也难以攻下。   恐怕要从长计议。   休息间,所有修士都席地静修,养精蓄锐。   无想大师正坐禅冥想,忽然有小沙弥凑上前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睁开眼,沉思了一会儿,便起身找上了通大师和彭长老等其他四位长老,一道朝李风晓长老所在区域赶去。   待他们到时,来送信的小妖才展翅遁走。   无想大师抬头盯着那小妖背影看了几眼,便直截了当问道:   “这小妖跑来做什么?怎么不擒下杀了?”   “那是左护法派来给我们送信的。”李风晓抬眸看向几位长老,神色沉了沉,有些不悦。   怎么他才收到那小妖送来的信,无想大师他们立即就得了信息?   莫非他们一直监视他?   “信上写了什么?”无想大师正想着要谋划一番,主动出击,现如今所有关于玄龟岛的信息,对他们来说都十分重要。   怎么这李风晓长老不主动将向大家和盘托出,反而还一副很排斥他们询问的样子?   李风晓虽然不爽他们这种不礼貌行为,却还是抖开信,大大方方将信递给无想大师。   “我也还没看。”   无想大师接过写了字的布巾一看,便沉了脸色。   只见上面似写了玄龟岛上准备一时钳制住他们这些人,在什么时候突袭直奔某门派本部。   可信上所有关于时间、地点等的核心内容,全被人用毛笔涂掉了。   他看下来,只能从留有的字迹中猜出一二,却根本无法探明全部。   “怎么这上面这许多涂抹墨迹?”无想大师皱眉将写了信的布巾抖给李风晓看。   “这我怎么会知道?”李风晓语气终于也有了些不悦,他看看无想大师,又看看其他长老,接过布巾扫过上面字迹和墨迹,脸色沉了又沉。   他脑海中无数念头扫过——   莫非是左护法送的信在路上便被其他人掉了包?不然怎么会涂抹掉这许多关键信息?   又或者……   他抬头看看无想大师,眼神沉凝。   难道是无想大师故意陷害?   左护法才在阵前与他讲了那么多话,怎么会再次冒险派小妖到人类修士营地送信?   有没有可能……是无想大师故意找了个小妖,假借左护法之名给他送来这样一封信,又立即拉了其他长老堵到他面前,以陷害他故意把信上信息涂抹掉。   是想使他背负奸细恶名吗?   想到这里,李风晓只觉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无想大师阴谋竟如此恶毒!   “无想大师倒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李风晓说着便将布巾往自己面前的桌案上一丢,眯眼瞪向无想大师。   “……”无想大师一向和善,在众人间很有威望。   他被李风晓这样一质问,也有些拿不准李风晓的意思。   两方僵持下来,谁也不愿开口点出自己怀疑对方,终于还是碍于脸面和联盟关系,揣着疑虑转开冲突,草草散了。   但诸位长老却都站在无想大师一方,怀疑起李风晓长老来。   ……   玄龟岛上,今日出战的所有妖王都和殷冉一道站在云顶大殿上。   到现在,殷冉三层计策已落实,只剩明日最后一招,离间计便成了。   “阿冉姑娘为何又要写一封奇奇怪怪的信给李风晓?”宿信站在阿冉身边,憋了一大天,终于忍不住开口直接问她。   殷冉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黑炎宝座上的殷玄听。   一向严厉冷肃的教主在于少女笑眼对上的一瞬,表情竟然松动,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我只给李风晓写信,却不给其他长老写信,如此一来,其他长老必然有所怀疑,互生猜忌。”殷冉开口本想将其间层层挑拨人心的布局详细讲给雪狼听,但对上他那双充满‘智慧’的蓝眼睛后,终于还是改变措辞,随便浅浅的说了句,算作解答。   “……原来如此。”雪狼转了转眼珠,想了想似乎明白了。   心里又有些怀疑:那些人类眼皮子居然这样浅吗?如此小小一挑拨,就不互相信任了?   可转念他又想到,自己不需要别人挑拨,就看其他妖王很不顺眼,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易淑真他们却不像宿信这么直肠子,只听阿冉简单提点,便瞬间将人类修士们面对那样一封涂涂抹抹的信件,可能生出的各种猜忌都想的八九不离十了。   再联合今天殷冉专门将李风晓长老叫到跟前说悄悄话,连他们这些妖王都开始怀疑殷冉是不是跟李风晓长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更何况是人类修士们了。   “阿冉很聪明。”殷玄听忽然开口,声音中含着几不可查的温柔。   众妖王尽皆侧目,他们跟了殷玄听这么多年,也还没见教主如此将认同宣之于口过。   可大家谁也没有再对此嗤之以鼻,殷冉前三层计策已铺开在他们眼前,其中妙处明明白白,任谁都服气了。   这样七拐八弯绕来绕去的计谋,任谁也想不出来,如此比起来,阿冉姑娘的确是聪明。   即便宿信心里很是不认同,觉得压根儿不需要这般费脑子的去折腾,直接冲出玄龟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也就是了。   但要说夸她聪明,他也没别的话说。   “几位妖王请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还需几位大人再次出战破敌。”殷冉甜甜一笑,算回应了教主的夸赞。   众妖王便各自向殷玄听行礼,转身向大殿外走去。   殷玄听搓了搓手指头,盯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又有些手痒。   想着她今天没有醉酒,必然不敢对自己不敬,他尽可以将她拉到怀里再好好揉玩一番,想来她一定乖乖的,瞪着圆眼睛,红着脸,软乎乎的肯定很可爱。   他念头才起,便见那小东西忽然跑开,喊住了宿信:   “宿信大王请留步,这里有一件重要事,非您不能胜任。”   ?   宿信疑惑停步,挑眉看向殷冉。   少女便在大殿上凑到宿信跟前,见其他妖王们虽然好奇的时不时回头,却依然不敢停步。   待其他妖王全离开了断刃山,她才开口道:   “明天虽然是右护法带队出战,但却需要您在阵上喊话,以诱敌迎战。”   这才是她离间计的最后一层。   “哦?”宿信一听自己居然似乎比右护法还重要,立即挺起胸膛,骄傲的挑起下巴,微笑着等她细细讲来。   殷冉便道:   “明日到了阵前,你只需要大喊‘感谢李长老,此计必成,定有重谢!’即可。”   “我需要用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宿信询问道。   殷冉盯着他看了看,本想调i教一番,但转念终于还是道:   “无需刻意,只要朗盛喊出即可,只要您喊罢这句话,我们必胜。”   “果真?”宿信有些怀疑。   “千真万确!您这样一说,其他人类长老肯定怀疑李长老跟我们勾结,到时候他们对敌不齐心,咱们妖王们却团结一致,哪有不胜的道理?”她满脸自信道。   宿信一听大觉有道理,应下后便洋洋得意离开了。   待他下了山,其他妖王再如何询问,他都保密不说,只昂着头,做出骄傲得意模样,一副莫测高深,聪明无比的样子。   实际上这事儿自然没有殷冉口上说的那么简单。   那句话要是其他妖王说,肯定没有用。   但宿信一向就是个莽货,人类修士一定不会相信他能有什么谋略。   他这般喊出来,即便仍会有人怀疑可能有诈,却也会觉得有相当可能是宿信憋不住话,情绪上头给说漏嘴了。   如此一来,哪怕半信半疑,也够达到她谋划的效果了。   ……   果然,到第二日对阵,宿信举着把大刀,冲杀间如癫如狂很是骇人。   待他砍伤一个人类修士后,便朝着李风晓大喊道:“感谢李长老,此计必成,定有重谢!”   因他喊时已杀的起劲,心里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及教主奖励,情绪大好,语气亢奋得意,这句话便自然而然的如他肺腑之言一般。   李风晓心里纳闷,其他长老却立即起了怀疑。   虽仍一队而战,却渐渐不再出全力。   妖王们却越杀越勇,逼着人类队伍一直后退。   右护法受殷冉指示,盯住了李风晓招招奔着要害。   打的李风晓节节败退,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   瞧见其他长老们各各保留实力,见他屡遇危机竟也不出手相援助,越打越气。   待他体内灵气将尽,身上受了无数重伤后,终于气急败坏,一个呼哨便带着流沙派弟子急退出了人类修士阵队。   他没有后退稍息后再归队同战,而是直接带着门下弟子,一声不响转道奔向门派所在的晴海涧。   竟是退出六大门派联盟,带队回‘家’了。   无想大师派弟子追上问询,李风晓将那小和尚骂的狗血喷头,越想自己被右护法击杀的狼狈无比,通身是伤,就越生气,在小和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时,他直接气道:   “告诉无想贼秃,流沙派退出联盟!”   李风晓长老一回门派,掌门听了他气怒的叙述,就道中了妖族奸计。   李长老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又想回去,掌门张寿却摇头。   “一种下怀疑的种子,你做什么,别人都会怀疑,联盟一破,不可能复合如初了!唉!”张寿叹息一声。   几日后,张寿派出一弟子送了封信给云剑宗新掌门华尘,将己方中了离间计之事道出。   并言明流沙派此次伤了元气,自此闭了山门,全门派休养生息,再不出山。   至此,殷冉计成。   六大联盟初步瓦解。   云剑宗新掌门华尘年纪虽轻,却智计过人,修为也不弱于老掌门多少。   他捏着张寿亲自书写的信件,了解了事件原委后,立在月色下摩挲着自己的宝剑,轻声道:   “玄龟岛定是有了位高明谋士!”   他要去探探!   ……   月华温润,光晕迷蒙笼罩着大地。   这天下间无论人类,还是妖魔,都沐浴在同一片月色里。   人类修士们知道中计,懊恼羞愤,气恨以极。   妖族却热闹非常,大妖小妖们尽皆意气风发,品尝着胜利的甜美滋味。   殷玄听没有到山下与民同乐,他站在云顶大殿顶,远眺天地,心情复杂。   身边正站着近来最得他宠的少女,被他大掌按着肩膀,虽然非常想逃,却被他按着一动也不能动,眨着眼睛老是担心他会忽然揉她脑袋或者撸她背脊,紧张兮兮的……更可爱了。 第72章 先歇歇【改】   (72)先歇歇   “已经14岁了吧?”殷玄听将视线从夜景转向殷冉。   “嗯。”她前些日子过了14岁生日, 忙忙碌碌间完全忘记了。   “还是太小了。”他探口气,大掌在她头上抚摸了两下。   眸光落向她脸,见少女微微垂头, 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我让库苑给你做了一套新衣裳, 新头面, 明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他收回手,又悄悄盯着她耳后一抹白色脖颈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 平压下某种令人心痒的情绪。   殷冉始终低着头, 只软乎乎道:“谢谢教主。”   她之前借着酒劲儿都跟教主说过了, 不能老是骚扰下属。   这样下去, 她不得误会吗?   不会生出非分之想吗?   嗯?   冉军师脑内铿锵有力的反问, 明面上却丝毫不显, 乖巧的像只猫儿。   ……   隔日, 天一亮,妖王们便聚在了云顶大殿。   主角却还没有来。   豹妖呼那慵懒的半眯着眼, 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难以彻底清醒过来。   宿信也哈欠连天,时不时要强提妖力让自己醒醒神儿。   右护法狄丞虽然睁着眼睛,却有种莫名的无神感, 令人怀疑他根本就是睁着眼睛站着睡着了, 毕竟他是只猫头鹰。   其他妖王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殷玄听从殿后走出, 便见自己岛上最精英的妖王们,一个比一个没精打采。   知道的是他们懒散惯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妖交战, 输的是他们呢。   才在宝座上坐下, 殿外忽然闪出一个亭亭婀娜的身影。   阳光从她背后射来,金光为她勾勒出身形曲线。   原来小女孩儿已经悄悄在长大了。   药王们也发现了她,纷纷挑眸打量。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挪不开视线。   少女往常不是穿灰色,就是穿洗旧了的黑色,朴素的似乎想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这身红色的新衣裳,却张扬的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那张娇嫩漂亮的脸,被红衣裳衬的更加艳丽欲滴。   明明很难被驾驭的大红色,穿在她那样一个少女身上,不仅没垮,反而显出了她青涩面容下鼓动着的聪颖和自信。   青春活力和成熟智慧在她身上奇妙相容,细瘦柔弱又笃然矜傲竟也不显得自相矛盾。   这真是一个漂亮又奇特的少女。   经历了这几天与人类之战的妖王们,心里早已慢慢对她改观,此刻却忽然发现,原来她本就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少女有些羞赧,却仍挺胸抬头款步走进大殿,在众妖王的注视下,一直走到宝座前。   “教主。”她弯身行礼,不卑不亢。   “过来。”殷玄听点了点宝座扶手。   殷冉立即走到她宝座左侧,顶替了左护法原本的位置。   “这次,破除六大门派的围堵,谋略首功当属阿冉。”   殷玄听沉沉开口,所有妖王都抬头倾耳细听,方才还困倦的众妖,此刻全都专心专注,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是一枚黑火令,岛上所有东西,都可凭此令任意取用,包括风神洞的宝器、灵符、阵法,天丹楼的所有丹药,云天阁的所有秘籍书册……”殷玄听每说一句,目光都落向掌管妖王,待确认每一位妖王都听清楚了,才道:   “这枚黑火令,作为此次头功奖赏,赐给阿冉。”   他捏着黑火令,转头看向站在左侧的少女。   殷冉昨天就在期待自己能得到什么奖励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教主居然如此大方。   这……这意思不就是说岛上所有东西,她都可以随便拿,随便用吗?   四舍五入,等于这个岛是她殷冉的啊!   不敢耽误,她忙恭敬接过黑火令,跪拜道谢,声音郎朗的,中气十足:   “谢教主赏。”   随即将黑火令收回储物戒指,一副害怕教主反悔,或者被其他妖王抢夺的样子。   殷玄听忍住笑意,点头示意她起身后,才又依次向右护法、雪狼等参与的妖王赐赏。   殷冉笑眯眯站着听着,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品味:   这个宝贝不如她的黑火令,那个赏赐不如她的黑火令……统统不如她的黑火令!   哈哈!   待赏赐颁完,殷玄听又提点了几位妖王修行,做了些其他布局,便散了这个临时开的妖王大会。   这一次,所有妖王都瞧见了教主,健健康康,威威风风的坐在宝座上。   所有妖的作乱心思都平定了,连六大掌门联合都杀不掉教主,谁还敢搞事情?   待大部分妖王都离开了,殷玄听才转头对狄丞道:   “先盯着大棚阵法,让小妖们把粮食种起来。   “其他买到的粮分摊规划,确保够岛上未进入妖将行列、还需食物的小妖们吃。”   “是,教主。”狄丞点头应是,想了想,又问:   “教主,我们不乘胜追击吗?”   “人类只要不攻击,我们便继续休养生息。   “随时盯紧了人类动向,一有异动,立即报我,到时再行应对。”   这个绝对昨天晚上,他就跟殷冉商量过,一致决定暂不出战。   只是,他想的是自己身上有伤,不想主动挑起争端。   殷冉的想法跟教主却不一样,她也并非站在玄龟岛的大局立场考虑,觉得现在不应该主动出战。   而是完全站在私人立场做的‘熄战’决定——   因为她家呦呦要化形了!   这才是大事呢!   呦呦化形成功之前,都不太合适出战。   嗯嗯!   ……   狄丞得了教主吩咐,便也迈步离开。   殷冉不敢跟教主共处一室,见教主没什么吩咐,忙也告退,跟着右护法便出了大殿。   妖王们准备聚到一块儿再喝一次酒,尽兴畅聊下多次与人类对敌的胜利经验。   狄丞转头看向殷冉,邀请道:   “你要不要一起来?”   作为一个人类,还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人类,能被右护法邀请参加妖王聚会,这是多大的荣幸?   这简直是全岛所有大小妖的梦想,是妖生追求的顶点。   殷冉却拒绝了。   “我送右护法下山,聚会就不参与了。”殷冉微笑着开口,讲话时不疾不徐,很有种谦和可靠的气度。   “……嗯。”狄丞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殷冉是准备送狄丞下山,顺便去天丹楼,跟尹星河大王求两粒化形丹给呦呦吃,祝它一臂之力。   也不知道小东西化形后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很丑……   万一要是长的不好看,她立马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但愿他长的像点样儿,别给她们四位绝色‘妈妈’丢人。   下山路上,殷冉想起今天在大殿上,大家恭敬听话的样子。   又忆起《斩魔录》中对于妖族的描述,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便忍不住开口问狄丞:   “右护法大人,如今教主伤愈,妖王们团结一致,抵制人类的围杀,这不是很好吗?   “大家一直在岛上安身,同为妖族,永远这样多好。   “可是为什么只要发现教主可能受了重伤,妖王们就那么跃跃欲试想造反呢?   “教主一向待岛上众妖都很好,是个非常称职的教主啊。”   殷冉盯着右护法看起来纯善无害的脸,没有隐瞒自己早就识破妖王们的心思,敞开心扉发问。   狄丞却没想到阿冉会有这样一问。   玄龟岛上众妖王的状况,他心知肚明。   甚至,他觉得教主也很清楚,但从未有谁去点明这一切。   好似……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了。   包括左护法会背叛教主,狄丞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是他,若真觉得有九成把握,说不定也会……   沉默了好一会儿,转眸看向殷冉,见她仍在盯着自己,等他回答。   狄丞闹不清楚她是真的好奇,还是替教主发问,又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   “每个妖都想当第一人。   “每个妖都有一个想当老大的野心,这是本能。   “也是每一位能从兽化形成妖,修炼至妖王境界的大妖,心底最深处的桀骜表现。”   《三国演义》关二爷也桀骜,曹操那般枭雄都降不住他,使尽各种手段也没留下。   可刘备却能收服关二爷,桃园三结义后,关羽是刘备最信任的人。   关二爷在面对刘备时,也收起了桀骜,只剩义气啊。   妖族就真的因为是妖,如此难以‘养熟’吗?   殷冉皱起眉,她一直了解原属中关于妖族的设定,也觉得妖族不睦这个设定很合理。   却总在想,为什么就不能是‘妖族团结’。   她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也不信妖之初性本恶。   可听着狄丞的话,她忽然皱起眉。   如果这真的是本能,那她就会放弃调i教妖族、以德服人的想法——   她日后在岛上如何自处,全看妖族社会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她得好好想想。   狄丞见阿冉皱眉沉思,似乎很苦恼,便笑道:   “你不懂,妖是经过无数磨难和筛选,才能从兽化形。   “又走了很远很远,才能有妖王修为。   “我们体内这颗金丹的凝成,靠的就是争,是养蛊一般搏杀出来的。   “没有想登最高位的心,也活不到现在。   “既然活到了现在,性情必然已经难以改变了。   “即便真能改变,恐怕也不会放弃一直支撑我们的力量——   “想当老大的那股力量。”   狄丞说罢,目光灼灼盯住殷冉。   他们人类是无法理解妖族社会的生存法则的,毕竟人类的出生和成长,从不需要像妖族那般凶险残酷。   “……”殷冉皱起眉,她仰头看向狄丞,第一次见这个娃娃脸的妖王露出如此冷凝严肃表情。   她忽然想起殷玄听,这位妖王中的至尊,他又是在怎么酷烈的搏杀中活下来,乃至登顶的呢?   又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这般坚定不移的,要造一座供妖族成长生活的桃源岛?   为什么……殷玄听跟其他妖王的想法不一样?   狄丞一席话,让殷冉初次如此深入了解妖族的心路历程。   也引发了她更多疑惑,更多好奇。   狄丞笑了笑,瞧着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成年人才会有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头,像教主那样。   可想到教主,他又忙止住了动作,悄悄收回了手。   只轻轻留下句: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这是我们的图腾,是妖族的魂。”   说罢,他一踮脚尖便飞纵而起,直奔妖族聚会的园亭而去。   原来,他们聊着聊着,已经下了断刃山。   殷冉恍然抬头,盯着狄丞转瞬飞远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才御刀而起,朝天丹楼方向飞去。   只是,她一路上思绪都在飞转。   一直猜想着教主的妖生,到底是怎样的。   ……   云泽剑锋外,一道白影嗖呼而过。   新掌门华尘御剑离开云剑宗,直朝玄龟岛方向而来。   玄龟岛上虽守岛不愿挑起战端,人类修士们却不愿就此收手。   ……   一个月后,玄龟岛上大棚阵法笼罩的田地中,忽然冒出一排排绿色。   之前种下的种子,发芽了。   小妖们在大棚阵法内激动的跳舞,阵法外却刮着冷风。   天空昏暗,乌云飞速游过天际。   一阵狂风过,一个在阵法外搬运东西的小妖忽然抬起头,惊喜道:   “下雪了!”   ……   小雪飘飞,方落在地上。   断刃山顶,大殿后方小木屋里,为呦呦掠阵的殷冉乍然睁目,转头便朝阵中盘膝而卧的小红狐望去。   却见哪还有什么红毛狐狸。   一位光i溜i溜、赤i条条的少年,正浑然忘我的闭目坐在阵中蒲团上呢……   “……”   殷冉忙闭眼转头。   呃…… 第73章 悲从中来   四个人类丫鬟围坐在桌边, 盯着穿上衣裳后有些不自在的呦呦。   小红狐捋了下红头发,阿粉立即站起身,捏过梳子按着他脑袋帮他梳起头发。   呦呦想接过梳子自己来, 阿粉伸手拍了下他脑门, 低笑道:“别动。”   “……”呦呦砸吧了下嘴,面颊微微红, 见阿冉他们都在看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阿粉给他梳好发髻,殷冉伸手摸了下他头,又拍了拍他背, 如家长般开口道:   “做的不错, 化形的挺好。”   浓眉大眼的,还有一双红眼睛,怪好看的。   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暂且保住了。   “一起跟蓝狐先生学习的小妖们都羡慕死我了。”呦呦忽然得意起来, 一扫方才的腼腆。   “怎么?”阿白伸手戳了戳呦呦面颊, 像在研究一个大玩具般。   “因为我有好几颗化形丹可吃。”殷呦呦看向殷冉, 骄傲又幸福的挑起下巴, 嘿嘿傻笑。   不仅不因为自己走后门觉得害臊, 反而还自得起来了。   毕竟,也不是所有小妖都如他这般招人喜欢。   “阿冉最厉害。”阿白听了也托腮搭话, 笑容很以阿冉为傲。   殷冉瞧他表现, 哈哈笑,伸手捏了捏呦呦发髻:“乖儿砸~”   红毛少年皱了皱眉,面颊微红道:“是弟弟。”   殷冉撇嘴, 伸手摸呦呦时忽然皱起眉:   “你能变回狐狸给我摸摸吗?”   两脚兽明明一点也不好撸啊, 尤其他一化形就是个少年人模样, 害她撸崽情绪大跌。   “……”呦呦的笑容凝固, 转头瞪她一眼,忿忿想,自己对她来说,难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抱着揉按着撸吗?   ……   呦呦终于化形成功,人类修士那边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殷冉便时时御刀飞到玄龟岛大平原上,指导大棚阵法中的小妖们种地。   “水拎进来放在阵法里,等温度跟阵法内温度一致了,再浇灌。”   “把小鸡们放到这边来吧,我见好多虫都从泥土中钻出来了。”   “鸡粪留在土地里就行,对土肥有好处。”   “这边长的比那边快,你来跟我讲讲种植过程中区别在哪里。”   “那边多搭几个鸡窝吧,我要的一批小鸭子还没送来吗?”   “把这些小苗拔了吧,种高粱或者向日葵拔一下地里的碱……嗯……很难解释,你照做就好。”   殷冉背着手在各个大棚间指点江山,俨然一个下基层指挥农妖种田的干部,威风凛凛的特别得意。   就她那看电视看书积累的半吊子种田知识,居然也很能派上一些用场。   结合了小妖们和岛上人类居民们的经验,就融合成了非常有用的种田经。   雪一下起来就没停,白色花瓣扑朔朔铺天盖地。   玄龟路过一个小村落,住着的人类苦哈哈的化了冰雪当水喝,只知道仰头看着忽然出现在村落边的玄龟岛。   右护法掠出去发挥他的‘迎宾’技能,轻松将小村落里二十几位村民迎上岛。   男男女女被安排在大平原上,各自发洞穴发房子。   狄丞安排时,专门将一些年轻男性和女性,与可能相配的小女妖、男妖凑成邻居——表情是安置,实际上却揣着‘拉郎配’的心思。   殷冉很快便将这些人类掌握的技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配合着狄丞给他们分派了工作,当然也考虑了‘男(人)女(妖)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   一整天安排下来,岛上的‘民生’情况,她了解的更全面了。   御刀飞回断刃山时,她先在自己房间里冥想修行了一个时辰,才走出院子。   纵跳到小屋顶,她看向不远处的大殿。   教主应该在殿内修行养伤,她已经一天没见他了。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整个玄龟岛上,也没谁是想见教主就能见到的。   但……她原本是的。   她盘膝坐在房顶,任雪花落在身上,感受着丝丝沁凉如大海中暗潮涌动的浪潮,渗透进身体。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好像好久没有复盘和静静思考了。   殷冉忽然发现,有许多许多信息,她还没有去认真拆解分析。   大概就是从教主醒来起。   殷玄听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但她没有瞧见任何一位妖王或者小妖,像是他的眼线。   甚至很多人类门派中的事,他都知道。   那在这个信息传递如此落后的世界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雪花逐渐为她披上白色毛茸茸的斗篷和贝雷帽,她闭上眼,思索渐深。   教主对她的信任,到底是哪里来的?   虽然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可他为什么敢用她的计策?   如果他之前一直昏迷,只是靠隐藏在某处不为她所知的亲信转达,也不可能立即对她这样一个陌生的丫鬟产生那样的信任吧?   尤其是……他们之间那种奇妙的熟悉感。   就算教主有识人之明,那她为什么又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呢?   尤其,左护法跟她相处几个月下来,就算有天然的敌对关系,但日久生情,他救了她那么多次,一道修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伴了那么久。   他被教主做成一具供她操控的行尸走肉,她原本是很难受的,为什么那么快就平息了悲伤?   对自己还不了解吗?她绝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啊。   就算是猫猫狗狗陪了自己那么久,不仅没有真的伤害自己,还实质上的帮过救过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不仅被灭杀,还被做成金甲尸的事实?   殷冉豁然睁开眼,睫毛上已挂上晶莹冰霜,如一个冰雪娃娃。   还有,教主为什么敢将黑火令给她?   就因为她帮教主打赢了一次人类围堵?   右护法他们又为教主打赢了多少场仗?她的功劳虽重,但到底值不值得教主因此就敢将玄龟岛上所有东西任意受她调遣?   殷玄听明显不是个会轻易信任谁的角色,他甚至是个最难以信任他人的孤傲存在。   那他信任她的原因,愿意如此奖赏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尤其,他明知她取用了他密室中的东西,却还继续放任她继续,甚至主动提醒她进寝殿密室去拿。   殷冉咽了下口水,脑海中浮现了许多许多片段。   自己在教主寝殿中逐渐放肆后做过的各种事,以及她跟左护法相处时的场景……   灵气忽然冲出身体,震飞覆盖在身上的白雪,天女散花一般。   她一个纵跳落在院子里,背上绝处无生刀便踏步走向云顶大殿。   将宝刀立在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本想剁一剁脚上的雪,但犹豫片刻后,她踩着一脚的泥便踏进了大殿。   站在黑炎宝座前,她朗盛道:   “阿冉求见教主。”   她清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应,四周仿佛有无数个她在轻轻喝唱。   好半晌,影壁后才走出一个人。   殷玄听闲散的披着黑色长袍,腰带也没系,露出白色里衣,黑白对比,有些刺目。   他长发也只是松散系在脑后,整只大妖都散发着慵懒又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只卧伏在地却虎视眈眈的猛兽。   “教主。”她立即行礼,声音和动作都十分恭敬。   殷玄听迈前几步,伸手想拂去她头上几片雪花,却忽然瞧见她身后一长排泥脚印。   眉心皱起,他手指一弹,便有一丛妖气从殷冉身后掠过,将地上所有泥泞都吹出了大殿。   殷冉悄悄回眸,大殿上已经干净如新。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颊已经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压下抖意,她抬起头微笑着,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从容平静:   “教主,从您密室中学到的开元剑,练到现在似乎已经发挥不出什么威力了,我想问问您,那一式剑法是否只适用于炼气期。”   殷玄听皱了皱眉,道:   “精妙的剑法本是随着你境界越强,它的变化越多,威力也越强。   “开元剑是本难得的上乘剑法……   “你练给我看。”   殷冉点了点头,抽出腰间佩戴的素鳞妖王赠送的宝剑,退后两步,在大殿上舞了起来。   “你在跳舞吗?”殷玄听冷哼一声,忽然伸指,一道妖气击在剑侧,殷冉立即赶到手指一麻,宝剑险些脱手。   “加快!”殷玄听声音很沉,格外严厉。   殷冉忙加快了速度,宝剑在她舞动下,逐渐发出嗡鸣声。   她的心跳也逐渐加速,他调i教她修行的语气,太熟悉了。   “加速!再加速!”他声音更加低沉,严厉加倍。   殷冉咬紧牙关,她还可以快。   少女红色身形逐渐化成虚影,手中宝剑早已化作一道白练,看不清形体了。   殷玄听又看了一会儿,眼睛眯起,皱眉道:   “加速加速!”   显然对她的速度还是不满意。   殷冉已逐渐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肉身,完全化成手中宝剑的一部分,随着它闪现飘舞。   怎么还要她加快?   还能更快吗?   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已到极限,耳中听着他并不满意的声音,忽然生起一种委屈情绪。   尤其……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左护法之所以发生性格上的变化,的确是被什么人夺了舍。   而她一直猜想的夺舍了左护法的人,恐怕就是教主!   想到自己一直在左护法面前虚张声势,做了那么多蠢事。   心忽然乱了,手中宝剑微微一滞,她险些自己撞上宝剑剑尖。   殷玄听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她手中的剑。   殷冉再想挥剑,发现她竟无法拽动它分毫。   顺着剑刃,她目光流过他手臂,又对上他严厉的深琥珀色眸子。   眼泪忽然流下来,连殷冉自己也措手不及。   她干脆松开手中剑,蹲下身捂着脸便哭了起来。   呜咽声溢出,她肩膀微微颤抖。   “……”   殷玄听瞳孔收缩,捏着剑尖一动不动,完全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他从未见识过的场面。   ????? 第74章 试探   她就是觉得委屈。   穿书以来, 虽然重活新生令她庆幸,但苦熬挣扎着活下来,一直等到教主真的提前苏醒, 实在不算容易。   她是又撒谎又造谣又演戏骗人,但……她也是没办法。   要是她好好活在安全省事, 有人照顾有人保护, 谁愿意当个撒谎精呢?   心里为自己开脱,实际上还因为她有些害怕。   虽然他醒来后并没有说破, 也没有治她得罪, 但她还是有些害怕——怕他就是现在需要她的计策,才没动手。   以后用不着她了, 说不定就要秋后算账。   毕竟……他在原著描述中, 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酷烈魔头。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人类, 把他当大旗扯, 当猴子耍。   不,她没有拿他当猴子耍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可怕,更加委屈难受。   她一直搞事情,虽然主要是为了自己活命, 但不也是为了保护玄龟岛……   殷冉内心戏狂飙, 眼泪扑朔朔的掉,情绪忽然有些刹不住。   成年人的崩溃大概就是这样, 不是不来, 只是一直忍耐。   她哭着哭着又觉得羞耻,自己做的许多事, 一直被人冷眼看着, 实在称不上是什么漂亮事。   尤其她没有扛住, 忽然情绪失控, 更显得难看。   如果她硬撑着,挺直了胸膛,昂起头颅,尚且能维持住最后的面子。   可……现在也有些迟了。   面子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脑子里纷乱的情绪拥堵,被逐渐恢复理智的殷冉一股脑打包丢在一边,她实在没有条件去矫情,也没有时间去慢慢体会这些情绪。   她得好好活下去,不然一切痛苦和悲伤不都白受了嘛。   殷冉想,自己就算已经识破了这一切,却也不能表露出来。   这些事说破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她还没能分辨清楚,不能冒这个险。   只能向教主道歉,自己太笨了,速度达不到极限,没有控制好情绪。   如此想着,她便准备抹掉眼泪站起身,却感觉到一股无法忽视的威压忽然逼近。   她来不及抹泪,挂着满面晶莹泪水,愕然抬头,便见到忽然放大的妖异英俊面孔。   下一刻,他大手插入她腋下,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瞬间,殷冉心也跟着悬起来了。   她几乎以为他要将她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死她,或者嫌她哭着太烦,直接丢出大殿……   但他并没有。   她被他轻轻按在怀里,一只手从她腋下抽出,按在她背上,另一只手臂托压在她臀下,让她稳稳的伏在他身上,不至于滑落。   “……”殷冉大脑轰一下只剩空白。   大妖有些迟疑的在她背上拍了拍,然后沉声开口道:   “做我殷玄听的座前丫鬟,倒也不必将开元剑炼到至臻境界。”   不知是因为并不熟练用这样的语气讲话,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嗓音有些哑。   本就低沉浑厚的声音,叠加上沙沙的尾音,性i感的令人耳热。   殷冉能感觉到他发声时,嗡鸣的胸膛,那种震动感,令她浑身麻痒难耐,不自觉攥紧双拳,绷紧身体。   他大掌张开,轻轻压在她背上,罩住了她一整片肩甲,热烘烘的。   “有绝处无生刀和左护法金甲尸在,对上三两个妖帅,或者元婴期修士都不成问题。”殷玄听耸着眉,继续道:   “即便遇到化神期修士和妖王,要想逃命也不是难题。”   “……”殷冉的抽噎瞬间梗住,噎在喉头,僵成个嗝,又硬生生咽回去。   “最不济,以后别四处乱跑了,就跟在我身边,又有什么怕的。”他声音透了几分不耐,最后才沉沉道:   “别哭了。”   “……”殷冉的内心在刮龙卷风。   连呼吸都悄悄的,仿佛怕惊动了殷玄听这只巨兽。   感受到背上被他一下下轻轻拍抚,明明动作很温柔,她却觉得仿佛有个大巴掌,正重锤她一般,每一下都地动山摇。   方才胡乱思考的一切好像都崩塌了,现实与她所想似乎有东非大裂谷那么深那么宽的鸿沟。   教主这个样子,绝不像是准备对她秋后算账。   而且……以殷玄听的骄傲冷峻个性,似乎也不会做秋后算账的事——他要是有账要跟你算,应该都等不到明天。   那……   为什么呢?   她这样胡闹,他都不生气的吗?   他为什么要抱着她哄她?   仔细体会了会儿,觉得他的动作似乎不带什么色气,她咬住下唇,脸埋在他颈窝里,一时搞不清楚一位顶级妖王这样做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情感。   如果是个男人,那她肯定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在撩自己示爱了。   可殷玄听……   他是将她当成宠物了吗?   两脚兽爱宠?   蹲在他宝座前一被摸就呼噜呼噜的哼哼的那种?   殷玄听脖颈上被她呼吸吹的发烫,痒痒的心烦气躁。   大手挪到她脑袋上,轻轻往边上挪了挪。   察觉到她不哭了,仿佛是他的行为起了作用,殷玄听绷着的脸色舒展开,肩膀也向下松弛。   伸手揉了揉她后脑勺,想推开她一些看看她什么表情,少女却埋着头始终不给他看。   人类女孩儿真是难以猜度,往日里明明那么生机勃勃、张扬又自信,这会儿才不过被他严厉的呵斥了几句,就哭起来了。   像三月的天,阴晴不定。   轻轻颠了颠她,殷玄听终于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地上。   少女低着头,身体不怎么舒展,仿佛随时准备把自己团成个团儿。   他伸手推了推她额头,手触在她蓬松厚实的头发上,忍不住又揉了揉,大有上瘾趋势。   殷冉终于抬起头,她眼中还湿润着,睫毛被泪水打湿,挂着晶莹,黑瞳被水洗过,仿佛更亮了。   眼圈儿红红的,鼻头红红的,更衬的面颊白皙水透。   少女整张脸都释放着‘秀色可餐’的信号。   殷玄听瞳孔忽然收缩了下,喉结微微滚动,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   殷冉捕捉到了他这些小变化,脑海里像有炮仗在炸,一道声音反复喝问:   “他是不是喜欢我?他是不是喜欢我?他是不是喜欢我?男妖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可她才十几岁……   摸了下胸脯,已经鼓涨涨小有规模。   殷玄听目光随着她的小动作,也落在她胸口。   少女忽然盯住他眸子,两相对视,有化学反应。   一个大胆到能震动整个玄龟岛的念头突然浮出水面,殷冉想:有没有可能把教主发展成对象?   长的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如此强大,玄龟岛上至尊妖皇……看起来也不讨厌她。   是不是挺威风的?   要是能得手,那她可占了教主好大的便宜!   简直是占了玄龟岛的便宜!是占了这个世界的便宜!   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多好看,上翘的眼角和浓浓的如画了眼线般的一排长睫毛……   要是能摸一摸,那得多快落~   鼻子挺直漂亮,显得他充满了男人味,强势逼人,令人想要臣服。   听说鼻子高挺漂亮的男人,那方面也很厉害的。   殷冉忽然觉得胃口大开,不得了了。   教主的薄唇也很好看,颜色有些淡,显得不那么健康,还有点凉薄,尤其配上他这张妖艳渣男脸,撩人系数破百。   要是能博他一笑,肯定很有成就感。   还有那两抹剑眉,英气勃勃的。   棱角分明的脸型,形状清晰的喉结……它又悄悄滚动了下。   殷影后眉头紧锁,含着泪的眼睛原本看起来有些娇俏可怜,忽然间就不一样了,随着眉毛的变化,表情微妙不同,充满了捕猎时的犀利。   殷玄听微微皱起眉,才要开口询问,就见少女忽然做了什么决定般,一脸毅然决然,然后她上前一步靠近自己。   殷玄听低头看她,不防少女忽然双手搭住他肩膀,借力踮脚,猛地朝着他凑了过来。   想要释放妖气冲开她,念头飞转间,怕伤到她,忙制止了自己的本能。   这瞬间,少女已经凑到他面前。   只觉得颊上一热,软软湿润的感觉印在皮肤上,微微的压力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   心脏忽然抽紧,又快速奔腾起来。   大脑还没跟上她这个小动作,耳根已不由自主热了起来。   瞳孔忽然收缩成一个小黑点,深琥珀色的眸子如浩瀚大海,乍起惊涛骇浪。   殷冉一点即止,快速后退一步,眼睛却始终盯着他。   好半晌,殷玄听只是皱眉瞪着她,既没有杀她,也没有发怒,殷冉忽然笑了,灿烂如朝霞漫天,如山花遍野肆意盛放。   他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是不排斥了。   她唇角一抹,眉眼微微吊起,像个天生当反派的料子般,笑的有些妖娆。   才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却有了白狐妖王也勾不出的表情——那是对自己魅力绝对的自信。   殷玄听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殷冉却抢先道:   “教主,六大,不,五大门派现在肯定已经知道玄龟岛上有个军师在给妖王们出谋划策,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送人进岛上来查我的身份和状况。   “同时也一定坐不住观望,必然会竭尽所能去探知您的底细。   “教主,咱们下一步要做的,我觉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殷玄听还没从发方才的一切中抽离出来,被她跳跃的有些厉害的思维硬拉回来,有些踟蹰,但沉默片刻后,仍还是顺着她开口道:   “要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他问。   殷冉看着他严肃却没有戾气狠辣的表情,忽然又笑了。   以后,他是她的了。   她说的! 第75章 老司机撩汉   “教主, 我展示给您看。”殷冉扬着笑容,转身走向影壁后的殿室。   殷玄听目光随着她,少女脸上还挂着泪, 笑容却已经抹去了方才梨花带雨时的阴霾。   真像个孩子,哭的快, 笑的也快。   迈开大步,不紧不慢随她走进自己寝殿,瞧着她熟门熟路的走到中间小厅桌边, 脱靴踩上藤编垫,盘膝坐在蒲团上, 抽纸执笔蘸墨, 快速将玄龟岛地图画在纸上, 然后抬起头挑眉张目, 期待的望着他。   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见底,仿佛这是个最单纯的女孩子。   明知道她最会演,超会骗, 但瞧着她这个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怜爱,想要张开翅膀将她拢着,护的严严实实。   真是个妖精。   他也脱靴坐上蒲团, 顺着她的意思看向地图。   “我们建树塔, 派小妖上去……睡觉。”殷冉指着玄龟岛四周, 点了八下, 示意建八个监控塔就够了。   “?”殷玄听垂眸瞥她一眼,果然瞧见小家伙为自己的语不惊人得意洋洋, 笑盈盈看着他, 似渴望博他一笑。   心里痒痒的, 总觉得今天自她哭过,他抱着她哄过后,就有些不太对劲。   “这是明哨塔,用来迷惑人类的。反正他们一向认定了妖族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听管教,特立独行,就加深他们这个印象好了。”殷冉见他不笑,自己却不吝啬释放甜蜜,看他一眼,便笑一下。   “虽然我么屡次胜利,已经显示出了玄龟岛上的大妖小妖们也会使用计策,且妖王妖众调度有方。   “可人类要改变自己已经根深蒂固的印象,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所以诱敌轻敌的计策,我们还可以继续用。”   她说罢,又在每个哨塔之间的位置轻点,“在这些地方,我们设立真正的哨站,由视力极佳的大妖再次昼夜蛰伏,若瞧见有人类修士靠近,不惊动对方,只时刻跟踪,第一时间将信息递进来。”   殷玄听已经隐约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对方能潜进玄龟岛大阵,而不惊动大阵,必然已经是化身修士。   “他只身犯险,必然不是为了真要一骑当千,而是要悄悄查探清楚玄龟岛上真正状况。”   殷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才道:   “他想知道岛上真正的军师是谁,也要探明教主的受伤状况到底能否出战迎敌。   “如果真的被他探知了深浅,必定想尽各种办法杀我。   “教主伤重未愈,恐怕也会给他们带来盲目自信,说不定便会强攻玄龟岛。   “虽然我们未必会败,可伤亡惨重却是必然。”   殷冉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要的最佳结果。”   殷玄听面无表情看着她,似很淡然从容。   实际上,他已经被她打动。   望着她的眸光沉沉,无比专注。   盯着她一颦一笑,不仅仅是仔细倾听她的计策,更贪看她活力四射的表情。   “我们要给敌人错误信息,无非两个方向。   “一,是展现实力,震慑对方,使对方不敢来战,慢慢消耗他们的士气,最终分崩离析,各自回门派,大家从此以后相安无事。   “另一个,便是装弱,引得敌人更加轻敌,并通过释放错误信息,引导敌人来攻,而我们就在陷阱旁等候,一举措敌。打到敌人损伤惨重,无法再来合攻。”   殷冉说罢,抬眸看向殷玄听,试探着问道:   “教主择定一个方向,我再制定策略细节。”   “选一吧。”殷玄听盯着她眸子看了一会儿,便果断道。   他从来都不是个犹豫不决的妖。   “……”殷冉沉默回望,她早就猜到他会做这样的选择。   “抬眸都说你超爱吃肉,炖着吃烤着吃生吃三分熟吃……我之前还想,你怎么这么坏。”   她忽然将话题引开了。   “……”殷玄听脸色阴沉。   这描述,怎么听都是个反派恶妖,凶蛮的不似个拥有智慧的生物。   “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她灿然一笑。   他这个反派,只是相对于人类而已,只因为他是妖。   可若将人和妖都当做生灵,平等评判,人类反而更恶许多。   杀戮是人类开始的,战争是人类挑起的,殷玄听从来都只求一个和平共生的环境而已。   “……”殷玄听脸色稍霁,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慢条斯理道:   “你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就是第一个方向吗?”   殷冉挑唇笑笑,是啊,她之前已经说过了呀,被他发现了。   她早猜到他的选择,他也识破了她给他两个选择不过是勾着他聊天的小计策而已。   “那么,接下来教主将全岛大妖小妖召集起来,工作之外时间,全部交给我调度吧?”她忽然站起身,转坐到了殷玄听身侧,倾身靠近他,仰头眨巴着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一副求肯的乖巧可怜模样。   “你准备做什么?”鼻息间有她身上幽幽的甜香,是那些她睡在身边时,熟悉的味道。   现在他醒了,她倒再也不来睡他的榻。   “全民大练兵。”殷冉挑起眉,盘腿坐着时,脚尖若有似无的在他腿上抠擦。   “……”殷玄听感觉到腿上温热的碰触,和丝丝缕缕缠绕着、蔓延着涌入胸腔,又澎湃到身体某处的那丝痒意。   “教主,您赠我一张军令吧。”她语声清润,眼神清澈,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她的脚趾正在干什么惊天慑地的大事。   殷玄听又缓慢将目光从她不老实的小脚尖转向她脸,瞪住她眼睛。   准备启唇,却又顿住,喉结微微滚动,他忽然伸手朝着那惹事的小脚丫抓去。   小姑娘却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抓,忽地向后跃纵,跳开后弯腰一把捞起自己靴子,便转身跑走了。   待她身影一闪,拐过影壁消失在他视线外,他才听到她轻快的声音:   “教主,明日我来领军令。”   “……”殷玄听皱眉,有些懊恼的收回手。   他发现,这小东西似乎开始将她对外的聪明狡猾,用在他身上了。   滑不溜丢的小妖精,想抓住她好似并不太容易。   他颦眉陷入沉思,对今天她的所有反应都感到迷惑,心里忽而柔软,忽而火热,忽而痒痒的似想做点什么,又忽然怔忡不明就里的茫然。   女人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勾的他人烦恼,不过轻描淡写的几个表情,几句话,几个小动作,就在他世界掀起风浪。   殷玄听并不喜欢这样被人牵动的,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开始有些气闷,又觉得这似乎与往常的愠怒不太一样。   殷冉离开后,他在蒲团上坐了好半晌。   待终于站起身时,他忽然在面颊上摸了一下,那里的湿软温度已经不见。   轻轻叹息。   怅然若失。   ……   隔日,所有大妖小妖都在教主座前点兵大丫鬟的号令下,集合‘早操’。   他们被要求一日三次聚集操练,晚上工作后更是要集中军训。   教主的小将军殷呦呦站在阵前,带着他们操练,他们不得不跟着殷呦呦小将军的动作,有样学样。   用时三天,殷冉将岛上所有大妖小妖都整理在了名册上。   他们是什么妖,长处和短处分别是什么,依次入册。   阿彤、阿白和阿粉有了新工作,要在大平原上随大队操练,并将每日操练中发生的一些状况记录下来。   把一些表现优异,和一些表现不好的都做好标注,然后随殷冉重新酌情安排。   许多小妖根本不明白练兵是要干嘛,反正出战这种事,根本用不上他们。   就像人类围剿妖族时,也不会派炼气期修士出战——弱者参战,这不是白送吗?   可殷冉却不这么觉得,这是个仙侠世界,个人的力量可以抵百抵千。   但在她生活的地球却不是这样的,一人能打十个就算很厉害了。   而要想变强,需要的是团队协作能力,大吃货国最强的就是军队的纪律性,协调能力和调动力的强大,是可以量变达质变的。   而且,就算不为了提升玄龟岛整体战力。   练兵还能有什么作用?   当然是给自己增加自信,震慑敌人啦!   现代地球上,大家开战前都在干嘛?各种练兵啊,所有厉害武器和招数全摆出来,先把敌人吓唬住啊!   威风就完事儿了!   ……   于是,几天后,人类修士们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往常安静的玄龟岛变了。   即便隔的很远,他们都能听到岛上时不时传来整齐划一震天响的“嘿!”“哈!”“一、二、三、四!”等洪亮声音。   那声音每每响起,都莫名有一种震慑人心,令人胆寒的气魄。   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人类修士立即派出探子靠近玄龟岛了解状况。   探子们便发现,每天天一亮,所有大妖小妖们便会聚在玄龟岛大平原的练兵场上,整理列队,一起操练。   他们有的一道练剑,有的一道修习妖法,有的一块儿学习御空飞行,有的两两相对练习打斗……   纪律严明,操练有序,十分令人佩服。   而那些掀翻天际的声音,则是在练习前,所有妖族一块儿列阵绕场跑步时,所发出的声音。   这些妖们步调一致,喊声一致,透着一股诡异的整齐美感。   妖族居然能如此团结协作、整齐划一,实在令人心生钦佩。   而操练后,妖族们又有序离开教场,该去种地的种地,该去养殖的养殖。   往年一到入冬就开始懒散的妖族们,居然依然神采奕奕,丝毫没有要冬眠,或者倦怠养膘的样子。   一上午的忙碌后,妖族们会有序聚集用餐,饭后休息。   醒来后,又是一阵操练,待所有妖都恢复精神了,再进入下午的劳作。   到了晚饭后,那更不得了,妖族聚在一起开始长达几个时辰的操练。   只见校场山火焰喷天,冰锥四射,小妖们在大妖的指导下各显神通,看起来实在有些骇人。   这样的消息一条一条的传回人类修士间,无想大师愁云惨淡。   如今六大门派联盟已分裂成五大门派,玄龟岛又如此积极练兵点将。   这般下去,只怕很快不是他们考虑如何围杀玄龟岛,而是考虑如何抵挡玄龟岛的反杀吧?   三天以后,无想大师嘴角便起了泡,上火上的。   不得不坐定静修半日,才将火气压下去。   可老和尚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罩着阴云,怎么都阳光不起来了。 第76章 少女芬芳   一周的军训结束后, 右护法亲自组织了烧烤晚会。   适时正是西北风,烤肉上抹了阿冉姑娘赠送的辣酱,洒了人类搜集的孜然、麻椒等作料, 香气蒸腾,全岛大妖小妖都大流口水。   香气借着风势直扑人类修士营地,一个时辰后, 修士们坐立难安,神思恍惚。   哪怕是辟谷已久的修士,也开始觉得难耐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 人类修士拔营至上风口扎寨, 终于免除了美食香味的滋扰。   可即便如此, 当夜许多修士仍做了很馋人的梦, 隔日多少都有些心浮气躁。   他们还要压着这种烦闷抑郁情绪,听着远处玄龟岛上呵呵哈嘿的军训声。   只觉得玄龟岛上的妖族们各个士气百倍、信心十足, 而且占主场优势, 日子过的特别滋润。   他们这些久随玄龟岛伺机而动的人类修士, 却苦哈哈的忍过酷夏,又要挨寒袭,实在气苦。   又过了两天, 岛上大妖小妖们忽然学会了一首歌, 早中晚操大喊大叫不说,白天在大棚里干活, 还唱歌, 唱的情绪饱满,精神振奋, 慷慨激昂:   “起来, 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 全世界受苦的妖!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这是什么意思?要奋起反抗了吗?妖的道理才是真理吗?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是要战了吧?这就是要跟人类开战的意思吧?   “我们要团结向他开战!……”   “最可恨那些恶毒修士,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这是宣战歌曲吗?   人类修士们日日听着他们高声齐唱,听久了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妖们把个激昂歌曲当山歌一样唱,此起彼伏,你唱一句我接一句,岛上还有的妖族和人类你唱罢来我来和,唱着唱着就唱到一个被窝里去造小妖怪去了。   许多妖根本不太明白这歌曲中的精神和气势,就觉得好听,要一展歌喉跟隔壁老妖比一比谁的嗓子更好,谁能唱的得到更多异性赞许目光。   妖们不喜欢纪律、不爱受束缚的桀骜情绪,逐渐被殷冉安排的各种活动转移了视线。   练兵场边黑板报架起来,今天谁谁谁特别优秀,在黑板上留有姓名,还画了小红花以示表彰。   今天谁谁谁又不听话,大妖喊一他喊二,大妖立定他跳远,便在惩罚板上记大过,还画了小骷髅以示警告。   连得七天小红花的,得了一枚筑气丹,拿回家给亲生的小妖服下,一夕之间便修炼到化形前期,眼看着便可以冲刺化成人形了。   连续七天得操练标兵的小妖,得了张黑羽符,可施展左护法一枚黑羽杀招——   威力虽然会受施展着影响而降低,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宝贝,往日里老爱使唤他的妖怪再也不敢欺负他了。   还有一只小妖因为地种的好,得到了灵草园雪狼妖王的亲自接见,激动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雪狼妖王还赠送了他一株灵菇,他每日当宝贝种着,整天骄傲的嚷嚷,说自己只要修成妖将,就可以去灵草园跟雪狼妖王学习种灵草了。   一直只在断刃山下小野亭授课的蓝狐先生受邀来到大平原上,每周三和五开课,所有炼气期小妖都要来听课,还会留作业。   据说学习成绩最好的,会得到素鳞大妖亲自接见,说不定还能获赠宝器,要是运气好,也许还能拜素鳞大妖为师。   厨神阿粉姑娘每周会亲自来大平原指导厨师小妖炒菜,‘宽油炒肉’‘蒜末炝锅’‘香菇与鸡是绝配’这等绝不外传的厨艺秘密,都教给了厨师小妖们。   于是,大平原上生活了好多好多年的大妖小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伙食变好了。   以前不是煮的没嚼劲儿的肉,就是软烂没什么味道的蔬菜,吃的妖们只盼抓紧进入辟谷境界,再也不吃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   现在却大不一样,连辟谷不需要食物的大妖,都会悄悄来跟小妖们抢食物了……   在第十天时,经过了好些日子持续高强度训练的大妖小妖们,忽然迎来了玄龟岛第一届妖林匹克运动会。   持续三天的运动会中,岛上妖族被分流,今天这部分参加比赛,那部分干活;明天轮班倒。   运动会期间,常有妖王来巡视,发现某些体能特别强的妖,便会收为徒弟,赠送丹药和不算太值钱的宝贝,传授修行秘法,获得一个月可以见妖王师父,问一次问题的权利。   运动会结束后,殷玄听亲自到场,坐在高台上,冷着脸看颁奖典礼。   所有大妖小妖不敢吭气,被教主威视压的浑身酸痛,却又莫名激动。   猫科妖队、犬科妖队、两栖科妖队、熊科妖队、直立猿科妖队等各有斩获,各自得到了奖杯奖牌。   阿冉丫鬟代教主给各比赛队伍发奖,奖品丰厚,十分喜人。   这是团结的盛会,这是友谊的盛会,这是成功的盛会!   隔日大平原上,妖们一边耕耘干活,一边与碰面的妖打招呼:   “你挺厉害啊,接力赛得了第一呢!”   “你也不错哦,个人游泳200米比赛夺冠啊!”   “彼此彼此!”   “恭喜恭喜。”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又一日晨练,左护法陆延忽然到场,在操场中心表演了妖化。   翅展遮云蔽日,黑羽铺天盖地,本命法宝不仅可以当暗器飞剑,还被去肉化羽,炼成肉身黑羽铠甲。   大妖振翅,黑羽箭破空如雷电冰雨,骇的众妖惊骇又向往。   展示过威力后,左护法收羽化翅为臂,又复归人形。   他温和的对所有妖族同胞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一时间全岛妖族的士气都被鼓舞,所有长翅膀的小妖都有了修炼目标。   而在岛外的人族也看见了这威风赫赫的演练,只觉得如今玄龟岛上不仅大妖威力日增,连小妖们都奋进团结不可小觑了。   以前,人族总说,妖族不睦,难以团结。   一个妖是龙,一群妖凑在一起却化成了虫,只要妖族永远这样不团结,这样愚蠢的内斗不休,尽除妖族不是难事。   可现在……   局势显然不同了。   妖族不仅有计谋,还忽然团结的胜过了人族。   这……   ……   殷冉为了调动妖族的劳动积极性,为了不断提升妖族士气,让大妖小妖都在改变中拥有‘获得感’,也真的得到好处,真的是绞尽脑汁,把人类社会能使出的招式几乎全用了。   接下来再折腾,她就只能把各大公司团建的活动,和各种树团魂的方法拿出来了——   什么前面的人闭上眼睛往后倒,要相信站在你身后的同伴能接住你啦;   什么我坐在你腿上,你坐在后面的人腿上,如此坐一圈儿,就能组成一个巩固的不可突破的圈儿;   什么每天一起聚集喊口号……   好在人类社会够长,积累的文化和历史够丰富,她还撑得住。   带着左护法在大平原上做了威力表演,殷冉又御刀带着左护法金甲尸飞回断刃山。   她现在可真是个大忙人,仿佛玄龟岛集团总裁,日理万机那种。   回到山顶,她才踏入大殿,便听到殷玄听沉声传唤:   “过来。”   他就说这两个字说的最顺溜。   颠颠拐进内殿,见他已坐在圆桌边,她乖乖坐在对面蒲团上,小声道:   “好辛苦哦~”   殷玄听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少女又是捏肩又是锤腿的,小动作极多。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少女立即像得到奖励般跳起来,改坐到他跟前。   然后身体歪歪斜斜像他倾斜,笑嘻嘻抬头看他,明目张胆往他跟前凑近。   她一点也不怕他了。   伸手揉了揉她发顶,他才开口道:   “狄丞在玄龟岛尾部一个小山洞外,发现了藏行阵法,有人将自己的肉身藏在山洞中,设置高明阵法保护肉身,元婴出窍不知在岛上什么地方。”   “元婴出窍,那是元婴期修士吗?”殷冉听到公事,这才坐直了身体,认真起来。   “该是个化神期修士,虽然肉身看起来年轻,但实力只怕不在六大门派的长老之下,这些日子你在岛上行走,要更注意安全……算了,你还是不要轻易离开断刃山。”他抬起头,沉目望着她,严肃道。   殷冉头上还留有他轻轻揉抚的温柔感受,这会儿听着他用命令的口气要求她老实呆在山上,以此传达他对她的关心,殷冉心里还是有些甜蜜的。   虽然教主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在整个玄龟岛上,他也只关心他一人的安危,对其他妖都冷漠又酷戾,这种反差对待,也够她自己夜夜睡前回味无穷的了。   “之前教主不是就在岛上各处放置了法阵吗?能搜寻到这个化神期修士的踪迹吗?”殷冉挑眉。   “正在悄声寻找,明后天大概会有结果。”殷玄听目光仍盯着她,等她乖乖听话,承诺这几天不离开断刃山。   “那我在结果出来之前不下山。”她嘴角一翘,斜了眼睛看他。   全岛上的大妖小妖加起来,表情都没有她丰富。   以前她似乎不是这样,现在却一颦一笑都透着股令人心痒的奇怪魔力。   他忽然伸出手,压住了她斜睨他的眼睛。   感觉似乎好了些。   少女却忽然启唇,红润润的唇瓣似花朵般,饱满润泽。   瞧着像水果般饱满多汁,念头才起,鼻尖仿佛也嗅到了某种清新芬芳。   他另一只手想要将她唇也压住,伸手前一瞬,又忽然改了主意。   低头凑近时,那种鼻子嗅不到,精神却能感知到的香气包裹住他的胸腔。   嘴唇贴上的瞬间,那种久久萦绕心间的烦闷痒意忽然被抚平。   深琥珀色的眸子逐渐转成金色,体内妖力鼓噪,似有野□□挣脱困笼。   他伸舌想要轻舔自己嘴唇,却先触到她唇瓣,舌上因化形成人而收敛的倒刺隐隐有立起来将她卷吞入腹的欲望。   深吸一口气,满腹芬芳,他一把拢住她纤细腰肢,忍耐着狂肆妖性,细细品味起来。 第77章 教主,冷静一下!   在某些时候, 妖族必须学会克制,利用超强的毅力去压制本能。   不然,当他拢住她, 感受到那似水般柔软滑腻的腰肢时,便炸出利爪,露出了獠牙。   翅膀想要张开,穿破寝殿,只放纵伸展。   呼吸急促, 胸腔里的本命黑炎也在逐渐沸腾,仿佛想要喷吐出将揉在怀里的小东西烧成灰烬,再吞吃入腹。   长尾穿出,烦躁的拍打身后地面, 忽地抽回,用力卷住她一条腿。   殷冉低声呼痛, 想要伸手拨开缠绕在腿上逐渐收紧的东西, 却被他困住双手。   左右手腕全被他单手扣在背后,她只能斜跪在他身边, 依靠着他的腿和身体,仰着头承受他的喜欢。   每每想要躲闪, 他总能将她更贴近, 无路可逃。   呼吸相缠, 他身上的妖气不加压控,猛然释放, 铺天盖地罩住了整个断刃山, 竟那样浓郁, 如粘稠高压的深海水, 又如铜墙般密实。   断刃山下住的比较近的妖王瞬间感受到那恐怖的妖气威压, 不得不被逼退,一百米一百米的相远处疾奔,那妖气却仍在向外蔓延。   大妖们不明所以,教主一向将妖气和威压收的很好,玄龟岛上众妖鲜少感受到教主的气息。   如今忽然受到教主妖王之气追袭吞卷,尽吓的奔逃,一场骚动在向整个岛屿蔓延。   生活在断刃上的阿冉等小丫鬟,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困在教主妖气之间,要竭尽全力,才能挣扎着维持住呼吸。   易淑真纵跳抛开时,眉头深锁。   雪狼宿信才背着大刀跑过来,看她一眼,问道:   “怎么回事?”   妖们都非常受不了其他妖的威压,不仅仅是不喜欢被其他妖的气息压制,更是埋藏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们的厮杀欲i望被点燃。   对自然界危险的天然恐惧,更使他们暴躁和愤怒。   可那是教主的妖气,他们完全无能为力。   曾经雪狼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或许在特定环境下有赢教主的可能性。   又或者联合其他妖王,能有一战之力。   但如今见识到教主忽然不加收敛的释放威压,竟如此气势磅礴,他又完全怂了。   “谁知道……”易淑真眼神沉沉,时不时回头看看断刃山,只见云雾缭绕,什么都窥视不到。   妖族交i配时,不能是会释放威压逼退领地范围内其他生物,以防打扰,更防备有敌人趁机下手。   但易淑真和宿信谁也没想到教主会在交i配的时候弄出这么大动静,毕竟那是教主,做这种小事而已,怎么可能控制不住本能?   现在哪个大妖行i房,还会这样失控的?   早千百年前就没有了!   ……   另一边,已经潜伏进玄龟岛好几日的华尘,夺舍了一名小妖,正在府养场中喂灵兽。   忽然眯起眼,抬头远眺,便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向沉寂的树木不停耸动,仿佛有千军万马于树林中奔腾而来。   低嗅间,更隐隐察觉到一丝骇人的危险气息。   他放下手中生肉,一纵而起,转身朝另一方方向跑去。   待他已跑远后,府养场的其他小妖们才反应过来,却已然来不及,全被教主的妖气困在了原地,动弹一下都无比艰难。   妖王们飞纵朝大平原方向奔逃,大妖们紧随其后,小妖们就只能留在原地,一边保存体力,一边竭力呼吸,各个面有彩色,双目含惧。   华尘直跑出山林,奔进大平原,才意识到这场骚乱是殷老魔忽然不再收束妖气造成的。   他眉心越锁越紧,脸色也逐渐难看。   他的肉身在玄龟岛大平原后方的山洞里,如果殷老魔的妖气直蔓延到那里,他的状况也会变得糟糕。   难道是被发现了?   正当他内心惴惴,开始有些质疑自己独自潜入玄龟岛,元婴出窍探查消息的行为,是否有些冒进。   四野澎湃的妖气乍然止息,远处被困住的小妖噗通噗通东倒西歪摔在地上,被压的下垂的树木枝条反弹,断刃山四野丛林一阵窸窣嗖嗖的乱响,还有各种小妖们或大或小的哀叫。   直至几分钟后,骚乱才彻底平息,小妖们惊惧交加,战战兢兢的等了好久,确定教主不会忽然又来一下子,才慢慢腾腾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妖王们都悬在空中,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   ……   殷玄听低头,将脸埋在殷冉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吐在她皮肤上,烧的她皮肤粉红,鲜亮色泽逐渐蔓延至面颊耳后,格外诱人。   她身上出了一层细汗,晶莹可爱,衬的她皮肤更加清透水润。   少女小心翼翼的喘息,像怕惊动他似的。   他双臂仍紧紧箍着她细瘦柔软的小身体,感受着怀里的少女软乎的夸张,仿佛再使一点点力气,就会将她折断、压碎。   他又放松了下自己,给了她更多舒展身体的空间。   扣着她手腕的大手也松开,他目光垂着,落在那两只被他勒出一圈儿红痕的圆润手腕。   心微微抽紧了一些,酸酸的痒痒的,很复杂。   “还不是时候。”他嗓音哑哑的,低低灌进她小小贝壳般的耳朵。   震的她耳膜微痛,又一点刺痒。   殷冉微微战栗,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情。   总之有点……承受不住。   她上一世做影后,不知道演绎过多少次与人亲密接触。   她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那么回事,一哆嗦什么都解决。   可……好像不是这样的。   跟教主靠近,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是亲i亲而已,都还没有抱抱举高高呢,她已经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恐怕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刺激过度的亲热。   他喷薄释放的妖气,简直让她浑身颤栗,头皮发麻的仿佛要爆炸。   她从来!从来没有品尝过!   太……   简直都不能用‘爽’来形容,这种逼近于死亡般的快i感……居然只是亲i亲i小嘴而已吗?   有点……不得了。   她瘫软在他怀里,下巴搭着他肩膀,耳朵贴着他耳朵,许久后才长吸一口气,幽幽道:   “是……”   的确不太是时候,她恐怕还得再练练。   锻炼锻炼身体,也提高一下承受力。   想占妖王……不,妖皇的便宜,可太难了。   真是没想到。   她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自以为是的撩教主。   小命不要了吗?   她脑内狠狠踹了自己一脚,真是胆大包天。   她以后再也不跟教主撩i骚了。   从此以后,她改邪归正,绝对当一个面对教主大人正襟危坐的真君子!   百分百淑女!   两个人这样相依相靠着拥了好一会儿,各自身体上的‘热’才渐渐消退。   殷玄听长长呼出一口气,尾巴松开她腿,从她裙摆下抽出,慢慢收回,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伸手轻抚她背,仿佛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   他想,她肯定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会不会以为他要吃掉她?   可不能在她这个年纪里吓到她,更不能让她有心理阴影。   拍抚了一会儿,见她乖乖软软的,只是靠着他平稳呼吸,仿佛是在发呆想事儿,又仿佛只是在休息。   但看起来不像是被吓到。   他这才放松下来,捏起桌上的凉茶,递到她口边。   少女也很乖巧,软坐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啜饮,可爱又可怜。   他轻轻吻了吻她发顶,随即轻轻嗅闻,隐约间仍有情i欲的味道。   他眸子又亮了几分,忙转开视线,调节身体状况。   殷冉喝过凉茶,终于又恢复了些力气,忙从教主身上撑起来,小耗子般蹭到边上坐好,嫌不够远,又蹭到教主对面,这才安心一些。   “教……教主,我回去制定下细节计策,待全部想清楚了,再来向您汇报。”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居然也哑的厉害,只得埋着头,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   少女忙起身,踉跄了下稳住身形,蹬蹬蹬跑出去。   在拐过影壁时,她回头偷偷看他,正对上教主一双金琥珀色的眼睛——这时候他的眸子颜色变浅了许多,显得迷离又神秘。   她不自觉微笑,垂眸眼珠神色,身体一闪,终于跑出了他视线范围。   直到出了大殿,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才放松下来,跑到庭院后的小院子里,喝了两大杯温水,才觉得有了点力气。   结果还没坐稳当开始制定长计划,岛上忽然又出了事。   出去查探人类修士营地状况的小妖被杀了,妖帅竭尽全力才将小妖尸体带回来。   狄丞将这事报给她,原本也没当成什么大事儿,殷冉却忽然有了个主意。   “右护法,你去人类迎敌偷个修士带回来,可以吗?”她有些激动的问道。   “干什么?”狄丞挑眉。   “我有用。”殷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睁的溜圆,兴致勃勃。   “……好吧。”狄丞眨眨眼,“带什么样的修士?有要求吗?”   “嗯……都可以。”她回道。   狄丞领了命令便飞走了,效率极高。   殷冉立即下山,御刀破空,准备去找那位带回小妖尸体的妖帅。   她要就地取材,抓住这件小事,小事化大,以一个小妖的死,激起妖众的愤恨情绪,再搞一波事,折腾折腾‘团魂’!   飞往大平原的路上,殷冉偶遇雪狼宿信。   前些日子,殷冉搞的‘种地标兵可以获得偶像宿信妖王的接见’活动,狠狠满足了宿信当‘偶像’的虚荣情绪。   宿信觉得自己在众妖王中大大露了脸,非常得意。   最近他瞧见殷冉都会主动打招呼,十分亲热。   今天也是这般,远远瞧见便纡尊降贵的跟筑基期小修士阿冉姑娘打招呼:   “阿冉姑娘,又去大平原?”   “是的,宿信大王。”殷冉停下来,非常礼貌的回礼。   宿信满意的点点头,才准备跟她道别,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事儿,凑近了她,悄声问道:   “你可知道今天教主怎么了吗?”   “啊?”殷冉茫然。   “今天教主没收敛妖气威压,半个玄龟岛都被教主妖气困住,有的小妖几乎被憋死。   “连玄龟都被惊动,比往日燥了许多。”宿信认真道,一点没夸张。   “……”殷冉脸猛地一红,尴尬道:“是吗?我不知道啊。”   “……”宿信疑惑的皱眉,她不是在断刃山上吗?按理说受到的冲击应该比他们还大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宿信大人回见。”殷冉脑海里全是跟教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画面,哪怕是影后,也有点绷不住表情了。   垂头行礼后,她逃也似不等宿信回话,便御刀疾飞。   仅留下个背影给仍在疑惑的雪狼。   “???”宿信望着转瞬化成黑色小点的少女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第78章 妖族至尊的魅力   殷冉先找了阿离喝小牛妖, 嘱咐几句后,转道又去找别人。   两刻钟后,大平原上的小妖们被阿离和小牛妖鼓动的群情激奋,全嚷嚷着要集结离岛杀人类修士, 替伙伴报仇雪恨。   “人类修士欺妖太甚!再这样龟缩在岛上, 早晚被赌杀, 不如奋死一搏!”   “就是!就是!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拼了!”   “杀人类!杀人类修士!”   小妖们方才还挥舞着锄头铁锹干活,这会儿全举着家伙事儿闹着要打打杀杀。   就在群情最激愤时, 右护法拎着个人类修士飞回玄龟岛,稳稳落在大平原操练广场上。   这时候殷冉已经安排几个小妖,在广场边另一片空地上树立起了石碑。   石碑上根据众小妖和几位妖王的记忆, 刻下了近几年中死在人类修士手中的大妖小妖姓名。   并在巨大石碑下方留了非常大的空间, 方便少了谁立即补上。   “……”大妖小妖们全都沉默起来,举着铁锹锄头涌进大平原。   狄丞冷着脸孔, 极其威严。   他举起手中啊啊大叫大骂的元婴初期修士, 问带回小妖尸体的妖帅:   “杀死小妖的, 是不是这个人?”   妖帅早就得过殷冉叮嘱,此刻佯装打量,然后信誓旦旦道:   “就是他!”   实际上, 之前光顾着逃命了,他压根儿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类修士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狄丞高高举起那人类修士,还不待人类修士开口辩解,就干脆利落下手, 将这人类修士杀了。   操场上一片哗然, 纷乱后便是齐声喝彩。   一把把铁锹等农具被高举过头, 有的锄头上还挂着泥巴和杂草, 一举起来,泥土草屑扑簌簌往脸上扬,灌了张口喝彩的小妖一嘴。   易淑真等妖王被紧急召集,悬空侯在大校场边小广场新树起的石碑边。   殷冉御刀急回,连拖带求的将殷玄听从寝殿里请出山。   在她被教主拢着腰,拎到小广场上方前,她已经跟教主详细交代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殷玄听始终皱着眉,却还是沉默配合她。   大妖、小妖、妖王、教主及岛上人类住民,全都处在或半懵逼,或完全懵逼的状态里。   夺舍了小妖的云剑宗新掌门华尘也混在小妖中,冷眼沉默望着前方刚杀了一位人类修士的右护法狄丞。   他悄悄打量涌在四周的小妖,方才就察觉到大家全是被人有意识鼓动过来的。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别有用心的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小妖们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鼓噪。   大家闹着吵着,还是要冲出玄龟岛,只看右护法杀这么一个人类,显然不能平复他们刚被鼓动起来的仇恨。   狄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头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等什么。   几息后,忽然飞来四位妖帅,抬着一口黑漆木棺。   “所有欺负我们的人,终将付出代价!”狄丞终于收回视线,他一抬臂,高举起人类尸体。   满场吼叫,仿佛是野兽在开会。   下一瞬,狄丞将人类尸体摔进棺材里,脸朝下扣着。   妖们不明白为什么可恶的人类也有棺材用,立即大喊着抗议:   “烧了尸体!”   “碎尸万段!”   “吃了!”   “切片炒着吃!”还有小妖提供了非常详细的处理人类尸体的方案。   狄丞没有搭理,转头看向另一个方才。   早就被殷冉安排好的两位妖帅,立即抬着出去巡视被杀的小妖尸体,缓步走来。   小妖们仍在吵,可忽然间,他们察觉到抬尸的妖帅面色沉重。   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逐渐感染大家,吵闹声渐熄。   仿佛有什么魔力般,几息后,诺大操场上一群大妖小妖聚集着,却寂静到针落可闻。   在强大威严的右护法注目礼下,妖帅将小妖尸体抬进棺材,压在了人类修士尸体之上。   忽然之间,所有小妖都感受到了这仪式中的意味。   一股浓郁的身为妖族的荣誉感,在群体间蔓延开。   甚至有多愁善感的小妖,忽然热了眼眶。   仿佛被庄重的抬进棺木,压在仇人尸体上的是自己,亦或者是自己的亲属般。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有些陌生,却自然而然涌动喷薄出来。   这情绪仿佛早就沉睡在身体里,等待着这一刻被唤醒。   “……”华尘眉头紧皱,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这期间,妖族感受到多少复仇的快感,身为妖的尊贵感,他就感受到了多少愤怒,和被羞辱的耻恨。   隐约间,他已经明白了这场忽然来临的仪式,到底为了什么。   就在大家以为仪式已接近尾声时,众妖忽然感受到一股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威压。   所有眼睛都看向一个方向,便见一道高大身影疾飞而至。   待殷玄听站定在石碑前时,所有在场的妖和人类,都齐刷刷下跪,连声呼喊:   “恭迎教主。”   殷玄听目光如有实质扫过场上所有属民,他并没有开口,众妖和人便仍只跪着,没谁敢有异动。   殷冉双脚一落地,便也躬身跪伏,恭敬异常。   殷玄听目光在她头顶扫了下,这才伸手从她怀里捞过她提起准备的野花花束。   他朝着狄丞和附近被安排好的小妖们一摆手,狄丞便站起身安排小妖们合棺入葬。   方才被安排挑动妖众情绪的阿离和小牛妖立即扑在地上,开始嚎哭,哭的声泪俱下,悲伤的很真实。   入戏很深,十分有潜力。   仍跪着的殷冉暗暗点头,肯定了阿离和小牛妖的能力。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她还找他俩。   场上众妖跪着抬头,感受着肃穆的气氛逐渐悲伤。   哪怕是最冷血的妖兽,此刻也不免被感染。   物伤其类。   静默的等待,大家沉默着,眼睁睁看着小妖棺木下葬。   接着,令他们吃惊又震撼的事发生了。   一向高高在上,如神祇般存在的教主,居然纡尊微微弯腰,将手里的一捧野花放在了坟前。   莫名的火焰在妖众胸中点燃,汩汩奔腾,说不上是热血,还是感动。   他们被这种情绪蛊惑,难以平静。   一双双颜色形状各异的眸子熠熠生辉落在教主身上,炽烈,火热。   殷玄听扫见这些目光,忽然也受到了些触动。   这就是殷冉要他这样做的目的吗?   他目光微垂,在少女脸上停留了几秒,见她也湿润着眼睛看他,抿唇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路上说的那巨大石碑。   迈步走到石碑前,他看到了上面新刻的名字。   大概是做的太急,很多字雕的歪歪扭扭的。   回过头,他想起来时路上,殷冉跟他复述的那套慷慨激昂的演讲稿。   唇角隐约要翘起,忙压下。   她说的那些情绪澎湃到有些狗血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但他也不会浪费她这一系列苦心布置。   沉默几息后,他开口道:   “这是我们的英雄纪念碑。”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表情迷惑。   “为了保护玄龟岛而与人类作战时,牺牲的所有同族,名字都将刻在这石碑上。   “素鳞大妖会设立阵法,保护它永远矗立在这里——玄龟岛的中心。   “也许我们会死,但后人会记得我们的名字。   “所有路过这座石碑的妖族,都会瞻仰它。   “曾经,人类修士想要将妖族赶尽杀绝,许多小妖都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着活下来,侥幸得以来到玄龟岛,活到现在。   “如今我们可以在岛上快活的吃喝,将来我们不仅拥有玄龟岛,还可以在乾州大陆上自由自在生活……   “我们得到的一切,都归功于石碑上勇士的牺牲。”   殷玄听说罢,收回轻抚在石碑上的手,看向易淑真等妖王。   才被塞了满怀野花的妖王们忙穆着面孔,在教主注视下默默走到石碑前,放下鲜花后站在教主身侧。   “都起来吧。”殷玄听抬了抬手。   众妖动作利落的站起身,方才的嘈杂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百感交集和整齐划一的规矩直立。   “这是我们的原则,不主动挑起战争,但若人类修士们犯我妖族……”   殷玄听想了想,转眸落在站在小妖间,将自己存在感降的极低的殷冉,抿抿唇,还是用了她方才念叨的众多句子里的一句:   “虽远必诛。”   他声音不高,却沉沉的传进涌在操场上的几百大妖小妖耳中。   哗————   猛然间,仿佛有天雷于妖群中炸开。   似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   “教主!”   “教主!”   “教主!”   此起彼伏的喊声,充满了敬仰、尊重等情绪。   区别于以往对教主的畏惧,小妖们热切的盯着殷玄听,不害怕的哆嗦了。   热情的哆嗦。   “虽远必诛——教主——”   这只小妖喊到破音。   ……   殷玄听微微眯起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又嗖地收缩。   他缓慢的转眸,视线扫过整片操练教场,落在每一位大妖、小妖的脸上。   这些情绪饱满的妖,这些忽然沸腾起来的妖……   即便早已听殷冉讲过,他却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收获到这样热烈的反馈。   原本寂寂平和的心,忽然缓慢的有了些波动。   半晌后,他看向那个也灼灼望着他的少女。   年轻女孩儿脸上还有未退的稚气,那双眼睛却如此灿亮,充满了代表智慧和生机的明媚光芒。   原来,眼前弥漫岛上的这种情绪,这种共情一致的团结景象……   才是她安排一切的目标啊。   他烟波转柔。   这是她在他的岛上,展示给他的…小小奇迹。   ……   殷冉本来只是为了鼓动一下妖族,培养一下他们的爱族情绪。   可此刻,她仰头看着孑然站在那里的殷玄听——   身姿高大,伟岸。   胸膛宽阔,可靠。   面目俊朗近妖,诱人。   他那样强大,只是沉声讲话,语气平平,却鼓舞的全族激昂。   曾经,所有妖和人都怕他,现在,妖族们还爱他。   心脏砰砰砰越跳越响,如钱塘江的浪潮,如台风天的海。   她想起了他之前还在亲i吻i她,这样一个强者。   身体忽然开始发热,发烫。   面色逐渐潮红,脑内涌动着的崇拜,和一股她也无法掌控的热烈感情,忽然完全封住了她无感。   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呼吸像在喷开水蒸气。   心里潮暖温柔,只是看着他,她竟觉得自己湿润起来,腿也开始发软。   仿佛高i潮过后。   她怔怔立在那儿,羞的连目垂眸。   这……是爱吗?怎么这样强烈?   她从未尝过这样滋味,明明他们离的好几步远,谁也没有碰触谁……   太奇怪了!   ……   华尘站在妖众间,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便也模仿着身边小妖的表情。   可他一双眼睛仍冷静理性,缓慢转头,视线扫过四周乌压压大妖小妖,面色越来越沉。   人类修士若是要跟……这样一群妖拼争,只怕未必能赢。 第79章 道高一尺   修行要一朝突破境界是很难的, 可法宝神器的练就,却快很多。   素鳞妖王的风神洞忽然成了岛上最忙碌的地方,炼器的炉子日夜不熄火, 三队徒弟小妖, 一队休息, 另外两队就在开炉忙碌。   于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不仅周训练标兵能得到好东西, 连日标兵都有宝贝拿。   大标兵得到更好的宝贝,就将小宝贝赠送给小标兵, 如此分发,待一个月后, 几乎岛上所有小妖和人类, 都得到了一把不错的武器。   而且,只要你劳动和锻炼有功, 还有机会以旧武器换新武器。   灵草园、天丹楼、药王别苑等也没有闲着,灵丹灵药也是奖励物品中极受欢迎的。   以往悠闲的妖王们都成了背负超重kpi的监工,广招门徒, 忙的热火朝天。   灵宝塔里原本满满当当的陈列,也被殷冉调集拆分,划定成了优质奖励, 等待岛上上进的大妖小妖来夺。   优秀的妖怪手里也储存了一些灵符,有的是强力的战斗灵符, 有的是保命的护体灵符。   这样下去,即便是妖兵, 甚至是未化形的小妖, 都有了一战之力。   妖怪们身上狂躁的精力, 得到了最好的宣泄,他们再也没有心情互相争斗,一心只想着得宝、得药,努力加速修行,努力用各种奖励强大自身。   小妖们才琢磨出如何用阴谋夺得宝贝,殷冉的规定和律法就率先制定出来了,仿佛她是众妖肚子里的蛔虫般,总是走在他们坏心眼的前面。   刑律堂妖王呼那每天带队四处梭巡,谁敢引发内斗、挑起骚乱,轻则拿领罚令去接受痛苦惩治,重则关禁闭。   被关起来,不能参加劳动大比拼和练兵比武,那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更可怕。   大家就怕自己落入人后,更担心身边原本比自己弱的小妖,会超过自己。   现如今,制度清明,奖惩有序,所有付出都能得到回报,没有一个小妖受到过重打击进入‘丧’情绪,于是也没有谁忽然灵机一动发现自己还可以选择当‘咸鱼’。   总之,全岛都在各种各样的活动和创新制度下,被调动起积极性。   曾经是乌合之众的玄龟岛上众属民,力量全部凝聚起来,战斗力远超了妖怪们本来的层次。   人类修士援军到后,却始终踟蹰未动。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人类修士们,得到从玄龟岛上送出来的消息,细节未知,简短的讯息只称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虽然不知道岛上到底情况如何,可每天听着振奋妖心、摧残人心的各种喊声,看着岛上演练时各种花里胡哨的对战场面,大概也明显一些……恐怕有些不那么令妖族乐观的事,正在发生。   ……   傍晚,大平原上篝火热闹,以往互相不搭理的不同种族妖怪们围坐着一起吃肉喝酒。   到最近,他们才忽然发现,原来吃饭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   这些多变的烹饪手法,丰富的美好味道,令他们着迷。   会做这些美食的人类厨师阿粉实在太美丽了,简直比女妖还美丽!   几团篝火之间正展开激烈的拔河比赛。   在拔断十几根绳子后,风神洞终于奉献出了法器捆仙绳,比赛得以顺利推进。   这次的奖励是一枚筑灵丹,虽然小妖们一直在询问能不能把捆仙绳当奖励,但筑灵丹他们也非常渴望。   远处断刃山上,激烈的比斗也正焦灼。   殷冉被教主压着修行了大半天,下午又被按着下围棋,输了一下午,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着教主的容颜都觉得不美了。   一向自诩聪明的殷冉,被教主一次次诱入陷阱,被吃了一子又一子,吞掉一块儿疆域又一区领土,简直暴躁。   “教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教主,啊啊啊啊……我没看见!”   “太狡诈了,教主!”   “能不能悔棋呀?呜呜……”   “哈哈——咯??怎么又是陷阱?”   “我的子……”   殷冉脑袋上的两个揪揪被自己抓的松散了,脸色始终涨红着,仿佛随时会脑溢血倒地不起。   她苦着脸,开始觉得围棋这项竞技类游戏可能不适合她。   殷玄听一直保持着淡然表情,斜倚着大殿墙壁,时而看一眼面前棋盘,时而抬眸扫一眼她恼燥的小表情。   这样的岁月,忽然变得有些美好。   围在岛外的人类修士,岛上难搞的大妖小妖,至今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未能突破飞升的大境界……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千百年间,他已然忘记了这种孩童般的纯粹悠闲和愉悦。   ‘惬意’这个词,已经太陌生了,如今重拾,滋味纷复,令他有些动容,又有点感慨。   大道难求,初心不悔。   但一味追逐时,许多初心起始的原委,好像已经忘记了。   看着殷冉的笑容、怒容,他享受着她的生机,也忽然记起一切的源头。   他有个美好的童年,母亲给了他足够的爱,时时拥抱他,给他无限正向反馈。   好像就是在那段成长岁月里,他渐渐建立起人生观,决定守护属于母亲的生动……   慢慢的,他变成妖王,这颗美好的种子发芽,茁壮长大,变成了他的道。   在惨遭背叛时,他动摇了道心。   拼尽全力的那个时刻,他忘记了自己要守护的美好到底是如何模样,眼前脑中只有背叛、偏见、杀戮的荒漠。   后来,她忽然出现,仿佛是天降的一抹光。   令他疑惑,想要灭杀,却总是欠缺一点决心,后来,她就这样在他身边活了下来,还……活的越来越放肆。   抬眸对上殷冉的怒瞪,他刚吃了她三颗子。   她都敢瞪他了。   大殿外寒风汩汩,殿内他们前后都是空荡荡的殿堂,只一排夜明珠亮着光,一张围棋盘,两个蒲团。   他却觉得温暖,胸口充盈,仿佛儿时与母亲相伴。   忽然伸手拢了拢她脑袋,他淡声道:   “能与我下成这样,已经很聪明了。”   殷冉即便被摸被夸,也还是不忿。   她有极强的好胜心,输就是输,无法被宽慰。   抿着唇,她专注盯着棋盘,一心想赢。   殷玄听却看着她,唇边渐渐拢起笑意。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聪明,又有这么多主意的人。   勇敢,生动,有趣,又可爱。   哪怕是此刻倔强的不服输的样子,也令他胃口大开。   大殿外忽然有了些细微响动,他目光仍落在她面上,却开口轻声道:   “进来吧。”   狄丞抖落身上的薄雪,盯了教主和阿冉一眼,这才大步走进大殿。   殷冉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回眸专注于面前的棋局。   “教主,我一直盯着,虽然知道有人往岛外送消息,可始终没捉住对方,连摸到的线索都断断续续,难以捋成线。”狄丞微微皱起眉,那个将肉身以阵法护在山洞中的人,就潜伏在岛内,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也没揪出那人。   连那人缕缕往外送消息,都拦不住。   “嗯,继续查吧,不要打草惊蛇。”殷玄听一边开口,一边随意的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狄丞有些犹豫,他一直没能找到更好的找到对方、捉住对方的方法。   一直这样找,万一就是找不到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那人在岛上搜集信息?总觉得如鲠在喉,令他时时想起来就觉得愤恼。   “现在留着他还有用,盯住了别有其他状况就行。”殷玄听声音很轻,头也没抬一下,仿佛狄丞说的是多么不重要的事一般。   话音才落,他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随即才抬起头。   对上狄丞烦恼的表情,他淡淡笑了笑,知道狄丞是想请教阿冉这个军师,问问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妖王们,包括右护法,都已经开始依赖殷冉的智慧。   眼前这小东西,已然靠着自己的智慧和能量,在玄龟岛上深深扎根,还得到了不小的声望和尊重啊。   才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这个想法莫名的取悦了殷玄听,他看着狄丞的表情也更柔和了几分,甚至破天荒开口多说了几句话,安抚对方道:   “阿冉已经有了后面的布局,不必对未来太过忧虑。”   “……谢教主!”狄丞有些惊异的看看殷玄听,忙在对方目光转过来的瞬间收敛视线,恭敬行礼后,心怀疑虑的告辞离开了。   临走时,他悄悄看了眼殷冉,少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了棋盘,全神贯注。   这个女孩子,居然能与教主平位而坐,一起下围棋……   她在教主心目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啊。   离开大殿后,他纵身而起,才飞起没多远,忽然听到云顶大殿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声音好快活,仿佛能震动整个断刃山、玄龟岛一般。   实在笑的好大声。   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女声兴奋的大叫:   “赢了!我赢了!哈哈哈……”   开心的仿佛要背过气去。   难道是赢了教主?   她胆子会不会太大了?连教主都敢赢?   而且……赢了教主还敢如此大张旗鼓的狂笑?不怕被教主灭杀吗?   狄丞略微停顿,转头望向云顶大殿。   只见迷雾中一点朦胧光团,是大殿口透出的光。   莫名的,这图景给了他一种温馨感受。   他抿住唇,只嘀咕了句“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安排,岛上住着个奸细,还敢如此放松的下棋……”,便纵身离开。   风雪渐大,朦胧了许多人影、树影、妖影。   只有朦胧的暖光,在昏暗中扑朔朔跳动。   ……   深夜,华尘悄悄起身,一路谨慎拐向自己肉身所在的山洞。   这半个月以来,怕自己身份暴露,一直没敢来这里查探自己肉身的状况。   还好一路上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痕迹,他有些放下心来。   想着再呆一阵子便离开,既然这里安全,肉身便继续藏在这里吧。   确定四周没有什么大妖监视,华尘一路曲折绕到山洞外。   他想检查一下自己的阵法,加固一下。   自己化神期的肉身极其重要,必须保护好才行。   如此想着,他一个影闪,便欲钻入山洞。   可忽然之间,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令他动作僵住。   后退隐藏好后,他释放灵气小心查探,随即骇然发现——   自己的阵法虽然无法被破坏……却有人在他的阵法外,立了一个几乎同样强大的阵法——   一个包围阵法!   他的阵法原本是万无一失的,排斥所有具有杀伤力的阵法和攻击,即便是殷玄听在,也未必能破除。   可……居然有人设了一个保护阵法在外围,将他的阵法‘保护’了起来。   连他自己,也无法踏足进去!   华尘眉心锁成麻花,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80章 今晚吃鸡   阿彤这些日子修行勤奋, 进入炼气巅峰后,开始冲刺筑基境界。   早饭后,殷冉坐在小院子里, 看着阿粉她们准备一会儿去大平原, 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忙碌。   阿粉切着刀口辣椒, 抬头就见阿白和阿彤忽然抱着一条腿,单腿跳着斗金鸡,玩的东倒西歪。   阿粉眉眼晕染了笑意, 放下菜刀也抱起一条腿, 蹦蹦跳跳凑过去跟阿白和阿彤撞了起来。   殷冉咧嘴露出可爱贝齿, 放下摘花椒的活儿,也加入了进去。   四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你撞我我撞你, 看谁先被撞的不得不松手两脚着地。   好胜心极强的殷冉最终取得了胜利, 她不仅是玄龟岛棋圣,还是断刃山斗金鸡小公主了。   御刀带着三个姐妹和呦呦,将他们送到大平原后, 她才回到云顶大殿。   出发前传达给所有妖王的集合命令已被完成,大殿里站了两排。   殷冉挺胸抬头走过中间过道,站在黑炎宝座边后, 殷玄听才慢条斯理走出来。   “所有妖王都去岛尾山洞外认人。”殷玄听简单的下达指令, “看看谁识得山洞中人修的身份,只要判断出是哪个门派的即可。”   “……”   妖王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忍不住又齐齐望向站在教主宝座边的少女。   互相之间已然心知肚明, 这事儿肯定也是阿冉姑娘的主意——   最近岛上的变化, 所有大妖小妖都看在眼里, 其他妖们或许不知道, 妖王们却明白,这一切的安排,似乎都是人类丫鬟阿冉造成的。   “是!”狄丞最先开口,率先转身离开。   其他妖王们随着一道出了大殿。   殷玄听这才伸手摸了摸她头顶,最近他几乎不需要动脑子,竟有种被宠爱的照顾起来的奇妙感觉。   一个如此稚嫩的小东西,宠爱保护他这个大名鼎鼎的妖王。   真是奇妙。   乐得清闲,他正好全身心投入到修行中,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殷冉正望着离开的妖王们的背影出神,脑内琢磨着如果妖王们认出山洞中的人修是谁,是哪个门派的,她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没认出来,又要怎么办。   脑袋上忽然被摸,她回过头,下意识便扬起灿烂笑容。   殷玄听感到胸口一窒,这小东西实在有些甜蜜。   他没耐住,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才想尝尝她的味道,余光忽然扫见大殿后两道目光。   抬眸望去,正对上雪狼宿信一双蓝汪汪的眼睛。   情绪被打断,殷玄听眉心微微蹙起,眼神冷冽了几分。   宿信忙收回目光,欲盖弥彰的加速逃离了云顶大殿。   好奇心害不害的死猫,他不知道,吓死狗了反正。   ……   ……   从教主魔掌中救出自己脑袋顶上两个小揪揪,捂着嘴巴逃出云顶大殿,殷冉揣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羞意,踩着绝处无生刀,直奔府养场。   现在阿彤她们都不会御剑,呦呦也是个不会飞的小妖,往返大平原和断刃山总要人接人送,实在不方便。   她准备给他们选几只会飞的灵兽,顺便也一起训练一批,充做玄龟岛‘航班飞机’。   府养场的灵兽都是智力较高,潜力很强,却又还称不上‘开智’,也算不得‘妖’的妖兽。   在人类社会,这样的灵兽都会被当牛当马的养着,在玄龟岛得到的对待就好很多了。   殷玄听专门开设了府养场,交给妖王童烟络打理。   所有灵兽都被当宠物、孩子般好好照顾着,它们是珍贵的妖族预备役。   殷冉要把所有会飞的都拉出来当‘班车’,玄龟岛可不养‘闲鸟’,都得出来给她干活。   一进了府养场,她就掏出了教主给她的令牌,一路畅行。   华尘正在幼兽园里检查小灵兽喝奶情况,转眸瞧见教主身边的人类丫鬟,瞳孔微微颤了下,便放下手头的活,迈步走到她跟前。   殷冉瞧见他,便招手道:   “麻烦帮我把所有会飞的,能载人、能在岛上传递信息的灵兽,都集结起来。”   “好的。”华尘看了眼她手中令牌,漠然点头,随即便转身去报与几位需要知会的妖帅,联合府养场的所有大小管事,一起忙活起来。   殷冉走到供妖兽散步的园子边,在一棵树荫下盘膝而卧。   身边的绝处无生刀忽然在她脑内开口道:   “方才那个小妖有些问题。”   殷冉才要闭目,就此顿住,转眸朝隔壁园子里招呼一只大型孔雀灵兽的华尘扫去。   “有什么问题?”她也在脑内询问。   “……”绝处无生刀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   “那小妖的神魂有些异样。”   绝处无生刀与其他法器都不同,它拥有刀魂。   区别于其他有灵妖物,大多数人和妖都不知道刀魂的存在,也无法感知到它。   而它偏偏具有极强灵性,对所有与它类似的神识、魂灵这种存在,非常敏感。   就像殷冉刚从小剑庄出来,带着它跟被教主夺舍的左护法回断刃山时,绝处无生刀就曾提醒她,左护法的魂识有问题。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殷冉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便隐约捋出了些可能性。   唇角微微抿起,勾起了个斜角。   若隐若现的坏笑还没成型,就被压成了乏味的直线。   影后从来沉得住气,狡猾少女更懂得不动声色。   待数过能飞的灵兽数量后,殷冉便安排了每日来回接送的任务——   为了在华尘面前隐藏自己,她还在布局时不留痕迹的道出,这一切都是教主的计划,她只是个执行者。   除了为阿粉她们服务外,最好有一些定时定点的往返,可以为其他需要四处奔波的小妖服务。   府养场便安排了一位妖帅和华尘几个小妖一起安排这些,殷冉确定他们已经了解了她的安排,这才离开。   ……   出了府养场,步行绕过小道,才准备御刀起飞,忽然瞧见一只野鸡在树丛间钻行。   忽然想起小红狐呦呦最近叫嚷着想吃鸡,宠崽达人立即决定行动起来。   一扬手间,数道凌厉剑气射在野鸡前方。   那正埋头往前跑的胖鸡被吓的一哆嗦,头顶几率长缨便被斩断了。   它咯咯叫两声,吓的一屁股坐到,缩成了个肉球。   殷冉迅速御刀飞掠,穿过野鸡头顶时,伸手在它脖子上一捞,便拎在手中。   下一瞬,她带着猎物化作一道白虹,飞回断刃山。   路上,被她捧在怀里的野鸡十分不老实,一个劲儿的咯咯扑腾。   “……”殷冉低头看了看,发现这只野鸡远比以往瞧见的鸡肥壮了一圈儿,头顶被她剑气斩断后的长缨齐刷刷支棱着,有些秃。   回到山顶后,她直奔姐妹们住的小院儿。   阿彤她们还没回来,院子里空荡荡的。   她坐在藤椅上,抱着野鸡一边摸它羽毛,一边想着要不要干脆自己下厨,等她们回来后给个惊喜?   被她抱在怀里的野鸡本来还在扑腾,察觉到她的抚摸充满了爱怜之意,便安宁下来。   它骄傲的昂起头,在她怀里拱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方便她摸她摸的更全面。   野鸡小圆眼睛扫视了一圈儿整洁院落,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从府养场逃出来,又被爱慕它姿容的人类偷出来撸。   居然还被偷到别人家里,唉……倾慕本灵兽的人可真多啊。   殷冉看了看天,见时间也差不多了。   目光又扫向院子里的菜板、菜刀、大水盆等物,判断了下,确定杀鸡烹饪的材料基本齐全,便暗暗下了决定。   野鸡尚不自知危险将至,还在洋洋自得的享受着殷冉的‘爱抚’。   然后,那在自己背上温柔撸不停的手,摸着摸着忽然就开始拔毛了……   “咯咯嗷——”   疼痛让安逸趴伏的野鸡猛然炸毛,膀子支棱起来,转头就要啄殷冉的手。   这一下子吓了少女一跳,才要将野鸡丢出去,忽然瞧见了它炸起的灰咖色羽毛下,亮眼的红色、蓝色、金色羽毛……   咦?这只野鸡扑棱起来后,羽毛也未免太绚丽了吧?   “这么一看,你长的还挺好看!”她一边躲闪它的啄咬,一边左右打量它。   ‘野鸡’听到她的话,更是把一直收拢的尾巴也展了开来。   一片火红色的尾羽,夹着三两只金色羽毛,灿烂的不行,虽然羽毛还很短,却已经十分漂亮。   ???   “你不是野鸡?”她愕然挑眉,意识到野鸡这种好吃的食物,恐怕不会长的这么讲究。   ‘野鸡’仿佛听懂了般,转头怒瞪过来,一副很不高兴她居然将它认作是‘野鸡’的样子。   “……”她歪头沉吟,随即试探性的问:   “你不会是听得懂我说话吧?”   ‘野鸡’立即昂头叫道:“昂!”   “???……这么说你不是野鸡咯?”她又问,转念想到自己逮住它的地方。   府养场外面的树丛。   难道它是从府养场里跑出来的灵兽?   “昂!”它又大叫一声,并表达情绪的用力点了下头。   “……”殷冉盯住它,抿唇犯愁。   “……”它也高昂头回瞪她,义愤填膺。   “虽然我好像是捉错了,但若放你回去,只怕你也要告发我,这也太丢人了……”殷冉皱起眉,踟蹰道:   “还不如将错就错,把你吃了!”   她说罢,目光又落向远处的菜板和菜刀。   “……”‘野鸡’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瞳孔收缩,活活气了个半死。   …………   天已经黑沉了下来,殷冉还没有回大殿。   殷玄听皱起眉,最近每天晚上她都会过来受教,跟他学习修行和战斗等技能。   这天都黑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踏出大殿,远眺天地,岛外四野昏暗,岛上却处处有火光,显得格外热闹,富有生机。   释放神识扫过整座断刃山,便察觉到殷冉正在山顶上,只是没来大殿找他而已。   眉头并没有舒展,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   因为她不来找他,不来粘他。   一向冷酷孤僻的教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有些粘人。   他沉着面孔站在殿外山巅,算计着时间,想着那个小东西什么时候才来见他。   又等了近两刻钟,小姑娘才踏着轻快的步子拐过来。   殷玄听望向她的目光有些不悦,直到她从身后变出一捧野花,他表情才松了些。   接过野花,他转手随意打量了下,忽然瞧见花捧中几缕特别亮眼的颜色。   长眸微眯,他挑眼看看她,开口道:   “今天童烟络过来告罪说,岛上养了九百年的小凤凰丢了……”   “……???!!!”殷冉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逐渐消失。   啊?凤凰? 第81章 呼吸系统   小野鸡被按在殷玄听面前时, 好在没有秃,也没被吃。   它还没有完全开智,虽然聪明些, 却仍称不上智妖, 于是就咋咋呼呼气势汹汹在殷冉怀里扑腾。   殷玄听手在它小脑袋上一压,妖气往它身周绕了下,它就瞬间老实了。   殷玄听伸手在小凤凰羽毛间拨了拨, 确定了它成长的状态后, 抬头道:   “大概就在这几年间了。”   “什么?”   “开智。”殷玄听收回手, “放在断刃山上养着吧,这里灵气更充裕些。”   “嗯。”殷冉应下后,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的新发现,转手将‘小野鸡’往边上一丢, 便一步跨到教主跟前,仰头贼兮兮道:   “教主,你猜我今天发现了什么?”   殷玄听另一手还捏着那一捧也不知她从哪里凑成的野花, 余光扫见被丢开的小凤凰嚎叫愤怒没得到任何关注后气吼吼跑出大殿,这才问她:   “什么?”   “……”殷冉有些不满意他的反应, 要是上一世身边的朋友听到她这样的开场白, 肯定会兴奋起来。   不过虽然教主很平静, 她却情绪很饱满, 拉着他袖子, 拽着他凑头靠近后,她才笑嘻嘻道:   “我发现潜伏在岛上的那个人修了。”   “哦?”殷玄听终于将心思从她身上□□,视线也从她白净的细颈转向她眼睛。   见他提起兴致, 殷冉满意的挑起嘴角。   “他夺舍了一只府养场的小妖。”   “……”殷玄听沉默了一会儿, 便道:   “是绝处无生刀发现的吧?”   “……”怔了几秒, 殷冉挑眸笑道:“教主真棒!一下就猜中了!”   一双眼睛瞬间亮灿灿的凝着他,很崇拜的模样。   彩虹屁也是张口就来。   殷玄听嘴角险些翘起,又强忍耐下来,维持住了平静从容的样子。   殷冉却发现了端倪,心中暗道真是傲娇。   有点像个高中生,略可爱。   她也不戳破,继续道:“教主,你说我是不是你的福星呀?这种事都能被我发现,好厉害哦!”   她得意如狂,笑的超级开心。   殷玄听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快速出手拉住她细腕,轻轻一带便捞到怀里。   微一用力,她便双脚离地。   在这种时候,殷冉总是忍不住想:他可真是高大。   伸手捞住他腰,被她搂着进了寝殿,她瞪圆一双眼睛,有些紧张,嘴唇发干,心跳也砰砰砰加速。   还好,教主没有带着她进寝室,而是拐进小书房。   他把她安置在腿上,轻拢双臂,环着她,用下巴揉蹭她发顶。   跟他亲近以来,她的发型就很难从早上工整的维持到晚上。   在这样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眼光的地方,教主常常似变了个人。   气质略微柔软,眼神也细腻平和下来,他像个躲起来悄悄撸猫的饲主,会温柔的摆弄她,时而摸摸她的头,时而捏捏她脸颊……   还会抓着她手,迫她张开五指,然后细细检查她每根手指的形状,像在研究一样艺术品。   她能感觉的到,自己身上他看到过的每一处,他都挺喜欢。   热爱捏捏她,摸摸她,观察打量她,然后轻轻亲亲她。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宝宝,被宠爱珍重。   传说中最暴戾的大妖,在岛上为了维系秩序,杀伐决断。   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念和这座岛,杀人无数。   但她窝在他怀里,懒懒任他拢着,任他爱抚时,就觉得他那样小心翼翼,仿佛随便用力一点,就怕伤到她一样。   她知道他在习惯她,在了解她,熟悉她。   这样,他在剥开她品尝她的时候,就不至于因为太过激动兴奋,而失控伤到她了。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他捏着她虎口,那里肉肉的,很好捏。   “乱敌军军心。”她道。   “嗯?”他轻声问,仿佛睡前在床上闲聊的夫妻。   殷冉闭上眼,在他怀里拱了拱,他身上硬邦邦的,实在不怎么舒服。   忽然察觉到他微微弯了背,让自己胸怀有了弧度,方便她缩成一团靠卧。   嘴角翘起,眼睛瞬间眯成月牙,她又更开心了。   “增强巡逻,岛上严设阵法,再设分区阵法,所有善于隐藏自己的大妖都开始盯梢那个人修。   “现在他的肉身在岛上带不走,他肯定不会贸然离开,岛上气氛一严峻起来,他会更收敛。   “总之,在不令他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使他一段时间内传不出消息去。   “然后在人修队伍中散布这人已死的消息。”   殷冉说罢,想了想又道:   “如果他身份是长老级别的,那么就追加舆论导向到‘玄龟岛密不透风,连长老们也钻不进去,想了解岛上状况是不可能的。敌暗我明,人类不可能赢。’   “我记得您前几天跟我说过,那人必然是长老以上级别的存在,因为普通化神期修士布不出那样无法攻克的阵法,也没有胆量独闯玄龟岛,丢下肉身来探听消息,对吧?”   “嗯。”他点了点头。   对于那人修来说,如今的玄龟岛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陷阱岛。   因为曾经人修对玄龟岛的所有了解熟悉,恐怕都在这段时间里,被殷冉打破了。   “那么,不是长老,那人修就应该是掌门了对吧?”殷冉一下又睁开眼,仰头看他。   “嗯。”他垂眸,声音在他喉咙中闷闷哑哑的震动。   “……”殷冉忽然觉得自己都有点儿没办法正常思考了,美男在怀,她又不是柳下惠,还是有点乱的好嘛。   咽了下口水,她强行回神,开口道:   “如果是五大门派中的一个掌门,那就更好了。   “舆论导向直接称‘掌门’死了,六大门派死了两个掌门,有一个门派退出,灭杀妖族的机会已然没有,大势已去矣。”   “你倒很懂人心。”他一根根拆掉她头上金钗银钗,散了她长发后,手指伸进她发间,轻轻梳理,时不时指腹擦过她头皮,激起她一阵颤栗。   “……嗯……教主,您专心点……   “……两军开战,最忌讳的就是死主将,这可太伤士气了。”她一把抓住他手腕,阻止了他的小动作,在他怀里一翻身,仰面朝上,若没有穿衣服,还真有些像翻出肚皮给主人的小猫。   “人类修士最近士气被反复揉虐,恐怕也没剩多少了。   “这种状况下,即便真的开战,他们也赢不了。   “胆战心惊,不战而降,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意志力坚定的人本来就不多,人修中能有多少呢?   “那些长老们尚能被挑动情绪,下面的修士们更加不能太高看了。   “只要有几个打退堂鼓的丧兵,很快这种‘丧气’就会像瘟疫般,在人类修士间传播开来了。”   上一世,人类对心理学、社会学等的研究都是很深入的。   各种类似著作她看了不少,当然主要都是为了拍戏把握各种角色和剧情。   还真没想到,能有一天用在战争上。   “……”殷玄听没有说话,只沉眸凝望着她。   “……”殷冉话已经说完了,想再开口转移下话题,却被看的大脑越来越迟钝,一阵无言,脸倒是越来越红了。   殷玄听右臂撑着她小脑袋,右手忽然抓住了她右肩,彻底将她扣在怀里,想翻身或者起身都做不到了。   她还没意识到危险,仍含羞带臊的偷瞄他,原本还大方的躺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如今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左手忽然便按在了她肚皮上,随即略哑着嗓子,极低极低的问:   “关于人类身体的运转,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那些……你再与我细细讲一遍。”   他最近常有所悟,元婴已凝结成型,尝试离体也成功了,接下来,他便要冲击元婴化神,进入人修的化神境了。   “……”她张了张嘴,又一把按住他手腕。   他大手已拨开她对襟衣衫,钻进去,贴在了她小肚皮上。   暖暖热烘烘的很舒服,但又有种强烈的紧张感,令她有些颤栗。   “嗯?”他不耐的催促她回答。   殷冉有些炸,抬眸瞪他一眼,才有些气弱道:   “呼吸时,氧气从外界进入身体,从鼻、咽、喉、气管、支气管、肺泡……进入到周围的毛细血管网……”   她每说出一处,他手指便在她身上那处点一下。   那根刚从她小肚子上抽开,仍留有她体温的手指,点过她鼻尖、嘴巴、脖子……   殷冉声音越来越颤,眼睛逐渐闭上,睫毛抖颤,手指揪紧他衣衫,指节微微泛白,显示着她因紧张而生出了多大的力气。   殷玄听垂头望着她,眼睛微微眯着,睫毛的阴影在眼下结了网,遮住他眸色和暗沉涌动的情绪。   那种被他按在怀里,如一个小玩物般被摆弄的认知令她羞耻。   偏偏因着她的温柔,和四周弥漫的温情,这羞耻没有被愤怒侵染,渐渐的去了‘耻感’,只剩下满腹的羞。   “然后呢?”他又问。   “……血液在心泵的作用下,在心脏和血管系统中周而复始……”她说着,他的手指已经蔓延向更大的区域。   她抬眸对上她背光时幽沉如墨潭的眸子,发现那里原本的金光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神秘的捕猎讯息。   微微挣了下,却在他掌中无法腾挪躲闪,完全成了他刀俎上的鱼肉。   被掌控而无可逃脱时,于危险中本能生出的恐惧情绪,成了一味浓到化不开的奇妙药剂,冲进她万般情绪里。   砰一声炸开,心脏剧烈跳动,面色殷红。   她微微扭动了下,在她眼中的教主,从未如此可怕过,也从未如此性i感过。   殷冉觉得自己已经被撩拨到顶点,若不跳起来吃掉他,可能就要原地爆炸了。 第82章 渡劫   晚风。   裹挟着妖气, 有丰收喜悦的芬芳。   狄丞认出了山洞中的人,是云泽剑峰的新掌门。   云剑宗刚死了一个掌门,又被玄龟岛困住一个, 近些年风水可能不太好。   一切按照殷冉的计划推进,紧跟玄龟岛的人类修士间, 有了难以压制的传言——华尘死了, 云剑宗又没掌门了。可能很快……其他宗门的掌门也会被暗杀……   玄龟岛风水倒是很好,眨眼间, 几个月居然已经过去了, 生长周期短的庄稼已经长成。   小妖们原本在冬天干活心里有些懒怠, 现如今却热火朝天收割。   入冬储存的粮食还没吃掉一半,现在又有更多了。   那些还没到收成时候的田地里, 耕种干活的小妖也更起劲儿了, 它们一边眼红已经有所获的其他妖, 一边期待着自己这片责任田的未来。   殷冉坐在府养场荷花塘边,荡着脚,偷得浮生半日闲。   初冬天很冷,但现如今她已经是个修士,接近筑基中期的境界,丝毫不畏这种寒冷。   荷塘里没有绿色, 更无荷花,只有满塘萧瑟。   但即便如此,她心情也还是不错。   塘中一人大的红鲤鱼悠闲的游来游去,不会讲话, 却聪明的围着她转。   也不知是喜欢她, 还是只图她手里的虾米。   “你说红鲤它认得我吗?”她转头问站在边上的华尘, 没有回头, 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如一个翘课跑出来逛公园的孩子那般,天真又恬淡。   “……”华尘悄悄打量她的侧脸,这个人类少女最近常来,时而看看红鲤,时而看看白鹤,仿佛忽然关心起府养场里的灵兽。   但他总觉得,她似乎在找自己没话找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认得的,除了我们几个小妖日日喂它,也没别的人类来看它。”   “是呢,我还陪它说话呢。”殷冉转头一笑,眉眼弯弯。   华尘对上她眸子,只觉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好看。   这个叫阿冉的丫鬟,可能是岛上境界最高的人类,且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   身边的小妖都很崇拜她,认定了她是个强大的天才。   她似乎很得教主看重。   有多看重,他还没探出虚实,但隐隐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别样魅力,总觉得对于玄龟岛来说,她似乎有些不同。   只是,这样一个筑基期的人修,年纪又如此轻,即便天赋非同寻常,聪明绝顶,要发挥出能量,最短也得登上几百年。   现如今,他并没太把她看在眼里。   只是,他每每悄悄释放灵气,想趁她不备时悄悄钻进她肉身,试探她丹田状况和神识强度时,却总是失败。   她的保护意识似乎非常强,神识对灵气和肉身的掌控力都远超他想象,令他有些在意。   还有……她从不离身的那把比她还宽的大刀,也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华尘艺高人胆大,从小到大因为天赋高,人聪明,很少吃大亏。   现如今即便发现自己被困在玄龟岛了,也并没有多么惊慌。   可每次看见阿冉背着这把大刀来府养场,都令他本能的不适。   殷冉没听到他答复,挑眉又望了他一眼,眸子清澈,很干净。   看起来就像是个单纯的孩子。   华尘盯了她一会儿,压下对她的排斥感,做出个有些憨的表情,微笑道:   “还喂它吃很多。”   “哈哈,是的。”殷冉忍俊不禁,又收回视线,踢两下腿,继续笑看红鲤。   华尘是《斩魔录》的另一个主角,是人类修士方的领头者。   不过……那是在一百年后。   原著中,教主殷玄听在断刃山顶守殿阵法中昏迷百年,玄龟岛动荡百年。   而人类修士一方,却大不相同,他们一边努力吞噬妖族力量,追杀逃离玄龟岛自立门户的妖王,一边时不时追剿一次玄龟岛。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士气越来越高,许多修士都在这个过程中磨炼成长,变得强大。   华尘是其中成长最快最惊人的一位,他本来就因为天才和智商,以超轻年纪接任云剑宗掌门,又在一百年间快速修成六大门派中的最强者。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殷冉知道自己大概是那个扇动翅膀的蝴蝶,而乾州所有生命的命运,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华尘显然是受影响较深的一个,他错过了使他成长的百年,不得不在刚担重任时,便对上了百年后会成为他宿敌的殷教主。   而且,殷玄听伤势渐愈,修为猛进,强上加强。   华尘却初出茅庐,又身陷玄龟岛不得脱逃。   殷冉只是对他很好奇,想知道这个被自己计谋困住的原著大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沉得住气,总是不动声色,既不打探什么,也不显露什么。   若不是绝处无生刀,她根本无法发现他,其他妖更不可能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妥。   现在,她明白了他为什么赶孤身来玄龟岛,他有这个智商,也有这个能力。   只是……可惜他遇到了一个意外。   殷冉想到这里,手指轻轻抚摸了下绝处无生刀,这是个有刀魂的神器。   世间难得。   唇角忽然荡起笑意,她一下想起自己进小剑庄剑墟前,殷玄听以左护法的身份,给了她那么多好东西。   黑火符诶,黑火可不就是教主的本命玄火嘛。   好早之前,他就在悄悄守护她了呢,那时候她还老盯着他,以为他是个大坏蛋。   她也一直在守护他,教主也不亏。   尤其,现在教主有她这个智囊在,如虎添翼,简直厉害。   不是华尘能对付的了的了。   想到这儿,她笑容更甜蜜。   站在一边不露声色观察她的华尘,完全没想到她心里在冒什么坏水儿。   忽然之间,远处断刃山上传来一阵清啸。   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岛上所有生灵都仰起头,朝着那处望去。   隐隐间,灵气从四周向断刃山汇聚,山上的云雾更加浓密,翻滚着仿佛有风肆虐。   一股妖气也悄悄向四周漫溢,若有似无的涌动,似是属于教主的强大气息,却没有可怕的压迫感。   殷冉霍地站起身,眉头渐渐锁紧。   华尘也眯起眼,目光灼灼望向断刃山,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山上发生的事一般。   殷冉转眸瞄了他一眼,眸底渐深,大脑开始飞转。   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片乌云遮天蔽月而来。   星辰暗淡,四野蒙上黑色。   雷电在乌云间窜动,若隐若现。   似要变天,山雨欲来。   可风雨乌云从不会漫的那么快,更不会裹挟着如此强大浓郁的灵气和压迫力。   殷冉眸子忽然收缩,她一下明白过来,那是雷劫云,与她在剑墟中渡劫时遇到的类似,只是比她遇到的强上不知多少倍。   站在边上的华尘脸上始终平和的表情微微碎裂,眸中现出惊异之色。   那是人修渡劫的雷云,与妖族渡劫的天象不同。   断刃山上……不是殷玄听的住所吗?   那里不是只有他一只大妖住着吗?   怎么会有要渡劫的人修?   而且……瞧着这个声势,竟似是元婴期渡劫冲击化神期的修士……   他可从来不知道,断刃山上还有一个这样强大的人修。   这阵子人类修士一直受挫,华尘也被困在了玄龟岛上,正图脱身之计。   如今这一幕,令他本就有些不安宁的心,更加难以平静。   一直以来,人类修士们都觉得对玄龟岛上一切都了然于胸,现如今却觉得……是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这岛上……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是不为人类所知的。   这种迷惑又惊异的情绪,以断刃山为中心,快速向外蔓延。   岛上所有妖族都驻足静望,岛外人类修士们也沉思凝视,心思各异。   ……   殷冉只顿了几分钟,便呆不住了。   教主说过,他的境界在近期会有进境,却没想到是渡劫。   他不是已经是妖王了吗?再渡劫会怎样?飞升吗?   又想到自己渡劫后,许多妖都想趁着她刚渡劫后身体较脆弱的时候下手,心里担心,手腕一转,大刀飞起,她轻轻一跃便稳稳踩上。   大刀破空,载着少女化作一道白芒,激射向断刃山。   华尘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见殷冉驭气控刀飞行,只觉得……太稳了。   她对灵气的操驭能力,不像筑基初期的人修。   许多筑基末期的修士,也没有她这般稳妥。   眼神愈加幽沉,华尘终于开始有了些不一样的猜想。   ……   殷冉速度已经够快的了,可天上的雷云却比她更快,在她还未抵达断刃山时,乌云已彻底将断刃山笼罩。   雷电轰鸣,灵气四溢,气流纷乱如刀。   殷冉只觉得周身凶猛灵气乱涌,咬紧牙关才能稳稳站在绝处无生刀上,不至于被灵气冲击掉落。   在她双脚才落在山顶边缘时,第一道劫雷劈下。   她愕然看向云顶大殿,只觉得喉咙口堵住一口气,担心的眼眶微红,心跳乱了节奏。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更靠近些大殿,去帮教主掠阵时,一抹灰色忽然从大殿侧后方飞起,直冲向那道威力无穷的劫雷。   闪电仿佛有击碎一切的力量,划破天空,将殷冉视线撕裂。   它击在那抹灰色上,轰鸣可怕的雷声中,隐约有一道不太一样的声音:   “昂——”   殷冉皱起眉,下一瞬忽然想起那道灰色是什么了。   我擦——好像是小凤凰! 第83章 化蛟   远处, 人修们盯紧了玄龟岛,几位长老御剑飞上高空,神色沉沉。   太多疑惑, 太多不解,但……   这是个难得的时机。   如此惊人的大事发生, 岛上必然混乱。   无想大师立即召集了援助而来的几位长老,他捏着菩提,严肃道:   “这恐怕是难得的时机。”   不管断刃山上正渡劫的是谁, 恐怕会是个强援。   再等下去, 只怕会更糟糕。   “华尘到底有没有死在玄龟岛上,我们都要去看看。若能救, 或许能内外相连。”玄符派的镇远老道附和道。   “彭长老, 你的速度最快,还要烦请你立即回五大门派,请求全军来援。   “我们冲过去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后续还需要更多的战力补充,才能一举获胜。”无想大师看向圣虚门彭南天, 声音绷紧,这样的时刻,难免紧张。   “大师放心,我一定以最快速度将援兵带回。”彭南天话音才落, 人已御剑飞纵离开,眨眼瞧不见人影。   “调集所有弟子, 这便出发。”无想大师咬紧牙关,眼神冷凝。   其他长老们立即掉头回到自己门派弟子所在之处。   无想大师目光如电射向玄龟岛, 这几个月屡屡受挫, 弟子们士气越来越弱, 长此以往,最后的机会都会丢弃。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号令联兵,若再失败,他也将失信于所有修士。   即便联盟仍在,只怕也会很快四分五裂。   眼下这一战,不能输……   ……   ……   云顶大殿内妖气和灵气相冲着,殷冉想靠近却发现自己寸步难移。   她慌忙御刀飞至后面小院子,好在阿冉她们全在大平原上忙碌,这会儿根本不在家。   雷声仍在轰鸣,她心急如焚,可整个大殿笼罩在雷电炽光中,除了一片冷白,她什么都看不到。   小凤凰冲进去后,也消失在雷电中。   空气中没有烧焦的味道,殷冉御刀绕山飞行,表情凝重。   狄丞展翅而来,截住她问道:   “怎么回事?”   “教主渡劫。”殷冉只犹豫了一瞬,便说了实话。   “教主要飞升了?”狄丞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整个乾州,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修或者妖修真的飞升,教主居然……   殷冉摇了摇头,“教主修行与大部分妖不同。”   说罢,她不再多言,忽然想起什么般转头看向岛外。   四野沉在黑暗中,如被困在深海,无星无月的死寂。   “……”她张了张嘴,忽然开口道:   “你一人守岛尾,军队分两队守左右。”   人修不会从危险的玄龟脑袋处来战   “我们操练了这么久的阵法终于要用上了,右护法,请素鳞妖王和肖慎妖王带队,所有妖王妖众和岛上人修全部调动起来,这是玄龟岛最关键的时候,决不能让人类攻进来!”殷冉忽然探手,一把攥住了狄丞的手腕。   狄丞低头看了眼抓住自己的白嫩小手。   “那断刃山这里……”他有些迟疑。   “他们不会直奔断刃山的,雷劫还在,这里对人修们来说也不安全。”她急道:   “而且这里有我守着,还有守山大阵,不会有事。”   “……”狄丞凝视殷冉,半晌忽然扯唇一笑,手腕一翻,反握住了她手腕,笃定道:   “放心。”   说罢,他转身便展开双翅,义无反顾投进黑暗之中。   殷冉又盯着岛外的黑暗看了好一会儿。   如今乌云遮住天际,四处都是黑的,只有断刃山上雷电照亮玄龟岛,仿佛成了个靶子。   她抿住唇,手攥住腰间挂着的宝剑,踩着绝处无生刀,呼吸微微滞涩,却仍强自镇定。   再担心教主,也要努力让自己冷静。   再害怕教主出事,也要扛过这一阵,还不到哭的时候。   ……   五大门派倾巢而出,所有可御剑飞行的修士都出动,直奔玄龟岛。   长老们带着队伍,各个表情沉重,透着一股赴死般的决心。   在他们极速赶路时,守在玄龟岛外的人修已经攻到岛前。   几大长老联合击破守岛大阵,直冲上岛。   狄丞立即调阵,两小队守其他方向,以做防备。   主力军直向人修们冲击而去。   ……   华尘脱离了小妖队伍,找到之前藏在岛上的宝剑,御剑而起,直奔劫雷一下下劈中的断刃山顶。   远远的,他便见到一抹细瘦身影,踩着一把大刀,绕山巡视。   灵气绕体,他眯起眼。   ……   殷冉也瞧见了华尘,她心虽然往下沉,但想到他现在使用的肉身,不过是个小妖兵,又稍微定了定心。   脸上仍挂着淡笑,望着华尘时,如早预料他会来般。   两人对视,华尘越靠越近。   殷冉心跳因紧张而加速,盯紧了华尘,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十米,交战一触即发时。   一道劫雷伴随着轰鸣降临,天地震颤,玄龟似也受到影响,前进的速度快了些,岛上仿佛受到地震余波,微微晃动。   原本炽白一片的断刃山顶,忽然燃起大火。   火势汹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云顶大殿上炸开般,一团红色火焰卷着金芒,不断翻滚变大,吞噬云顶大殿后,又向整个断刃山顶笼罩。   殷冉瞬间便赶紧到无法抵抗的热力,不得不御刀远撤。   华尘境界虽高,但处在妖兵肉身上,抵抗力更差,疾飞远遁,更甚殷冉。   两人稍一停顿,便都齐齐看向断刃山顶。   四野剑拔弩张,尚未战做一团的人类修士和妖族,也齐齐仰望。   火势仍在愈演愈烈,甚至大有吞卷向上,将劫云也吞没的气势。   忽然,一阵阵清啸从火焰中传出,压过火焰喷涌燃烧的声音,与劫雷轰鸣声相争,大有超过之势。   众人骇然遥望,眼中都生了许多不解和惶恐。   从未有谁渡劫,是这般模样。   难道不都是默默坐着被雷劈吗?   那火是怎么回事?   还能跟雷劫对着干吗?   殷冉眼眸转转,隐隐却有了别的猜想。   果然,她念头才起,那团火焰中便展开一双巨大的翅膀。   虽不如左护法和右护法的翅膀大,也不若教主六翼的嚣张,但浴火扬翅的气势,也足以震慑大多数人。   眨眼间,又一道劫雷打下。   火焰中的翅膀忽然用力挥动,一只浴火大鸟猛然从火焰中腾起,啸叫着直奔长电。   雷声轰然炸开,电光四射,火鸟在雷击中碎裂,炸开另一团更大的火焰。   这团火焰与下方火焰连接,距离天上雷云更近了。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眼睛都瞪的更圆了,心神震撼。   殷冉心惊肉跳,因为紧张攥紧了拳。   她还没来得及为小凤凰感到难过,那团炸开的火焰中又有了清啸声。   不死鸟再次从死亡中浴火重生,变得更大,周身燃起的火焰也更加炽热逼人。   殷冉和华尘不得不更向远处遁退。   终于,小凤凰似是饮够了劫雷,猛然振翅从火焰中飞出,直奔暗夜。   它身上燃烧不休的火焰照亮四野,逼的所有观望的人和妖都眯眸遮目。   小凤凰振翅停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了殷冉,一个俯冲便疾翔到近前,绕飞一周后,一个翻滚,化作一只浅褐色小鸟,伏在了少女肩头。   华尘皱眉停在远处,眉心紧缩,只观望着那一人一鸟。   即便此刻火凤化成小鸟,他却也不敢轻视对方。   方才的慑人画面,已然召示了那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鸟。   可以吞吐劫雷闪电,操驭吞天大火的鸟,即便不是神鸟火凤,也不是现在的华尘敢轻易挑战的。   殷冉伸手抚摸了下小凤凰的背羽,目光却始终盯着华尘。   她心跳极快,方才小凤凰飞过来时,她还以为它要报她拔毛之仇。   还好……   小凤凰抓着她肩膀,翅膀有些不安的梳理了下,便张开一边翅膀,惶急的拍打殷冉肩膀。   她转头看它,小凤凰立即开口道:   “快!再飞远点!这里太危险了。”   殷冉才要开口问什么危险,便见到断刃山顶红色的火焰变了颜色。   方才喷卷着向天吞去的火团忽然被黑色火焰吞噬,染上墨色,奔腾翻涌更凶,热力也更强了许多。   殷冉瞠目骇然,想到了教主的本命黑炎玄火。   她不敢再迟疑,御刀急向远处遁去。   火焰更盛,四野却暗淡下来,仿佛黑火吞噬了所有光。   熊熊之声呼啸,天地变色。   玄龟耸动更甚,它一向冷情如山,少有情绪波动时,此刻却变得焦躁,引的岛上山摇地动。   岛上的妖王们纷纷化妖,朝天嚎叫。   玄龟岛一片乱象,原本准备趁机围杀的人类修士们也被震慑,也不敢恋战,纷纷后退。   不止妖族有畏惧危险的本能,人类同样感受到了威胁。   黑火喷吐,很快便彻底淹没了整座断刃山。   最后一道劫雷闪现,天上乌云忽然散去,月亮悄悄露头,天地又有了几分清明。   人类修士和妖族们有的仍盯视着被黑火吞噬的断刃山,有的则面面相觑,考虑着是否再战。   领军的长老们却都寂然未言,更未向弟子们下达命令。   因为,许多小修士们目力或许不及,他们却已然看到些黑火中的端倪。   狄丞等妖王同样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忽然,断刃山上黑火中腾起一条黑色长影。   长角如鹿,钻出黑火,直指向天际。   六翼被黑火烧尽,化成黑色妖雾缠绕在长影四周。   巨抓撕裂黑火,显出凶相端倪。   龙头隐现。 第84章 变天了   易淑真愕然瞠目, 瞳孔微微扩散,浑身都因为紧张而僵住了。   那股巨大的威压,令她本能战栗, 想要跪伏。   雪狼、素鳞等大妖,肉身实力超过白狐,却也面色如纸, 脸现震颤之色。   小妖们已经承受不住,跪了一地, 抖簌如筛糠。   人类修士们也没有好多少, 化神期级别以下的修士都已无法动弹。   相比妖族, 他们承受的压力更大, 身体仿佛都被巨大的妖气捆绑住了,不仅动弹不得,还似随时会被绷碎。   长老们脸色也十分难看,瞪紧了断刃山上的钻出黑色选过的妖物, 浑身发冷。   “那是谁……”无想大师怔怔开言,心在往下沉, 又有些迷茫。   “殷老魔不是六翼极焰金虎吗?”乔勃长老将手中武器攥的死紧, 随时做好了驭气成剑的准备。   他浑身汗毛倒竖, 冷汗涔涔, 紧张无比。   “似乎不是虎……我听掌门提起过,是金光吼, 上古神兽……好像是有真龙血脉的。”了通老尼眉头紧锁,脸色沉沉,已然展现出视死如归的决绝。   “是……这也是当年他可以在玄龟上安家的原因……”无想大师隐隐也记起这些远古到已然没有办法佐证, 却一直有的传言。   “……”   “……”   几位长老都噤了声, 隐隐间, 他们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令人口苦,绝望。   忽然,一声惨烈嚎叫在人类修士间响起,划破人群间的静,与黑火咆哮声相辉映,让人胆寒。   是一个人类修士惊惧过甚,强行破除妖气威压要逃,被妖气割裂身体,破碎着倒下。   “都不许动!”无想大师喝了一声,语音威严而苦涩。   他话声淹没在断刃山上越来越汹涌的黑火燃烧声中,那抹黑色妖兽遨游而上,与天际穿行如履平地。   黑火仍在它身上燃烧,吸收了星月光辉,使天地间又黯淡下来。   玄龟伏地,天地变色。   远处来援的人类修士也动弹不得,只能远远望着天上翻腾的黑蛟,无所适从。   黑火卷过黑蛟身体,慢慢露出它一对龙爪。   大火呼啸,第二对龙爪未能成型,黑雾刮过蛟龙强健身躯,点亮了它坚硬如宝石的鳞片。   猛然间,它朝着天空咆哮,声震天地,黑火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吞噬云雾。   所有人和妖都只能仰头看着它在天上吞云吐雾,逃无可逃,遁无可遁。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那抹盘踞苍穹的黑蛟忽然缓慢转头,一双金琥珀色的瞳子变了颜色,暗如黑夜,只隐有金芒闪动。   玄龟岛周五所有生灵都觉得,它仿佛正看自己。   心惊肉跳。   如临死亡时刻。   它微微张口,热蒸汽微微喷吐,像下一瞬便要吐出黑火吞噬一切。   “教主!”   “教主——”   不知是那只妖最先开口,所有感受到生命威胁的大妖小妖纷纷拜伏在地,高声唱喝。   有的声音颤抖,有的声音沙哑变调,却都竭尽所能大声高呼,以彰显自己的诚意和敬惧。   人类修士们仍咬牙站着,却也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其他声响。   忽然之间,在这蛟龙翱空之际,所有生灵都感受到了强大力量的震慑。   就如神压制凡人般,那些几息前还想着围杀妖族、灭杀殷玄听的人,忽然都感受到一股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   甚至本能的想要跪伏在地,向强大的蛟龙称臣。   ……   华尘仍握着剑,他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殷冉。   他们距离不远,可他再也不可能捉到她了。   即便没有她肩头的小凤凰,他也动不了手了。   大势已去。   他动弹不得,嘴唇不由自己的抖颤。   忽然,他自嘲的笑了笑,眸光微垂,扫向远处原本对峙,此刻却全或跪或僵立的人类和妖族。   聪明人总是更早意识到局面的变化,他轻轻松手,那把一直跟随他的宝剑缓慢掉落。   这具小妖肉身储存的灵力快要无法支撑他御器停在半空,开始缓慢下落。   黑蛟目光忽然停下,它仿佛寻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身体一转,便化成黑色长河,割裂夜空,裹挟着迫人的妖气,直冲而来。   小凤凰吓的长啸一声,扑扇着翅膀飞起。   灰扑扑的小鸟一展开翅膀,便露出金色羽翼,化成一道火焰闪电,躲向远处。   殷冉仰头看着气势滂沱的黑蛟,本能颤栗,心里却没有害怕。   她张开双臂,在黑蛟冲过来的瞬间,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他的角。   “教主……”她声音很轻,却确信他能听到。   巨兽喉咙间微微嗡动,发出一个沉闷可怕的声音,她却明白这是他给她的回应。   她一手摸了摸他巨大的脚,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骑在他脖子上,他实在太巨大了。   殷冉只能像猴子骑在树枝上般,盘住他巨角上的枝杈。   坐稳后,她微微眯起眼,感觉到骑龙飞天的畅快,忍不住挑起个坏笑,格外得意。   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角,悄悄驭气成刃,在他角上割出一个小小划痕。   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教主似根本没有察觉这细小的割擦,她才咬住下唇,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在他角上刻下了一个清晰的字:   冉。   收回灵气,她抚摸了下这个字,脸又在上面蹭了蹭,心情愉悦想到:   到此一游的记号留下了,这条龙也是她的了。   忽然一股妖气袭来,吓她一跳。   那妖气却像教主的手,在她头顶胡乱揉了一通,又化作黑雾散去。   她摸了摸头发,转手揪住他一根须发,揉成个团,攥在手心里,权做报复。   ……   无想大师仰望着那巨龙,眼底盛满绝望。   就在所有人类都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时,黑蛟忽然收敛了一些妖气,在玄龟岛外天地间空出一条没有妖气和威压的通道。   “……滚……”天空中滚滚传来一声闷喝。   这声音如一万把大鼓齐鸣,震耳欲聋。   无想大师等人类迟疑了许久,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人类修士们不敢置信,怔忡许久,才带着队伍顺着那条通道离开。   丢兵弃甲,狼狈异常。   人类修士们来时有多威风,离开时便有多难堪。   这一次离开,整个乾州的风向将彻底改变。   从此以后,一切都将不同。   乾州不再是人类的,妖族也再不会只留在玄龟岛上。   每个人类修士都心知肚明,却只顾着逃命,沉默着如茫茫无智的蚂蚁。   他们别无选择。   ……   待人类修士逃的差不多了,殷玄听望着还未赶到的人类援兵,猛然咆哮,一团黑火直冲而去。   那些方才还踟蹰观望的修士们,瞬间四散,御剑而飞,如炸开的烟花。   蛟龙扬天狂啸,如向天地示威,如嘲弄人类的弱小,如彰显强大,抒发胸臆间狂气。   殷冉捂住耳朵,眯眼望天,脸上却挂着笑。   黑蛟猛然转头,俯冲向玄龟岛。   殷冉头发被风刮散,扬在身后,驭起灵气护住身体,才抵受住破空疾行时扑面而来的罡风。   忽然间,身体猛然下坠,眼前一切都被黑雾遮蔽。   她还来不及驭气自保,腰间便是一紧。   身体被拉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她仰起头便对上一双有些不同又格外熟悉的眸子。   殷玄听抖开大氅,将她裹住,这才御空驰向玄龟岛上方。   大妖小妖们仍跪伏在地,甚至不敢抬头偷看。   “都起来吧。”殷玄听沉沉开口,含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大妖小妖们这才敢起身,胆子大些的也抬眸往天上看来。   教主周身滚着黑雾,墨发披肩,褪去金光犼的琥珀色,黑沉威严更甚。   “狄丞。”殷玄听眸光落在右护法身上,唤罢便拢着殷冉转道向断刃山顶。   右护法立即明白过来教主意思,领命后安排着急赶出来迎战的大妖小妖分批回岛,处理后续首尾工作。   几息后,他才转过头向教主背影望去。   易淑真才安排了药王别苑的小妖有序赶回别苑,见狄丞目光,便也驻足远眺。   张了张口,迟疑几息,她才开口:   “教主怀里的是阿冉吧?”   “是。”狄丞给与了肯定回答。   “方才,教主好像是允许她骑在了他头上?”易淑真凝神望向狄丞。   “……是。”狄丞微微颔首。   “还允许她碰触他的角。”易淑真说罢,抿紧嘴唇,烟波抖颤,不自己咽了口口水。   “……嗯。”狄丞收敛目光,也望向易淑真。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是这样想的。   妖族从不会轻易允许其他生灵爬到自己头上,更遑论摸角。   那是……代表大妖力量和荣誉的位置,意义不同。   教主当着众妖的面,将阿冉托在头顶,允她骑在他的角上,这是在昭告什么嘛……   狄丞深吸一口气,回想自己与殷冉相处的所有画面,似乎没有不敬过。   这才将憋在胸口的气喷出。   “……”易淑真抿了抿唇,回想自己第一次见殷冉时的场景,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   那才不过是几个月前……   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向聪明,这时候却觉得……她像个睁眼瞎,对于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迷惑了起来。 第85章 美好畅想   玄龟岛千百年来的秩序维系至今, 加上殷冉这几个月的集中培训,一向不羁难驯的小妖们,却有了渐渐融入骨血的‘排队’和‘遵守规矩’的意识。   ‘从众’情绪潜移默化被吸收, 如今也贯彻了下来。   当妖王们带着前排小妖都有序涌向中心大平原时,后面的妖族队伍不自觉的跟了上来,甚至没需要妖王们维持秩序。   鹅妖阿蛮举着铁锨,跟着小牛妖一道往回赶, 他们不会飞,只能穿过丛林沉默前进。   两只小妖怔怔前行,时不时互相望上一眼,眼神中饱含着千言万语。   可谁也没有开口,它们只偶尔往断刃山的方向看看,回想方才阿冉姑娘骑在蛟龙角上的威武英姿,仍觉得恍然。   是真的吗?   阿冉姑娘居然被允许骑在化蛟后的教主头上,这……着代表什么?   它们简直有些不敢想,可就算不去深思,也还是会不自觉的激动。   曾经那个跟它们一起在灵草园种田的人类丫鬟, 现在是可以骑在教主头上的存在了。   曾经沧海……   实在令妖感慨。   尤其……当阿蛮想到自己曾经被阿冉姑娘打过屁股, 居然……居然隐隐有些兴奋。   它甚至恬不知耻的开始想象,当自己有了孩子, 要如何向后代小妖们大肆讲述自己曾经被教主夫人打过腚的光辉过去。   好羞耻……可是……完全忍不住呢!   ……   回到断刃山下,易淑真仰头张望,发现虽然山下被黑火燃烧的情况不怎么严重,但断刃山几乎已经成了个秃山。   火凤焚山,黑蛟玄火焚山, 要是还留下什么植被, 那才真是奇怪呢。   她目光转向天穹, 弯月皎皎,星子散布,云疏天朗,一切如常。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梦般,但……不一样了。   以前她还曾想过,或许可以依靠自己的聪明,在人族和妖族的争斗中,谋得利益。   或许自立为王,或许冲上断刃山。   这些日子,教主的伤势始终不甚明朗,她总还有侥幸心理。   可现如今,一切不仅明朗了,还彻底尘埃落定了。   别说她,就连人族联手,也不可能是教主的对手,从此以后,乾州会和平很多很多年吧。   踏步向前,她看到前方一只小妖,抿了抿唇,她道:   “你走吧,留在岛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华尘手中握着他的剑,眼神宁静。   虽然外形狼狈,可他仍旧很从容。   “就此别过。”华尘点了点头,趁乱御剑而走。   他奔赴的方向并非云泽剑锋,而是相反方向。   这样的状况下,云剑宗的掌门他也不准备做了,云游四野,直至可以取回自己肉身的那一天吧。   易淑真叹口气,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她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   瞧见是雪狼宿信,这才放下心来。   宿信目光一直盯着断刃山,踱步到易淑真跟前,叹息道:   “我真没想到教主能化蛟。”   “不是早就知道教主身上有远古神龙的血脉吗?”易淑真抿唇。   “从没见过教主化成妖形,这还是第一次……居然就是他化蛟的时刻。”宿信仍旧很是感慨。   “……”易淑真没有说话,她正在思考着未来整个乾州大陆会发生什么变化。   “你说,教主当着全岛的面让阿冉骑在他头上,这不是留了弱点给敌人吗?”宿信问。   “弱点?”易淑真皱眉。   “是啊,那么弱小的一个人类少女,人类修士要是捉住她威胁教主怎么办?”宿信又开脑洞。   “那是你没见到她雨夜杀妖。”易淑真冷哼。   还是跨级杀妖。   一个在几个月间从炼气初期修成筑基中期的人类少女,一个出谋划策按着人类修士们的头暴走的人类军师……弱小?   那样一个女孩儿,恐怕怎样都无法再跟‘弱小’挂上钩了吧。   自从殷冉开始给教主出计策以来,自己见到阿冉都会格外谨慎。   教主强大,阿冉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女孩儿了。   “……嗯,就算她有修行天赋,可现在毕竟还只是的筑基期修士,若被人类修士当成突破口,那我们玄龟岛不是也要跟着一起遭殃吗?”雪狼难得的多思忧虑。   易淑真却冷凝他一瞬,不屑问:“怎么突破?”   “……比如迷住她心神,利用她坑害教主。”雪狼调动自己的全部想象力,努力想出了一种可能性。   易淑真摇了摇头,“她神识之力极强,即便是在她修为很低的时候,炼气初期的时候,也无法被迷住心神。”   “你怎么知道?”他问。   “我曾经试过操控她心神,把她变成我的傀儡。”易淑真淡然道。   “……”宿信愕然瞠目,“……什么时候?”   “很早很早的时候。”易淑真叹口气,“那时候她丹田气海都未成型,就已经不是我能迷惑的了。现如今她已经是筑基期修士,更不可能有人能动摇她的意志力。”   易淑真拥有九尾妖狐的天赋,一般人类修士使幻术的能力也未见得超过她。   若是她都不行,这世上只怕也没别人可以做的到了。   “……”宿信张了张口,半晌无言,又讷讷闭了嘴。   “更何况,如今教主已经是蛟龙了。只要他想,张嘴喷一口黑炎玄火,就能将一个门派覆灭,谁还没脑子的要跟教主作对?”易淑真看向宿信,那眼神仿佛在问:你吗?   “……”宿信张口结舌,眉头皱起又舒展,忽而得意的笑了起来。   “?”易淑真挑眉,这傻狗怎么一会儿愁一会儿喜的?   “还好我跟阿冉关系不错,教主要踏平整个乾州,日后分利益的时候,必然少不了我。”宿信越说越高兴,笑容裂开,迈开大步就走了。   “……”易淑真抿直了嘴唇,心想:傻也不错,容易乐观和快乐。   ……   ……   断刃山顶一片灰烬,小亭子也没了,小溪小湖也不见了,人类丫鬟们住的院子和竹林树海都成了黑炭平底。   只有大殿还耸立着,被妖气护着,没有烧坏。   殷冉站在废墟上,叹气道:   “还要重建。”   “一切都要重建。”殷玄听目光从面前转向岛外,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他将要染指的土地。   殷冉也看向远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殷玄听,眼神灿亮如星,眉眼不可方物。   少女就那样直直看着他,仿佛他脸上有星空宇宙,怎么看都看不腻般。   他淡沉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耳根微微发热,哑然问:   “看什么?”   “教主,你瞳孔的颜色变了,发色也深了好多。”她道。   “……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眼尾。   “教主,今天你化蛟,我之前的所有打算都没用了。”她叹口气,像失去玩具的孩子,转而又愉悦道:   “不过省事儿了,接下来就是接掌大权了。”   “……”殷玄听挑眉,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体内属于母亲的元婴境界上升至化神期时,会忽然触发体内真龙血脉。   对于自己化形后的强大,他也始料未及。   下一步的事,更没来得及细想。   许多东西都要规划,得认真盘算才行。   “教主,我可以帮你做规划!”殷冉一双眼睛瞬间瞠大。   她一脑袋的历史知识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各种君主立宪制之类的皇权制度在脑海内浮现,跃跃欲试。   不知道如果她帮教主把天下治理好,弄出一套人族、妖族大团结是一家的有序国度,自己能不能混个女皇当当。   或者不当女皇也行,那也得是女丞相吧。   一妖之下,万妖万人之上。   啊!   教主醒来后可真好啊。   不仅再也不需要谨小慎微,还可以大发神威。   她脑海里已经开始转起享乐作威作福的画面,脸上笑容也逐渐扩大。   小手不自觉拉住殷玄听衣袖,她舔了下嘴唇,已经开始脑内排演未来如何规整。   几省六部什么的,妖族和人族在朝廷里当官的比例分布,推行义务教育啦,还有搞各种团结一处共同进步的舆论文化宣传等等,真是大有可为啊。   等她搞成了,后人们提起她,那得是怎样聪明的智者?   大华国几千年历史积累下来的人类智慧结晶,就要在这片大地上开花结果了,而她,是传播这一切的先行智者。   光想想就觉得得意的不行。   “教主,你可一定要听听我的建议,我已经有初步纲要了。”说罢,她急切的想去寝殿书房里拿笔和纸,她得将规划写下来,然后搞个完整方案给教主。   揣着满脑袋点子,她才迈步,就被一只大手攥住。   转头望去,便瞧进了教主暗沉的眸子里,眸底那片深潭凉飕飕的。   他好像不太高兴。   “……”停下脚步,她终于暂且将自己的宏大想法按耐住,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殷玄听,试探性的问道:   “教主?”   他怎么了?   殷玄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瞪着眼前这个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征服天下、谋划天下的女孩子。   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想法,怎么就那么热爱这些?   他才化蛟,心里正揣着满满复杂情绪,想着与她到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环境里,跟她静静分享。   他甚至都想好要如何质问她在自己角上写名字的恶行,等他跟她一道把情绪平定下来了,才到讨论明天起如何施展手脚的时候。   而且,就算要讨论这些事,也该是由他提起吧?   她眼神难道就不能多往他身上停留停留,多想想他的事,而非天下吗? 第86章 馋桃子了   殷冉跑前跑后, 满山找好茶,弄山泉水烧开冲泡。   找到漂亮的茶杯茶壶,弄好了摆在教主面前。   又到药王别苑找外伤药,教主非说她割他的角很疼, 需要敷药疗伤。   那么大个角, 被割了个芝麻大小的字, 真的会痛吗?   羊角上割个道子会痛吗?鹿角刮到一点点会痛吗?龙角被针点了下……真、的、会、痛、吗???   殷冉很是不服, 但他是教主,他说疼,她就只好跑断腿的给他弄药。   又到食膳苑弄了一桌满汉全席,一盘一盘的在断刃山上下飞上飞下, 布桌布菜。   到这一天,她还真是个实打实的丫鬟!   殷冉提议叫阿彤她们一起伺候教主,他却说从此以后断刃山上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 除了她殷冉。   这些活还就只能她干了。   按照他的各种要求,连漂亮威风的新衣裳和发冠都准备了好几套, 殷冉终于能停下来歇歇了。   目光望向一片废墟中仅存的一汪温泉, 又看看温泉中舒服泡着的殷玄听,她抿抿唇, 默默叹气。   教主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美男沐浴图也不是白看的。   殷玄听闭目悠闲的泡了好一会儿, 才转头看向她,他轻声笑道:   “要一起泡吗?”   殷冉脸一红, 忙摇头。   殷玄听目光盯着她,没有收回,眼神越来越强势。   殷冉承受着他视线的压力, 半晌后终于忍耐不住, 开口道:   “教主泡吧, 我……改天再泡。”   “……”他没有应声,仍盯着她。   殷冉只觉得头皮发麻,这tm不仅要端茶倒水夹菜喂饭,还要陪浴?   太过分了吧,就算你是教主,就算你很帅很强,你也不能逼良陪洗澡吧!   “过来!”他沉声道,语气中充斥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太过分了!简直得寸进尺啊教主!   殷冉内心扭捏、腹诽,身体却很老实——她识时务的挪到温泉边,低眉顺眼的站着。   还好温泉水是乳白色的,看不到里面教主的身体。   不然她可做不到心如止水。   “茶。”他道。   殷冉只得盘膝坐在地上,给露出上半身的教主斟茶,又服务到位的送到他口边。   “你知不知道任何妖兽的头,都是不允许他人骑的?”他就着她手,喝了一口茶,眼睛始终盯着她。   殷冉忙抢道:“是教主您把我顶在头顶的,不是我——”   她一心只想着推掉责任,怕他责怪她。   可慌张甩锅时,抬起头却撞进她似海般的眸光中。   心里忽然慌了下,随即心跳如鼓。   隐约间,她脑子终于转了个方向,凝着他眼睛,她想: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现在他都是龙了,她一个普通的人类丫鬟,还能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而且,跟一个强自己太多的人产生感情,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他会给她同等的关爱吗?   会尊重她吗?   会把她当做唯一吗?   如果他们两个有什么,她肯定是不可能有任何事违背他的意愿的,因为他太强大了,面对他,自己简直就是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小蚂蚁。   而他呢?她可没办法要求他对她忠贞,或者对她体贴、温柔、疼爱等等。   毕竟他可是教主,现在还是整个乾州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敢对他指手画脚,他手指一抬,她就翘辫子了。   她又不是个天真的少女,觉得可以当灰姑娘,觉得嫁给王子是那么舒服的事儿。   在娱乐圈混迹那么多年,哪个有钱大佬给过伴侣平等和尊重?他们想出去玩的时候,妻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个阶层的人拥有权力,可以很轻易的得到大量性资源,指望那些轻易可以拥有一切的男人在婚姻中忠诚?   殷冉从不相信人性经得住考验。   当她站在殷玄听面前,依靠自己的智慧帮他解决问题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本事跟他谈条件,或许有机会与他互相钳制。   即便不行,快活一场,以后她也能逃离玄龟岛,继续逍遥。   现在?她可不做这种幻想了。   他已经太强大了,完全凌驾在整个大陆上。   严重的打破了平衡,令她不安。   一个成年女性,并不会为了感情义无反顾的冲锋,她早已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放手后一身轻松。   是以,她又敛了眸光,觉得还是退后一步比较安全。   给教主当座前第一军师,还是可以作威作福的。   没必要当皇后,困在牢笼里,想玩想浪完全没有自由。   殷玄听盯着她脸,瞧见她表情便以意识到些什么。   他脸色沉下来,眉心紧缩。   之前她在他床榻上,摸也摸过了,整日睡在里面那么多个夜晚。   借着他的权势,在他的岛上大行其道,还在他角上刻字……   兴奋起来的时候无法无天,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想缩回壳里跟他划清界限?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便宜都让她占了,别人一点利息都不能拿?   想到这里,他猛然一张臂。   呼啦一下子,少女便被他捞到了温泉里。   “啊——”殷冉在水里扑腾了下,才回过神来,“教主——”   他仍旧不撒手,按着她腰,把她困在了怀里。   “……”殷冉想推拒,可手抵在他胸膛上,只觉得烫手。   滑溜溜的,还格外结实。   掌心里传来他胸腔中有力的鼓动,令她戒备又……有些诱惑。   她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上移,盯住他深褐色的眼睛。   “教主……”她只能无措的喊他。   瞧!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关系。   她一点挣脱的能力都没有。   多么不公平!她怎么能接受呢!   “只有伴侣,才能骑在妖兽头顶,才能碰触妖兽的角。”殷玄听双手紧紧箍住她细腰,目光沉凝,有些置气道。   话讲的狠,心却在松动。   掌心中的腰肢实在太过细软了,双手可以正好箍成个圈,随便用用力,仿佛就能掐断。   她实在太脆弱了,这个小东西……   “……我……”她有些无法再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越来越暗沉,眸底仿佛燃烧起火焰,她怕自己被吞没。   可一垂眸,就是他姣好的身体……这个老妖孽!   “今日我在人类修士和妖族面前载着你,已然是昭告天下了。”他手劲儿稍微松了松,手指点着她腰窝,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下行,或者……上行。   “啊……”她抬眸,沉进他深沉眸光中,又叹口气。   “……”他也不再说话,只盯着她,仿佛怕她逃了。   男妖靠坐在温泉中,墨色长发披散着,有的搭载身后,有的流淌在胸膛,有的漂浮在温泉中似侵染开的墨。   浓发的黑色,和皮肤的白皙,对撞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视觉冲击。   殷冉有些口干,少女身体里住着的,可是个成熟的女性灵魂。   她又不是吃素的……   口干。   但她还是努力开口道:   “可是教主,我就……挺不识抬举的。”   “?”他挑眉。   “虽然我又弱小,又没什么权利,还是个人类,但我想要的多,贪婪还油盐不进……”她就……心一横。   “嗯。”他喉咙里闷闷传出一声,胸腔微微震动。   “……”她又咽了口口水,隐约间已经觉得自己可能无路可逃,但还是道:   “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一个我和一个伴侣,他也不许有别的女人女妖,我也绝对忠贞。”   “……”他盯着她,手指在她腰后点了下,催促她继续说。   “我还要话语权。”她坚定道。   家庭地位,是必须要争一争的!   “嗯?”他问。   “我是不会无条件听伴侣的话的,大家都要讲道理,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如果一方错了,哪怕……这一方身份地位非常高,实力非常强,也得道歉。”她一本正经道,讲这话时,一直拿眼睛盯着他,完全就是意有所指。   殷玄听差点被她认真戳他点他的话逗笑,这小东西不如直接说‘即便是他殷玄听,做错了也得跟她殷冉道歉’。   她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会犯错误?   将来是谁需要道歉,那可未必。   “……”殷玄听就这么看着她,一副拭目以待她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言辞的模样。   “……”殷冉倍感压力,但还是坚持道:“不仅要我照顾对方,对方也要照顾我,宠我,疼我。不仅要我听对方的话,对方也要听我的话。”   她一本正经道,假装自己不是在说他。   殷玄听似笑非笑,手指忽然收紧。   “啊!”她短促的惊呼。   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下,“你大可不必如此武断的判定我是怎样的伴侣。”   “……”殷冉有些害羞。   她又没说她话里的‘对方’就是他,他这么对号入座,倒显得是她一直在他面前对他大放厥词似的。   虽然她就是,但戳破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啊。   “且看看。”他忽然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下,惩罚性质的。   只是她下身衣衫都被水浸湿了,紧紧贴合在身上,他这样一巴掌打下去,特别结实,超大一声‘啪’!   两个人都怔了下。   殷冉瞬间面红耳赤,仿佛他们正在做什么不害臊的事儿般。   她才要嚷嚷自己还太小,他得控制下自己,随即便见到——   殷玄听苍白到温泉水都泡不粉的皮肤,在渐渐染上艳色。   “……”   “……”   两人面面相觑,各自一张大红脸。   泡在温泉水中,谁也不敢动一下。   ……   隔日,玄龟岛上便传说,昨天下午教主飞驰几千里,到暖和的南地摘了许多桃子回来。   因为殷冉说她馋桃子了。 第87章 忍耐   少女站在黑蛟巨角上, 笔龙角更细瘦娇小,站姿却有中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气势。   蛟龙在天竹源上方盘旋几周,才忽然俯冲, 直奔天水宗。   一宗门的大小尼姑各自戒备, 如临大敌。   黑雾忽起, 黑蛟化成黑衫男人, 大氅微敛, 揽着灰衫少女的腰肢,缓缓落在天竹源千岛之间的日月潭湖心岛上。   掌门烟行师太身负重伤, 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如金纸, 无法移动。   这伤还是拜殷玄听所赐。   殷冉轻轻掰开箍在她腰上的教主手指,这才上前一步,微笑道:   “师太。”   烟行师太睁开双眼,眸色灰沉, 唇无血色,仿佛生命力即将消散的灰白尸体。   她目光在殷冉身上轻轻而过, 便落在殷玄听身上。   深吸一口气即便想要一死了之,可天水宗上下几百个女弟子,却不能枉死。   终于,她还是微微低下头颅,黯然道:“殷教主。”   “嗯。”殷玄听转眸扫过四野,水波潋滟,每个小岛上,都站着不少尼姑, 大船小船停泊在岛岸边。   无论是人, 还是船, 都在等着一个生死宣判。   “师太,虽然人类修士一直想对妖族赶尽杀绝,可妖族却并非怀抱同样恶念。”殷冉转头盯住站在下首的了通师太和了竟师太,轻轻笑道:   “天水宗一共369个女修士,我要调走240位,各有安排。   “另外,会送几十位大妖小妖,和其他门派男修士来天竹源。”   这里淡水湖泊占地极大,养大闸蟹,种水稻,搞淡水鱼业,建立人类村落,应该都非常有搞头。   而且把团结的门派拆开重组,才能避免抱团抵抗的恶□□件发生。   就算是留在天竹源的小尼姑,也要分组打散,不能纵容本地小尼姑欺负外来大妖,或者外来大汉。   “殷教主……”烟行师太微微皱眉,想要讲讲道理,再争取一下保留门派。   殷玄听却不等她开口说出商量话语,便不耐的皱起眉,冷凝她道:   “一切尽听阿冉军师的。”   “……”烟行师太梗住,虽有千万言语,却终于还是闭了嘴。   跟殷老魔斗争了千百年,她对他这个敌人极其熟悉,说一不二,从来不是犹豫不决和容易动摇的人。   轻轻叹口气,她看向殷冉,没想到这样年轻的人类少女,居然是殷老魔的军师……   早听说人类修士在于妖族对峙时,吃了不少亏,全是中了妖族的奸计。   那时他们就认定了玄龟岛上有高智商军师,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年少的女孩子呢?   而且,还是个人类。   “师太,我这里有一个名单,明天会有妖王来岛上领人,请您今天以内将人安排好。”殷冉将一张名单递到烟行师太跟前。   了竟师太忙伸手接过名单,跪在烟行师太跟前,展开名单与烟行师太一道查看。   上面明明白白记录了明天会有几波妖王来——   素鳞大妖会带走30个尼姑,其中需要元婴期修士几人,筑基期修士几人,炼气期修士几人;   雪狼妖王会带走40个尼姑,他性情不太好,请尽量选择性情温顺的修士,其中元婴期几人,筑基期……   白狐妖王会带走50个尼姑……   凤羽妖王会带走30个尼姑……   玄符派的镇远长老会带走20个尼姑……   烟行师太一行一行看下去,立即明白了殷冉安排的用心,一阵感叹这小丫头对用人之道的强悍手腕。   而且,妖族对天水宗一共有多少化神期修士,多少元婴期修士……似乎都了然于胸。   她叹口气,一阵阵无力。   果然,大势已去。   一旦按照这名单将弟子拆分,再想将人类修士重组,就非常难了。   千百年后,人类和妖族打散,若真如妖族最近宣传的那般彻底融合,恐怕再无法灭杀妖族了。   可……妖族基因强大,一旦人族和妖族结合,产下的后代必然是妖族。   这样过上几千年,乾州还有人类吗?   殷冉一直盯着烟行师太的脸色,瞧见对方面色凄苦,她笑道:   “师太,您建立天水宗,女弟子皆不许动凡心。   “此举已然是绝了有后代的想法。   “这世上有的人喜欢妖,有的人不喜欢任何异性,有的人不想生育后代,有的想生很多。   “天地造物一向自由,无论是优胜劣汰,还是生物们渴望活下去和传承而竭尽全力进化的适应环境,海纳百川,世界是广博的。   “您不必执着于某一种活着的形态。   “难道挑起战争,灭杀无数妖族,也陨落无数人类的行为,才是对的吗?   “呵,若我说,如此做,如此惧怕,还不如努力修行,变得强大。想传承后代,就自己生啊。”   自力更生懂不懂呢?   非要靠灭绝其他生灵,来寻求安全感吗?   人有恐惧心,才能在自然界规避危险,进而活下去。   可也不能完全依靠恐惧心去生存吧。   那也太可怜了。   她在跟教主去圣虚门时,已经看过与烟行师太如出一辙的表情。   殷冉早就明白这些人类修士最大的忌惮是什么了,实际上……据她了解,大多数妖族根本无心与其他生物交i合产下后代。   就像白狐妖王易淑真那般,她根本看不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无论是人还是妖。   强大的生物少子,弱小的生物多产,自然界早已对生态平衡有了自己的妙笔。   天道,何需人类庸人自扰,自以为是的去干涉呢。   殷冉朝着烟行师太微微福礼,便走向立于一边,冷眼看着一切的男妖。   殷玄听长臂一展,便将少女搂在怀中。   黑雾忽然张开,黑蛟腾飞,少女站在龙角上,大氅抖飒,长发飘飞,威风凛凛。   她站在高处,睥睨下方大湖中无数个小岛。   目光始终落在烟行师太所在之处,她想,这些大佬修士们的理念是很难更改的,待整个乾州的修士都被她打散重新安排到合适的位置,整个国家机器开始有序运转起来后,她就要朝着这些掌门人和长老们动刀了。   她不会剥夺他们作为顶级人修的权利,却也不会将他们放在他们熟悉的地方,继续坐享权力,固守着过去的荣耀。   她会安排新的职位和职责给他们,逼他们重新融入新世界,迫他们打破固化思维,彻底吸收天下大同的理念,成为新国度里一枚有用的钉。   这世界很大,天地很广阔。   殷冉想,她会带着这些老古董们,好好开开眼界。   黑蛟翔云破空,飞向下一个门派。   天竹源小岛上的大尼姑小尼姑们皆仰头望天,殷教主气势好强,只是站在那里,便令人噤若寒蝉。   而且,他化龙时好威武,好可怕。化人时……又长的好好看。   还有,那个人类丫鬟……看起来好聪明啊。   那么年轻,却能站在烟行掌门面前,从容自信的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威风的令人艳羡。   尤其,殷教主的眼睛,始终盯着阿冉军师……   这一天起,整个乾州都记住了那个看似单薄的人类少女的名字。   阿冉。   殷冉。   她是殷老魔的军师,是新世界秩序的制定者。   ……   ……   呼那看着面前一整面墙的法典,惊的合不上嘴。   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担上管控整个乾州律法的重担,他好好一个潇洒悠闲的大妖,以前只要根据领罚令对大妖小妖们施虐就行了。   现在……他要肩负刑部重责,管理整个乾州人类和妖族的刑事案件。   阿冉军师说,宁可矫枉过正,也要在王国建立初期,用立法震慑住世人和妖。   是以,他忙的怀疑妖生。   好在,不止他们妖在忙,连人类修士们也没清闲。   一向只风光霁月专心修行的修士们,忽然撸起袖子干起衙役、县官等工作,民事案件频发,远胜刑事案件。   于是,人类修士们更忙,连村头小毛家的猫丢了,都要派人去寻。   幸福来源于比较,每每呼那妖王觉得烦闷了,抑郁了,他打听打听最近人类修士们在干嘛,他就能跟自己和解。   ……   ……   夜晚,烛光闪烁,案前仍有勤奋的人在思考和工作。   她披着氅衣,时而撑腮,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摇头,时而击掌淡笑。   一只大手出现在烛光下,捏着一杯温水,放在案上。   秉烛忙碌的人身处小手,接过温水一口饮尽,又埋头笔耕不辍起来。   实在是太热爱工作了,感天动地。   所有知道她这么辛苦的人和妖,都该感激涕零。   但那只大手捏走空杯时,手背上却有青筋隐现,不像很开心的样子,仿佛还有怒意和不满在隐忍。   少女殷冉却浑然不觉,她现在家庭地位极高,要睡觉就睡觉,要熬夜就熬夜,说一不二。   某些教主为了展示自己的民主和开明,已经如此忍耐了好多个日夜了。   他还在忍耐,但……从他身周浮动的黑色妖气来看,只怕忍不了几天了。   月上中天,四野只有狼嚎,早不见人声。   殷冉终于放下笔,写好了一个生产线的规划方案,她捶捶自己的腰,扭扭头,伸了个懒腰。   正因为过足了当女皇的瘾而觉得畅快,转头忽然望进一双满含不快的深褐色眸子里。   “……”她怔怔僵住,深吸一口气后,猛然软倒,直接扑进他怀里。   随即一翻身,肚皮朝上,曲腿握拳。   小拳头在胸前停留了会儿,她才仰头看着低头看他的殷玄听。   轻锤一下他手臂,她笑着耍无赖道:   “教主,好晚了,好困哦,我们睡觉吧,嘿嘿……”   “……”殷玄听深吸一口气,压下郁气,伸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肚皮。   拢了拢她拱在他怀里时弄乱的长发,抓着她手臂将她拽起来,抱在怀里拢了拢,搓了搓,才觉得胸口憋闷散去许多。   行吧,再原谅她一次,再忍忍…… 第88章 等一等你   断刃山顶重建, 教主带着几位妖王,到南地带了一片桃树林回来。   树上还挂着桃子,尽数栽在山顶。   一片桃树林, 开花时美, 结果时甜。   殷冉爱吃。   还有一片竹林,喝茶时赏竹, 雅。   长竹笋了, 炒肉片吃, 香。   亭台小阁,听雨, 赏花,吃茶, 观日出日落,都是好风景, 好享受。   亭子里有两个石凳, 棋盘边有两个蒲团, 小溪树荫下有两张竹床……   山顶重建好后,所有人都被赶下山,无大事都不要没事往山上跑,不然教主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众所周知,断刃山顶, 已经是教主和阿冉姑娘的二人世界。   云卷云舒,只两人赏。   日出日落, 一道修行, 一道数岁月流转。   “小飞。”殷冉执白子, 在棋盘上‘啪’一声落子。   “……”殷玄听并不说话, 只默默下棋,似专注,又好像只是悠闲在陪她玩耍而已。   殷冉拧眉盯着棋盘上上下下的看,仔细推演殷玄听可能下在什么地方,棋面局势可能发展到怎样方向。   然后秉持着‘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围棋口诀,紧守边角,努力圈地。   每次下子,她总要想好半天,他却似游刃有余,总是随随便便就执子落子。   说他不认真吧,偏偏每步棋都下的殷冉难受,非要绞尽脑汁才能阻止他攻城略地。   殷玄听的棋路实在太汹涌了,殷冉不敢不拦,一招盯不住,他就打的她溃不成军。   可一直防守,又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随着他的子,仿佛在帮他巩固城池。   殷冉越下越生气,很快便一拍棋盘,“我输了!”   殷玄听中场获胜。   男妖伸长手摸了摸她头顶,“阿冉真聪明。”   “……”殷冉气的双眼泛红,泪水含在眼泡里,要流不流的。   哭的话,嫌丢人。   可不哭又忍不住。   从最初跟她下棋起,她就一直被打的倒退。   先是她执黑子不需要贴目,然后是他让她几目,再让她几目……   关键是,还是赢不了!!!   殷冉越想越懊恼,眼泪开始忍耐不住,扑朔朔往下流。   无能狂哭。   她帮着玄龟岛跟人类对抗的时候都没这样哭,刚到这个世界,要一个人努力求活时,也没这样哭。   也不知道是挫败感太强了,还是她变得比以前更好强了。   或者……是她被教主宠着,开始心理年龄退化,变得像小学生一样爱娇了?   殷玄听见她哭,先是愣住,随即忍俊不禁。   伸手不顾她扭捏抗拒,将她从棋盘对面捞进怀里,他揉着她软乎乎的长发,柔声道:   “能下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还是输!一次也没赢过!”殷冉气的捶他脚脚。   “你要清楚,你不是在跟别人下棋,是在跟我下棋啊。输给我不是理所当然吗?”他揉了揉她发际线,撩开碎发,盯着她泪汪汪的眼睛,认真安慰。   “……”殷冉一口气梗住,想嘲教主几句,又觉得他说的对。   他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逻辑和思维能力都很强,而且围棋下了千百年,的确理所当然比她强很多。   可……他安慰人的话,就算是实话,听着也太气人了吧。   她垂眸盯住他腿,又捶他腿腿。   殷玄听扯唇而笑,轻轻在她鬓角吻了吻,柔声问:   “马上要到十八岁生辰了吧?”   “……嗯,”殷冉捏着他袜子里的脚趾头,抠抠挠挠的,又气又无奈。   “总是输,我好像很笨。”她撇嘴,“你又不让我跟别人下围棋。”   他伸手捋了两下她后颈,没开口,但态度显然很坚持。   殷冉噘嘴,拉过他手轻轻咬了一口。   殷玄听眸光沉了沉,落在她樱桃小口上。   殷冉松牙,拉开他手时,他忽然轻轻挑了下手指,又将之轻轻探入她口中。   少女霍然抬眸,正落入他黑沉沉的眸底。   随着她十八岁生辰的临近,他好像……越来越欲了……   ……   ……   阿彤御剑穿过金灿灿的麦田,落在田边木屋前。   阿粉正指挥着几位小妖炒菜,放多少油,什么时候放辣椒炝锅,放多少花椒,如何翻搅……   肉香汩汩传入鼻间,十分诱人。   “阿彤,你过来啦。”阿粉瞧见阿彤,立即丢下徒弟们,笑盈盈跑了过来。   阿彤摸了摸阿粉的头发,开朗道:   “我馋你做的饭了,就过来看看你。”   “你那边的果园怎么样?收成如何?”阿粉拉住阿彤的手,欢快的问。   “还不错,今年收成比去年更好了,如果都卖掉的话,在果园里忙活一春一夏的大家,都能舒舒服服过个冬。”阿彤一边说话,一边随阿粉走到木屋前,拉了张凳子坐下。   远处人类修士们承包的另一排木屋前,正煮菜的人类们频频往小妖排屋方向看。   人类住在下风口,丰收以来,他们已经连续好些日子都在闻小妖们炒菜香味了,那种闻得到、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痛苦,煎熬着他们,使他们即便丰收快活,也还是抓心挠肝的不安生。   到今天,终于有人类按耐不住了。   “不是说人类和妖族一家亲吗?我们去换点吃的,也没什么吧?”一个人类端着一盆煮肉,准备去跟小妖们换一盆熬炒鸡。   另一个人类立即应和,也端了一盆炖菜,颠颠跑去跟小妖求美食。   这边小妖一听对方是给馋坏了,过来求换菜的,立马摆起架子来,得意洋洋的受了好半晌吹捧,才答应换菜。   两个人类终于换到了麻椒、辣椒等作料够味儿的熬炒鸡,满足而快活的赶回人类居住的排屋。   阿彤和阿粉看着他们的背影,格外感慨。   两个少女脸上挂着笑容,与有荣焉。   炒菜是阿冉最先提出来的,包括后面的熬、炒、蒸、煮、炸、干煸等等烹饪方式,及各种不同烹饪方式的杂糅。   阿粉这个大厨,完全是被阿冉调i教出来的。   这几年阿粉开始教徒,但掌握神奇烹饪技术的小妖并不多,是以无论阿粉走到哪里,都有千里奔赴过来讨美食的故友,以及一闻到就馋着忍不住过来讨食的新邻居。   阿粉愈加受到尊重,在新世界中过的潇洒快活。   阿彤揉了揉阿粉的肩膀,喝一口饭前汤品,幸福的眯起眼,笑道:   “我之前甚至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乾州大陆上,如此自由自在的生活。御剑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而且可以在这样的位置,远观玄龟岛……”   阿粉顺着阿彤目光也朝着落日方向望去,只见一只庞大的玄龟正矗立在日落方向。   它背负着一座巨岛,她们曾在岛上度过了一段奇异岁月。   “对了,阿冉和呦呦说这几天可能会过来吃饭。”阿粉忽然笑道,“你不如多住几天吧。”   “真的吗?”阿彤立即挑眉,“好啊,那也通知一下阿白吧,她在天竹源盯水稻,今年收成应该也不错,让她带几箱大闸蟹过来。”   “好嘞,我喊小妖飞去邀请阿白。”阿粉一分也坐不住了,找到个飞禽小妖,立即使唤对方跑去传信。   那小妖吃不上熬炒鸡,抱着几个包子便走了。   ……   隔日,难得跟教主大人请到假的阿冉从断刃山飞过来,兴高采烈跟姐妹们扑腾起来。   呦呦也从云泽剑峰赶了过来,去天竹源送信的小妖也带回了阿白和大闸蟹。   伙伴们团聚一堂,一天三顿大餐,打牌聊天,快活的不行。   许多住在田边很远的小妖和人类,听闻也纷纷赶过来,就为了看阿冉姑娘一眼——   听说,那就是教主大人的军师!   没想到,长的这样年轻漂亮啊,而且瞧着好活泼可爱,一点儿也不凶呢。   “跟教主的气质,实在不搭耶。”   “我还瞧见她让呦呦大人变回红狐的样子,按着脑袋一通撸,亲热的厉害。”   “……啊,真羡慕啊,我也想被军师大人撸……”   “别胡说,万一传到教主耳朵里……”   狂欢时间总是很短,殷冉还没玩够,就听到了断刃山顶小凤凰的啸声。   她留小凤凰在断刃山顶照顾教主大人,这显然是殷玄听在喊她回巢了。   而且,小凤凰的啸声里似乎带着哭腔,估计这几天殷玄听没少欺负它。   殷冉虽然对阿彤他们恋恋不舍,但又担心小凤凰的安危,只得辞别伙伴,御刀飞回断刃山。   待小凤凰瞧见殷冉的一瞬,立即哭唧唧扑过去,完美交班儿后,它一分没停的飞离了断刃山。   这几天教主思念阿冉军师,整日里蹂i躏它。   阿冉再不会来,它怀疑自己可能要被迫浴火重生……   殷冉瞧着小凤凰连滚带爬、急不可耐逃离的背影,忍俊不禁。   目光还没从小凤凰背影上收回,她人已经被拉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只可能是她的教主大人了。   拱进她怀里,她反抱住他腰,笑着道:   “我还没玩够呢。”   殷玄听黑脸,弯腰伸臂托住她臀,将她如孩童般抱起在怀里,转身便朝云顶大殿走去,仿佛迫不及待要好好跟她亲人一番。   殷冉笑着抱住他脖颈,抚顺他黑发,笑问他:   “教主,最近你有没有好好修行?”   “……”殷玄听就着她抚摸自己的手微微歪头,没有回答。   “你这几年好像都没有好好修行诶。”她问。   从他化蛟起,他好像就不怎么专心在修行上了,只一门心思盯着她修行,教她、帮她,像个望女成凤的老父亲。   “……”殷玄听轻轻亲了亲她伸过来的手心,直到抱着她踏进大殿,才轻声道:   “且停停吧,要等一等你。”   “……”殷冉正缠着他撒娇,忽然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怔住。   随即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她静静靠着他耳朵,垂眸敛目,笑容逐渐温柔。   这些年,她已经开始相信,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伴侣了。   怪不得他总也不修行……原来竟是在等她啊…… 第89章 生辰   今天殷冉过生辰, 十八岁。   朝霞漫天,一日清朗,风很浅。   殷冉已然是元婴初期的修士, 视野和战斗力早已大别于从前。   再站在云顶大殿顶上, 远眺四方时,心态早与刚来时不同。   这个世界,她已经生活了五年。   修行时不知四季,不晓白天黑夜,常常没察觉岁月流逝, 却已经是好多个日月过去了。   如今天下大定,海内清平, 人族和妖族的融合也做的不错。   五个年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花开一瞬, 但对于普通人类来说, 却是很大的跨度了。   对于新生儿和刚开智的小妖来说, 却是他们全部人生观成熟的关键时期。   没有见过人、妖开战的生命,接收教育更容易, 他们才是人、妖大和谐的基石。   当这些拥有新价值观的生命成长为整个大陆顶天立地的存在时, 这个世界,才会彻底成为一个稳固的和平世界。   长舒一口气, 她仰天吸纳日月精华,许久后才睁开眼。   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平静,安宁, 如财务自由后的快活生活。   想画画,想学笛学箫学古琴, 想下围棋象棋……无论想做什么, 都有大把时间去尝试。   正想着, 手指忽然一动。   有股丝缕般的妖气牵住了她小指,拉扯着她转向身后。   闭目循着那妖气感受,能察觉到它来自于大殿后方的温泉小亭。   她微微一笑,无论她想重新学习什么,尝试什么,都有爱人相伴,这也是幸福的基石。   她不孤单。   才要转身循着那丝妖气而去,远处忽然传来清啸声。   殷冉转头望去,方才那声音还很远,眨眼间却已见小凤凰飞到跟前了。   它盘旋在她头顶,爪子上抓着的东西往她身边一甩,留下句“生辰快乐!”便又飞走。   殷冉低头一看,便见到了朋友们送来的各种礼物。   小凤凰送了一只它的尾羽。   阿彤送了许多灵药。   阿粉送了她亲手做的酱菜……   呦呦这家伙最过分,居然只采了些野花给她,附带的小纸条上写着‘反正你什么都不缺啦~’,真是直男发言!这小东西不放在身边看着,都长歪了!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笑。   蹲身一样一样查看这些礼物,一样一样收好。   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身体里暖融融的,是幸福的温度。   待享受过朋友带来的温暖了,她才站起身,在那股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大力的妖气牵引下,朝着云顶大殿后方拐去。   ……   天空中,越飞越远的小凤凰忽然歪着脑袋,眼珠转了转,疑惑的陷入沉思。   它方才去给阿冉送东西的时候,好像在天空中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似乎有个不穿衣服的裸i男坐在温泉里,散着发,无聊的拿手指弹温泉水。   它皱起眉,瞳孔忽然扩散。   !!!   那不会是教主大人吧?   啊啊啊!!!   肯定是教主大人!   断刃山顶上哪还可能有其他妖?   小凤凰想到这里,忽然惊的浑身羽毛炸起,忙加快速度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看到教主那个样子,恐怕不是什么吉兆。   毕竟,那种画面绝不是给它准备的。   要是叫教主知道它看到了……   小凤凰忙呼扇几下翅膀,一边祈祷教主不知道它看到了,一边逃向乾州另一边。   几天后,全乾州都知道,整日四处乱飞的小凤凰,忽然决定闭关专心修行了。   ……   ……   今天殷冉生辰,殷玄听一大早就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他没有给殷冉准备什么礼物。   对他来说,光等待这一天,已经耗尽了他全部耐心。   她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礼物,留在身边,要长长久久陪伴他的礼物。   相对的,他也将自己送给她。   他想,这也是她能拥有的最强大的礼物。   乾州之龙。   他这样想着,手指又点了点温泉水,脚在温泉下抠了抠岩石。   殷玄听发现,无论脑海中如何与自己对话,都无法减少紧张。   即便已经十八岁,她会不会仍然太小了呢?   “……”   他沉默的皱眉,一早起便明朗的神色,忽然填了些阴霾。   他无端的担心。   几千岁的老龙了,却还这般忐忑。   还好,这一切只揣在他心里,不会有其他妖看到,更不会有谁识破。   这样想着,他忽然瞧见了小凤凰。   几息后,他极强的目力,扫见了小凤凰越飞越快,逃也似的背影。   他剑眉蹙起,神色暗沉了下来。   ……   ……   殷冉拽着那丝妖气,绕过云顶大殿,绕过小亭和绕着假山景的小溪,穿过竹林,终于来到温泉边。   高大的男妖坐在泉水中,他存在感极强,只是静静坐着,四周青竹都要缩起枝叶,仿佛想隐藏起自己的存在感。   她发现教主似乎心情不佳,他一动不动,肌肉僵的像石头。   看着他披散着的墨发,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成年了。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又有些羞涩的敛目垂头。   想起过往里,每一次擦枪走火又被他临时叫停,她知道他在等她长大。   深吸一口气,她悄悄向前走了一步。   他似乎正陷进自己情绪中,并没有释放神识来防备周围。   她缓慢伸长手臂,轻轻抽掉头顶的钗,转手一弹,插入远处木桩中。   长发散下,青丝在身后垂荡了下,扫过她腰肢。   解开腰带,留在原地,她轻轻向前踏步,外衫滑下,软软躺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四周蒸腾着温泉雾气,染上她微微泛起粉色的皮肤。   行至他身后时,她悄悄蹲下,向他伸出手。 第90章 谢谢你的存在   一只脚踩进温泉中, 圆圆的涟漪荡开,逐渐变得细小。   身体渐渐潜进来时,涟漪变大, 又变小。   她动作很轻,早就坐在温泉中的男妖没有动, 乳白色的水中只有属于她一个人荡起的涟漪。   长发披散着流淌进温暖液体中, 雾气蒸腾,水波变得细碎,击向四周,砸在岩石上,碎裂成细纹,又荡回来。   少女浅粉色圆润的肩膀露在空气中,微微锁着, 轻轻蜷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她小心翼翼的, 仿佛害怕惊醒一只卧龙。   可无论她的动作多么小,发出的声音多么微弱, 静静坐在那里的殷玄听,胸腔里的震撼仍如洪钟在雷雷重击。   细腻皮肤上的温暖,遇到小麦色皮肤上的烫,竟让殷玄听想要打寒战。   但他体内的热又冲撞着, 瞬间让细腻粉色皮肤变得更加亮泽,也更红, 如欲滴的红酒,将白色的温泉水也染上了潋滟波光。   风吹动竹叶, 翠绿色的细长叶片悄悄飘落, 摇摇晃晃入水波, 在逐渐变大,逐渐变激烈的水波上摇摇晃晃,似忽然遭遇暴风雨的小舟,几经巨浪,几次飘摇欲翻。   终于,一片大浪拍来,狠狠砸在竹叶上。   它被淹没温水中,浮尘几番,冒出一串气泡,再也爬不上水面。   黑发散开,缠卷在水中,早已难分辨到底是谁的头发。   强壮的身体起初温柔,逐渐时空,单臂撑在岩石上,扯过布衫盖在石上,又将少女压在其上。   少女微微眯着眼,如醉酒,似半醒,她细腕撑住他肩膀,又忽然用力,趁他不备时,反将他压在了水中。   噗通一声巨响,两条鱼儿般的身体,齐齐落入温泉,在水下互相较起劲儿来。   气泡咕噜咕噜冒出,长发如染墨,似白纸上自动滋生出的泼洒线条,缠绵又激烈。   水声猛然激烈,啪一声响,一只小手拍在水面上,她从温泉中昂起头,面颊白嫩中透着红,眼尾飞霞,睫毛上挂着水珠。   她仰头得意的笑,嘴角含着一丝羞。   刚跟他在水下嬉戏,才在他翘p上掐了一把,心中腾起摸胡须的快活。   手中挥出灵气,想要后退躲开,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妖气卷住她手腕,又将她拽回他怀中。   “啪”一声大响,一只大巴掌拍在她因为被拽的俯冲,而露出水面的蜜桃t上。   瞬间粉红色皮肤上浮现出艳红五指印。   “啊!教主——”她抗议,瞬间又无法发出声音了。   竹林窸窣,在风中交击演奏,伴随着女声低吟,男声微微粗重的呼吸声。   风也似在呼吸,呼呼而过,带走些微呢喃,在风中变了调,如泣如诉。   忽然间妖气奔腾,温泉中所有水尽如冲向天空的瀑布,奔腾滚起。   水珠成帘,帘后男妖的健壮有力,和少女的纤细腻软,交织成迷蒙幻影,似视力不好大画师的著作,色彩明明不艳丽,却充满了强烈的冲击性。   绵柔断不开的积水声,逐渐转大的妖风,和天上忽然卷积起来的乌云。   终于酝酿成一场大雨。   暴雨如骤,瓢泼而下,淹没了许多声音,也使原本因羞涩而压抑的某些音符变得更加放肆,在雨声阴影下时而婉转,时而高亢。   黑蛟被取悦,雨声更烈。   男妖长眉舒展,眼神中尽是愉悦和自得。   她似有魔力,怎么可以这样软,反应怎么可以这样可爱,这样让他有成就感?   就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最令她满意的人。   仿佛他怎样弄,她都好快活,她都好享受,都对,都舒服。   他心也化了,像一头得到鼓励,愿意豁出命去耕种的老牛。   像得到夸奖,要拼了命好好学习的孩子。   曾经因为担心生疏而时时困扰他的忐忑,完全被抚慰,他轻轻拥她,用力抱她,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谊,如何都嫌不够,怎样都觉憋闷。   他满腔的欢喜和爱,无处宣泄。   大手不断抚慰她,仿佛有许多许多句子要喷涌而出,以表达对她存在的感激,对她的美好的赞颂,对此刻幸福与愉悦的倾诉。   启唇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他将脸埋在她肩颈间,轻轻吻她的发梢,轻轻牵住她小指。   余光扫见她勾紧蜷曲的脚趾,浑身又轻震,于是更专注,也更沉醉…… 第91章 惬意的日常【完结】   日月更替, 眨眼间乾州百年。   暖风穿过敞开的窗,殷冉踢了踢被子,一只大手瞬间捞过被子帮她盖好。   鬓发入云, 在洁白的枕上卷曲着铺开。   她轻轻蹭了蹭,荞麦枕头发出簌簌声。   男人的手又抚上她眉尾和鬓发,轻柔似怕扰醒她,又像故意弄的她痒痒的欲醒。   咕哝一声, 女人闭着眼, 抓住大手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亲,又张口用小门牙轻轻啃了两口,才哑着声音问:   “几时了?”   “辰时过三刻。”男声很清醒,似早就醒了。   殷冉算了算, 才七点四十五。   拉过他大手, 她拱到他怀里,翻身让自己的后背紧贴他胸膛, 眼睛始终未睁开过。   人只有在最令自己安心的环境下, 才会如此慵懒。   男人双臂环住她,轻声问:“饿不饿?”   殷冉原本已经不会饿了,最多是馋。   可现在她肚子里揣着个崽, 却常常如饿鬼投胎般,一天清醒时间里总要吃个十顿八顿饭。   “饿了。”她揉了揉眼睛,脑袋后仰,在他下巴上拱了拱。   “想吃什么?”殷玄听问。   殷冉想了想,才道:“肉, 瘦肉。”   十次里有九次, 她都想吃肉。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纯粹肉食者, 现在却变得无肉不欢。   伸手摸了摸肚皮,没有很大,圆滚滚的,出现胎动已经有3年了,她怀的可能是个哪吒。   殷玄听问了许多妖和人,没谁知道蛟龙怀孕到底有多少年,这几年里他总是心焦,殷冉这个揣崽的倒显得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没啥忌口也没有太大反应,就是肚子渐沉,爱睡爱吃。   “起床吧。”他轻轻扶她起床,见女人还软绵绵靠着自己,唇角忍不住软化成温柔的线条。   谁能想到,那个天地至尊的存在,会心甘情愿的给一个人穿衣裳。   他却做的很熟练,殷冉一会儿被拉起胳膊,一会儿被推着坐直,一会儿又给提起来……   快穿好时,她忽然笑起来,转过身,拉住他给她系腰带的手,反拽着腰带扣在他腰后,自己也一把保住他腰身。   她在他胸口拱啊拱,嗅闻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又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的拍抚,呢喃道:   “教主,我真喜欢你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殷玄听只顾着给她穿衣裳,自己只着了一件中衣,感受着娇小女人热烘烘的掌心,莫名有一种酣畅舒适感。   他很喜欢她抚摸他的背,如今他们已经相处了百来年,每每触到她皮肤时,还是会觉得身心满足。   仿佛,他天生便渴望碰触她一般。   低头任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摸来摸去,一会儿嗅嗅这里,一会儿闻闻那儿,还要踮起脚拉着他蹲下身体,把鼻尖儿蹭到他耳侧,嗅起来没完。   “干嘛呢?”他拢了下她长发,低声问。   “教主,你真好闻。”她呢喃。   “是汗味吗?”他皱了皱眉。   女人摇头,沉思一会儿才道:“不是汗味,我不知道……不过是你独特的味道,特别好闻。”   他忍俊不禁,“好了,要起床吃饭了。”   “……哦。”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怀抱,伸展双臂使他方便为她系腰带,随即被他牵着手走出卧室。   宅子里的丫鬟早就将洗脸水等准备好了,瞧见女主人又是被男主人拉着手走出来的,忍不住露出艳羡眼神。   准备给殷冉梳头的丫鬟与布洗脸水的丫鬟对视一眼,眼神一致。   她们从事服务业好多年,见过互相之间关系好的夫妻,可也没见过这样亲密无间的,实在太甜美了。   暖阳温煦,俊男美女,已然是幅绝美画卷,更何况他们眼神中带着暖意,表情里含着笑。   ……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满地落英,缤纷粉色。   殷冉拉着教主的手,漫步在桃树下,踩着花瓣。   要是在现代,她定然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这样的美景,怎么能错过。   “教主。你对我真好。”她握着他手指,仰头看他,目光灼灼,眼神充满依恋,以配合自己此刻有些感动的情绪。   怀孕以来,她好似总是这么敏感多情。   他摸了摸她头发,没有在言语上回应。   面对她这些无穷无尽的甜言蜜语,他总是答不上话。   殷冉却从他掌心的力道上,感受到了他的心。   扯起唇角,她折了几只红梅,要带回家里,插进瓶中好好养。   现在的她,关心天气,关心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关心桌子摆在什么地方好看,椅子选用什么造型最美观,房间涂成什么颜色才让她住起来觉得幸福。   这是上一世活在现代社会时,她从没有关注过的事。   那时候,奔波于工作和社交之中,她将全副精力都用在了赚钱和搏事业。   现代社会,物欲横流,人们在拼命追求最奢华的物质享受,赚最多的钱,赚更多的钱。   人们的欲i望仿佛永远无法停止,吃一顿很贵的餐厅,发现还有更贵的,于是也要去吃。   买很贵的包,发现又有更贵的,只要能赚到钱,就要买下。   姐妹们都买了房,很好的房,我也要买,更大更好的。   社会性被发挥到极致,所有人都在追求变得一样,不能被落下,不能显得low。   追逐,求索,上进,求知……所有一切都成了商家可以利用的武器。   引发群体的知识焦虑、财富焦虑、购房焦虑、交友焦虑、养子焦虑……然后买买买。   背负着这些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变化的压力,按部就班的踩着这些绝不会不来的焦虑,变得越来越忙碌。   殷冉上一世没有家庭,没有爱人。   有幸躲过了结婚焦虑和养子焦虑,却在担心自己少拍一部戏、少接一个通告就会被淘汰的恐惧中,一边焦虑一边如机器人般前进。   直到死亡来临。   这一世生命很长,她遇到了很多与曾经截然不同的事,事事都关系生死,才忽然发现,这世上的恐惧,最大不过死亡。   死里逃生不知多少次后,她渐渐发生了变化。   许多事情都放下了,上一世被物质社会灌输的所有痛苦、焦虑、恐惧,都在无形中消失不见。   再回首时,才发现原来许多事,都褪去了它们魅惑的外皮,露出了狰狞真容。   现在,她不追求所有人的羡慕,也不介意别人看起来比她漂亮,更不担心他人觉得自己愚蠢穷酸和不幸。   当教主当机立断将玄教教主之位交给右护法狄丞,当整个乾州制度定型,他将整个世界的统治权交给云游归来的前云剑宗新掌门华尘,然后离开大众视线,悄悄来到边陲小城,成了城中人类和妖族眼中的隐居土豪……   教主不在意他人怀疑他将飞升离开这个世界,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对乾州的控制力,开始远离尘世,开始内修。   殷冉也放下了曾经做蛟龙夫人的富贵和辉煌,摇身一变成了个小妇人。   起初的确会觉得寂寞吧,还记得曾经的热闹和浮华。   但渐渐的,她发现了折花插摆的快乐,发现了浮生悠闲的惬意,发现了云的美、树的自在。   她仍有好吃好喝,甚至有了更多时间精力,让自己更深入的享受这一切。   她的修为仍在不断进步,只是少了许多人的赞叹和惊讶。   教主也仍旧威猛无匹,只是没有了那些敬畏的眼神。   花儿仍会如期绽放,春天还会来。   人类的需求原来不过那么几样,曾经过度的满足,以及对无边虚弱的追求,压榨了她的健康和快乐。   真的放下一切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轻松,什么叫专注。   心无旁骛,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的道是什么呢?   在现代时,她苦苦挣扎追求的,真的是她的梦想吗?还是世人眼中‘成功’的幻影?   真的所有戏都该接,所有钱都该赚吗?   她忽然明白了曾经遇到的一位住在小城市里的大编剧,那人一年只接一部剧,少赚很多钱。   殷冉曾跟她聊过,那女人慢条斯理的说:“我当少赚的那些钱,我赚到了。又用那钱买了这些时间,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画画,学钢琴,看电影,修整新买的茉莉,做料理。”   殷冉将她折的梅枝递给身边高大的男人,费力蹲身后,捧起满满花瓣,回头笑着对殷玄听说:   “回屋洒在花盆里,让它们化作春泥更护花~”   “累不累?”他问。   殷冉摇了摇头,忽然又道:“教主,你真好。”   “???”殷玄听挑眉,怎么又忽然夸起他来了?   自从在一起后,她好像总是一天不夸他几十次,她就浑身难受是的。   “我崇拜你。”她说。   “怎么?”   “一个人拥有无上权利,又不滥用权利,是真正的强大。”她轻轻拉住他的手。   世人拥有权利后,会变成任意放纵脾气的丈夫,管教孩子的母亲,为一点小利而违反法律的经济犯……   而教主却能理性的克制自己,从不随意发脾气,也不利用自己的权利放肆宣泄欲i望。   他太懂得克制,也拥有令她都望尘莫及的同理心。   难以想象,这是曾经令大陆闻风丧胆的魔王教主。   “如果你的生命长到几千年,也会变得平和理性。”殷玄听可不受她的夸奖,又摸摸她的头,开始牵着她往回走,“聪明人总会堪破这个世界,了解到有些事情毫无意义。”   “是因为寿命长吗?”她笑问。   “因为聪明,且寿命长。”   “哈哈,那我聪明吗?”   “你很聪明。”他捏了捏她手指,也幸好,她命也不短。   “夫君~我之前在你面前耍了那么多小聪明,你没觉得我蠢吗?”她忽然靠在他怀里,抱着他胳膊往前走,像个孩子。   他很真诚的看着她,摇头,温言道:   “那时候,觉得你像一只勤劳的小猴子。   “不知疲倦,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心中的希望,一日不知停歇。   “身体里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使不光的点子。”   他摸了摸她,忽然第一次对她说:   “那时候是我最疲倦的岁月,也会恶狠狠的想,同归于尽吧。   “但看看你,好像觉得很多事也没什么了。”   所以他总是看着她,观察她,慢慢又欣赏她。   然后,支持她在岛上搞天搞地,又在大陆上实行新政和律法。   她很有天赋,更难得的,是永远拥有笑的力量,和不灭的希望。   “教主,你真甜。”她拉住他的手,心里有点感动。   曾经她遇到过这样真诚夸赞伴侣,又不爱自吹自夸自己功劳的男人吗?   “……”他终于有些接不住招,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面颊也微微红了。   好好聊天就聊天,她捞是绕着他转,夸上夸下的,他这又想听又臊的慌,实在有点不自在啊。   够了够了,今天的量足够了。   殷冉瞧见他笑,哪怕被捂着嘴,也还是笑出贼声。   她拉住他手,“我还喜欢你明明这么强、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会害羞!”   这么大年纪了……   殷玄听哭笑不得,在她屁股上狠拍了一下。   “啊!”殷冉低呼一声,忽然捂住肚子,脸色一变。   “?”殷玄听瞬间惊的收回手,以为是他拍这一下子,伤到宝宝了。   转而又怀疑是她在逗他,忐忑问道:   “怎么了?”   “好像……要生了。”她瞠目,感觉到有热流顺着腿往下流。   殷玄听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直奔回屋舍。   被捧在殷冉衣摆中的梅花洒了漫天,在他们身后飘扬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