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继长孙》 作者:明照万里   文案:   曾湖庭,前长州知府的庶长孙。穿越到未记载的朝代,优越生活没过几年,都随着祖父的免官烟消云散。   父亲不闻不问,嫡母视而不见,生母一心争宠,曾湖庭在艰难中挣扎求存。就算这样,还是被过继给贫困的族叔。   他能做的,就是科举晋身拼命读书,给自己博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多年以后...   养父:过继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男主科举晋身,一路从基层做起,终于成为一代名臣!   有女主,男女主文武互补,合起来就是十全十美。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升级流   主角:曾湖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庶长孙奋斗记   立意:依靠自身努力奋斗 ============== 第1章   他想活,想重活一次。   抛弃财富,忘掉荣誉,只留下健康,好好的活一次,不要只能通过加护病房看外面的春风,外面的冬雪。   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   .......   元康二十年,腊月。   风雪卷着雪粒子扑簌簌兜头兜脸的朝着人打去,冷意刻进骨子里,让人暗骂这贼老天怕是不让人过冬。   黑檐黑瓦的五进院子,极小的人影慢慢走近,一路走到朱红大门边的角门,他跨进侧门,这才有心情拍打身上的雪花。   北地极冷,雪花落在人身上并不会化,轻轻一抖便归了土。   曾湖庭进了外院的两间小院子,无人,且黑灯瞎火。他掀起门帘摸索桌台上的打火石,手冻的麻木,好半天才冒出一点火星。蜡烛用光,油灯里的残油只够用三四个时辰,微弱的亮光照亮屋子后,先去找炭火。   这样的天气,没有炭火熬上一晚非受了寒气不可。   本来有一麻袋黑炭堆在廊下,曾湖庭去廊下一看,只有黑色粉末,雪花飘进来,混合碳粉,变成乌糟糟一团。   他手下一顿,没说什么,找了些柴火和干柴,试着先点燃,潮气很重,好歹这些干柴点燃了,昏黄色的光亮忽明忽灭,多了三分温暖。   他这才借着这点火光,烤热自己的双手,今日的功课还没做,手冻着字迹就不好看。   一连烤了半个时辰,手不冷了,外边天色黑透,他推开半掩的窗户散散碳气。   石头没在,多半是去领今天的晚饭,天色快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石头是专门负责外院伺候的小厮,兼具书童功能,鉴于目前只有曾湖庭一个人住在外院,也等于他的专用小厮。   说人人到,石头的大嗓门传了进来,他掀开帘子带起一阵冷风,“大少爷这些杂事放着我做,仔细伤着手。”大少爷的手可是写字的,伤了他石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没事,我回来的早,先烤着驱驱寒气。”   “这天气真是冷的邪乎。”石头摆好饭,动手拨弄干柴,光线亮了,干柴哔哔啵啵烧着,同时石头还欲整理床铺,被曾湖庭拦下,“先吃饭,一会儿凉了。”   嘿嘿,石头傻笑,坐下来靠着火盆吃饭,从厨房端过来已经半凉,现在炒菜多数用的动物油,凝结之后让人胃口全无。   今天的菜是一大盆炖萝卜和馒头,馒头里加了一半的杂面,冬天菜少,只有这些。   曾湖庭刚咬了一口馒头,石头才好像发现什么,“不对,少爷怎么用的柴火,走廊的黑炭呢?”柴火点燃快,但不如碳耐烧,过夜必须点炭盆。   石头叼着馒头跑去廊下,气冲冲的赶回来,“谁胆子这么大,连少爷的炭火都敢偷!看我不告诉管家去让他们长长记性!”   曾湖庭艰难咽下馒头,“不用。”   “不用?怎么不用?这要是放在村里,两家的男人都能为炭打一架!”石头三两口吃完馒头,“少爷不计较,我可不是好性!看我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有人敲响了大门,曾湖庭这才道,“我说不用的意思,是不等吃完这饭,就会有结果。”   “大哥回来吗?”女声从大门响到内室,在门口停下,曾湖庭说了进来,女声笑吟吟的进门,“大哥果然在家。”   昏黄烛火下,站了个穿着厚厚袄子的少女,乌油油的头发带了两朵细碎的米珠珠花,末端坠着丝带。   她是曾湖庭的大妹妹,曾婉儿。   少女站在屋子里,容色胜胜,神色温柔:“大哥,母亲和小弟那边缺了炭火,采买上一时没能补上,我就擅自做主,先拿大哥院子里的炭顶上。”   “天色这么冷,小弟又才刚刚满月,母亲还在养身体,不能缺炭火,大哥不会怪罪我吧?”少女说完,一味盯着曾湖庭的脸,试图看出他的心情。   但她失望了,曾湖庭没说什么,“既然是母亲那边需要,大妹妹说一声便成。”   “只是有件事我作为长兄必须教给大妹妹,不问自取.......”他拖长声音,没说出剩下的三个字,“大妹妹懂的。”   曾婉儿脸色铁青,低身草草一伏,“妹妹受教。”   话不投机半句多,曾婉儿径直离开,离开外院之后对着院门呸了一声,她现在有了亲生的弟弟,谁还指望庶出的大哥?   石头就这么看着小姐旋风进门又离开,懊恼的说,“这都怪我,要不是我下午去厨房帮忙,外院就不会没人,就是想来拿炭我也能留下一半来。”   “不怪你,那么一袋炭火没人帮手怎么扛得动?她是有备而来。石头就是守在院子里,她也会调开你。”况且曾婉儿扛着爱护母亲和幼弟的大旗,他不答应就不是合格的大哥。   “那,那现在怎么办?”石头踌躇,“我再去在管家要炭!不然接下来的半月怎么过?”   “管家必定会说没有库存。”曾湖庭淡淡回答。   “那,要不,我去找孙姨娘要点?”孙姨娘是大少爷的亲生母亲,总归是要疼少爷的吧?少爷的功课还没做,炕也没烧,半夜保准冻醒。   曾湖庭沉默,正当石头以为大少爷不会答应时,他开口,“你去吧,速回速回。”   “好咧!”石头喝完剩下的残汤,一抹嘴:“少爷请好吧!”   曾湖庭慢慢咀嚼杂面馒头,他从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等杂面馒头是看也不看,自从穿越到这不知名朝代,除了头三年过了好日子,剩下的时候倒是跟杂面馒头打的交道多。   曾湖庭是穿越的,在现代,他生在富裕之家,偏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一年有三百多天住在加护病房,看着外面日升月落。   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不停看书,从书里领略外面的风光。   只可惜金钱从来不能挽留性命,在十八岁生日前夕,他没等到医疗技术进步,遗憾闭目。   他想活,想好好活着,更想健康的活着,为此可以拿拥有的财富去换。   睁开眼睛在不知名的朝代,他变成呱呱坠地的婴儿。爷爷是长州知府,家境富裕,日子也过的。不过很快爷爷就在复杂的官场斗争中落败,罢官回了老家,仅靠着家族两百亩祭田过活。   老爷子的大儿子曾宣荣,也是曾湖庭父亲,他不是个读书料子,勉强中了秀才再无寸进,老爷子只能把目光投到下一辈。   曾湖庭就是这时候入了老爷子的眼,他对着池塘背诵三字经,引起老爷子的青睐。   新生之后,曾湖庭的目标变成了好好的活着。他打听过,庶子可以成年后分家,到时自然天高任鸟飞。   当然,想分家也要做准备,曾湖庭手无缚鸡之力,种田不会,经商不爱,只剩下多读书这么一条路。   他已经算好,在二十五岁之前专心读书中举,赚到钱财之后种几十亩田地,搞点小发明,有钱便轻舟纵横,无钱便安守田园,快快活活过一生。   嫡母陈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因此对着庶子不咸不淡相安无事。估计是老天爷看不太惯曾湖庭,嫡母一个月前老蚌生珠产下嫡子。   这才有刚才大妹妹曾婉儿过来“要”炭的事情。   曾湖庭想到这里,不由得叹声气,勉强的平衡被打破,以后内宅又不知道要生什么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归置碗筷,等石头还给厨房。   细碎的脚步声徘徊在走廊下,曾湖庭料想是石头空手而归不好意思,主动说,“进来。”   “没拿到吧?”   石头偷偷抹掉眼角的泪花,“孙姨娘那里也没有多余的。”   “嗯。”曾湖庭假装没看到,“碗筷收拾好了,你还给厨房,顺便要点柴火,先抵过今晚。”   他又从床头柜子里取出两钱散碎银子,“明天将就这点银子先去买点炭火,顶到下次发炭。”   石头拿着银子惊讶道:“少爷哪来的银子?”虽然按说少爷会有月例银子,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他悄悄打听过,管家说笔墨纸砚都是齐全的,少爷在需要月例去账房领即可。   但是少爷从来没去领过。   “抄书赚到的,刚好今天结算,要是昨天还没呢。”曾湖庭催促,“快去,今晚你跟我一个屋睡,外屋太冷。”他还要写功课。   “好的少爷。”石头拿着银子收拾碗筷,不知道少爷有没有看出他刚才的异样。   他去找孙姨娘,本来以为怎么都能拿到几斤炭,就算不多好歹抵过今晚,谁晓得孙姨娘听完大小姐来拿炭的经过,语重心长的说,“大少爷孝敬母亲是应该的,没有炭火就烧柴,总不会冻着。”   “要是被人知道大少爷过来拿炭,夫人会以为大少爷对她的孝敬不是真心的。”   听听,这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吗?!就是石头娘,还念叨着给他多缝点厚实衣裳,免得冻着他。   这种话他才不会对着大少爷说,就当孙姨娘没有炭。   他不知道他的大少爷看破不说破,只当没这回事,只一心写着先生的功课。 第2章   石头守着夜,生怕半夜火盆熄灭,但困意来袭,眼皮子粘到一块儿,不知不觉就睡着。   在醒来时天色还没亮,曾湖庭已经起身叠被子,火盆还烧着。   “少爷我来吧。”石头抢过活计,哪有少爷忙碌小厮休息的道理。   曾湖庭醒的早,收拾完被子准备整理功课,看石头醒了,就先洗漱,族学上课是辰时三刻,卯时三刻他还需要去给嫡母请安。   虽然嫡母根本不会见他,这个流程还是要走的。   今日例外,他在嫡母的花厅被晾了大半半个时辰,陈氏派人过来说一声退下,他就顺势离开。   时间来不及,他准备在外面的小摊买个馒头垫垫。   曾湖庭带着昨天的功课匆匆离开,族学是早年祖父主力修建,为了后进子弟能继续上进,花费的钱财也极少,不然还轮不上曾湖庭去上学。   赶路过去需要两炷香时间,虽辰时三刻上课,能获得读书机会都不愿意浪费每一刻光阴。   他在乡间小路上快步行走,路过大片荒芜的土地,现在是冬天农闲,地头只有拾柴火的闲汉,看到他纷纷招呼着,大少爷。   人名和脸对不上号,曾湖庭一一点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闲汉里头穿着棉布袍子的问,“这是谁啊?我瞧着眼熟。”   “这不是荣大哥的大儿子吗!小娘养的那个。”说话的人挤眉弄眼,感叹着,“荣大哥就算搬回乡里也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养了好几个小妾,想睡哪个谁哪个。”他露出艳羡的表情,“赶明我发达了,也弄上一小妾在屋里养着,不让出门,养的白白胖胖。”   “对了,光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穿棉布袍子的是曾宣光,按照族谱来算,跟曾湖庭的父亲曾宣荣是堂兄弟,他家境也算不错,才能穿的起棉袍,此刻若有所思,“没见过这孩子,随便问问。”   曾湖庭还不知道被人背后议论,掐着点儿到族学门口时,还有两刻钟,他掏出铜板,在门口的铺子买了馒头。   这家馒头铺开了五六年,靠着族学和过往的人流,生意勉强还能维持下去,但最近对门又新开一家铺子专做烧饼,价格还跟馒头一样,已经压的馒头铺快要做不下去。   曾湖庭买完馒头才想起这事,他常年买馒头,身体惯性让他走到这里,掏钱拿馒头,行云流水般。   老板娘一看见熟客,扬起笑,“小哥尝尝,咱店换了新师傅,不知道手艺吃不吃得惯?”   天底下馒头都是一个味,哪有什么区别?曾湖庭咬了一口,惊讶的发现,还真不一样。现在的发酵技术并不好,馒头全靠师傅的手劲,面揉的劲道,馒头味道就好。   手里的馒头已经被揉开了,发酵粉也恰到好处,松软又有嚼劲,带着微微的麦香气,吃在嘴里也不发酸,手艺好了不止一点。   他微微惊讶,然后点头,照实说了自己的感受。   老板娘喜笑颜开,指着内间在揉面的身影说,这都是新师傅的手艺好。   曾湖庭透过麦草帘,看到跟他个头差不多的人正在揉面,一下又一下。揉面可是气力活,能吃这个苦头的,都不是一般人。   三两口吃完馒头,曾湖庭拍拍手,迈进族学的门。   族学建在镇上边缘,三进的大院子,第一进迎面就是影壁,提了几个遒劲大字,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第二进院子就是学生平时读书的地方,两侧的房间,一边有十五个学生。分为甲班和乙班。第三进院子则是快要去参加科举的学生突击所在,负责教导的三位先生也住在第三进院子。   曾湖庭走进甲班,刚放下功课,就听到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婷婷来了!”   他名气带一个“庭”字,但显然此婷非彼庭。   这种给同学起外号的风气,活脱脱的幼稚小学鸡,曾湖庭还没说话,同桌先凑了过来,“你别搭理他,他就是嘴贱!”然后也扬起声音,“周其正,这儿是哪里你先看看清楚,你一个外人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小学鸡周其正继续当老阴阳人,“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学堂?我交了束脩进来的,再说了,我喊曾湖庭名字又怎么了?名字不是拿来让人叫的?”   “名字就是拿来让人叫的,琦琦说的很对,是吧琦琦?”曾湖庭煞有介事的点头。   其余的十来个同学哄堂大笑,拍着桌子大声喊,“琦琦说的对!是吧琦琦!”周其正脸涨的通红,“曾湖庭你什么意思?!”   曾湖庭特别惊诧的点头,“我知道琦琦同学平日功课不好,想问我又不好意思,只能多叫我名字,我这不是答应你了吗?是吧琦琦?”   “我不跟你计较!”周其正大声对着同桌说,“先生马上就要来了,功课做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琦琦!”有人压着嗓子回答,又是一阵哄笑。   同桌在书桌的遮挡下给曾湖庭竖大拇指,“你早该这样了!周其正张扬个什么劲!这里可是曾氏的族学!”他跟曾湖庭也是同辈的兄弟,按照排行取名曾济庭。周其正不知道是多远的远方亲戚,交了几个臭钱就在族学里耀武扬威,他早看不惯,现在终于栽了跟头。   “他也是给了束脩的啊。”曾湖庭安抚他,“不说了,昨天的功课做了吗?”   “早做了,”曾济庭拿出一叠的纸,“我也怕挨先生手板啊。”负责教导他们的汤先生极其严厉,功课没做完就是一顿手板心,吃了几回亏,曾济庭就是熬夜不睡也会先做完功课。   毕竟汤先生的态度是做的不好也比不做强。   正说着,严厉的汤先生背着手,从正门进了课堂,站在讲台敲了敲桌面,“开始上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的男主都没个好爹,不是挂了就是极品(贬义)。   也许哪天我该搞一搞穿越之后我拥有了八个极品好爹? 第3章   汤先生年近三十,额间有一道严肃的皱纹。考中秀才之后再无寸进,又早就安家立业,只能先给自己找个糊口工作,但汤先生并没有放弃上进的想法,仍然每年应试。   考中举人就有做官资格,汤先生就是临门一脚。   他在十来个学生里绕来检查早读,食指弯曲在曾湖庭的桌面一敲,“跟我出来。”   隔壁曾济庭挤眉弄眼,换成他被先生叫了,先吓出一身汗,而曾湖庭不同,他成绩一向不错,先生只有夸的份儿。   果然,汤先生紧绷的脸露出微微松动,“上次月考,你又得了第一。”年底的月考也是年考,快放年假,也是总结一年的辛劳。   “全是先生教导的好。”曾湖庭躬身行礼,感谢平时汤先生的细心教导。   “你要是个蠢的,我想教都没办法。”汤先生直言不讳。   “先生费心。”曾湖庭摸摸鼻子,这话他没法接,自来古人都认为谦逊是美德,这种夸自己的话他怎么接都有问题。   好在汤先生不是来商业互吹的,他想拿去怀里的月考成绩,想了想又停下。   月考成绩按说都是由学生自己带回家,他也听说学生家里的事,准备等闭馆后自己带给学生家长,再隐晦的夸奖几句,务必要让对方重视。   毕竟曾湖庭已经十二岁,火候虽然欠缺了点,下场一试也并非不可。要是因为家里的污糟事影响成绩,得不偿失吗!   想明白这点,汤先生放好成绩,调整表情,“进去温书罢。”   曾湖庭还不知道先生决定家访,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就这?但他没说什么,再次行礼回座位,拿出翻了千万次的《论语》。书角已经被翻的微微卷曲,伸出手指也抚不平。曾湖庭突然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前世没去过学校,领到教材之后让家庭教师上门,期末再去考试,很少跟同学们接触,同样,同学也不太敢跟他搭话。直到有一次他前排的同学掉了课本,正巧在他脚边,他就捡了起来。   跟他保存完好的课本不同,同学的课本包着一层厚厚的硬纸,写着科目和姓名,字体不太像同学的,他好奇问了几句,原来是同学的父母裁切了旧挂历纸,亲手包的。   回家之后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想要父母给他包书皮,家里哪能找到旧挂历这种东西?最后还是厨房的梅姨回家一趟,找出一堆旧挂历。   那天晚上,母亲用美工刀裁切,父亲笨拙折叠旧纸,梅姨笑吟吟出主意要包出个叶子花样来,成了他永不褪色的回忆。   所以,这具躯体父亲的漠视,嫡母的敌视,生母的冷淡并没有什么影响,他早就是个成年人,没有在父母怀里撒娇的爱好。   曾济庭看着他翻书翻着翻着就笑起来,抖了抖,不愧是学霸,看着书都这么开心。   族学的甲班进度快一些,学生年龄相差不大,童生试的考试内容四书五经,诗赋,策论都学的差不多,已经有人报名开春的考试。   报名期限还有些日子,曾湖庭并没有决定报考,他自觉把握不大,想等明年考试。   而另外一边,在田地地头溜达了三圈,曾宣光终于进了曾家的大宅。一水的青砖黑瓦,还是五进,曾宣光咂舌,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难怪曾家被贬官了,他老爹还催促他来走一趟。   曾湖庭祖父这一枝是旁支,早年发达就迁去京城,曾宣光这边才是正宗,曾宣光更是刚刚接下来族长之位。   但族长的名头并没有银子硬气,遇到事情还是得知会一声。   曾宣光通报名字,一路被引到外院的书房,他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书房,壁上的字画,暗赞一声。他看不出好坏,只晓得墙壁上挂满了,那就是有钱的标志!   殊不知这墙壁上全是曾宣荣找来装门面的,倒有一半都是赝品,剩下的就是曾宣荣自个画的。   这等天气,上头又没人催着上进,曾宣荣在被窝里睡的天昏地暗,听到通报才从温香软玉里起身,匆匆穿鞋,“光大哥找我什么事儿?”   “光老爷没说,就讲是族里的大事。”小厮给他利索穿上大衣,“大老爷快去一趟吧。”   “也是,不是大事这种天气谁爱出门?”曾宣荣裹上大衣,“走,会会光大爷去。”   曾宣光等到曾宣荣出现,赶紧先站起来,“荣兄弟,打搅了。”   “光大哥客气。”   等小厮一走,曾宣光看出主人家隐藏的不耐,开门见山:“荣兄弟,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是为了族里一桩事情来的。”   “你知道住在大溪山边的丰年兄弟吧?”   曾宣荣点点头,知道,不就是曾丰年吗?   “丰年兄弟在家结草庐守孝满三年,跟咱们关系虽然远了点,但没出五服,他也岁数大了,四十出头的人了,”曾宣光欷歔不已,“他想在族里找个孩子,过继到名下,日后也好有个摔盆的。”   “这是好事啊!”曾宣荣点头,“丰年兄弟既然找上光大哥,就说明信任你,也没有跟咱们曾家离心的意思,好好选个,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说到离心,这里面还有一桩旧事,曾丰年的祖母是个独苗闺女,当年招赘上门继承自己家里的姓氏,曾丰年从了母姓,从血缘上讲外了一层。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从了族里排行的原因。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啊,”曾宣光一拍大腿,“到底选谁好啊?我心里没数。”要说人选,族里还真有好几个,毕竟曾氏一族在此地繁衍上百年,旁支数不胜数,谁家还没几个孩子了?而穷的吃不上饭的也不少,过继出去虽然不能再认亲生父母,总归是个出路,而且曾丰年好歹也是个小官啊!总有点藏家银子,以后就是吃喝不愁了。   所有选谁家的不选谁家的,都要闹起来,曾宣光闭紧了嘴巴,生怕消息走漏了,他们家的门槛就要被踩破。   作者有话要说:  球球了,留言送红包啊各位! 第4章   “丰年兄弟家里只剩他一人,他是母亲过世回家丁忧,假假还是个官呢,我过继谁都不好办。”曾宣光愁啊,这种事情办不好两头得罪人。   “丰年兄弟是丁忧回来的?”曾宣荣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   曾宣光点头,“什么官我也不懂,不过,丰年兄弟以后想要起复,难了吧?”这些都是他从曾丰年的只言片语猜到的,本来嘛,岁数不小官位小,住在草庐里也不像有银子打点,等着起复的官员那么多,估计他剩下的日子就是当个教书先生,糊口度日。   曾宣荣想到自己的父亲,自从贬官后,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卖了铺子卖了田庄,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起复多么的难!   这些银子留着给他吃喝多好!总不至于现在还要看那婆娘的脸色!曾宣荣想到这里,脸黑咬牙。   曾宣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脸黑,继续说,“荣兄弟给我出个主意,到底过继谁好?”或者不说过继谁,总要把曾丰年和族人两头摆平啊。   曾宣荣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要不,你把所有合适的人选整理整理,直接交给丰年兄弟,让他自己选?”   “这,不太好吗?”没见过这么做事的啊?!曾宣光很为难。   “这有什么不好的?丰年兄弟选的是自己的孩子,总要他满意嘛!而且这事做的保密点,没第四个人知道,等族人们发现就木已成舟,是丰年兄弟自己看中了,谁也说不出二话来。”曾宣荣摊手,“要问我,我就只有这么个主意。”   “那我回去想想罢。”曾宣光来找人讨主意,指望以后万一出事曾宣荣能站出来说句话,目的达到,他就告辞回家。   说了这么会子话,热茶早变凉,曾宣荣喝了一口残茶,从口腔一路冷到胃里,他抖了抖,赶着回屋烤炭火。   真受罪!他小声嘀咕。   曾宣荣还有一兄弟,两兄弟早已分家,不过没钱买新宅子,合住五进院子,曾宣荣占了位置更好的东院,兄弟挤在西院。   东院又分成两半,一半是嫡妻陈氏带着两个女儿住,一边是曾宣荣自己跟几个小妾住。如非必要,曾宣荣很少去右边。   乡下宅基地便宜,所幸当初修的大,两边有足够的距离。   右边的院子,虽没有地龙,火盆烧的旺,室内温暖如春,陈氏躺在窗户根下,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光线透过油纸照进来,亮堂堂的,陈氏的心里比窗户还亮堂。   等了十五年啊!终于有得偿所愿的一天。就是不点炭盆,陈氏心头也是暖烘烘的。   陈氏嫁过来已经十五年,头一年无所出还被婆婆宽心,第二年婆婆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第三年,陈氏主动给院子里的丫头免了避孕汤药,同时抓紧了调养身子。   她打算的不错,院子里的丫头都被灌了两年药,想生孩子?做梦!偏偏老爷没过一个月就带回个羞羞怯怯的姑娘,只说是良家女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年轻姑娘的红晕胜过最名贵的胭脂,陈氏只能咬着牙认了。八月怀胎,生下来的就是个小子,加上二房当时也没有男嗣出生,这个庶出的孩子占了长孙的名分足足七年!   陈氏一口牙咬碎,但她没有那么足的底气,苦药汤子一波又一波的灌,她生下曾婉儿和曾妍儿两个女孩,本来已经死心,偏偏苦心人天不负,她总算生下男丁。   这个男丁跟庶出的差了十二岁,但陈氏怎么会在乎这些?她只觉得一口闷气终于出了,现在闲闲的坐在窗户根,准备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男丁从水从庭,陈氏翻开了书本,落在一个“海”字上。   他是湖,我儿就是海!湖水再深总要流到海里。陈氏用朱砂圈起这个字,留着备用。   正思索,她的奶嬷嬷凑过来,小声说族里的光大爷过来找了老爷,关着书房说了半天话。   “说的什么可曾听见?”陈氏漫不经心摆弄手里的书。   “奴婢找书房的小厮问过,他站在廊下,恍惚听到过继两字。”奶嬷嬷知道姑娘的心病,立刻告知消息。   陈氏眼中精光一闪,真是天助我也!本来想再熬几年等满十八把人送出去分家,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好的办法。   “要想达成姑娘的心愿,万不能跟姑爷犟起来,且,您要摆出为了外院的好,才给他找了条好路。”奶嬷嬷道,“怎么说也是姑爷的骨血,平白无故分家他定是不肯。”   陈氏的手扶了扶簪子,“说的对,今天我就先敲敲边鼓。嬷嬷,去请老爷过来,说我整治了一桌好菜,商量少爷满月酒的事。”她不愿意叫自己的孩子二少爷,平白低一头,只含糊的叫少爷。   当年为了疏通公中的银子花完,两兄弟只剩下私房银子和媳妇的嫁妆。祭田虽有几百亩,收上来却刚够嚼用,曾宣荣又用私房银子另外置办两百亩,没钱了,他总归要脸,再怎么缺钱花也不会打媳妇嫁妆的主意,但媳妇主动邀请,他却乐的过去蹭吃。   厨房也是陈氏的人,冬天也整治出一桌席面,四个大菜两个小菜,外加熬的稠稠的猪脚汤,刚掀开门帘子,香气就往脑门冲。   曾宣荣不争气的咽口水,他也有银子,但吃自己总没有吃别人快活啊,他一过来就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脱了棉衣拿热帕子擦了,坐在侧厅里。   陈氏自从有了孩子安心养胎皮子白嫩不少,她又养的好,多添三分丰腴,且心愿达成,神情也疏阔,看起来比已经顺眼不少。   曾宣荣坐下,陈氏笑吟吟递过来一碗热汤,“老爷喝了暖暖胃。”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曾宣荣接过碗,“下午我还忙着。”   陈氏腹诽,忙着跟小妾厮混还是跟狐朋狗友互相吹捧?她现在有求,自然只能斜睨曾宣荣一眼,“瞧老爷说的,没事就不能找老爷?再说我找老爷也有要紧事,咱们孩儿都快满两月,总要办满月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曾家关系图   大房:曾宣荣,妻陈氏,有子曾湖庭,有女曾婉儿,曾妍儿,曾海庭(刚满月)   二房:曾宣明,妻赵氏,有女曾娴儿,有子曾源庭。   打多了曾字,我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 第5章   办满月酒,的确是正事。   “谁出银子?”曾宣荣问出关键。   陈氏狠狠的压住心底的怒气,“给我儿办的体面些,当然得是我这个做娘的出钱。”他们跟二弟已经分家,就没有公中,自然办点什么都需要自己拿钱。   “那倒也不用,我还有点散碎银子,不过不多,需要娘子贴补点。”曾宣荣眼看气氛不对,想想总归是自己的种,狠狠心拿出散碎银子,“拿去用吧。”   陈氏飞快的收起来,“那我先替孩子谢谢了。”不拿白不拿,总比其他女人哄去了强。   这桩事总算过去。   酒足饭饱,天也黑了,灯光下,曾宣荣越看越顺眼,不免就跟着陈氏胡天胡地。一切平息过,陈氏闲闲的把手搁在曾宣荣腰间,夫妻两人悄悄说起了夜话。   陈氏也不只说,只讲着快到年底,各家各户是不是要准备年礼?就算别家不准备,最亲近的几家,还有族长,总要送的。   “娘子看着办吧,光大哥他们在此地扎根已久,送礼要比别人厚三层。”曾宣荣盘算着,以后说不得还有用到的地方。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陈氏不免问起来,“今天听说光大哥找了过来,是跟老爷商量事情。”   曾宣荣嗤笑,“咱家总归是做过官的,光大哥遇到事情该来问问。”他把今天的事情简略的说了。   陈氏按捺下喜悦,心想果然有这么一桩事情,她故意用疑惑的语气问,“丰年大哥这几年结庐住在山脚下,他丧妻又丧母,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家吧?”   “咱们当然看不上,”曾宣荣语气十分自豪,“但别家都揭不开锅,还在乎这个?风声透出去,别说懵懂小儿,就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也想管丰年叫爹。”想想曾丰年也四十多,有二十岁的儿子并不奇怪。   但过继往往都喜欢三四岁的小儿,一是会自己吃饭不用费心照顾,二是年纪小还养的熟。   “这么说还是个好去处...”陈氏故作懵懂,“丰年大哥岁数也大了,养个孩子就是为了养老送终,体己银子总该有些吧。”   “也就还行吧。”曾宣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裹着被子继续睡。   时间再往前拨几个时辰,曾湖庭在族学上了一天的课,终于放学了,他看着窗外,今天的天色比昨天略好,也要尽快赶回家。   他刚迈过门槛,路过那排铺面,被馒头铺的老板娘叫住。   “小哥!能麻烦你帮我写幅字吗!我给钱!”   他停下脚步,“我姓曾。”   “曾小哥,”老板娘立刻改口,“我外头原先挂的招牌被雪弄污了,想麻烦你重新写一副,价钱我照市价给!”   “给钱就不用了,老板娘送我几天馒头就成!”曾湖庭挽起袖子,“想写什么字?”   “曾小哥爽快人!”老板娘伸出大拇指,“就写老字号馒头,物美价廉!”她拿出一块土黄色麻布摆在桌面,旁边是磨好的墨水。   曾湖庭在心里估算麻布的长度,要写下七个字就要事先估算好,他停顿后,左手挽着右手袖子,   正欲提笔,从后厨冒出来个人影子,两手在围裙上蹭干,欢快的问,“老板娘,客人都走了,可以开饭了吧?”   这么一打岔,一滴墨点就掉到麻布上,老板娘哎呀一声,遗憾之意甚浓,毕竟麻布也要钱。   曾湖庭抬手做安抚状,先写好老板娘要求的字,他又想了想,在墨点上稍作变动,画成冒着热气的馒头,墨点就变成馒头上的装饰。   他停笔,老板娘才长呼气,“可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要重新买布。”她爱不释手的看着新的招牌,准备等干了再拿松油一烘,就不会再打湿。   曾湖庭想去后厨洗手,刚才唬他一跳的人忙说,“我来吧。”声音脆甜,竟然是个姑娘。但她个子还挺高,身上穿着围裙,应该是早晨揉面的那位。   老板娘忙说,“这就是我说的新师傅,小月手劲比我大多了,揉的面更好吃。”她一个小摊子本来不用请人,谁料她前段时间突然崴到手,这姑娘自愿说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她就收下了。   “原来如此。”曾湖庭还想,他想老板娘最近生意差哪有心情招人?原来另有缘故。   说起生意老板娘又犯愁,“我现在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知道哪天生意就被对面挤兑垮了?”对面的烧饼量大管饱,她早就算出来赔本,但是对方不在乎啊,她在坚持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就要回乡下。   曾湖庭心中一动,“老板娘,你家的馒头做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吃了许多年,总是会吃腻的,多出几个品种,大家自然会过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我试过做包子,加了肉成本高,卖三文钱才能回本,馒头一文,大家自然爱吃馒头。”   “不如试试肉夹馍?”曾湖庭出主意,“在面饼中间划上一刀,放在肉菜,肉质浸泡在饼里,饼酥脆可口,跟馒头一样拿着就走。”   “那是何物?”老板娘满头问号。   “听说是西北的特产,小哥怎么知道的?”一直没说话的小月姑娘突然发问。   “我在书里看过。”曾湖庭搬出万能理由,“那里的人喜欢吃羊肉,最常做的就是羊肉馍。”家里的梅姨尝试着做过,他还看过教程,虽然忘了些步骤。   老板娘手在两边扭来扭去,“曾小哥你看我这个摊子小....”她想要这个个肉夹馍的秘方,但是她拿不出钱啊。   “我暂时不需要您拿钱,除了肉夹馍,我还知道别的小吃。”曾湖庭看着老板娘笑,“要不,咱们进去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有点想赚钱。 第6章   “每月老板娘能赚多少钱?”   “大概二两银子。”   “那契约就写上,抛开这二两,剩下赚的钱才是我跟老板娘分的。我占利润的三成,每三个月我提供一份新的小吃秘方,”曾湖庭又写了一条,“第一次的肉夹馍,免费,当成试验品。”他刷刷几笔写好契约内容,“您看看怎么样?”   老板娘接过墨迹淋漓的纸张,曾湖庭补充,“您可以先拿给信任的人看看,三天之后再来商量签不签。”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   回去还需要两炷香的功夫。   老板娘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对着帮厨的小月说,“今天先收拾收拾回去吧。”她把馒头塞进小月怀里,“今天委屈你了,将就吃。”她想早点回去找人看契约。   小月拿着馒头,若有所思,“芳姐,你想做肉夹馍吗?”   芳姐急匆匆点头,“我还得回去问问当家的。”这种大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那我先回去了。”小月拎着馒头,趁着还没黑透,先回了她栖身的破庙。   老板娘芳姐魂不守舍的回了家里,她的相公生了病不能干重体力活,日常只能靠着做点轻省的补贴家用。   芳姐把契约拿出来,她家相公看过之后,果断的说,“签!”这么占便宜的契约不签就是个傻子。   “我担心以后被曾小哥骗,或者他交不出秘方呢?”   她家相公笑:“照你说曾小哥是个读书人,比我们可在乎名声多了,他要是骗人可是要吃官司的。而且这契约写明了为期三年,三年后另行商量是否续约。”   而且他有预感,家里能不能发达,就差这一哆嗦。也许这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呢?   芳姐这头暂且不停,曾湖庭回了居住的外院,石头动作还挺快,已经买到黑炭,他有些讪讪,“少爷,黑炭最近价格涨了。”平时只要七文的炭,涨到了十一文,他拿出跟亲娘学的砍价功夫,好容易砍到十文,最后只买了二十来斤。   曾湖庭一怔,“够用了,夜里先烧着柴,临睡再烧炭。”看来他还得加快赚钱的脚步,不然先冻着饿着。   今天跟老板娘签的契约,他完全是吃亏的,提高收益他才拿分红,他有心完全可以自己做生意。   奈何他现在年纪还小,并且,抄书赚的钱太慢了!下笔每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沾上墨点或者写了错别字,很耽误他读书的功夫,技术入股就不一样,他只需要提供配方,实践配方完全是别人操心,如果他的秘方没问题,以后自然会有更大的运营空间。   这是一次尝试,也是一次试验。   曾湖庭心里盘算着,商人后代不允许科举,但那是针对大商人,做些小生意糊口还是允许的,在做大之前他需要尽早找个代言人。   想着这些,糙米馒头也不会难以下咽了。   天很快就黑了,他在书桌上铺展了纸张,写完今天的功课后,按着习惯练了一个时辰的字,这才安心的躺下。   现在很艰难,日子总会一天天变好,等成年后,他就自请分家,什么都不要,想必嫡母也不会说什么,该做的孝敬他会每月送上门。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照常吃了闭门羹,他枯坐半个时辰,赶到族学门口。   这里一共有三家做早点的,一家主营肉丝面和馄饨,算是走高端路线,一碗面要四文,热汤热面下肚当然舒爽,却只有高端客户光临,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今天他了去了烧饼铺买了烧饼。   作为竞争对手,曾湖庭不得不说烧饼铺很有经营能力,同样价位,烧饼多了咸香味,简直压着馒头打。   不过,这种烧饼成本必然高,现在的价位是赔钱赚吆喝。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商业战术,先用低价打垮所有的竞争对手,然后肆意涨价,作为族学门口唯一的早点铺,形成垄断,之后的价位就随着他定。   曾湖庭一边嚼着烧饼一边默念,可惜撞到了他。   曾氏商业的巨舰,即将在这个小县城起航!   “湖庭!”远处兴高采烈的声音,曾济庭一路噔噔噔跑过来,“太巧了,你也来买烧饼?”   “站在烧饼铺门口不买烧饼还干嘛?”曾湖庭三两口塞完,“你不赶着去上学吗?”   “嗨,都要年底了,年考也考了,咱们还能上几天学啊?”曾济庭说完眉毛一怂拉,“你就好了,课业成绩一直那么好,我每次都是十来名,回家跑不掉一顿好打。”他心有余悸的摸着屁股,似模似样的感叹,“年关难过啊。”   “我的笔记你也看了,照着学啊,想要学好,唯有......”   “唯有勤学苦练不是?”曾济庭接上,“这话汤先生说完你说,我耳朵都起茧子。”   “可这是实话啊。”曾湖庭抬脚往学堂走,“我又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只能后天弥补。”   “可是学起来真的很辛苦啊,密密麻麻的字,我背了又背,还是会忘。我爹就是拿着鞭子站我旁边,我该忘还是会忘。还是你好,能记住”曾济庭摊手。   曾济庭虽然比曾湖庭还大两岁,性子却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曾湖庭叹道,“我也没办法啊,家里不会给支持,我又没一把子力气,”他挥舞自己瘦弱的手腕,“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况且古代哪有人权这种东西?平民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秀才还能写禀帖,且见官不跪。   一想到种种权利,再咸鱼的人也要上进啊。   曾济庭若有所思,“难怪我爹爹咬紧牙都要让我上进读书。”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还不止啊,秀才能有十五亩的免税田,能够免除两个男丁的徭役,考中举人后,更有百亩的免税田,能够免除数十人的徭役。”而现在徭役都要靠交银子,是很大一笔花销,“二十成丁,咱们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来努力。”   “读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特写:秀才和举人的免税田和免徭役说明来自百度资料。   成丁时间是依据宋朝。   在古代,还真的只有读书是好出路啊。 第7章   曾济庭似乎听明白了,听课的时候认真多了。他家里还算富裕,种着几十亩良田,大哥一看书本就脑壳疼,学了几年只学了皮毛,这才换了他来上学。   毕竟族学需要的束脩比外头少了一半。   时近寒冬,再上个三五天的课,族学就要闭馆了,一直休息到正月二十才会上课,先生们抓紧时间讲着书里的内容,剩下的都靠着他们自觉。   收拾好课本,曾湖庭准备下学,被馒头铺的老板娘主动拦住,“曾小哥,我考虑清楚了,这契约咱们不如签下来?”芳姐被相公催了一晚上,生怕被别人提前拿下,干脆主动出击。   “确定好了吗?”   “我确定!”芳姐不停点头,生怕曾湖庭跑了。   他们转到铺子里,芳姐不会写字,按了手印才放心下来,一式两份的契约,各收一份。他看着天色好早,于是开始一点点讲解做肉夹馍的方法。   “揉面,和面,放在锅子上略略放油,煎到七八成熟,再放在炉子侧面烤干,这样饼子中间才会分开,再放进去提前做好的馅料,就成功了。”面和着肉,肉外有面,各自的香气碰撞,混出属于肉夹馍的味道。   “至于馅料,不用纯肉,去买些猪皮剁碎了,拿着菜干和豆腐干一绊,味道跟肉差不了多少。喜欢吃肉的就吃肉,喜欢吃素馅的就吃素,各取所需。”曾湖庭说完,想起来一件事,“去订做一个模子,所有的饼都盖上老板娘你们家的字号。”这一点是为了预防仿冒。   暂时他就想到这么多,以后想到再补充吧、   芳姐一边记忆一边竖起大拇指,“曾小哥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活,像她卖了十年馒头,就只会卖馒头。   “年关将至,族学快关门了,老板娘不妨把摊子摆到闹市,或者小镇门口去,赶集或者买年货的人都乐意买点新鲜吃食。”人们都有过年祈求好运的习惯,过年吃的好,祈求明年整年都过得好。   “好,好。”芳姐只觉得太有道理,只会不停点头。往年这个时候她们也会把摊子搬到城门口,现在无非就是多加一些馅料。   “小月啊,这次过年辛苦你了,如果东西卖的好,我给你另外发工钱!”芳姐美滋滋的盘算着,进入腊月,镇口的人流量就会猛增,说不准她还真的能猛赚一笔。   她收拾收拾准备去先行采购食材,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小月靠近曾湖庭,偏着头悄声问,“你不会觉得自己吃亏了吗?”卖的秘方不收钱,只拿增长部分的收益,怎么看都很亏。   曾湖庭微微一笑,“谁说我吃亏了?我也许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小月笑了笑,“那就好。”她已经提醒过了。   接下来的三天,芳姐买好食材就在后厨忙着炒馅料,香味引的来买馒头的人食指大动,芳姐却神神秘秘的吊起胃口,只说是新品,还在试验中,一旦做好,第一个给老顾客试吃。   试吃这个概念也是曾湖庭说的,根据众人的口味,综合出一个最适宜的味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炒出五六锅馅料后,芳姐终于试验出最合适的配比,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上学。   经过曾湖庭验收合格后,芳姐终于放下担心,美滋滋的准备关了族学这边的铺子,明天起早在镇路口叫卖。   曾湖庭回去了,带着几本没看完的书,他找汤先生借了他的藏书,准备趁着放假看完。   豆大的灯火晃晃悠悠,他看了一小时就要站起来转悠两圈活动,休息眼睛,毕竟现在可以没有近视矫正手术,一旦近视就是一辈子的事。   其实不少的读书人都有这个问题,毕竟挑灯夜读,及其的耗费眼力,看不清了人自己会再靠近一点书,循环之后越发的看不清。   他推开窗户看着外头,外院面积不大,一左一右两间屋子,一间屋子大概十多平,另外一间背阴,他自然选了光线好的一间。外院本来是修给客人偶尔过夜用的,现在差不多是他一个人独享,等二叔家的孩子长大,应该也不会搬过来,毕竟谁会舍得远离自己的孩子?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至少不用跟别人分享住处。   自从三岁后,他就一个人居住在这里,现在已经过了九年。每逢节假,大房跟二房会聚在一起吃饭,曾湖庭就会全程沉默,力保他隐形人的人设不崩。   当初他能去读书,大大得罪了嫡母,为了避免矛盾激化,他装隐形人装了很久。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守在门口的石头冒头,“少爷,孙姨娘来了。”他高兴的眉飞色舞,声音带着兴奋。   总归是少爷的亲娘,还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面色苍白,眉目间带着忧愁的女子推门进来,她穿着半新旧的棉袍子,被寒风一吹,不自觉打个冷战。但是风越冷,越是衬托出她眉目间的一丝轻愁,真真叫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让她免受风霜。   又来了,曾湖庭在心头叹一口气,对石头说,“关好门,我跟姨娘说会儿话。”   “好咧!”石头响亮的应一声,又捂紧自己的嘴巴,蹑手蹑脚的关好门,守在外院门口。少爷跟亲娘说几句体己话,他当然要守好门户。   孙姨娘进门后坐下,“我的儿,最近的功课怎么样?难不难?”   “挺好,汤先生说我做的不错,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明年应该能下场一试。”屋里没有茶叶,他只能端了杯热水,袅袅的蒸汽熏在孙姨娘脸上,她突然眼泪滚滚而下,一手拿着帕子拭泪,一边给曾湖庭放雷。   “儿啊,老爷已经半个月没来我房里,他都歇在夫人那里,你跟老爷说的上话,你去劝劝他,让他来我这里啊!”   曾湖庭刚才想说的前程啊财富啊以后让孙姨娘过好日子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无力感充斥他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以句号表达心情) 第8章   见过让孩子去管父亲的这种事情吗?   “姨娘,”曾湖庭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些,“你觉得这事该我管吗?我能管吗?或者说,谁有权利管?谁能管?”   孙姨娘抬起脸,哭的梨花带雨,“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呜呜,老爷已经很久没来看过我了,我想见他都见不到...呜呜呜...”她扯着曾湖庭的袖子,“我找不到人,给管家塞了银子,他拿了钱也不做事,我没有办法了...”   “姨娘,有些话我不想说,现在不得不说,你觉得我爹是个靠得住的样子吗?当初爷爷还在的时候,他成天在外头闲逛瞎混,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等家里搬到呈州乡下,他断过往家里塞人吗?”有钱的时候逛花楼,没钱的时候勾搭小姑娘,半年前刚刚又添了一房小妾,要不是呈州乡下地方限制了他,曾湖庭敢肯定,他爹能搞出羊车望幸的故事。   “不许这么说你爹!他是你爹,就是你的天!你说他的坏话,就是不孝!”软的像小白兔的孙姨娘跳了起来,用大义凛然的语气说。   “我说的是事实!还是你觉得那是坏话?”就连嫡母陈氏都比她清醒,至少知道把钱财抓在手里,保证自己吃好喝好,而孙姨娘还在渴望无谓的,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我说是坏话就是坏话!不行,我得去告诉你先生,让他看看到底教了你什么东西?怎么好好的孩子,居然讲自己父亲的坏话!”孙姨娘站起来推开门就要往外面冲。   “你要去告就去告吧,我的前程也不要了,随便你吧。”曾湖庭揉了揉眉头,“要我给你指路吗?汤先生住在小清巷。”   孙姨娘心头突然升起凛然之意,回头看着她生下的孩子,面目在若隐若现的灯光里,竟然看起来那么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就长大了,抽条的极快,个头已经接近她,好像昨天的时候还是一尺来长的婴儿,是不是因为三岁后放在外院,她很少来看的缘故呢?   孙姨娘一跺脚,跟听到响动的石头撞个满怀,她匆匆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门。   石头一声唉哟还没叫出口,先看到正堂少爷周身气氛都凝住了,他默默缩头,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一看娘两就谈的不高兴。   石头不禁有点想念他娘,哎,他娘亲也会拿着擀面杖撵得他满村子乱跑,至少该关心的时候还是关心他的,别的不说,刚刚到十月,就给他到处淘换棉花,说他负责守门吹风冷的很,多续棉花暖和。而少爷呢?衣裳破了洞都要自己补。   真是货比货的扔啊。   “进来吧,外面不冷啊?”冷不防正堂响起一句,石头嘿嘿笑着,也不多说,就去火盆边加新的干柴,火盆里的柴都快烧没了。   曾湖庭生了半天闷气,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不拿曾宣荣当爹,孙姨娘怎么说也十月怀胎生了他一场,他想努力让孙姨娘果断一点,每次都不欢而散。   罢了,不想了。   他不想了,孙姨娘去外院找人的事情,却被人看到了。   西院。   二房的小丫头看到孙姨娘从外院匆匆而去,报给了二房的夫人赵氏。赵氏如今二十五,还颇有几分颜色,也能把得住男人,她平时最瞧不上的就是大嫂陈氏把头朝着天上的样,房里乱成什么样子了,而赵氏,虽然生的晚,至少还是生下了嫡子。   只是这项优势最近又被夺了回去,大房刚刚同样生了嫡子,赵氏的优势没了。   听到大房的姨娘和庶子疑似联合的消息,她眼珠子一转,吩咐小丫头去厨房拿饭,不经意透出去,她知道厨房的厨娘是大嫂的人。   一边是长大的庶子,一边是年幼的嫡子,撕,撕的再响些!   不管是谁打赢了谁,她都喜闻乐见。   “你听说的是真的?”陈氏恨的咬碎一口牙,平时看孙姨娘不声不响的,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稍微松懈了点,就背着主子去谋划自己了。   “当然是,我看的真真的,孙姨娘从外院出来,一路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呢!”厨娘绘声绘色的学,其实全是二房的小丫头添油加醋。   “好,好的很!”陈氏恨极了,“看来不尽快动手是不行了!”她最恼恨的还有另外一点,那么多小妾姨娘里,只有孙氏出身清白是个良妾,当初也是京城郊外庄户家的女儿,没有卖身契这种把柄,也无形中拔高了外院的身份背景。   送走了厨娘,陈氏附着奶嬷嬷的耳边,悄声说了她的计划,过几天大年三十要祭祖,正是她的好机会。   大雪下了一夜,外面的台阶冻的严严实实,石头一早起床,就把攒下的碳灰和木柴灰倒在必经的路上,这样不会滑人,他一边倒一边说,“少爷,济庭少爷家的门房一早就过来,说是请你出去玩,在村口的小河边。”   “玩什么?”   “神神秘秘的,只说少爷到了就晓得,八成是新淘换来的。”石头羡慕的很。   空气里的寒气,让石头说话都带着雾气,他一边跺脚,一边哈气,冷的受不来。   读书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曾湖庭点头答应了,他穿上厚靴子和最厚的棉衣,出门朝着村里的小河边。   小河肯定冻个结实,现在已经围满了不少的小孩叽叽喳喳,曾济庭嗓门最亮,一路嚷嚷着,“别动别动,弄坏了要你赔啊!”   曾湖庭正要赶出来,眼睛的余光瞄到,现任的曾氏族长曾宣光正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说话,他注意到那中年人的气质很温润,棕色的眼睛里透出温和的光,注意到曾湖庭的眼神,扫过来微微颔首点头。   他过去喊了一声,“光大叔好,这位叔叔好!”才奔向曾济庭那头。   曾宣光点头之后,跟那个中年人找了个不远不近的树,站在树下说,“丰年兄弟,这里就是差不多咱们族里的少年人,快过年了,都在这里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把养父牵出来遛一遛。   我居然坚持这么久日更!我要给自己么么哒! 第9章   “脸上长痘的那个,三叔家的,七岁,家里只剩个寡母,那个矮矮的七叔家的,父母都在去年的山崩里去了,养在叔伯家里。”曾宣光有些唏嘘,“这孩子就可怜咯。”一看就没照顾好,袄子宽大又黑沉。   收养他的叔伯本身家里负担也重,孩子多,照顾不周也是有的。   “丰年兄弟,你说想看看孩子,就在这边看吧。”曾宣光指着一块树桩,他先一屁股做到石头上,“快过年了,各家的孩子都放出来,撒着欢儿玩呢。”   “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曾丰年抬起袍角,坐在树桩子上,腰板挺直,目光随着那群孩子的嬉闹转动。曾宣光揉揉头发,觉得这位丰年兄弟坐在树桩也像是坐在席面上最高的位置,正襟危坐不亢不卑。   曾宣光就把目光挪到那群孩子里,虽然小河已经结冰,他也得分出一只眼睛看着,掉进冰窟窿可不是好玩的。   曾湖庭跑过去,跟曾济庭招呼后,曾济庭两只手背在身后,明显有什么东西,他神神秘秘的问,“猜猜,我带来了什么东西?”   “猜中了我有什么好处吗?”   “猜中就先给你玩!”曾济庭示意提前看过的人不许出声,他要试试曾湖庭。   “你都说出一个玩字,我还能猜不到?”曾湖庭也学他背着手,“我猜到了,你来猜猜,我猜的对不对?”   曾济庭被几个猜弄晕了,“我怎么知道?!”   “那你可输了!”曾湖庭笑,“大冬天又在小河边能玩的东西,不是砸冰钓鱼,就是冰爬犁,但是你又能藏在背后,那就只有冰鞋一个可能性了。”他伸出手,“愿赌服输,叫出来吧!”   “我怎么就这么傻呢!”曾济庭懊恼,“简直是送上门给你虐啊!”自从他跟曾湖庭混的多了,学了不少口头禅。   “我就不信了,难道你连溜冰都会!”曾济庭把冰鞋塞到曾湖庭怀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试试。”   那他的主意就打错了,曾湖庭还真的学会,毕竟溜冰可以室内活动,虽然他现在忘记的差不多,但总归有底子在,比他们那些没接触过的强。   现在的冰鞋照着尺码做,古代的冰鞋鞋面就只有两个横起的木关节,前面可以卡住脚背,后边可以卡住脚跟,中间是几根鞣制的皮革绳,可以固定脚。鞋底是细长的刀刃状的冰刀,靠着冰刀的摩擦力在冰面上滑行。   冰刀基本都是铁做成的,在铁器管制的时代,能做出这么一双鞋可不容易,看来这次曾济庭考试成绩不错啊,他爹都舍得奖励他冰鞋了。   冰刀比轮滑鞋容易掌握平稳,也容易上手,曾湖庭扶着曾济庭的手,缓缓的走了几圈,掌握好那种微妙的平衡后,慢慢松开手。   “冰面看过了吗?”万一他滑的兴起给摔洞里就好玩了。   曾济庭比划了看过的手势,然后远远的退开,带着小伙伴也闪开,留下冰面给他发挥。   踩在冰面上很容易给人能够飞翔的错觉,左脚一动右脚跟上,没费多少力气就能滑出去三尺远,只留下冰面的弧线,河边不是很宽,曾湖庭很快就滑到了底,前方是一座小桥,如果不及时停下脑袋就要撞上去,只见他根本没减速,反而加快速度,在堪堪要撞上的一瞬间,左脚一点以此为中心,右脚伸长画了半个圈,硬生生调转方向,激起一片碎冰,又重新绕了回来!   “好!”曾济庭嘴巴张的老大,只会拼命拍掌,就看到曾湖庭又绕了回来,左脚翘起,做燕子飞翔式围绕他们转了个圈,最后稳稳地停下。   曾湖庭停下后微微喘气,许久没滑,运动量过大,也让他出了一脑门的汗,他用袖子擦掉,“我没滑的太烂吧”他不是很有信心。   “不是滑的烂,是滑的太好了!”曾济庭酸溜溜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醋了。   “那我教你啊!学了不就会了?我也不会生下来就会,我学了好长时间呢。”曾湖庭悄声说,“别给他们讲啊,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曾济庭心头的酸溜溜被抚平了,对了,他好多次撞到曾湖庭背后勤学苦练,有点成绩不是应该吗?   他们两悄声说话,其他家的小孩凑了上来,“湖哥,可以教我吗?”他们看着也好想学啊。   曾湖庭看着小孩袖子口的鼻涕,忍住没有变色躲了躲,“这个你要问济庭哥,他的冰鞋。”   曾济庭咧开嘴笑,他差点忘记了湖庭的毛病,最爱干净看不得脏,小孩子的鼻涕他看着都嫌腌臜,怪不得湖庭往后面躲。   他没这毛病,很大方的说,“可以,但是我要先学,等两炷香的功夫之后换你们。”他想想学了个两炷香他也累了,大方点换人学。   “济庭哥我可以学吗?”   “我也可以吗?”   曾济庭被小孩淹没,卒。   学溜冰最好是先靠着墙边的栏杆走上几圈,掌握平衡后先迈左脚,右脚跟上,一前一后,身体的重点朝前倾,膝盖前曲,避免摔倒,走上三两圈觉得稳了,松手,自个慢慢的走。   曾湖庭一边说滑冰的要诀,一边充当栏杆,扶着曾济庭走了三四圈,他看济庭姿势没问题,慢慢松了手,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跟着。   济庭松手后,迫不及待想要自己滑,结果刚走了三步,左脚就不知道怎么动,右边又急匆匆的出脚,两只脚一绊,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我的屁股...”他□□一声,又想折腾站起来,又摔了一下。   “先别动,你越动越容易摔着。我来扶你。”曾湖庭一只手搀扶住他的胳膊,一提气就把他拎了起来。济庭勉强站稳,“这也太难,脚都不听使唤,摔死我了。”   “学溜冰有几个不摔跤的?赶小的时候学才好,摔不疼,等以后长大了在学,就不是一个屁股墩鞥解决咯!我学的时候,膝盖都摔破了,你这才到哪儿啊?”   “啊,还要学啊?那我还得摔几次啊?”一听这个,济庭就想打退堂鼓。   “滑冰可是被称为冰上的飞行啊,形如飞燕,轻灵巧妙,美妙非凡,”又是一连串的形容词堆砌,曾湖庭循循善诱,“还学吗?”   “学!”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滑冰诀窍纯来自一个还没学会滑冰的作者,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揉了揉屁股,走了。 第10章   然后济庭的雄心壮志被摔没了,他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歇,歇会儿。”现在他万分庆幸出门前娘给套的厚衣服,保护了他的臀部。   “你们,你们先学吧,”他脱下冰鞋,交给旁边等待的小胖墩,小胖墩还给自己找了个“扶手”,曾湖庭叮嘱他们走的慢些小心冰刀划脚,也跟着歇在一边。   出了一身透汗,心里的那点小烦恼也不在沉沉压在心底。   他看到族长光大叔居然还没走,跟着那位陌生的中年人一起坐着,也不晓得坐了多久,只能点点头。心想难道是光大叔家的孙子在?他在那么多小萝卜头里找,果然看到了。   家里的大人不放心,想看看也是常有。他们坐的稍微远点,互相是听不到说话的。   曾丰年指了指,“那是谁家孩子?”   “大点的那个,映老三的孩子,小点的那个,荣兄弟的孩子,庶出的。”他补充一句,毕竟像他们族里,能有钱娶小妾的,寥寥无几。   “原来如此。”曾丰年垂着头低语。   而另外一边。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曾济庭十分丧气,脑壳一点点垂下,“长大之后,我爹让我上进,我娘让我孝顺,我大哥也让我学好,要是能永远不长大多少啊?我少了多少烦恼。”   曾湖庭手撑在腿上,慢吞吞说:“我就觉得长大好。要是咱们才五六岁,家里能放我们出来河边玩吗?你的压岁钱能交给你自己保管吗?你能自己去酒楼吃饭吗?”   曾济庭登时就不悲伤了,“那还是长大好。”长大后多了好多自主权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就能做主。   但曾济庭提这个话题并不是要说这些,他又靠近一点,警惕的看着四周,“我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不喜欢那姑娘。”   曾湖庭一口气差点呛住,“这么早?”他回头看身边的人,瘦长的胳膊腿,正是抽条的年纪,原来不知不觉就长大十四五的年纪,按照古代的标准的确可以相看起来,筹备彩礼家具需要一年,姑娘家说不定也要留一两年,两三年后,刚刚好。   “其实也不早了,早点相看起来早点准备。”曾湖庭煞有介事的点头,“恭喜你啊,我提前给你包红包。”   “去你的。”一胳膊肘袭来,曾湖庭躲过,曾济庭才惆怅的说,“我不喜欢那姑娘,我想自己找。”   “那就直接给家里说啊,以后过日子的是你,当然要你喜欢。”曾湖庭很是不解。   “还是我兄弟了解我!我想找人念过书认识字的姑娘,长相倒是其次,以后总不能我念书,她跟我说今天的鸡蛋多少文一个吧?”曾济庭很是不满,愤愤然吐槽,“我说我想要这样的,我爹说我还是小孩子说话不算数,既然我还是小孩子就别给我相看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到底他是年纪大还是小。   曾湖庭偷偷笑,他还没有这个烦恼,曾济庭恼了,又是一胳膊肘铲过来。两人你来我往,打闹好一会,曾湖庭才说,“叔叔跟你的想法都有道理,我觉得,你不如说你现在想专心读书,等考□□名了,相看的姑娘也能提高一层。等拖上几年,你也大了,到时候想找什么样子的就自己去。”   平心而论,现在曾济庭的条件并不算好,他家里富裕有十亩水田,二十亩旱田,收入还行,但这些都是长子的,跟次子关系不大,如果曾济庭读书能出个功名,他的择偶必然能够上一个台阶,现在?高不成低不就。   “我爹不信怎么办?”曾济庭愁眉苦脸的,“他说我早点成亲早点定心,说不定就考中了。”   “你就跟叔叔讲道理啊,远的不说,你看书院的先生哪个早早成亲了?成亲之后的事情可多着,你不会以后单单是家里多了个人吧?”曾湖庭撑着下巴,“要注意的事情可多了。”   曾济庭自己想象了一下,不行,坚决不行,他要捍卫自己的自由。   他又跟曾湖庭叽叽咕咕说了些闲话,屁股没那么疼了,终于又鼓起勇气去学。这次他放满了动作,跟蚂蚁爬一样慢慢动作,总算不摔了,还顺顺利利的滑出去十多米。   巨大的成功喜悦让曾济庭蹦起三尺高,“我学会了!学会了!”立刻又摔了个大马趴。   大家都齐声笑起来,有个小孩笑的一抽一抽的,也是一跤摔下去起不来。   时间这么打混着快的很,村里的其他人家逐渐升起炊烟,女人的声音传的满村子都是,喊着自家的狗蛋二丫回家吃饭。   曾湖庭出了一身汗也舒服许多,他跟济庭约好下午再在村口聚集,就先回去了。   他刚跨步进了小院子,老远就看到石头杀鸡抹脖子似的比划动作,他脚步顿了顿,登时猜到有人在他出门这段时间来找他,能让石头表情这么激动的只能是一个人,他的亲爹。   石头是担心他出去玩被责问,曾湖庭却大大方方的进门,掀开了门前的帘子,大大方方的喊,“父亲,你来了。”   曾宣荣也是刚来,他今天上午本来想出去玩,刚巧走到镇口碰到汤先生,汤先生顺手就把成绩单给他看,当着许多人的面好一阵夸,夸的曾宣荣飘飘然,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就说吧,龙生龙凤生凤,他的种子怎么可能生下来的孩子不会读书?以后保不齐还能再次振兴家族呢!   对于给他挣了面的孩子,他就和蔼多了,“回来了?跟济庭玩的还好吧?”   “还好,族里的好些孩子都在,族长也在。”他说完这句,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和这位父亲大人见过两手都数得过来,还包括清明上坟,中秋团聚,过年去祠堂,着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还好曾宣荣自己找了个话题,他喝了一口石头上的热水,皱着眉头,“你都大了,怎么连点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去找管家领,就说是我说的。”这茶具看着也不鲜亮。   曾湖庭低头掩盖自己眼中的讽刺。两年前曾宣荣就这么说过,他何尝没找到管家?两年后他用的还是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表演一个跟斗。 第11章   曾宣荣指点完江山,又多挑出好几处毛病,自觉关怀到位,开始转头说正事。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夜,记得早点过来吃团圆饭,晚上守岁,正月初一去祠堂里祭祖。”曾宣荣一口气说完了安排,很是满意。   往年他的子嗣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今年添丁进口,总算给父亲有个交代。   说完这些,曾宣荣又叨叨了几句用功读书,听先生的话才满意离开。   他前脚走,后脚石头探出头来,“少爷,没事吧?”让大老爷等了好一会儿,依大老爷的脾气,居然没训斥人?   “没事,不过说了几句过年的安排。”这几年都是这么安排的,正月初一的祭祖也不独独是他们一家,而是整个曾氏宗族。   在讲究人多力量大的时代,一个宗族越是人口多越是兴旺,至少需要干架的时候人够多。   “过年啊...”石头美滋滋的想着,家里的老娘早就准备好了肉菜大菜,就等着他回去吃。因为他是附近村子签了短契的下人,过年期间他都能放上半日假。   想到炸丸子,蒸大碗,石头不争气的眼泪就从嘴角留下,他擦干泪水,先去厨房领今天的饭菜吧。最近全是白菜豆腐萝卜老三样,吃的他清汤寡水受不了。   不过,少爷跟他吃的也是一样的。   石头一溜小跑去了厨房,厨房是两房人共同使用,自然要等前面的人先拿。石头老老实实站在后面,轮到他就拿起饭盒,扭头就走。   冬天饭菜冷的快,不快点回去就得吃冷饭。   他刚刚想动,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太太身边的白翠丫头居然跟他搭话,“石头,过来拿饭啊!”   “嗯。”   搭话的功夫石头已经走出厨房,迈步朝着外院走,白翠咬紧下唇,赶了上去,“我来帮你提吧。”她伸手想要抢过饭盒,石头赶紧躲多,开玩笑,饭盒里有今天唯一的荤菜萝卜大骨汤,撒了他吃什么去?   白翠没抢到饭盒,立刻又换了个招数,“石头,你衣裳肩膀破了个洞,我来帮你补补,保准什么都看不出来。”   石头摸了摸肩膀,还真有个洞,他立刻头甩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回去找我娘就行了,我娘手巧的很,白翠姑娘,你快点带着饭盒回去吧,晚了太太吃不上热汤饭。”他自觉好心提醒,被白翠白眼一翻,扭着腰走了。   石头莫名的很,回去还把这事当新鲜说给了曾湖庭听,曾湖庭一晒,“莫不是白翠姑娘看上你了?”   “呸,我才不敢这么想。”石头差点跳起来,“咱们家老爷不是容易得手多了吗?”   连石头都知道的事情,偏偏有人看不穿。   而此刻,刚才高傲的白翠姑娘脸上堆满了迎合的笑,对着她的主子说,“太太,奴婢没跟石头搭上话。石头真是人如其名,奴婢找了好多话题,他都不上当。”白翠想到吃的闭门羹,恨恨的一跺脚。   陈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白翠小意上前给她捏腿,陈氏才说,“行了,我看外院的也不是傻瓜,继续,磨也要磨成功。”不然外院的消息她一点得不到。   “是。”白翠继续捏腿,陈氏心烦气躁,挥挥手,“下去,叫嬷嬷上来。”她跟白翠又说不上话,只有嬷嬷最了解她的心意。   白翠只能退下,让清理库房布料的嬷嬷回来。嬷嬷在隔间净了手,这才进了里屋。进屋之前,让白翠守在门口。   “嬷嬷,我心里头这口气不顺的很。”陈氏揉着心口,“过几天又是祭祖,明年祭祖我可不想在看到外院的。”   嬷嬷确定外面没人,这次靠近了小声说,“姑娘,你想的事就快办成了,再过几日就有办法。”   陈氏登时从塌上起身,“真的?”嬷嬷只说让她放心,她到底好奇怎么个放心法?   嬷嬷笑着说,“姑娘,你要知道,男人看孩子和女人看孩子,是不一样的。女人怀胎十月,从怀上那天起,就对胎儿充满感情,与日俱增。而男人,只有看见孩子那一刻,才会醒悟自己当了爹,所以对他们来说,孩子是谁生的根本不重要。”   “这是其一。”   “其二,外院的虽然姑娘你撒手没管,也磕磕绊绊长到十二岁,再等几年,就该姑爷享福了。这眼看要养成结果的果子树,怎么会舍得拱手让人?”   陈氏皱紧黛眉,“嬷嬷说得对。”从这点来说,她跟老爷的利益是不一致的。怎么才能让老爷赞同过继这个主意?   嬷嬷附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陈氏登时大急,“这,这不太好吧?万一伤到老爷怎么办?”   “姑娘,如果不是万全的把握,我也不敢出这个主意。”嬷嬷又说,“舍不得孩子.....”她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陈氏犹豫不定。   “换成别的,姑爷不一定信啊。”不然嬷嬷也不会出这种主意。   “好!”   良久,陈氏缓缓的点头。   隔壁传来稚嫩的孩子哭声,很快,白翠过来敲门,“太太,少爷哭了,估计是让您喂奶呢。”陈氏的表情立刻变化,满满的都是柔情,她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白嫩的脸蛋和柔滑的触感,轻轻一刮。   如果有报应,就统统报应到她身上吧!但在那之前,她要夺回属于自己孩儿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氏:我要准备发力了!   XX:谢谢,我很喜欢躺赢的感觉。   看见这么勤快日更的作者,不收藏一发吗? 第12章   雪下了一整夜,扑簌簌打在枯枝上,陈氏听着下雪的声音,越听越是心冷,越是心冷越是想起这么多年来的日子。   如果说刚嫁过来还有几分柔情蜜意的话,在半年后就通通消磨殆尽。老爷并不是没有几分感情,可惜那残留的几分还被分给无数个女人。她很清楚的知道,与其苛求爱情,不如拿到作为正室的尊重。   还有家产。   虽说公爹罢官的时候花费大部分家财,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她知道的,表面上家里有两百亩祭田,实际还有三百亩的私田。老爷和二弟也分到了几千两的私房银子,他们不会经商,购置了水田和两个小铺子收租,日子跟以前没法比,却比周围的人富裕很多。   但具体有多少,只有管家清楚,他每年都会定期出门收租。   陈氏出嫁时带了一千两压箱银,她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也花了大半置办了铺子。这些钱除了给两个女儿做嫁妆,就是日后海庭的东西。   每一分每一毫都不能给别人。   陈氏心里想着事自然睡得不好,她昨天把老爷推走,老爷歇在对面,必定要等到天光大亮才会起床。   日头照在窗户纸上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哟,然后是三声啪啪啪,好像有什么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谁干的?”老爷的怒吼从外面传来,陈氏嘴角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成了。   曾宣荣扶住腰,咬牙切齿的让大夫给他看伤,大夫只说是扭到了腰,需要好好的休息半个月。   “半个月?能不能走动?”   “倘若有人扶住走动是不妨的,但最好不好超过两时辰,躺着养伤最好。”大夫开了跌打酒,吩咐每天涂上两次活血,这才离开。   一想到半月不能活动,也意味着不能跟任何小妾同房,曾宣荣就气的咬牙,万幸的是,他还能去参加祭祖。   不然这损失就更大了。   曾宣荣这头歇了别的心意,只按照医瞩每天擦药酒,期间不得清净,他的小妾挨个挨个的过来送温暖,送完之后撒娇撒痴的卖弄,直送的他心浮气躁,不得不搬到书房暂住。   不过,休息这几天还是很有效果,到了正月初一那天,他疼痛减轻了大半,只要走的慢些,也看不出受伤。   鸡刚刚叫了头遍,曾宣荣就慢腾腾挪动着起床。   祭祖是大事,族长那一只早早的准备好了祭品三牲,也打扫好了祠堂,只等着各支的男丁到齐,就可以祭拜。   曾湖庭也醒的早,就着井里的冰水洗脸让自己醒醒神,昨夜要守岁,熬到子时后是要去放鞭炮的,村里此起彼伏都是鞭炮声,吵的人睡不早。   他睡了两三个时辰,现在困的睁不开眼,却不得不早起等着他爹一起出门。   陈氏也早起,怀里抱住大红色的襁褓,脸上的慈爱慢慢溢出,曾湖庭只能上去扶住他爹。   三人来到祠堂前,女眷只能站在外围,按理说襁褓中的曾海庭可以跟着他亲爹进去,陈氏却按住说,“老爷不方便,还是我来抱着孩子罢。”   说完她对着曾湖庭挤出一个笑,“湖哥儿好好的扶住老爷,慢慢走。”   “是,母亲。”   曾湖庭答应了,恭敬的扶着曾宣荣站进黑沉沉的祠堂,按照分支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海哥儿也该进来的...”曾宣荣小声嘀咕,他祭祖正想告诉他爹,他又有了孩儿。   曾湖庭听见了装没听见,曾宣荣受伤不能报孩子,他倒是可以抱,但陈氏肯定不放心,他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再说刚满月的孩子说不定哭起来,他又安抚不住,何必?   祠堂里人越来越多,老族长看着这么多人,笑的格外舒心,人丁越兴旺越好啊,他们曾家宗族以后再出个大官,就有收录进县志的资格,他百年之后也能闭眼了。   想到大官,老族长目光落到曾宣荣曾宣明这两兄弟头上,暗道,老子厉害儿软蛋,老曾似乎占了全家的读书人灵气,以至于后代这么不中用。   人到齐了,老族长站起来,先宣读一篇祭文,大致意思就是他们曾家农耕出身,勤奋努力,子孙孝顺,流芳百世。   祭文宣读完,就是按照排行辈分挨个上前上香。铜制的香炉里积了厚厚一层香灰,这也是香火鼎盛的证明。   宣字辈的人上完了香,庭字辈就要做好准备,曾湖庭手里捏着香烛,突然发现一个眼熟的人影越过他去上香。   啊,是那天跟族长站在一起的中年男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曾湖庭愣神的功夫,中年男人已经上完香退了回去。   曾济庭接上,这种场合他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曾湖庭等他晚上就接上,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然后叩头。   他后边的小辈就少了很多,又耽误了十多分钟,上香完成,老族长一声喊,整个祭祖完成。供在香案上的三牲被撤了下去,将会有刀工精湛的师傅片成薄片,每一户都送上一盘。据说供过祖先的祭品吃掉之后,能保佑各家的后代。   实际上那东西被煮的要熟不熟,又染了香灰,实在不是什么好吃的。曾湖庭勉强塞了一片,腻的发慌。   祭祖完成,下午就是各家各户互相串门,小孩子到各家要糖果和瓜果,都是熟人,陈氏早就买了十多斤粗糖块和炒花生,来一个塞一个。   初二,本来是回娘家的日子,不论是陈氏还是二婶赵氏的娘家都相隔千里,只能在自个的院子找点乐子,陈氏带着奶嬷嬷和白翠摸牌,曾宣荣手痒的很,也跟着摸牌。   正头娘子的院子小妾不敢进来,所以院子里只有她们四人,不晓得为什么,曾宣荣手里差的很,一家输三家,已经输出去一两多银子,输的眼睛发红。   钱他不在乎,但还在正月里手气就这么差,他气不过,定要赢回来。   突然一个声音远远的从外头传进来,偏偏又清晰的像在耳边说的,“好耀眼的红光啊!这是福运人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第13章   曾宣荣心情烦躁,一把扔了手里的竹牌,“哪里来的人?赶出去!”   白翠竖起耳朵,战战兢兢的说,“不对啊老爷,咱们院子距离后门还有好几丈呢,谁说话这么大声?”   住的院子不可能跟后门相连,院子后头摘了好几颗大树并一个花坛,谁的嗓门能这么嘹亮,一直传到住的院子来?   “白翠,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氏吩咐,白翠规矩的起身去看,还不忘加炭火。   陈氏看曾宣荣十分不高兴,安慰道,“老爷,有人天生嗓门大,这也很常见的。”   曾宣荣没说话,把手里拿着的牌翻来覆去的转动,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白翠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她吃惊非小,一回来就说,“老爷,那人是站在咱家的后巷子里,   看见奴婢过来,一点都不惊讶,还说,还说......”   “他说什么?”   “他说奴婢鸿运当头呢!”白翠脸上带了一点红晕,实际上是那人一碰面就说白翠红鸾星动好事将进,白翠想想家里刚刚给安排的亲事,不由得脸红了红。   “那老先生说奴婢运气好进了老爷家里,沾染了几丝福气,以后的日子可过的好着。”白翠又补充到。   “那老先生真这么说?”陈氏发问。   “奴婢可不敢骗老爷太太。”   陈氏转过头去,“也是今天赶了巧,要不然,咱么就把那老先生请进来问一问?”   “问吧。”曾宣荣可有可无的说。   白翠果真去了外院请那先生,一照面,曾宣荣立刻明白为什么刚才白翠笃信不疑。这老先生,生了一副鹤发童颜,须发皆白,却又一丝不乱的束好,红光满面精神极好,轮精神头可比曾宣荣看起来还强。   他手里杵着一根黑沉沉的拐杖,以曾宣荣的眼力也看不出是什么木材,只能闻到一股异香,让人精神一振。   收起了刚才的轻视之心,曾宣荣刚刚想站起来招呼老先生请坐,那老先生先一步说,“主人家不必客气,我看你行动不便,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这下曾宣荣吃惊不小,有点结巴的说,“老先生说什么?”   “主人家受了点伤,不过呢,你的运势极佳,这点子小伤,不日就会好。”老先生坐在白翠刚搬来的椅子上,抚着胸前的白须。   曾宣荣跟陈氏对视一眼,曾宣荣眼中亮起了光,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老先生刚才说好耀眼的红光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反而从风水说起,“我十年前曾在此地路过,当时就发现这里是一处上好的宅院,宜室宜家,最适合居住,今年突然想起再次过来看,发现这里的风水更好了。”   “正是人养宅院,宅院养人,如果说先前的风水是家里能出读书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能出三公九卿。老朽好奇心重,这才不小心道破天机,罪过罪过。”老先生又念了几声无量天尊。   陈氏突然发话,“老爷,您跟老先生说话,我和嬷嬷去整顿一桌席面招待。”   “好好好,快去。”曾宣荣一叠声催促,等陈氏走了,他才问,“我家当真是风水极好?”   “上好的风水宅院,早就被世家大族们占据,但你家的宅院已经算是不错了,能养人。”老先生捻着手指头,“刚才在外面看不大清,我只瞧见远远的有三团红光,两团不相上下,一团小却生机勃勃,想必是府上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罢?”   曾宣荣想一拍大腿,对啊,但他硬生生的忍住,“是啊。”   “此子以后富贵功名指日可待啊。”老先生又摸了摸白须,“另外还有两团红光,三团红光都是火命,火上加火,日子一定过的红红火火,不论办什么都顺利。”   这种马屁谁听了都高兴,曾宣荣嘴咧的老开,笑的见牙不见眼。   自从他爹过身后,原本的富贵日子没有了,曾宣荣只能憋屈的待在偏僻的乡下,早就憋出一肚子闷气,想想这人说的以后日子红火,莫不是他马上就要考中状元了?   曾宣荣准备立刻回去看看书房里的书,考试也要准备起来。   “不过嘛,有一桩事情我想说一说。”老先生沉吟,“不知道主人家愿不愿意听。”   曾宣荣的脑壳立刻从火热中清醒起来,“不会是我印堂发黑有灾祸降临?”他的口气带着一丝嘲讽,下一步是不是要花钱消灾?   老先生不以为意,“哪里发黑了?以我看都是胡话!每个人的运势都有高有底,一时不顺转转运就好了,真有灾祸那些算命的反而不敢说,道破了天际他们是要受罚的。”他又仔细端详了曾宣荣的脸庞,“主人家运气极佳,最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但又有一桩,叫物极必反。”   “家宅有一团红光,生意平顺,两团红光,仕途兴旺,但是有三团红光嘛......必定有一番龙争虎斗,直到其中一团红光落败被吸收。”   “我观察红光的样子,跟主人家形状极其相似。想必是脱胎于你,所以特意来提醒,小的红气还带着胎里来的先天之气,会庇护血缘人,两团大一些的红光互相碰撞,会造成损伤,如果不能及时分开,恐怕有些后患。”   曾宣荣鬼使神差的摸着自己扭到的腰,这算不算碰撞?   “至于别的老朽也不能掺和,只能留下这个锦囊,告辞了!”老先生站起来,脚下不见到挪动,就像一朵云一样飘出去,曾宣荣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看不到影子。   一秒之后,雄厚的声音从院子外的墙传来,“老朽今天有缘上门,做不做就看主人家。”   曾宣荣目瞪口呆,他自信人的脚程绝不会这么快,难道今天真的遇到了有能力的人?他在院子里张望,陈氏从小厨房出来,“老爷,酒菜备好了,老先生人呢?刚刚不是还听到声音。”   曾宣荣脑子发懵,“走,走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走哪去了?”   “已经出了院子。”   陈氏连忙追了上去,看了看院子的小门,“老爷,门边没脚印。”   难道真是神仙?   曾宣荣直愣愣的倒回去,翻开刚才老先生留下的锦囊,里面写着八个大字,血脉旁移,不破不立。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氏:谢邀,演戏还挺好玩的。 第14章   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曾宣荣捏着纸张,发现是上好的宣纸,白细绵软,锦囊也是用的锦缎做成,一般人用不上这样的东西。   要说骗钱,老先生也没有要银子,反而留下锦囊就走,难道真的是上门提醒吗?   陈氏还在等她回话,他把锦囊往怀里一揣,“没脚印就没脚印,咱们今天是遇到高人了。”   “那席面...”   “做好了就吃,多的就送给老二罢。”反正老二也肯定在家。   “是,老爷。”   陈氏带着白翠和嬷嬷在小厨房忙活,曾宣荣拿着字条翻来覆去的看,始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初三那天,曾宣光上门谈事情,他才电光火石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你刚才说什么?”他紧紧扯住曾宣光的手,“再重复一遍?”   曾宣光把手扯回来,暗中道要不是丰年兄弟送的礼物厚重,他才不会上门讨这顿骂。现在却不得不厚着脸皮说,“这不是过年祭祖的时候,丰年看中了几家的孩子,让我上门来说合说合嘛。一共看中五个孩子,其中就有你们家的湖庭...”   过继这么大的孩子,约等于捡现成,曾宣光都担心自己被一棍子打出去,但一想到那些启蒙的书册,外头买都买不到,他硬下心肠,开始拼命鼓吹起来,“要我说,过继也有过继的好处,孩子都大了哪里能不认爹呢?早就记事了,自然知道谁是亲爹,等以后有了出息,他还敢不管亲爹嘛!再说丰年兄弟读书还是有一手的,就像捡了个便宜师父,还得尽心尽力。”他一边鼓吹一边窥视曾宣荣的神色,有一点不对他就住口。   谁晓得越说曾宣荣越是沉思,听到最后还不住点头,似乎他说的很有道理,曾宣光得到鼓舞,吹的越发起劲。   曾宣荣刚才是脑子没回过劲来,刚才突然想到,不破不立很好理解,血脉旁移,不就是过继吗?!他们住的地方也不远,过继之后,陈氏也不会整天再跟他拈酸,况且他才三十岁,以后生儿子的机会还多,如果舍弃一个孩子,能够保住全家平安,岂不是很划算?   他越想越觉得对,再加上高人说的碰撞,他就是头天去看了湖庭,然后才摔的跤,祭祖那天被扶了,手气就臭到不行,一点一滴都是在提示他啊。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问,“丰年兄弟是怎么计划的?”既然有这种好事,是不是尽快办好啊?   曾宣光愣愣的说,“他说等确定人选那天再来公布,现在选好五个孩子,让暂住到他的家里,对外人只说让他来辅导功课,趁着现在过年大家都清闲....”   “好!我现在就去通知那孩子!让他快点准备起来!”曾宣荣立马站起来,急的不行,“走,跟我一起去!”他从书房里出来,好悬又差点在门口滑一跤,还是曾宣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幸免于难。   这愈发坚定了他的想法,一脸懵逼正在温书的曾湖庭就看到亲爹和族长站在他面前,叠声催促他赶紧收拾东西,现在就去他从来没听过的地方“辅导功课。”   “现在?”曾湖庭看着时间,“已经快用午饭了,现在去?”饭点去人家里,很失礼,是想蹭饭吗?   “就现在!带上几本书就行了,别的我给你送去。”曾宣荣催促着,然后他也不跟着,只让族长带着曾湖庭去了大溪山脚下的草庐。   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到达目的地,曾宣光已经满头是汗,他老远喊了一声,“丰年兄弟人给你带过来了!”从草庐后边的枯树下钻出个人来,正是曾丰年,他略略有些吃惊,“怎么现在过来?”村里到处炊烟渺渺,他没提前准备饭菜,来客人怎么办?   曾宣光在心内吐槽,怎么现在过来?当然是碰上了狠心的爹,拉得他都不好停顿,硬生生跟着过来。现在他明面上不能说出来,扬起笑脸,“你不是要的急吗?所以我一跟人说好,马上就送了过来。”   “先送进去吧。”曾丰年略略点头,“粗茶淡饭,随意吃点。”   “不了不了,”曾宣光道,已经开了这个口子,就得尽快把剩下的四个人送过来,不然外人看着就是怪怪的。“我家早就做好饭,只等着我回去呢!丰年兄弟,你先吃,剩下的人尽快送到。”   “慢走。”   曾丰年这才调转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先进去吧,饭菜很快就好了。”   曾湖庭略略一点头,“您怎么称呼?”既然是送来辅导功课,总要问问。   “先叫先生罢。”这个称呼,很快就会改了。   曾湖庭捏紧了手里的书本,跟着进了草庐。草庐面积不小,东间的烟筒里不断的往外冒着白烟,同时一股饭菜的香味从里头传来。   曾丰年对着厨房喊,“王婶子,多拿一副碗筷。”   “好咧!”厨房里应答一声。   曾丰年进了正堂先坐下,然后让曾湖庭坐在左边,他顺手把书本先放到身侧,不多时,从厨房里就有人端着冒着白气的饭菜进来,一大碗的萝卜大骨汤,清炒白菜和炖土豆,王婶子在围裙山擦了擦手,“我先去厨房了。”   曾丰年举起筷子,“吃吧,不用客气。”   曾湖庭嘴里咀嚼着白菜,只觉得今天的事情透露着古怪。就算要辅导功课,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要赶着还在过年的时候就来?   饭后,曾湖庭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曾丰年看出他的犹豫,抢先说,“先等等,等人到齐,我不想重复说。”   曾湖庭只好把想问的问题先塞了回去。他们吃完,王婶子又站出来收拾碗筷,然后在庭院打水清洗衣物,伴随着枯燥的水花声,庭院里逐渐多了另外四个小孩子,清一色的四五岁年纪,此刻怯生生的站着,看着王婶子洗衣服。   曾湖庭发现,自己是其中年纪最大的。   孩子们都是被各自亲人送过来的,跟他们说了些要听话之类的,亲人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等熟悉的人一走,那些小孩子立刻要哭不可的挂着眼泪,用袖子擦脸,不一会儿就擦的通红。   曾湖庭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他主动上去问哭的最凶的孩子,十分眼熟,好像前几天溜冰时见过,“怎么哭啊?刚才送你们来的都是谁啊?”   “是我叔叔。”   “是我婶娘。”   “是我伯伯。”   “是我姐姐。”   四个答案,都是旁系的亲人,偏偏没有父母,他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曾丰年已经站到了屋檐下,和颜悦色的说,“大家先别了,这里离家里不远,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   哭的最凶的孩子抽抽噎噎的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他好想回家。   曾湖庭从记忆里挖掘到,这孩子叫曾辰,无父无母,刚才送他来的是他叔叔。   “你们来这里是学本事的,等学会了本事,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以后也不靠别人了,好不好?”   “那,那我叔叔能来吗?叔叔学会了本事也能赚钱。”曾辰天真的说。   “叔叔还能做别的事情,你还小,要从小学才行。”曾丰年弯下腰跟曾辰说话,然后站直,“都叫我丰年叔叔吧。”   “丰年叔叔!”稚嫩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喊着,曾丰年安抚好他们之后,四个小孩子又忘记了刚才的哭泣,高高兴兴的在山脚下玩起来。毕竟平时大溪山人烟稀少,大人们都是不准他们靠近的。   有的玩还有同伴,他们都忘记了刚才的哭泣。   曾丰年在跟王婶子说收拾两间屋子出来给他们住,还要多买些米面粮油,以免不够。   曾湖庭只觉得心头越来越沉重,族长不是说他是来辅导功课的吗?这些小孩子一看都没启蒙,怎么辅导?况且大溪山距离家里又不远,跑着去来回都要不了多久,为什么他还要住下?   曾湖庭看能做主的曾丰年已经准备去书房看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把这些疑问留到明天,他主动去问,“先生,我能进来吗?”   书房里,曾丰年笑了笑,果然是少年气盛,连一刻都忍不住,同时也很敏锐,发现了不妥当。   “进来罢,门没锁。”他扬声喊道。   曾湖庭推开门,看着简单的屋子里堆满了各色书籍,三排书架满满登登,在古代书籍印刷和抄写不便,这些书籍才是财富的象征。如果是平时他肯定第一时间问能不能借阅,偏偏现在关系到他的未来,他只能先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先生,这些孩子,包括我,是你过继的人选吗?”   没错,他看这些没有直系亲属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在古代唯一会往别人家里送孩子,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毕竟谁家也没有那么大精力替人养着孩子,只有过继,才会发生。他紧紧盯着曾丰年的神情,曾丰年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曾湖庭的心沉到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走点主线了!小湖湖冲鸭! 第15章   “我觉得我的“觉得”根本就不重要。”曾湖庭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色,淡淡的说,“人都在这里,我想什么很重要吗?”   他只觉得心头发寒,又如坠冰窖。他好歹叫了曾宣荣十多年父亲,而现在这位“父亲”就像处置一个不用的花瓶,破掉的画卷,随手就扔给别人,半点不需要过问花瓶和画卷的意思。说不定曾宣荣还觉得自己的处置十分恰当,毕竟还没有把花瓶扔到垃圾堆里,不是吗?   就是曾宣荣把他卖了,在宗族和父权的双重压力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重要。”   曾丰年突然说道,“我的确想找个孩子过继,但他如果不愿意,我也没必要勉强。”他抬起头来看着曾湖庭,“所以我说你是来辅导功课的。”言下之意,如果有人半途反悔,这个决定也随时可以撤销。   “打扰了先生。”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曾丰年默默叹口气,果然,他的希望落空。这也难怪,他看中这孩子就是他重情重义,得到现在的结果岂不是很正常?   曾丰年第一次注意到少年,就是在村口滑冰,少年跟同族的孩子交流平等亲切,还会注意到旁观不敢出手的孩子,大方周到,无一处不妥帖。曾丰年敢说,他在那个年纪绝做不到。   那时候的曾丰年天赋出众,颇有点凡人不配跟他交流的意思,直到一路考了上去,见识到人外有人,才收敛了内心的骄傲。   那时候他就断定,此子必成大器。加上他打听了曾湖庭的原生家庭,嫡母十分不待见他,不由得动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虽然曾丰年十分的失望,却不会表现在脸上,为了压下那种失望,他在书房里练了三篇大字,才平静了心情。   推开了书房门,只剩一个王婶子在洗衣,其他的四个小孩看不到影子,曾丰年登时急了,“王婶子,孩子们呢?”他叫这些孩子过来是真心想要让他们学点本事好安身立命,现在不见了他当然着急。   “去,去山边玩了啊!”王婶子摸不着头脑,“不是先生您吩咐的吗?让他们可以随意玩耍。”   “那也不能靠近山边啊!山上有野兽不说,山边还有猎人留下的陷阱,踩中可不是好玩的。”   王婶子窥视他的神色,“是最大的那个孩子带去的,不然我也不敢放行啊。”在村里,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惯例。她想大孩子都十来岁,出不了什么危险。   “他没走?”曾丰年神色一缓。   “谁,谁没走?先生说最大那个孩子吗?”王婶子说,“他从先生书房出来,就聚集另外四个孩子,说带着他们在四周转转,告诉他们那些地方危险,免得不小心踩进去。”王婶子想,大孩子还挺细心。   曾丰年朝着山边走去,绕过一条小溪,远远听到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声音问,“这些草是什么?”   “这是冬寒菜,也叫冬苋菜,能够拿来炒菜做汤。”   小孩子吸溜着口水,“不如我们摘了回去吃啊?”   “冬天的冬寒菜老的很,嚼都嚼不动,你确定要吃吗?”   “那还是等春天来摘吧。”小孩子伸手指了下一株野草,“这是什么?”   等曾丰年走进时,一个时辰前满脸愤懑的少年很是平静,看见他还能点头,“先生好。”   “丰年叔叔好。”四个小孩齐声喊着。   曾丰年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他是万万没想到曾湖庭还有带孩子的兴致,“你带他们来干这里做什么?”   曾湖庭解释道,“现在他们四个住在山边,肯定忍不住好奇心要过去看看。与其等他们自己跑过来遇到危险,还不如让我带着先过来认路,免得真遇到危险。”他给小孩子指了一条大路,千叮万嘱不能走其他路,又吓唬他们山上不仅有老虎还有毒蛇,满足了好奇心的小孩子自然不会偷偷上山。   “时候不早了,就先回去吧,如果还想来,就明天一早过来。”曾湖庭招呼着他们先走,然后落后几步,“先生有什么事情想问?”   曾丰年犹豫着,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你就没想回去问问?”他也没说问谁,但曾湖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放弃了?仰或其他。   “我是被送过来辅导功课的,我只晓得这一点。”曾湖庭说道,“先生,我对论语还颇有几分不解之意,正想请教先生。”   “固所愿也。”   而另外一边。   将人送走之后,曾宣荣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他蹦跶了几下,只觉得腰不酸腿不疼浑身都有   劲。   他又想到另外一桩事情,一个孩子养育到这么大,每年四季的两套衣裳,月例银子,笔墨纸砚总要花不少钱吧?就算每年花费二十两,十二年算下来也该有二百四十两。曾丰年继续想要过继,这笔钱自然该他出!但是他说的太直白也不好,该怎么暗示一下才好呢?如果曾丰年想打个折扣又该怎么办呢?   曾宣荣慢慢思考这个问题,心想不管那么多,必须给钱,还要给足!不然他就不放人。   至于陈氏,她跟嬷嬷关上门,奶嬷嬷悄声说,“恭喜姑娘心愿得偿!”   陈氏沉吟后说,“我也是没看错老爷。”一涉及到自身,就是天王老子来说都不管用,做起事情来如此雷厉风行,才过了一天的功夫,就把人送走了!倒是显的她之前的手段有些多余。要是早知道有这个效果,她早几年就该这么做了。   “这事情先瞒着大家,不到过继仪式那一天,都可能会有变化。”陈氏沉住了气,“嬷嬷,你找的人可靠吗?”   “可靠,那人本身就是走街串巷骗人钱财的,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咱们给上厚厚的银子,再让他远远的走了,谁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回事。”   “孙姨娘那头,也一定要瞒住了,可不能让她在老爷跟前闹,再闹的老爷变了主意。”陈氏冷笑,要不是生了孩子,孙姨娘那点子缠人的伎俩,简直不够看,早就被冷落。   现在,只需要等。 第16章   入夜。   王婶子提前安排好住处,他们都住在西侧的大间里,两人一组,几个小孩子玩了一天累的很,早早睡下。   曾湖庭环视一圈,发现屋子里除一张长桌便别无他物,只能点燃了油灯,借着昏黄的灯火看着手里的上一届县试的考题。   他露出了苦笑,今年开春的县试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报名,他自觉火候还不够,过县试的把握只有五六成,过府试的几率更小,过不了第二年还要重新考,所以没有报名,现在看这真是明智的决定。   碰到这种事情很难不影响心态。   苦笑之后,他撑着下巴翻开书。   开年之后的二月就是县试,县试内容通常由知县出题,考试内容便是从四书五经里随意截选几句,让考生答出全部内容。   背下全部的四书五经固然是个办法,摸清楚知县大人的爱好便是另外一个办法了。曾湖庭手头这本书,就是汤先生近五年来收集的典型例题,相当于《黄冈密卷》《衡水题库》,能够大大提高考题命中率,不是亲近的学生汤先生还不愿意借。   白天在族长来之前,他刚刚翻看书卷第一页,被打断时候心中愤懑,完全没了看书的兴致。夜深人静,终于可以翻看了。   四书五经的内容是固定的,一千人就有一千个理解,但谁的理解是对的,评判权是放在知县大人手里。本地的知县大人来自闽南,并不是什么学风鼎盛之地,能够一步步考出来,性格应该是偏向坚韧不拔性,这一点也能够从他选取的段落看出来,更喜欢君子自强不息的句子,出现的频率超过其他类型。   他整理了前五年的例题,验证了自己的结论。身边只有济庭报名参加了县试,也许他可以把这个发现告诉他。   有事可做,原本的烦闷也消失了少许,他吹灭了油灯,钻进了被褥。   看到西侧间的灯光终于熄灭,曾丰年才跟着吹灭油灯,在山脚下也只有这么一户人家,此刻万籁俱静,鸡犬不闻,整个村子都沉入睡眠里。   鸡刚叫头遍,曾湖庭就醒了,因为在不熟悉的地方歇息,他有点认床。眼睛睁开的一瞬间还有些迷茫,怎么不是熟悉的帐子顶?他把手往旁边一伸,摸到的被褥也不是熟悉的,脑子才慢慢转动。   是了昨天中午,借着辅导功课的名义,他被扔到了族叔家里,以后也回不去。   如果换成是真正的少年,内心必定充满惶恐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两辈子加起来有三十岁的曾湖庭却重新给自己换了个目标。   从前他想成年后分家,现在也是如此,早日长大,拥有自己的势力,才不会让别人左右。   王婶子起的最早,她是住在附近,每天过来洗衣做饭补贴点家用,省了柴火米面不说,还能蹭到饭,对于这个伙计她很看中,不想丢了。   曾湖庭起的这么早,还吓了她一跳,缓和脸色才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洗漱。”   “热水在桶里,都快放凉了。”王婶可惜的说,灶台上只有一口大铁锅,要做饭就不能烧热水,等其他小孩醒了差不多都凉了。   “不能在灶台旁边多留一个小孔吗?”曾湖庭把热水倒进铜盆,一边洗脸一边说。他曾经在网上见过这样的图片,为了省柴,村里的人通常会在大灶侧面留出一个小孔,孔上刚好放下一个茶壶或者蒸锅,炒菜烧饭两不误,冬天还有热水洗漱。   “那是什么?”王婶子登时来了兴趣,虽然村里人烧柴不花钱,砍柴也费精力啊,能省一点是一点。   曾湖庭就简单的形容了下,这东西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王婶子一下就听懂了。   “要不然,跟先生说一声?把柴灶改一改?”王婶子心里噼里啪啦打算盘,试探着问。听起来这灶盛柴火,等先生里改造成功,她就去请那做事的匠人把自己家里改了,又不会多花钱又能省事,多美的事儿!   曾湖庭但笑不语,他又不是主人家,他怎么好开这个口?但是显的他越俎代庖不知分寸。他没搭腔,王婶子也不好继续说,叨念着,米缸里的米快没了,以后七个人吃饭,吃什么都快的很,她   等早饭后还要托牛伯去一趟镇上买几袋米几袋白菜回来。   曾湖庭听着她的念叨,瞬间想起之前跟馒头铺老板娘的约定来。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原本也打算趁着年后空闲去看看肉夹馍到底会不会被人接受。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去?   “想去就去吧,早点回来。”曾丰年答应的很干脆,还往他手里塞了几十个铜板,“这是路上的花销。”   捏着那些铜板的感受很奇妙,曾湖庭并不是没钱,只是通常都是他往石头手里塞钱,还没人往他手里塞过钱,他心头有些奇怪,正要拒绝的时候,曾丰年就笑,“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吧?还没给你压岁钱,就当是补上了,别拒绝,拒绝就是不拿我当长辈。”   “那,那好吧。”曾湖庭收下钱,无功不受禄,他就在镇上买点新鲜玩意儿带回来。   王婶子喊了要去赶集的牛伯帮忙,曾湖庭还蹭到顺风车,去镇上的路也不远,但能坐车也不错。   牛伯的牛车是条老黄牛,平时耕地全靠它,此刻睁着温顺的大眼睛,沉默注视它的主人,等人一坐好,不用扬鞭就慢慢走了起来。   乡间的小路早就被来往的行人踩的结结实实,冬闲,田地里头也没有人,只有小孩子在田地跑来跑去嬉戏,换来娘亲的一顿臭骂,骂完之后又往孩子的手里塞了一把花生。   那孩子有花生吃哪里还管其他,左耳进右耳出不停点头,等娘亲的骂声一听立刻撒欢跑的没影。   曾湖庭看着气的跺脚的娘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乡间小路很快走完,转到管道上,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老远就能看到高挑的招牌写着茶,伙计的喊声分外嘹亮,“来一碗热茶咧!喝了全身都暖和!”   再走一段,面前围了好大一圈人,挤的差点过不去人,同时,从圈子里出来的人手里举着什么事物,高喊着,我买到了我买到了,兴高采烈的跟同伴回合。   牛伯听着牛车等人过去,好奇心起,“这是在抢金子吗?这么热闹?”   “乡下来的吧?”牛逼问话的中年人抬头打量,语气带着三分骄傲,“现在城里都传遍了,他们在抢从西北来的吃食!独此一家,来晚了就买不到,已经来卖了五天,回回不到中午就抢完。”他语气带着遗憾,似乎他就没能抢到。   “牛伯,你等等我,我下车去前头看看。”曾湖庭从牛车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到人最多的地方,那个叫小月的姑娘声音传了过来,“还剩最后五十个!最后五十个!超过五十先不要排队了,已经买不到了!”她本意是想人群散开,谁晓得他们挤的更凶,生怕抢不到最后五十个。   芳姐在一边笑的皱纹都舒展几分,不停收着铜板,手都快出现残影。   曾湖庭笑了笑,原来芳姐已经无师自通了饥饿营销的真谛,每天限量放出,越是抢不到,也是想要抢。   他挤进去人群里,小月姑娘头也不回,“去后边排队去,插队不卖。”   后边起哄,“排队去!别已经你生的俊就可以插队啊!”   “是我,小月姑娘。”   忙的不可开交的小月姑娘抬头,一怔之后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她眼睛兴奋的闪光,“看,咱们如今生意可好了!”   “你先卖光剩下的那些,咱们再说话。”曾湖庭退后几步,等着她们卖完所有的肉夹馍。   卖光之后,人群逐渐散去,还有十来个不肯离开,徘徊着问芳姐什么时候再来。曾湖庭在小月耳边说了句什么,小月姑娘就拿着十来根竹条给了那些人,竹条头上画了一点红漆,芳姐笑着说,“街坊们捧场,我也不能不懂事,明天拿着竹条的人,我免费送一个肉夹馍!”   等了许久大失所望的十来人顿时眉开眼笑,本来以为没买到运气不好,原来还有这等好事。   拿着竹条纷纷说,“老板娘就这么说定啊,我明天还来!”   等他们走了,芳姐才问,“为什么要送?”一个肉夹馍卖两文,十来个赚不少钱呢!   “这招叫稳定客户源,你别看是送了十多个出去,明天他们必定带更多的人来!”现在的人时间不值钱,如果排队能送肉夹馍,再远的路程都会赶过来。   小月眨了眨眼,由衷的说,“你真聪明。”   “这些都是小道,还要你们做肉夹馍的手艺好啊。”曾湖庭道,“去旁边茶铺子坐坐,我想问问情况。”   “等等!”小月居然从锅炉地下又翻出两个馍来,“给你!”   芳姐道,“这小丫头饭量大的很,容易饿,所以还省了两个给自己吃。”但是愿意分出来,就显的格外大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给你吃!   湖湖:避开 第17章   芳姐早就发现小月这姑娘,饭量大,力气也大,虽然才十来岁的年纪,已经能够顶个小伙子用,她也是运气好捡到宝了。   曾湖庭手里捏着肉夹馍,哭笑不得,他问:“还有饼吗?”   “只有白面饼了,馅做的不够。”小月含糊回答。   曾湖庭拿着面饼回头去找牛伯,塞进他手里,牛伯一直拒绝,曾湖庭指着那头,“认识老板娘,她送的。”牛伯这才接下。   他们约定好,牛伯还要逛街买东西,两时辰后镇子口见。   曾湖庭这才跟着芳姐和小月回地方。现在是上午,第二天的面饼是需要提前烤出来的。   芳姐一脸喜色,一直快走到自己家的小巷子才憋不住说,“生意太好了!我们第一天本来大担心卖不完只准备了两百个饼,才一个多时辰就卖个精光,今天准备了四百个,还是卖的快。”从腊月二十五开始买年货的就多,十天的功夫赚了七八两银子,芳姐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天天把沉甸甸的铜钱塞在枕头底下才睡的早。   她早起卖馒头一月才赚二两,现在赚了平时四个月的钱,就算胳膊腿都酸疼,还是抵不住赚钱的欢喜。   芳姐推着炉子进了门,很是殷勤的让她的相公出来见客,没有茶叶狠狠心抓了一勺糖,端了糖水出来。   曾湖庭很给面的喝了一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糖,已经发酸,他面不改色的喝了,然后问最近的收益,芳姐自然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最近别的事情先放放,全力做面饼和馅料,如果忙不过来,就请邻居做,揉面啊剁陷可以让她们动手,关键步骤自己做。”   “那不是让别人学了去?”芳姐很紧张,“秘方必须要保密啊!”要是被人学去怎么办?   曾湖庭安抚道,“这肉夹馍本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全靠一个新鲜,如果是大厨,买回去成品多试两三次就能模仿个七八成,而且正月里,走街串巷买东西的人多才能造成这样供不应求的假象,等正月十五一过,立刻就会恢复原样,所以要赚钱,就抓紧剩下的十天。”一次性捞个够本。   “好。”芳姐看了看她相公的脸色,还是点头答应。   “芳姐记得告诉熟客店铺的位置,把客人引到那边去,告诉他们每三个月推出一个新品种。”曾湖庭补充了一些细节,芳姐都点头答应后他就告辞了。下午时间芳姐还要抓紧了再多写面饼提前备好。   曾湖庭摸着怀里的铜钱,还有他早些年抄书攒下来的七八两银子。抄书是个技术活,费神费脑,但是抄一本能赚几百文,他颇费了一番精力才攒下。   他刚刚走进笔墨店,老板眼尖就认出了他,“曾小哥,你来了!最近有抄书的活接吗”曾小哥抄的书笔迹工整,每个字都看得清楚,放在店里好卖的很,可惜最近不做了。   曾湖庭摆手,“好容易过年,休息几天。”老板这才没继续提。   他买了一刀最便宜的白纸,笔和磨好的墨水,就这么点东西,老板还收了一两多银子,钱可真是不禁花。   幸好再等上十来天,芳姐那头应该能分红点银子,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出了笔墨店,一股诱人的甜香就顺着街边飘了过来,甜滋滋的,让人一闻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刚出炉的绿豆糕!不加水,只有绿豆加糖加油!”伙计吆喝着,听到这种广告词,曾湖庭还真的产生兴趣,“绿豆糕多少钱一斤?”   伙计看像个诚心客人,连忙招呼,“三十文一斤!咱这可是老字号!客官您运气好,碰上刚出锅,刚出锅的味道最好,放凉了又是另外一个味道。”伙计嘴皮子利索的很。   “来两斤吧。”他掂量了怀里的铜板,觉得一斤恐怕不够吃的。   伙计动作飞快的称了两斤,用牛皮纸包好,加带红纸和麻绳,“您慢走!下次再来!”   怀里带着绿豆糕,他才慢慢走出镇子口,在茶铺里等着牛伯买齐米面。   牛伯来的比想象早,他们还能赶上回去吃午餐。   牛车停到院子的木篱笆外头,正在院子里跳房子的小孩一下子围了上来,“买了什么啊?”   牛伯就笑,“全是米面,快来搬!”说着先扛起一袋大米去厨房。小孩子力气小,只能搬动一颗白菜或者几根萝卜,来来回回的跑。   曾湖庭只能先去正堂,放下手里的东西扛了一袋大米,人多做事快,很快就搬完了。   而听到外头动静的曾丰年也站了出来,跟牛伯结算这些大米白菜多少钱。   牛伯从怀里掏出同伴,开始算钱,“大米一斤七文,一共买了一百斤,杂米买了两百斤,三文一斤....”大米价格贵,通常都是和杂米混着吃。   “白菜一斤两文,买了两百斤,萝卜三文两斤,买了三百斤....”他还在算着钱,曾湖庭已经忍不住报出来,“一共花了两千一百五十文!就是二两银子一钱半。”   牛伯憨厚的笑,“老头子的脑子就是没年轻人好使。”他算好之后扣掉自己的酬劳,把剩下的钱想还给曾丰年,曾丰年没收,“这点东西也不太够吃,等十天之后,照着这个数目再买一次。”   毕竟七个人吃饭,油盐柴火消耗都颇多。   曾湖庭不禁想,这样坚持下去,要不了几天坐吃山空,这位族叔就该先被吃穷了,毕竟七张嘴嗷嗷待哺,他是不是该先交上自己的伙食费?   他这么想着,在递上绿豆糕时就顺嘴问了出来,正懊恼自己的失误,曾丰年正色道,“这四个孩子父母要么早逝要么改嫁,亲人负担不轻,养活他们费劲,不然也不会送到我这里来。”   曾湖庭沉默,他倒是父母都在,还是被送过来。   “我打算先养上他们几个月看看资质,是个好的就送去学门手艺,不论是刺绣还是厨艺,或者编织木匠,以后也算是终身有靠了。”曾丰年考虑的很周全,他也不可能长期养着这些孩子,让孩子学会一门本事才是真的为了他好。   那些学手艺的地方头几年都包吃住,让他们大些,正好自立门户。   至于他原本看好的嗣子人选嘛.......可惜,可惜。曾丰年心想,如果确实不愿意,就等过了正月里,还是送回去。不过这么好的人才他见猎心喜,大不了以后厚着脸皮上门指导功课,总有几分香火情。   曾丰年跟早年的妻子感情甚笃,妻子过世后他就不欲续弦,他今年也四十有五,天不假年,日后就让族里的孩子给他摔盆捧幡罢。   想通了这一点,曾丰年神情舒缓,他从曾湖庭捧上来的绿豆糕里捻了一块,甜甜腻腻的味道充斥口腔,让不喜欢甜食的他十分难受,端了茶杯灌下去才说,“分给几个小孩吃点。”   他老人家真心消受不起。   曾湖庭自然看出来他的不适,端着绿豆糕分给小孩一人两块,在分点给王婶子,绿豆糕就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路过,湖湖的日常 第18章   新买的萝卜吃光时,时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再等上一天,族学又要开学了。   曾湖庭去过外院一次,拿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作业,十六那天,直接从山脚下出发去镇子上上学。   等他离开又过了半个时辰,草庐才到了苏醒的时刻,小孩子欢快的起床,一头扎进厨房里帮着王婶子烧火洗碗端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家里他们要做的比现在更多,包括砍柴挑水,他们都很珍惜现在的时光。现在只需要他们上午帮着做点杂事,下午抽一个时辰学着认字,轻松又简单。   曾丰年在这段时间好生观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孩子们在稚嫩的讨好他,男孩子想学木匠,女孩子想学刺绣,并且发誓一定会好好学手艺,将来回报与他。   虽然没人想读书上进,曾丰年还是教了他们学写自己的名字和简单的数字,以后不管做哪个行业立契约总不会轻易被骗。   收拾了一身妥当的见客衣裳,曾丰年出了门,朝着村里最醒目的建筑,那栋五进的院子走去。跟其他的草屋或者砖瓦房相比,这所黑砖黑瓦的院子显的格外气派。   他刚刚走到大门口,守在门边的小屋子探出一个头来,“你找谁啊?”守门的少年疑惑问道。   “我找这家的大老爷,曾宣荣。”   少年,也就是石头表情一肃,“那您是?”没怎么见过这人啊?来找老爷做什么?   “便说是草庐曾丰年来访。”曾丰年微微一笑,理了理青衣外袍的下摆。   石头一路小跑进去报信,不多时,就回来引导着曾丰年去了书房,曾宣荣急匆匆赶来,落座之后屏退众人,“丰年兄弟赶来所为何事?”   曾丰年一噎,他已经习惯跟同僚们顾左右而言它的说话风格,遇到曾宣荣这么直来直往的,真是不适应,于是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慢悠悠的说,“自然是为了府上的孩子辅导功课一事。”   “什么辅导功课?”曾宣荣一愣,不是说好过继吗?怎么又变了?莫不是曾丰年又反悔了?   一想到曾湖庭还会被送回来这种可能,曾宣荣登时就急了,“什么辅导功课,说好了是过继吗?”   曾丰年一愣,还是委婉的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问问孩子的意见吧?”毕竟这么大的孩子,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被亲爹放弃了,该多么难受?   “问什么?父为子纲,父命他能违抗吗?”曾宣荣嗤笑,“再说了,我也是为了他好,只有辛苦的环境才能磨练他的意志,日后等他成材了感激我还来不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要是回来之后再冲撞到他怎么办?不过一个孩子,过继就过继,他还年轻力壮,以后的孩子还多着。   比起后代,他当然更重视自身。   曾丰年有些愣住,对方都不在乎养大的孩子,倒是显的他担心很多余。   曾宣荣继续说,“既然要过继,咱们有些东西就要算清楚。我怎么说也养了孩子十多年,不说锦衣玉食,总也没饿着冻着,这其中的花销......”是不是有人该填补上?   “银子?”曾丰年又愣住,今天他发愣的机会简直超过一年。   “难道你想什么都不给?”曾宣荣虎视眈眈,“那就算了,换人换人。”   “要多少?”   “两百四十...不,两百两!我可没坑你,这个价格很公道....”曾宣荣开始喋喋不休的算账,句句不离银子。   “我手头没有现银,只有大丰钱庄的银票,你看要银票还是现银?要现银只能去县城里兑换。”镇上还没有大丰钱庄。   曾宣荣在心里掂量,银票到手很快,现银则需要时间,但是银票好收藏啊,他果断说:“银票!”这等于他的私房银子。   曾丰年从书房里出来时,还带着三分恍惚。他,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他出去的时候,没留意到开门的少年一脸紧张,欲言又止。   石头从年后回来,就发现大少爷不见了,问别人别人也不晓得,他又不能到处跑,好容易打听到少爷搬到山脚下的草庐去住。今天草庐的主人来访,他直觉两件事有关联,大着胆子在书房背后的树杈子偷听,就听到老爷要把少爷过继出去。石头有几多唏嘘,这简直是在卖啊,就像卖掉家里的小牛。   石头一心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少爷。下午他守着村口等到少爷回来,一五一十的把偷听到了话告诉少爷,少爷听完居然笑了,笑了?!不会是傻了吧?   曾湖庭当然要笑,他觉得曾宣荣的骚操作已经不会让他产生情绪波动,他很平静的点头,“知道了。”   从他三岁独自居住开始,曾宣荣也没有付出过关心,过继之后他不过是换个地方居住,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还能多得几分自由。   不过,他想做个了断。   曾湖庭带着几分解脱的心情,又迈进了熟悉的院子,他去后院通常是给嫡母请安,还是第一次去书房。   等曾宣荣赶到时,他还有心情欣赏墙上的字画。听到脚步声后扭头,淡淡笑着:“父亲。”   曾宣荣心头很古怪,带着一分的奇异和九分的庆幸,这孩子,好像永远都淡淡的喊着父亲,不亲不热,不像其他的两个女儿,一见面就跟缠着闹着喊爹爹,非要人拿东西哄着才能给出笑脸。   不过,以后也不用看到他了,所以曾宣荣也十分有耐心,“回来了?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还成罢,老样子。”回答完这老生常谈的问题,曾湖庭淡淡的问:“父亲,听说你要把我过继出去?”   曾宣荣刚想说这谁造谣胡说八道,又想起兜里还发热的银票,只能换了个说法,“不错,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为父全是为了你好啊!”   “喔?是吗。”曾湖庭不咸不淡的应声。   “当然是为了你好!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以后就算分产也分不到多少,还不如早早的进学多做打算啊。”曾宣荣叹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把你送去能帮到你的地方,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记恨我。”他越说越觉得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没错,他是为了孩子的未来!想想他一个庶子,在有嫡子的情况下能讨到什么好?能分到十来亩田地就不错了,现在过继出去,不就能继承别家的全部家产吗?   他这么做,完全就是一片慈爱之心。   如果不是有掏银子的事情,曾湖庭差点就信了,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也没说其他什么,抬脚就走。曾宣荣以为他要做什么,紧张的问,“你去哪里?”   “我既然已经是别家的孩子,自然该去别家住。”曾湖庭头也没回,走出了书房。   石头目睹他从书房出来,紧张问,“少爷,没事了吧?”怎么会好端端要过继呢。   “没事了。”他的肉身父亲一直这个样子,他就不该抱有任何期望,来问一声,不过是个最后的了断,再有下次见面,就是亲戚。   “那我就放心了。”石头抚摸心口,殊不知他的没事和曾湖庭的没事,完全是两个意思。   曾湖庭一步步离开了居住了九年的院子,一步都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过度好难写啊!挠头。   等处理完孙姨娘的反应,湖湖就彻底脱离这个原生家庭啦! 第19章   曾湖庭回了草庐,抽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唰唰唰写了什么,又按了个手印,把那张纸放在了曾丰年的书房。   那是一张借条,上面写明他借了二百四十两银子,一分利,在五年内还清。   他不想拖欠任何人。   正月二十,好日子,诸事皆宜。   生怕迟则生变的曾宣荣,拉着族长主持过继适宜,开了祠堂,取出族谱,在原本他那一支的名下划掉了曾湖庭的名字,重复写到了曾丰年名下,自此,全部事宜已经完成。   从那之后,曾宣荣和曾湖庭的父子关系,彻底宣布解除。   曾宣荣美滋滋的回去,正巧遇到石头来问,之前曾湖庭用过的生活用品怎么处理,他大手一挥,让送到新住处去。   石头一个人扛不动,找了个同伴搬动东西,正巧碰到了孙姨娘过来。   孙姨娘也是想到孩子刚上学了,准备过来安慰几句,意外碰到这件事,手里拿着的糕点登时摔给粉碎。   她急急的跑了出去,在祠堂门口正好碰到还没走的曾湖庭,拼命扯住他的袖子,“孩子,告诉我,你爹没有把你过继出去,对不对?”她还怀着一点隐隐的期望,希望自己听到的是假消息。   曾宣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干的这事老缺德了,转念一想,缺德的不是亲爹吗?他尴尬个什么劲?于是对着曾湖庭点头,示意有话随意说,然后自己走开了。   黑沉沉的祠堂,只剩下母子二人。   “娘,你听我说。”曾湖庭头一次没叫姨娘,“我的确被过继了,但这是好事。”   “什么,什么好事!留在家里好歹以后还能混到一份家业,难道在外头吃糠咽菜就是好事吗?你是他曾家的种,他总不能不管你,就是夫人再过分,也大不过礼法去!”   “走,跟我去求求老爷,老爷一定会心软的!”孙姨娘拼命扯着他的袖子,企图让他跟着去求情,曾湖庭稳稳地站在原地,“可是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   孙姨娘的手瑟缩着,“你,你是嫌弃我了不是?嫌弃我是个姨娘?嫌弃自个不是夫人生的?”她不自觉的眼泪滚了满面,声音也低了下来。   曾湖庭心像泡在酸水里,孙姨娘虽然更看重宠爱,总归还是生下他,他只当尽到赡养义务。从袖口取了手绢,同时拿出一两碎银子出来,“娘,我分出去是好事,至少想做点什么都能做,是不是?”   “老爷的家产我不稀罕,夫人的就更别提了,您放心,以后我会负责养活您。”   “养活?”孙姨娘摸着那带着体温的银子,紧张的问,“你哪来的钱?莫不是走了歪路?”   “我自己赚的,以后还有。”曾湖庭只觉得在身上的枷锁从名字在族谱被划掉那一刻也跟着去掉,他的面前只有无限宽广的未来,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孙姨娘手里的那两银子变得滚烫,她不由自主的,居然有点相信面前少年的话。   从此天高海阔,任凭飞翔。   .......   阳春三月,柳树吐出了新叶,绿幽幽的醉人,镇子口上挨着官道的那条路,大大小小的茶铺都挤满了人,人人翘首盼望,只等着从官道来的差人。   今天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但不是人人都能赶去县城,所以几个大户人家凑了钱,请差人抄一份县试的名单,在镇子口公布。   族学一共有五十来个学生,近三十个参加了这次县试,又不知道通过几人呢?   曾济庭就是其中一员,只见他坐立不安,一直在茶铺前踱来踱去,直晃的人眼晕。   曾湖庭又倒了一杯茶,“静静心,名字又不会变,急也没用啊。”   曾济庭一口气全灌了下去,眉心皱着,因为上火还多长两个痘,“我急啊没办法,等到消息我就不急了。”   曾湖庭耸肩,“好吧,我不劝你了。”   “不,你还是劝吧,我不跟人说话我难受。”曾济庭深呼吸几次,“这次要是再考不中,我爹就真的要逼我成亲了。”去年他就考了一次,遗憾败北。   这一年里,他可是真的头悬梁锥刺股,不要命的学习,只求过关。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只需要等待命运的选择。   曾湖庭是真的不急,经过一年的学习,他自觉把握很大,这才报了名,又特意钻研过知县的出题习惯,中的可能达到十之八九。   运气真的这么背的话,大不了明年再考。   正这么想着,身边的人轰隆隆全站了起来,挡住他的视线,一阵响亮的锣声传来,“县试放榜啦!”   “县试放榜啦!”   一名身穿红色皂衣的差人,骑着马匹一路走到镇子口榉木做成的布告栏上,周围的人想围上去又不敢,只能眼看着差人撕掉陈旧的碎纸,刷浆糊,把圆圆的团案贴在上面,围绕着中间红色的“中”字写下个人名字,以示不分次第。   差人一走,人群哄的围上,你争我夺,试图第一时间看清楚名字。中的人喊一声我中了!脸上的笑意难以遮掩,疯癫颠的跑出来。没中的人当场蹲下,顾不得这么多人,哭的面目扭曲,真真是一副人间悲喜图。   曾济庭坐不住,急着就想去看,曾湖庭坳不过他,只能两人小心翼翼靠近,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板,怎么挤的过别人?反而被挤到圈子外头去了。   眼看济庭要被人挤倒,曾湖庭大喊一声,“谁的铜板掉了?!”同时扔出五个铜板在地面上。一听有钱,人群条件反射的退后两步,想看清脚下是不是踩了人荷包,空了一点空隙,曾湖庭这才拉住济庭,让他站稳。   但是两人已经被挤出圈外,只能望团案兴叹,一直等了两炷香,人终于少了点,他们才凑近看到布告栏。   这个镇子上,曾是大姓,曾济庭先从外圈看起,看到一个曾字心就提起一阵,看到不是自己心再沉一点,扫视了半圈,还没看到自己名字,他一边心里大喊完了完了,一边又安慰不会的还有半圈。   曾湖庭一进去,就刚巧看到自己的名字,看完另外半圈,终于在最底下看到曾济庭的名字,手一指,“这是你济庭,你在这里。”   “恭喜你考中了!”   曾济庭心头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什么都有,他顺着手指头看去,倾斜的曾济庭三个人,看起来不亚于灵丹妙药。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我中了!”曾济庭笑起来,然后又哇哇大哭,“我真的中了,我再也不要三更起床背书了,呜呜呜!”他抱着湖庭又哭又笑,一张脸哭成花猫。   湖庭很想避开鼻涕,在心头默念好兄弟好兄弟,这一年他是真的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现在激动很正常,就慢慢享受这胜利的果实吧。   他就不提醒,再过一月还要府试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原生家庭的戏份结束了!以后就是湖湖放心飞! 第20章   从最初的喜悦里恢复过来,济庭就想回去报信,他大手一挥,雇了一辆牛车从镇子口坐车回去。   一路上是花也红了草也绿了,看什么都顺眼,曾济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特别的好。等穿过一片绿油油的农田,曾湖庭先跳了下来,“我走这边,回见。”   “回见。”   曾湖庭走在田边的小径,朝着村子的边缘走。草庐在山脚下,本来就远离人群。   经过一年的修整,当初简陋的草庐已经变了模样。门口的篱笆上爬满茂盛的牵牛花藤,随风摆动,院子里,新进移栽来三两株李树,已经在枝头冒出白色花苞。   小四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曾湖庭高兴喊了一声大哥。   小四就是当初送过来的四个孩子之一,按照年龄顺序排行老四,是个姑娘。   “嗯,我回来了,父亲在里边?其他人呢?”曾湖庭颔首,一边上前替小四打水。小姑娘家力气小,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先生喜欢看书,常常就待在书房里。”小四已经习惯了曾丰年的作息,“他们三个没到旬休,还回不来呢!”况且他们四个早就私下商量好,尽量错开休息时间,这样,先生想找他们随时有人候着。   “那我先进去。”曾湖庭正准备把消息告诉曾丰年,转身就朝着书房走,小四在后头喊,“大哥记得喊先生准时吃饭,今天做了好菜呢!”。   “喔?什么好菜?”竹门吱呀一声响,曾丰年从里面出来,笑意从眼底透出,“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吗?”   小四脆生生的回答,“今天不是县试放榜吗?我猜有好消息。”她窥视曾湖庭的神色,曾湖庭故意板着脸,“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大哥成绩肯定不错!”小四笑,“脸上就写着这么几个大字!”   “这么明显吗?”曾湖庭摸着自己的脸。   小四煞有介事的说,“对,额头写了,眉头也写了!”   “要是成绩不好我才要奇怪呢!是不是湖庭考试前被人换了?连县试都通不过,还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吗?”曾丰年也板着脸,随机露出笑容,“第几名?”   “啊?我没注意这个。团案不是不讲究名词吗?”   “傻孩子,那是唬外人的,你要是仔细看,会发现第一名的名字比其他人稍稍高了一点。”   曾湖庭若有所思,他记得有个叫陶兴的名字,的确冒了半个头,他当时还好奇为什么两字名写的比三字名还长,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过县试不算什么,要等到府试才算是童生,千里征途迈出第一步。”曾丰年感叹着,“走吧,进去。”   小四已经去厨房里帮着王婶端菜布置,曾丰年开始询问考试试题内容,这个湖庭都忘记的差不多了,此刻只能拼命回忆。   曾丰年一边听一边在心头打算,他早就看过近五年的试题,对知县的风格有所了解。再有半月就是府试,也需要提前了解知府大人的风格。   正说得兴起,小四端着瓷碗进来,眼睛怂拉着,很不高兴的样子,她一进门就憋不住说了,“我去年第一次做的玫瑰蜜露,做坏了。”   “做坏了,今年就重新做吧,没什么要紧的。”曾湖庭答,“等花开了,我帮你采。”   “哪用的上大哥帮忙!”小四坐下,手撑着脸蛋,“我放在了柜子顶,就是担心老鼠祸害东西,   谁知道哪里漏水,封口的牛皮纸湿透了。”等她今天高兴想把玫瑰蜜露端下来泡水喝,好家伙,霉都生了三尺长,哪里还能喝?   又白费了蜜糖又白费玫瑰,小四自然生气。   “那你的桂花蜜糖怎么了?”曾丰年插了一句。   小四登时想起,急匆匆的冲进厨房,然后传来一声惨叫。   桂花蜜糖也牺牲了。   小四捧着巴掌大的小罐子,哭的格外伤心。她辛辛苦苦摘的花瓣啊!花了一整天才选了这么一小罐,最后全部牺牲了。   她哭够了,又气咻咻去摘应季的桃花,曾湖庭劝了好半天,桃花食用过多会拉肚子,她才停手,蹲在角落自闭。   饭后,曾丰年把人叫到书房,一开口就放了大雷,“你说,我们搬家到县城怎么样?”   “搬家?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家?”曾湖庭一愣。   “这间草庐当初本来就是为了守孝建的,一开始就就没打算住多久。”曾丰年叹道,“过了四年,差不多也该搬了。”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不止是厨房,其他房间都有漏水,毕竟稻草铺的屋顶抵不过青砖瓦房,夏天那是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窗户的油纸也早破了,各处都需要修整,又是一笔银子。曾丰年盘算着,与其花钱修缮,不如干脆换个地方居住。   当然他也有私心,搬走之后,也就没人知道以前的事情。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好,曾丰年开始说起来,“你还在族学读书,但等考上童生,汤先生也没甚能教你,自然要换个地方读书。”但奈何,曾丰年对于县城里的先生不熟悉。   而且,县城里的花销更多,曾丰年多年积蓄倒是足够买院子,但之后的花销就没处来,而且县城里买捆柴都需要钱,他恐怕还得找个营生。   他把这些想法说了出来,曾湖庭也认真思考起来,搬到县城不是没有好处,唯一的问题就是银子。他跟芳姐的小吃店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几乎每个月都能赚到五六两银子,他能分到二三两,但是纸笔墨的消耗也大,并不能存下什么钱。   “父亲,这事你做主罢,我没问题,去哪里都行。”他这么回答,同时想要不要跟芳姐商量,现在大了扩大规模的时候,如果资金足够,完全可以在每个镇子上搞出加盟店。   他们可以负责出秘方,提供小吃培训,和独家经营范围,看到了加盟店的好处,自然能够大笔大笔的赚钱。   但这些说起来还很远,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府试。府试就在一个月后,等过后他考过再计划。 第21章   清晨,鸟雀还在鸣叫,曾济庭已经自带干粮,赶来找曾湖庭做最后的突击复习。   还有一个月就要府试,现在复习也不过是寻个心安,让自己不会闲着难受罢了。   他赶来时,曾湖庭已经写完了一首试帖诗,墨迹没干,正在欣赏自己的大作。   试帖诗是府试中必考项目,主考官出了题目,考生需要在极短的时间作答,对于写诗来说,灵感一闪即逝,在考场哪里那来得及捕捉?最常用的做法就是提前写好,等到考场上稍加变通,款款写来。   他刚写了一首以朝阳自喻的五言诗,不论是景色还是想要出头的心思都描写的十分婉转,又能让读诗人明白他的心思。   曾丰年连赞了三声好,“朝气蓬勃,锐意进发,又不会过分冒犯,湖庭得了诗中三味。”他一连念了最后一句好几遍,十分满意,最后眼神落到字迹上,又有点纠结,“就是这字迹,还差了火候,平平而已。”用最标椎的馆阁体,在卷面上不会加分。要知道不少考官都相信见字如见人,一手好字是能够提升印象分的。   曾湖庭无奈的说,“父亲,时间不够啊,练字是需要时间去一点点磨的,吸收百家之长再壮大自身,我还没到这个水平。”他早就发现自己这个缺陷,少年人的腕力不够,并且骨头还在生长发育中,过度练习可是容易损伤筋骨的。   “丰叔都这么说,那我可没法活了,我字写得更差呢!”恰巧曾济庭赶到,一进门先自嘲道。   “是我强求,以后慢慢练,你们年纪还小,时间还多。”曾丰年干咳一声,“济庭快坐,小四上茶。”   一番招呼后,曾丰年才问:“有什么事情吗?济庭还特意跑一趟?”   曾济庭差点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正色说,“丰叔,我来商量怎么去府试。呈州府城距离此地有三百余里,如果坐马车需要三天,到了府城总要修整几日,是不是要提前出发?”他由此一问,也是回家问了父亲。既然他和湖庭都要参加府试,自然一同出发最好,互相也有个照应。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湖庭是他的福星,看上次县试没有湖庭跟着,他就没中,这次就中了!曾济庭不由得在心里迷信。   曾丰年沉吟,“这倒是一桩事情,令尊是怎么打算?”   “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父亲想在府城找找机会,说不定就搬到府城去。”曾济庭没说的是,他父亲近年积累了些许余财,想提前替他买下小铺子做个营生,这样日后他也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些属于家事,他自然不会说。   “我这边倒也不是不行...”曾丰年本来打算趁这几天去县城打听打听,听到济庭父亲的打算突然想,搬到府城也是不错的选择,府城人才济济,书院也多,也许能找到更合适的先生。   就算没有,出去多转转总没有坏处。   双方一拍即合,当即确定,三天后就雇佣马车去府城。   济庭顺势留下来蹭饭,他跟草庐的王婶小四都很熟悉,常常留下吃饭,王婶也清楚他的口味。   饭后,他翻开整理的题册,才看了两三页自觉看不下去,扭头一看,湖庭姿势都没换,一直专注盯着手头的书本,他自觉不好意思,也只能拼命把那些字句揉进脑子里。   又不知道消耗多长时间,曾湖庭突然站了起来,“出去放放风。”   济庭如蒙大赦,赶快站起来,坐这么久,他脖子都酸了。   曾湖庭也从书房里走出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多看两眼绿色植物放松眼睛。草庐在山脚下,本来植被就茂盛,目之所及全是林木。他一边看一边活动肩膀和背脊,伏案写字的人最容易这两个地方酸痛,更有甚者早早患上病痛。   这里没有眼镜和矫正手术,近视的人就只能受着,肩痛更是最常见的职业病。   湖庭前世没做过这些,只在短视频里看过几个相应的动作,他自己把动作串联起来,成了一套活动操,在曾济庭眼中很是奇怪的扭来扭去。   他回头一看,济庭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曾湖庭哈哈一笑,把这套动作的含义说了一遍。济庭一听有好处,立刻就学了起来。   “这些动作标不标准都行,主要是出来活动活动,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了一炷香时间,曾湖庭又说,“回去吧,差不多了。”   回去之后,他取出济庭一直在翻看的书,只有三分之一有翻动的痕迹,他放在膝盖上,“来,我来替你整理整理。”   “不会耽误你复习的时间吗?”曾济庭小心翼翼的问。   “我早复习完了,再说,现在跟你一起复习,也算是再巩固一下。”他合上书本,“《论语》子罕篇,子贡曰,有美玉于斯,下一句是什么?”   “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曾济庭思考片刻,回答。   “释义。”   “子贡有美玉,是把他放在匣子中珍藏,还是找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子曰,卖掉吧,卖掉吧,我正在等待识货的商人。”   曾湖庭有问韫字和匵字怎么写,这两个字笔画都多,很容易忘记,曾济庭都一一答了上来。碰到他不会或者忘记的字,就在书本上画一个红点留下记号。   花费半个时辰检验了曾济庭的学习程度,他才把那本书还给济庭,“画红点的就是你自己需要重点记忆的地方,类似错题集,多看三遍,等明天我再来抽查。”   刚才没碰到书全靠自己的记忆力,曾济庭才恍惚发现自己记错写错的地方很多,查漏补缺下发现许多不足,他也不再发呆,转而专心记忆这些地方。   至于湖庭,也发现自己的一个弱点。古文中经常有比划多的字,在现代已经简化便于书写,他会习惯的用上简化写法,像匵字会写成卖,这也是他需要重点改进。   果然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呢。   他把比划繁多的字都挑出来重点练习三遍,确定不会再出错时,时间已经悄悄溜走,天色擦黑,济庭抬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消耗了一下午!   不过这一下午收获颇丰,他把之前做错的地方重新复习,现在信心大增,准备回去照原样再把其他几本书都复习了。   湖庭本来想送他回家,济庭摆摆手,“都是走惯的路,也就几里,我还能迷路嘛?不送了不送了。”他拿了一盏灯笼,湖庭在院子里目送灯笼一路变成小黄点,最后隐没到屋巷间。   虽然在资质上济庭稍微鲁钝些,好在勤能补拙,他自己多用心,这次府试机会还是很大。况且他年纪不大,还有很多时间来努力。   翌日。   因为要外出考试,考虑到路程遥远,他是打算等到成绩再从府城回来的,这一来一回一等就会消耗一个月时间,正碰到三个月一次交秘方的时间,曾湖庭抽出时间,准备去找芳姐一趟。   还是牛伯的车,送到巷子口,他下车之后打量,低矮的院墙,泥泞的路面,窥探的人群,觉得这个地方人员杂乱,并不利于小吃秘方保密。可芳姐是从小在这里长大,邻里街坊熟悉,还能低价请小姑娘大婶子帮忙搭手,她暂时舍不得搬走,只加固了院墙,阻止窥探的视线。   “晦气!”在拐弯的巷子口,曾湖庭不防有人从那头走出来还没看路,直直撞了他一下,他还没说什么,对方一声晦气先说出口。   在碰撞的一瞬间,湖庭先看到那人从袍角露出的玉佩,晶莹剔透玉质良才,明显是不可多得的好玉,带的起玉佩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小巷子。   他起了好奇心,于是先走到巷子底,又一扭头,靠近了那人。   带玉佩的人从小巷子出来,先嫌弃的蹭干鞋底的泥,对着手边低头哈腰的人说,“这家不肯买秘方。”   秘方?湖庭捕捉到这两字,又悄悄靠近了一点,但两人相隔太远,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不肯卖?加钱?”   “再加一百!没人不喜欢钱。”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   巷子口的两人走了,曾湖庭若有所思,会是他想的那样吗?这条小巷子里,也只有芳姐在做的小吃称得上一句秘方。   所以有人看上了秘方,打算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坚持了更新这么久!大突破!给自己一个么么哒! 第22章   如果是曾湖庭来面谈,他是很愿意把秘方卖出去的。   首先,这些秘方并不算绝密,有经验的老厨师只需要多尝试五六次,就能把味道还原的七七八八。况且他脑子里记住的配方,并不止这一些。反而现在因为搬家需要银子,能快速的赚一笔才最好。   可这也是他跟芳姐当初共同定下来的生意,如果芳姐想细水长流赚钱,他也不能强求。   还是等碰面,看看芳姐的反应。   曾湖庭进了巷子,周围的院子大多陈旧腐朽,特意整修过的院子真是格外显眼,他敲了敲门,芳姐过来开门,一切如常的笑着,“曾小哥你来了,我还说你再不来我把这个月分红给你送去。”   “最近考试,稍微耽误了几天。”曾湖庭顺便把最近一个多月他可能不在镇子上的消息说了,提前把下个月刚交的新秘方写了出来。   芳姐郑重其事的把白纸叠好,锁进了红木匣子,她对于这些秘方都有专门的保存,放好之后,并没有提有人上门收购秘方的事情。   曾湖庭想想还是点了点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我不在,一来一回送信又慢,有问题最好咱们提前商量。”   “没有。”芳姐的丈夫抢先开口,“我就不耽误曾小哥的时间了,有问题我们都能解决。”他还顺手拉了芳姐,芳姐只好跟着点点头。   等曾湖庭离开,芳姐这才疑惑的问,“你拉我干什么?有人上门收购秘方,我们不该告诉曾小哥一声吗?”   他们毕竟合伙做生意,总该知会一声。   芳姐的丈夫早年卧病休息,家里条件改善后吃得起药,养的起身子,逐渐恢复了元气,他正色说,“这种事情还用问吗?肯定不能卖啊!卖了咱们家以后做什么营生去?一个秘方留在手里也是能吃几辈子的!”就像传家宝一样,怎么能轻易卖出去?   除非有合适的价码。   “咱们又不会卖,说出去不是徒然让曾小哥担心吗?他要去考试,会影响心情。”丈夫信誓旦旦,芳姐一想也有道理,就没再提这回事。   曾湖庭带回了本次分红的二两五钱银子,想了想交了二两给曾丰年,自己留下五钱。正是手里有钱心头不慌。   话不多说,曾济庭的父亲雇佣了两辆马车,这边雇佣了两辆,四辆车就开始上路。   走的是官道,平坦不说,还能时不时看到过往的商队和行人。   曾湖庭自己坐了一辆,马车是最普通的青帘小车,一匹马拉,车里只有一人来长,放了他常看的书本和几套衣物。   马车没有减震系统,整个身体都会随着车辆震动,这种情况下别说看书,没晕车就算好了。   曾湖庭只能往前边挪动,坐在车辕上透透气。   没一会儿,济庭就惨白着脸过来,有气无力的说,“湖庭,你有什么治晕车的办法吗?”   “怎么了?”曾湖庭扶住他,让他靠在马车棚子边休息,同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橘皮香包给他闻闻,橘皮和薄荷清爽的气息嗅进脑中,那种昏然欲呕的情况才减轻,脸上吹着凉风,曾济庭才活过来,“不想浪费时间,我在马车里看书,才看了半个时辰,头晕的不行。我想你肯定早做了准备,才过来的。”果然他猜中了。   “我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平时坐牛车也不晕啊,这要是一路晕下去可怎么办?还有三天的路。”曾济庭恹恹,刚才出门的兴奋荡然无存。一路上他看到许多风景,本来还兴奋着,半时辰后就傻眼了。   “噗,你勤奋也没勤奋对地方。”曾湖庭笑着解说,“每个人脑子里有个掌管平衡的地方,有人天生不晕车,有人一坐车就晕,情况都不一样。但是在车上看书必定会晕,你啊还是好好休息吧,如果半个时辰后能恢复,应该只是看书造成的晕。对你坐马车还是不影响的。”他上辈子就是这个毛病,不晕交通工具,但绝不能做其他行为,因为担心这个毛病还在,他才准备了橘皮香包,以防万一。   结果给济庭用上了。   他们在马车上随意谈论着话题,随着时间推移,济庭的脸色逐渐好转,终于恢复了几分。   看着后排两个少年亲热的凑到一起谈话,曾济庭的父亲曾宣照十分满意。他家中财力在整个族人中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是需要突破的时候,所以他才咬咬牙送二儿子去读书,如果能考中秀才,也算是改换门厅。   可惜,二儿子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日后能中秀才就是侥幸了,他冷眼瞧着,倒是隔房的湖庭是个读书料子,比自家孩子厉害多了,人也稳重,日后说不得就宏图大展了,这种人才不趁着他微时交好,以后烧热灶还有他的份儿吗?   所以他看着傻儿子跟曾湖庭交好,分外满意,更主动提出送人去府城,就是为了结个善缘。   各人带着各人的心思,马车行驶了一上午,在中午时靠近了一处驿站。   驿站本来是给过路官员食宿的地方,偶尔商人使足了银钱也能去住,可过往的行人何其多,不是人人都住得起驿站,就逐渐形成了小规模的家庭式客栈,每户人家空出那么一两间屋子给客商居住,收的银钱还能补贴家用。   更有人机灵的摆了小摊,除了茶水还兼卖小吃。只见此刻有人热情招呼着,“肉夹馍!最新鲜出炉的肉夹馍!”   正在下车的曾湖庭听到声音好悬扭着,他循着声音望去,粗布招牌上画的饼状图案跟他画的商标高仿了七八分,价格也一样。   “是肉夹馍啊爹!没想到都卖到这里来,爹,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如何?”济庭扭头看父亲,兴奋决定中午的饭食。   他父亲并没有反对,于是四人便围拢在一张桌子上,看着招牌上的菜单。除了常见的包子馒头肉丝面素面,就是肉夹馍,于是他们分别点了四碗肉丝面和肉夹馍,还有一个豆腐汤。   曾湖庭入口细细品尝,已经模仿到七八成的水平,他早说过,肉夹馍并不是很机密的方子,被老厨子仿出来很正常。   让人没法模仿的,永远是不断的推陈出新,这样,创新的人在前面吃肉,模仿的在后头喝汤。   正想着,铺子前头又停下一辆驴车,赶车人吁喊住驴车,从车上下来,又扶住一个年老妇人,老妇人头发花白,衣裳虽然陈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跟赶车人五官上有五六分像,应该是母子关系。   赶车青年大概二十岁,面孔还稚嫩,搀扶着老妇人到了铺子前,“老板,你们的面怎么卖?素面和肉丝面素面价格?要是加肉加面呢?”   “素面三文。肉丝六文,加肉两文,加面一文。加汤不要钱。”   “那肉夹馍?”   “三文一个!四文的话送汤一碗。”   “好,那给我一碗肉丝面!加汤!”   老板响亮的吆喝一声,“一碗肉丝面!加汤!”后厨听到也迎合一声。   青年看了看铺子的桌子,重新拿了一个空碗,“用碗不用钱吧?”   老板疑惑的说,“不用。”用空碗干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对伙计说,“汤放在这个空碗里。”伙计答应了,从后厨端了大半碗的面汤出来,还冒着白白的热气。   肉丝面也很快端了出来,满满一海碗碗,铺了好几块肉和青菜,分量十足。那青年又说,“给我加一文的面。”   “好嘞!这边加面!”伙计用竹漏勺捞了煮好的白面过来,放在肉丝面上。他还很好奇这个客人要做什么,就看到客人把加的面放到原本加汤的碗里,把那几块肉也挟到汤碗里,推到老妇人面前,“吃面,娘。”   “你吃吧,娘不饿,少吃点不要紧,你还要赶车正要多吃。”老妇人又把肉丝挟到青年碗里,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平分了那几块肉。   曾丰年看了个清楚,不由得抚掌大笑,“有趣有趣!”这青年太会钻空子,他很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有趣什么啊?”曾济庭一愣一愣的,推了推旁边的湖庭。两桌人坐的不远,曾湖庭正压低声音对他说,“一碗素面加肉丝面多少钱?”   “九文啊。”济庭也听到老板报价。   “肉丝面,加面多少钱?”   “七文。”   “但是他们吃的食物变少了吗?”   “没有!”曾济庭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他省了两文!”   难怪丰叔说他有趣哩!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来自一个坐车看书必晕的作者,自闭了 第23章   老板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七文铜钱,没转到这弯来,而那位青年已经上了驴车,赶着慢吞吞的老驴离开了。   “这也太小气了!”曾济庭吃完饭坐上马车时,还在想这件事,一路吐槽着。   “都是穷闹的。”曾湖庭放下车帘,“我看赶驴车那位,车子都掉了漆,驴老的走不动,他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这样做。”   有钱的情况下,谁都想保持尊严。   曾济庭回忆起细节,默默闭嘴,他的确很难想象有人为了两文钱斤斤计较。   在马车上的时间是很无趣的,只能跟同伴聊天打发时间,有心做点别的,也只能忍住。摇摇晃晃,又摇晃,终于熬过了三天,太阳已经落山时,他们看到连绵不断的城墙,铁画银钩的呈州两字挂在正中央。   “快点,要关城门了!”城门卫远远看到驶来的马车,赶紧招呼,同时抱怨道:“你们倒是赶巧,门都关上一半了。”再耽误一会儿,保准城门就关了。   “多谢,多谢!”曾宣照一边赶车,一边顺手塞铜板,“耽误各位时间,请你们喝茶。”   城门卫掂量着手里的铜板,很满意,他再做个顺水人情,“城门口两里外就有客栈,干净舒服,挂着红灯笼的那家就是。”   “多谢多谢!”这都入夜了,不好找住处,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是最好的。   红灯笼在夜里分外显眼,他们赶着四辆马车,一行八人,掌柜给安排了一个大房间住车夫,两个中等房间,能够住两人。   “住店的钱包了早餐和热水,午餐要另外结钱,盛惠三间房一共一百五十文。”掌柜的在算盘上拨弄几下,算出了总价。   “这么贵?”曾济庭立刻惊呼。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掌柜的见谅。不过,这比我们县城里的确高了许多。”曾宣照打断济庭的话,含着笑意问。   “平时当然没这么贵,现在不是要府试嘛,也就是我这里距离城门口远才是这个价位,诺,挨着考棚的客栈,五百文一晚!”掌柜不以为意的回答。   曾宣照默默交了银子和晚饭钱,先回了房间。他们在马车上颠了一天,早就想休息。用热水洗去尘埃,又用了热乎乎的饭菜,各自在客栈休息。   曾丰年也是如此,他这次也带来大部分的银子,盘算着万一有合适的院子就立刻租下,现在想,银子多半不够。客栈住一个月都要三两多银子,租院子更是昂贵了。   曾丰年曾经当过官,但除了日常的冰敬炭敬这种钱,其余他都是不拿的,所以日子过的拮据,大半生才攒下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些钱又划掉四百多,还剩一千多两,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日后湖庭考试需要上京城怎么办?这部分钱要提前准备的。   看来搬到府城的计划是没指望,去县城可能更合适。   曾丰年辗转反侧,跟他同屋的曾湖庭自己也睡不着,他突然发问,“父亲在发愁钱财的事情吗?”   黑暗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曾丰年本来不欲说,一想那孩子都看出来,不说倒是惹的他更担心,于是点点头,又担心他看不到,出声说是。   “如果是钱不够,我能想象办法。”   “你个小孩子想什么办法?现在最需要专心的就是考试,如果需要你来想办法,不是显的我很无能吗?”曾丰年带着调侃说,“好了快睡,明天一早我会出门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他还不信自己找不到出路。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第二天四人的精神好了很多,雇佣的马车就先回,他们还要在府城停留一个月。   今日是三月初,两位父亲就先出门去寻找更近的客栈。而济庭和湖庭则商量着去提前找到考棚的位置。   考棚通常挨着知府大人的办公府邸,也意味在府城的中心,这种地方繁华热闹,人来人往,对于备考的考生来说并不适合。   但是又有另外一项好处,住的近就来的早,早点检查完毕,就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排队等候。   曾湖庭之前单知道府城很大,他不知道有这么大啊!问明了考棚的方向,他就跟济庭一路走过去,走到一个多时辰才到,走的汗流浃背。几次济庭都不想走了,被他硬生生拖着的。   考棚也称贡院,是一所大大的院子,里头又细细分了几千个小房间,每个房间三面封闭,只留下一面给考生。   考试时,不能做任何多余动作,如遇到笔墨出问题,必须等到巡考过来,才能提出要求。   府试跟县试的规矩大致相同,多了一名结保的廪生。   这些都是湖庭在门口的茶铺子上问出来的,茶铺老板显然看多了考生,对其中的见闻津津道来。   曾湖庭叫了两碗茶,休息还能顺便打听点消息。老板也喜欢有人听他吹嘘。   “老汉我在这里摆了二十年摊子,有什么不知道?考棚里出的事可多啦!”老板神秘的靠近,“其中有一桩,我记了十多年!”   “是什么啊?有这么厉害吗?”曾湖庭很捧场的追问。   “舞弊啊!”老板压低声音,“还是被现场捉住的!”   济庭咂舌,“谁胆子这么大啊?考不中还能再考,要是舞弊被捉住可是要终身取消科举资格的!”况且这是童生试,风险和利益不匹配啊。   “谁知道呢?反正我当时看着考生被拉出来的,好像是一个考生抄小抄,被学政大人逮个正着,   他就到处攀咬,说是跟他结保的另外五个考生给他的,提前放在恭桶旁边的砖缝,他去拿就行了。”老板啧啧有声感叹。   “后来呢?”济庭回复了精力,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很好奇事情的后续。   “哪还有后来?结保的考生自然不承认!但是舞弊连坐,六个人都失去考试资格,被拉出来了。”老板摊手,显然故事已经完结。   “真是倒霉啊我说,那其他五个人。”济庭感叹,“明明没有作弊,却被连累。”   “这也是警告,让其他起了小心思的人都收敛着,稍有不慎会连累别人。”曾湖庭补充,“好了,老板我问问,附近的客栈现在都是什么价格?”   老板比划了一个五,“最少都是五百文一晚!这里是最好的位置,出门就能到考棚。”   “那我们等快考试那几天搬过来吧?”济庭扭头商量。   “那时候肯定没空房了!”老板插话,“谁不知道这里好啊!”   他又说,“能在这里开客栈的,都是手脚通神的人物,所有的房间都是统一定价!绝对找不出便宜的!”   曾湖庭很有兴趣,现在就有商业联盟统一定价了吗?   不过老板对这个就不清楚,他只晓得有一家客栈降价二十文想招揽生意,结果三个月后倒闭。   对这些济庭就不感兴趣,既然该问的都问了,他便催促着找了个牛车,带着他们回客栈。   牛车是个老汉拉的,通过闲聊,曾湖庭知道他是本地居民,趁着得闲出来赚几个辛苦钱。   到了客栈后,消费五文钱。   走路花了一个多时辰,牛车只花了半个时辰,说明城门口距离市中心还挺远,也就是整个府城面积很大。毕竟是呈州的中心。   因为一个府试,人来人往,增加了多少就业机会,而且看赶牛车老汉娴熟的样子,他赚外快的机会还很多。   这是一个商业体系很完整的城市。   他们回来时,又等到一个多时辰,曾丰年和曾宣照才回来,忙出一头的汗。一进门就灌了一大杯茶下去。   “府城真的太大了!”曾宣照一屁股坐下去,“我们去了东市,做买卖的人太多,差点没挤出来。”   “是啊,人流量太大了,可惜没人愿意卖铺子。”   没错,他们都打起了买铺子的主意,但府城里谁家的铺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个铺子吃三代,卖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卖败家子的。所以他们只能在中人那里登记,指望能捡漏。   “你们今天怎么样?”曾丰年反问他们的收获。   “别提了,贡院太远了,附近的客栈不二价,最低五百。”曾湖庭叹气,“只能租马车,考试那天起早。”   五百文和五十文的差距太大,住一个月的话,平白就消耗十多两银子。   曾宣照是真的灰心,他本来攒下二百多两,县城买铺子只需要一百多,他想着再怎么也就是翻倍,居然要五百两!   居府城也是大不易啊。   曾丰年也是十分丧气,他许久没来过府城,万万没想到价格涨这么多,只能收拾好心思,决定搬家到县城罢。   该做的打探已经打探清楚,下午时分,曾湖庭还是习惯的翻看书本。书页被他翻过无数次微微起毛,但他现在看书只是想静静心。   考试内容他已经熟记于心,帖经和杂文是强项,至于策论,他发挥的水平完全靠看主考官的试题。   毕竟没有切实做过政务,他说来说去都是纸上谈兵。   就在这样不紧不慢的时光里,府试的日子到了。 第24章   卯时一刻开始进入贡院,所有备考的考生都要守在门口,接受搜身后进入考棚。时间紧迫,寅时初也就是凌晨三点,曾湖庭就起身了。   天空还黑暗,而沉寂的客栈已经苏醒,隔壁的房间时不时传来起床梳洗的声音,后厨忙碌着送出今天的早饭,都是扎实的饼面,没有汤水,避免上厕所的尴尬。   黄澄澄的铜盆照出他的脸,曾湖庭把脸扎进冷水里,让自己清醒清醒。虽然昨夜睡的很早,临考的忐忑让他根本没睡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昏然睡着,再睁眼就是叫他起床。   不敢耽误时间,梳洗后马车等到客栈门口,陆陆续续有人上了车。   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在青石板上骨碌碌滚动,同行的人悄然守着秩序,不想惊动这个沉睡的城市。   曾济庭打个哈欠,包住眼泪花,“突然觉得五百文好值啊,至少能节省一个时辰。”他现在困的东倒西歪,眼皮沾的牢牢,靠在车壁上都能睡着。   “出来吹吹凉风。”湖庭小声说,“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回去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曾济庭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行打起精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军士点着灯笼,在挨个挨个检查进贡院考生的考引。   考引就是准考证,证明写着考生的籍贯年纪面部特征等信息,这只是初步的查验。   考生们排成井然有序的队伍,彼此看到熟人也不敢出声,只拿眼神示意,“你来了!”   “你也来了!”   进了贡院大门还没完,里面分了天地玄黄四个大的考棚,整整齐齐的四排,但考生要先进一间小屋子,由专人搜查是否夹带。   四月份已经不冷,曾湖庭脱掉外套,只留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他打量周围的同伴,济庭别别扭扭的脱下衣服,还试图挡住胸口,被军士呵斥,他赶紧把外套放下。   童生考试大多数都是少年青年,少数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似乎也觉得自身有些尴尬,几个人站在一起。   按照军士的指示做了动作,这才被允许穿上外套。曾湖庭穿上外套系好盘扣,抬头看自己的考引,他被分到了天字号甲一百三十八号。   曾济庭被分到了玄字号丙七十八,两人需要分开。   “考完试就先去外面茶铺等我,父亲和照叔都在那里。”叮嘱了两句,曾湖庭转身去了天字号考棚,顺着外面挂的木牌,找到自己的位置。   曾济庭跺脚,嗨,最后还是分开了,他只能一个人走。   老实说他跟湖庭从小一块长大,遇到事情他都会处理,现在分开考试,他还真的有点肝颤,只能跟着考引去了考棚里。   曾湖庭找到考棚后,打量这四四方方的屋子,大概面积有三四平,背后是三面墙,正面是支撑起的竹帘子,方便考官发放试卷和笔墨。屋子里陈旧掉漆,书桌和凳子都坑坑洼洼,万幸是没什么灰尘,已经提前打扫过。   因为这场考试除了考引什么都不许带,而灰尘扑到白纸上显然会影响卷面分,要是没打扫干净,他就只能舍了脸面用长衫的下摆擦干净。   曾湖庭在凳子上坐好,两手交叉平静心绪,努力让自己放平心态,现在已经迈进考场,稳定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实力不济的话大不了明年再来。很多人就是把一次考试看的太重要,觉得自己没有退路,越是逼迫自己,越是心急。   两侧的响动逐渐平息下来,显然考生也已经进入考棚,在等待发放笔墨。   考棚尽头的铜锣敲响一声,这是让考生不要走动的信号。然后,军士四人一组过来发放笔墨,羊毫笔砚台和墨条,另有一刀白纸。   早年呈州曾经发生过用白纸夹带小抄的事故,作弊人用米汤在白纸上抄写了《论语》全文,进入考场后用碘酒喷出显现,要不是他最后的草稿纸泄露了机密,这种作弊法还不会被发现。   当时的知府大人倒霉被降了职,从此呈州的科举考试都是让考生另交二两银,然后由官府统一发放笔墨。   这样大大降低了夹带小抄的几率。   但这些笔墨的质量显然很对不起二两银子,都是普通货色。曾湖庭拿起羊毫笔,摇摇头,二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个家庭一个月之用,考科举真是有钱人的游戏。   在他思路满天飞时,军士已经发放完笔墨,又倒转过来发放试卷,这时候是不允许考生动笔的,只能看看考题。   第一场考的是帖经,也就是对四书的记忆力,一共有一百二十道题,他看了看,除了少数字句拿不准,大部分都记得。   曾湖庭心头大定,放好卷纸后专心等着考场的铜锣响。   这么一大通的忙活,天色已经放光,晨曦从竹帘的缝隙钻进来,照在书桌上,光线大好。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锣声,府试的第一场正式开始!   曾湖庭拿起墨条先研磨出墨汁,羊毫笔搁在一边备用,卷面整洁也是其中一环,他认真想好字句才会落笔。   第一题是《论语》中阳货篇中节选,他思忖片刻,流利的写出接下来的词句。   “君子有勇而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日头逐渐升高,阳光已经收回早晨的温柔转为炽热,温度变高,曾湖庭已经完全沉浸在书写的情绪里,一直写完最后一题,这才缓缓收笔。   他一停笔,才发觉右手发酸,是刚才用力过度肌肉紧绷,他轻轻甩了甩手,一边等着墨迹干一边检查字句。   这次考题并不算很难,主要考的就是记忆,就算记忆力不好死记硬背也能过关,他估计考生里能过关五六成。要想把别人刷下去,只能在字迹上下功夫。   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一手字,标准的馆阁体,有种整整齐齐的美感,大小均称,没有墨点和污渍,可以打九分。   至于字体风骨,这些东西还是等他成年之后慢慢练吧。   曾湖庭写完之后又检查了三遍,还有姓名籍贯等等,确实没什么要还要留心的地方,就等着铜锣响。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考生可以先行回去,第二天考杂文亦是,只有第三天考策论需要在考场过夜,一直到第四天,过夜的棉被也是考场提供。   日头西斜,铜锣响了三声,军士站在考棚的通道上大声喊,“考生停笔,禁止答题!”   一连喊了三遍,从第一号考棚开始收试卷,按照封条封好,彻底装好试卷后,考生才能有序离场。天字号考棚自然是第一个离开的,曾湖庭跟着后面,顺着人潮慢慢离开考场。   跨出考场一瞬,他深深吸一口气,从来没觉得外面的空气这么清新过,也顺势忽略了侧面的人影。   他面前有一团黑影,蹲在台阶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曾湖庭抬脚后在千钧一发之际瞧见前头一个人,脚后跟一旋避开,他担心踹到人,赶紧问,“你没事吧?”   都是考生,可别给人家撞出个好歹来。   “嘘!没事!”那人蹲在,手在地面摸索着,不得其法后伸出两个指头的指甲,小心翼翼的从砖缝里夹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把那东西放在手心吹掉灰尘,心满意足的说,“可算夹出来了!进考场前我就看到,幸好没被别人发现。”   曾湖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圆圆的铜钱,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生了铜锈,夹在砖缝里也没人捡,倒是被这人发现。   曾湖庭:......!   槽太多了竟然不知道从何吐起。   废话!平时谁敢在贡院的门口徘徊,那要被抓的。谁也没留意到砖缝里的铜钱,这枚铜钱可算等来了它的伯乐。   那人捡起铜钱后,放进怀里的钱袋,转身朝着茶铺子走去,曾湖庭越看他越眼熟,终于想起来,这不是那位七文钱仁兄吗?   加面加汤最后吃面只花了七文钱的那位!   原来他也是本届的考生,想想他们碰面的地方,说不定还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曾湖庭想着,朝着茶铺望去,七文钱也坐到茶铺子里,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热水,眼睛望着这边的贡院。   曾丰年和曾宣照脖子都伸长了,看到湖庭大喜过望,曾宣照张口就问:“济庭呢?”   “济庭在玄字号,我在天字号出来的早,等会儿就该出来。”   曾丰年观察他的神色轻松,心头知道应该考的不差,心头大定后低声对曾宣照说,“孩子出来不要问成绩,免得影响他下一场的心态。”后面还有两场,越问孩子越心焦。   曾宣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勉强按捺下迫切的心态,等着曾济庭出门。   又是一波人潮,曾济庭随着人潮出来,看得出他神态轻松,脚步松快,举起手大喊,“我在这里!”   他这大喊吸引了一波人回头,被那么多人一盯,曾济庭灰溜溜的放下手,靠近茶铺,接过一杯早就凉好的茶水,一口气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考场无数次出现烤肠,输入法知道我饿了。。。 第25章   他们在茶铺子休息片刻,这才搭着马车回了客栈。   大概是住的考生很多,小二和掌柜做事都轻手轻脚,力求不惊扰到考生。   回了屋子休息的曾湖庭特意对济庭说,“别看书,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考试继续。   “我会的。”济庭点头,其实他也知道,现在核对答案百害无一利,只会让心态失衡,第二天更没有精力。   其实他今天能做的题目都做了,能否过关全靠考官的意图。   曾湖庭今天起床太早,进门就一头扎进床铺,为第二天考试养精蓄锐。   第二日流程如旧,考的是杂文,写文的华丽辞藻对他并不算什么问题,关键其中一道题目是父母之恩。   湖庭搁下笔,认真思考这道杂文怎么回答。   他自然可以尽情的吹嘘父母之恩,情真意切文章华丽,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考试过后,所有童生的文章是要挂在贡院的布告栏供同科鉴赏,他被过继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难事,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到时候很容易两头不讨好。   当然他更可能两头都吹?但,凭什么?   把所有杂文都写完,他盯着这一道题,开始思考出题人的目的,只有切中出题人心思,才能得高分。根据他打听的浅薄消息,并未听说过知府有什么类似的恩怨。   难道就只能随意写文章糊弄过去吗?   不不不,他写下的每一篇文章,都必须要东西。那,这道题目到底该怎么写?   他盯着外面斜照的阳光,时间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考试时间就结束。   他突然脑子里闪过一句话,雷霆雨露都是恩!   思路如同泉涌一般出现在脑子里,曾湖庭拿起羊毫笔就急急书写起来,时间紧迫,他连打草稿都来不及,只能尽量控制书写速度,让卷面整洁。   在他挥毫时,大多数人都写完了题目,正在检查。   杂文的题目并不算难,就算不会,胡说八道也能凑个字数。对于父母之恩这道题目,各人的见解   也不相同,有人写了父母为他科举勤劳做工攒钱,殷殷切切跃然纸上,有人不以为然,却绞尽脑汁编了些事迹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随着时间流逝,铜锣敲响时,曾湖庭刚刚停笔。他长呼一口气,希望自己想的没错。等着墨迹晾干时,军士还要从头开始收试卷。   落笔如落子,从来没有反悔的余地,他写都写了,大不了等明年再来。   出贡院时,曾济庭就没有昨天的精神,垂头丧气的。湖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灰心。   “好几道题目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哎,我都是瞎编的。”济庭低头,“我还能考中吗?”   “还有一场,力缆狂澜也未可知。”   对啊,还要一场,现在努力还来得及!曾济庭一振,一心想要最后一场表现好。   但策论其实是最难的,它并不是难在辞藻上,而是难在见解上。考试中的年轻童生读书用功,自然没时间去接触时事,他们是标准的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让他们对时事发表见解,太为难他们。   这也让年纪更大的童生有出头的机会,他们多数成了亲做了工,虽然同样稚嫩,却比少年人好了许多。   比如有道题目,几户穷人无法按时上缴税赋,家贫无以为继,但税赋不上缴同样有罪,问如何处理?   没遇到这种事情的人当然麻爪,逼吗?逼不出来税赋来,不缴?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曾湖庭提笔就写,建立一个完整的制度,以工代酬。如果是真心缴不出赋税,自然愿意用这种方法一试,如果是想躲税,面对繁重的劳动,衡量之下自然会缴税。   剩下的几道题对他也不算太难,就是不了解,也能沾着点皮毛写上。   第三场考试是要在考场过夜的,棉被由考场提供。军士收走试卷后,就送来棉被。   曾湖庭接过棉被先打个喷嚏,被上面的霉味一熏,不舒服的揉着脖子。他掂起棉被拍拍,扑簌簌的往下掉灰尘。   ???   这绝对是往年的旧被子,还在库房里放一年的那种。   想想也是,考棚还有打扫的必要,被子只能扔库房,还晒什么?   他只能勉强把被子搭一半放一半,自己动手拍掉上面的灰尘,竖起耳朵一听,周围全是啪啪啪拍被子的声音,一时之间组成一曲交响乐。   他啪啪啪几下,隔壁也啪啪啪几下。拍着拍着还小声唱了起来,“弹棉花,弹棉花,我会弹棉花...”隔壁记不住调了,反复唱着那一句。   曾湖庭扑哧一声笑,相邻的几个棚子此起彼伏的笑,又强行按捺。走到哪里,都不缺乏苦中做乐的精神。   被子掸好灰尘,湖庭拆下书桌拼在一起凑成床板,他用外袍叠起来做枕头,其他衣服系的严实,把被子盖到胸口,极力避免那股霉味窜进鼻子。   明天出去第一件事情绝对是洗澡!   曾湖庭胡思乱想,一边控制让自己入睡,明天精力不济就不好了。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后半夜,周围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人小声的喊着,“漏水了!”   考棚多少年才修一次,漏水常见,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前几天都没事,最后一天偏偏下雨。   大家都没了春雨贵如油的吟诗兴致,半夜起来抢救自己的考棚。   曾湖庭抬头一望,棚子东侧面正巧滴着水,已经打湿半截被子,无奈之下,只能挪动位置,缩在右侧面,趁着天色没亮再休养精神。   再有一个多时辰,考试开始,天色不仅没亮,雨势也越来越大,空气里弥漫水汽,军士们穿着蓑衣打着雨伞来送考卷。   曾湖庭看那些军士漏出来的袍子,突然出现了一个颜色不同的,他猜应该是主考官。   主考官看着这雨势,心急如焚,本来测算过天气,怎么会突然下雨还下的这么大?   如果继续考试,不知道那些年久失修的考棚能不能撑住?   曾湖庭拿到考卷后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记得考试有规定,不到时辰绝对不能开贡院,就算考生生了重病也是如此。如果半路考棚塌了,考生还能继续考试吗?   因为有这样的疑惑,他抓紧了时间看试卷,带着紧迫感尽力答题,原本的时间足够打了草稿再写,现在他也只能写上粗稿,然后誊抄时写好。   耳边带着哗啦啦的雨声,贡院外等人的也焦急的很,茶铺子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雨势,掌柜的招呼他们先躲进客栈里。   曾丰年看着串成一片的雨帘,急的不行。他是从科举上苦熬过来的,深知环境对考生的影响,碰到脏号臭号都会让实力打折扣,更何况是雨号呢!   如果考试紧急中断,如果雨势加大怎么办?   “老人家,快进来躲躲雨!”客栈的掌柜正在招呼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撑着半破的伞,迟疑着不肯进来。   曾丰年起初没细看,目光转过来后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之前在驿站碰到过赶驴车青年的母亲嘛!会在这里碰头,大概那青年也是今科的考生。   他对老妇人说,“老夫人先进来吧,掌柜的不收钱的!”   掌柜乐呵呵的答应,“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躲个雨凑到一块还热闹!”虽然客房收费贵,他家客栈的其他服务却很到位。再说了,谁晓得那片云彩有雨?说不定就有谁家的考生考中呢?他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老妇人这才进了客栈,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独个待着,掌柜的也催促,反而端着热水,把躲雨的人照顾的周周到到。   热水是免费的,客人又走不掉,中午必定在这里吃饭,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曾湖庭开始全力答题后,就没空留心周围的环境,他一边全力思考一边奋笔疾书,没注意到考棚里进水了。   天字号考棚在最东面,也是整个贡院地势最低洼处,排水不及,积压的雨水已经倒灌进来,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纸笔时,鞋底已经沾湿了。   昨天只是漏水的左侧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淅沥沥淅沥沥,不停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曾湖庭抬头看,周围的考生拼了命的写字,完全顾不上其他。   考棚顶端军士们正在不停的舀雨水,赶不上下雨的速度,再听听雨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曾湖庭一边检查一边用草稿纸叠成一叠扇风,加快墨迹的干涸,等他刚刚把所有纸张叠好放在一边时,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他左侧的考棚哗啦一声倒塌,里头的考生一脸懵逼,然后猛的扑上去试图盖住试卷。雨势这么急又如何盖的住,大半的纸张都湿了。   “不!”   考生绝望的哀嚎,他才刚刚写完,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把试卷收起来。   主考官拉住绝望的考生,用雨伞遮住他,严肃的说,“快去没塌的考棚,把你的试卷重新写一遍!还有一个多时辰!还来得及!”   考生来不及悲伤,抓起白纸和试卷就换到前头的考棚,主考官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让军士专门守着他防止作弊,对其他考生沉声说:“写!”   “这场考试是为了你们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我试图揣摩出题人意图时...   我知道了!他想让我死! 第26章   主考官话音刚落,不远处又有一处考棚塌陷,曾湖庭听着噼里啪啦响起一片的声音,猛的抬头,塌陷蔓延到他所在的地段,漏雨的那处哗啦一声倒塌,半个屋子倒了。   曾湖庭只觉脑后一阵奇异的风声,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站在了墙体的侧面,眼睁睁看着木板倒下来,正巧砸到他的脚边。   他倒吸一口气,刚才要是晚几秒钟反应过来,这板子就要砸到头上了。   主考官一看他愣神的功夫,这边又发现一起倒塌,不觉头痛。考棚的安全是知府负全责,发生这种事故,他跑不了干系。   如何处罚都是后话,现在只能等勉强捱过考试时间,千万不要再出事了!想到这里,他抬手看躲过一劫的考生,“无事?”   “无事!”曾湖庭答应到,去看桌上的考卷,万幸他已经整理好放进盒子,棚子倒塌并没有造成影响。   “大人自便,学生已经答完题,不需更换考棚。”   主考官点点头,现在考棚不足,他省一桩事,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巡逻,主考官安抚好考生,转道去了其他地方。   曾湖庭看着天色,有些担心济庭,他那边会不会出事?   殊不知济庭也在担心,他们玄字号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雨声,还有军士们急切的巡逻,让他提心吊胆生怕发生什么事情。   好容易等到考试时间结束,铜锣声在众人耳中如闻天籁,纷纷等着收卷密封,密封好之后,这才冒着雨出了贡院。   贡院外圈,等候的亲朋撑着雨山,眼睛紧紧盯着大门,朱红色的大门一开,纷纷欢呼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鱼贯而出的考生们大声喊着自己的亲人名字,集合后搭乘马车离开,不管怎么说,这一场府试总算是结束,是好是坏,就留给以后的自己操心吧。   曾湖庭出来的早,在屋檐下等着济庭,济庭急急的出来,一碰面就问,“没事吧?”   “我听到天字号那边好像有棚子塌了,吓死我了,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曾济庭紧张的四处检查,生怕发小被砸到。   曾湖庭自然不会说什么,“是我隔壁的考生,眼瞧着就这么塌了。”   曾济庭唏嘘,“这是意外,谁也想不到的。”   曾湖庭在心头想,这恐怕不是意外,府试前都会检查整修考棚,漏水可以,却不会塌,这里头肯定有人偷工减料没查仔细,又碰到难得一见的大雨,怕是要遭。   不过嘛,跟他关系不大。   贡院外只有攒动的人头,曾湖庭等到人群散去,才看到一边等候的父亲,撑着雨伞急急的走上来,“没事吧?我们在外边担心坏了,考试还顺利?”   “顺利,顺利,回去再说吧,还不知道要下多久雨。”曾湖庭接过伞。   “马车在那头,下雨了马车可不好租啊!”曾宣照叹息,“多花了一倍的钱。”都知道下雨又赶着回家,自然要涨价。   曾宣照真是心疼银子,来了府城后多花了多少冤枉钱!   他们雇了两辆马车,济庭和他父亲已经先上车,湖庭正想上车时,余光看到有个青年急急上前拉住一位老妇人的手,“娘,你怎么赶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客栈吗?”   老妇人说,“你最后一天考试,突然下雨我不放心。”孩子什么都没带,做娘的自然担心。   青年急的跺脚,娘年老体弱,又是大风大雨的天气,他们难道只能等着雨停吗?   “这位同科,要不送你们一程?”遥遥的传来一句问候,青年抬头,街道的拐角有两量马车停在一边,后边那辆有人探头正在跟他说话,两人的目光一碰撞,青年连忙点头,撑着伞遮住娘的大半,急急上了马车。   “多谢多谢!”青年一上车,一连声的道谢。   “相逢就是有缘,不过是搭个马车而已。”上车之后,作为家长,曾丰年温声道,他认出那老妇人就是之前在客栈碰到的,果然他猜的没错,是考生的同窗。   曾湖庭刚才碰巧看到那青年,很快认出他就是那个“七文钱”,说不定他们还是同乡,于是主动邀请搭顺风车。   曾丰年也点头同意,于是他们上了车。   “你们去哪座客栈?”   “城北的如意客栈。”青年回答。   如意客栈距离曾湖庭他们租住的客栈不过两公里,十分顺路。他告诉车夫地址后,车夫一扬鞭子,青蓬马车哒哒哒踏进了雨帘中。   这马车颇为小巧,搭乘了四个人难免就走的慢些,风时不时吹开车帘灌进来,雨水打湿了脚面,曾丰年才发现,孩子的靴子都湿透,正一滴滴往外冒水。   贡院里比外头还严重呢,他心头一紧正在发问,发现湖庭使个眼色,他只当有外人在,闭上嘴巴。   曾湖庭笑着问,“这位同科,还没请教你....”   “在下陶兴。”   “陶兄!我名曾湖庭,看陶兄比我年长,叫我湖庭就行。”   这名叫陶兴的青年点头,“湖庭。”   两人都不是很熟悉,只能清淡的聊着天气。但是曾湖庭越来越觉得这名字很耳熟,迟疑着问,“我听着陶兄的口音,似乎是呈州的福城县?”   陶兴诧异的点头,“正是。”   曾湖庭笑逐颜开,“那就不会认错了,陶兄怕是今科县试的案首吧?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就是想不起来。   “湖庭莫不也是福城县人?”   “巧了巧了,居然还能碰到同乡!我正是来自福城县的青平镇。”曾湖庭回答,他乡遇故知啊。不过他早该想到的,他跟陶兴都是走的官道来,同乡的可能很大。   陶兴的神情放松了些,“我是在青平镇十几里外的同乐镇。”两个镇子相差不远。   曾丰年点头,“夫人教育得法啊,看来成才指日可待。”好巧不巧,他们能碰上,绝对是有缘。   互相道了姓名和籍贯,陶兴放松的挪动身体。之前上车是不得已,现在知道对方的信息,他也不担心自己被害。   曾湖庭没有问别的,只是随意问,“陶兄打算等到放榜吗?”   陶兴点头,“是的,来回不易,想等到放榜再走。”况且府城机会多,这等榜的半个月他也能找点活干。   “正巧,我也打算等到放榜后,”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如意客栈门口,“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处,陶兄请直言。”   “自然。”陶兴从马车上跳下去,搀扶着老妇人进了客栈里。   如意客栈不算高档,招牌陈旧,只不过打扫的干净,掌柜的此刻站在门口招呼烧热水让客官洗漱。   曾湖庭等人走了,才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能动脚了。”他拧了拧衣服的下摆,直往下边滴水。刚才他不清楚陶兴打算怎么给他娘解释,愣是一点没提考场里的事情。   “考场里漏这么凶吗”曾丰年细心打量孩子,衣服穿的深色,吸水就看不出来。   “嗯,天字号漏水的厉害,我写完题目,水都漫到脚面来了。隔壁的考棚,我眼瞧着就塌了。”曾湖庭把考场见闻一五一十说出来,深深庆幸自己选择早点做完题。   曾丰年听着心惊,“万幸你没事,就是背后恐怕有人要遭殃了。”   “知府大人刚刚调任,前一任的人手恐怕是想做点什么,现在弄巧成拙了。”出考棚塌陷的事情,必定会一路上报的。   不过嘛,现在连童生都不是的曾湖庭,操心也没用,还是先好好回去洗个热水澡。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考完了! 第27章   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空气里全是残余的水汽,地面积水,行人都要小心翼翼避开。   曾湖庭推开客栈的窗户,听着掌柜抱怨城里的菜蔬又涨价了,他到底涨不涨价,掌柜的又跟伙计问了热水烧的这么样,叽里咕噜半天,他听着津津有味。   考完试的时间总是最轻松的,既不用担心成绩,更不用担心课程。   他关上窗户,曾丰年含笑说,“外面这么好看吗?”   “打发时间罢了,可算能够轻松几天。”曾湖庭伸个懒腰,“今天做点什么好呢?”   “只能待在客栈了。”外面且乱着。   找不到可玩的东西,他又不想看书,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一个玩法,用白纸叠成厚厚的一张,一共叠了五十四张,又在上面写上点数,用梅兰竹菊代替了红桃黑桃。   至于JQK用了秀才举人进士来代替,曾济庭推门进来时,他正在用状元和榜眼代替大王小王排。   一张张整齐的硬纸摆在桌面晾干,曾济庭伸手去摸,“这是什么?”   “状元牌。”曾湖庭头也没抬,在状元上写完最后一笔,“等等我来教你玩。”   “好!”曾济庭惊喜的看着牌,“我还正说这几天没甚好玩的,湖庭就想出来,上次滑冰我就看出来了,湖庭你比我会玩多了!”他就会傻玩,不爱动脑子,湖庭每每都能想出点新东西。   “该读书就全力读书,该玩就尽力玩啊!”曾湖庭欣赏自己的大作,“最近几天可比跟我提考试成绩,我一听就头疼。现在只想过几天安静日子。”   “不提,绝对不提!快给我讲讲,这个到底怎么玩?”曾济庭兴致勃勃坐下来,摸着新鲜出炉的牌面。   扑克牌的来源现在已经不可考,有人认为是源自法国的塔罗牌。自从它风靡全世界后,诞生了种种玩法,可供两到四人玩,现在曾湖庭教的,就是最简单的两人玩法,二十一点。   抽到手里的牌尽力不超过二十一点且尽量大,其实是简单的算数学题,少年人的胜负心都重,湖庭陪着玩了几句让他明白怎么玩之后,曾济庭兴趣大增,手里握着排面,拼命计算怎么凑到二十一点。   客栈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曾济庭的父亲进来,“可算找到人,我还说你跑到哪里去了!”他看着济庭手里的厚纸,“你们在玩什么呢?”   “父亲,这是状元牌!”济庭叭叭叭一番解说之后,牌桌上又多了一个人。   现在的娱乐设施少啊,除了高雅点的琴棋书画,就是逛青楼喝花酒,普通民众能够玩的东西其实很少,曾宣照自然也是,他看着曾济庭笨拙的摸牌动作,恨不得自己挽起袖子上,曾湖庭连忙告诉他可以三人玩,他立刻就坐下来。   不过,两人凑一块也没搞过湖庭一个人,湖庭干脆站了起来,让他们父子两人对局,借用客栈的黑白棋子做筹码,来计算他们谁赢了多少。   曾丰年本来在外面问客栈掌柜附近能不能买话本打发时间,没问到失望而回,进门定睛一看,好家伙,两父子聚神会神盯着手里的厚纸片,还喊着,“十九点!我凑到十九点!”   “我只有十六点!可恶!”输的人垂头丧气,扔掉厚纸片,不服气的说:“再来一局!我不就信我还会输。”   “再来也是个输!你以为你老子平时不会算账吗?!”曾宣照得意的一甩纸片,“来就来,怕你啊!”   “我不过出去一会儿,现在是变天了吗?”曾丰年十分惊奇,“这玩的什么?”   “状元牌!”这次曾宣照现学现卖,把刚刚才学会的规则念了出来,强烈要求曾丰年跟着一起玩两局。曾丰年看着上面画的图案,十分一言难尽,堪比简笔画,也太难看了。   “湖庭刚刚画的,的确难看了点,不过玩起来又没有障碍。”   曾湖庭没好气的说,“你来你来,刚好这副纸片都快磨坏了。”他用白纸叠的,连着几局下来已经磨花了。   “我可以给你打下手!”曾济庭嘿嘿笑着,“画画我更难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看他们玩了几句已经逐渐熟悉了二十一点的规则,曾湖庭又重新说了斗地主的规则。当然斗地主这个名称有些不对,他改成了考状元。当状元的一对二,多拿三张牌,且看谁最后能赢?   斗地主的玩法更有趣,三人联合纵横,各出招数,一直玩到小二过来送饭,连中饭都是在房间吃的。   别人是手不释卷,他们是手不释牌。   曾湖庭只能让小二出门在笔墨店重新买了几幅厚纸,他重新画了一副牌,哼,跟菜鸡们打牌,一点意思没有!   他不如出门去找新认识的朋友,交流一下牌技。   曾湖庭走路去不远的如意客栈,正要朝掌柜的打听陶兴住在哪个房间,陶兴娘正巧在大厅,一眼认出他,陶兴娘对昨天的事情还颇有印象,赶忙招呼,“是来找我儿的吗?他在那里。”陶兴娘指了指角落。   陶兴占了一张桌子,正对着窗户光线不错,正在一笔一画的抄写着什么,曾湖庭一看,原来是一本论语。   “刚找到的活儿,抄一本三百文,比别家高了三十文。”陶兴笔下没停,快速的写出最后一句。   他之所以答的这么爽快,也是见多了同窗的反应,大多数人对他抄书都觉得大材小用,或者一心钻到钱眼里,他见惯不惯,已经懒的去关心别人的想法。   他嗤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窗,哪里知道三十文的分量?有了三十文,娘可以少绣两条帕子,多赚到十个鸡蛋,更能买上两斤灯油。   曾湖庭看已经写好的纸张,顺手整理一边赞道,“陶兄字体不错,比我写的好看,我抄书只能赚到两百文。”   陶兴这才诧异抬头,“湖庭也抄过书吗?”   “好歹也是堂堂男儿,总不能靠家中养活度日吧?”曾湖庭回答,“不瞒陶兄,抄过好几本,还能顺便加深记忆,何乐不为呢?”   穷书生没考出来只能靠抄书赚钱,调班印刷虽然发明了,字迹总归没有手写的清晰,手抄本一直有市场。   “陶兄怎么不在房内抄写?”大厅人来人往,很容易被打扰。   对此陶兴回答,“屋内光线不好,点灯费蜡还看不清,不如大厅,心中安静,耳闻市井之声。”   简单来说就是没钱。   好吧,贫穷人设不崩。本来曾湖庭想要找人玩牌,看别人忙着赚钱,他都不好意思耽误。   “湖庭找我何事啊?”总算陶兴想起来问,他搁下笔,桌子上已经摆不下纸张。   曾湖庭突然脑子灵光一现,有了新的想法,他环视周围,如意客栈里还有不少闲人,不能出门百无聊赖的在大厅守候,正正是好地方。   “陶兄可愿意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分账。”   陶兴听完他的主意,“先让我看看。”他倒是很乐意帮忙,不管成不成。   如意客栈的下午,一张空闲的桌子上对面坐着一少年一青年,两人手里分别握着一副厚厚的纸片,紧紧的盯着对方,然后把手里的纸片拍到桌面上。   “十七点!”   “不好意思!我二十点!”曾湖庭亮出牌面,“陶兄又输了!”   “可恶!”   陶兴故作懊恼,“再来一局!”   “可惜啊!咱们只有两人,要是多一个人还可以玩考状元!”曾湖庭环视周围,声音放大。看他们两人玩的那么起劲,别的人早就坐不住,下午不消磨时间还能干什么?很快就要青年自告奋勇,“我能来吗?”   “当然可以!让我们来解说规则。”曾湖庭说完考状元的规则,青年很快上手,你来我往,几番厮杀,青年沉迷不已,很快找到了乐趣。   曾湖庭再假作疲惫,又换了个人上场,看那青年玩的这么起劲,他空出来的位置马上就补了,陶兴再适时退出,组成新的三人局。   曾湖庭和他对视一笑,状元牌之后的风靡全国,就是从这间小小的客栈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安利可爱基友一个蜂蜜罐子的文《不谈恋爱就破产》,即将完结可以宰杀。   我叫夏秋果,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平时最喜欢在终点中文网上写yy小说   有一天我上课摸鱼码字,同桌问我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我说:“我在写一本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都市大男主文,我的穷酸男主开场就被炮灰初恋抛弃,然后愤怒之下逆袭成绝世兵王,先收了高冷校花,再泡了首富千金,最后继承千亿家产将初恋整的倾家荡产,让她悔不当初。”   同桌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但我没有在意。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就是那个炮灰初恋,同桌则是那个穷酸男主。   最要命的是,他是重生的。   .   【高亮!】:男女主双初恋 第28章   滞留在客栈里的人,都是上府城赶考的考生。他们有一定的鉴赏能力,闲着没事,可不是要找点消遣?   而状元牌轻巧方便,多种组合方式随意变换,意头极好,瞬间就在读书人中间风靡开来。但是,能出现在市场上的,只有几幅曾湖庭临时赶出来的牌。   他没有卖,是找了几个同乡送出去的,条件就是多邀请朋友玩。而状元牌作为目前最新鲜的事务,谁会不想展示自己能第一时间拿到呢?他们欣然同意。   “我不太懂,湖庭送牌还要贴钱,为的是什么?”陶兴抄完一本论语后,开始动手给湖庭一起画牌,他画完一丛梅花,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疑惑。   在他看来,特制的纸张要花钱,自己画牌面要花时间,还不如抓紧这个机会,请人生产出牌面,再推销到各个商铺。相信掌柜一定很乐意高价收下这些牌,然后卖出个好价钱,毕竟物以稀为贵。   “山人只有妙计。”曾湖庭神秘一笑。“陶兄,你记得万一有人来找我,你把人带到如意客栈,然后再通知我过来就行了。”   “真的会有人找吗?”陶兴疑问。   然而他刚刚说出来的话就被人打脸,居然真的有人找上门来,询问是谁卖这些状元牌。陶兴稳住来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曾湖庭过来。   曾湖庭估计过了五天,状元牌的发酵已经成功,正好是他收获之时。   “先生请坐,是您在询问状元牌的事情吗?”曾湖庭在如意客栈的包间里看着对面落座的中年男人,穿着低调而不失昂贵,腰间吊着的玉佩玉质清透,应该是有实力的商家。   中年男人沉吟,“这位小哥,你家大人呢?我要找的是能做主的。”对面的少年才十三四岁,着实不像能当家做主的。   “就是我,我能全权负责。”曾湖庭笑意淡了,“要是您不信,咱们这桩生意就不用谈了。”   “送客吧。”   中年人赶忙制止,“不是,不是,能做主就好。”他也见过不少的少年英才,虽然难以置信在这等地方也能碰到一个。   既然是谈生意,就要有谈生意的样子,中年人说,“我这人爽快,所以我就直说了,小哥,我愿意出两百两银子,买你的状元牌。”   “四百两,附赠状元牌的十种玩法。”曾湖庭一张嘴就翻了一倍。   陶兴瞪大了眼睛,什么,四百?会不会太多?   “小哥这个价格,买下来可就贵了啊!”中年人摇头,“我都没什么赚头了,不行不行。”   “怎么会没有赚头?”曾湖庭笑道,“要不是我上来考试缺钱,也不会这么便宜的卖出去。”他暗中指出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都不晓得的贫民。“就是卖一千两两千两,我都觉得便宜。”他摇头做惋惜状。   “一千两?!不如去抢啊!”中年人的心理底线是三百两,涨这么多?!他对主人没法交代啊。   “先生请坐,请坐,生意就是要慢慢谈啊!您要是这么着急,生意可就谈不下去了。”曾湖庭安抚中年人,“也罢,看在先生是第一个找我的人,我可以免费附送一点消息,要是不值两千两,我倒赔一百两!”   中年人奇异的被曾湖庭的气场所摄,真的坐下来听他慢慢说。   “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平日里总要寻些消遣。而状元牌,轻便小巧,随时随地都可以玩。规则简单,就是不认字的人一样上手,扩散开来之后,又可以分成几个等级。最普通的,就是厚纸做的,定价十文,让人人都玩得起。上一等,竹片制造,请画师画上最新的山水画,定价五百文。再上一等,镶嵌宝石玉石,卖给后宅女眷,定价五两一副。”曾湖庭细细说来,那中年人沉吟,“为什么最普通卖那么便宜?十文差不多是成本价。”   “为了形成一种氛围,扩散影响力,大家都是在玩,你不玩岂不是落伍?氛围形成之后,高层的人士自然就愿意出高价买五两一副的。”大小通吃,一个不落。   “我手头还有十种其他玩法,每隔一个月放出一个,整整十个月,”曾湖庭拍拍中年人的肩膀,“想象一下,逢年过节,不论是大街小巷都在玩状元牌,而状元牌背面写着你家商铺的名字......该招揽来多少客人?”他的声音转为低沉,中年人想象着那画面,只觉得指,太值了!四百两简直是甩卖价!过了这村就没店的价格!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坚决的说,“小哥你先等着我,我立刻回去告诉管事!”   “也不着急,我可以等到今天入夜之前,明天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格。”曾湖庭摆摆手,“去吧。”   中年人急匆匆的从客栈离开,从门口叫了马车就赶着走了。说的嗓子都干的曾湖庭才有空喝了口茶水,陶兴猛的凑过来,“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听的心向往之,都恨不得立刻拿钱买下这个主意。   “当然是真的。”喝完一壶茶的曾湖庭这才坐下。   “那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个生意?湖庭你要是缺钱,完全可以自己去做啊!最多也就需要几百两银子!这可是赚大钱的生意。”陶兴颇为不解。   “那是最理想的状态。”曾湖庭两手一摊,“咱们现在没钱,没人,没市场,手里握着金点子也用不出来。”   “听起来按照我的主意来做,很简单吧?做牌的成本怎么控制?怎么推销到后宅给女眷?如果没能及时销售出去怎么办?存货放在哪里?纸质和木质很容易发霉变色?”曾湖庭疑问三连,“还有最重要的问题,如果有人仿造又怎么办?”   毕竟画牌还不算什么技术活,只要有心,随时都能仿出来。   陶兴听完疑问三连,失落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他光看到赚钱,没想到背后的艰辛。   他以为能凭借状元牌,一举赚到很多很多钱。   不过,湖庭到底是出身什么家庭,对商贾之事如此了解?   曾湖庭还不知道对面的陶兄正在怀疑人生,他叹息道:“也不是陶兄的问题,要是有人脉有实力,我就自己做了。现在只能卖卖方子。”主要是,他年纪确实小,更没有背景,府城里卧虎藏龙,如果有人要巧取豪夺他更没有办法。   要是,再长大点就好了。   不过嘛,饭还要一口一口吃,人更要一天一天长。   第二日,中年人果然守信而来,还带来了契约和衙门的见证人。   现在人签订契约,一般是双方共同定下,讲究点的,还会找邻里间德高望重的老人比如里正做见证,确定双方不会反悔。   如果找衙门的人见证,更是一层保证,不过,也要给衙门差人一定的银钱。   曾湖庭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他合作的商家实力雄厚,以后要是有想法,还能再合作。   双方验证货物,曾湖庭昨夜熬夜写下了状元牌的十种玩法和一副新牌,对方准备了五百两银子。   “怎么多了一百两?”   中年人笑着说,“我家主人说小哥提出的思路,值一百两!”尤其是那个把牌分成三等的想法,简直是切中要害。   既然能多拿钱,曾湖庭自然笑纳。在衙差的见证下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他就多了五百两银子,四百两的官票,一百两的散碎银子方便取用。   四百两折合重量几十斤,还是官票更容易携带。   中年男人拿到玩法,一边看一边拍案叫绝,最后匆匆离去,他相信,凭着手里的东西,他们很快就能独霸整个府城的市场。   曾湖庭拿到一个木匣子,他对碎银子的重量不太清楚,挑了一块完整的元宝塞给陶兴,“陶兄,你的酬劳,这次可多亏你!”   以陶兴的眼力,瞬间就能分出来这块元宝有三十两,他触电一样缩回手,“这太多了。”他也就是跟着打了会儿牌,走访了几个同乡,哪里能拿这么多钱?   三十两,抄书可要抄到哪一年才能赚到?   “这本来就是你该拿的!”曾湖庭又劝了很久,干脆的说,“这是预先支付的,以后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你不拿我都不敢让你帮忙。”   陶兴这才收下银子,几天的时间赚到的钱,是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曾湖庭从如意客栈回去,谁也想不到那个小小的匣子里装了几百两,他最近几天忙的脚不沾地,曾济庭想抓人都抓不到。   他之前没在自己住的客栈谈生意也认真考虑过,财帛动人心,如果被客栈的谁看到,起了坏心思,再把钱偷走,可不是白忙活一场? 第29章   推开门,曾济庭没在,他最近多了一个新爱好,到处找没玩过牌的人一起玩。   毕竟他的水平只能虐菜鸡。   曾丰年正在看一本地理志,听到推门声才回头:“可算回来了,最近都找不到你人。”   “去做什么?”   曾湖庭一一关掉了门窗,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晃悠,这才小心的把木匣子放到曾丰年面前,推过去,“看看。”   “这么神秘?不会是银子吧?”曾丰年半开玩笑,手按在匣子上,“让我来猜猜?还是礼物?”   他打开匣子,立刻被吓了一跳,“你不会去抢钱庄了吧?”好几张官票,还有碎银子。   “抢钱庄才这么多?只怕能装满一匣子呢!这是我赚到的。”曾湖庭很认真的把匣子推过去,“父亲,这是我们搬家的花销。”   自从他听说搬家的事,心里一直记挂着,现在总算能拿出银子来。   曾丰年试探着问,“这么多钱,你怎么赚到的?”他相信这孩子不会干坏事,万一被人糊弄呢?   “卖状元牌拿的。”曾湖庭长话短说,把卖东西的全过程讲了出来,听得曾丰年一愣一愣的。   就出个点子,就能赚到五百两?   “对了,有一小部分钱我给那位同科,看他平时赚钱不易,这下还能多放点心思在考试上。”能拿到案首,实力不俗,精力别消耗在不必要的地方。   “你自己做主就好,这些钱都是你赚来的。”曾丰年沉吟半晌,又把匣子推回去,“我不能拿着。”   “为什么不能?搬家难道不需要钱?我记得县城里的宅子也要几百两一座吧?”曾湖庭看他拒绝的坚决,放了个大招,“父母在无私财,难道父亲不拿我当一家人吗?”   曾丰年一愣,“怎么会?”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都颇有几分后悔,没早点过继。要是他一早回乡就计划起来多少。   “那就拿着!买了好的宅院,我难道不住吗?还得给小二小五他们都准备一间,以后小三小四出嫁还有地方回。”这么一算,这些钱简直不够用啊。   曾丰年把那些钱都收在行囊中,哎,这次出门他还带了全部积蓄一千多两,结果没用上,只怕他最近几天是不敢出门了。   ....   终于熬到放榜的日子,在贡院门口,一早就守了许多衙差维护秩序,怕再出现踩踏事件。   茶铺的老板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觉得今天生意又要翻倍,他摇着扇子,让那些在玩状元牌的人腾腾位子,给他留一个啊。   最近新出的状元牌,已经火的不行,大街小巷都是人在玩,要不是老交情,茶铺老板还未必能抢到一副呢。现在他手头只有一副,珍惜得很,还替他招揽多少顾客。   “老板,四碗清茶!”说话间又有客人来,老板赶忙热情招揽,“客人请坐,等放榜吧?这个时辰还早,恐怕还有的等,您不如玩玩最近流行的牌?意头好,好玩又容易上手。”   四位客人中的少年撞了撞另外一位少年,努努嘴,示意他看旁边的客人,然后小声说,“看。”这四位客人自然就是曾家一行人,赶早来了贡院等放榜。   曾湖庭有点好笑,“你不是早知道了?”毕竟曾济庭已经知道这牌是他搞的。   “没想到这么多人玩啊!但是,一想到我居然是第一个玩的,十分荣幸。”他做了怪脸,背对自己的父亲,谁晓得隔壁桌看到扑哧一笑,还是被曾宣照发现端倪。   “济庭!”曾宣照很不开心。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曾济庭吐舌头。“你觉得考的怎么样?”他转移话题。   “一场考试这么多人取五十个,我还真是没信心。”曾湖庭摇头,“要是不中,只当来走个过场,明年再来罢。”   不光是他们面前的茶铺,隔壁的酒楼,客栈全是人,要脱颖而出,还真是没把握。   “你都没信心,我就更别说,”济庭也很沮丧,“明年再来吧。”   “别说不吉利的话!”曾宣照喝道。   “成绩都排出来的,现在吉不吉利都不重要。”要是求吉利求漫天神佛,还考试做什么?人人都去拜神明,神明忙的过来吗?   说话间,贡院门口大开,从里头涌出来一群衙差,敲着铜锣,手里拿着红纸,用金墨写着考生的名讳,所谓金榜题名就是如此。   大红色的纸张夺人眼球,没人去挤衙差,衙差顺利的提着浆糊走到布告栏前,撕掉往年的旧纸,刷拉糊上浆糊,然后把榜单贴了上去,字体很大,足够站的稍远的人看清。   元康二十二年,呈州府试中榜名单。   短短的十来字,凝聚多少努力和汗水,寒窗苦读的意义全部在此。   人群太拥挤,一开始曾湖庭就没打算第一时间上前,随着那些高喊着“我中了我中了!”“我落榜了我落榜了呜呜呜”的人群散去,他们才赶过来。   老规矩,两张榜单一人看一张,曾湖庭看的是第二张。他从第五十名看起,人名后面都跟着籍贯,五十名不认识,略过,略过,略过,一直略到第四十名,他看到呈州福城县青平镇,还有曾姓,心头一紧,定睛一看,是济庭的名字!   “你中了!济庭你快来看!”他立刻欢呼起来,济庭中了!也不算白费这么久的努力啊!童生的功名到手,努努力就能拿到秀才,才算是真正有了立足之地啊!   曾济庭笑得露出大白牙,听到声音先扑到他背后,“你中了!中了!你是第一名!”他似乎没听清,又听到湖庭喊着中了,“我也中了吗?哈哈哈!”   “在这里,快看,第四十名!”   “你中了,我也中了!呜呜呜我终于不用起那么早了!呜呜呜!”笑着笑着曾济庭就哭了起来。   “我中多少名了”曾湖庭有些愣住,“我听岔了?是不是中了十一名?”   “第一,一!哈哈我兄弟是案首!”曾济庭大吼两声,吸引围观人群,有人小声嘀咕案首有什么了不起,被他怼回来,“有本事自己考一个!酸!”   “我看看!”曾湖庭犹自不信,他在人群里挤出一条缝,看到红榜的第一个名字,果然是他,是他!是他平时写顺的三个字!籍贯更是一模一样。   巨大的喜悦感冲击他的心脏,他想学着嚎两句感叹自己的努力,还是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只是童生,总有一天,秀才,举人,进士,他会一步一步的考上去。   第二名则是个不认识的人名,第三名是陶兴。看来他发挥稳定,虽然没拿到案首,也没跌出三   甲。   挤出人群的曾湖庭,跟欢喜疯了的曾济庭,去找父亲道喜,曾丰年还能按捺自己的表情,曾宣照也跟着欢喜疯了,“好好好!我要回家还愿!”他家终于祖坟冒青烟,要出个读书人了!   士农工商,整个家族都被提升一个阶层!   两位家长的喜悦不足为人道,他们驱车回了客栈,客栈掌柜第一时间站在门口迎接,还留了纸笔说是让曾湖庭题字,被他拒绝了。   “拒绝的好,出风头的事情还是别做。”曾丰年很满意,让人听去显的湖庭轻浮。   “才中个童生呢就题字,以后考中进士怕不是要刻碑了?”曾湖庭调侃,“父亲,我们现在不收拾行礼吗?”知道名次,也该回去了。   “看来我之前跟你讲的事,你都没听进去。”曾丰年摇头,“府试后,知府大人会办学子宴,同乡同门也会办,互相联络感情。”毕竟在官场上,同年也是拉关系的好办法。   “不能不去吗?”   “肯定不能啊!收拾收拾,出门给你买件好衣衫,光鲜的出门。”曾丰年现在腰包鼓胆气壮,决心要好好打扮,让别人一看就亮瞎眼。   三日后,学子宴在府试最有名的酒楼举行,据说,知府包下了整间酒楼的后院,停了全部生意,让酒楼接待学子们。   既然不得不赴宴,曾湖庭也好生打理自己,但他毕竟年纪尚小,身高不足,透出三分稚气。   同科有一半是少年,剩下的青年有些不服,凭什么让一个少年压在头上?他们商量好要给个下马威。   曾湖庭推门进来,先被一个店小二挡住,“这位公子,答了谜题才能进门。后院还有三道门。”   “这是什么新鲜玩法吗?”   “往年的学子宴没甚意思,今年玩点新的,曾兄台莫不是怕了吧?”旁边站的青年立刻不怀好意的挤兑。   “你出的题目,换了答案我也不能证实啊。”曾湖庭质疑。   “放心,答案就在小二手里的纸条上,立刻能看。现在请听第一题,南望孤星眉月升,猜字。”   青年说。 第30章   “草庐往来无白丁。”曾湖庭淡淡回答一句, “我现在可以去下一道门了?”   小二偷瞄了手里的字条,疑问的眼神看向青年,青年脸红一阵白一阵, “过。”他就不信三道门都困不住他。   进了酒楼的大门,曾济庭偷偷扯着袖子, “刚才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听的糊涂。   还没到后院,所以湖庭也小声说,“猜字谜,刚才他的谜底是庄。”   望字的下半是王, 孤星就是一点,眉月就是一撇,凑起来就是个庄字。   而他回答的草庐往来无白丁, 就是个莊字, 上草下士,凑成了莊。   “你怎么想出来的?”济庭嘿嘿直笑,“看来他们想为难你,反而给你表现的机会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第二道们,后院的正门口, 穿着同样青衣小衫的小二重复了同样的话,   他身侧挂着一幅对联, 善画者画意不画样。   “能解者解义不解文。”曾湖庭立刻就回答。   第二关又过了。   酒楼的后院另有乾坤,转过回廊和月亮门,绿萝和桂树郁郁葱葱,巨大的紫藤花树连绵成林, 正值花开季节,清香扑面而来。   “紫气东来,好地方!”曾济庭不由自主的赞道。   “第三道关卡, 请用紫藤为题,做一首七言诗。”小二指了指旁边的木牌。   作景物诗也是试帖诗的一部分,为了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题目,他早就做好准备。现在改了一首吟诵鲜花的诗句,立刻说了出来。   小二虽然听不明白,却也觉得写的漂亮,这紫藤一片片,的确像最美丽的绸缎。   三关已过,正式进了宴会大厅。邀请的客人很多,所以席面摆在露天,一臂长的案几,摆着蒲团   和冷拼盘,三三两两的人群聚成一团,听见脚步声同时把目光转移过来。   曾湖庭坦然自若的走到最前面去,本来他是打算寻个中间位置坐下,现在看来,还不如就坐到最前排。   最靠近知府的位子。   时人以左为尊,左边的第一同样是知府大人的惯用右手,这个位置再好不过。   济庭执意想要跟他坐一边,他更担心济庭被连累,让他坐在稍远的地方。   看到湖庭一来就选了最前排的位置,剩下的人暗中交换眼色,小声的议论起来。他全当没听到。   既然忍让不能达到目的,何妨张扬一点?   不多时,他身侧多了一个人,陶兴坐在下首,压低声音道:“怎么今日湖庭转了性子?”   曾湖庭正要回答,发现对面又多一人,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两人距离极近,曾湖庭只能同样举起酒杯掩饰着:“喝酒,喝酒。”   陶兴扑哧一声笑了,“湖庭以茶代酒吧,喝多了酒可长不高。”他转头让侍女换了一壶清茶。   曾湖庭极为尴尬,算起来他也该活了三十年,奈何身体才十来岁。   不过有人说话的好处就是没那么尴尬,他注意到其他童生形成了排外的圈子,把一切不遵从规则的人排除在外。   这种小学鸡行为,看来从古到今都很有市场。   不过,又等了两炷香时间,远远的从入口传来喧哗声,高昂的男声传来:“劳各位久候!本官来迟一步。”   穿着朱红色官府的男子从外面进来,径直坐到最上首的长凳上。他旁边的人比划手势,侍女开始流水似的上菜。   “坐在这上面,吾方才领悟到天下英雄尽入彀中之情啊。”知府孔大人摸着胸前的长须,“俱是少年英才啊!”   这次考中的五十人,最大的年岁也不过三十,还是能称得上少年的。   孔大人抬头看今科案首,他正好奇当初是谁切中他的心思,一左一右,右边的少年有点眼熟,他只能主动发问,“谁是今科案首?”   曾湖庭恰如其分站起来,“学生曾湖庭,呈州福城县人士,见过孔大人!”执了个学生礼。   孔大人把心头的那句这么年轻吞下去,很是欣赏的看着他,治下的童生也是政绩,当初前三名争执不下,还是他亲自点了那篇《慈恩》作为头名。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得要点名这件事,于是点点头,“杂文写的不错。”   “多谢大人赏识!”他又是深施一礼。   孔大人又问了几句别的,转头问右边的童生,“你便是第二?”   对面的少年听到第二,手里的茶杯倒了一半水,但上官询问不能不答,“学生沈景羽,呈州人,见过大人!”   孔大人不咸不淡的问了两声,就转到陶兴处,曾湖庭比起来,就很差别待遇。   至于其他人,连问一声都没得到。   菜已经上齐,每人面前都是一壶清酒,两碟凉菜一碟热菜,颇有风味,厨师更别具匠心用紫藤花做了一碟点心,味道清淡不失雅致,格外应景。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后排立刻有人站了起来,“大人,此情此景真是格外让人沉醉,在大人治下,诞生了这么多人才。我提议,不如画下来吧?”   他这个马屁正正拍到了孔大人心尖尖上。古有《韩熙载夜宴图》,今有《孔大人春日宴童生》,流传出去怎么也是一段佳话。   得到孔大人的答应,那人立刻转头从身侧拿出一卷画纸和颜料,看来还是有备而来。   “大人,学生献丑了!”   他动手开始画,身边就围起了更多的人群,众人惊呼,“太像了!”   “跟孔大人特别像!”   看来敢“献丑”的,也是有几分绝技在身,他寥寥几笔,就把正堂端坐的孔大人画的气质端华脱颖而出。他笔下不停,立刻把坐在上首的曾湖庭画出来,衣服简单几画,显得面目模糊,一点没有该有的样子。   曾湖庭就听到有人不怀好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画。关键的孔大人已经画出来,剩下的人都跟曾湖庭一个待遇,只落下个模糊。   “走,我们去看看。”曾湖庭叫上了陶兴,也上前去看画,孔大人看见画中的自己喜不自胜,一连称赞,“好!画的好!让我裱起来,挂在家中厅堂。”   能让知府挂在厅堂,拜见的客人第一时间就会看到,那是多大的荣耀!画画的陈子旺知道自己这盘棋下对了,开心的笑了。   “可是还差了一点什么....”曾湖庭在后边说,“不如让沈兄题诗一首?听说沈兄一笔字写得极好。”   “喔?那倒要看看?”孔大人喊了一声,沈景羽领命过来,拿起羊毫笔,沉吟之后笔走龙蛇,很快写下一首五言绝句。   诗里把今日宴会之景写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辞藻华丽又通俗易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诗!   “好!”孔大人赞了一声,没想到闷不说话的沈景羽还有这么一手,看来小觑他了。   “曾案首,你能做点什么啊?”童生里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发问。题诗的活已经被沈景羽抢了,这场宴会作为案首,被第二名抢了风头可不行啊?   “所谓闻者有前后,各位在进学的道路上都比我走的早,在下只有玩乐时学会了一点丹青,只能给兄台的画添补两笔了。”曾湖庭道。   说话的人涨红脸,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闻者有先后,达者为先。这是暗戳戳在说他们学的没他好呢!   曾湖庭取过最小号的笔,现在画像上自己的脸描补几步,刚才模糊的脸瞬间变得清晰,他抓住自己的眉形较长的特点,改变了脸型,现在看来就有五六分像了。   画了自己他也没停,反而一一改变他人的面孔。刚才的画像里,只突出孔大人和画着,而改过的画像,所有童生言笑晏晏,随和自然似乎在期盼上位尊者的指导,而他也正欲下来与民同乐。   整幅画的意境,高了一层不止,已经能够跃入精品。   好!更好了!唱戏是需要观众的,宴会也是,孔大人如同众星拱月,而众星又各有各的光芒,这才是一副真正的好画。   如果刚才孔大人说的不过是客气话,现在就是真心了,他想把画挂到书房里供客人观赏。   “这是什么技法?怎么能让众人栩栩如生?”孔大人见猎心喜,连忙问道。   “平常的书画讲究写意,着重体现意态,这技法重在写实,概括特征,是学生从一本古籍的残卷上看到的。”   “好啊!来人,把画像晾干后裱起来!”孔大人一挥手,自然有人带着画去找裱匠。   只余下众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画画的陈子旺,可惜啊可惜,忙活半天,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留言的前二十位送红包鸭!   本章字谜来自百度~ 第31章   陈子旺已经败退, 剩下的人总算不会自找没趣。   孔大人新得了一副满意的画,又挨个挨个鼓励一番,退场离开。他毕竟公务繁忙, 能抽出一个时辰来看看就很不错了。   他一走,除了那些抱团的人, 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曾湖庭饮尽杯中的茶水,干脆利落的站起来离开。   陶兴和曾济庭即刻跟上,他们三人刚刚走到后院的回廊时,背后传来一声:“站住!”   起先曾湖庭不知道在喊什么, 那声音又叫了几声,他才诧异的回头:“叫我吗?”又不说名字,他还以为说谁呢。   “当然是你。”沈景羽沉默的站在曾湖庭面前, 又不开口了, 一直拿眼睛看着曾济庭和陶兴。陶兴识趣的拉着济庭离开,济庭还摸不着头脑,嚷嚷着为什么要走。   “沈兄有什么事情吗?”曾湖庭转过来笑吟吟对着他,又不是敌人,他当然笑脸相迎。   沈景羽上下打量对面的人, 年纪大概十三四,比他小了三四岁, 这次考试居然压过他得了第一名,得到名次时他险些以为家里的仆人看错了?怎么会?居然有人压过他?   沈景羽家学渊源,他父亲曾经是探花,后来醉心诗书辞官不做。家中攒下书籍无数, 他从刚回走路就拿着书本牙牙学语,现在居然输了。   沈景羽十分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自尊心作祟, 他反而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字写的好?”   就为了这个?这次轮到曾湖庭吃惊,“你单单为了这个?”在这里拦人,他还以为要决斗呢!   沈景羽点点头,看来他同样好奇这个原因,他之前见都没见过曾湖庭,怎么知道字好不好?   曾湖庭爽快给出了答案,“我猜的。”   “啥?”猜的?   “经常运笔的人,食指和中指的一些部位上有特殊的茧子,不是用心练过书法的,怎么会长茧子呢?”曾湖庭举起自己的手指,他手上也有一些茧子,不过没沈景羽那么明显。至于他主动提沈景羽,是为了个卖个好。能争取拉拢到的人,为什么要推给对手呢?   沈景羽收回手指头,在背后默默摩挲,不错,还真的有茧子,他从来没注意到这点。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告辞!”曾湖庭没有跟人攀交情的打算,自然要早早的离开。至此,他在府城全部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可以收拾行囊回去。   来时曾经带着迷茫,回归确是满满的充实。   赶了三天的路,在靠近傍晚时,他们终于回到熟悉的镇子门口。看着熟悉的茶铺招牌,放松就从心底涌了出来。   他们掀起车帘看了看门口,没想到居然有人凑近到了车头前,灵活的闪避开,“是曾湖庭吧?”   车夫吁一声,车技娴熟的停稳车,刚要教训小姑娘不要乱扑车小心被伤到,曾湖庭已经冒出头来,“是我?你是?”   “小月姑娘?”他诧异的问。   “是我。”面前正好是个熟人。她在芳姐的铺子里帮忙,铺子做大后,也仍然没离开。   这姑娘饭量大力气更大,芳姐在月薪之外还多供一份饭食,才是她没离开的原因。   此刻她才看到车里有人,犹豫道:“能说吗?”她担心说错话。   车里只有曾丰年,自然他要点头,“可以说啊。”   “铺子里出事了。”小月道。   “出事?是什么事情,难道是有人抢方子?”曾湖庭一下子想起他在离开青平镇前,还去看过芳姐夫妻一次,看芳姐的表现,不像出事啊。   小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十天前,铺子突然关了门,我以为芳姐生病想休息一天,结果去她家里一看,家里也没人,连家具都搬走了。”   这下曾湖庭是真的吃惊了,“难道是被人赶走了?”   “我问过邻居,他们说入夜之后还点着灯,芳姐家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估计是搬动家具。”换句话说,他们是主动离开的。   “所以,他们跑了?”曾湖庭难以置信反问。“为什么啊?”   小月摇摇头,她发现之后也不能相信,但根据她询问的邻居,并不存在胁迫的成分,芳姐夫妻是自己离开的。   “我还是很难相信,他们图什么啊?”自从开始做独门生意,芳姐的境遇改善很多,现在她会抛下一切,跑了?   曾丰年从只言片语中听出发生了什么,他神情变得严肃,“既然如此,要报官吗?”   平民百姓遇事也很少报官,因为有句话叫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是道理完全在自己这边,也禁不住衙差的盘剥。   “报!”曾湖庭坚定的说,“芳姐他们说不定是遇到了困难,或被威胁,至少要找到他们,我才能安心。”   曾丰年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觉得芳姐多半是自愿搬走。他此刻并不想说出来打击孩子,反正等人找到时,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不信。   虽然天色很晚,他们还是赶着去衙门报了官。衙差的表情爱答不理,直到看见银子才做了登记,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   芳姐是那条巷子的老住户,她相公的来处也是有处可查,只需要顺着户籍去查就好。   忙活了半晚上,才算是做完,曾湖庭给一直在等着他们的车夫多加了十文。   他一直很注意这些细节,都是出来讨生活,只能在钱财上补偿一二。   回到草庐里,一个月没见,草庐在王婶子的打理下,依然干净整洁,花木扶疏,还多了一株开的正盛的野玫瑰,应该是小四的手笔。   说小四小四就来了,她在外面听到动静,点着灯笼出来看,看到熟悉的面孔捂着嘴,欢呼着,“先生,大哥,你们总算回来了!”她最近吃不香睡不好,生怕又遇到什么事情呢。   连封信都没有,她提心吊胆的等着,晚上都要给门上栓,现在先生和大哥一回来,她立刻有了主心骨,脑子也灵动了,估计着他们没吃饭,主动说,“我去做汤饼!”   汤饼就是提前切好存放的饼子,在晚上只需要烧开热水,用热水一冲,就是一顿夜宵,再切上几片卤肉,那味道鲜美可口。   小四一边切着汤饼,一边问最近的遭遇。曾湖庭捡能说的说了,小四一阵欢呼,“大哥以后就是童生了吗?那我就是童生妹妹啦!”   曾丰年虽然高兴,还是端着的:“嗯嗯,以后出门也不可造次,不过是个童生,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如此轻狂,让那些举人进士看了笑话。”   “先生您这话说的,那些考不上得气死。”小四小声嘀咕,“总之,大哥现在也能松快两天,给,汤饼。”她把热气腾腾的汤饼端过来。   曾湖庭腹中饥饿,又忙活那么久,三两口汤饼下肚,十分满足:“你的手艺已经可以出去开店了。”   “真的吗?大哥可不要骗我。”小四笑嘻嘻的,“主要是大哥教的好,不然我也不会做。”   “所以你们一个教的好,一个学的好,我就光会吃,是不是?”曾丰年佯做生气。   他摆脸色小四也看惯了,一点都不怵,“先生是福气好!什么也不用做,自然有人送上来。”   她一番话逗的自己都笑起来。   吃完夜宵,曾湖庭这才能回房间休息,关好门后,扎进被子堆里,可算回来了!他自己的床铺是改造过的,没用那种硬的让人睡不着的木头枕,是收集了芦苇荡里的芦花做的,柔软舒适。   当时他跟小四去收集时,曾丰年嘴上说着不需要,事后却极其喜爱新枕头,还特意做了两个枕套来替换,也是深受硬枕头之苦啊。   他还记得当时曾丰年说,“睡在硬枕头上,稍微一滚动人就醒了,需要一直保持固定姿势,人也睡不沉,所以起的早。现在人老了,再也受不住了。”   不睡好第二天怎么有精神?对于这种保持清醒的办法,曾湖庭十分的不以为然。   可以说这段时间,他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枕头。   闻着芦花清淡的气息,他渐渐进了梦乡。   清晨第一束阳光照在窗户油纸上时,他就醒了,果然生物钟固定后,早起就成了习惯。   他睁开眼睛,活动了身体后,决定主动点去询问芳姐的事情。昨天听了小月的说法,他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词。   这里走着去族学门口并不远,靠近之后,果然能看到铺面门窗紧闭,昔日热热闹闹的铺子,零落无声。   有老食客按照惯例过来吃饭,看到关门后惆怅的离开。从普通的馒头铺变成整个青平镇的特色小食,不过一年时间。早先给它造成威胁的烧饼强撑了三个月最后还是倒闭。铺子生意太好,还合并了旁边的两间。每到饭店,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间烟火。   曾湖庭看没人注意到他,迈步走到铺子面前,手腕一扭,就把木窗户的插销扳开,推开窗户,里面的桌椅板凳摆放的整整齐齐,无声诉说主人离开后的寂寞。   既然都大费周章搬走家具,为什么不搬走这些东西呢?曾湖庭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照原样合拢窗户,迈步走到铺子后面,他准备寻个无人看到的角落,翻进去看看。他寻好角落后,手一撑正要翻墙,突兀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曾湖庭?!”声音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曾湖庭佯做无事收回手,被人看到翻墙他可搬扯不清楚,他顺着声音方向看到,会是谁呢?   周其正正抱着书卷,好奇的问,“你在干嘛?”   周其正是他在族学的同班同学,一直有些不对付,还曾经给他取了个婷婷的外号,不找个好理由搪塞过去,他明天就能把事情传的街知巷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接下来还有第三更~ 第32章   所以, 对付他最好的办法是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周其正一时语塞,他能说他过来是因为看到曾湖庭过来吗?上次县试没通过, 他没能参加府试。一晃眼看到府试的人回来了,他好奇心当然爆棚。   现在也不是打嘴仗的时候, 周其正换个问题,“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去上课?”   曾湖庭奇怪的看着他,“你还不知道吗?先生给我放了十天假。”之后他才需要去上学。   周其正再次闭嘴, 也许他今天就不该出门。   他们两在铺子后面对话,这条巷子背后本来人就稀少,停留在此很是明显, 很快就吸引到了别人的注意。   “喂, 那边的小孩,在这里干吗?”有大汉走了过来,胳膊上肌肉遒结,青衫布衣完全遮不住他的形体,他一走过来, 就像铁塔一样挡住了光线。   曾湖庭倒退一步,有点不适应这种压迫感, 他从大汉的脖子一路看到手边,瞳孔一缩。   大汉的左边身侧贴着衣服外摆有一支长长的物件,看形状,不是棍子就是长刀。下摆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痕迹。   东西放在左侧, 是方便右手随时抽出。   以目前曾湖庭的武力值,大汉能一个打五个,巷子又背人, 呼救不及他今天就得被撂在这里。   但大汉现在表情虽然不耐烦,却没有动手的意思,曾湖庭扯了扯周其正的袖子,想要稍微退开。   “你拉我干嘛?咱两可不熟啊。”周其正不耐烦的挥手,更加靠近大汉。   他对着曾湖庭虽然不高兴还能保持礼貌,对着大汉完全就是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做派,当然他本来也是富家子,“小爷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的着吗?!”   出乎意料,大汉并没有生气,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盖在周其正的头顶,“小子,跟我耍横呢!告诉你这里归我管,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明白?”   “对啊,其正,咱们出来买早餐没买到就快点回去,先生会担心的。”曾湖庭再次拉着周其正的袖子,“你还想惹汤先生生气吗?”   “汤先生就住在后头,咱们还要耽误先生用饭吗?”   他一边点头有长辈知道他们行踪,一边说长辈,就是让大汉发难之前,想想值不值得。果然,大汉皮笑肉不笑的说:“还是走吧,小子,老子可没工夫跟你玩,还有一堆东西等老子处理呢!”   周其正又想说什么,曾湖庭已经干脆伸手捂住他嘴,半拖半抱的扯着他离开,见好就收懂不懂啊!   大汉一直在背后注视他们,那目光让他如刺在背。直走到巷子口,人群多了起来,他心里放松了点,周其正挣脱开来,“你拉我干嘛?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爹是谁,我只晓得你再一步就该让你爹给你手收尸了!”   也许是收尸两个字震住周其正,他结结巴巴的说,“啥?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曾湖庭一边回头一边说,“那大汉身边放的应该是棍子或者刀,衣服上有血,你觉得他是干什么的?”能跑还是早点跑啊。   “什么?刀?!”周其正的嗓门极具穿透力,一下子就钻进大汉的耳朵里,他暗中唾一口,差点阴沟翻船让两小子骗了,传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他腿脚极长,看来很远的距离他才跨了三两步就到了,狞笑着伸手来提周其正的后背。周其正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提到半空中,大汉随手往旁边一掷,周其正只觉得眼前一黑就闭过气去。   不好!在周其正嘴瓢的一瞬,曾湖庭就知道要完,他眨眼的功夫周其正就飞了,他只能在大汉伸手的一刹那反身往巷子里跑。大汉身躯沉默,一击不成重心前移,险些跌了个跟头。   他从地面爬起的时候,曾湖庭已经到了周其正面前,周其正眼睛紧闭,八成晕过去了。他拖又拖不动,又不忍心自己跑掉,他一跑周其正就落入贼手性命不保。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后面的大汉已经抽出身侧的物件,是一柄雪亮的匕首,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   曾湖庭暗道一声吾命休矣,难道他还没有实现目标就要倒在这无名小巷吗?   他的眼睛对上了匕首的寒光,只能看到大汉得意的笑容:“你这小孩装的还挺像,要不是你同伴漏了底差点让你们跑了!哼!”不过他既然被人发现,还是快点灭口然后离开为上。   他的匕首眼看就要划开皮肤,突然一声猛烈的风声,他的手腕被一脚踢中,匕首被甩飞,扑哧一声扎进了泥土里。   凶器被夺,大汉凛然不惧,大喝一声揉身躲开接下来的攻击,露出背后袭击人的真面容。修长不失矫健的身躯,一张熟悉的面孔,修长的眉毛皱着,“还不躲开?”   曾湖庭再想不到是小月姑娘,平时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姑娘此次如同脱去灰尘的璞玉,散发属于自己的光芒,跟大汉一招一式打的虎虎生威,还不落下风。   他不能帮忙也不能添乱,使出全身的力气背起了周其正,摇摇晃晃的走出巷子,嘶哑着嗓子喊:“救命啊,有强盗伤人啊!”   “救命啊!出来的人送重金!”   听到有人喊救命,巷子附近的人家骚动起来,家家户户被吵了起来,“有强盗?别抢到我家啊。”   “老头子,起来抄家伙!”   带着菜刀和棍子的人群涌了出来,“哪里有强盗?哪里有强盗?来一个干一个!”   大汉看着人越围越多,只怕陷进人群就再也跑不脱,他虚晃一招躲过小月,连匕首都没捡,闷着头就跑了。   小月追了几步,看着躺在地面直喘气的曾湖庭,只能跺跺脚又调转回来,伸出手来,“没事吧?”   “抱歉啊小月姑娘,是我拖后腿。”曾湖庭看的出来,小月姑娘还有余力能追出去,顾忌到他才没追。   曾湖庭勉强站了起来,面对汹涌而来的居民,很是抱歉的说,“各位乡亲,你们谁去抽空报个官?”   “报官?强盗不是跑了吗?”居民七嘴八舌的问。   曾湖庭苦笑着:“那强盗衣服上有血迹,我看八成是伤了人。”   “谁,谁啊?谁没出来?”   居民们四处回头看,他们都是邻居,对附近的人熟悉的很,很快找到没出现的人:“邓老头呢?邓老头?”   “邓老头是个孤寡老头,平时很少出门。去找找。”他们敲了一扇木门,半天没有动静,于是齐心撞开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那个邓老头,凶多吉少啊。   曾湖庭摇晃着周其正的脑壳,周其正迷迷糊糊的醒了,“我是在哪里?”他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就是狞笑着过来的大汉,惊恐的倒退,“我这是死了吗?”   “看来是没事了。”曾湖庭撒手放下,“搁旁边休息吧,等衙差们来问话。”   他们作为发现凶犯的第一人,必须等衙门的人来才能走。   此刻,小月姑娘也蹲在他身边,再看不出来刚才的神勇,她现在紧张的捏着衣角,用全身心表达着抗拒。   不多时,动作快的乡亲已经找来衙差。穿着皂衣头戴官帽的衙差如狼似虎的挤进邓老头的家里,不过片刻就出来。   “谁是报官的人?”衙差们高喊着。   乡亲们对衙差有本能的抗拒,下意思倒退,倒把曾湖庭显了出来,他主动上前说:“是我。”   衙差看到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气势汹汹:“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原本是这间店铺的合伙人,刚刚府试归来,就发现我的合伙人不见,于是一大早就来这边看看情况。”他指着旁边的芳姐小食铺,“这点可以去找衙门的人确认。”   衙差神色一缓,原来是个读书人,那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他们顶头上司,得罪不起。   乡亲们这才知道眼前的少年居然是芳姐小食铺的合伙人,纷纷说道,“小哥,怎么突然不开门了啊?”   “对啊,我们都吃惯了,突然不开门,没地儿吃早饭了都。”   曾湖庭环视一圈,“等铺子开张后会通知到各位,到时候给各位折扣,现在咱们先说强盗的事情好嘛?”   人群安静下来,曾湖庭继续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他在生死走了一遭。   衙差听完经过,突然伸手一指,“那姑娘是干什么的?”指的正是小月。   “她本来是小食铺的厨娘,发现老板不见才来告诉我,我们约好今天上午在这里碰头。”曾湖庭看出小月十分抗拒跟衙差说话,于是小小撒个慌。   当然,这跟事实也没多大出入,小月应该也是为了小食铺的事情来的。   衙差听完之后又问了别人,出入不大,都是听到呼救声出来的,他这才说,“邓老头已经死了,尸体被捅了三四刀,家里一团乱,疑似入室盗窃,不过凶器没找到。”   曾湖庭连忙指着旁边被扔下的匕首,“是不是那个?强盗扔下的。”   衙差去草丛里捡起匕首,抽出刀刃仔细观看,“不错,刀口一致。”这案子基本是破了,只需要画出凶犯的样貌,发布通缉令。   到时候还要劳动面前的小哥,他自然推起笑容,“麻烦了,跟我去衙门做个记录。”   “既然这样,小月,你去家中给我父亲说一声,耽误些时间。”   周其正猛地扑过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曾湖庭只能头痛补充:“对了,把我同窗送到族学门口吧,就在这里拐个街角。”   交代完一切,他振振衣袖,“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美救英雄,失策。 第33章   昨天过来登记时, 他并没有看清衙门班房的全貌,此刻借着走动看着,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就像个普通的四合院子, 门口懒散的老头正好是昨晚给他登记的,不耐烦的很。   老头一看到曾湖庭的脸, 他还有些印象,即刻就说:“你这人,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查户籍需要时间吗?”   带队的衙差暗道晦气,难怪老头子仔衙门当差三十年, 连个吏都没混上,一点眼色不长。他假假咳嗽两声,“这位是曾童生, 今早遇到一桩案子, 过来协助查案的。”眼下之意,跟查什么户籍完全没关系。   不过呢,倒是侧面印证了曾湖庭的话,他不是刻意到凶案现场的。   曾湖庭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他也不想遇到这种事的。   老头想道个歉, 又拉不下这个脸,他好歹几十岁的人, 对能当他孙子的人道歉,正在做心理准备时,曾湖庭已经跟着衙差进了内屋。   衙差大哥进屋之后悄声说:“别放心上,倔老头就是那性子。”十多岁的童生的啊, 以后最差也能混个举人,不现在交好还等什么?   “无事。”不过一句话而已,他还能斤斤计较不成?   进了内屋后, 按照他的说法,文书做了记录,让他签字画押后,又描述那凶犯的模样。   跟凶犯正面打过交道,曾湖庭现在都还记得凶犯的特征,身材高大,肌肉遒结,头发稍短,在鼻梁上有一颗很明显的痣。   经过他的描述,文书画出来的画像至少有八成像,文书都惊觉自己的画技猛的进步很多,画的栩栩如生。   事毕,衙差把他送去,热情又夸张的形容他协助衙门办案的行为,恍恍惚惚他似乎在什么警察和居民节目现场。   甩掉不着边的幻想,他从衙门里出来,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现在铺子那头去不得,难道调转枪头去芳姐家里看看?   刚要抬脚走,他突然听到街角有人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同时扔了石子过来,“喂?曾湖庭看这边?”   墙角的人试图遮掩起自己的身形,看起来她很顾忌很衙门打交道,正正是刚才救他一命的小月姑娘。   曾湖庭脚步一顿,这位姑娘似乎来历不简单。跟他差不多的年纪,身手不凡跟壮汉对打不落下风,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这绝对不是私底下偷偷练习能够解释的。   转念一想,这姑娘不仅没害人还救了他,别人的师承来历他为什么要深究?想通这一点,他就走到街角问,“小月姑娘叫我?”   “嗯。”她点点头,“你去报官,那凶犯必然怀恨在心,报复于你,最近可别一个人出门。”   这点他当然晓得,深以为然。   “不过,小月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总不能一直这么叫你吧?”   小月犹豫着,最后还是没吐出自己的全名,“我叫月明,姓氏不能说。”   “嗯。”他也不继续追问,但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姑娘身上有秘密,但并没有打算危害别人。“我现在想去芳姐的老宅看看,月姑娘一起吗?”   “你不说我也要提的,去看看。”月明点点头,“边走边说吧。”   他们转身朝着另外一边,不多时就到了芳姐的家中。跟月明说的一样,屋里干净整洁,所有有用的家伙事都搬走了,清清静静,小偷进来都要走空门。   曾湖庭蹲在篱笆墙边,好家伙,连一株长的茂盛的三角梅都没放过,那叫一个干净。   “我看的就是这样的。”月明补充,“什么都没剩下。”   隔壁住户家的女人正巧出来揉面,一打眼就看到曾湖庭,他塞了铜板过来,那女人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大概在半月前就在收拾东西,天天响到半夜。”   “那株三角梅就是我看着挖走的。”   这些信息都是已知的,曾湖庭思索后问:“他们用的是马车还是驴车,车子上有没有标记?”   带走那么多东西,不可能不留下线索。   “是马车!我记得,因为大家家庭差不多,就算搬东西也是用便宜的驴车,”女人酸溜溜的说,“哪像芳姐,阔起来也不说照顾照顾邻居.....”接下来就是一通酸话。   曾湖庭听完,觉得这马车是个线索,至少知道芳姐他们搬到哪里,他问清马车的模样,准备自己去查清楚。   镇子这么大,马车行屈指可数,他上门问的时候,掌柜都还记得,翻了账本说是送到三十里外的徐家村。   那是芳姐丈夫的老家。   不过,他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余下的还要等衙门把人找到。   曾湖庭走了一天,脚肚子都走疼了,陪他走动的月明闷声不吭,不禁让他感叹这是不是习武之人的特性?   在镇子口,两人分别时,曾湖庭突然想起,“月姑娘,你没了小食铺的这份工,现在在哪里落脚?”毕竟一日不劳一日不得食,作为厨娘没工作就断了伙食。   “我还有些积蓄,还能过段日子。”月明不自在的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你这个熟手突然辞工。就算芳姐不做了,我也预备重新开一家小食铺,到时候还请月姑娘做主厨。”   “重新开张?”   曾湖庭点头,“你也听到我上午说的,铺子的口碑做起来不容易,倒塌却只需要几天。毕竟铺子也是我的心血,总不能白白放弃吧?”   月明点头,“正是如此。”她也不想更换藏身之处,大隐隐于市才是最好的伪装色。   两人道别后,曾湖庭回了草庐,小四外出学厨人没在,而父亲最近多个画画的爱好,成天扎到大溪山边。   曾湖庭知道他是不舍,毕竟在这里住了四年多,说搬家就要搬了,画画留下纪念也好。   大溪山风景本来秀美,春季到来后更是郁郁葱葱,里面的树木品种谁也说不清,靠山吃山,养活了很多青平镇的居民。   曾湖庭望着山边逐渐出神。   同样的时间点,三里之外。   曾济庭正在听他父亲叨叨,老实说他听了几百遍已经要会背了。   “是是是,认真读书,有什么不懂就去问湖庭,对吧?”曾济庭又重复了一遍,“爹,湖庭才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他教了我很多学习办法。”   曾宣照恨不得给不孝子脑壳来两下,人家性子好是人家的事,你该做的感谢就能忘记吗?一回两回不计较,五六回之后就忘记你这个人了。他不由分说的:“你老子吩咐的事,就去做!”   “单独请湖庭和丰年兄弟一桌宴席!”   “为什么还要分开请啊?大家都是认识的族人啊?”曾济庭摸不着头脑。他们正在商量庆祝宴席,虽然只是童生,毕竟考中了,曾宣照准备跟族内好好请上一次客。   曾宣照看着儿子的傻样就来气,“你请族人能不能那头吗?那头跟湖庭碰面了又怎么说?”生父和养父,碰面能不分个高下?他是请客,不是结怨!   曾济庭摸着脑壳上的包欲哭无泪,怏怏的说,“我知道啦!分开,分开。”   他突然凑过去问,“那如果有人问我,湖庭考的怎么样,我怎么说?”   “就说不知道!没注意,不晓得。你两没在一个考场,你看完自己的名词别的没看到。”曾宣照又细细叮嘱:“可千万别去冒这个头,我会尽量把那头跟那些长舌的分开,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曾宣照唏嘘,曾宣荣知道自己丢了那么大宝贝,还不急的跳脚吗?   他就尽尽长辈的心,多拖延几天,让消息晚点传出去。 第34章   五日之后, 正是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天还没亮,曾宣照就起身了, 开始看办宴席的食材。他的大儿子虽然能接手一部分工作,总归还是自己做放心。   在村里请客通常是找相熟的厨师, 提前订好鸡鸭鱼肉,大菜不好做还要多炖一天,曾宣照绕了好几圈确认没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村里的幼童一早就跑了过来, 伸手抓案几上的花生糖块吃,抓一把就跟着说吉祥话,直听的人心花怒放。   “沾沾文曲星的才气!以后也好考秀才。”   曾宣照心里乐开花, 嘴上却正色说:“孩子才考上童生呢, 以后还得考,继续考。”   “那咱们就提前祝贺了哈哈哈!说不定咱们一族,以后又出个大官哈哈,就像那......”说话人突然停顿,“口误, 口误。”   曾宣照自然晓得他说的是谁,近年来族中唯一出的大官不就是曾宣荣的父亲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现在也是首屈一指的家境。但提到他就不能不提到曾湖庭,所以他打着哈哈:“借你吉言了!先进去坐,上茶,上糕点!”作为主人, 他只好打岔。   这边好容易糊弄过去,曾宣照一扭头,又看到自己的何表弟, 他一巴掌拍额头上,恨不得没看到。   这里头有个缘故,他的表外甥女年龄跟济庭相差一岁,何表弟就看中济庭。但是济庭死活不乐意,还跟他定下约定,如果这次考中,就不再逼他相亲。   现在孩子考中,当然要兑现诺言。况且他自己私下觉得,现在孩子十六岁能考中,保不齐二十岁能中秀才,三十岁能中举人,对于他的婚事他自然要好好考虑。成亲晚些也不打紧。   想通这些,他自然要打消何表弟的念想,又不想伤了两家的情分,于是扬着笑脸说,“表弟来了。”   何表弟看到忙忙碌碌的帮厨和妇女,酸溜溜的说:“我还以为表哥发达了就不认识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原来还能看到我啊。”   曾宣照一哽,表弟人还是好的,就是一张嘴老得罪人,“怎么会?我刚才不是忙着招呼客人吗?既然表弟来了,你也是半个主人,正好代替我去跟客人聊天。”   何表弟被捧的舒舒服服,“那我就去吧。”他颇为矜持的点头,顺着小路去了大厅。   打发走难搞的人,曾宣照擦汗,继续迎接客人。   日上中天,时间逐渐快到午时,要开席了,客人到的差不多,曾宣照又是安排座位又是应对菜色,忙的不亦乐乎。   他给他认为最难搞的客人,曾宣荣安排了最清净的位置,刚刚在一丛花木后边,风景好不说,还能少听到点八卦。同桌的客人就是族长,和他的胞弟,还有其他几个不爱道人是非的老实头,曾宣照觉得自己的安排必定万无一失。   开席了,帮厨们先上了四个凉菜,然后一盘盘的上热菜,醋溜白菜酸香扑鼻,炖肘子软糯可口,白菜拌粉条清爽合适,吃的众人齐呼美味。   毕竟请了十多桌,能做出这样的菜,曾宣照也是花了大价钱的,等酒足饭饱后,就有人开始四处找人聊天,他也不拦,反正下午本来就是要消磨时光的。   有人突兀的挑起话题:“说起来,这次出去考试的,不止济庭一个人吧?”他意有所指的发问。   这话没人回答,作为主人家的曾宣照只好接话:“谁晓得呢?我跟济庭自个上府城的,也没碰到人。”   说话人身边些的人撞了他一手肘,“府城这等子好地方,谁不想去啊!正好,我手里有个新鲜玩意儿让你们见识见识,现在最流行。”   “到底是什么?也让我看看。”   有人捧哏那人自然接了下去,他从袖子里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事物,“听说叫状元牌,那些秀才举人老爷们玩的可高兴,今天也让我们大老粗玩玩。”   一直埋头喝汤的曾济庭脸差点埋进碗里,他又是咳嗽又是掩饰,才算盖住自己的异状。   这状元牌他不仅看过,还玩过,都传到他们镇上来,真是风靡。   听说是最流行的东西,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听着那人详细解说。   曾宣荣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再好玩有花酒有趣吗?他不走,不过是想等着万一有人问起来科举的事情,他还能显摆显摆。   这些人是不是忘记了?他好歹也是考中秀才的?   他的胞弟曾宣明站起来,从待客的大厅走出去,准备找他相好的妇人。   男客和女客分开坐,女人不喝酒带着小孩子,他走到女客那头,一个眼色相好就当下孩子,跟着出来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口,村口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草丛一人多高,藏身和私会的好去处。现在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   曾宣明就看着草丛越来越近,突然从乡间的小路上走来了一队人马,似乎穿着黑色的皂衣,他眼睛一眨,那群人看到他,赶忙走了过来。   人走的越近,曾宣明越能看到,这是镇上的衙差?好端端的到他们这个村做什么?有人作奸犯科?   不怪他这么想,即便是现代,如果有警察上门询问,人还是惧怕居多。   曾宣明祖上阔过,倒也没立刻跑开,他给后头相好打个手势,主动迎上去,“你们几位是来找谁啊?”   带头的衙差正愁没人指路,他上下打量曾宣明:“你是这村子的?”   “这里的人不说全部,七七八八我还认得,你找哪位?”   “那个,曾湖庭到底住哪里?”衙差问,他们只晓得曾湖庭留下的地址是青平镇大溪山村,具体位置还只能上门问。   这下曾宣明吃惊非同小可,他万万没想到是来找他的便宜侄子,眼珠一转,试探着问:“找他什么事儿啊?”   衙差不耐烦,他走了半天早累了不想多费唇舌,喝道:“衙门办案你们罗唣什么?”   “我不问,不问。”曾宣明讪讪,“顺着小溪边的小路,再走两盏茶功夫,能看到一座草屋,曾湖庭就住那里。”   衙差顺着那条小路走了,曾宣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了私会的心情,打了个手势就让相好稍后回去,他先大跨步回去报信。   这个消息必须告诉他大哥啊。此刻他万分庆幸,惹事的侄子已经过继出去,就算他也没关系。   曾宣明潜回去时,没人注意到曾经出去过,他拉着他大哥,大哥不高兴的甩手,“有事就说,别拉拉扯扯。”   哎哟我的大哥哎,你是要急死我!曾宣明跺脚,“背着人说。”   曾宣荣疑心他兄弟是要当着大庭广众找他借钱,让他不好拒绝,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你有事说事,我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还怕被人听到?”   “对啊,说嘛说嘛!”喝的醉醺醺的何表弟正巧挨着这边,起哄说:“让我也听听,出出主意。”   曾宣荣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对喝醉的男人没兴趣。   “那我说了,大哥你可别后悔。”反正只是侄儿,又不是儿子,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刚才在村口,碰到一队衙差找湖庭,我问是什么事,还让我不要管!”曾宣明此刻一口气全说出来。   曾宣荣即刻起身,带落了身边的碗碟,额头青筋直跳,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逆子!”   “衙门上来找人?”何表弟喃喃说,“难道是犯事来逮人了?”他嗓门弘亮,挨着他的好几个人听的清楚,纷纷询问:“什么犯事?”   “谁出事了?”   “咱们族里可没出过犯人,谁这么破坏家风?”   曾宣荣站起来环顾四周,很好,他才发现曾丰年居然没有出席,难道是他早就预料到,所以躲出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么个祸头子既然已经送给别家,就别想再回来。此刻他倒是跟他二弟的想法不谋而合,幸亏已经过继出去,不然祸患乡里还不是他来收拾烂摊子?还会让人指点他的幼子,有这么一个大哥!   何表弟是个大嘴巴,况且他并不懂里头的缘故,有人问他,他就一五一十把听到的说出来,说的曾宣荣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而那些听懂的人互相交换眼神,似乎在质疑曾宣荣教育孩子的本事。   其实曾宣荣倒是想多了,那些人不过是想,他还真走运,家里的祸头子扔了出去。   一传五五传十,随着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曾宣照终于听到。他大惊失色,绝对不相信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他还想反驳两句,而人家的“原”亲爹已经认定犯罪事实,恨不得恭请衙门定罪了。   作为主人,他只好站在最中间,安抚请议论的人停下来。   “各位,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我相信族里的都是好孩子,依我对那孩子的了解,他绝不对会作奸犯科的人....”   “你都没怎么见过人,考试在同一处都不一起,哪里说得上了解?况且有些人擅长掩饰,挺老实的人背后做尽鸡鸣狗盗呢?”   “不用提他遮掩,那孩子已经不是我家的人。衙门要怎么处理,都轮不到我来管。”   曾宣照腹诽,当然轮不到你管,你已经不算人家的爹。再说,谁遮掩了无奈,他只能再次请大家静一静:“这样,我让济庭出去跑一趟,等济庭去看看情况。”   曾济庭已经蓄势待发,听他爹一发话,马上一溜烟跑出去。   剩下的人坐下吃瓜,都准备瞧一瞧族里最出息人的热闹。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衙差们顺着路找到了草庐。在青山里藏身的草庐透过格外的雅致,麦草为顶青竹为骨,具有突出的美感。   年轻点的衙差挠挠头,“这就是读书人住的屋子吗?说不出的漂亮,这么一看,我住的才是真的草屋。”   带头衙差拍他肩膀:“人家这叫雅致!一般人学不会的懂不懂?”他早年还跟着念过几句书,什么叫不可居无竹,这就是!   他们靠近篱笆,还在屋里洗碗碟的王婶子警惕的看着他们,“几位官差找谁啊?”官差上门,不是好事。   带头官差脸上堆满了笑:“请问,曾湖庭是住这里嘛?”对未来的大腿,就算是帮工也要和颜悦色。   “是,你们找他干什么?”王婶子警惕不减。   找对地方就好,当然官差也没怀疑有人敢给他指错路,他似模似样的行礼:“青平镇的捕快刘三求见。”   “好的,你等着,我进去问问主人家。”王婶子进了内屋,不多时就出来开门,迎着衙差们进来,然后去厨房烧水泡茶。   曾湖庭最近都在家,闲来无事便预习往后的功课,听到衙差上门,心里猜到怕是芳姐的事情有结果,于是出来见客。   两方分宾主落座,刘三主动打开话题,“曾童生,我们上门来是有两桩事。”   “喔?”曾湖庭对这个称呼有点不适应,不妨碍他反问,“有何事,细细道来。”   刘三清清嗓子,“第一桩,五天前发生的邓老头凶杀案,真凶已经落网了。”   “这么快?衙门办事效率很高啊。”   刘三同样觉得:“这得归功于您。您报案及时,后来协助画的通缉令栩栩如生,很快就有人认出来。那凶徒也是胆子大,居然藏身在附近的民居里而且没有逃跑,被他的邻居举报,对残杀邓老头抢夺钱财的事实供认不讳。”   “邓老头看起来是个孤寡老头,年轻时藏下一笔银子,被凶徒发现之后抢夺,他杀掉邓老头后本来想跑,被您发现之后犹豫没有跑,最后落网。他还在隔壁几十里外的镇子上犯下凶杀案杀了一个员外,员外家里悬赏三十两,我是来送赏银的。”   刘三从怀里拿出三个银锭子,正是官银三十两。   曾湖庭从中取了两锭,“刘捕快这么辛苦跑一趟,请兄弟们喝茶。”   “不不不,这太多了!”刘三从来没收过这么多的银子,烫手似的想放下银子,被曾湖庭按下,“寻找芳姐的事情还要麻烦你们,辛苦各位捕快到处跑,不过是喝茶钱。”   “你们不说,我才是过意不去。”   刘三面红耳赤的收下银子,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他在这小小的青平镇上,盘剥商贩能拿到更多钱,但他从不伸手,都是乡邻他也没那个脸。   曾湖庭看他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第二件事呢?”   提到第二件,刘三来了兴趣:“我们顺着您提供的线索,找了车马行,找到芳姐曾经落脚的院子,结果只看到满院子的家具,人却不见了。听人说,付了三个月的房租钱,也有十来天没看到炊烟。”   “又跑了?”   “嗯,于是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了芳姐的老家,她相公的老家,都没找到人。后来,有人去那院子搬运家具,说是主人卖了,他是买家。我们当时没惊动那买家,顺着买家跟了十里路,最后在芳姐寡居的表妹家找到了芳姐一家人。”提起这个刘三有点唏嘘,因为当时芳姐正在跟相公吵架。   一个人说不该逃走,一个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外加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寡居表妹,真是好一出大戏,让见惯人情冷暖的刘三也高呼真乱。   不过这些都跟刘三没什么关系,他只负责抓人,现在已经把一团人先带回衙门的侧院住起来,等着跟这边协商到底什么处理。   因为一般人对上公堂有忌讳,不是闹的不可开交,多半私下和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躺平。   明天要上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榜单,所以更新会推迟三小时,九点更新,之后还是六点更新喔,谢谢各位支持!   安利萌萌哒基友九染酒还在预收的文《穿进男频文后宫后我撬了男主老婆》。   苏苏穿进了一本男频后宫文中很多年,才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还成了一个……活不过一章的小炮灰。   即使原主有着一张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也无比出色的脸,却因为没脑子,被自己蠢死了。   苏苏地铁老人看手机脸:……等一下,这个剧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为了能从龙傲天的后宫中活下来,苏苏选择了抱住龙傲天他最尊重的大老婆的大粗腿。   只是时间久了,苏苏总觉得哪边不太对。   日常亲亲抱抱举高高,大家都是女人,应该……没问题吧?   直到有一天,她被龙傲天的大老婆按在墙上,并在身上留下了红痕,她这才恍然大悟。   ——尼玛的,我以为你他娘的是个妹子,谁知道居然掏出来比龙傲天本人还大?! 第35章   曾湖庭沉吟:“我想到时候先见他们一面。”他更想弄清楚芳姐为什么跑路。   “那也成, 您说个日子,我去安排。”刘三爽快答应。   两件事情都说清楚,他起身去送刘三他们离开, 还没出院子,曾济庭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人还没站稳先问,“你没事吧?”   他警惕的盯着衙差,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都走到家里了, “各位,大家有话好好说,我相信我兄弟不是坏人, 如果有什么事, 一定是诬陷的。”   刘三笑着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曾济庭拍着胸脯道:“我跟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我敢耽误,他是个好人。”   “你担保挺有用的。”刘三笑道,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曾济庭听着一惊一乍,他万万没想到, 就短短几天没见又发生这么多精彩的故事。他张着嘴送走刘三他们,紧紧扯住曾湖庭的手, “怎么不告诉我啊!”   “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曾湖庭挣脱,“喂,你怎么一副听故事的表情啊?!”神色兴奋,眼睛闪闪发亮, 嘴就没合上过。   “这难道不是故事吗?”曾济庭喃喃:“清晨遇险,奋力周旋,机智擒凶, 拿到悬赏,这,简直就是游侠一样的故事!”   他曾经藏过几本游侠的话本,故事情节都是这么发展的。按照故事惯性,接下来就该出现美人了?!   曾济庭思路诡异的一歪,美人呢?   曾湖庭看他表情就晓得他思路已经捞不回来了,正色去摇他肩膀,曾济庭又躲,大笑着跑开。   直到他问曾济庭怎么会过来找人,曾济庭一卡壳,面对他认真的目光,只好挑重点把原因说了出来。   曾湖庭很平静,“原来是这样,你回来就有话直说吧。”   “我倒是可以直说啦,”曾济庭小心窥视他的神色,终于还是把那句话问出来,“你不生气吗?”换成是他,一定气炸了。并不仅仅出于被人污蔑,还有亲生父亲都不相信自己的气愤。   “老实说我还真的没有生气。”曾湖庭摊手,“他现在对我就是一个不相关的人,他说什么想什么跟我没关系,我还会少块肉吗?不会!所以何必在乎。”   曾济庭听的似懂非懂,“是这样吗?”这难道就是看开?可是他作为朋友兼兄弟,真的好生气啊!他眼珠一转,眼睛落到放在桌子上的银锭子,“这两锭借我可好?”   “啊?”曾湖庭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借钱,还是拿起银锭子给他,“你要用?”   “就借一个时辰!”曾济庭马不停蹄的又跑了,看着他的背影,曾湖庭只能喊,“小心啊别摔了。”小路不好走还跑那么快。   他却不知曾济庭心里有了打算,迫不及待想去实现。   曾济庭一路跑回自己家门前,在斜拐角顺气,又整理衣摆,这才准备进门。他还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大厅已经快开成孩子的教育大会。作为“反面典型”,虽然别人什么都没说,隐晦的眼神却时时落在曾宣荣头上。   曾宣荣忍无可忍,怒道:“那个不肖子早就跟我没关系!他的光我一分不想沾,他闯的祸也别想我收拾!”   恰巧曾济庭听到这句话,乐了,他露出此生最夸张的笑容,“好事啊大好事!”他亮出手里的两锭银子,绕场一圈,力求让每个人都看到他手里。   “济庭你拿着官银晃悠干什么?”虽然官银比较少见,也不至于当个稀罕物来现吧。   曾济庭心道想唱戏立刻有人搭台,他把官银搁在怀里,故弄玄虚,“你们猜猜这里哪里来的官银?”   “官银不就是,去找官府兑换的,还能从哪里来的?”这问法,真是让人摸不著头脑。   曾济庭收起银子:“这是从湖庭那里带过来的。”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嘴快的说:“他不会是去抢官银了吧!胆子这么大?”   “呸呸呸,尽胡说八道,抢官银就等着几百人把咱们大溪山村围个严严实实吧!说话也不靠谱点!”反驳的人细细思索,眼睛一亮,“这不会是赏银吧?赏银也是官银。”   “猜对了!”曾济庭故意拖慢声音,嗓门放大,一字一句的说:“湖庭帮着逮住一个案犯,这次是官差们过来送赏银的!”他又亮出银子,底下清清楚楚刻着,官银十两的字样,没人敢冒充。   曾济庭把他听到的故事,突出重点,闪避问题说了出来,在他的讲述里,曾湖庭俨然一代游侠,艺高人胆大机智又不失勇敢,听的人一愣一愣,如果他要转行说书,一定很多人捧场。   曾宣荣听着,宛如被人打了响亮的一耳光,脸涨的通红,额头一跳一跳的愤怒直冲头顶,他捏紧拳头,几次想要冲上去喊别说,又缓缓放下。   他得撑住,万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没错,就算不肖子有出息,还能抹杀掉他前十几年的教育?这么想,明明他才是那个该居功至伟的人。   说来说去,最应该怪的还是二弟,听风就是雨,一回来就胡说,才让他误会。   曾宣荣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他站起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前脚走了,后脚有人问曾济庭,“这次那孩子考的这么样啊?”他刚才问曾宣照,曾宣照太极拳打的好,滴水不漏。   曾济庭一高兴就说漏嘴:“他考的可好了!他......”突然打个冷颤,背后有目光冷冷射来,用   余光一看,他爹正在脖子上一抹。   曾济庭脖子一凉,立刻说:“想知道啊?自个问去。”反正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就算没打听出来,也能猜到成绩不错,他们四处交换目光,他们想,看来是有人家里的风水不行,换地方立刻就考中了。   .......   曾湖庭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纠葛,知道了他也不关心。   他得到芳姐的消息,自然要去谈个究竟。跟刘三说好的时间,他便出现到衙门的门口。   这次负责登记的门房没拦他,还殷勤的引人进来,特别准备茶点,直到刘三把他带到侧院去。   一打开大门,里边的男人就猛的扑过来,“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你们就算是衙门,也不能随便关押人!”   刘三嗤笑:“放你出去?苦主来了,你把这话再说一遍?”他倒退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如果想说点私密的话也不会妨碍。   门一关,屋子就暗下来,这应该是平时放杂物的屋子,临时被清理出来,只有一架床铺和一架案几。   刘三是好心,他却事无不可对人言,推开了窗户,能让人清楚看到室内。   “屋里没凳子,我也不让你坐了。”   他说了进来第一句话。   “真没想到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本来,这应该是我们算分红的日子吧?因为考试耽误了,所以少算了一次。”曾湖庭掐着指头算日子,真是碰巧。   芳姐丈夫真名早就被人忘记,平时很多人都叫他的诨号“老钱”,此刻老钱缓缓撑起身体,试图解释:“我们不过是回乡探亲,这也不行吗?”   “探亲用的着关铺子?探亲用的着搬家带走家具?我容忍度很高,但是我不蠢。”曾湖庭淡淡的说,“还是你觉得,我去问隔壁的芳姐比较快?”   “问就问!我不过是探亲而已!”老钱还是不松口。   “连老婆都没法让你改变主意,看来我真是不得不信啊。”曾湖庭做出改变主意的样子,“也罢,那还是去问芳姐的表妹吧!叫什么名字来着?让我想想.....叫什么雪梅是吧?”   老钱神色不断变化,他跟芳姐对过口供,可没有跟雪梅对过,万一雪梅说漏了嘴....不不不,雪梅如此伶俐,一定不会说错的,他可万万不能被诈出实话。   “其实你该想想,你是为什么出现在衙门里?想通了,你自然就会开口?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行踪呢?为什么还能找上门去呢?你先好好想想罢。”曾湖庭这次毫不犹豫的站起来,顺手带上了房门,只留下老钱呆愣在原地。难道是那人想翻脸不认账?毕竟配方这东西,到手就能复制,他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曾湖庭推开隔壁芳姐的门时,她正在发呆,眼神愣愣盯着窗棂上的花纹,对外界没有感知似的。听到有人进来,眼珠子滚了滚,聚焦到来人身上。   “曾小哥,是我对不起你。”她喃喃的从喉头滚出字眼,开了这个口,剩下的话倾斜而出。   “是老钱说要卖了配方,我本来不同意,可对方给了一大笔银子,我弟弟又恰好输了钱....”芳姐痛苦的低下头,她不忍心弟弟被人追债,等她回应过来,已经在契约书上按了手印。   一个俗套,又有用的计划。芳姐并不贪钱,但对亲人她狠不下心,自然屈服了。   “你就没想过等我从府城回来吗?也许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曾湖庭突然发问。   芳姐嗫嗫的说,“我没想过,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曾小哥要怪就怪我吧!”是她一时糊涂。   事情都弄清楚,曾湖庭叹口气,“你跟对方签的契约呢?”事情发生过去十多天,配方已经泄露,他只能看看有没有能补救的。   “在,在老钱那里。”   “去老钱的房间。”同样的话他不想说两遍。   芳姐开门,去见隔壁老钱。老钱紧张窥视他的神色,不情不愿的叫出契约。上面果然写着,芳姐自愿以五百两的价格,把目前芳姐小食铺在经营的六种小吃配方一一交出。   “五百两!真是卖了个好价钱!老钱够鸡贼啊,按手印的还是芳姐。”曾湖庭把契约收好,另外取出一份他抽空写好的加盟店计划书,他只有一点想法,之前趁着休息补充完善。   “虽然现在这东西用不着了,我还是念给我曾经的合伙人听听。”   他曾经计划以五十两一家的加盟费,让加盟商在每个县城和镇子上独家经营,带着统一管理统一经营的方针,联合总店,先把整个福城县的小食包揽,在逐步扩大到府城和其他县城。五百两?连一个月都用不到就能赚到!   “现在一切都被你们毁了。”他长长出一口,“念在最后的情分上,你们如果愿意指认买家欺诈,我就不指认你们。”因为,内心的折磨已经足够让他们日夜难安。   只认钱的人,对他们来说没赚到就像丢了钱。曾湖庭日后的分店会一家一家的开,每次他们看到就会心里像火烧那么难受。   本来这钱有他们一份,本来他们可以享受大宅子和仆人伺候,本来他们还可以受到所有人的崇拜,现在通通没有了!   这世上最难受的,就是我本来可以。   曾湖庭踏出屋子,踩进一片阳光里,四月的太阳已经很是刺目,他不由得抬起手盖住视线。   刘三守在屋子外边,他虽然放人进来,倒也生怕曾湖庭冲动伤人什么的,结果少年不仅没冲动,还用了杀人诛心这招,搅和的以后老钱和芳姐都过不好。   最关键是,刘三不好意思的承认,他该死的心动了!他一直晓得芳姐小食铺生意好,一年就能赚到七八十两,如果真的能包培训包配方,后续不断更新小食,五十两是血亏价啊。   一想到银子,刘三心动火热,忍不住问了出来。   曾湖庭特意站在庭院里,远离了老钱芳姐,“本来是这样的。”   “本来?”   “现在配方卖出去,芳姐小食铺的招牌就等于倒了,再想经营起来,最少一年的时间。唉,做还能能做加盟,不过,刘三哥等得起吗?”   “等得起啊!”刘三一拍大腿,“必须等啊,这么好的机会放过,我娘子回去都得指着我脑门骂。”   “刘三哥能等,咱们就说定了,到时候加盟做起来,县城或者镇子,随意你挑选。”曾湖庭有意跟他套个交情打听个人,答应的很爽快。   刘三兴奋的搓手手,他决定等回家就让娘子把老底都取出来,就等着加盟赚钱。   这时,曾湖庭才说出他的目的,他取出那张契约,“留刘三哥,我想打听打听,这上面的张守业,是个什么来头?”   刘三哥看了契约,沉吟着说:“我比你虚长二十来岁,就先叫你一声兄弟,这个张守业,惹不得啊。”   “喔?”他瞬间来了兴趣,“他是什么来头?”   “曾兄弟,这些话咱们出了这个门,我可是不认的。”刘三压低声音,同时看周围有没有偷听,才说:“张守业本来是咱青平镇上有名大户的独生儿子,家里有钱的很,他老子挣下的家业,换成铜子一个个扔,能扔一年。”   “张守业长大成人,接手他老子的生意,做起事来惯常是这个手法,先砸银子,银子砸不通就是砸人家的铺子,要么招牌倒了要么吃食里吃出蟑螂,很是搅和了许多家,”刘三意味深长的补充:“他就是个属王八的,逮着吃的除非打雷绝不松口。”   “只是商户的话,不敢这么嚣张吧?”曾湖庭沉吟着提出疑问。   “曾兄弟果然机智!他的姐姐嫁给了本县的县丞,听说是个出名的母老虎。你也知道七品知县八品县丞的说法,张守业背靠县丞,胆子也特别大。你没有切实的证据,告不倒张守业。况且秘方已经失去,这事,算了罢。”   “我要是算了,日后的合伙人岂不是各个都这么做?哪怕做个样子呢?”曾湖庭摊手,“总要警告他们一番。”   “呼,那我放心了,警告的话,我觉着还是没问题。曾兄弟想的对,总要有个威慑。”刘三越发觉得自己跟着曾湖庭加盟是个好主意。   因为他不懂诉讼的流程,刘三热心帮忙,先要通知到被告方张守业,两边没有和解的意思,就各自写状子递给知县老爷,不能越级上告,越级杖三十,民告官也是杖三十。   而官差们通知张守业,有人告他时,张守业正在看新铺子。   他买了小食秘方,自然是为了做生意,最近就在人流量最大的大街上。听到传话,还掏了掏耳朵。   “我没听错吧?有人告我?”他不可置信。   “是啊,张少爷,那秘方的原主人要告你。”   “我很久没碰到胆子这么大的人了,难道是我张大胆的名字失效了?”张守业兴致盎然。   “张少爷要去衙门跟他和解吗?”   “和解个屁!看来是我最近手太软,有人想来捏软柿子。人就是贱骨头,不挨两下痒得很。”张守业冷哼,“不和解,咱们上公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6章   双方都不愿意和解, 择日就要上衙门理论明白。   福城县的县衙也不算太远,早起会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这里的布置比镇上的衙门大许多,建筑虽然陈旧, 也能看出昔日的辉煌。   知县三年一任,为了避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历任官员都不愿意整修。况且这也能突出自己的清廉无余财。   陈知县一早就接到这桩案子,心里不情不愿。他当初愿意调到这偏僻的地方当知县,只求一个虚混度日,能和稀泥的案子铁定和。所以他问了三遍, 真的不和解吗。   “又是那些刁民,无事都要生出三分是非,辛苦大人了!”胡县丞先谄媚的奉承着, 好话不要钱的丢出来。   陈知县拿起状纸, 冷笑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胡县丞的小舅子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字?”   被揭穿之后,胡县丞反而笑了,“大人明鉴,我那小舅子的确来告诉过我,他可是守着规矩签了契约买下东西, ”至于背后用的手段暂且不提,“现在买家反悔, 他自然不干。”   “买的什么?”   “不过是些小食的秘方,多试几次总会做出来。我那小舅子讲道理,担心别人的生计还花了钱。但那方子是两方共有的,估计是另外一方没商量好怎么分钱。”胡县丞撇了嘴角, “这就讹上了呗。”   “喔。”陈知县答应了一声,他可是知道,胡县丞的话只能信三分, “先上堂吧。”   能和就和,反正一推二五六,他作为长官,只需要稳坐钓鱼台。   所以陈知县端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张守业抢先一步,“草民张守业,大人治下福城县青平镇人,一直以来遵纪守法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久之前刚刚买下几个小食秘方,也是按照规矩付足了银钱。但是,”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原告自称是秘方的拥有者,现在反过来告我,大人,你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他说完深深鞠躬,一副良善小民被欺压的模样。   这些都是他姐夫教的,先声夺人,装惨卖乖,只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这招他用过好几次,所向披靡,加上姐夫的帮助,无往不利。   陈知县没点头也没摇头,摸着胸前的长须,“行了,原告说话。”虽然他几句话捧的他心里很舒服,但,不能做的太明显不是。   这时阳光斜斜的照在侧面的柱子上,穿着青色儒衫的人上前一步,阳光仿佛给他披上一层外衣,他行了个儒生礼,“学生见过大人,大人几月不见,风采依旧啊。”   一来就套近乎!还套的比他高明!张守业更有兴趣了,对手果然不是白给的。   这人当然是曾湖庭,为了这次登场他还特意换了衣衫,力求塑造一个不谙世事的书生形象。果然效果不错,陈知县饶有兴致的探出来,“你是?”   一个县城的学子那么多,他记不得每一个。   “大人忘了,学生刚刚参加过县试。说起来,大人还是我的恩师。”主考官和考生就是这么能拉关系,官场上密密麻麻的关系就是这么来的。   “学生家境贫寒,自来就靠着几个小食配方供养读书,才从府城归来。也幸好孔大人慧眼,满载而回。学生还没探到家门,就先被告知合伙人卷着财物跑了,后来几经打听才知道,合伙人私下卖了配方,大人这是我跟合伙人签的契约,上面说好是我以配方入股,但配方归我所有。”他手一抖亮出契约,官差上前来取走契约。   契约写的明明白白,根本没有疑义。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怎么敢来做?   张守业见势不妙,对方来势汹汹啊!不过他也不是白给的,摆出迷茫的表情:“那,岂不是草民也被骗了?”   “大人,先把骗子找到啊!”   “不用找了,就在堂下!传证人!”官差们喊一声,老钱和芳姐就被带上来。两人的状态截然不同,芳姐是颓废和憔悴,老钱是带着不正常的亢奋。   这些日子,他们一想到原本有一大批金元宝在他们面前,他们当垃圾扔掉,就气的睡不着。   老钱夜里做梦都是这件事,此刻,现在看到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张守业,眼睛里瞪出红血丝,嘶吼一声,“你赔我银子!”就想当堂给张守业一拳。   张守业年轻力壮当然能躲过,为了塑造自己无辜的形象,左闪右避还按下黑手,老钱人没打到,自己还挨了好几下,等被拉开时,他气喘吁吁地划拉手脚。   “你混蛋!你骗子!”   张守业嘴边漏出隐秘的微笑,老钱越是刁钻,他也是开心。   “肃静!肃静!咆哮公堂是要拉出去打板子的!”陈知县忍无可忍的一拍惊堂木,“都给我好好说话。”当他这里是菜市场吗?   老钱安静了,在下面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交代了,在他的描述里,自然是张守业威逼利诱,想尽了一切办法来给他下圈套。   张守业又是一连声的喊冤,称他是正常的买卖,也把他的契约呈了上来。那契约上也是无懈可击,工工整整,还请了有名的老人做见证。   这案子,好像陷入了死局。两边都是无辜,两边都被骗,只有最可恶的老钱和芳姐,要退出自己的所得。   陈知县正要判决,让张守业归还秘方,张守业突然喊一声,“等等!”   “等什么?!”   张守业犹犹豫豫的说,“知县大老爷,草民为了做生意,熟读过本朝律法,我记得律法的第三百七十八条,第三人不了解买卖双方关系的情况下,契约已经完成转移,这是算作成立的吧?”   陈知县皱眉,“有这么一条吗?”他怎么记得不太清楚。   胡县丞适时的呈上律法书,翻到三百七十八条,还果真写着这么一条。   在房产,地产转移时,并不占有物权的人如果做了买卖契约,如果接受人出于善意且毫不知情,则视为契约成立。   早年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比如房屋买卖,善意的买房人的通常都能获得房屋的所有权,损失则需要去找转让人赔偿。这一条在几百年后,也叫做善意第三人。   换句话说,曾湖庭只能去找老钱赔偿损失。   这么偏门的律条,要说张守业能找到,陈知县妥妥的不信,他看胡县丞那架势,那送上律法书的速度,早有准备啊。   陈知县叹口气,他还很欣赏这学生,但律法所在,他不得不按律执行。刚刚要宣布判决,曾湖庭又喊一声,“等等!”   已经听了两次等等的陈知县好脾气的说,“又等什么?”   “我跟张少爷说两句话。”曾湖庭蹲下,脸上带着笑容,悄声说:“谢谢。”   谢什么?张守业心生不妙,他可是完全按照姐夫说的做,姐夫熟悉律法,难道还会被坑?   “我举证,张少爷可不是善意人,他是出于抢夺的目的,先是恶意唆使芳姐的弟弟赌博欠下巨款,然后让芳姐的寡居表妹雪梅在老钱耳边吹风,让老钱拿着钱后跟她双宿双飞。他们对于做下的事情很愧疚,愿意上堂来作证。”   曾湖庭拍拍手,曾小二和曾小三就笑嘻嘻的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刚才他们还没在后台,现在神出鬼没,带着一个妇人,一个打手模样的人出现。   养了几年,他们从瘦小的豆芽菜抽条成了少年,把人推上来后,乖乖站在曾湖庭背后,喊了声大哥。   曾湖庭回他们一个笑,让他们稍等。   人被推上来的一刻,张守业心里就喊着要完,他之前做这事不太隐秘,因为本来就没把老钱和芳姐看在眼里,给钱他们不卖,他自然照着老招数背后搞鬼,甚至因为驾轻就熟,连管家都没用,都是他自己上阵。   打手和表妹乖乖的交代着,时辰,地点,每一句话,甚至他当天的衣着都说的清清楚楚,由不得人不信。   “大人,不是这样的!大人我是冤枉的!”张守业面对事实自然不会承认,连声喊冤。   “那我们看到的都是鬼吗?”表妹大声说,“那天所有客栈的人,都能作证。”   “我身边的朋友也能作证,”打手补充。   “好了,事实如何,我自会判断。”   陈知县听着摸着下巴,瞥了胡县丞一眼。胡县丞纵横福城县多年,总算是踢到铁板了,他跟胡县丞也不至于不睦,不过胡县丞经常仗着老资格教训他,见他吃瘪,陈知县暗爽。   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张守业见利起意,私底下谋划了抢夺秘方,面对事实还意图狡辩。最后的判决是张守业退还秘方并且不得使用秘方中的小食,老钱交还五百两,并且罚银二十两。   张守业看到姐夫不停对他摇头,只能暗地里忍下这口气,他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他不利,只能等到日后翻身的机会。   不过,这书生还是太年轻了!他早就看过秘方,手下的厨师也学会,只要不在福城县做这些,别人谁也管不到。   这就是非实物类交易的坏处了,就像武功秘籍,被人复制也没地说理去。   张守业决定回家之后立刻派管家到隔壁县城,隔壁镇子上,开满小食铺!一定要冲击地对手没生意可做!   “大人,学生在学问上还颇有些不解,倒不知能不能请教大人?”曾湖庭对着要退堂的陈知县说。   “喔?这个我当然欢迎,去后堂吧。”指点后学末进,陈知县很有兴趣。   张守业看着曾湖庭真的去了后堂,他压下心里的不安,总觉得曾湖庭还有后招。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说的善意取得是现代律法的一条,就当那时候已经先进到哪个程度了吧? 第37章   张守业出了衙门, 对在外面焦急等候的管家说:“去,找些打手,如果他敢开铺子, 天天找人去候着。”   “光吃饭,什么也不做, 他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张守业阴狠的挑眉,况且开饭馆讲究的是客似云来,门口坐着一堆不好惹的壮汉,普通人退避三舍还来不及, 谁敢上门。一来二去,损失的房租食材就足够拖垮一个小小的食铺。   张守业用过很多次这招,百试百灵。   ......   县衙的后院, 就像普通的三进院子, 中有天井,遍植绿树,虽然破旧了些,却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别出心裁在书房前用竹林造出一片景观。   曾湖庭见陈知县把他往书房带, 这不是亲近的人绝不会走这边,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过刚才脑子里谋划的说辞, 还得在调整调整。   陈知县自从出了大堂,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太爽快了!看到胡县丞吃瘪他可真开心!所以他听到曾湖庭说想请教学问,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不管事狐假虎威还是别的, 他不妨听听。   “坐,上茶!”陈知县让下人上茶后,手里端着杯盖撇去浮沫。虽然他晓得端茶送客的道理, 耐不住刚才说了许多话,口渴极了。   曾湖庭借用茶杯掩饰自己的神色,终于放下茶叶,“上好的碧螺春,大人还藏着好茶呢。”   陈知县诧异抬头,“你倒是会喝。不过是普通的碧螺春,真送到咱们这北方来,碧螺春都变成黄金价。”他买的就是普通的碧螺春。   “真的?”他又喝一口,“我真没喝出来。”   陈知县笑而不语,他还等着曾湖庭自己开口。索性曾湖庭也没有让他等多久,直接切入主题,“今天要谢谢陈大人的秉公处理,倒是让大人为难了。”   “那有什么为难的?我不过照着律法判决,说起来也是你自己准备了充足的证据。”   “我也不过是想要出一口恶气罢了,谁都知道张家势力大,他们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我低头认输?我宁愿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愿意让他们笑的得意。”曾湖庭表现出这个年龄该有的冲动来。少年人,为争一时意气,才不管损失多少。   陈知县点头,有点子冲劲才算年轻人,这不是很正常吗?但接下来的话就让陈知县坐直了身子。   “所以我想把手头的秘方先给陈知县.....”   “献给我做什么?”陈知县心道,莫不是想要他做靠山?的确,在整个福城县能够跟县丞对抗的只有他,这个决定还算明智。   不过,陈知县又能拿到什么好处呢?他还看不上那点经营的蝇头小利。   “准确的说是献给衙门。”曾湖庭侃侃而谈,“这次我上府城去,发现路边越来越多小民愿意出来做点小生意糊口,这也是大人统领有方,治下平安的缘故。”他不着痕迹的捧了两句。   “我想,不如把这些愿意出去做生意的百姓集中起来,培训他们做小食的手艺,然后让他们带着福城县的标志,散布到各大城镇里去......”   陈知县险些摔了手头的茶杯,他霍的站起,“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主意?”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子的画面一幕幕的展开。   整个呈州,只要有人经过的地方都会有人吃福城县的小食,而他,作为福城县的知县,今年的吏部考核,妥妥的是个优!这是盘活了整个地方的经济啊。   虽然陈知县平日得过且过,他也是有事业心的!不过他一直找不到方向,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现在机会就放在他面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的心思真的动了。   但人无利不起早,他不相信从中曾湖庭不会拿到一点好处,于是转头逼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从里头抽一成的利润。并且,谁负责哪个镇子县城让我来决定。并且会经营一家总店,总店里也会有新的小食,独家经营半年后,小食配方会下发给底下的经营商。”他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改动后的加盟计划书,“大人要不要看看?”   .....   最后陈知县是亲自送人送到门口的,言笑晏晏,似乎对他很欣赏。   当然,他白送陈知县一份大功劳,陈知县总得表示表示。   在外面等候的曾丰年和小一小二小三小四站成整齐一排,看到安然无恙出来的曾湖庭,齐齐松一口气。让他好笑的很,“我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这么害怕干嘛?”   “衙门都是有理无钱莫进来,我当然害怕。”小四嘴快,就把心头所想说了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曾丰年感叹的说,“你再不出来我都得闯进去。”天晓得他有多害怕,他多次说让他出面,毕竟他假假曾经也是个退休官员,还能跟陈知县套套近乎,被孩子坚决拒绝。   “我实在处理不了再交给父亲可好?”   曾丰年在感叹孩子长大,他还没来得及庇护他,先被他庇护了。   他还有些话想说,小三本来想问点什么,被小四一把扯开,让两父子落在后面说点悄悄话。   曾丰年正色道:“我这次之所以挡着你出面诉讼,便是官场里的一条潜规则。”   “还没请教?”   曾丰年换了个问题,“你知道没考中举的秀才,靠什么谋生吗?”   “坐馆?”曾湖庭猜,这也是最常见的一种。   “坐馆是一种,一部分人当了同乡的师爷,给同乡出谋划策。一部分转行做了讼师。做讼师的便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这是为什么?”曾湖庭大奇,做讼师难道不是高收入行业?帮助不懂律法的百姓打官司,这是好事啊。   “这就是一颗屎坏一锅汤的例子。”曾丰年咳嗽两声,掩饰自己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尴尬,“大多数讼师还是为民请命,就有那么一小撮的例子,拿钱办事颠倒黑白,无事都要搅出三分,谁给的钱多便让谁赢了官司,这样的都被叫做讼棍。”   “衙门的最讨厌这种人,偏偏还有功名在身,长官们拿他没办法,于是讼师的名声就坏了。”曾丰年这才说,“你年纪小小搅进去,只怕给人留下争强好胜的印象。”   “不过嘛,幸好你聪明,最后送了陈知县一桩买卖,他自然不会出去乱说,反而还得赞你少年英才。”曾丰年又敦敦教诲,“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   一言一行都是一片慈父之心,生怕自己的孩子走了弯路。   曾湖庭连连点头,“不会。”这次也是事出有因,要不为了震慑旁人,他也不愿冒头。   两人说开了,曾湖庭又把他的加盟计划拿出来讲了一遍,才发现不知不觉,小四已经慢下脚步,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想听就过来。”曾丰年故作威严的喊。小四立马就窜了过来,先生都开口了,她还不顺杆爬?   当然跟芳姐做生意,只因为是第一个合作人,他虽然觉得小四更可靠,却没有换人的打算。小四在学厨也没有出师,现在换成小四来做经营,自然更好。   小四听到她日后能负责经营一家小食铺,乐的开花,确认之后喜的恨不能唱上一曲歌。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只有赚到自己荷包里才是自己的,一想到她能赚钱,她就开心的不得了。   “父亲,咱们什么时候搬家啊?”曾湖庭旧事重提,青平镇还是太小了,想要更大的舞台,还是去县城最好。   “搬!”曾丰年沉吟,他手头有了银子,早就看到了几处院子,只等他们商量到底哪处最好。   “事不宜迟,反正都到县城了,今天就去看!”曾湖庭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剩下四人的同意,他们架着曾丰年就去找中人。   总共有三处合适的院子,第一处就在最繁华的居民区,面积虽小五脏俱全,要价也最高,六百两,出门就是各种铺子,买什么都方便。   一处面积最大,在靠近郊外的街道上,装潢已经破旧,虽然只要四百两,但整修估计都得扔进去一百两。   还有一处面积不大不小,装修不新不旧,要价五百。   中人殷勤带着他们走了好几圈,脚都要走肿了,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曾丰年排版,就要那处最大的院子!他对外说这样住起来够舒服,实际想着,那处院子最靠近官道,以后曾湖庭要出门上学,便是最快的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搬家啦 第38章   院子的原主人同意尽快过户, 曾丰年便先动手找人修整。重新上漆,买了新的家具,墙面粉装, 一切处理好后看,院子也是恍然一新。   更重要的是, 给每个人都分了一间屋子,面积虽然不大却是独立的,小四欢乐哼歌,给自己的小屋子摆上一盆鲜花。   她在家的日子最多, 当然要好好装扮自己的屋子。细碎的小花,浅蓝色的帐子,每一处都透着她的审美。   曾湖庭的屋子就是摆脱她布置的, 除了添些摆设他没有改动。外边还有一件小小的书房, 他常用的砚台,书架被原封不动搬过来,窗台的芳草随着清风送来淡香,一切都是那么惬意。   搬家是要看日子的,曾丰年找人看了良辰吉日, 作为主人,人手一枝干柴, 在选好的时辰齐齐站在门口,一齐把干柴丢在门槛后,象征着财源滚滚。   暖房酒没有请别人,从酒楼喊了一桌席面, 以茶代酒,六只茶杯碰到一起,象征新的生活已经扬帆起航!   下午, 小四带着自己做的糕饼,挨家挨户的串门。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四本来活泼爱笑,送上精巧的小点心,周围住的主妇们总要象征回点东西,她捧着一堆的东西回家。   有香囊,有糕饼,还有一盆盆栽,胡乱堆满一桌子。   曾湖庭好奇翻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小四则叉腰,得意的宣扬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大哥,你再想不到,原来这条巷子里头还住着个学生,还在求学,日后你可是有伴了。”   “喔?他在哪间书院上学?”曾湖庭饶有兴趣的问,至少还多认识个人。   “就在县城的哪个先生吧,我弄不清楚。打听这个做什么?”小四捡井水洗了苹果,咔嚓咔嚓咬着,含糊不清。   “以后还有机会吧,总归住的不远。”曾湖庭也咬了口苹果,味道正好,甜滋滋的。   殊不知新搬来的人家给这条小巷子造成的余波还在延续。   巷子里倒数第三户人家,朱二娘当着小四的面笑的含蓄,等一关门立刻斥责自己的孩子,“这等子轻浮的女子,看什么看!”   “抛头露面,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一进门眼睛就直勾勾看着你,摆明是想扒上来,我的儿,你可是以后要当大官的人,小门小户的女子对你没有助益,平白耽误了你的姻缘。”朱二娘一口气说完,她的儿子朱沉毅无奈的说,“娘,我不过是看有人敲门过去看看。”爹出门走商做生意,他作为七尺男儿自然要担起家里的责任。有人敲门过去看看不是很正常?来的小姑娘比他小好几岁,也就说几句常见的客套话,说她们刚刚搬家,邻里之间多接触。   朱二娘不肯说自己错了:“那她搭讪总是真的吧?还扯什么兄长也在读书云云,不就是为了跟你找话题。”   “不过是我的衣裳下摆沾了墨水人家才这么问的,娘你真的想多了。”朱沉毅见劝不动他娘,无奈的说:“好了,我以后就算有人敲门,也等娘来开,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朱二娘小心嘀咕,“是你年幼还不知道人心险恶,总要多留一个心眼才不会被人骗。”她活了几十年,可没那么容易被小姑娘骗。   朱沉毅就知道她娘的毛病又犯了,他只当听不到,间隔答应两声,是,对,好的全做糊弄。   朱二娘过完嘴瘾,又开始发愁,“儿啊,你爹还没把银子捎回来,下月的束脩可怎么办?”   “大不了我多抄点书。”朱沉毅翻出一沓白纸,手下开始研磨,“我总能赚到银子的。”   “我儿的手哪里是拿来抄书的?”朱二娘心疼的看着儿子,抢夺那沓白纸,“搁着吧,我也能接着洗衣裳的活。”   两母子争执不下,最后商量好,抄书不能多抄,洗衣裳也不能多洗。   清晨。   天还没亮,朱沉毅急匆匆的从家里赶出,正要朝着大街上,没留心到侧面还有一人,他险些一头   撞上去,还是那人及时闪避开,朱沉毅才没撞人。他急匆匆说抱歉,那人回道没事。   朱沉毅看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捧着两本书册,还很是面生,便开口问道:“你是到这里招人吗?我没见过你?”   少年,也就是曾湖庭说:“我搬过来,可能还没碰过面。”他随手指着自家的位置,“在那儿。”   朱沉毅记下,“你赶时间吗?”   “嗯,以后聊。”曾湖庭搬家后第一天上学,他雇佣一架牛车,每天早晚接送,牛车比走路快,算起来时间还是差不多。   自从考中童生,他从乙班晋升到甲班,跟同窗一时不熟悉,还是点头之交。   曾济庭跟他一起进甲班,颇有几分吃不消甲班的进度。在乙班,先生会详详细细解释经义,然后督促学生背诵,背不上的还会惩罚,总之,每一步都是先生做主。   而甲班的人,先生先布置一篇文章,自己回去温习了解,第二天有什么不了解再问先生。曾济没人监督,很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在月考上就落后好几名,最后还是曾湖庭跟他一起制定了学习计划,按照计划来做,慢慢提高水平。   早上要早读,曾济庭正在默背文章,突然被窗边的动静惊到,小石子咕噜噜滚到他脚下,窗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曾济庭寻声望去,是个他从没想到的人,周其正!   他干嘛?曾济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都分班了,周其正不会还记得当年一点小恩怨,非要追过来吧?   曾济庭警惕的靠过去,他看他手边不远就是个砚台,只要周其正有异动,他就砸个满脸墨汁开花!   周其正看真的把人叫过来,松口气后扭扭捏捏的问:“后天旬休,你有空吗?”   “有空,你要干嘛?”曾济庭没放松警惕。   “那,那谁有空吗?”   “什么那谁?你到底想说什么?”曾济庭弄糊涂了。   “就是曾湖庭有空吗?”   曾济庭了然,这是要约着打群架啊!还是一挑二!看来周其正最近胆子变大不少啊!周其正都不怕,他就不怕了。曾济庭爽快答应:“都有空,你要干什么我们奉陪到底。”   “我想你们旬休那天,一起去逛清光寺,去不去!”周其正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去啊,必须去!”   周其正见邀请到了人,蹦出一句:“死约会,不见不散。”他刚从话本里学到的,用在这里他只觉得恰如其分。   曾济庭也郑重点头,打群架当然要去。   事实上,上次周其正被凶徒吓个半死,再回忆之前自己的作死行为,后怕不已。他回去给他爹说了这事,周员外差点心脏骤停。   周员外就这么一个儿子金贵无比,要不是为了前程决计舍不得送来吃苦。听说儿子之前还跟人闹了矛盾,压着儿子过来道歉。   以前的捉弄还能算年幼不懂事,人家救你一命还无动于衷,那便是忘恩负义。周员外扣押了周其正的零花钱,无比要他陈恳的,真挚的道歉。   少年人脸皮最薄,周其正想又说不出口,终于想出法子,出去玩一趟,等玩高兴了再顺势道歉,两全其美。   可他凶巴巴的表情,不服输的语气,成功的让曾济庭误会。   “打群架?”曾湖庭同样满头问号,“要打架为啥不在书院后面打?还跑到清光寺去?不嫌远?”   “额,肯定是周其正担心在后院打架被家长发现!”曾济庭肯定的点头。   “逻辑不通啊,清光寺是附近很有名的寺庙,求文才最灵验,现在五月份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热闹的很,跑这么远就为了打架?”曾湖庭想破了脑瓜也没明白。“你把你两的对话重新给我说一遍。”   “他肯定是有事相求。”   “我觉得是打架。”   “那不如我们先打个赌?谁赢了谁多背一本《四书讲义》?”   曾济庭刚要答应好啊,瞬间反应,“你驴我!为什么赢家要受罚?!”背书,饶了我吧。   “那就送你吧,《四书讲义》我都看完了。”   曾济庭宛如被警察叔叔找回空白暑假作业的小学生,“好吧。”他就是不信他会输啊。   书院里十天一旬休,住的近的学生还好说,远的必定要回家一趟那换洗衣物和下个十天的食物盘缠。   虽然书院里提供简单的食物,也会有人啃馒头省钱。   曾湖庭虽然不相信周其正真的要找他打架,还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把小匕首,他插在腰间觉得不对劲,放在袖子里沉甸甸,最后还是塞在靴筒里,以后的靴子还需要多做出个夹层来。   上次赤手空拳对上持刀大汉,让他思考,自己总要具备一点武力值,哪怕最后还是打不过人家,总归有反抗之力吧。   清光寺在郊外十多里不远,车夫一听他说要去那里,立刻笑着说,他今天拉了好几趟人,全是去清光寺的。   在马车上摇晃半个时辰,远远的就能看到清光寺外围的灼灼桃花,都要从红墙中穿透而出。 第39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一簇簇的桃花开的极尽妍态,曾湖庭从来不晓得淡粉色的一大片汇聚在一起会如此有冲击力,热闹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过来游玩的人更多, 从清光寺的外面排出几十米的长队,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卖香烛纸钱和护身符的,卖桃木梳子的,卖各种小食的,还有人卖号称从清光寺折来的桃花。   曾济庭还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此刻已经乐不思蜀,左手握住一只护身符,右手捏着一只桃木梳, 眼睛都快忙不过来, 看到曾湖庭把战利品一股脑的塞给他。   “我还没来过这里,真的太好玩了!”曾济庭已经完全忘掉打架的事,一心想要逛清光寺,还是   曾湖庭挡住他,“喂, 还有一个人没来。”   今日邀请的正主周其正还没来。   周其正其实来的更早,不过, 他被抢头香的人潮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正在奋力搏斗,想要找到正确的路。   简单说,他迷路了。   但是曾济庭不知道啊, 他们两人逛了好半天,一直没等到人来,还以为周其正放了他们鸽子。   “可恶!这不是玩我们吗!?”曾济庭踢一脚石头, 小石子滚到旁边的摊位上,他乐了,又是个熟人。   许久不见的陶兴,穿了一套干干净净的青衫长褂,正端正坐在小桌板后头,桌板上用镇纸压着一张白纸,上书十几个小楷。代人写信,读信,画像,题字,匾额。   这业务还挺丰富。   陶兴现在不胜其烦,想捂住耳朵拒绝那些喋喋不休,他身边的人可没有自己是苍蝇的觉悟,还是念着大道理,“陶兄,你才华出众,不该当街卖字,这以后传出来可是要毁了你名声的。”   “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干什么啊?”陶兴扔出一句。   那人一愣:“咱们都是同窗,我不能看你误入歧途啊。相信我,陶兴,眼前的困难不过是暂时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陶兴忍不住打断他,“还有以后?我现在家里就穷的没米下锅,饿死了哪里还有以后?”   “陶兄,这个问题更简单了!”那人以为陶兴妥协了,兴奋的从怀里掏出小银锭子,“这些钱你先拿着,以后只要你缺钱了就来找我。”   这是陶兴万万没想到的骚操作,他本来以为能够打退范纯的打算,谁晓得范纯还能掏银子出来,他麻爪了。   正巧尴尬的时候,陶兴看到了曾济庭曾湖庭,他拨开范纯的手,热情的问候,“这不是两位曾兄吗?好巧好巧啊!”   “你们也是来逛清光寺?让我来做个向导吧?”陶兴一逮住曾济庭的手就不放,曾济庭好容易扯出来,“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撒手,撒手。”   找到救星的陶兴怎么可能松手,硬是扯住了曾济庭,一路拉到旁边,他的摊位都不管了。   范纯,也就是刚才纠缠的少年,好奇的问,“这是谁啊?是陶兄的朋友?”   “对,”陶兴一本正经的说,“范兄不会偷听我们讲话吧?”   范纯连忙摆手,“怎么会!陶兄跟朋友久别重逢,我就在此处守着,等你们归来。”少年人乖乖的站在原地,还真的替陶兴看起摊位。   陶兴觉得脑门一跳,范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听劝。   他也顾不上别的,先拉着两人站在街角僻静处,曾湖庭眨眼:“怎么陶兄缺银子吗?”   “银子谁会嫌多啊!”陶兴翻个白眼,“以后考秀才,考举人,每次去府城一来一回不花银子吗?去京城更是需要银子。”   为什么话本杂谈里总是有考生一去不复还的故事?以现在的交通水平,去一次京城真的要耗费大半家财,考完试很多人也没了回家的盘缠。所以没中的考生都会宁愿京城,等待三年后的再考,再加上书信不便,可能出了事也没人知道。   陶兴早就知道这些,所以上次他得了三十两,换成了三亩水田,再请村里的人种,每年收三成租子,足够他们母子两人嚼用。手头没钱心里慌,他看清光寺最近人来人往,趁着旬休来赚钱买肉。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陶兴一边扶额一边说,“范纯范三郎这人不得不说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不一定能办好事....”范纯此人正巧跟陶兴一个书院读书,两人点头之交。今天生意还没开张,范纯先眼尖看到了他。   接下的事情曾湖庭就知道了。   范纯觉得书生出来卖字有辱斯文,又可惜陶兴的才华,硬要掏银子让陶兴回去。对陶兴来说,他宁愿一枚一枚的赚铜板也不会平白无故拿钱。   “湖庭救我一命,想办法把范纯引走吧!”再这么等下去,一天白白消耗,他还得倒贴租桌子的   钱。   “怎么没人白白送我钱呢?”曾济庭小心嘀咕,他乐意,很乐意啊。   “范纯范三郎?他在家里行三吗?”曾湖庭突然问。   “算是行三吧。范纯家里我稍微听过,他前头两个哥哥没养到五岁就夭折,他爹就一直三郎三郎的叫他,要让阎王小鬼知道,已经折了两个孩子,求阎王手下留情。一直长到十岁,才取了大名范纯。”   曾湖庭试图委婉,“那他家里肯定很爱护他?”   陶兴肯定的点头,要是不爱护也养不出这样的性子啊。在范纯眼中,世界就是美好的,人就该尽情的挥洒才华,为五斗米折腰,那是万万不可的。   “你可真是给我出个难题啊。”对上这种性子,曾湖庭也是束手无策啊。他认真思考了下,“有了,这个办法只能试试,要不成功你可别怪我。”   “一定一定!”陶兴双手合十,他自己是从范纯没办法了。   三人又重新回到摊位上,范纯兴致勃勃的,“陶兄,你在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   “上次府试的时候。”陶兴草草回答。   “喔?不知道两位在哪里求学?”范纯还想再问,被曾湖庭打断了。他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示意曾济庭上前拦住那人。   曾济庭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拦住了人,带着笑脸跟人说了什么,那三人将信将疑的过来,“真的不收钱?”   “第一位免费,生意刚开张求个好意头。三位一看就是家庭和睦美满的幸福人家,开张的画画这个,吉利!”曾济庭极尽口舌能事,忽悠的三人过来。其中丈夫模样的人抱着自家的小男孩,一边还牵着妻子的手。   温馨自然,一举一动都透着亲密。   曾湖庭坐在小板凳上,铺开白纸,手拈起羊毫笔,找准位置后毫不犹豫的画了下去。因为是速写,落笔无悔,他用线条及其小心,勾勒出对面一家的欢快模样。   女人好奇的想看画,探出头来,又被男人拉回来,羞赧一笑。   一炷香时间过去,画像画好,线条虽然简单,人物的神态逼真,父亲的慈爱,母亲的温柔,孩童的天真都被一一展现出来。曾湖庭又在旁边提上字,元康二十二年五月清光寺留念。   那父亲如获至宝拿着画纸,爱不释手,“这要多少银子?”这么好的画,他不好不给银子。   “这不是能用钱衡量的,这是您一家三口的春日出游纪念,也许明年你们还会来,也许十年后,   小公子长大了还会来,也许还会找这个摊子呢?”曾湖庭笑着说道:“祝三位阖家美满。”他把白纸卷好奉上。   那一家三口千恩万谢的走了,这次曾湖庭对着他旁边摆摊的大叔说:“咱们都坐一块就是有缘,大叔我帮您写封家信?您有没有什么远方的亲人?”   大叔一拍大腿,“着啊!我女儿嫁到外县了,还没个消息,我给她写封信,告诉她家里的樱桃熟了,快回来吃啊,她大哥也抱上儿子了。”大叔兴致勃勃,拉家常一样絮叨了很多,曾湖庭尽量用简练的白话写了出来,装进信封里。   大叔经过信件,硬是塞了板车上的果子来,“你们不收钱,大叔只能请你们吃果子,自家种的,不值钱。”一兜子的水果,已经超过写信要收的铜板。   大叔还热情的削好果子,手一碰,白纸下面漏出十几个铜板来。   “谁的钱啊?”   这时候大叔才说:“刚才那一家三口留下的。他说画画不收钱,笔墨钱总要给吧?哪里能让你们倒贴。”   大叔靠近了些,小声问:“下次你还来吗?我想请小哥给我们全家画一张。”小哥的画技他看了,好得很,就跟真人差不多,他想留一副以后传给后代。   曾湖庭含笑看着陶兴,陶兴一激灵赶紧回答:“能啊!”下次他肯定还来摆摊。   这下大叔心满意足的回去,继续吆喝卖果子,怀里的信热乎乎的,他一想到闺女收到信件的惊喜,只觉得浑身有劲。   不知不觉,陶兴已经接替了曾湖庭的工作,他画技同样不俗,不过稍微慢了些,此刻正好声好气的跟客人商量画人像是什么价格。   曾济庭捡了个接客的工作,帮忙让客人排队。   范纯手里捏着果子,十分迷茫。在他看来,替人写信,画像是落魄文人才会干的事,也不会受人尊重,为什么这些人干的这么开心啊?而且掏钱的人还心甘情愿,恨不得多给。   “信件是思念,画像是回忆。作为提供这两者的人,这是个很值得做的事。”曾湖庭对着范纯说,“一起来吗?”   范纯迟疑,摆了摆手。   曾湖庭以为他还犹豫,也不准备再劝,范纯举起手:“果子碎了,全是汁。”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惊喜吗? 第40章   满手果汁的范纯怏怏的去净手, 洗完回来,陶兴已经又接了三个客户的单,他忙的脚不沾地, 运笔如飞,画好了几幅画像。   想这种旅游景点留念照, 是最受欢迎的,就是放在后世,那也是经久不衰。   陶兴挡着说只接前头十个客人,歉意的表示画不完, 剩下的没排上号的就问什么时候会再来,陶兴只好说十天之后。   下次旬休,他还得来。   济庭正要问他为什么有生意都不接, 陶兴笑道:“春光如许, 虽然赚钱很重要,玩的开心更重要。”朋友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做苦力的。他难道能真的拉人画一天啊?   虽然没赶上画画,但是,人群也越来越多, 在欣赏陶兴的画技。   人围的多,越是热闹, 就更是吸引别人。这小小的桌板前很快被围的水泄不通。   而终于从抢头香人堆里挤出来的周其正,衣裳皱了,头发乱了,本来带着的糕点果品都被挤散了, 他怒嚎一声:“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怎么四周都一样啊!”   他找不到路了啊喂!   画完了所有的画像,陶兴抬起头来擦汗,他谢绝了那些高价想画画的人, 兴致盎然的问:“我们去哪里玩?”   曾湖庭踌躇:“我们本来是跟另外一个同窗约好的,不过他现在还没见过人影....”也不晓得落到哪里去了。   “边走边找呗!那么大个活人,总不会不见了吧?”陶兴指着路,“这条,唯一进清光寺的路,一路走上去,总能找到人的。”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今天什么也不说了,我请客!”   “那我想吃那个!”曾济庭指着路边的糖人。   “买!”   一手糖人,一手果子,四个人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曾济庭吃掉最后一口糖人,含糊的说:“别的地方都没有,周其正不会躲在庙里吧?”   “正好进去求个护身符。清光寺之所以香火这么旺盛,就是之前有好几个人求了后考中秀才,我们去试试?”陶兴扔掉竹签子,提议道。   “去吧去吧,我想去。”范纯眼睛亮闪闪。   虽然曾湖庭并不迷信,他也不会扫兴,护身符拿到了当个纪念也不错,他当然跟上了。   清光寺是个五进的大院子,每一进的正殿都供着一个主位菩萨。第一进的是观世音菩萨,庄严慈爱,俯瞰众人,用永恒不变的眼神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进去那种庄重的氛围就感染了众人,最爱说话的曾济庭都闭上嘴,默默的上了一炷香,祈求菩萨保佑。   第二进便是他们今天的目标,文昌帝君,文昌帝君的雕像手里拿着玉雕的笏板,象征着士人以后的功名利禄。   他们刚刚在文昌帝君前跪拜上香,掉线很久的周其正终于摸到这个正殿,一进门就惊呼:“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   是啊,找了好久都没出整个寺庙呢。   曾济庭自然不认:“我们从外面一路找到里头呢,怎么没看到你?”他两嗓门都大了些,被路过的其他人附送两个白眼。   曾济庭嗓门放小:“怎么地想打架我奉陪啊!”他还没忘放学别走的梗呢。   周其正一阵红一阵白的:“谁要跟你打架了?我是好心请你们出来玩的!”他拎气身边的牛皮纸,“看看,全挤散了。”他带了一路都没舍得扔,手都勒红。   曾济庭看那些糕点,嘀咕着:“那你早说啊,不明不白的,我以为你还真的这么无聊呢。”   周其正张牙舞爪的想要揍曾济庭一顿,被忍无可忍的僧人请了出去。   “有话在外面说完再进来,不要打扰其他香客!”   湖庭他们也被台风尾扫过,被赶到外面去,吃了一鼻子香灰。   两人有些讪讪,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反而是范纯,若无其事的说:“咱们去下一个殿堂吧,还没逛完呢。”   众人装做没有被赶出的尴尬,继续去了第三进,直到最后一进。那是是后门,可以顺着后门到给香客们安排的素斋堂。   走了好长一段路,长身体的少年人如何不饿?陶兴摸着肚子,一致同意叫上一顿素斋。   寺庙的素菜多是用豆腐做的高仿,摆出形状,勾芡调汁,最后做出的味道能有七八分像,尤其是一叠桃花糕,粉嫩可爱,咬一口酥脆化渣,带着扑面的清香气息,等他们回过神来,小碟子的桃花糕已经抢完了。   曾湖庭于是问僧人:“可以打包吗?”   僧人双手合十,“抱歉施主,因为这糕点用料费事,一桌只能买一份。”   还限购?   陶兴跟人磨缠很久,那僧人坚决不同意,无奈说:“施主,每天只有一百分糕点,施主们运气好刚刚拿到最后几份,实在没有了。”他展示空空的桌面,全是碗碟,的确没有糕点了。   众人只好失望的从后门绕准备下山,曾湖庭看远离僧人能听到的范围,突然说:“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干嘛?”周其正很奇怪。   “护身符啊!还没求到,我们互相换了衣衫,再绕到正门去求符如何?”   “真有你的!快,换,我们两人一组重新进去,他们肯定认不出来。”曾济庭抢先说:“这次我跟湖庭一起进门。”他可不要再跟周其正黏到一块,被认出还不够丢人的。   “真要这么做啊?”范纯有些犹豫,他的人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还没干过这种事。   “你不去也行,让陶兴跟周其正进去,多给你求一份。”曾湖庭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他接过陶兴的外套,陶兴比他高,他把多余的袍子掖进腰带里,咋一看像模像样的。   变装成功。   曾湖庭重新解开头发把发尾梳高,跟刚才比确实不同,他跟济庭都前头,剩下三人跟着。   走到文昌帝君殿,他刻意变化了口音,对着小沙弥说,“大师,求护身符。”   小沙弥果然没认出他是刚才吵闹中的一员,两手把黄纸折成的护身符递过来,他拿到就示意济庭上前,济庭低着头,也拿到护身符。   那三人如法炮制,低头,他们不会变口音,只好说话小声点,小沙弥虽然疑惑,也没多说。   他们拿着护身符跑出来,恨不得放声大笑,心里快快活活,只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湖庭,你刚才用的什么地方的口音啊?厉害了!要不是我认识你,都觉得你是外地来的。”   “那是南方人的口音。”曾湖庭清清嗓子,现场来了一段。   “侬来啦?”   “雷好啊!”   “你要爪子?”   “哈哈哈学的真像!厉害厉害!”陶兴比划出大拇指。   “我就会这么几句,再多就要漏陷了,唬唬别人还是没问题的。”曾湖庭没说的是,他还会哈罗和我嗨哟,没有用武之地。   周其正拿着护身符,看着上面的小字,文运昌盛,他突然发问,“文运昌盛,我们以后能做官吗?做官是为了什么?”他是被他爹催着上进,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   “我先来我先来!”曾济庭举手,“我是为了闯一番事业,免得以后还要我大哥照顾。”   范纯犹豫着:“我爹说读书人受人尊重,以后走到哪里都有人欢迎。”   “为了完成我爹的遗愿。”陶兴淡淡的说,他没讲别的,“该你了湖庭。”   “我吗?我想,也许二十岁的我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人总是会变的,我十岁的时候想读书,是为了自由,不再受人钳制。现在我又变了,我想站的高一点,至少能庇护我身边的人。”   “想要欺负他们,先越过我!”   “好帅!”曾济庭十分给面子的鼓掌。   “那我呢?”周其正喃喃,他还是很迷茫。   曾湖庭大手一挥,“那你就跟我一起,先梦想自由好了。”   “自由是什么?”   “自由就是今天你想干什么,自己决定,别人不能干涉你,也不能让你改变决定。当然,是在不违法律法的情况下。”毕竟世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   “自由吗?”周其正突然郑重的点头,“谢谢你湖庭,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用谢,小事。”   “不,我必须谢谢,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谢你。”周其正闭上眼睛倒退两步,“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不是我你现在肯定死了!谢谢你没计较之前的事!”   “你给我取外号,我也叫了回去,咱们扯平了!走吧,清光寺外头还有很多好玩的。”   “嗯!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作者,要出门修手机了,拜拜。 第41章   朝起看朝霞, 晚归赏夕阳。   在清光寺玩的很开心,跟他们分别之后,曾湖庭就有一种胸襟开阔感。是啊,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这种畅快舒朗的感觉在他心中激荡, 让他有了想抒发的欲望。   这种欲望在心里发酵,凝结在笔下,完全不需要多加修辞,一篇《游清光寺记》就这么喷涌而出。   他直抒胸臆, 直写到酣畅淋漓才停下来,字迹虽然缭乱,却在上面负着情绪。   日后大名鼎鼎的《游记三绝》就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诞生, 但此刻曾湖庭还不知道, 他正在欣赏自己的大作。   虽然用词浅白了些,不妨碍他的精妙。   那阵情绪过后,他也觉得写不出更好的辞章了。   等到墨迹干涸,他才把纸张收到匣子里。那匣子粗糙,是小二刚刚学会做木工送给他的。虽然小二的手艺日益精进, 他却没想换一个,只让小二上了一层清漆。   匣子半满, 里面还放了些别的文章游记,都是他平日的所思所悟。分别是几篇《大溪山游记》《晚霞记》和别的,不是命题作文,他写的极随意。   毕竟策论写多了也需要换换脑子。   第二日, 又是正式上课。   早读时,汤先生突然出现,让曾湖庭去教员室等他。曾湖庭赶到时, 汤先生从案几下拿出一本厚厚的书。   “好好看,尽快看完。”汤先生的手落下没有封面的书上,十分谨慎。   “这是?”什么?曾湖庭懵。   汤先生咳嗽,不说说来历,他也觉得犹如衣锦夜行,于是小声说:“历年来的秀才策论大合集。”   “近十年的。”   曾湖庭一惊:“先生怎么收集到的?怕是费了大功夫吧?”   那当然,其中的辛苦不足为人道。汤先生见学生识货,欣慰的说:“你知道这分量就对了。”   “这些,其实是书院里先生们拜托各自同窗弄来的,我在里头出了大力气,才让我先安排学生借阅,我就想到了你。”   “先生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曾湖庭珍重的接过这本书,深深行礼。   “唉,我也知道,咱们这等地方,能收集到题库集殊为不易,换成江南等治学严谨,学风鼎盛的地方,别说十年,就是五十年的题库也能找出来,”汤先生叹气,“我晓得,你天资不俗,我平日教学时严谨,都生怕耽误了你。现在,不过是想让你学的更好点。”   “先生......我......”曾湖庭胸腔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都不是小孩子了,可别跟我来痛哭流涕这套啊!”汤先生板着脸:“你好好学,早点考中秀才,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还有啊,这书可不是给你的,你尽快手抄一份,还有别的学生要看!”汤先生又叮嘱。   “是!先生!”曾湖庭重重回答。   他拿着那本题库集离开,汤先生在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走出去,见识外面的大好河山!   曾湖庭其实晓得,汤先生仕途不顺改行授业后,受过很多嘲笑。汤先生同窗要么想办法往府城钻,要么去当师爷钻研官,而汤先生手下,连秀才都没出过,被人取了个老汤头的诨号,意喻他无能。   汤先生心里憋着一口气呐。   而作为汤先生的亲传弟子,怎么能不为了师父努力呢?   曾湖庭翻开了策论的第一页,如痴如醉的看起来。   这本册子,每翻看十多页,笔迹就要变上一变,林林总总,居然有十来种笔迹。他透过笔迹看到整个书院先生们的良苦用心。   所以,下学之后,他捧着题库集进门,小四问他还出去逛吗,都被他挥挥手拒绝了。   “没什么要紧事,先别喊我了。”   小四摸不着头脑,追问着怎么了,曾丰年道:“别管他,魔怔了。”昔日年少时,遇到一首好诗一本好书,他也会全身心沉浸去。   不妨事。   曾湖庭翻开题库集,从第一页开始看起,看的废寝忘食。遇到写的好的地方,他拍板叫绝,一巴掌扇在桌子上,震的墨水四散,又手忙脚乱的收拾桌面。   在书里,那些曾经考中秀才的年轻人徐徐的跳出来,展示自己的才学和见解。有人高歌着士为知己者死,有人念着为生民庆明,为圣人继绝学,再义无反顾的为心中信念而斗。   心潮澎湃,在没有别的词语能形容他的心情。   一篇篇策划,就是一片片心声。能够中秀才的便是如此水平,他反而激起了心中的斗志。   来战!   千百年后,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化为乌有,也许,他写的策论还能流传下去。   曾湖庭这边叹而击节,挑灯夜战。小四半夜起身,还能看到他屋子里亮着灯。   鸡叫头遍,他才睁着红眼睛起身,小四吓了一跳,试探问:“大哥,你不会整夜没睡吧??”   “没,睡了几个时辰。”他听着梆子声,突然发现时候不早,书又不会跑,他强迫自己歇下了。   让先生知道他真的熬夜看书 ,今天就能把书收回去,他可不敢冒险。   “那就好,快吃饭了,我今天还约了人看铺子。”小四美滋滋得说,“县城里铺子可真贵啊,好的铺面叫出天价去。”   “一分钱一分货嘛,很正常。”曾湖庭点头,“缺钱的话要说,这铺子一定要做好。”总店,就是一个活招牌,他做好了,陈知县的推广计划才能实施。   “那当然。”小四点头,“对了,大哥你介绍来的主厨,我看了,手艺还不错啊,要不要涨工钱?”她觉得奇怪,这么好的手艺,那主厨姑娘怎么不说涨工钱啊!   她良心觉得好痛啊,为了挽留自己的主厨,她决定大方点。   “你看着办吧,这些事我不操心。”总店的事情让小四管,他便负责跟陈知县的沟通。   正事说完,曾湖庭把脑子浸进冰凉的井水里,让水带走脸上的疲倦,再好好修饰一番,丝毫看不出昨夜的血丝。   一连奋斗了五天,右手酸痛难言,终于抄完一整本题库,他还书的时候,汤先生还十分惊讶,这么快?   “先生好意,我却不能耽误别的同窗研习,题库已经抄好,我会慢慢看的。”   “那好。”汤先生收回题库集,又转交给另外的先生。   即刻就有别的学生拿着书抄写。   曾济庭看到他们抄书,咋舌:“这也太辛苦了吧?不能印刷嘛?”   “现在印刷的成本可比抄写还高呢?”   虽然是活字印刷,工匠不要钱?开机器不要钱?而且这书是小范围流传,没印刷的必要。   “我看着都手疼。”曾济庭摇头,“幸好先生没想到我,我宁愿不抄。”   曾湖庭没继续劝他,总要吃两次亏才晓得学习的重要。   俗话说,读完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因为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新的遣词造句的方法,运用自如后,自己的写作水平会上一个新台阶。   新一轮的月考里,曾湖庭策论这一门,得了优。整个书院就只有四个得优的,其中两个都是抄写过题库集的。   甲班哄然,抄抄书本而已,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   “也不是光抄就行,不往脑子里去,抄几百遍也没用。”曾湖庭道:“也不能光背,得学会化用。比如一篇讨论修养生息的策论,我会提炼其中的精华。”这次他刚刚好就运用这个技巧。   甲班的新学生只有湖庭济庭两人,甲班原本的学生冷眼看他们,不热情也不冷淡。在曾湖庭不吝学习方法后,逐渐热情起来。   “那,湖庭能把题库借我抄写吗?我保证五天,不,三天就还给你!”有人小心翼翼的问。   曾湖庭深思,“我的题库还没装订成册,我先分十篇给你。这十篇抄完,你再换别的篇章。”他皱着脸,“可不是我小气,上次我抄的手都快断了!这工作量太大了!”   “可以!”那人欢喜无限,接过十篇策论先抄起来。   “明天我们就能收到两份策划,再让两位同窗抄写,后天就是四份,这样效率更高。”曾湖庭还分别给他们排了抄写顺序,第一个抄的人,第二天就抄写第二个十份。   这样,既不会太累,也保证每个人都能先拿到一部分策论学起来。   在窗外偷听的汤先生咳嗽一声,对曾济庭眨眨眼睛,曾济庭福至心灵:“我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任何人走这里过。”   汤先生背着手,一摇一摆的离开,但是,连脚步都透露着轻快。 第42章   “你是怎么想到让他们十章十章抄写的?”   “这是统筹。”   “何谓统筹?”汤先生兴趣大起。   “这个, 我说不太清楚,先生,我打个比方。一个人需要泡茶待客, 就要洗茶杯,找茶叶, 烧热水,分别都需要一柱香时间,如果一样一样做,可能需要三炷香。如果此人一开始, 先烧水,接着洗茶杯,最后找茶叶, 只需要两炷香时间, 这样利用空闲的时间安排别的时间,就叫统筹。”   “一个人抄书假如需要五天,然后传给下一个人,这样下一个人就在白白等待五天,第三人需要等待十天。这里头消耗就不少。如果十章十章的抄写, 每个人都能尽快抄到,同时, 抄写不到的时间,还能先看着手头的书。”   “原来如此!”汤先生恍然大悟,“这样,的确节约不少时间。”   “你竟然能想到此处, 实在聪慧异常!”汤先生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曾湖庭大囧,“不是拾前人遗慧,怎么能据为己有。”他还记得这是某位数学家的事迹, 他不过借用。   “能从前人典籍里悟到如此道理,别人怎么没想到呢!”汤先生赞到,“正巧,有一桩事情衙门交代下来要办,我还正在发愁人选,你可愿意?”   “先生,什么时候?”   “陈知县前段时日交代下来,让各个书院借调几名学生去做户籍调查,这次调查涉及到整个呈州,衙门的文书哪里做过这么多事情?少不得要借调人手。这些人手最少也要识字,懂律法。所以山长正在发愁人选。”   说道这里,汤先生小声道:“这里头还有一桩好处。跟那些衙门的文书打交道,以后对你考律法这门功课极有好处。文书平时跟律法常打交道,对冷门偏门的律条很是了解,跟他们学习,大有裨益。”   “这.....”曾湖庭犹豫,虽然大有裨益,但是必定会耽误学习功课的时间呐。   “这事不急,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最好问问你父亲。”汤先生不急,户籍调查也是辛苦,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学生能吃苦,但万一伤到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多谢先生厚爱。”   曾湖庭对汤先生的提议,的确有些心动。他能死记硬背下律法,但律法外不失人情,毕竟很多时候还是人治的成分更重,且律法也是为了人服务。如果去做过户籍调查,也能加深他的印象。   他就把汤先生的提议告诉了曾丰年,曾丰年沉吟道:“这是个好事,不过你确定能吃苦吗?”   “做户籍调查,很难吗?”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曾湖庭还是吃惊于曾丰年的审慎。   “难也不难,便是走街串巷,基本的户籍资料都已经让里正收集好报上。你要做的工作,便是审视这些资料,从中寻到破绽。”   “破绽?户籍还能有什么破绽?”   “隐报,多报人口,少报人口,开垦的田地不上报。”曾丰年一口气数出七八种花样,“我说的都是些小花样,还有别的说不定我都没见过。”曾丰年一拍肩膀,“你确定要去吗?”   “去!”听说有那么多花样,曾湖庭反而起了兴趣,“不见识骗子,怎么识破骗子。我还真的想去见识见识。”他的好奇心真的很重。   “你要去便去吧,左右出去就是衙门的人,乡痞流氓总要留几分面子。”在温室长大的花朵怎么面对风雨?曾丰年很赞成在没危险的情况下,让孩子长长见识。   况且以后做官,哪怕是最小的知县,统管一显之地的行政军事,是个糊涂蛋怎么行。   得到父亲的赞同,曾湖庭便去找了汤先生,同意借调去户籍调查。   汤先生逐级上报,一个学堂出一人,有的县城出了七八人,有的县出了三四人。由孔知府大人抽签决定各自负责的区域。也避免因为乡土人情,有的学子难做。   福城县的学子一共十人,被借调到了隔壁的湘平县,距离五十公里,在衙门里包吃住,一共借调大半个月。   曾湖庭站在湘平县的衙门前,无言以对。湘平县可真是个穷困县,衙门的破破烂烂,比福城县更甚,连朱漆大门都掉成了枣红色。   十个学子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动身。最后还是曾湖庭忍不住,先上前去扣响了大门,他敲了老半天没人回应,侧面的门房打着哈欠,浑身酒气,“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衙门啊?敲什么敲?敲坏你赔啊。”   大白天就喝酒?   曾湖庭倒退两步,端起笑脸说:“这位大哥....”   “有事就说啊,没事我就先睡了。”门房又是一个哈欠,正欲关上大门。曾湖庭身边的人立刻伸手挡住,被门夹到了手。   他哎哟一声,“疼!”手指上顷刻血流如注。曾湖庭连忙从怀里取出手帕,早早包裹止血。   门房也哎哟一声,“你们都看到了,可不是我要找他麻烦,我关门,他伸手过来才夹到的。”   “不关你的事,是我心急了。”伤到手的人反而说,“大哥,麻烦你通报一声,我们是福城县借调过来,做户籍调查的。”   “那你们等着,我去问问。”门房当着他们的面,啪的一声又关上门。   剩下那人苦笑,万幸伤到的是左手,并不影响他写字。   手帕扎住了手指,慢慢的血止住了,曾湖庭这才放心说到:“这位兄台,伤到手不可小觑,等下去找医馆,让大夫看看。”   他说完抬头看那人的脸,面熟,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么模糊的印象,应该是,   “朱兄?”   正是朱沉毅,他抚着手苦笑道:“我心里有数,只是留了点血,没大碍。”   曾湖庭不赞同的说:“有没有大碍,那是大夫说了才算,你说了可不算,就这么说定了,安段下来我跟着你去医馆。”言下之意,别想躲。   朱沉毅只好点头,多谢他的好意。   前后一炷香的时间,门房又回来了,这次拉开了角门,“县丞大人吩咐,让你们先去客院休息,不可胡乱走动惊了女眷。”   “是。”   八名学子鱼贯而入,曾湖庭走在最后扶着朱沉毅。毕竟这里的十人,他就跟朱沉毅熟悉些。   客院简陋,甚至都没收拾,两人一间屋子,朱沉毅伤到手,曾湖庭包揽了打扫灰尘的功夫,倒了三趟水,这才勉强收拾出能住的地方。   “曾兄打扫起来倒是很利落。”朱沉毅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歧义颇多,又补充道:“我在家也经常帮我娘打扫的。”不然这话听起来像是说对方只会打扫一样。   书生里,四体不勤的占了多数。   曾湖庭压根没多想,再说了,自己能照顾自己难道不是好事?什么都不会才叫丢人。他拧干抹布,透过窗户看其他人的手忙脚乱,“我还算慢的,出门在外条件简陋,朱兄将就些。”   他还记得医馆的事,送朱沉毅去,大夫拆开手帕,看血已经止住,骨头也没问题,只开了点愈合伤痕的药粉,每天一换,十来天也就好全全。   朱沉毅感谢他的照顾,还从外头带了糕点。   他们这些学生安顿下来,第二日,湘平县的县丞出现了。   县丞脸上带着难言的愁苦,四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的每条皱纹都透露着生活的辛酸,“你们跟我来罢。”   他带着学子们左突右拐,绕到外院的一处房子,门一推,霉味就钻进每个人的鼻子,灰尘在阳光下欢乐的跳舞。   曾湖庭心里一突,不会吧不会吧,这里的书册难道都归他们整理?   果然县丞苦着脸说:“就是这些,你们先整理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朱沉毅跟几个学子正准备动手,曾湖庭往前踏一步挡住县丞的去路,“大人,湘平县原本的文书呢?我们都是新手,一点东西不会,没有县衙的文书带,大半月怎么清理的完这么多东西?”   对啊,朱沉毅反应过来,立刻站到曾湖庭背后。   县丞抬了抬眼皮:“县衙原本有两个文书,一个回家奔丧,一个老婆生孩子,都没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转身又欲走,再次被挡住,这下剩下的八人也回过味来,齐齐挡在县丞后边。   “大人,试问没有旧的整理资料,我们怎么做新的户籍登记?又怎么交接?怎么确定责任?”曾湖庭叹口气,“咱们本来就是从书院刚刚借调的,跟这些东西没打过交道,实在不行就只能打退堂鼓,回去大不了被先生骂一顿了。”他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朱兄,咱们出师不利,跟陈知县没法交代。”   朱沉毅脑子一闪,沉声说:“那还是回去跟陈大人报告一声,让他们重新派人罢,咱们做不了。”   说完,他就第一个走了出去。曾湖庭一边摇头一边跟上,其余八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狠心一跺脚都跟上了。   别人都不怕,法不责众,他们跟上就是。   再说了,什么都不给,资料的确没法整理。   曾湖庭摸到朱红大门的门栓,背后终于传来声音,“站住!”   县丞还是那张愁苦脸,“看你们年纪小,我就帮帮你。谁让我心软呢?明日吧,我把老婆生产的文书暂时叫回来,让他教教你们。”   他说完就扭头走开。   朱沉毅看着曾湖庭,“曾兄,这下怎么办?”他们是不是厚着脸皮回去?   “当然回去,咱们是来做统计的。”曾湖庭迈步就朝暂住的院子走,低声道:“总之,一切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统筹大法来自小时候学过的趣味小故事。 第43章   他们悠哉悠哉丝毫不心急开始做资料汇总, 自然有人心急。   朱沉毅当时没明白曾湖庭为什么发难,他却没犹豫的站在他这边,曾湖庭自然在晚上, 细细跟他分析其中的问题。   “衙门对户籍,怎么说也会有留底, 我们都是新手,怎么会没有老手带就让我们直接上?如果原始资料损毁了怎么办?跟原本的资料对不上又怎么办?”曾湖庭思忖着:“湘平县的水有点深啊。”   朱沉毅回忆看过的湘平县志,“湘平县地处偏僻,土地贫瘠, 人口也是呈州几个县城里最少的。前十年,为了鼓励开垦荒地,说好了荒地的前五年不收税。”   曾湖庭记得也看过这么一条, 一般的荒地开垦只免三年税。当时的县令向上头争取到了五年。   十年已经过去, 县令换了三任,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楚。县丞他们打的主意,多半是推锅到他们这些学子头上,日后再有人追查起来,便说是当年孔知府派下来的人手整理的, 他们毫不知情。   对此,曾湖庭自然不能任由被人扣锅。他跟朱沉毅商量好, 连夜开始做交接册子,把数据,书册还有最初的交接人这些全部标注出来,朱沉毅再誊抄了一份, 趁着夜色交给了其他八人,叮嘱他们务必要查验清楚才能接手。   “要不要这么严格啊?都是给上面做事,他们湘平县也不至于整我们吧?”那八人等朱沉毅离开后, 随手把册子丢到一边。   年纪最大的学子捡起了册子,默默揣进自己的怀里。他年龄大些,早就不会像这些人这么天真,多留一份心眼总是好的。   第二日,临近中午,县丞这才慢悠悠的出现,身后带着一个人近中年的书生模样的人。   县丞交代让他好好做事,中年人自我介绍,“我姓王,你们就叫我王文书吧。”   “王文书。”稀稀拉拉的叫了名字。   王文书熟练的越过书册堆,从其中一堆里抽出一本书,“这堆元康十二年的登记,五年一登记,这堆是十七年的,这堆是今年刚送来的。”   “全部都是散的?没有汇总过?”   “汇倒是汇总过,不过让头先的大人拿去了。”王文书挠挠头,“还要原始资料?”   “当然需要。王文书没有存档?”朱沉毅亮出昨夜的成果,翻到每一页的标注,他们作业详细的列出每个村的人口,性别,大致年龄段,名下田产,甚至包括夭折的幼童。十来个村子汇总,又要再整理一遍。不夸张的说,册子在手,治下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王文书看的眼晕,这工程量可就大了,他咂舌,“我什么时候写的完?”   “慢慢写,只有王文书写完我们才好统计下一步啊。”曾湖庭笑,“我们不急。”   王文书把册子接过来,“我能借用一下吗?”   “没关系,本来就是给王文书用的,我们统计好元康十七年到二十二年的情况,也要填写的。”但是他们有十个人,王文书只有一个人。曾湖庭没提这茬,面无异色的让王文书离开。   王文书揣着书册匆匆离开,默念好厉害的小孩,如果按照他的册子登记,除非从原始册子做手脚,不然一切掩饰都是白费。   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先问问县丞。   他前脚离开,曾湖庭后脚就站到庭院里去,那些书册都是掩饰,还那么大灰尘,他不乐意去吸灰。   等了半个时辰,王文书终于匆匆而来,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会尽快把册子填好。”   “多谢王文书,那我就先回去了。”   别管过程怎么样,只看结果。结果就是王文书还是得去苦逼的整理资料,然后再交接给他们。   曾湖庭宅的住,他也不出门不干别的,就抱着几本户籍法翻来覆去的看。   其他的八人有点忐忑,一来人家衙门完全不做事真的好吗?要是被告一状怎么办?   “不急,他们都不急,我们急什么?”真的出事,反正有人顶上?他不是想出风头吗?他不想挣什么功劳,平平安安过渡就行了。   王文书折腾了四五天,终于是填好了册子所需要的信息,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终于交出了资料。确认无误后,曾湖庭签下名字。   王文书走出去的背影还有点踉跄,他这几天为了加班赶工,硬生生每天只睡几个时辰。不过嘛.......他摸摸怀里腰带的银锭,十分满意。这些钱,至少够他喝上十次花酒了。   面对厚厚重重的书册,一摸一手灰,其他几人不知不觉的拿眼睛看着曾湖庭,他从其中一堆里抽出一本,“我们需要统计的就是十七年到现在的吧?开始动手吧!”   “湘平县有十个村子,正好,我们一人负责一个村子的资料,没问题吧?”   为示公平,他让其他人先选择要统计哪个村子的,然后他捡了最后剩下的。   那些书册堆在他的书桌上,曾湖庭翻看第一本,现在,户籍统计才算是正式开始。   这些东西记载的极其杂乱,往往只写了某某年某某村,有一名老人过世,有一名幼童出生,有女子嫁入。   他每看到这么一条,便在备注上划一横线,翻完一整本,便统计清楚整个村子的情况。   再把那些数字分门别类的填写好,画上大大的表格填写。   其他人在他的强制下,很不习惯的填写表格,还时不时问问某处该怎么写,曾湖庭还得抽时间给他们讲解,饶是如此,他的速度也更快。   花了七天,曾湖庭统计完手头的村子,他便先开始写最后的统计。先统计元康十二年到十七年的数据,还做了对比。分别是老者的生存率,新生儿的出生,外嫁的人口,嫁入的人口。   这些统计做完,其他的学子们才刚刚统计完手头的资料。   赶了一个晚上的工,他终于统计全部的数据,便让门房去找县丞,说是他们全部统计好资料。   至此,他们已经在湘平县待了半个月。   抛开想表现的心思,他们难得离家,此刻都充满了归家的急迫。   曾湖庭跟着朱沉毅,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的钱修杰,一齐去找湘平县知县。自从他们到达后,从来都是县丞出面,都要走了,知县总要露个面吧?   他就不,最后还是县丞出现的。照样愁苦的一张脸,接过那些整理后的资料,扭头就走。   曾湖庭也不在意,反正他该做的已经做完。   收拾行李,回家去。   县丞派的人一路看着他们出了湘平县的城门,这才转过来报信。县丞点了点头,吩咐道,“拿火盆来。”   “这么热的天,拿火盆干嘛?”下人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火盆就端来,房间里的温度很快上升。   县丞每每想到这个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很好,他拿起册子想要烧掉,被微风吹的翻开书册的最后一页。   那是所有数据的汇总,偏偏也是独立的一张纸,上面用标准的馆阁体写着,经过近十年的数据对比,怀疑有隐瞒田产现象,证据有如下几条。   县丞惊了个魂飞魄散,怎么会!?他们明明大门都没出,怎么看出来的?县丞急匆匆的抱着书册去后院找知县,这等大事已经要商量清楚。   毕竟收钱的大头在知县手里,他只拿了点过路钱,有风险不能他背吧?   湘平知县看完册子,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他合拢册子,手一挪,那张写着结果的白纸轻飘飘的飞下来,原来它根本没有跟书册装订在一起。   知县手里的力度几乎捏破那张白纸,他犹豫不决,几经变幻,终于把白纸放在桌面上,长长叹息一声:“你先下去,让我想想。”   县丞低头说了声是,默默关上门退下。   坐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了福城县,马车走的是官道,半天时间就到了。因为就住在城边,所以曾湖庭和朱沉毅最先下车。   他们两在巷子口,小声说,“知县能懂我们的暗示吗?”   “我希望他能懂吧。毕竟要是上告,咱们两也没好果子吃。”曾湖庭暗道,能当上知县的,总不会舍官不舍财吧?   湘平知县一直以来,都在隐瞒开垦荒地,只需要给出原本税赋的五分之一,就能正大光明的隐藏农田。这些钱自然进了知县的腰包,且额外开垦的田地还不会影响税赋。   知县肥了腰包,当然不希望被人发现他的外财,对于孔知府派人来整理资料,他是能拖就拖。   拖不过,还是被发现。那张白纸的意思是,希望湘平知县自己往上报,至少还能控制事态发展。   现在就看知县的选择,要是他心一横,曾湖庭就只能另选他法。   朱沉毅一起做事,他长了几岁,做起这种事全凭一口心头热血。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他倒是犹豫起来。   不过,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大哥,你回来了!”   “朱大哥也在啊。”   原来是小四,她老远就看到曾湖庭回来,脚步欢快的跑出家门,巷子口拉着曾湖庭的袖子,“我就估计着这时候大哥该回来了,刚买的西瓜冰在井里半个时辰,现在吃刚好。朱大哥等会儿我给你送几块去。”   “嗯。”朱沉毅闷闷的回答,“那我先回去了曾兄。”   “嗯。”曾湖庭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四。在他目光之下,小四硬生生别过脸,假装没事,欢快的带着他回去。 第44章   “你俩是什么时候......?”曾湖庭缓缓打出问号。   小四一跺脚, “大哥不许说!”她小心窥视着屋里的动静,生怕被里头的人听到。   “父亲人不在,别担心。”   “为什么大哥刚回家也会知道?”   “父亲平时要么在书房, 要么在正厅。他喜欢透气,在哪里都会开着哪里的窗户。”曾湖庭两手一摊, “多观察细节自然就晓得。”   “所以......”他拖长声音,“你觉得我观察到多少细节?对你的事情又了解到什么程度?”   平时爽朗大方的小四脸上飞起了红霞,诺诺的说:“你可别,别往外说....”   “怎么会, 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曾湖庭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给我讲讲。”   “就是, 就是朱大哥是个好人....”小四低声道。   好家伙, 什么都还没有,先送上好人卡,曾湖庭吐槽。   原来小四跟朱沉毅自从搬到这里,就多了交集。小四有次晚归,被人尾随, 正巧朱沉毅跟上身后,不动声色的上前喊了小妹, 两人并排而行,一路回家。尾随的人看有同伴,又跟了两条街才不甘心的遁走。   两人住的这么近,一个去店铺一个去书院, 并肩走过许多条街,慢慢的心底有些浅浅的情愫在堆积发酵。谁也没有挑明,但是互相之间说的话越来越多。   曾湖庭倒也不是反正妹子谈恋爱, 说起来,小四已经十三四岁,在古代差不多也该定亲,定亲稳定下来倒是可以多留几年,到十八才出嫁。   可是,朱沉毅虽然是个两人,他母亲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几次曾湖庭都听到朱二婶子跟人为了谁家的污水泼门前,谁家的树杈子伸到院子里吵架,言谈之中就透露着想要给儿子找个高门贵媳,脱离这个环境的意思。   朱二娘当然不会说的这么明显,但就是这么个意思,曾湖庭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把担忧一说,小四不以为然,“当娘的都是这样,朱大哥这么出息,以后何愁不出人头地?再说,我只要努力孝顺朱二婶子,她不会不同意的。”   曾湖庭还要多说点什么,小四已经嗔道:“大哥!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怎么你就先愁起嫁妹子的事儿来?别人不都想妹子晚点出嫁吗?你倒是先替我操心婆家了!”   “唉,你自己心里有点分寸。遇到什么困难,知道来找我就好了。”曾湖庭也没说别的,拍拍小四的肩膀。   虽然他有顾虑重重,但小四自己乐意,又有什么办法?   小四重重的答应一声,“嗯!”重新把声音调整,“吃西瓜了大哥!”她从井边捞起整个西瓜,上面还冒着水珠,刚好切好分好,曾丰年就从外头背着手溜达着回来。   “湖庭回来了?户籍调查做完了?”他一愣,又惊喜的说“跟我说说,过程怎么样?”   他们两人去了书房,小四吐吐舌,先去准备晚饭。   傍晚的风是闷热的,吹在人脸上,带着黏黏腻腻的肤感,曾丰年一边惊喜于孩子的敏锐,一边惊叹于他的大胆。   “你真的胆子太大了!”曾丰年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湘平知县拼个鱼死网破吗?”   “不怕。”曾湖庭刚说完,就被瞪了一眼,他只好说,“我稍微查过湘平知县的履历,知道他年少家贫最看重钱财,除了罢官别的什么都不怕。”他都把一切后果摆的清清楚楚,难道湘平知县还能心怀侥幸当没看到吗?   “侥幸!”曾丰年下了评语,“你还小,并不知道人心险恶,如果要对付你们,知县手里能有一百种方法,还管教你说不出一点不是来!”他长长出一口气,“幸好,现在你平安回来,以后这种事情万万不能再做。”   “是。”曾湖庭怏怏点头。   “你啊你,不吃个亏不长记性,记得,今天就去抄写《礼记中庸》,晚上给我看。”   “是!”   曾湖庭回自己的房间一笔一画抄写《中庸》,一直抄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他搁下笔,似乎明白了曾丰年的用意。   还是他太冒失。   小二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先把脑壳扎进井水里冲个凉快,然后咔嚓咔嚓一连啃了两块西瓜,才觉得热意消退了些,他看到脸上隐隐喊着喜色又努力掩饰的曾丰年,和一脸愁苦在抄写《中庸》的曾湖庭,悄声问,“大哥跟先生吵架了?”要不怎么气氛怪怪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吵架啊?”小四偷笑,“大哥性子那么稳重,先生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放心吧,等吃晚饭就好了。”   “那就好,我有事想说。”小二低声道。   果然,等吃晚饭时,东西收拾完了,小二这才郑重其事:“先生,我有事要说。”   “什么?”   “先生,您送我去学木匠也快两年,我要出师了,师父说,他想带着我下乡再学点东西,这段时间回来不了。”   “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半年吧?”小二琢磨,“等我回来,也就能在木匠店里做工了。”做工也就是意味着能赚钱,小二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父母早亡后没人管教,叔叔虽然养着他却拉长个脸,爱答不理。他也不恨叔叔,毕竟叔叔家里还有四五个孩子,能给他片瓦遮头已经是侥幸。   小二心里没归属感,就拼了命学木匠,别人跟师父学要五年他只要两年,就为了早点自立。   他分外感激先生能把他带出那个环境,现在也轮到他回报一二。   “好!这是好事!都说读万卷书不能行万里路,你跟着师父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带好行李,年前一定要回来。”曾丰年感慨的抬头,“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他好像还在昨天,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一手擦着鼻涕,另外一人想挣脱又跑不掉的悲愤表情。   小二一阵鼻酸,勉强压制心头的波动,重重点头:“我肯定回来。”这里才是他的家。   饭毕,小四盯着小二收拾行李,小二胡乱的抽出两套换洗衣衫,一股脑扔进包袱皮,小四实在看不惯,跺脚教他折衣服。   曾湖庭交了自己的抄写,夏日的光线好,他还能再庭院看会儿书。   小二神出鬼没的冒出来,本来想吓他一跳,曾湖庭换了只手翻页,“过来吧。”   “大哥怎么发现的?”小二失望,坐在对面,“我从来没吓到过你,太没有成就感了吧?”   “本来我是不想说,为了督促你改进,还是告诉你罢。”曾湖庭放下书,“衣角摩擦声,特有的脚步频率。”   他甚至能通过玉佩的甩动幅度判断出是不是父亲回来了。   小二只能竖起大指姆,这个他再学不会。   此刻,家里没外人在,小二低声道:“大哥,你在家里做的省柴灶,我能在乡下做吗?”   “我光动嘴你动手,也不算是我做的。怎么,你想借着这个赚笔钱?”曾湖庭没了看书的心思,开始给小二出谋划策,“做这个技术含量低,你一个人一天顶天做两户人,要不了半个月,村里的泥瓦匠就仿个七七八八。”   没有专利限制,没办法。   小二嘿嘿一笑,“所以啊,我就不自己动手,我自己做一个然后教给泥瓦匠,一人收他们半两银子,大哥你觉得可行吗?”   “木匠活出师了,脑子也灵活不少。”曾湖庭道,“可行,你顺便给人说,以后再有新的东西还教他们,这叫可持续发展。”   “那当然。”小二眉飞色舞的,“回头我得分大哥一半银子。”他说完又跳起来,因为小四在屋子里咆哮,小二居然把吃剩的西瓜皮扔屋里,惹一堆虫子。   这所小院子虽然不大,永远热热闹闹的。   时间线往后推五天,陆陆续续的外出的学子们都回来,底下的县令一级一级的把上面的更新后的户籍资料送到孔知府的案头,按照惯例,他是要一一过目的。   孔知府想来一看见这些东西就头疼,他虽然算学好,却不耐烦处理这些,此时叫了一大批的文书来一同翻看。   毕竟这密密麻麻两屋子的资料,一个人得看到明年去。   “大人,湘平县的资料只有这么两本吗?”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各个县城资料,突然发现,湘平县只送了两本来。   “湘平也太不认真了!该罚!”孔知府接过那两本册子,越看越是认真,最后竟然看入了迷,看到精彩处还大呼妙极妙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的是话本故事。   只有跟孔知府相熟的文书才敢凑过来逗趣,“大人,这是账册有什么妙极的?”   孔知府递过去半册,“自己看吧,查查,负责湘平县登记的是谁?”   “是从福城县调过去的十名学子,姓名分别是曾湖庭,朱沉毅,钱修杰.....”立刻有人报上名字。   “名字有些耳熟.....”   “大人,您挂在书房的画.....”   “对,是他!”孔知府即刻想起来,他亲自点的府试案首,孔知府心头有种慧眼识珠的愉悦,治下人才辈出,他面上也有光,刚才看到账本的焦躁少了,“来人,让湘平县送账本的人过来!”   湘平县丞来了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能踏进孔知府的地盘,平日他哪能看到主官?看着庭院花木扶疏,愈加幽深,显然这并不是接待普通客人的前院,而是后院。   现在他很庆幸知县把他推出来送账本。见主官一面,说不得就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湖湖:我能听玉佩的甩动声判断来的是谁。   我也可以通过钥匙的甩动听出是我爹回来了。   小学鸡必备偷看电视功能。 第45章   这头孔知府如何称赞暂且不提, 曾湖庭又继续回到书院的生活,两点一线,寒来暑往, 从不间断。   “又是一道。”他在院子里的柱子上画下一道痕迹,比划自己的个头, 又长高了几寸,之前特意留长的袖子已经刚刚合适,再过半年又得新做。   曾湖庭对于身高还是很在乎,前世, 他堪堪长到175,个头就再也不肯窜一窜,形容自己的身高永远只能含恨说一声中等。   重新长大一次, 他每天早上都会晨练, 争取让自己在窜个头。幸好苦心人天不负,现在他十五岁,已经快长到前世身高,突破180大关不是梦。   寒风一阵吹来,他裹紧棉衣又回到室内。   “都腊月二十二了,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四在厨房剁丸子馅,剁的细细又加生姜水去腥。   这道小菜也是店铺里的新菜, 小四在家试验了好几次,味道趋于完善。   “上次收到的信不是说年前肯定回来吗?安心,这几天下雪路滑,他可能耽误了时间。”曾湖庭补充。   “这倒也是, 我都说提前让店里关门,让大伙回去休息,伙计们都说下雪还不如待在店里。”   “这几天生意比平时还好吧?”   “是啊, ”小四习惯大哥一猜就中,没纠结说:“忙活一年就是为了过年,他们还说要待店里过年呢,都让我分批放回去,还包了红包。”   小四剁陷的手突然停下,“大哥,你之前介绍来的主厨,她是哪里人?”   “你说谁?”曾湖庭已经把这事忘了。   “就是月明姑娘啊,她说她过年不回去,能不能关了店铺让她自己后院开火,我干脆让她来咱们家,她又不乐意,所以我想问问是不是她家很远啊。”   “这个,我不知道。”曾湖庭开始回忆,“月明姑娘当初跟芳姐帮厨,后来她救我一次,我便推荐她去总店,其实我还没问过她是哪里人。”   “我知道了!”小四把菜刀一放,“月明姑娘是不是育婴堂出来的啊?”   “有什么根据?”   小四振振有词:“她每次放假都宁愿留下来加班赚钱,平日也没看过她的家人,我猜多半是育婴堂出来的。”   育婴堂就是官方修建抚育孤儿的地方,也就仅能衣食温饱,许多孩子长到七八岁就会出门找工做,不求月薪只学衣食,等到十五六岁也能养活自己。   “我猜的对不对?”小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错了!”曾湖庭敲了敲她的头,笑而不答,他不认为月明姑娘出自育婴堂。   “错了又不告诉我为什么?”小四嘀咕摸头,“决定了,我过年一定要请到月明姑娘过来。”她是老板请优秀员工团聚,很正常。   “这是人家的隐私,她从来不提,我们就算猜到也不能到处说。”曾湖庭心道,那姑娘身手如此好,又不经意透露自己识字,哪家的育婴堂有时间培养女婴识字?   “也对,她是哪家的出身跟我交朋友又没有关系。”小四探头看窗户外的天色,突然鬼鬼祟祟的说:“大哥,我出门一会儿。”   “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曾湖庭定下时间,又忍不住说:“朱兄既然有意,早日定下也好,要不然,我去说?”朱沉毅性子好,书也读书好,家里虽然有个不省事的婆婆,小四也该处理的来。   也不是他搞封建那一套,入乡随俗,如果小四跟朱沉毅定下亲事,至少他们来往少些闲话。   小四面对这个话题已经不会脸红,她大方的说:“朱大哥说他父亲走商未归,这次过年肯定回来,开春便寻个好日子上门。”   “那就好,我提前找父亲敲敲边鼓,定要你们心想事成。”   “谢谢大哥!”小四欢喜的蹦起来,又快手快脚的收拾梅花糕,一股脑都打包好。   还没到一炷香,小四就回来,脸上带着红晕,双目闪闪发亮,整个人的兴奋无法遮掩,脚步轻快。   少女情怀总是诗,且由她去吧,只希望她在为妻为母时,想起这段岁月还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腊月二十八,雪下得更急,门前的积雪扫了一遍又一遍,屋顶的雪被篱耙推下去就怕压倒屋顶。   小二带了一顶狗皮帽子,眉毛眼睛都糊成一团,半年没见,他也抽条长大不少,瞧着更像大人。   一进门,变声期的少年粗着嗓子喊,“我回来啦!”   曾湖庭上去碰碰他,“好家伙,长结实了!”可见这半年没少干活。   “哈哈哈那当然,”小二比划自己的手臂,布料崩的紧紧的。   小三和小五分别上前跟他拥抱,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想他,还担心他年前赶不回来。   “我做的爆炸,看看怎么样?”小二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个人都有礼物,小二还神秘拉着曾湖庭去了角落,亮出贴身放在怀里的东西。   七八锭银子。   此刻小二笑的得意,“大哥,你不知道我这次赚了多少。”他每到一个村子就教会七八个泥瓦匠,半年的时间,什么成本没花,赚了一百二十两!   小二此刻拿起四锭就要塞给湖庭,“这是大哥的分红。”   “我不要,不缺钱。”曾湖庭又给他塞回去。   “大哥不收,我以后哪里还敢借用大哥的东西?”小二可怜巴巴的说。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收,是因为还有东西要你做。这些钱都是研发成本,可能还不够。”   “做什么东西要花这么多钱?”这里可多钱了?小二疑惑。   “我只有想法,还需要完善,放心,一旦做出来又是赚钱。”曾湖庭说道,“去找父亲说会儿话,他等你很久了。”   “大哥可是把我胃口都吊起来,”小二苦着脸,“也罢,好好休息几天。”   曾湖庭十分好笑,“还怕没事做?我怕你以后抱怨事情多。”小二悟性高,他想做点什么小二一点就透。   小二转头去找曾丰年,一家的六口人终于团聚。   除夕那天,天亮的比平时早,原来是雪上的亮光反射到窗户上。但他已经睡不着,于是早早起身锻炼。他在巷子里来回跑了三圈,终于撞见在他家门前徘徊的人影。   高挑的背影,穿一件青色棉袄,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不敢敲门。   “你找谁?”曾湖庭刚刚问出口,那人回过来来,熟悉的五官长开了些,五分面熟让他脱口而出,“月明姑娘?”   “啊,是我。”月明倒退几步,颇有些不自在。   “小四还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昨晚折腾了好久。”曾湖庭带着家常的口气说,“进来,外头冷,你去小四的屋子里找她。”   “啊,大哥我听到了!”小四穿着中衣从窗户外探头,“等我一小会儿,就一会儿!”她还没换衣服!   她胡乱的套衣服,曾湖庭只好先把人带到正厅,月明很是不安,“是不是该先拜见长辈?”她作为客人上门,理应先拜见的。   “正好,我父亲已经在书房,等等。”曾湖庭去书房告知小四的朋友来,曾丰年一听是个年轻小姑娘,摆摆手正要拒绝,透过窗棂不经意瞧见了月明的脸庞。   像,好像!   曾丰年按捺下激动,淡淡的说:“让人进来吧。”   “是。”曾湖庭没多想,带人过来,“我去泡茶。”茶壶在厨房,随时都有热水。   曾丰年近距离看这姑娘,脸像,年纪也合适,他便忍不住试探着问,“姑娘,你是小四的朋友?你叫什么?”   月明仍然避重就轻,“我叫月明,在小四的店里做厨娘,一来二去就认识。”   “今年几岁,还有亲人吗?”   月明迟疑着:“就我一个,今年十五。”   “恕我直言姑娘,你是不是姓祁?衣字旁,双耳刀的祁?”曾丰年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他就看到面前规规矩矩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一头年幼的猎豹,亮出爪子和獠牙,用雪亮的眼神问道:“你怎么知道?”   还是太年轻了,曾丰年想,这就是变身承认自己姓祁,如果是对她不坏好意的人,反而会伤害他。   不过,这孩子的经历太坎坷,对人有戒心才是好事。   无视祁月明的紧绷,曾丰年缓缓的说:“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我姓曾名丰年,曾经有个至交好友叫祁东阳。”   “我别号溪山闲人,画过一副大溪山行猎图,一直挂在祁东阳的书房!”   祁月明的脑子里瞬间回忆起很多画面,年幼的她坐在父亲膝头,询问他珍藏的那副画是谁画的,父亲哈哈大笑,用胡子扎的她左突右窜,这才告诉她,是他生平的至交好友画的,大溪山乃是好友家乡有名的大山,可惜他无缘得见,于是好友画了这么一副行猎图一偿宿愿。   祁月明的脑子乱了,就看到对面的人继续说:“你不承认是对的,但不能反问你怎么知道,而是要装做迷茫,再随意给自己编个姓氏!”   祁这个姓氏,已经是某种禁忌。曾丰年万万不希望,好友的遗孤再被人发现。   他正要谆谆善诱,正要教导祁月明怎么遮掩来历,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曾湖庭端着热茶而来,推开房门笑道:“父亲,茶来了,小心烫。”   他刚放下茶,小四也跟着过来,“先生,小月在这里吧?”她笑嘻嘻的,“我把人带走了。”   祁月明心乱如麻,一向镇定的脸上露出慌色,“我想,我想多待一会儿。”   “喔。”小四很奇怪,“那我在院子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出现的加更 第46章   “小月能跟先生说什么啊?”小四很是奇怪, 在院子里嘟囔。   曾湖庭往书房瞧一眼,含笑说:“说不定她在找家长告状呢?你这个老板有没有克扣人家?”   “怎么可能,我可是店里连续半年的优秀老板, 怎么会克扣人?”小四据理力争,不服气的很。   “那为了展示你优秀老板的风范, 现在总该去厨房忙碌了吧?今天可是除夕。”   “该做的大菜我昨晚就炖上了,不然火候不够。”小四打哈欠,显然忙了很久,“今天, 炒上两个鲜菜点缀就齐活。”   “那我去熬浆糊?还没贴春联。”   “大哥还会熬浆糊?”小四惊奇的叹道。   曾湖庭叹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我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吗?”   小四特意站的远远的,才道:“像!特别像!”她说完不敢回身扭头就跑。   曾湖庭配合的跟在后面撵, 直到后来小二也加入追逐的阵营, 跑够了闹够了,他们才去厨房熬浆糊。   用面粉或者糯米粉,小火在炉子上熬一熬,熬成透明状就是浆糊,用来贴春联, 牢固的很。今年又是第一个在新家过年,他们早就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连青苔都没留。   正大门,是曾丰年手书的“积善人家”,正厅里挂的是“春晖大地”,厨房贴着“五谷丰登”, 大红色的纸张撒着金粉,透着格外的喜庆。   他们贴完春联,曾丰年才不经意的出现, 摸着修剪整齐的胡子,“不错,不错。”   “先生是说我们贴的不错,还是字不错啊?”小二问,然后挨了小三一下,“讨打!是不是不想要压岁钱啦?”   小三说完,聚起满脸笑意,“新春纳福,年年有鱼!先生,压岁钱呢?”   曾丰年佯做生气,“合着就现在乖巧,平时都不乖巧吗?”他生完气还是从怀里掏出红纸封好的压岁钱,一一递到各人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庭院里的祁月明也接了一个,她想要拒绝,   曾湖庭笑着说:“见者有份见者有份。”然后小声说:“没多少钱,讨个意头而已。”   祁月明才收下。   讨完压岁钱,他们去厨房帮忙收拾桌碗,把昨天小四做好的菜一一端出来。不得不说小四的厨艺进步很快,已经有了大厨风范,入味三分,东西摆好后,小二就猫在门口的空地,手里拿着香线,低头点燃爆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白烟冒出来,象征除去往年的晦气迎接新的一年。   “干杯!”他们有人举着果酒,有人拿着果汁,共同举杯迎接新年。   过年唯一要做的就是吃吃喝喝,瓜子花生蜜饯果子,还有糖摆了满满一桌子,吃饱了饭闲着磕牙。   曾湖庭跟曾丰年靠的近些,在商量明年的计划。小二在吹嘘自己乡下的经历,小三小五听的眼睛不眨。小四跟祁月明在说店里的菜单,开年又该推出什么新菜。   祁月明颇有点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手里的蜜饯,糊了一手糖霜,小四在欢快的畅想明年,总店开了半年多,现在要分享出第一道菜谱给加盟商贩,到底什么菜色既能够打响第一炮,又不会影响总店的生意呢?   “父亲,明年又到院试年,我要下场一试吗?”曾湖庭一个一个剥开瓜子,放在小碟子里,他准备一口气吃掉。   院试三年两次,考试内容和府试县试大致一致。如果说一年前他还没甚信心,现在已经觉得考秀才是他囊中之物。   出名要趁早,科举更要趁早。越到后头越难,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筹备。   “当然要去,为父估摸着考试前在抓紧多写几份策论,你就十拿九稳。”想到这里曾丰年十分得意,这可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那我还要多谢父亲了!”毕竟曾丰年经验比他丰富的多,他每每受益良多。   “就算如此,也不可大意。每次考试前多少十拿九稳的童生,伤了手拉肚子扭了脚,最后影响考试成绩。身体是地基,没有地基哪能筑起高楼?”曾丰年说这话时,十分感慨,他能一路科举成功,见过形形色色的学子,何止千万?   抛开才华,谨小慎微也是优良的品德。多少人仰望星空时,跌进了脚下的坑里?   “是,谨领训。”曾湖庭很慎重的回答。   大年初一,本来该到处拜年,可是他们在县城没多少认识的人,于是给邻居们送了节礼就回来。   巷子里总共只有十来户人家,送起来很快。为着避嫌,朱沉毅家的节礼是曾湖庭去送的,还顺口问他要不要参加院试。朱沉毅很是踌躇一阵,没下定决心。   “朱兄是否家里有事?”   朱沉毅迟疑点头。   “那便好好考虑,反正一年半后还有机会。”曾湖庭告辞后,还没走出两步远,听到一阵摔门声。他脚步一顿,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朱沉毅回来看巷子里已经没人影,又羞又囧,他无奈的进了屋,对着生闷气的朱二娘说:“娘,人家不过来送节礼,都是街坊邻居的,您摆脸色干什么啊?他又没得罪您。”   朱二娘重重喘气,“他是狐狸精的哥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翻来复去念叨着,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就是他派了狐狸精出来迷惑你,让你不能好好考试,少了竞争对手!”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朱二娘越说越觉得事实如此。   朱沉毅惊的半天没说话,他被他娘的胡说八道彻底惊呆。   他不反驳,朱二娘霍的站起来,“不行不行我得让当家的快点回来,我们搬家!搬离这里!”她不由分说的吩咐:“给你爹写信,让他快点回来!”   “娘,爹说好了,商行有一笔大生意,做好能赚很多钱,要不然他会过年都不回来吗?”早在入冬,朱父来信就告知,要开春三月才回来。院试也是三月,日子撞上,朱沉毅觉得他母亲现在这个情况,他还真的不敢走。   “过年都不回来,过年都不回来...”朱二娘在屋里焦急的转圈,“他是不是也在外面有了狐狸精?”   朱沉毅忙着安慰他娘,又是一波鸡飞狗跳。   曾湖庭回家之后,开始担忧起来,小四现在经常在屋里偷笑,还扯了红布,真的能顺利用上吗?   他决定,如果开春后朱沉毅没有按时上门来提亲,就要好好跟小四谈一谈,告知利弊。   不被亲人祝福的亲事,早早就埋下隐患。   这头暂且不提,为了冲击院试,初二,曾湖庭就开始了高强度的补习。每天由曾丰年出题,他接到题目后,在两个时辰内写出来,期间不能离开,不能间断,直到写完,再由曾丰年修改,改后的文章他抄写两遍,无比要记住自己错漏之处。   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让他迅速瘦下来,刚刚长出来的一点肉又消下去,倒把开学后的曾济庭吓一跳。   “你怎么瘦成这样?总不会过年都不给饭吃吧?”   唉,曾湖庭摸着自己的脸颊,的确,颧骨和下巴都摸得到,瘦的明显。   “我放假在家补习,没注意营养,回头养一养就好。”院试快到了,搏一搏就省一年多时间,很划算的。   曾济庭摸摸自己过年吃出来的小肚腩,羞愧道:“不行,我得一起!”半个月,他觉得自己肯定会甩下去了。   “你要来,记得跟照叔说一声,干脆就先别回家,来回跑着还费事。”   曾济庭点头,为了考试他拼了。   白天在书院学,晚上回家自学,知识迅速充盈的同时,黑眼圈也挂在他俩的眼下,看来就是用功过度的样子。其他学子看着班上的头名都这么努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放松自己?纷纷也开始用功读书,整个书院的风气为之一清,人人抓紧每一分钟。   一直用功到三月,曾湖庭终于停下,距离院试还有半月,现在学也学不到多少,倒是应该养养身体,免得熬不住院试。   他每天还是按时早起,然后绕着巷子跑圈,跑完之后回去看几本游记放松,这天,他刚刚开始跑圈,便在路口碰到一个问路的青年。   “请问,朱沉毅家是住这边吗?”   “进去直走,大门上挂着桃符的便是。”曾湖庭给他指了路,青年往后台招呼一声,原来他身后还有三四个人,拉着板车,板车上放着厚厚的棉絮,躺着一个不住呻,吟的人。   那人面相跟朱沉毅像五六分。   曾湖庭一惊,不由自主跟上去,就看到青年送人到朱家门口,心急拍的门板直响,好半天朱沉毅才出现,带着深深的疲倦。   朱沉毅看着面前跟爹同商行的伙计,险些站不住,他颤声问:“怎么,怎么,怎么回事?”   莫不是他想的那样?   “朱大叔走完商着急回家,结果摔断了腿,只能好好养着。”青年沉重的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   朱沉毅又哭又笑,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只要人没事就好,养着就养着罢。   院子里的动静已经惊动屋里的人,朱二娘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扯着嗓子喊:“当家的!当家的你看看我啊!呜呜呜.....”   这么大的声音也只是让朱大叔微微睁开眼睛,然后又晕过去。青年连忙拦住了朱二娘,“大娘大娘,人没事,朱大叔是痛的昏过去,大夫说让他睡,不然疼的受不了。”   他们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人抬进屋子里,告诉大夫住在哪里,以后还要让大夫上门,一天换一次药。   朱沉毅心乱如麻,一一答应下来,青年才告辞。   “朱兄!”等青年离开,曾湖庭沉声道:“什么都别担心,好好让伯父养好身体,有事便来找我家人。”   朱沉毅脸上说不出的神色,拱拱手进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6 17:02:10~2020-06-17 17: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96140、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沉毅□□乏术,注定跟今科的院试无缘。   而准备院试的学生们,已经踏上了新的征途。那条熟悉的官道, 跟去年的春天比起来,更加繁华, 蜿蜒的官道侧面,挤挤挨挨的小摊贩,都打着福城县特产的名号,叫卖各种小食。他们统一定价, 味道发挥稳定,已经形成产业链,路过的人不缺铜板都愿意买来试试, 下回在别的地方看到, 又会重复购买。   陈知县现在做梦都能笑醒,加盟小食试运行半年后一切良好,还带来更多赋税,辐射周边的城镇,更有那些嗅觉灵敏的客商, 千里迢迢的来福城县求购,让陈知县狠狠赚了一笔银子。   带着自矜的心情, 陈知县在奏折里完整记录下整件事,上传户部后,他的同年递消息出来,说是皇上龙心大悦, 准备嘉奖他,三年任期满会给他换个肥缺。至于提供秘方的学子,鉴于他还在科举, 皇上亲自写下一块“积善人家”的牌匾,不日就要赐下。   牌匾还是路上,陈知县的晋升也还在路上,但是他格外心满意足。为了保证他的胜利果实不被摘走,同年暗示陈知县,记得找相熟的人接替福城县知县之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此刻看来来往的小贩,曾湖庭也觉得成就感满满。他在播下一点种子,也许日后会长成参天大树。   他放下车帘,问曾丰年,“咱们要不去贡院旁边的客栈?五百文虽然贵,也能省一个时辰。”上次那个折腾,现在想想居然还觉得挺有趣,不过再来一次,他敬谢不敏。   曾丰年犹豫了一瞬,“要不,换个地方?”   “不,还是就去那里吧。”他立刻改口。   于是这次他们多走了半时辰,一直走到贡院门口的客栈,客栈挂着金字招牌,文星两个字闪闪发亮,整间客栈造型大气古朴,风格突出,正厅挂着几幅字画梅兰竹菊,清幽雅致,伙计衣着整洁。   小二一看到马车停下来,快手快脚笑容满脸,“客官里边请!一看您就是今科的考生,选咱们文星客栈最合适!咱们客栈出过十几个举人,几十个秀才,沾沾文气!”   “听起来就不错。”曾济庭从后面跳下来,“就这儿了!”至于五百文钱,出了!   “小二,现在你们上房多少钱?”曾宣照打听价钱,马车刚一停下,就被殷勤的店小二带到一边喂草饮马。   这服务,赶得上五星级了。   小二笑眯眯的说:“上房一两,中房八百,下房六百。”   曾宣照倒吸一口气,“怎么还涨价呢?”比上次还贵?   “最近人工涨了,米面粮油都涨了,没办法啊。”小二听惯被人嫌贵,淡定辩解。   如果住上半个月就是九两银子,曾宣照十分心疼钱,但是曾丰年居然爽快的掏钱,定了一件中房。无奈之下,曾宣照只好也定了一间下房。   但真等走了进去,曾宣照只觉得这个价钱,值!房间里窗明几净,案台上摆着熏香炉,袅袅白烟冒出来,一盆五月花开的正艳,关上门窗,大街上的嘈杂声立刻小了。   曾宣照去按了按床铺的被褥,一股刚晒过的阳光味道,钱还真不是白花的。   他刚刚坐下,曾湖庭推门进来,“济庭呢?他不是说要买笔墨?”   “在这在这!”曾济庭举手,他就没带笔墨,现在还要去买。   挨着贡院好做笔墨生意,从客栈走出来,一条街都是书画店笔墨店,已经形成规模。落魄书生在这里寄卖字画,抄写四书五经,总能挣到一笔钱。   也有人喜欢在这里淘宝,你手头收到的一本千字文,说不定就是昔日状元的手书,价值翻倍。   字画之类的更不必提,如果能找到名画家的微时作品,就是一栋宅子啊。   曾湖庭刚刚走进这条街,就被来往的人群吓一跳,他侧身躲过一个伙计,犹豫问道:“去哪里买墨?”怎么感觉每家店都很贵的样子?   曾济庭也犹豫,掂量怀里的银子,“找点装修最差的,门面最老的?”他也喜欢不浸不染,洁白如雪的宣纸,喜欢落纸入漆,色泽黑润的徽墨,可囊中羞涩。   他们在长街上走走停停,终于在街尾找到一家老门脸,招牌上简单挂着笔墨两字,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香啊,很淡,经久不散。”曾湖庭嗅来嗅去,总觉得店内有什么味道。   伙计也没献殷勤,“你自己随便挑,价位都写在下面。”他指着货架。   竹制货架上摆着砚台,墨条,白纸,价位从高到低整整齐齐,样品已经拆开可供客人挑选。   曾湖庭在心头赞一声店家很周到,选了中等价位的白纸两沓,墨两条,曾济庭没选东西,指着后面的静室,悄声说:“你瞧瞧,怎么这么眼熟?”   静室里挂的是寄卖的书画,一卷卷装裱精美,右侧提名写的画的名字。   “溪山春宴图......落款是溪山闲人....”曾湖庭念了出来,“莫不是画的大溪山?”   “小哥好眼力,这副画的确画的福城县的大溪山,怎么样,要不要买回去?”伙计插话道。   “画多少钱?”   伙计指着画下的标签,价由心定。   好一个价由心定,听到这种话,自诩文人的自然要掏出大价钱。   “我不过看这画画的好,随意问问。”曾湖庭笑笑,“小二哥,这位溪山闲人的画作,什么时候开始寄卖啊?”   “一两年前?还是三四年前,我记不大清。”伙计摇头。“我们卖画全是独家经营,外头寻不到的。”   曾济庭已经选好笔墨,在柜台结账,催促他快点走人。   曾湖庭若有所思,出门之后站在十多米外,问茶铺子老板,“掌柜我问个事,这家笔墨店开了多久?”   茶铺老板看他手里拿着笔墨,爽快的说:“放心吧,那是老字号中的老字号,我爹还开茶铺的时候就在这里。他们家里从来不卖假货次货。”   “诺,看见那块招牌没?掌柜的从祖上传下来的,一整块的紫檀!”掌柜啧啧有声,“咱们附近的人都晓得,那是最实惠的店,小哥很有眼光啊。”   “多谢掌柜。”曾湖庭问清楚想知道的,拱拱手离开。   他们两回了客栈,曾济庭乐颠颠去试笔墨,曾湖庭研墨,在白纸上写了溪山闲人四个字,刚好脑子一闪,就写下来。   在外面交银子的曾丰年一回来就撞见那四个字,心头一惊,若无其事的问:“买到纸了?”   “这家店的纸还不错,不渗不漏,父亲看我写的怎么样?”   曾丰年没好气的回答:“还得再练,你的字还差的远呢。”   惨遭嫌弃的曾湖庭只能换一张纸,又写了同样的字。曾丰年就晓得,他知道了什么,还在试探。   躲是躲不过去了,曾丰年只能道:“过来,我给你说个清楚。”   “父亲要讲故事吗?让我来听听。”曾湖庭笑着装傻。   “还装?你不是猜出来了?”曾丰年摸着颌下的胡须,“不知不觉,为父已经快五十岁,也该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四十二岁守孝辞官,结庐守孝三年后又是两年多,曾丰年确实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当年,为父在京城是个翰林,一心专研典籍,在翰林院待了十余年。”他又无心钻营,连个外放都没捞到。三年一科举,其实老死翰林的人还有很多。   “为父虽然官小,却有个很有名的朋友,那人坏了事后,我就上书说他是冤枉的请求彻查,结果触怒皇上,被调职到了城门司。”曾丰年苦笑了一下,从清贵翰林变成跟街头小贩打交道的城门司,落差的确很大。   “再后来,我朋友见了我最后一面,让我辞官回乡免受牵连,我在城门司的确没意思,恰好家乡老母病逝,便回了家。”   “守孝期满,我曾经去信问过京城同僚,他给我回信足足要了半年,还是从京城绕路到江南,再从江南寄过来,我便晓得,我朋友坏事的余威还在,所以我从来不敢冒头,起复的事更别提了。”曾丰年叹息,他熬到二十来岁中举,少年英才心高气傲已经被磨的不剩什么,唯有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为了谋生,他便在书画店寄卖自己的画卷。   曾湖庭点点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虽然还有什么关键没说明,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猜出,这里牵扯很大。 第48章   曾丰年吐露出心底的话, 怅然所失抬头望着屋顶。   鲜衣怒马纵酒高歌的日子远的好像他的前世,他已经忘记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   曾湖庭看他情绪不佳,默默退出去。   曾丰年看着书桌上摆的溪山闲人几个字, 那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欲闲何曾闲呢?他挥毫写下同样的字,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   曾湖庭在客栈的大厅坐了会儿,现在父亲陷入往昔故事里,并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文星客栈里目前学子占了十之八,九, 当然要不是为了科举谁也不会花大价钱不是?掌柜的便在桌子跟桌子之间用花木屏风隔开,营造出安静读书的环境。   光线正好,清风徐徐吹风不闷不热, 小二经过都尽量压低声音, 上茶时轻手轻脚,务必不打扰这些看书的学子。   他在看一本呈州州志,介绍呈州之下县城的风土人情。他随手翻看,看到有趣的传闻还会记下来。其他学子都在争分夺秒看书,他虽然也看却看的粗略。   都快考试, 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还很容易因为紧张脑子里什么都没记住。往往越是大考试, 他越是放松。   他正看到福城县特产呢,突然听到有人迟疑叫他的名字:“曾湖...庭?”   声音并不是他熟悉中的某一个。   曾湖庭抬头,好半天才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的名字,“范纯?”陶兴的同窗, 不食人间烟火的那位。   “果然是你啊,我还以为看岔了。”范纯脸上带着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你住哪里?”   曾湖庭给他指了指第三层。   “太好了, 那我也住这家客栈!”范纯回头对他的管家老仆:“范叔,定房间吧。”   在外头拴马的中年人躬身答应,跟着伙计登记入住,范纯已经从外头的天气一路说道客栈的摆设,周遭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完全没察觉。   曾湖庭撞了撞他,他才啊一声,发现自己声音影响到别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环视周围,很认真的道歉:“对不住,我太兴奋。”   真是叫人没办法,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索性他的房间已经开好,曾湖庭便跟着他去他那边。   范纯开了间上房,里头的摆设又要精致些,范纯推开窗户,望着楼下:“这里勉强还行,跟家里没法比。”   “出门在外,总归没有家里方便,最多也就半月。”曾湖庭道:“你路上没碰到陶兄吗?”   “我让他跟我一起出发,他不乐意,比我早五天走,现下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范纯怏怏回道。   “陶兄自食其力,这是好事。”   “可是跟着我一起走也不费事啊,我家是马车快得多,还能节省时间”范纯始终不得其解。   “如果陶兄是天灾人祸不能不求助,相信他会抛下自尊求助,如果单纯是驴车和马车的区别,我也会更乐意坐自家的车。”   “为什么?”   “这是在家和做客的区别?仰或是自信心?总要一天,陶兴能够靠自己坐上马车。”曾湖庭解释半天,看范纯还是似懂非懂,终于放弃解释。   “嗨,换个话题,复习的怎么样了?院试有把握吗?”   范纯点头:“先生只说让我下场一试,有五分把握,试一下没坏处。”   “五分把握,已经很高,再多复习复习,争取榜上有名。”曾湖庭鼓励完他,擦着汗从里头逃出来。他觉得再跟范纯相处下去,先被范纯洗脑了。   曾丰年已经若无其事的从房里出来,还约着一起下楼用餐。他们的房费里包含了一日三餐,菜色简单却还过得去。   每一天,文星客栈都比昨日更多人,要不了几天就满员了,再来投宿的人只能失望而回,去了隔壁的客栈。伙计果然没有驴他们,这是附近数得上的客栈。   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院试到了。   鸡叫头遍,伙计们悄声在外面走动,送热水和早餐,一切井然有序不慌不乱。   决定命运的时候快要来临,曾宣照看着紧张的儿子,破天荒说了软话,“没事,好好考,考不中就明年再来。”   曾济庭哭笑不得,“爹是想我中还是不中啊?”大清早说触霉头的。   “爹当然是想你中啊,中了就不发愁咯!但人力抵不过天命,万一呢?”曾宣照长吁短叹,生怕儿子有压力。   “那爹肯定没听过一句话,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都占上好几个,还不能改变命运吗?”曾济庭反驳。   “臭小子!都学会堵你爹的话!可见真的是读聪明了!”曾宣照重重的拍了他,“你去吧,我总要供你读出来的。”一次不行就三次五次。   “嗯!”曾济庭点头,他自然晓得为了供他读书花费多少金钱精力,早就够买几十亩良田。良田不能管一辈子,学到的本事却能管一辈子。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父母在说的同样的话。   曾丰年也对着曾湖庭道:“别有压力,尽人力即可,你也才十五,以后多的是机会。”可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一场考试上,不行再来。   曾湖庭点点会:“我会的。”   窗外已经亮起点点灯火,在主大街上已经能看到逐渐赶过来的马车,无声前进。他们这些住的近也不能放松啊。   院试考试内容一样,却分为两场,正试和复试,两场通过的人才是秀才,也叫生员。   检查做保的手续跟府试大致相同。   排好队,等到军士检查外套,脱的只剩中衣,还要跳几下确定没夹带,再按照面容登记一一确认。   不过,现在的天气不算冷,脱外套没什么,明年的考试在冬天就得冻的瑟瑟发抖。   检查清楚,曾湖庭看一眼手里的卡牌,玄字号的第两百三十七号。   这次考试比府试人多,天地玄黄四个考棚都不够,还多开辟了宇,宙两个棚。   吸取了上次大雨的教训,所有的考棚都被加固过,棚顶都是新的麦草和竹竿,带着淡淡的气息。   曾湖庭发现木板旁边还带着一块抹布,他自己动手擦干净桌面,又擦了桌子。   这位置,不远不近不晒太阳不漏水,难得一见的好号,说起来他运气不错,没有抽到过臭号脏号。   他顺手给自己立个flag。   至于陶兴,内心是崩溃的,他抽到的考棚挨着臭号很近,他用同情的眼神注视他隔壁的考生,那考生都快哭了。   那考生首当其冲,侧面就是厕所,微风送臭。陶兴至少还多隔了几米远。陶兴安慰自己,果然,总会有更倒霉的。   他淡定的散风,等着军士们发下考卷。   铜锣敲一声,从考棚的两头分别是拿着考卷的军士,一个个分下考卷和白纸,如果有不清晰的当场说明,另行更换。   曾湖庭一边检查一边看题目,帖经墨义有八成记得很清楚,剩下的几道题,慢慢回忆总会想起来。   放好考卷,他先动手研墨,考场上发的墨条是最劣质的那种,需要用普通墨条两倍的时间才能磨细,不然写出来的字一点深一点浅。   铜锣敲三声预示考试开始时,他还在磨墨,他对面考棚的考生嘀咕一声,傻,已经争分夺秒开始写。他都写了四五道题,曾湖庭的墨才磨好。   但是很快那学子发现自己才是傻,他赶速度磨的墨,从笔尖掉下一滴,污了整张纸,气的他只能全部重写。   而曾湖庭已经开始全速答题,每一道题目答案他都成竹在胸,遇到不会的题暂时略过,等回头再来做。   整个考场只剩下沙沙沙的写字声,并没有人抬头张望。   曾湖庭写完所有的题目,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中天,他再倒回头看没做的几道。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后面究竟是缗蛮黄鸟,止于丘林还是止于丘隅?   这句话的意思是京城及其周围的地方,便是老百姓向往之所。绵蛮叫着的黄鸟,栖息在山岗上。孔子云,连鸟都知道它该栖息在什么地方,人却不知道吗?   曾湖庭写下丘林和丘隅两个字,踌躇不定。意思相近,他有点拿捏不定。   论语用词简洁,往往一个字便是一个意思,如同妻子这个词,现代往往指妻子一个人,而古代指妻子和儿女。   又有黄鸟止丘隅止止得所息这么一句诗,他瞬间确定是丘隅这个词,抬笔写下。   接下来的题目,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全部做完。   放下笔,他听着周边的写字声开始思考,这场题目不难不易中规中矩,数量却很多,手速慢的写不完,应该能够刷下一半人。但整场院试只会录取五十人,第二天的考试看起来不容易过关啊。   考场上有人窃喜题目不算很难,有人跟他一样思考,第二场难度一定会加倍。   而且这场考试的判题官是五百里外的书院山长,并不想之前那么好揣摩题风,全凭硬实力。   曾湖庭写完题细细检查了三遍,啃着馒头等收卷。刚才一心写题连午饭都忘了吃,现在过了饿劲,勉强填填肚子。   干馒头真是难以下咽,他啃了一个再也不肯委屈自己。一直等到铜锣声响,他才放下手,松口气等军士收卷。   试卷全部收好,铜锣再响才能离开。他等前面考棚的人都离开,才跟着离开。   走他前面的两人似乎认识,小声谈论着题目。考生甲说最后一张的题目真难啊,我差点没做出来,胡乱填写的,考生乙突然一愣,“最后一张的题目是这个?我怎么没看到?”   考生甲小声念出题目核对,考生乙突然崩溃,“完了,我根本没看到最后一张试卷!”他腿软差点跪了,还是同伴扶起他,连抱带拖的让他离开。乙考生抱着头,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听见他们对话的考生一边同情一边庆幸,要是自己实力足够却没看到题,真能让人气的背过气去。   曾济庭脸色有点发白的出来了,喃喃的说:“湖庭,你还记得倒数第五道题吗?”   “记得。”曾湖庭回忆着,背了出来。   “完了,我写错了!”曾济庭一瞬间脸色苍白,跟着又是一腿软。曾湖庭连忙扶住他,“别急别急,这场考试考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这么多人,说不定也做错。”   曾济庭难得清晰的说:“自己犯错再指望别人犯错,不过是心理安慰。”况且他还写错好几道,现在已经不敢再核对答案了。   他们两脸色不佳,两位父亲也看出来,害怕加重他们的心理负担,忍住了什么都没问,直直回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要记得先看试卷,可千万别看了一面忘记看第二面啊。 第49章   曾宣照又急又不能问, 憋在心头,曾丰年在进客栈时拦着他:“真的考差了,难受的是孩子, 千万别说重话。且不讲还有下一场要考,明年还能再来。伤了孩子的信心, 十年都救不回来。”   “好,我听你的。”曾宣照深深吸气,“让湖庭劝劝他,一定别往心里去。”   “两孩子走在后头, 放心吧。”曾丰年示意他看着后面。   曾湖庭什么都没说,一直跟在曾济庭后面,济庭恍恍惚惚, 走路都差点绊一跤。送人到房间里, 让喝水就喝,让吃东西就吃。   一直熬在天色发黑,他才迟钝醒来,“都天黑了?你不饿啊?怎么不出去吃饭?”   “饿啊,一起吃。”摸摸肚子, 想想今天中午才啃了个馒头,曾湖庭已经饿的没什么感觉。   幸好后厨人还在, 喊了一声,送上来几碟小菜和小米粥,熬的浓浓的一碗粥带着扑面的淀粉想起,米都煮的开花, 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凉拌的小黄瓜清爽可口,咬一口脆生着。   曾湖庭一口气干了两碗,可算觉得活过来了。   大厅里没几个人, 济庭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小黄瓜,突然发问:“我是不是很差劲啊湖庭?”   “问这个做什么?”   “学习时我总是得过且过,耗一天算一天学一点算一点,等到要拼学识,我就完全比不过别人。”济庭的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粥,都快戳烂了。   曾湖庭决定下点猛药,“你才知道?”他淡淡的回答。   济庭一僵,手里的筷子停下,他扭过头,“拜托,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我安慰你,也不能改变什么,能真正做出改变的,不是你自己吗?”曾湖庭话锋一转,“不过嘛,你自己还能想明白,倒也不算太晚。”   “是吗?”济庭转过来,声音嗡嗡的,带着不自觉的泪意。   “当然不晚,你才十七,我就算你活到一百岁,还有八十多年呢!”他夸张比划一个八,“还能考个五六十次院试吧?来来回回总得考过咯!”   济庭扑哧一声笑,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花白老翁柱着拐杖一颤一颤来考试的场景,可真逗。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曾湖庭最后说,“考砸了就考砸了,抓紧明天的考试就行了。”   “我知道了!”想通了什么,曾济庭恢复精神,一口气刨了三碗饭,胃口大开。   “别吃多小心晚上肚子疼。”   济庭含糊的说:“快点吃完,我爹肯定担心着。”   都有心情提他爹,想必是真的恢复了,曾湖庭松一口气。   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来了。   驾轻就熟,曾湖庭进了考棚,等着发卷子,才发现这次的策论果然不出所料,题目总量高过往年,如果不加快速度,想必没时间写完。   果然第二关是没那么好过的,他浏览题目,快速在脑子里思考要怎么答题。   前头几道就是老生常谈的教化民众,劝人向善,最后一道简直堪称送命题。   你觉得本地的知府在就任期间合格吗?为什么?   要知道孔知府大人手握着考生的名次权,轻易得罪不得。说他不好?你不怕被穿小鞋?说他好?那是□□的拍马屁,要不得。   曾湖庭仰头长叹一声,果然是压轴大题,名不虚传啊!   这道题在前,什么问水利如何兴修,该不该对外兴兵都是小题目,不出彩也不会出错不是?   他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水利该如何兴修,引进水车,多挖渠道,想了想,他又写上了用七八米长的钢管打井的技术。常见的水井一方面承接雨水,一方面冒出地下水,已经足够人民日常使用。但水井也有个两个缺点,一是到下雨天,井水上泛易脏,不能使用,而是不注意安全很容易掉下去。家中幼童或者老年人,并不能很好的使用水井。   他提到的这种东西叫水井泵,把一根七八米长的钢管打入地下,配合上方的摇筒,就能把水提上来,力气小的孩子都能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用于水源丰富的区域。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点,终于卡在最后一题上,不能不写啊,硬着头皮上吧。   想想他跟孔知府唯一一次见面就是上次学子宴,相信不少学子都是如此,所以这个彩虹屁要怎么吹才能动听呢?除了少数几个有私交的,想必大家见孔知府机会也少。   这么多人写同一个事件,想必很有趣,曾湖庭蠢蠢欲动,有点想看别人的彩虹屁。   他停了又停,先打腹稿,落在纸上却写了件小事。当初第一次进城,他搭乘了大爷的牛车,大爷安居乐业,对明天充满希望,从言谈里透了出来,他在呈州里过的很快活,因为他很有安全感。   写完之后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学子宴上的事情,他们画《孔大人春日宴童生》的事情。因为是吹人彩虹屁,他没用一贯的华丽辞藻,转成平淡温馨的基调,从孔知府的细致入微着手,把当日的情景描绘的栩栩如生。上官威严不失慈爱,童生们锐意勃发象征朝廷未来的希望,最后平淡收尾,却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初稿写完,改动字眼,他就算考完这场试了。最后一答虽然没有明确写孔知府是否合格,却点名在他治下,人人心怀希望为未来拼搏,不言而喻他就是合格的。   吹彩虹屁胜在动听,他就不信考官们不喜欢这种吹法。   此刻已经天黑,所有人点着蜡烛照亮考棚,巡逻的军士还让他们注意灯火。   又要在考棚过夜啊,他枕着被子,觉得这次的环境还不算太差,至少没下雨。不过梦里混乱无序,一会儿是考中后所有人欣喜的笑脸,一会儿是他自己失望的叹息。   天色刚亮,他就醒了,拿过试卷开始誊抄。为了注意笔迹速度慢了很多,力求干净整洁。虽然还是用的馆阁体,他最近在练颜体,不自觉带了些进去。   誊抄检查错漏,时间已是中午,照旧是干馒头果腹。   等到下午时分,铜锣三声,考棚散了。元康二十三年的院试,落幕了!   不管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统统尘埃落定,作为考生能做的,就是好生休息,等到下一场,或许是乡试,或许是院试。   曾湖庭此刻再出考场,心态又有不同,尽人事知天命,他已经做完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全看考官。   他在贡院门口稍候,认识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昨天还沮丧难言的曾济庭,神色一如往昔的范纯,莫名有些激动的陶兴。   他们碰面,异口同声问:“考的怎么样?”   “不是说我,你呢?”又是同声。   “咱们心有灵犀啊。”曾湖庭先说:“考的还行,不行就明年再来。”   范纯点头:“我也是,先生本来也告诉我下场一试,今年不行明年就行了。”   陶兴带着一点自矜:“能有五成把握。”五成已经不算低。   “只有我最差吗?”曾济庭沮丧,“我觉得我凉了,明年再来吧。”他想了一晚上,自己又不是没有后路,急什么?   抛开心结,四人对视一笑,“回去等消息咯!”几日之后,总会晓得的。   回去之后,他便把今日的策论大致默出来交给曾丰年判断,曾丰年叹道:“走了一招险棋啊!”   “这也没办法啊,这种问题,答合格还是不合格都是陷阱,我只能剑走偏锋。”   “没错,这本来就是陷阱,只怕这题还是孔知府自个出的。”曾丰年笑,“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对了,你说的水井泵是什么东西?我未曾见过。”   这时候就需要祭出万能理由了:“我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那本书保存不好,一翻就稀碎,我就只能先记在脑子里。父亲,我已经另外写下来,让小二去试验了。”小二是术业有专攻,动手能力极强。   “好!不管能不能考中,知府必然会问询于你,你提前准备好奏答。”   “是。”   赶在放榜前,他画出水井泵的图纸,还有齿轮起重杆。呈州靠近码头,扛大包的一堆堆,速度还慢很影响效率,有齿轮起重机至少能提高一半效率。   他相信绝对会派上用场。   心里有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慢,而一心忙碌时,时间就会很快,他还在思考借下来有拿出什么东西,放榜日已经到了。   放榜日照旧人山人海,人间悲喜剧每一刻都在上演,尽管心里做好准备,湖庭还是捏紧了拳头。   他如果中了,能有十五亩免税田,见县官不跪,假假有点排面,不会再被人忽略,哪怕以后混不出来,也能做馆教书育人。   他正想着以后的学堂叫什么名字好,曾济庭撞了他一下,“看!”   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闪闪发亮,金粉写成,荣耀加身。   “太棒了!你是第一啊第一!”曾济庭呜呜的在耳边大喊,完全没听进他的耳朵。   曾济庭找了三遍没找到自己名字,虽然没中也放下心头大石,至少他可以准备起下次努力。   湖庭看着济庭双唇一张一合听不清,迷惑了一阵,才突然明白,他中了!中了!   陶兴眼神复杂的拍肩,“恭喜啊!”他县试得了第一,后来的府试院试接连错失第一。陶兴安慰自己,至少第五名也不算太差。   而且,至少他跟他娘,父亲有交代了!陶兴想到了什么 ,逐渐出神。   “恭喜!”有人站在背后,对着曾湖庭说,湖庭回头,原来是许久没见的沈景羽。他们曾经在府试中碰头。   曾湖庭踮起脚看榜单,沈景羽第二。   “同喜同喜!”只要考中,名次有什么打紧?又不是殿试。   “不......”沈景羽有些沮丧。上次没拿到第一,爷爷一直告诉他人外有人,他也发奋读书,一整年没休息过,还是没考过面前的人。   沈景羽保持最后的风度,道谢后匆匆离开。   考中了秀才,曾湖庭回到客栈,掌柜的已经匆匆赶来:“秀才公!您下榻我们客栈是我们的荣幸,这次花销我们全包了!”他把已经交的房费硬退了回来,曾宣照奇怪,曾丰年这才笑着说:“一年多才出一个案首,案首住过的房间明年可会卖出十两银子的高价,安心,他们不会亏本的。”   的确,掌柜正在暗暗得意,合该他们撞大运,五六家客栈偏偏案首选了他家,明年时想沾沾运气的考生,价高者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9 17:25:43~2020-06-19 23: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9835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别人能不能沾沾文气, 曾济庭不知道,他现在又是难过又是欣慰。难过于自己的落榜,欣慰兄弟的上榜。   他在心底发狠, 绝不在浪费一丝光阴,哪怕是一炷香的功夫, 也能多背一句不是吗?   他暗中发狠,再也不愿意外出浪荡,曾湖庭安慰无果,便独自去找陶兴, 范纯也跟上了。   陶兴还是住在如意客栈,甚至还是上次的房间,掌柜的同样笑的合不拢嘴, 听说是来找陶兴的, 忙不迭把人迎接进来。秀才公的朋友也是秀才,往年都是顶尖客栈能分一杯秀才羹,万万没想到,他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他们进了陶兴屋子里,陶兴兴致很高, 自斟自饮,面前摆着花生米肉干等下酒菜, 百般滋味在心头。   看到二人,陶兴招呼着:“过来坐啊,上酒!”   “我喝茶就行。”   “差点忘了,湖庭还未及冠, 上茶。”   “没错,未及冠饮酒,可是会长不高的。”曾湖庭一本正经的说, 范纯连忙把伸向酒杯的手停下。   他还想再窜一窜。   如意客栈偏僻陈旧,上的茶自然是大路货,好在带着一股子新茶的清香,味道不算太坏。   “我这先以茶代酒,敬陶兄曾兄一杯,祝你们前程似锦,日日高升!”范纯率先端着茶杯说道,一饮而尽。   “谢了范兄,明年也定是你金榜题名之日!”曾湖庭敬道。   三人喝过一轮,又开始谈论是否要进去县学进修。能够考取前十名的学生,便可以进入县学或者府学就读,且由公家发放每月的钱粮。   “不去。”   “不去。”   两人同声回答,陶兴倒一杯酒,“早年的县学还行,现在,不提也罢。”早就不是清静的读书所在了。   “我也不去。”曾湖庭道,他身边有随时能指导的人,宛如家庭教师,何必舍近求远呢?   “那我还能跟陶兄一起,明年定能追上陶兄脚步。”范纯抚掌笑道。   “学子宴也不远,我倒是好奇曾兄写了什么策论,到时可要让我一观呐哈哈。”陶兴又倒一杯酒,他手边已经放了两三个空酒瓶。   但他兴致很高,手下不停:“难道喝个痛快,明日又不用读书。”   范纯摇摇头:“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扰了。”他还要先写信告知先生院试成绩,便提前打道回府。   曾湖庭看着陶兴左一杯右一杯,连忙拦住他,“喝多伤身,陶兄少饮些。”   陶兴睁开朦胧的醉眼:“怕我给不起钱是不是?我有!”他啪一声解下钱袋,“看,我有很多很多钱!”全是他自己赚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唉,少喝点少喝点。”曾湖庭看硬拦不住,只好小声让小二把酒换成水,所幸陶兴现在也喝不出来。   他再次空瓶,终于慢下来一点,动作迟缓,眼神发直,见此情况,曾湖庭赶紧让小二扶他回房,并且烧好醒酒汤端上来。   醉汉的力气会变大,他一个人的身板可扛不住。等候醒酒汤时,曾湖庭哄着他,“对,抬脚,对,上楼梯!对,就是这么做。”   哄到门口,陶兴迷迷糊糊就倒在床上,曾湖庭正要出去让小二多照顾照顾,陶兴突然睁开眼睛:“娘?你在吗?”   曾湖庭:???   原来喝醉还会出现幻觉吗?他到底哪里像他娘。   这次陶兴是独个来的,且身边也没有叔伯之类的陪同。在他眼里,他娘站在门口,慈祥的望着他。   陶兴心头憋闷许久的话,随着酒精的挥发逐渐松动,他伸出手:“娘,我考中秀才了!”   “再也不会有人嘲笑爹痴心妄想,他们得叫你秀才娘了!”陶兴喃喃自语,“对,我还要考下去,证明我爹不是妄想,他更没有作弊!”   陶兴回想起爹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腕,明明才四十岁却已经全白的头发,上面只留下写字的茧子。   娘把爹照顾的很好,爹却因为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剥夺了科举资格,抑郁而终。   回光返照,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他狠狠的磕了三个头,发誓一定要考中,爹才含笑咽气。村里的人指着他家看笑话,快看呐,没供出丈夫还要供儿子,真是痴心妄想啊!陶家娘子发了癔症了!   现在这些话,他通通可以反驳回去了!   陶兴不断重复着:“我考中了,考中了。”曾湖庭只好耐心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一直熬到小二端着姜汤来,喂他喝下去,曾湖庭才得以脱身。等陶兴安稳睡下,他才离开。   唉,原来陶兴藏着许多事,也许这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第二日,陶兴捂着抽疼的脑壳,跑到文星客栈找他,神情尴尬,试探着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出什么失礼举动吧?”事实上,他迷糊记得他娘来了,醒来小二告诉他只有他朋友照顾过。   逮人叫娘,他尴尬的脚趾抓地。   “没有。陶兄喝醉后不过从头开始背三字经,背不过还要重头再来。”曾湖庭扯个谎,他直觉陶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家事。   背三字经虽然有点傻,好过到处叫娘。陶兴松口气。   “不过嘛......”曾湖庭故意说,“原来陶兄喝醉还能说胡话,太有趣了,下次我得学会灌酒才好!”   陶兴没好气的说:“谢了!以后除非必要,我不碰酒。”这次是他兴奋过度,再没下一回了。   两人三言两语带过这个话题,开始商量,学子宴该怎么做?因为改卷的书院山长们都还没走,这次学子宴他们也会出席。   “这些先生还能吃人不成?”   “吃人他们不会,挑毛病就最会,唉,希望我主动认怂,他们能放过我。”打不得碰不得,说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第51章   “所以这位, 便是今次的案首了?”果然,宴会刚刚开始,等待上菜的间隙, 已经有人发难。   曾湖庭绷紧了神经,做好被挑刺的准备, 同时,扭头注视说话人,判断他的身份。   说话人大概四十来岁,衣着良好, 所以,应该是个考官?   他继续说着:“年纪尚幼,嗯, 看来大人是觉得你前途可期。”   曾湖庭眯起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好话,从语气上来判断有不像。他索性装成听不出,举起茶杯来:“谢过这位先生。”   那人一噎,我不是想夸你!他还说来得及反驳,曾湖庭就摇头说道:“哎, 本来以为自己堪堪上榜,万万没想到啊......”   那人成功解读,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每一位都是.....   他气结,但同时也确实无法反驳,谁让人家考了第一呢?腰板子就是硬。   “别以为会点奇巧淫, 技就得意洋洋,我辈读书人,最看重的还是圣贤之学!”气势弱弱的放话, 那人闭嘴了。   嗯?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曾湖庭遮住自己嘴边的微笑。原来还有他写下的图纸,他碰了碰怀里的牛皮纸外封。   至于其他学子嘛,已经秉持着不招惹不搭话的和平共处原则,上次他们已经晓得,拉帮结派这种招数没用,他们这些生在府城,同一派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已经形成紧密的圈子,往年,前五十名他们包揽二十。不要小看二十个,其他县城最多能出三五个。   对于突兀闯进圈子的人,只有排斥。   对此曾湖庭完全没在意,首先他的交际圈不在这里,其次,等他跳上更好的位置,自然会碰到其他的人。   坐在他下手的沈景羽,不也是一个人?正喝着闷酒,一心想着等会儿怎么搭讪。   没错,经过两次挫败,沈景羽决定换个方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要跟曾湖庭交上朋友,打入敌人内部,了解敌人的秘密,再一举击溃。   不过,交朋友应该从哪一步开始?他现在可以回去先翻看古籍吗?   “少喝点,这酒入口甘醇,后劲极大。”曾湖庭看他一杯一杯灌,还是忍不住提醒。这种场合没几人敢放开了喝酒,万一酒醉失仪,丢人就大发了。   “喔。”沈景羽乖乖放下酒杯,开始一颗一颗的夹花生米,他也不吃,就挟到另外一个碟子里,一颗一颗数。   曾湖庭:......   曾湖庭:???   这人绝对喝醉了!   跟醉酒的人没道理可将,他只好转过来,往上看。孔大人正在跟人谈笑风生,而那些考官们也竭力展示才华,吟诗作对,想给孔知府留下印象。几个学子本来想上前套近乎,硬是没打败这群脸皮更厚的,怏怏离开。   曾湖庭没想再继续说话,却被台上的孔知府点名,“上来吧。”他没点名,眼神却直直盯着曾湖庭,他楞一下,顺着孔知府的话走上高台。   “你们不是想问最近推广的数据统计是谁写的吗?就是他!”孔知府高兴的站起来,“我来介绍一下,曾湖庭,福城县人,才十五!”   众人的眼光如同聚光灯扫过来,齐齐聚在他身上。这样强烈直接的眼神没有让少年败退,他潇洒不失稳重的站起来,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问好。   原来是他?   听说孔大人很欣赏他啊?   难怪难怪?   耳边的窃窃私语不能影响曾湖庭的心态,他站的稳稳,任由众人打量。孔知府现在兴致很高,继续说:“前几天我告诉各位的新水井,也是他提出来的!”   “来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做?”   捻着胡须的白胡子老头道:“依老夫看,那不过是个设想,并不能成真,一根铁管子,怎么能吸地下水?众所周知,水往低处流,水井才是真正实用的。”   “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夫姓程。”   “程先生,照你这么说,水车不也是把水往高处运吗?”他反驳。   “那是利用了水流的冲击力!跟你的水井泵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里头有个叫压强的东西,孔大人,府上可有琉璃杯盏?要大一些的?”   “你拿这些做什么?”孔知府还真的有琉璃杯盏,别人送的,他看到成色颇好爱不释手。   “给程先生演示一番。另外还需要一小截蜡烛和装满水的铜盆。”   听说要演示水井泵的原理,孔知府立刻让人准备。曾湖庭在旁边慢条斯理挽着袖子。因为儒衫为了美观,袖子又宽又大。   东西到齐,虽然琉璃杯盏没有长玻璃杯效果好,聊胜于无。   曾湖庭先把杯子倒着铜盆里,铜盆里的水和倒扣杯的水位是一致的。他让孔知府看清楚之后几位老先生也一一看了。   确认无误,他拿着一小截蜡烛点燃再用杯子扣住,杯内空气不足,很快蜡烛就熄灭了,它熄灭之后,杯内的水猛的向上窜一截,远远铜盆水位线。   “这就是压强的作用,在密封的环境下,水会往上跑。”再具体的物理原理他们就听不太明白,曾湖庭松手,“各位先生不妨自己一试。”免得以为他做手脚。   程老先生还真的不信邪,第一个就上,他看到水位上升时,瞪大眼睛,嘴唇蠕动,不知道要说什么。   曾湖庭以为他还是不信,毕竟物理现象很难解释,就听到程先生迅速的说:“曾小友,这是什么原因?”   称呼换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曾湖庭只好费劲而艰难的解释,最后也不知道到底程先生听懂没有。   这些老先生从质疑到折服变的很快,孔知府十分满意的摸着胡须,看,他的眼光多好。而且,曾湖庭本人也十分上道,随身带着图纸,看来是随时准备献上。   既然如此,他准备再送给曾湖庭一份大礼.....   被充满求知欲的老先生包围,那点子初高中物理很快被掏空,曾湖庭擦汗,又拿出齿轮起重机,忽悠他们,从包围圈脱身。   他正平复心情,孔知府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沉吟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情我正好说说。”   “湖庭你过来。”孔知府态度亲切的如同对待自家子侄。   “你给陈县令出的主意,他上报朝廷,封赏已经下来了,便当做帮我一个忙,湖庭自己带回去吧,我还少派人跑一趟。”孔知府拍拍手,很快有人从后头带过来一个用红布蒙住的东西,长长一条,倒像个匾额。   “就是这个,哈哈,看来湖庭一人还是带不走,我还是得派人手!”孔知府开着玩笑,“打开看看。”   曾湖庭尽管心里早有准备,手还是微微颤抖,他掀起红布的一角,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下发亮。   御笔题字!   即使是三品大员,没有一定的宠信也得不到皇上的御笔题字,偏偏他还是个秀才时,已经在皇上面前挂了号了!   周围的人呼吸都顿住,看着场中的少年,那一刻,他们从来没这么清晰意识到,少年的前途必定是光芒万丈的。   今天的学子宴,曾湖庭可说是hold住全场,风头被他占的一干二净,半点没给别人留。孔大人的最后一手,可说是他的高光时刻。   当然也拉满了仇恨值。   尤其是当他独自回客栈时,掌柜的敬畏的目光。   ......   幸好他在宴会后提出匾额不好携带的问题,孔知府还是大方的让衙差们帮忙送到他家,不然这一路,他都要发愁到底该怎么对待御赐的牌匾。   收拾东西回家那天,他还意外听到一个八卦......   “喂,听说了吗?“美人牌”上的叶家姑娘,被送上去了!”掌柜的压低声音,跟别家掌柜八卦,兴致勃勃。   “我早说,清白人家的姑娘,好端端上什么“美人牌”,啧啧啧,果然让我猜中了吧?”另外一个掌柜叹息,“不过嘛,说不定这对叶家,是条好路子,今年的皇商,肯定稳了。”   “可惜我没个美貌的闺女哟!”掌柜的翻开手里的牌面,捏着一张牌,上面写着叶珍珍三个字,后面的头衔坠着花中状元,还有人写着花中榜眼,花中探花。   “这不是原本的状元牌吗?怎么改成这样了?”曾湖庭走过去,翻看柜台上的牌面,发生乡下人的感叹,果然是府城啊,会玩儿。   原本的扑克牌,上面一一画上了各色的美人,名头没变,美人的姓名却不一样,像叫什么一枝春百里堂的,明显是花名,而叫叶珍珍徐小妹的,更像真名。   “这些都是咱们府城出名的美人,”掌柜的露出一个是男人都懂的表情,“嘿嘿嘿....”   曾湖庭:你不笑我都懂了,便是青楼名妓吧?   “这副美人牌作为特产,很快就流通到京城,然后,就有京城来的马车,接走了叶姑娘,不用问,定然是上头的人看中了叶姑娘。”掌柜的眨巴眼睛,“我说个八卦,小哥可不要外传啊。”   但是看他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这个八卦。   “听说,是那谁看中叶姑娘,想动手搞垮叶家,于是叶家的家主就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主意,直接把叶姑娘送上去,攀上高枝,自然什么都不怕。”   “那谁?”   “就是那谁嘛!”掌柜的挤眉弄眼,天知地知的模样,但到最后,曾湖庭也没弄懂,到底是那谁。   他不过有些可惜,好好的一个扑克牌,被染上别的色彩,有了叶姑娘的成功,其他人都会打上扑克牌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文科生摇摇头,文科生什么都不知道。 第52章   敲锣打鼓, 这场送御赐匾额的戏码,唱的轰轰烈烈。   陈知县作为同盟,总会在商家打探时不经意放出消息。嗯嗯嗯, 是是是,的确上报天听了, 以后加盟小食前途无量,现在一百两大甩卖,预购从速啊!   有了他背书和牌匾效应,商家们飞速响应。   这些事情暂时跟曾湖庭无关, 他最苦恼的是,怎么挡住这样打着旗号想来他家参观的人。   曾济庭和曾宣照已经瞅了匾额不想松手,别人更是跃跃欲试想冒头。而且, 这东西还不能随意放进库房里, 还需要挂在正厅房梁正中央显示皇恩浩荡,藏都藏不住,借口过来拿针线借油盐的人都快排队了。   不胜其烦,曾湖庭躲到了书院去才能清静点读书。他本来打算过上十天半月,人总该散了吧?回家一瞧, 还是那么多人。   不过,有个从来没出现过的人......曾湖庭目光转向他的邻居, 朱沉毅家到底怎么样了?   一直在家守着的小二道:“朱家这么久没出过门。”早先吧还是好好的,小四每天多做几份饭,   一到饭点就悄悄站在篱笆外递过去,跟朱沉毅好好的说会儿话。偏偏后来被朱二娘撞见了, 朱二娘一声尖叫,掀翻了面砸碎了碗,朱沉毅为了护着小四挡了一身面汤, 好容易才把自己娘拉住。   都以为这下两家要撕逼,就传回来曾湖庭高中的消息,于是朱家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小二疑惑:“按理说,朱童生跟你交好,至少会上门道贺吧?”从来不认识的亲戚都上门蹭热度,为什么朱沉毅不来呢?   “是啊,为什么呢?”曾湖庭也疑惑。   而他们疑惑的对象挡住了木门门栓,稳稳的不动:“娘,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为什么?朱二娘满屋子收拾着糕点果品,“咱们是邻居,你跟那家孩子交好,还跟小四要好,现在他们家有了喜事,你该上门道贺啊!快帮我看看,我准备的东西足够吗?”她碎碎念叨:“一般送礼四色点心,再加上一点鲜果。我送八色点心两样鲜果,翻倍了,够吗?”   “娘,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我绝不会干这种事!”朱沉毅痛苦的闭上眼,又猛然睁开,透着三分坚定:“现在你看人家发达了就想贴上去对不对?我对小四是真心喜欢,绝不是趋炎附势......”相反,为了避嫌,他还打算远远躲开。   朱二娘呵呵一笑:“先前想定亲的是你,现在不上门的也是你,什么都让你做了,还要我这个娘做什么?”她重重的把篮子一掷,“好啊,你有本事就一直挡住大门,不然,我总要出去的,出去就可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盯着朱沉毅:“现在娘满足你的心愿,不好吗?”   “我的确想要求娶小四,不过是在我能中秀才之后......”朱沉毅的神情转为坚持,“现在我不会上门的。”   “好!那今天咱们娘两就在这里耗着吧!”朱二娘走进内室,呯一声关上了门。   朱沉毅捂住自己的眼睛,原本在他的设想里,等到四月院试后,他考中了,父亲也走商归来,他便用最虔诚的心和最隆重的礼节上门求亲,想必小四的脸也会带着晕红,先是害羞后是坚决的答应吧?   现在他身无长物,父亲卧病,他拿什么上门求亲呢?   等等我,再等等我!   他思念的人,现在魂不守舍的在屋里带着,小四去了店里好几次,一忙起来会让她忘记,但是一歇下来就会想起心里的挂念。   自从他们上次被朱二娘撞破,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他过的还好吗?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小四面上带着如常的微笑,念头转个不停。   还是我主动去找他好了!小四行动力惊人,开始动手察看外面的环境,现在人多,在黄昏时刻,家家户户都要做饭,而朱家背后是死角,还挨着朱沉毅的书房......   小四熬到傍晚,炊烟升起,她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来,又绕到朱家后门,拿石子扔到墙根底下,然后躲在大树背后等人冒头。   这是他们之前的暗号。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咕咕咕的叫声,是朱沉毅在模仿鸽子。   小四冒出来,压不住惊喜的嗓门:“我在这里!”   “朱大哥!”   “小四!”   四只手深深交握,两人都舍不得分开。小四看着朱沉毅的脸,心疼的说:“你都瘦了?那次面汤烫着你没有?”   “没事,那汤不烫。”朱沉毅反手握住她,“但是我想你了。”   小四脸色一红,呐呐道:“我也是。”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她把这句话问出口。   朱沉毅苦笑着:“小四,原谅我。”的自尊心,他还是放不下面子,昔日旧友高中,他却错过考试,作为失败者,他现在不想去看成功者。   “没关系,我想明年你还有机会,不过是在等一年罢了。”小四轻言细语,“凭你的本事,怎么会不中。”   朱沉毅重重的点头,“对,所以我们的婚事,我想推迟到明年.....”   “为什么要推迟?”小四一愣,她还没被催婚,只想着先定亲,让两人有个名分,至少相处起来不会再被说闲话,为什么定亲都要推迟?   “现在的我,没脸上门提亲。”朱沉毅沉声道,“我想等到中秀才再上门。”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早点定下来!”小四争辩道,“现在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知道我们的事情....”指指点点的她不在乎吗?背后那些人流言蜚语可难听了,要不是她拦住,小二都要跟人打上好几架。   这些情况在曾湖庭回来后才好转,小四也躲了好几天,然后一碰面,朱沉毅就说出这样的消息。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起吧,你我还能堵住他们嘴吗?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能在一起....”朱沉毅看着小四的脸庞,十几日不见,她瘦了。朱沉毅正要心疼的把人揽入怀中,小四用胳膊撑住,“朱大哥你听我说!”   “不管你是考中还是没考,你人没有变,还是那个会送我回家的人,那些虚名不过是旁人灌注在你身上的,咱们为什么要计较?”小四想要说服朱沉毅。   “那为什么要计较别人的流言?”朱沉毅同样反驳。   “那不一样啊!”小四松手,小小声,“女孩子的清白名声多重要!”   “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我怎么定亲?”朱沉毅再次反驳。“你就不能在等一等?”   他烦躁的倒退,“你变了,为什么不能同意推迟定亲?”   “不,不是这样的......”盯着反驳的朱沉毅,小四倒退两步,“你让我,冷静冷静。”她突然   松手,头也不回跑掉了。等朱沉毅费劲的翻过篱笆,小四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   朱沉毅茫然的伸出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来以为小四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   如果曾湖庭在,一定会掷地有声的告诉他,这就是男女思维差异度!在意的地方不一样,最后的结果一样。   可惜曾湖庭现在不仅不在,还陷入自己的烦恼中。   汤先生自从知道他考中后,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劲头,疯狂写信给昔日的同窗,用明撕暗秀的态度,暗戳戳炫耀自己的学生有多么多么听话,然后就伸手讨要同窗的读书笔记。抹不开面子又想见识曾湖庭到底长什么样,汤先生的同窗都送了笔记过来。   于是他收获一堆一堆陈旧的笔记,还要写上五篇读后感。   笔迹不一,潦草混乱,看的曾湖庭眼晕,他顽强的看着这些书,同时写笔迹,等到统统吃透,时间一混到了六月。   炎热啊,书院的屋子又不透风,闷热的学生们坐不住。即使门房一遍遍冲水打湿地砖,还是挡不住暑气的侵袭,西瓜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   他们甲班的人商量好轮流买西瓜,在午后捞起井水冰过的西瓜,清爽可口。顺便洗去一身尘埃。   他的“热度”也终于褪去,可以安心回家。   旬休时,曾湖庭回家,一推门,没听到往日小四欢快的声音,他以为是小四还在店里忙活,也没在意。   他把手里的新鲜果子吊进井水里,等着大家回来吃,路过书房,看到他挂在门口的黄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还记得,小四不是说春后朱家要上门提亲?怎么都忙活到六月,一点动静没有?   正在思考时,从小四房间传来关窗户的声音,他清晰的听到里边传来小四抽抽噎噎的声音,和另外一个安慰的女声。   “你别哭了....”安慰声听起来十分无措,比哭泣的人还慌张。   “没事,我哭够了就不会哭了....”小四一边哭泣,一边冷静的说,她在屋内,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大哥说,婚后流的泪都是婚前进的水,我这是在控水,流干了脑子就不进水了....”   “噗!”祁月明捂住嘴,示意自己真的没有笑,她万万没想到像个书呆子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想笑就笑吧!”小四抹一把眼泪。   “我不是笑你...”   “我知道,但是我本来也挺可笑的....”小四低声道:“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只觉得两人愿意就好....在被现实狠狠的打一耳光。”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祁月明道,“真这么不开心,我们去套朱沉毅麻袋好了!打一顿比什么都舒服!”   “算了,想想朱沉毅也没做错什么,”连称呼都变了,小四淡淡自嘲,“建功立业,成名成家,看,成家永远是排在最后面的....”所以,她现在不想成家了.....   两个姑娘又凑到一堆,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曾湖庭小心提起脚,倒退到院子中央,重重推开门,假装自己才刚刚到家。   听别人说心底话,还是很尴尬的。   “小四?小四?奇怪,她怎么没在啊?”他大声喊着,假装刚回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祁月明先探头出来,“那个,那个曾湖庭,我跟小四在试新买的脂粉,你等等!”屋里,小四飞快擦掉脸上的泪痕,用脂粉遮盖红肿的眼睛。   “喔,我说家里怎么没人?让她不忙,我先梳洗,等下出来吃果子。”曾湖庭转到屋子里换干净衣服,再出来时小四一切如常,笑着问:“买的什么啊?”   “水蜜桃,我回家看到一个老农挑担在卖,就买了些。”曾湖庭用一把小银刀削皮,递过去,“尝尝,甜吗?”   “甜!”   祁月明自己拿过小刀削皮,手指碰到桃子表面微微一愣,这外头的暑气这么重,果子都会被晒热,偏她手里的果子是已经湃过的,难道曾湖庭是提前回来的?   她手下没停,心想管它的,她就假装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被虚名所累的两人。 第53章   原本大家都知道会发生的定亲, 后续根本没人提,像风吹过的湖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朱沉毅也有意避开, 自从他爹腿伤好后,他照常读书, 不过,每天都要等到曾湖庭出门后他才动身,生怕两人撞上。   为了避免他迟到,曾湖庭每天赶早出门, 两人就像有默契一样避开对方。   曾湖庭虽然不晓得为什么小四跟朱沉毅像闹翻,他只能摇摇头,心想交朋友和做丈夫果然不是一个标准。当朋友时, 朋友讲义气是优点, 对夫人来说就是大大的缺点了。   也罢,初恋总是容易失败的,小四得了经验教训,以后也会慢慢成长的。   结果当天晚上,小四就跑来书房, 把两人之间的经过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最后她总结, “当不成夫妻也是邻居,大哥你转告朱沉毅,也不用每天都躲着我,我不会干什么的。”   说完她潇洒而去。最近总店生意好的很, 她已经没工夫悲春伤秋。   原来两人是为了定亲的事情争执不下,再加上朱二娘的不断作祟,终于彻底崩盘。小四已经想开了, 不再苛求。   曾湖庭不由得叹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种原因,虽然他是女方亲眷立场比较歪,也觉得朱沉毅做的不对。两个人交往时,本身就是女方承受的压力更多,万一不成功,男人还能另寻佳人,女方只能落寞收场随意挑人嫁了。幸好这件事流传不广,还在控制范围,过上几年小四再长大点,他们换个地方住,流言就消散。   现在反而不能搬走,小四就偏要挺起胸膛,给那些嘲笑的人看看,她过的好好的。   生活逐渐走上正轨,读书,回家,偶尔抽空去总店看看菜单,从里头选出一个菜谱分给加盟商。   水井泵的研发陷入瓶颈,没有密封性能好的橡胶,压强环境造不出来,不过齿轮起重机已经投入使用,在码头引起轰动。   那些原本需要四五人抬的木料,现在只需要固定好,让一人转动齿轮机就能从船上运到车上,大大节省了人力。听闻有这么省力的机器,商家闻风而动,提出想要合作造机器。   呈州的港口不够大,起重机市场很快饱和,江南水源丰富阡陌交通,每一个港口都需要这个。   孔知府写信来征询他的意见,他自然答应了,并且只要了一成的分成。他虽然出了图纸,孔知府却花了大力气去制造,而且齿轮需要的硬木和铁矿只有孔知府才有那么大能量拿到。   收到回信的孔知府暗赞他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沉得住气,他决心以后等起重机上奏折时,好好的夸一夸。   像这种少年英才,谁会不喜欢呢?   在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他其实也有点苦恼,毕竟福城县只是个小小的县城,藏书不够丰富,遇到书中的疑难杂解,就需要到处查阅相应的书籍,这点是曾丰年也帮不上忙的,曾丰年看过书,却无法一五一十的原样告诉他,他说出来的解释总带着自己的见解。   越是这样,曾湖庭越是渴望看到更多的书籍。但是藏书藏书,不收藏在各自家中怎么叫珍贵?有些人家的藏书更是一代传一代,根本不给外人机会。况且很多藏书还是手抄本,不在市面流通。   看到他一天天发愁,曾丰年终于想到什么,给他出个主意,“还记得院试第二的沈景羽吗?”   “记得,怎么了?”曾湖庭自然记得,尤其是对沈景羽醉酒后的表现。   “我记得沈家的名声....”曾丰年眯着眼睛回想,“他的父亲曾是探花,他家从曾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收藏书籍,说过宁得古书一箱,不要黄金万两的话,你想看的《古文一览》说不定他有。”   “可是,我跟他也不太熟,就说过两次话,一上来就要看人家的藏书,不太好吧?”曾湖庭踌躇,咬牙:“我拿东西跟他换。”总不能让人家吃亏。   他于是写信给沈景羽,幸好他们还留过联系方式,询问能不能借藏书,同时说愿意以一秘方交换。   沈景羽的回信很快,就像他一直在等着似的,他说这事他无法做主还要等家中老父决定,十日之后如果老父同意,便会有人送书上门。   曾湖庭看到回信松口气,至少还有点希望,不然,他可真的抓瞎了。同时,他也准备了三个秘方,到时候可以让沈景羽自己选。   其一,是怎么人工养殖珍珠。现在的珍珠最有名的就是合浦南珠,稀少而珍贵,每年产生的正圆珍珠供不应求,一串品相完好的南珠能卖出一千两的高价。养殖的珍珠虽然投入大,收获也大。   第二个,池塘鱼类的分离养殖,目前的技术一个池塘只能养殖一种鱼类,投入大回报慢,间隔养殖成功,就能上养鲤鱼下养虾,一次收两拨。   第三个,是类似的间隔种植,在农田里间隔中果树,提高产量,果子能用来做果脯,附送一个果脯配方。   这三样东西都是能收获银子的好法子,但是他不了解沈家人的个性,万一人家真的觉得银子不重要呢?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跟沈景羽约定的时间到了,那天他请了假在家里呆着,看到敲门的人愣住。   居然是沈景羽自己来了?!不过借个书而已,有必要主人家亲自送来吗?   沈景羽脸上神情严肃,捧着一个盒子点点头,“曾兄。”   “快请进,去我书房吧。”曾湖庭愣神还是先请人进来。   沈景羽点头,“先去拜见长辈吧。”他拿出对待好友长辈的态度,先去拜见曾丰年,然后才去书房。   一进去,沈景羽就先打开盒子,“这是曾兄你想借的《古文一览》,这书不够全面,我还带了《古文观止》《古文拾遗》两本,方便你查漏补缺。”   “等等!你还没看过秘方,就这么大大方方让我看书吗?”曾湖庭哭笑不得,合上木盒盖,“至少先让你选。”他从书架上取下三个盒子,“让我介绍一下这三个秘方,合适的话咱们再说换书的事情。”   “我相信曾兄不会让我吃亏啊,先看书。”   两人还推让起来,曾湖庭无奈,这沈景羽心眼忒实在,“那沈兄平日家中靠什么收入?”   沈景羽思考后回答:“好像是我母亲在打理田庄?”他父亲不理杂物,他对杂物也一窍不通。   “做生不如做熟,就这个。”曾湖庭拿了间隔种植,收益少,也是最合适的。他还说了一句:“如果令尊不同意,还可以更换一次。”   他这么说,等于让沈家拥有了两个秘方。   “喔。”也不知道沈景羽听出来没有,他只是点点头,“我一直想跟曾兄交好,”顺便偷看你是怎么学习的,“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他还能亲自上门。   “你突然出现真是吓到我。”曾湖庭吐槽,“只为了送书,让仆人来就好。”   沈景羽不透露自己的小心机,他想想自己学到了别人的机密,还是要补偿一二,于是说:“以后想看什么书,曾兄去信即可。”   “嗯。”那是当然,舍了秘方,曾湖庭便是想要跟沈景羽长期交好,日后借书也方便,现在看沈景羽这么傻乎乎,他都不忍心占便宜。   我都不忍心占便宜,他怎么这么好骗啊?沈景羽在心中呐喊。   方向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两人同时觉得,这是个好人,我要好好相处。   沈景羽在曾湖庭的书桌上看到他翻开的书籍和计划表格,心头一动,他此行的目的出现了!稳住呼吸,他不动声色的问:“原来曾兄已经学到这里了?”   湖庭一瞟,是汤先生旧友的书,他无奈的笑,“先生让学的。”他进度还没这么快来着。   好家伙,暗中超车!沈景羽叹道。   看出他很有兴趣,曾湖庭开始给他讲解学习进度和表格。除开真正过目不忘的天才,其余人学习方式都是相似的,记忆,遗忘,再记忆。   而曾湖庭常用的就是查漏补缺法和联想记忆法,一个个单独的字难记下,一副画面反而会逐渐推导出其他内容。   举个例子,让记忆词语笔墨,腰带,西瓜,井水,树干。单独记忆会背了忘忘了背,形成画面就好记的多。   一个书生在房间里扎好腰带,放下笔墨,从井水里捞出西瓜,在树干下吃。   沈景羽听的若有所思,心头有感悟无法描述,他现在觉得自己来的一趟太值了。居然真的晓得了曾湖庭的学习办法。   又多待了一会儿,他不顾曾湖庭的挽留回家去,毕竟他来一趟不容易。   “这孩子是个实诚人。”曾丰年看着木盒里的书,借了一本,生怕湖庭没学透,还附带其他两本,不是好孩子能这么做吗?   与此同时。   “这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沈父拿着木盒的秘方,感叹道,“书虽然珍贵不能流通,他却给你一条滚滚财源。只要照做,每年咱们家至少能增加五百两收入!”他再不食烟火,也晓得这秘方的重量,何况对方还大方的说可以更换呢?   沈父当然做不出更换的事,他对沈景羽道:“方子交给你娘,让她先找十亩地试试。”虽有秘方在手,他们从来没做过也要先试验。   “那爹不反对我跟他来往吧?”沈景羽问。   “嗯,他是个好人,多交几个朋友对你没坏处。”沈父送出好人卡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你有一个本子,我有一个本子,交换后是双倍的快乐! 第54章   事实上, 借到《古文一览》的曾湖庭,成功的弄懂原先不了解的问题,收获颇多。   越是读书, 也是渴望去了解外边的世界,因为路引, 交通工具等等问题,现在获取信息的渠道完全在书本里,如果别人有所遗漏描述不清,看书的人也糊里糊涂。   曾湖庭有了这个想法, 便要为此努力。中秀才之后凭借着文牒是可以到处游玩的,安全问题还需要解决。   “学点功夫?”小四诧异的抬头,“大哥学这个干嘛?学功夫都是做衙差或者走镖, 你用不上吧?”还是现在秀才之间竞争也这么激烈了吗?   “当然是为了防身, 我想出去游学。”曾湖庭拿出匕首,“总不能真让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吧?”虽然大部分书生的确沉迷学习忘记锻炼身体。   “嗯,”小四还是没忍住吐槽,“现在学怕是晚了点?”   “我又不是打算跟人打架,学两招防身, 能趁机跑路就行了。”他要求真的不高。   “那让我想想,大哥不如去跟小月学吧?”小四摊手表示, 她认识的会功夫的人就这么一个,与其找外人,不如找熟人?   曾湖庭想起昔日月明姑娘的身手,的确厉害, 不过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要避嫌倒也是个问题,成了,干脆你学招数的时候我跟着, 这总行了吧?”小四不由分说跑开,“就这么说定了!我立刻去找小月!”   她可真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   但是祁月明也真的同意了,她出现时,曾湖庭吃了一惊。   其实在一年多前,那次强盗案时,他看出祁月明的身世不简单,毕竟几个姑娘有她那么好的身手?他原来担心过,后来逐渐想开。因为,她的拳法走的堂堂正正的路子,并不是什么歪门,所以,他并没有阻拦过两个女孩的交往。   可是,祁月明愿意来教,还是很令人意外。   小四凑过来说,“我告诉她,我想学点拳脚功夫防身,又不好意思这才拉着你过来,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充分顾忌到了面子问题,跟女孩子学防身,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曾湖庭才不在乎这个,术业有专攻,在身手上,祁月明达者为先,他后学末进,有什么丢脸的?   小四的好意他也心领。   祁月明很是认真,两人一块教。其实完全没学过拳脚的人,想要快速脱身基本就是几个要点,袭击人体脆弱部位,比如眼睛,很少有人看到黑影从眼前晃过而不躲避。只要一躲避身体就有空隙,自然就能脱身。   除了眼睛,还有心脏,太阳穴等等,只要力气够大,就能打的壮汉当场闭气。   她的演示动作节奏有力,出拳带风,堪堪擦着小四的耳发过去,小四吓一跳,这才发觉拳头停留在身侧不过几毫米的距离,却没有碰到她。   我想学这个!她眼睛闪光。   “要练上很多年,手要稳,心要定,你们还是初学着,好好的学基础吧!”祁月明笑,推着小四去练习。   手稳心定,这些要求跟练字差不多。自从被批评过字迹,曾湖庭痛定思痛,下了大功夫来改善字迹,他手腕的骨骼也基本成型,用上悬重法也不用担心扭坏骨骼,所以,最近他的书法大有进步。   一通百通,他试探着出手,手稳稳的停在前方。   “为什么!难道是我笨吗?”小四气的跺脚,怎么就她学不会!气炸。   “我倒有另外一个办法,小四,你给拳尖涂一点墨迹,面前悬挂一张白纸,对着白纸出拳,什么时候白纸不带墨迹,什么时候就是手稳了。”曾湖庭给她出了个主意。   “听起来倒也是个好办法。”其实小四常年颠勺,手怎么可能不稳?她是心不定。这方法虽然有点笨,却是针对她的。   小四真的去沾了一手墨迹,对着白纸一次次的挥拳,在击破十多张宣纸后,终于她的白纸干净如初。   “太棒!我练成了!”小四一手的墨迹,顺势扑到祁月明肩膀上,蹭了一身。   欢乐的声音透过院墙,一直传到外头去。原本站在大树下的人,听着欢笑声顿步回望。   她过的很好,那就够了。   招数学会之后,需要的就是不停练习,练到好像本能,一招制敌。   “不过嘛,”祁月明卖个关子,“出招是需要时机的,怎么判断,怎么把握才能取胜,这就要靠你们自己判断了。”   “时机?判断?”曾湖庭喃喃,这东西更像直觉,稍纵即逝。   对了能更准确捕捉到时机,每天晨练加功课很近的他,又给自己加了项目,练上几招。   时间再次飞快的溜走,从夏天就到深秋,树木掉光了衣裳,已经换上加厚棉袄的湖庭,寒风吹过还是忍不住打喷嚏。   但相比往年还是好得多,此时,他正在跟汤先生商议,要不要参加明年的乡试。   乡试都在秋天,又称秋闱,算算时间,他还有大半年可以努力。   汤先生在犹豫不决,按理说,他的学生拿下两个第一,他正应该劝他一鼓作气再拿下乡试,这名声传出去至少能引来更多注目。汤先生也知道乡试是个分水岭,比院试还要艰难的多。   乡试之后便是举人,而举人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就能算得上一号人物。   到底是该尽快参加呢?还是等到中举把握更大才参加?汤先生举棋不定,迟迟拿不定主意。   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叫来湖庭,询问他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等。”   “等吗?”汤先生不解其意。   “先生,正是现在我风头正劲,才要等一等。”曾湖庭分析着:“虽然名气很大,提起小食加盟或者起重机,都能听到。更多的人视我做的为奇巧淫,技,上不得大台面。”曾湖庭摇摇头,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农耕社会持续许多年,谁会想到有工业革命的一天?   “如果我现在去乡试,成了当然可喜,如果不成,那些人攻讦就有了目标,看看他,连考试都做不好,更何况做其他?不去参加乡试,固然退一步,也免了掉落悬崖的风险。”他没打算争一口闲气,还是踏踏实实中举最好。   “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么多,真是不容易。”汤先生感叹:“也罢,我被说服了,咱们就去参加下一次的乡试。”   “到时候可以要考的漂漂亮亮的!”   “当然!”曾湖庭很有信心。   但是为了不过早暴露自己,一直等到乡试报名时间截止,大家才知道曾湖庭不参加乡试,对此,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觉得他胆小如鼠,有人觉得他深谋远虑,还有人觉得他诡计多端。   前两种还能理解,为什么还有第三种?   “他就是故意的!他害怕考不中在我面前丢人!”许久没有登场的曾宣荣,在书房里气的的横扫一地的笔墨,他扫完之后还不解气,又推翻了书架,噼里啪啦倒了一堆。   又不需要他收拾,曾宣荣摔的开心,气愤的倒在椅子上。   送牌匾的事情已经传遍县城,才传到镇上。倒不是为了帮助曾湖庭隐瞒,而是单纯想看曾宣荣的笑话。   你瞧瞧,你曾经弃如敝履的儿子,转眼人家就高高在上,是不是你上辈子作孽带累人家了?这种类似的酸话曾宣荣听过无数次,他也是想不通,他从来没注意过的儿子,怎么刚一过继出去,就各种腾飞呢?   他倒是很想拉下脸子,重修旧好,但是一想到他在众多的族人面前放过狠话,不沾光也不收拾后患,他就觉得十分丢人。   既然他不能主动,那么对方主动也是可以谅解的,曾宣荣写了一封信件过去,最后听说那封信被扔掉。   这下彻底惹火了他,我也是秀才,谁比谁高傲?曾宣荣二话没说,立刻报名参加下一次的乡试,决心要压人一头。   如果陈氏晓得这样能激励曾宣荣上进,肯定恨不得天天拿这事刺激曾宣荣。不过陈氏暂时还不晓得,沉浸在老爷终于上进的喜悦中。   结果......   曾宣荣的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曾湖庭根本没报名,就算考中了,没人炫耀犹如衣锦夜行!他这才气的在家砸东西。   砸归砸,生气之后曾宣荣还是拿起了书本,开始复习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他基础不算好不算差,当年也是硬生生考出来的。不过当时有他的父亲强逼,学不会就不给饭吃,总算是考中秀才。   现在缺少了动力,曾宣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知道复习到多少。 第55章   不论如何, 乡试带着无可阻挡的脚步来了,又让诸多考生说不清心中的酸楚。   题目流传开来时,曾湖庭做了一遍, 汤先生十分可惜,题目的难度适中, 如果真的起考,中率十之□□。   曾湖庭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自有打算。   三年后。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也足够让曾湖庭褪掉少年气, 逐渐朝着青年发展。他个头变高,昔日单薄的身形变得厚重,五官变的坚毅又不失淡定, 只要一照面, 就能让人明白此子不是凡物。   他已经年近弱冠,身边认识的人自然也长大了。   去年,一直勤奋苦读的曾济庭终于考上秀才,他年纪比曾湖庭还大两岁,二十啷当, 终于抵不过曾父的催促,跟一个举人的女儿定亲了。   从前在河边石头上发愁未来媳妇长相的男孩长成了大人。   最初, 刚刚定亲时,曾济庭百般不乐意,他还想再等几年成亲,而且他想找个合心意的姑娘。最后曾湖庭劝他, 总先跟姑娘接触接触再决定。   曾济庭主动写信跟姑娘,从外头回来也给姑娘捎上点东西,慢慢的, 跟那姑娘越来越投契,感情迅速升温。   等的眼睛都绿了,终于等到婚期,曾济庭摩拳擦掌,准备抱得美人归。   新娘子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却有七八个堂表兄弟,也在等着为难新郎官。   迎亲那天,曾济庭做了十足的准备,通知了书院所有的同窗,外加请的外院,天还没亮就起身了。   起的太早,外援和轿夫们都哈欠连天,相反书生们个个精神十足,对于习惯早起读书的人来说,这根本不算早。   算好吉时,新郎官从家里出发迎接新娘。   曾济庭坐在高头大马上,大马挂着红花,意气风发挥手示意,今天他就是最靓的仔。   快到新娘家的巷子,道路狭窄,马车停下,只让轿子挤了进去。   作为亲友团,曾湖庭随身带着红封,笑容满面见人就发。毕竟他们吹吹打打,又是车又是马一路打扰,周边的住户虽然不站出来说什么,礼节也要到位。   站在大门口,曾济庭有些紧张,他整理自己大红的新郎服,小声问:“我看起来没问题吧?”   “无与伦比的英俊,保证迷晕了新娘,让未来岳丈觉得你可靠无比。”曾湖庭调动细胞夸奖他。   济庭满意点头,突然又问,“东西准备好了吧?”   曾湖庭露出袖子,“藏好了!”他特意穿了宽大的儒衫,掩盖他拿着两转壶的事实。向新郎官灌酒是习俗,虽然准备很多外援,免不了也要喝酒。济庭于是费了功夫拿到两转壶以防万一。   一切准备就绪,他抬头敲门,“曹伯父,晚辈曾济庭上门了!”他话音刚落,门内传来一阵硬憋出来的嗓音,“新郎官,听说你会读书,做首催妆诗来!”   济庭早有准备,信口拈来:“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妆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支开。”   他做完诗,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背后躲着的人笑着伸手:“红封呢?”   “在这里!”曾湖庭随手把红封往门口一扔,原来抵住门的人纷纷伸手朝红封抢去,曾湖庭大喝一声,“挤!”外援就一哄而上,挤开了大门,朝着后院走去。   “失策失策!”大门口的人跺脚,他忘记守门的不是他兄弟,一群看热闹的被引开注意力。   二门可没那么好进。   在姑娘的小屋外,又是一群娘子军,她们打扮的娇艳欲滴,手拉着手排成一排。外援和同窗们只能暂时避开,毕竟男女有别。   姑娘们笑着,偷偷给姐妹指着:“你看那人不错。”   “我觉得这个好。”   难得有机会碰到外人,她们按捺住羞怯,想要多看一面寻找以后的良人,听说新郎官是秀才,他的朋友都是书生吧?果然看起来都文质彬彬温和有礼。   曾济庭奋力的挤进人群里,“怎么了怎么了?”看清那群姑娘,也跟着头痛的扶额。   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问我问谁啊?”曾湖庭站的稍远的一位姑娘,“有了!”他把红封塞给济庭,“上去悄悄的告诉那位姑娘,求她帮忙,让新娘子出来。”阻拦新郎官是流程,但是新娘子也可以出来啊。   曾济庭照做,封了大大的红封给站的稍远的姑娘,那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指了指湖庭,又闭上嘴。   济庭凑过来大摇其头,“我的魅力已经失效,那姑娘让你送去。”真是个残酷的事实,果然成亲后的男人不值钱,他酸了。   “让我去?”湖庭一楞,接过红封走过去,那姑娘羞的脸色通红,捏着红封跑的飞快进了门,要不了一会儿新娘子就盖着盖头出来。   “新娘子出门咯!”喜娘在前头引路,带着新娘子一路坐进轿子,吹着唢呐一路敲打,喜悦的气氛感染所有人。   济庭接到了人心中大事已定,也有了调侃的心思,“一眨眼湖庭都长到这个年纪,哎....”   湖庭摸着一身鸡皮疙瘩,“这话说的老气横秋,你要干嘛?”   “哎我说,你就没考虑过成亲吗?”曾济庭摸下巴,“你比我小两岁,也快十八了吧?别人说不定都当爹了。”   “冬天我就满十八。”时间真快。   “也该考虑考虑。”   “你是自己结亲了就想别人都结亲吗?我可没有这个打算。”曾湖庭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在古代,十五六成亲很普遍,他就觉得那是早恋!婚龄可是二十二岁啊。   “为什么不打算?”济庭好奇。   “如果非要问,我是想先参加今天的秋闱吧?现在不能分心。”等他考中举人,再来考虑也不迟。   “这倒也是。”考中举人,身份都不同,能够谈亲事的姑娘都不一样。济庭在内心吐舌,可不是我不帮忙啊表叔,是人家没成亲的打算。   何表叔自从上次碰到湖庭后一心念叨,他是耳朵起茧子受不了才问一声。已经知道答案后,济庭飞快的把心思抛开。   到家之后,新娘跨过火盆,先被送到后院等待,新郎还要面对灌酒这一重任。   这时候才显示出后院和同窗们的重要性,能文能武,碰到要求作诗的划拳的,同窗们上,要求喝酒的,外援们上,双管齐下,绝对不放松。   还有最后一道关卡曾湖庭在,实在拒绝不了的客人,他抢先用双转壶倒出水来,曾济庭手快的一饮而尽,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灌了一肚子水饱,又在衣襟上撒了酒水做遮掩,曾济庭终于熬到夜深,他借着醉酒先进去,毕竟新娘还等着他。   曾宣照笑的合不拢嘴,给同窗们发了红封,再送人出门,大家都是住在镇子上,走也不远。曾湖庭搬到县城,只能在此借住一晚。   他负责送人出门,今天同窗们难得尽兴,一路上笑声不小。   “济庭可是我们中间第一个成亲的,手脚真快!”   “嘿嘿嘿,明年就该轮到我啦!”   “我跟表妹也定亲了,到时候咱们可要联合起来,别被灌酒啊。”   曾湖庭大奇,“你们怎么都定亲了?学业怎么办啊?”   “你还小,我就作为前辈教教你,”借着酒意,同窗靠近了说,“一心上进是对的,成亲也不耽误啊。”   曾湖庭沉吟道:“可是成亲后难道不该负担起当丈夫,当父亲的责任?”他从来没做好这个准备,所以也不考虑。   “嘿嘿,你想的真远!”同窗拍肩膀,“娶亲回家,就是多了个女人照顾我,照顾爹娘,至于子嗣?有了子嗣再说呗!还那么远的事。”他只考虑当下,以后的以后再说。   “就是就是!”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说:“湖庭年纪还小,他还不懂女人的妙,哈哈哈!”   曾湖庭:.......   省略号代表他的心情。   等送人到家,他回来在济庭家的客房休息,刚刚关上门,小四惊魂而定的推开门进来,矮下去,“让我躲躲!”她顺手关紧门,从窗户推开的缝隙看外面。   好几个姑娘进了客房,看到空房间就进去。最后实在没找到人,才怏怏离开。   小四这才冒头,喝着桌上的凉茶,“可算是躲开了。”她躲的很辛苦啊。   “躲什么啊?外边那些不是姑娘吗?”   他们都作为济庭的亲眷过来,那些应该是女方的亲眷吧?   “她们可是不怀好意啊!逼的我差点.....”小四刚刚想说,突然转转眼珠,“没什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现在大哥完全没开窍,她一定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走了!”小四来去如风,就像来一样突然离开。   曾湖庭:???今天惊讶的次数总是格外多。   他收拾好屋内的东西,翻开随身携带的古本。   古文保存不善就会很快的腐朽变脆,轻轻一翻就成了纸渣。沈家的古籍有完整的保存制度,专门存放,专人照看,一旦书籍出现问题,就会尽快重新抄写,原本进行修复,所以他们家的藏书才会越来越盛。   他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这书并不是跟科举有关,而是一本游记,书里的主人记载了自己奇怪的梦境。   他梦到自己飞在天空中,突然遇到奇怪的大鸟,躲开大鸟后降落地面,又看到不停移动的盒子,于是主人停留在一个方盒子上,看着下面来来去去的铁盒。   醒来之后他觉得这个梦境格外有趣,于是详细描写下来。因为是数百年前的古籍,又描写志怪,沈家也没有这个作者其他的文章流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4 16:11:19~2020-06-25 17:4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百年以后的事迹已经无处可考, 甚至连游记主人的生平也无人得知。   但读着这本游记,恍惚对面有主人兴致勃勃的娓娓道来,他的有趣见闻。曾湖庭翻了又看, 耳熟能详。   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志怪梦,他却明白多半是作者在梦中有机缘偷窥到未来世界, 这种猜测令他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就像出国,在人类没探知到新大陆前,外国遥远的如同梦境。等到科技进步,出国不过是十来个小时的事。   也许他不过是出了趟国, 在原本的时空,父母还好好的。   带着这种美好的祝愿,他进了梦乡。   在梦里, 爸爸妈妈牵着他的手, 殷切询问他过的好不好,他梦里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但那种满足和开心的情绪还残留着。   醒来的曾湖庭觉得,就是现在让他写上二十篇策论,他也不会皱眉。   不过flag立的快就倒的快。   自从搬到县城后, 也有两三年没回来过。不过大溪山村并没有改变什么,除了新修的屋子, 剩下的都是熟人。   新婚夫妇起的很早,要敬茶,要见过族人,曾湖庭本来想避开, 被曾宣照强行按住了。   “你跟济庭就是兄弟,还把自个当什么外人啊?”曾宣照不容反驳。   他只能找了个最后的位置坐好,等着跟新娘碰面。到处都是陌生人, 新娘吴氏看到熟悉的人还放心不少。   跟亲眷见面后,曾济庭还要三人一起去见其他族人,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湖庭拒绝:“拜托,这次是你成亲!”新娘才是正主,不要觉得这是什么碰头会啊!   济庭还想再说,被他推走了,“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还能走丢不成!”   湖庭说完,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他和小四他们几个都来参加婚礼,也预定了下午的马车回去。现在,他就需要在村头打发时间,等到中午就能离开。   村口的那棵大树越来越壮,又发了新芽遮天蔽日,郁郁葱葱,透过树荫都难看清不远处的人,靠着河边的石头,是以前湖庭经常坐的,光滑的人直往下掉。自从他离开后,很快就有别的小孩抢占了这块风水宝石,跟小伙伴分吃一块点心。   曾湖庭正听的有趣,突然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兄台,问下曾宣荣家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直走,然后最大的青瓦院子就是。”湖庭条件反射的回答。   来人道一声多谢,指挥后头的苦力扛起好几箱子东西,朝着他指的路走。箱子上挂着红色绸布,装饰的喜气洋洋。   没听说谁要定亲啊?   湖庭叫来一个小孩,小孩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糕点,答应跟着去瞧瞧送亲的走到哪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孩回来了,告诉他定亲的是二姑娘。   二姑娘?曾湖庭交出糕点后,两手大拇指交叉,又问了一句:“大姑娘定亲了吗?”   “不晓得。”小孩摇头。   如果定亲,小孩肯定会晓得,因为这里有定亲时散糖给过路人的习俗,村里的小孩跑的最快,哪家有糖吃他们消息最灵通,那就是没定亲。   他有点奇怪,为什么定了二姑娘?   曾宣荣和宣明两兄弟,姑娘家是大排行,大房的大姑娘曾婉儿,二姑娘曾妍儿,二房三姑娘曾娴儿。   婉儿只比湖庭小一岁,在陈氏的教导下对他敌意很重,今年也十七岁,而妍儿是个憨吃憨玩的姑娘,算算时间,该有十五了?   姐姐没定亲为什么妹妹定亲?   下午时,借着送别的,他把疑问问出口,曾济庭不由得叹气:“说起来也是一桩故事。”   原来曾宣荣上次乡试不中后,他就像突然开窍一样,也不跟狐朋狗友勾搭,反而一心跟着读书人热络起来。他在原本的圈子里是都是被人捧着的,换到新圈子后自然沦落成底层。受惯追捧,曾宣荣对落差很不满意。   然而机会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他交往的圈子里,有个大人物突然漏出消息,想要给儿子续弦。   那儿子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已经中举,眼看着光明大道就要展开,续弦的消息刚透出去,官媒差点踩破大门。谁不想做现成的官夫人?   但是大人物也挑剔,虽然是续弦也讲究清白读书人家,这时候就凸显出曾家姑娘来。祖上做过大官,父亲还在科举,怎么看怎么合适。于是两家暗中碰面,一碰头,曾家三个姑娘,儿子没看中最大的曾婉儿,看中了活泼的妍儿。   姐姐没成亲妹妹不好出嫁,两家还是先商量定亲,等着大姐出嫁后二姐即刻成亲。曾宣荣曾经半是炫耀半是抱怨的说过,还托族人帮忙想看合适的男儿郎,让大姐婉儿尽快成亲。   “说的好听,其实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两人差了十多岁呢!”济庭抱怨着,“既然人家上赶着卖,我们这些总不能拦着吧?”名不正言不顺的。   “原来如此。”湖庭点头。   “喂,你不会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动什么心思吧?”济庭紧张的问,半个身子都快扒拉进马车。   “我是想,有人真是从来没变过,品质如一。”卖完儿子卖女儿,人设不崩啊。   “你别去找麻烦就好。”济庭放下心来,“好了,快上车,我就不送了。”   “放心啦!回见!”湖庭放下车帘挥手,车夫即刻吁一声开始赶车。   济庭暗自叹气,也不晓得为了谁。   湖庭真的没在意这个,操心自己还来不及。况且乡试即将来临,他要做最后的冲刺。   三年时间并不是白白度过,他每天生活的极其规律,晨起先练上几次拳法,然后上午专心读书,下午放课后回家练三篇大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手也稳,字体慢慢有了自己的风格。哪怕是很挑剔的曾丰年,也说他字体快大成,需要的只是时间。   此外,为了更多了解农事,每到农忙季节,他还要抽空去下田观看天时,了解农桑耕种等等,总之,做了十足十的准备。无论下一科考什么,他都能信手拈来。   但是同样不可骄傲自满,他告诫自己,乡试一省的秀才都会来参加,天资出众者不止凡几,勤学苦练者众多,稍微松懈一点,就会掉下去。   三年过去,他的名头淡了些,还有别的谈资取代他,他才能安心复习功课。   在摇晃的马车上他思考着这些,不多时就回了家,巷子里狭窄,他们提前下车。   小二先跳下来,顺手替小四搬下凳子,小四扶着他下马车,整理好裙摆上的涤带,窈窕身姿一览无余,长长的黑发仅用丝带束好,简单别了一枚银发簪。   她长成了含苞待放的少女。   五个人鱼贯而入进了自家院子,随着他们的进门,院子里登时热闹起来,玩笑声,碰撞声,还有笑闹声。   不远处有个人影痴痴望着这边,一直等到大门关好,这才缓缓的挪动脚步。   看样子她过得很好。   曾湖庭关上门走在最后一个,小二先进去清理东西,小四正要往卧室走,湖庭拦住她,示意她看到侧面的人影.   躲在大树背后,当谁瞧不见呢?   小四翻个大大的白眼:“甭搭理他,装情圣呢!”   “这话怎么说来着?”朱沉毅也算不上装吧?   “大哥你回家少,不知道他干什么!”一说道这个小四就来气,“自从他考中秀才,隔三差五就到店里坐着,点一盘关东煮能坐一天,我让伙计去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光摇头,哎呀我这暴脾气!”   “要复合就直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小四越说越气,“光在哪里等着,主动一点能死吗?我都跟他搭话过好几次,就是不开口!”   “你在等他主动开口?那让伙计暗示他啊!”曾湖庭诧异,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啊。   “不,他来说复合我就可以拒绝他了,不上不下算什么?”   “为什么?”现在朱沉毅已经考中,他们之间的障碍不存在了吧?   小四特别认真的说:“我觉得我跟他不适合。在遇到问题时,我想去解决,他想要逃避,而且完全不顾及我。”   而小四没说的是,三年前的她,很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孤单太久,在遇到朱沉毅后这种渴望更加剧烈,如同被冲昏头脑,一心想要安定下来,她也犯下很多错误。   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   “我们两不可能了!”小四下了总结,话锋一转:“再说了,男人有银子可爱吗?男人会跑,银子可不会。”   “这话说的,我不是男人吗?”   小四笑弯眼睛:“你不一样的。”   “喂喂告诉我哪里不一样啊!”曾湖庭顺势转移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 第57章   小四的事情暂且不提, 曾湖庭留心之后只能暂放。   乡试在即,他看完了许多书籍,有心要早些上府城去, 早做准备。   他身边的人,范纯当初没考上, 去年努力后也中了秀才,能参加乡试的只有他跟陶兴。   陶兴自从中秀才后,名下多了十五亩免税田,除却自家的七八亩还能挂上一些, 足够他们母子温饱,在加上他接了一些指导临试学子的活儿,家境逐渐改善。上次, 他还攒钱把茅草屋换成青砖瓦房, 新家乔迁时好好热闹了一番。   陶母是个温和的妇人,全程看着自家儿子的兴奋放纵,想必也是了解儿子压抑太久需要扬眉吐气。   秀才已经有许多好处,陶兴决心要继续上进,能中举人以后开书院学堂也能吸引更多学生。   跟陶兴商量后, 他也同意早些出发去府城。毕竟现在陶兴也不在缺当初的七文钱了。   七月底还闷热难言,出发在马车上很是难受, 一丝风也没有,衣服黏黏腻腻,只让人觉得很难受。   官道上,有气无力的驴子和吐着舌头的马慢吞吞拉着车, 赶车人用草帽遮眼,时不时挥着鞭子。正是人困马乏昏昏欲睡。   曾湖庭摇晃的脑壳疼,又偏偏只能盯着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色。陶兴看书也晃的脑袋疼, 索性放下书:“外头看什么呢?”   “看行人。”别的也没什么好看的,看书晕车,除了放空大脑还能干什么?   “咦?外头还有迎亲的队伍吗?”陶兴好奇的探头,“从府城往外的。”这条路尽头就是呈州府城,只有这么一条路。   “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如此优秀,还能让府城的人外聘,啧啧啧。”陶兴感叹着。   “这又是什么说法?”湖庭好奇抬头。   “你不晓得,在嫁娶上咱们这里极其排外。朱门对朱门,木门对木门。从府城嫁到郊县都算远嫁。”陶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小伙子愿意娶县城的姑娘,姑娘肯定很优秀。”   “咳咳咳,你说的好有道理!”湖庭只能束起大拇指。   他们两人一起胡说,就看到面前的迎亲队伍在路边休息,老板笑呵呵倒茶,再想看时,马车已经略过队伍。   “这么热的天,结亲不是闹一身汗吗?”湖庭灵魂发问,他就已经快热死了。   “还是那句话,姑娘优秀.... ”陶兴继续说。   “说起来,陶兄也该接亲了吧?你比我还大些,没有成亲的打算?”   陶兴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曾湖庭连忙道“抱歉抱歉”,他似乎问到不该问的地方。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过是个老套的故事。”陶兴摊手,“以前我曾经订过一桩亲事,后来我到婚龄,不说议亲不说退亲,年节也不上门就这么拖着。等我中秀才又凑了上来。”定亲是两家家境类似,后来陶父去世后陶家迅速败落,而女方家庭转行做生意红红火火。   不想继续亲事就退亲吧,不合适也是有的。偏偏那家人就这么拖着,暗地里把姑娘嫁了出去,现在准备让二姑娘顶上来。   陶兴被这操作恶心的够呛,他一心想退掉信物退婚,他娘有些可惜两家的情谊,毕竟别的适龄姑娘又了解背景不好找。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只能说等考试回来再决定。   陶兴今年二十三岁,如果中举就是妥妥的青年才俊,那家的二姑娘十五岁,看来那家人是想烧个热灶,投资潜力股。   诉说完自己的烦恼,陶兴突然画风一转,“怎么,湖庭没考虑过自己的妻子人选?”他们自己也对另一半有过期望吧。   “如果非要选,我希望是个性子烈的姑娘。”   陶兴抚掌大笑:“这就稀奇了,人人都想找个温柔持家的,怎么你还反其道而行之?”   “性子硬的姑娘不受欺负,也能保护好自己。”   “你就不怕她踩到你头上?”   “夫妇之间说什么踩不踩的,”他不同意这种观点,“说的跟硬性子的姑娘都蛮不讲理一样。”她们的不讲理都是被对面的人先不讲理逼出来的。   再说他家庭环境复杂,柔弱的姑娘可能招架不住。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打发时间,然后慢慢熬到府城。   虽然陶兴还是想去旧日的如意客栈,却被曾湖庭强行拉住:“就当陪我行不行?咱们两人一块互相照顾。”   这次他们都没带家人上来,正好。   文星客栈的老板一见他两人就笑开了花:“原来是曾秀才,陶秀才,两位里边请!上三楼!”   “喂喂,我们可住不起上房啊。”曾湖庭半开玩笑的说,上房一两一天,他们可是要住一个月啊。   “瞧您说的,我还能收两位的钱?”   “两间中房,不然我可走了啊!”他拿出银锭子放好,“该收的钱不能少。”   掌柜的收下钱,立刻吩咐伙计,去提前布置好上房的装饰。他则东拉西扯耽误时间。   二人耐心应付完,松口气回到房间里,陶兴没住过文星客栈没察觉,曾湖庭自然发现掌柜暗中提高了待遇。   实在没法子拒绝。   人安顿下来,陶兴便去隔壁的书局淘换旧书。那些旧书可能是一两银子一堆买回来的,挑挑捡捡说不定还能翻出什么来。   手头宽裕后陶兴就有了这个爱好一头扎进去出不来。   曾湖庭则是打算去拜访沈景羽家。他们这三年来回借书,交情逐渐深厚,差不多每月都会来信。这次上来考试,不拜访未免不礼貌。   准备土特产,第二天一早他便登门。   门房一听说是大少爷的朋友,连连把人请进来,热情端茶递水。   在花厅等候时,沈父恰好在门外看着。沈景羽不好意思的搓手,有点难为情。   朋友都到了,不快点出去还等着干什么?   沈父略略看了看,抬脚往里走,“久候了!”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刚刚才到。”   曾湖庭连忙站起来,行长辈礼,“一直无暇拜见,还望伯父见谅。”   沈父摇手示意不介意,同时简单询问曾湖庭的情况后,便问他读书读到哪里,随口抽问,他对曾湖庭借过哪些书了如指掌,信手拈来,一个问题就能把人问住。   但是借来的书湖庭何止看一遍?他至少看了三遍,还手抄过自己总结的要点,务必要让自己牢牢记在脑子里,也不枉费书的意义。他自然没被问住,对答如流。   沈父十分高兴,又遇到爱书之人:“看来你还真是认真看过,也不枉费书了。”他表面上没在意,实际上每次沈景羽借来的书单都是经过他首肯的。   “我家的这个,身在宝山却只取一勺。”真真是急死他。   孩子永远是自家的好,曾湖庭笑而不答,反过来夸奖沈景羽的优点。三年交流下来,他发现沈景羽在书画上极有天分,属于灵光一现抵过万千练习的天分。   他顺着这点夸,夸的沈父摇头,“这孩子,这些上的确有天分,但是科举之前我不能让他太过沉浸之中。如果考中翰林,书画天分就是锦上添花,不定就能博得上位的喜爱,如果没考中,就只能是落魄路边卖画的份儿。”如同小儿握金行于闹市,没有实力的天分,比祸患还麻烦。   况且,自家孩子的毛病他晓得,景羽在人情一道上有些痴性,投契的人万般都好,不投契的人搭都不搭理,就是个不会作伪的性格,这性子做学问还行,混官场极容易得罪人。   如果没人守望相助,景羽摆布不开官场。沈父便是要主动施恩望报,只求给孩子找个好的朋友。   他这么殷切的态度,隐隐让湖庭察觉了什么,他并不在意,相反还挺高兴。有得有失,况且沈景羽性格单纯纯善,也是个能够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双方怀着同样交好的态度,自然越来越热络,沈父邀请他留下用饭。   沈父先去安排菜色,在后头沈景羽嫉妒的戳一下他的背后,“我爹从来没这么和颜悦色对我过。”老是板着一张脸,他都快忘记爹笑是什么样子。   傻子,他是外人才需要笼络,态度不好人就跑了,只有对家人,才会嬉笑随心,展现自己的另外一面。   他说了沈景羽也弄不明白,于是他说:“你去我家,我父亲也很温和啊,咱两扯平了。”   “有道理!”沈景羽煞有介事的点头。   ......   在偏厅吃饭,菜色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沈景羽神秘的指着一道饭后甜点,“你猜猜这是什么蜜饯?”   切成一小块,上面挂着糖霜,曾湖庭尝了尝,酸甜可口,果肉肥厚入味,口舌生津,再好不过的零嘴。   “味道像是桃干,大小不对,该不会是杏子或者李子吧?”   “猜对了!这是刚出的桃味杏,卖的正好,用的是你当初给的方子。”   曾湖庭就笑,“改良过吧?味道多了些甜。”   “咱们这里的人爱吃甜口,又不能是纯甜,李子的酸味刚刚好。”他们试验过很多次,终于找出最合适的比例。唯一缺的就是果子不够,外头收的果子品质不好,只能用一小部分。所以他们多买了好几十亩良田,专门种果树。一年四季都有蜜饯,生意越发好了。   沈景羽神采飞扬说着这些,让沈父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希望他没做错,这次下注能下的值。   吃过饭后,主人家也准备了回家装好在木匣子里,曾湖庭告别沈家人,随手打开木匣子。   里头躺着一张契约,沈父把两成的蜜饯铺子收益送给了他。 第58章   湖庭一惊, 打算掉头回去把契约还回去,突然想到什么,又重新打开了契约看上面的纸张。用的是上好宣纸, 微微陈旧,墨迹有些褪色应该是早就写好的东西。   大概是他今天做了什么, 终于让沈父下定决心,交出这张契约,彻底的把他们绑成一体。他就是想退,沈父也不肯收。   他又倒了回来, 想了想把契约收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塞给沈景羽,他不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回到文星客栈, 陶兴还没回来, 曾湖庭就自己先回去休息。他等到天色快黑了,才有少年匆匆赶到大堂,一张嘴就问掌柜的:“陶秀才是住这里吧?他同伴呢?”   刚刚写了一篇大字的曾湖庭抬起来,诧异:“有什么事?”陶兴不是出去淘换古书吗?还能出事?   “就是您吧?”少年滴溜溜的转动眼睛,上下打量曾湖庭, 他的眼神让曾湖庭十分不适应,又强调问了一遍, “有什么事?”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样,“陶秀才在书局,不小心弄坏了老板的传家宝,小二不敢做主去请上头的大老板, 我从那边路过,陶秀才就托我给您传个口信去接一接他。”   这次轮到湖庭大吃一惊,“弄坏了传家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陶兴怎么看都是个稳重性格, 怎么会弄坏东西被扣在书局里?况且......   这次出门本来是为了考试,他也没带多少银子啊?虽说穷家富路,他也只带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三十多的碎银子,万一不够赔,岂不是要把陶兴扣在那里?   “你等等.”湖庭匆匆上楼去取全部银子,银子不够他还得想办法去找沈景羽借点。毕竟是乡试的关头,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息事宁人破财免灾。   他上楼去了,少年闲散的靠近了掌柜,好奇的发问,“这又是哪位啊?”   掌柜的十分得意,能抢到案首做老顾客,说明他人缘好会经营,于是半遮半掩的透露些许内情。   少年若有所思,站在柜台上,两只手就跟翻花绳一样做着动作,让下楼的曾湖庭看的清楚。   他脚步一顿,侧在楼梯口后面,听着少年跟掌柜的对话,同时留心外头,有个乞丐似的小孩从门口一溜烟跑掉了,少年才停手。   湖庭倒退几步,脚步声重重的踩着,急匆匆从楼下下来,对着少年说:“走吧,现在就去找陶兄。”他同时扭头,对着掌柜说,“麻烦您了,如果我入夜还没回来,就去小槐巷的沈家送个信,说找他们借些银子。”   掌柜的点头答应。   曾湖庭借了一柄灯笼照明,耽误这么会,天都黑透了,他对地方不熟,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还找少年打听着消息,到底陶兴弄坏了什么。   少年挠头,无辜道:“我也不晓得,我就是在那附近赚个跑腿钱,刚刚好陶秀才就让我传个信,还给了我三文钱。”   “看你年纪也不大,就能出来跑腿赚钱吗?不如去商行客栈做个学徒,年纪大些就能独立”   少年点头,“当学徒都要给师父送银子,头三年拿不到报酬还给师傅干活,我倒是想去,没银子。”   “喔。”曾湖庭打听着少年的背景,借着灯光也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走了许久的路,还没到目的地。   该不会陶兴根本没出事,而他被骗出来了吧?曾湖庭碰了碰靴子里的匕首,幸好他出门前带上这个,至少还有一拼之力。   正在他警惕万分时,少年说了一声,“到了。”前方暖黄的灯光破开黑暗,显眼的招牌挂在正中间,金字打底,里头的货架整整齐齐,陶兴正在店内,跟一人相谈甚欢。   “哎呀子现兄,你说的那本游记我居然没看过?实在遗憾的很。”陶兴兴奋的望着前方的青年。   被叫做子现的青年含笑道,“那本书当年家父珍藏着,如果陶兄想看,我便手抄一本,赠与陶兄。”   “那怎么好意思呢!”陶兴搓手手,“我就住在文星客栈,一定要送来啊!”他再三强调。   曾湖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走进来,拍在陶兴肩膀上,“我一路担心,陶兄你倒是逍遥,还有心思讨书看,是不是还打算住着不走啊?”   “那怎么行!”陶兴一本正经,“客栈交了银子又不会退,还是住客栈的好。”   “扑哧!”少年撑不住先笑了,紧接着书局里的跟着笑,气氛为之一松。   曾湖庭也跟着笑,然后说:“莫不是这少年唬我?我还巴巴的赶过来,要是假的,我可饶不了你。”   “这是个误会。”   “这是个误会。”   两人异口同声说,叫子现的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陶兴才到,“我今日到这里书局淘书,伙计告诉我又到了一批新的旧书,我便蹲在那里寻找,”他随手指着一个开间,里头是一筐一筐的旧书,摆的整整齐齐。   “然后我撞掉一本书,书撞翻了砚台,整本书都污掉了。那本书就是前朝流传已久的《观山月记》,还是吴大家亲手所写。”陶兴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那可是吴大家的旧作啊!我要是弄坏了简直罪无可恕!”   吴大家便是前朝一位有名的书圣,写出过无数流传至今的狂草手书,大家都知道他不仅擅长书,也擅长写游记,不过游记没有几本作品流传下来。如果这是真迹,那堪称无价之宝。   子现接着说:“家里的伙计不懂事,光知道《观山月记》价值连城,又害怕被责罚,于是扯着陶兄不放,我得到通知赶过来才说清楚。那本《观山月记》是我临摹练习技法的,所以才会随手放在旧书里。”   “这么贵重的东西,谁敢乱放啊!”   事情的经过就被说的一清二楚,这位程子现赶到后,还了陶兴清白,又说要赠陶兴书籍,通过书籍这个话题越聊越深,详谈甚欢,还约好明日再见。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曾湖庭长呼一口气,“可真是吓死个人,我还担心你被扣住没法脱身呢!”   “怎么会!”程子现爽快的笑,“陶兄可是今科的考生,我可不敢大逆不道啊!”他转头道,“陶兄,既然你的同伴来了,就先回去吧。”   陶兴依依不舍的站起来,“那游记可一定要送来啊!我真的很想看!”他叮嘱再三,这才被忍无可忍的曾湖庭拖走。   外面黑黢黢的,点着灯笼都只能照亮三尺外,他们摸着黑赶回文星客栈,曾湖庭能明显感觉到,回去花费的时间少的多。   客栈掌柜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人回来,才松气,“您要是再没动静,我就真要去找小槐巷。”   曾湖庭再三道谢,两人回房间,让小二送来洗脸的热水,曾湖庭没走,反而问:“陶兄,今天的事你怎么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刚才还依依不舍的陶兴变了脸色,“都算计到我头上了。”他表现的跟刚才完全不同。   “我进开间之前,眼神扫过确定那处根本没什么书本,更何况那么大一砚台?当我瞎吗?”陶兴直哼哼,“然后我不过转个圈的功夫,就把书本撞下来了?我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碰没碰到东西,一般人被接连反问都会怀疑自己,他却不会。他记忆力惊人,清楚记得自己的动作。   “后来那主家出现,东拉西扯跟我聊天,然后态度突兀的变了,和蔼又可亲我说什么都不拒绝,我就知道有猫腻,哼哼。”陶兴说完,“你这边呢?”   “我也觉得有问题,原本我是没怀疑的。不过,那少年在跟掌柜的打听我们两的籍贯和成绩,还试图给外头的人传消息,我又不是傻的,我们两都不是本地人,我便搬来一个本地人。”曾湖庭摊手,“而且,那少年带路,还故意走错路拖延时间。”   “估计是为了转变对我的态度,需要一点时间。”不然上一秒横眉竖目,下一秒眉开眼笑,是人都知道有问题。   “就是不明白,他们图什么?”曾湖庭沉吟道,“还有,他们用这个办法,坑过多少人?”   “图的东西不外乎情仇利。仇肯定没有,情就别说了,利的话,也许他们还准备了两套方案。”陶兴慢慢分析,“《观山月记》没几个人赔的起,赔不起是不是留下一个把柄?”   “但如果他们碰瓷的人家世是他们招惹不起的,是不是又会顺势说那是赝品呢?”   陶兴说出自己的猜测,“这样就是给他们留下操作的余地。”   “我们在这里说这些都是假设,还不一定对。”曾湖庭最后慢慢总结。   “总之,这次算是运气好躲过去,下次可就不一定。”陶兴摇摇头,“哎,以后我可是不敢随便再出门。考试在即,我还是窝着温书罢。”出门就是是非,可别节外生枝。   “也对,咱们还是先躲一躲,有事也不妨等到乡试后。”现在,一切事情都给乡试让路。   作者有话要说:  呈州府衙温馨提示,遇到类似案件请一定要告知衙门喔! 第59章   桂花香气遍布街道时, 乡试就到了。清雅而幽静的香气,贡院外遍植金桂,一是它好看好闻, 二是它带着蟾宫折桂的好兆头。   乡试日期都是固定的,所以并不需要格外通知。而跟之前考试不同, 主考官是朝廷任命,跟呈州的衙门长官一起共同判卷。   这次一共考三场,连考九日,且在考场过夜, 所以,身体稍微弱些的学子根本撑不下来。   来过贡院好几次的曾湖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乡试是很重要的考试,之前从未考过这么长时间, 学问没问题, 他倒是担心自己撑不下来。   搜夹带的军士也更加严厉,连头发都让人解下来,检查木簪有没有空心,务必不留一丝空隙,不让钻了空子。   被扯下木簪的学子们披头散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幸大家都是一个模样, 没什么好嘲笑的,就当没看到呗。   重新束好头发,曾湖庭看自己的考牌,天字号的第三十八号考棚, 有好有坏吧。他记得考棚的天字号修缮比较好,缺点就是主考官就在旁边,会来回巡逻。也不是每个人被考官盯着还能保持淡定的心境, 也有人不适应会思路停滞。   还好,他想想考试的情况,早就做了练习,被人盯着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已经没了,他能慢慢挥笔。   在天字号考棚坐定,能远远看到圆形的拱门紧闭,那里头是判卷的考官,在考试评判期间不能出入,不能接听别的消息,只专心批改。   铜锣响一声,军士们开始发卷子。   第一场考试的内容,以《论语》《孟子》等写一文,不少于二百字,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不少于三百字。时间紧迫,他得到允许后立刻开始打腹稿。   刷刷刷,考场上除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就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以《论语《孟子》做题,又叫四书题,都是乡试的常规考题。这三年来,他翻来覆去的做练习,就连梦中都是做题的场景,可以说是熟门熟路。题型在变,多年来总有重复的部分,这样他就可以把曾经写过的论调稍过变通改上去,如果是孔大人来判题,他跟中意华丽的辞藻,从朝廷派下来的考官他摸不清门路,只能用端正平和的笔调来写。   几乎一整天都在跟四书题做斗争,天色擦黑他才写完。   第二天他略过了作诗题,反而全力开始写经义题。经义题量最多也最耗时间,如果要取舍,他自然舍作诗保经义。不过这次他运气还不算太坏,在第三天临近中午时,终于写完经义,抓紧时间写诗还来得及。   科举中写的诗又叫应试诗,要求严格的韵脚,很难出佳作,他就算改了平时做的诗,也不过四平八稳一首,只求不扣分。   写完所有题目,又誊抄检查,堪堪在快要结束考试时,他停下笔。连身边有人站了许久都没发现。   收卷,整理,然后出贡院门,此刻他万分庆幸自己选了最近的客栈,走上两步就能躺着休息,热汤热饭的伺候。消耗的精力让他很疲惫,却强行打起精神,泡了澡才睡。   不保持足够的精力,只怕第二场考试撑不过。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他只觉得一身都疲乏的很,骨头和肌肉都透着酸乏,一动作嘎吱嘎吱响。   隔壁的陶兴还睡着,再睡晚上走了困第二天又起不来,他便去叫了陶兴起身。   陶兴也是乏力,两个人对面苦笑,觉得高估了自己。本来,这次他们没让家人陪伴,就是想着提前适应一下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果然,没人帮把手还是很困难。   日后去京城会试又该怎么办呐!   正好下午,他们饥肠辘辘,去找掌柜的,掌柜的还备了清粥小菜,喝了暖暖的。   “您两还算起的早的,诺,还有一半人没醒呢!”掌柜常年做学子们的生意,对他们的规律摸的门清,特特让厨房备了清粥。   他们在吃饭时,果然陆陆续续有人下来,睡眼惺忪的揉眼睛,哈欠连天的叫饭。   补充能量后,陶兴凑过来突然道:“瞧,那程子现果然没敢找来。”他还特意留下地址,等着游记送上门呢,没想到等了个寂寞。   “那是他笃定以后没碰面的机会,要是碰面他必然装成忘记地址。”曾湖庭答道。   说着杂事只当转换心情,明天,第二场试就要来了。   第二场考完出考场,他觉得脚下发飘,头晕脑胀,大概是因为坐在风口,棚子里炎热,两厢夹杂,有些受不住。   幸而他带了一些常备的药丸,回去热热一剂喝下去,又发一身汗,脑子清爽不少。   湖庭想起临走前,他还信誓旦旦说能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脸真响。   第三场考试的内容是五道时务题,结合经学理论对时政发表看法。   单说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不难,要结合经学就让人绞尽脑汁了。要知道这些经书最少都有几百年历史,怎么可能就恰恰好的切中主题呢?少不得要偷换概念,牵强附会。   简称胡说八道。   时政题考研的是做事能力,科举成功后外放,最低也是知县,执掌一县的治安军事,如果只是个读死书的书生不懂变通,岂不是陷百姓于水火吗?   第一题,北方的孰束人时常扰边,是不是该把边界线后退三十里?   第二题,北海境经常有海盗骚扰,应该加固防线吗?   第三题,贯穿全国的水清河堤坝又冲垮了,怎么在省钱的情况下加固?   ......   每一道都让人挠头,发自内心的让人疑惑,这都是些什么题目!太为难人了!   曾湖庭开始奋笔疾书,把自己的观点一一写上。边界线退一步就是无数百姓的流离失所,万万不能退。还要借着地势加固防线,利用现用的山头森林做出迷惑阵。   而海境线太过于宽广,要加固还能把整个岸边圈起来吗?不如改成在浅海边修建瞭望塔,观察近海的情况。   于是没钱修堤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尽量节省,向当地的富商募捐。   想了想,他把烧水泥的法子简单提了几句。往年堤坝都是用木材加泥土的办法加固,水势稍微一猛就泥土被冲散,就容易垮塌。而水泥取材容易也不会被冲垮,是大大的上选。   好容易写完这些,曾湖庭抬头,只听着脖子和僵化的右手咔啦啦直响。他写的投入,天色都黑了。   他抬头一看,不仅是天色黑了,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挡住光线,难怪觉得黑的特别快。   穿着朱红官衣的人正如痴如醉的看着曾湖庭的考卷,看到他翻转整理恨不得自己动手。于是湖庭默默的把试卷放回原位,等考官看完再翻页。   两人颇有默契,就这么一人看一人翻,一直到天黑,湖庭点了蜡烛。   考场上一天有一只蜡烛,可以照明可以做热食,他已经写完,就拿来照明。   “哈切!”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入夜后有些凉风,吹的他一抖。   考官终于看完他的考卷,默默离开。   他却裹紧身上的小被子,也顾不上一股霉味。神经一跳一跳,脑子又开始发昏,是前几天被压下去的风寒复发吗?   吸了吸鼻子,他想。   最后一晚在考场里度过,极其难熬,之前一门心思在考试上,现在只听着隔壁的磨牙声,酣声,吵的人根本没法睡觉。虽然闭上眼睛,身体根本不困,硬是熬到天亮。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更加不适。万幸的是,他已经写完题目,只等着散场。每一秒都变的难过起来,他数着心跳来计算时间。日头从东到西,晚霞漫天,终于等到铜锣响。   这时候的铜锣不亚于天籁,曾湖庭等军士收走试卷,一起身身子跟着晃了晃,眼前天昏地暗直冒金星。混沌中他应该是扶住桌子,这才站稳。   军士看着书生摇摇晃晃站不稳,他见的多了:“没事吧?”   “头晕。”   “着凉了估计,”军士摇头,“出去找大夫,常见的很。”别的不说,贡院门口三家医馆一字排开,就是做了学子生意。   “多,多谢。”曾湖庭稍作休息站起来,他在天字号考棚出门快些,他后面陶兴还要等上几分钟。   岂料刚刚跨出贡院的大门,他眼前一黑。   陶兴也受了风寒,他用手帕捂住口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本还打算出贡院立刻看病,刚走到门口就眼瞧着人直愣愣的往下倒,唬了他一跳。   陶兴赶上前扶住人,也顾不上别的,扯着嗓子喊,“医馆在哪儿?大夫在哪儿?”   周边的人见怪不怪,“前面就是,走上十来步。”每年贡院门口都得倒上几个,病上几十个,要是没有啊那才是怪事。   陶兴连抬带扛的扶着人进医院,自己脑子也发懵,一进医馆脚下一绊成滚地葫芦。学徒扶住他,大喊:“师父又来两个!”   白胡子的大夫出来瞧了瞧面色,把了脉,“刚从贡院出来?”   陶兴有气无力的点头,“对。”   “灌姜汤发汗!等下我来开药方。”大夫一年能诊治几百个这种病号,手到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9 17:03:12~2020-06-30 16: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宅媽 10瓶;细雨轻飘 5瓶;472597 3瓶;随风飞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医馆砂锅里热着姜汤, 陶兴用粗瓷碗灌了一碗下去,姜汤撒着红糖,喝的他额头冒汗, 身上也舒服不少。   不过,该怎么给湖庭灌下去呢?   “我自己来吧。”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醒了?天呐, 医馆也太神了吧?还没喝药人就好了。”陶兴惊喜莫名,连忙把另外一碗姜汤递过去。   曾湖庭半靠在椅子上,微微喘气,他怎么会说本来晕了进门口一绊又醒了呢?只是现在浑身无力, 不想说话。   他小口小口喝完,这才慢慢说,“大夫呢?”他这风寒到底严不严重?   陶兴同情的环视周围, “大夫忙着。”看看身边, 前头还排了十来个无精打采的学子,伸长了脖子等着大夫。   等呗。   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大夫再次把脉,“外热内寒, 先喝六剂圣散子看看效果,后日再来复诊。”他对曾湖庭说。   “你也一样。”这是对着陶兴的。   两个病患带着药包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到客栈后,由小二煎药。   曾湖庭当夜,迷迷糊糊做起了梦,他梦到自己没考中, 灰心丧气的回家,然后父亲被黑衣人捉走了,小四变身花木兰从军, 其他三个分别穿上哆啦A梦柯南和小丸子的衣服在街头卖艺,他路过时被小二捉住双手说,“大哥我们三缺一,你来扮阿童木吧!”   双手在空中飞舞,他想挣脱没挣脱,眼看阿童木的头套就要盖在头上,他猛一睁眼,醒了。   头顶上还是蚊帐,这里还是客栈,烛火摇曳一灯如豆。   .......?什么玩意儿?梦里完全没有逻辑。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定是考试压力太大,魔怔了。   沉默的凌晨,隔壁房间咚一声,什么东西翻滚掉在地上,又撞上床头的小几,茶杯清脆一响再归于寂静。   他隔壁的房间那不是陶兴吗?   曾湖庭霍的起身,裹了厚衣裳,先敲隔壁的门,无人应答于是干脆撞开,果然,陶兴面色通红翻倒在地,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干裂起皮,人事不知。   湖庭在他额头一碰,好烫!明明已经喝了药,他反而高热不退。   “现在能送医馆吗?”曾湖庭问闻讯而来的小二,小二摇头,“大夫不住这里,要去找人就的去城东,一来一回就快天亮,比大夫自己开门没快多少。”   “可他烧成这样子,别烧傻了吧?”曾湖庭急了,“先给他降温,店里有酒吗?”   ......   陶兴迷糊中梦到自己的父亲,他忘记父亲早就过世,兴奋牵着父亲的手,诉说自己一路走来的辛苦,以及日子好过了,娘也不用劳作,梦中的父亲看不清面目却含笑看着他,直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的同伴来找你,快,回去吧。”父亲推他一把,陶兴脚下跌空,看着父亲在云端欣慰微笑,虚空坠落感让他正惊慌时,背脊触到棉被,他惊醒了。   “醒了醒了!”伙计惊喜的喊着,擦着汗,可真是累死,他一直在换帕子,就没停过   “我怎么了?”   伙计连忙说:“客官你半夜突发高热,幸好你的同伴及时发现,夜里又找不到大夫,只能先用土办法降温。”   陶兴用手背试自己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不少。   曾湖庭斜斜靠在墙边,还有心情说笑,“咱们这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生病。”   “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轮流。”陶兴艰难起身靠着枕头,“辛苦了。”   “你背我时也没嫌弃辛苦啊。”曾湖庭起身,“咱两还是甭客气,我去找点吃的,吃完咱们先去找大夫。”   病中人没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倒是看病的大夫说,应该多吃点。   “本来就没营养,不多吃点怎么调理身体?”大夫说完又沉吟:“昨天倒是没看出来你的内症,你平日是否忧思过重?在心里含而不发?”不然也不会心思一松就发高热。   陶兴为难点头,他天生慎思,这毛病估计是好不了。   大夫直摇头,他也不劝陶兴,只说好好养着罢。这些聪明人天生心窍多,让他们不动心眼那是不可能。   带着重新开的药方,好好带着养病,这次考中后,还有鹿鸣宴要参加。那可是万万不能丢丑的。   他们在休息时,贡院里都快吵翻了天。   没定出名次时,考官是不能出贡院大门的。只是,其他的名次已经定好,只有头名二名定不下来。   考官们分明占了两拨,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法,争执不下,虽然不至于打起来,也是脸红脖子粗。   “这么辞藻华丽的文章,这么深刻的圣人之言,读了让人唇齿留香,难道不应该拿到第一吗?”站一方的考官大声朗读,神情陶醉,深深着迷于文字之下。   “辞藻华丽能够抵御外敌吗?不能运用在实处的文章,对百姓有何益处?”另外一派把桌面拍的啪啪响,力求压过对方的声音。   “大人你怎么看?”两派人马齐齐转头,盯着拥有最后决定权的主考官。他是刚刚从江南调任的学政杨之焕。   杨之焕默默吐槽,我拿眼睛看!这话不能说出来,他伸手:“两份,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锦绣文章让他们争执不下。   杨之焕先拿起左边那份,果然,能让众位大人争论的不是俗物。这才子必定保读诗书又加上天生的灵气,写的文章另外见之忘俗,水平大大的超过往年的榜首。   而另外一位....杨之焕只觉读起来中正平和,滴水不漏,没有一定阅历的人很难写出来。尤其是   他提出修堤坝办法,杨之焕从多水地区调任,现在恨不得马上试试。   凭他的本心来说,自然是后一份为先。但是杨之焕被调任是带着其他任务的,所以只能......   “定这一份。”   争执成功的考官们兴奋去写红榜,没争赢的几位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这里头的方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名字已定,开始拆糊名,孔知府终于凑过来,“上次考试,考生也提供了齿轮起重机。”   “就是我在码头看到的那个?”考官恍然大悟,“这东西在江南正火,供不应求啊。”江南多码头,运货需求高,所以孔知府旗下生产的起重机,还没出作坊就先被人预定。   “正是。”孔知府矜持的点头,“小道而已,胜在实用。”可他的脸上洋洋得意,十分欠揍。   呸!此刻众考官心声一致,你就得意去吧你!他们要是在此地就任也可以,还能做的更好!   孔知府又何尝看不出他们嫉妒?他想,这就是运道好,要不然为什么是我调任此地呢?合该我的运气在这里等着。   既然榜单顺序已经决定,就要商量鹿鸣宴的时期,杨之焕沉吟后,选择了九月十五,诸事皆宜。   放榜日选在九月初五,一大早,贡院门口就挤的水泄不通,在文星客栈喝茶的陶兴数着人头突然笑道:“这么个地方,要是泼一盆水去,至少十个有八个秀才。”   曾湖庭:.......   “笑话好冷。”曾湖庭搓鸡皮疙瘩,“放榜了不紧张吗?”   “紧张也没用啊,名次早定下来,第一个看和最后一个看没区别。”陶兴给自己倒茶,“倒是殿试该紧张。乡试嘛,能中就行。”   “说的也是。”这么一想完全没什么好紧张的嘛。   他们两虽然这么说,也是对自身实力自信,就算名字不佳,总不会名落孙山。看不看真的没区别。   但是文星客栈掌柜多会做生意,他一早就找了许多闲汉,让他们挤进布告栏,第一时间抢到消息,然后出来道喜。   “恭喜恭喜!曾秀才和陶秀才,都中了!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闲汉抢到消息,想过来讨赏,按理说已经成了举人,惊喜之下出手大方,他眼巴巴望着,看着对面端坐的少年和青年。   少年一点都不意外,从袖子里掏出碎银,“辛苦了。”   闲汉走了,曾湖庭这才起身,“走,看看咱们到底多少名。”   这次他们底气十足的从第一张布告找起,陶兴是第十名,他又往前看了看,他的名字挂在第二。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他转而安慰自己,都得了两次第一总要让别人试试。考官的喜爱如同青菜萝卜,不是他种的萝卜不好,而是对方喜欢青菜?   不过第一名,是叫叶仲昌?   曾湖庭正看着,陶兴已经挤过来,遗憾耸肩,他对这次答题心里有数,时政题答的不好,还能在前十,已经是考官看在他基础扎实的份上。   “沈景羽考了第几?”他问没出现的人。   “对啊,他人呢?难道是看完回去了?他考第七。”估计回家生闷气。 第61章   沈景羽看完榜单, 真的回家生闷气了。   他两次没考过曾湖庭,竟然诡异地习惯了。反正是落后,第七和第二有什么区别。   不过呢?那个姓叶的秀才倒是凭什么压人一头?沈景羽比本人还要生气。   他气冲冲回家后, 沈父正在花厅等候消息,一碰面就笑着道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啊, 才考第七。”沈景羽泄气的坐下,他一点都不喜。   “你这话搁外头可别说,平白得罪人。”他还嫌弃名次低,排他前面的不爽, 你嫌低是觉得我们名不副实?没上榜的更不爽。他们连榜都没上,可找谁说去。   毕竟整场乡试几千人考试,举人才取两百名。   想起父亲比他交游广阔, 沈景羽突然问, “爹,这次的头名叫叶仲昌,我看籍贯是府城人,你认识吗?”   问清楚名字和年龄后,沈父摸着下颌的胡须, 含糊的说:“我倒是晓得这么一个人。”   “不过,羽儿少跟此人来往。”   “为什么?”沈景羽勾起好奇心, “他本人有什么问题?能考中举人至少学识过关。”   “他背后的家人有些问题,虽然为父不清楚详细,但是,不来往至少不会沾一身腥。”   “爹也奇怪, 以前不都是让我不拘家境,跟学问好的人交往嘛?”沈景羽嘟嘟囔囔,下意识反驳。   “羽儿!”沈父严厉的喝止, 看到儿子吓的一颤,又放缓声音,“我总不会害你,别人的私隐我不好乱说,只要你记住就行了。”   “是,父亲。”沈景羽看父亲如此严肃,只能先点头。   沈父放心了,他儿子平时虽然傻乎乎,至少在听话这一点做的不错。叶家......背后的事情有些复杂,只晓得叶仲昌是外嫁姑奶奶的儿子,幼时父亲去世,寡母带着儿子回娘家,就住在娘家三条街外,大概五年前,突然就从母姓改了名字。   要改姓要换户籍,衙门没人操作起来可不方便,而改姓的原因也很简单,叶母出身富商,能沾的光可多了。   叶家枝繁叶茂,旁系子弟无数,那些人还没出头,外甥反而得了重用,不管背后有什么,这人心机是毋庸置疑的。沈父怀疑以儿子的智商,被人卖了还得给人验是不是□□。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沈父只能尽力过滤儿子的社交圈。   ......   放完榜,二人就先回去休息,不料在下午时,伙计上来说,有人找。   “是谁?难道是范纯找来了?”陶兴仰卧起坐,“他跟我说考试后要上来看本次考题。”   可是他没说他住在哪里?   “小的不清楚,是个年轻公子,报了陶公子的名。”伙计也不认识,只能简单描述。陶兴从房里出来侧在栅栏后看人。   是他?   陶兴饶有兴致推门进来,“来了。”   “还真的敢来?”曾湖庭也去瞧了瞧,“走,会会他去。”人家都敢上门,他们怎么不敢接招。   程子现正在楼下站着,保持他清高读书人的风范,手里握着一卷书卷,青衣儒衫,引的路过小姑娘偷看。   木质楼梯的吱呀一响,程子现带着笑容回头,抢先说:“陶兄!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热情拉住陶兴的手,陶兴更热情的回握回去:“子现!你终于来了!”   “书带来了吗!”   程子现热情卡壳,“书?喔,临出门走的急,落在门口。”他作势说:“要不然,我现在回去拿?”他心想陶兴总该有点读书人的矜持,怎么也该拦他。   “好啊!我跟子现兄一起去!”陶兴即刻点头,抬脚就想走。   “陶兄,陶兄!你着急什么?”曾湖庭拦住他,“一本书而已,至于这么急嘛!”他站出来阻拦,程子现松口气,就听到曾湖庭说,“派个人去取不就行了嘛!”   都能听到程子现隐隐的磨牙声,“我叫人去取。”他招手就喊小二,派人去他家取书。   曾湖庭和陶兴交换眼神,程子现来的如此之快,怕是看到今天刚出的榜单吧?而且他们为难也不生气,怕是所图甚大。   到底该怎么与之周旋?   程子现刚才尴尬的表情转过身就消失不见,再笑的如沐春风,跟陶兴说起了闲话,陶兴一边应付一边打听他的家境。   程子现家还算富裕,父亲早逝留下许多铺子,那日去的书铺只是其中之一。他平日经常在铺子里结交好友,日子好不快哉。   说道这里,程子现突然扬眉,“说起来,我跟曾兄还是亲戚,以后可要多多亲近啊。”他说完,静等着曾湖庭反问。   “亲戚?”他的亲戚他怎么不知道?这从哪里冒出来?   程子现做恍然大悟状,“我可是回家打听了才晓得。”他暴露出自己打听过曾陶二人背景的事,“我堂兄家,可是刚刚跟曾兄妹妹定亲,已经下了小定,不日就要成亲.....”   曾湖庭还在想什么时候小四出嫁他为什么不晓得,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他说的是曾妍儿!   程子现满以为自己说出这层亲戚关系能让曾湖庭刮目相看,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查到的,就等着说出来让人大吃一惊。   就看到对面的人突然面色一变,脸上挂满寒霜,那眼神盯着他一阵冒寒气,比平日堂伯父威势还重,然后冷笑一声,“程兄珍重!”径直离开上楼。   “这是怎么了?”程子现楞了,他不过攀扯一下关系,就算没攀上也没必要生气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上去跟他说说情,子现也不是有意得罪的。”   我怎么就得罪了?程子现满头问号,迷茫点头。然后两人都走了。   取书的伙计姗姗来迟,这才把陶兴想要的游记拿到,程子现本来想带回来,想想还是留下。   交好两个前途远大的举人,对他没坏处。   程子现一脸懵逼离开时,陶兴正好推开门,“人都走了,我就不用装了吧?”曾湖庭在里头探头。   “装!怎么不装!说不定他还留着眼线!”陶兴一本正经,“咱们做戏做全套,不留破绽。”   “那我是不是该把来劝架的你赶出去?”曾湖庭斜看他,“你在表达点对我不满什么的?”   “然后程公子边收留可怜的我,我再从他家里找到证据?这个计划妙!”说完陶兴先撑不住笑了,“就是有点傻。”   “招不在傻,有用就行。”曾湖庭悠悠叹道,“没想到的是,他还真的跟我有点关系。”   原来曾妍儿的未来夫婿,是他堂兄。   “有关系没关系都不重要,他如果没做坏事,就是误会我道歉,如果他真的胁迫许多人,难道能视而不见?”   陶兴盯着曾湖庭的脸色,已看不出刚才的怒色,悠然自得的倒茶,他忍住问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的问题,默念好奇心害死人。   他自己都有许多秘密,别人没探究过,他探究做什么?   而被两人议论的程子现回了家,越想越不对劲,叫来他的管家,“管家,你打听的消息属实吗?不是说未来堂嫂的兄长就是他吗?”都快结亲了关系怎么这么差?   这消息在堂兄管家处打听到的?难道有误?有误也不是这么表现啊?   管家一听就晓得要完,但他不说会死的更惨,只能硬着头皮把后续的消息说出来。   程子现一听,好家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换成是他也要生气的!一想到今天的尴尬,他恨不得把管家赶出去。   可惜不行,管家对他平日所为清清楚楚,狗急还跳墙,管家如果走了才是毫无顾忌,他强行压下自己的气愤,说了几句,“以后查清楚,万不可再犯,可别害我丢人。”   “账册呢?”   管家奉上一本册子,程子现不耐烦,“你先下去。”他要清查账册。   管家如蒙大赦,开溜。   程子现翻开手里的册子,他自己当家做主后,就把家里的收藏重新做了个统计。   他父亲去世前,走遍名山大川留下许多珍藏。有些画家书法家年少时一文不名,死后留下的著作价值千金,他父亲手里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他就是可劲花也用不完。   可惜程子现有个烧钱爱好,捧戏子。这个捧字,就如同销金窟,让程子现少年时代缺银子,偷了父亲的收藏去当铺卖。   他当家后固然没人追究,但父亲的好友亲朋上门想看画他总不能拒绝。第一次他造了假画,结果在书铺里被人弄污,因为有父亲好友作证,来人原价赔偿了五百两。   父亲好友在叹息佳作蒙尘,他却觉醒了什么,这不是上佳的生财之道?   他也不会没碰到硬茬子,谎称是仿作就蒙混过去,还跟人结成朋友,只是这次翻车而已。   没错,只是一次翻车,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程子现翻开账册,上面登记了百来幅作品。再前头画了梅花符号的寓意没,就是他偷卖的。梅花上又多了个星星的,是他通过各种“正规”途径损坏的,大概二十来幅。   还有三十多个,只要处理完这三十多,他就再也不害怕被人揭穿。程子现一想到本以为陶兴是个普通外地书生,结果走了眼就痛心疾首。   都怪当初他被沈家的名头唬住,沈家收藏的名气更大,如果是沈家来人他的小把戏必备揭穿。而且等了几日那人还好运考中举人。   举人他便不敢随便诬陷,闹上公堂就算堂伯保他,他也要吃好大苦头。程子现在心头暗道晦气,只能另外准备礼物送上。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加更。 第62章   他送出的礼物又被客客气气的还回来, 别人都没碰过。   程子现想放弃了,反正他又没做什么,何必低头讨好人?怎么说, 他虽然本身不出色,堂伯家和堂兄也不是好欺负的。   程子现这么想着, 陶兴偏偏就三番五次来找他,热情的缠住,泡在书局里跟伙计们搭话,一直挨到鹿鸣宴才走。程子现擦汗, 真是躲都躲不掉,在缠下去他可不能保持好脸。   陶兴很是遗憾,他已经从伙计身上打探出蛛丝马迹, 只要在稍稍留心, 就能捉住他的马脚,可惜啊可惜。   鹿鸣宴到了。   鹿鸣宴从唐代开始兴盛,流传至今很多习俗已经改变,唯一不变的是饮宴前先奏响《鹿鸣》之曲,然后由新科举人一起朗读《鹿鸣》, 象征不忘同伴。   场地可以容纳几百人,按照名字排的顺序, 以左为尊,今科第一的叶仲昌带领左一排,曾湖庭站在右一排。排在最后的举子恐怕连上头人说什么都听不见。   “起!”唱礼官一声喝,余下的举子齐声高歌, 虽然实现排练过,还是嘈杂的要命。曾湖庭一边低声跟唱,一边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华盖之下, 坐着二十余位主考官,呈州知府孔大人只能敬陪末座,含笑望着上官。   曾湖庭借着余光看上头,只能瞧见一整团的朱红色,完全看不清人脸,他打量完之后眼神挪开,斜着看后面,名次双数的在他后面,单数的在对面。   考第七的沈景羽气鼓鼓的,一脸不爽。   唱完鹿鸣,他们这才分开落座,每人面前放了一壶果酒,又不会喝醉。   杨之焕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想想这些都是朝廷的未来,心生愉悦,他举起酒杯敬酒,学子里齐齐回敬。   他这才有机会看到他定下的第一叶仲昌,瘦弱的年轻人,二十出头,一看就是典型的文弱书生。他目光挪开到第二名身上,微微一惊。   本以为能提出实用办法的举子,怎么也该有三十来岁阅历丰富,万没想到还要更年轻,虽表情很是淡定,从五官上却能看出年龄。   杨之焕吃惊之后,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枪打出头鸟,年轻人还要多沉淀。但是也需要一点点鼓励,可不要挫伤了锐意进取之心。想到这里,他举杯对着曾湖庭示意。   抢在叶仲昌前面被主考官留心,曾湖庭一惊,回敬之后转头看叶仲昌的反应。   跟他预料的相反,叶仲昌即使身在人群里也孤寂的像独身一人,他自斟自饮,苍白瘦弱的手握住酒壶很快干完一壶,一扭头又让侍女上酒。   这个喝法,必醉无疑。   可这是鹿鸣宴啊,喝醉失仪,上官是有权利剥夺功名的。曾湖庭替他捏一把汗,这叶仲昌不会成为史上最短的举人?   不过,考官们对有才华的人格外宽容,叶仲昌喝的越来越多,似乎没人在意。   而且几杯酒下肚,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众人都放开来,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有人祝贺对方得了   好名次,有人酸对方没考好。   坐在前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不认识的人不敢上来叙话,他落个清静。   等了片刻,沈景羽悄莫声的凑上来,酸溜溜的说,“考第二的感觉如何?”他都考两回第二。   “很好啊!”曾湖庭笑眯眯的说,“至少说明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又找到自己欠缺的地方,还能努力。”   沈景羽,心哽。   他们两小声对话,沈景羽侧脸看叶仲昌,独自喝酒的样子十分落寞,他又不想违抗他爹的命令,只能看着。   曾湖庭留神到他复杂又憋不住的小眼神,悄声问,“怎么了。”沈景羽找到倾诉对象,巴拉巴拉全说了出来。   曾湖庭:......   “至少伯父有一点说对,真担心你被卖了还数钱。”一点秘密都藏不住,愁人。   “我这不是只告诉你了吗?”沈景羽给自己辩解。   “我同意伯父的看法。虽然叶仲昌本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他的事连伯父都觉得棘手,就不是我们该去碰的。别随意散发友善,别人并不会感激。”曾湖庭再三强调。   沈景羽只好点头,行叭,他身边的人都这么说,他也不是非要叛逆的去试试。   鹿鸣宴上跟单纯的学子宴比,又要严肃许多,在能决定自身命运的学政面前,就算讽刺都裹上一层糖。杨之焕看的十分满意,很快散会。   杨学政一走,孔知府总算找回一点掌握全场的感觉,他对着新举子道,“明日我会召集往年的举人,大家同在一州,不妨认识认识。”也免得以后冲撞,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举人如果肯花大钱走门路捐官,已经能就任知县,品级虽比知府小,谁知道哪块云彩下有雨?能互相认识最好。   大伙自然愿意留下来认识结交。   “我就不去了。”   突兀的男声响起,叶仲昌站起来,“学,学生身体不适,没,法参加明日的宴会。”他两颊通红,摇摇晃晃,醉的厉害。   孔知府一看好家伙,果酒都能喝醉?他也不勉强,“叶举人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罢。来人,送他回家。”   除开这个插曲,所有的人答应第二天继续。   其实府城中能赶来的举人也不过二十余人,其他有门路的早就上京城或者赴任,虽然是小官也握有实权,无人管束美滋滋。   为了表示亲近,孔大人同样在自家宴请,满满一院子,这次只能两人一桌。   曾湖庭跟陶兴挤了一桌,坐在前排,其实这种宴会不外乎吟诗作对展示自己才华给上官,如果入了上官的眼再好不过,就是不能,也能在文人间流传出自己的名声。   他随大流做了几首歌咏盛会的诗句,这些人闹着起哄让沈景羽作画,沈景羽已经抓起笔认真画了起来,他作画细致,没一个多时辰不算完工,但随着笔墨挥洒,人物的神态一一展现。   “就是不知道,跟曾举人比起来的怎么样?”有人瞧着画,还不忘挑拨。   沈景羽正要说什么,曾湖庭拦住他,他说什么都不合适,“我作画胜在写实,能让人一瞧就是本人,景羽长处在神态和感染力,宴会的热烈只有他才画的出来,瞧,是不是一看就让人想加入?”   “好,好一个感染力!形容的太精确!”有人缓缓的从大门走进来,鼓着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孔大人,我来迟了!”他点头,孔知府热情的迎上去,“不算迟,子琅世侄这不是刚好欣赏到大作吗!”   曾湖庭侧头,敏锐捕捉到来人的名字,子琅?   果然,孔知府介绍道:“这位是昔日程大人之子程子琅,良才美玉,大家也要多多亲近。”   程子琅微笑,“大家都是同辈,哪有什么亲近?我刚向各位讨教才对。”他的目光遥遥跃过众人,对着曾湖庭颔首。   果然不是错觉,程子琅是冲着他来的。曾湖庭举起酒杯示意。   既然没有当场翻脸,就还有商量的余地,程子琅心中一轻。   这种新人宴会程子琅不屑参与,平白掉了身份。他爹是官宦致仕,他想做官只要轻轻一伸手。   官场有极深的出身鄙视链,入翰林以后才有进内阁的机会,举人做官一辈子到头也就做到五品,程子琅自然不愿。   他遇了事,借着回原籍科举的名目避一避,也正好潜心读书。不过堂弟都求到他头上,还送了一副心头好字画,他自然想要来说说情。   程子琅一出现,自然掀起一阵热潮,孔知府这么热情,难道是什么大人物?众举子凑到一块,不着痕迹的套话,想要摸清底细。   程子琅打太极的功夫更厉害,一推三五六,没套出他的背景,反而被程子琅套了。   程子琅打发走人,选了曾湖庭侧面的位置,没等曾湖庭说话抢先说,“我今天的来意,想必曾兄已经很清楚了。”   “实在是堂弟不懂事,他打小就是这样,说话口无遮拦,老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程子琅苦笑,“真不用客气,该骂就骂,只当是替我教训他了。”   好一招连消带打,人家作为亲人已经说的清楚,外人还能苛责什么?   曾湖庭什么都没说,又倒了一杯酒。   程子琅打量对面的少年,气度沉稳不骄不躁,绝非池中之物。他暗道,父亲难得看走眼被蒙蔽。   程子琅的继室是个难题,没有夫人替他管理内宅,几个姨娘都闹翻天,他急需能镇的住场子的夫人。曾家二姑娘身份合适,年纪合适,至于当时曾父轻描淡写说为了学业过继出去的儿子,完全没被程父放在眼里。   真是终日打雁被打眼。 第63章   曾湖庭不回答, 陶兴主动接过话题,“谈不上得罪什么的,别把我们说的这么小气嘛!”他主动举杯道:“诺, 一杯泯恩仇!以后麻烦程兄的地方,多着呢!”   陶兴说完展示杯底, 喝的干净。   双边的人似乎说开了,把酒言欢。程子琅作为半个东道主,开始说起府城的名胜景物,陶兴听的津津有味, 等到没人时才来交换眼神。   程子现动作好快!如果只是一般的得罪,又是送礼有人请人说合,对方怎么也该顺着台阶下来, 已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把人得罪死了不好。   可惜啊可惜,陶兴已经找到了好几个可疑目标,因为在别的县城,一时还拿不到人证和物证,不然, 倒也能做个点头之交。   程子琅不论说什么话题,曾湖庭都能接上, 见解还十分独特,他不由得有些可惜,此人年纪轻轻前途远大,如果真是他妻兄, 二人携手日后在官场上也能互为臂助。不过,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没碰到对方的逆鳞......   程子琅很有趟雷的勇气,再次试探着问:“曾二姑娘我见过几次,实在是个温顺可爱的,想想有这样的妹妹承欢父母膝下,曾兄也省心不少。”   曾湖庭转动手里的酒杯,“是嘛,我不太清楚。二姑娘平时都在伯母院子里,我拢共也就见过七八次吧。”   他连称呼都改了,长到十五岁的姑娘只见过七八次?这算什么兄妹?!程子琅立刻知道这里水深,强行转移了话题。   陶兴耳朵竖起老高,他本来觉得父亲的被牵连诬陷作弊往事已经很悲凉,果然每人背后都有秘密。   谈到不愉快的话题,三人最后的气氛算不上融洽,等到宴会一散,对方即刻起身告辞。   程子琅略略有些不愉快,毕竟他折节下交没几人敢不答应。他也是有脾气的,于是同样离开。   程子现一直守在后巷,看到他给予厚望的堂兄出来,连忙迎上去,“堂兄,没问题吧?”   “我出马还有问题?”程子琅十分不耐,“没事了,以后说话小心点。”   “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程子现小声嘀咕,哪晓得就触到人家不对的地方呢?   “没有就好,以后这种小事可别来找我。”程子琅正欲上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最近真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可别苦主都找上门来我还不知道?那小姑娘的事平了?”   “平了平了,绝对平了!我做事哥还不放心吗?足足一百两银子,够他们卖女儿十回了!”程子现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抹平了事情。   “行了,回去!”程子琅摔下车帘,他还想回家去找他爹商量。   程子现看着堂兄离开,弯下的腰慢慢直起来,嘀咕道,我玩了你难道没玩?怎么黑锅都扣我脑门子?不就是一个玩坏一个没玩坏的区别?   可他敢怒不敢言,说多了惹堂兄不高兴他可兜着走。   程子现既然觉得已经平事,又等到新科举子们陆续离开,府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心又痒了起来,长音楼刚来的小戏子啊,正正是十三岁的好年华,身段娇嫩,嗓子一掐柔荑一摆,就甩到人心尖尖上去,班主还保证没有梳拢过,逗的他心痒痒,可惜,雏要价贵,足足八百两,程子现翻了自己的现银,八百两肯定有,不过家里就要喝西北风。   他在家里翻来覆去的翻看账册,决定了,就这本《长风图》吧,刚好要价一千两,还能剩二百。嘿嘿嘿,《长风图》换长音楼的小戏子,妙啊妙啊,真是一段佳话。   碰瓷也是要选人的,第一,不能是本地人,别人容易找上门,第二,得有钱且识货,不然一卷画谁舍得赔一千两银子?拿出去都能砸死几个画师。   程子现在书局守了几天,终于找到一个人选。   他们家收来的旧书挺有名,书生都喜欢来淘换,便有个瘦弱的书生天天来,次次都要守到快关门。   快关门时人少,正好做手脚,这一天,那书生又来了,且天气微雨,客人稀少。程子现一个眼色,管家就打发走小伙计,顺手把做好的伪画和砚台放在摇摇欲坠的地方。   这一切他们做过二十多次,驾轻就熟。   程子现打量瘦弱书生,外袍是粗布,内衫柔软贴身好料子,脚下的靴子牛筋耐穿,应该是个出来玩的富家子。这种人最好骗,一听说要告诉长辈就慌了手脚,多少银子都愿意拿,他在心里给卷轴加了码,一千二!妥妥能到手。   果然,瘦弱书生蹲下许久翻身,起身有些摇摇晃晃,他慌乱的摆动右手,啪,打个正着。黝黑的墨水给画卷糊了个干净,什么技法什么墨迹都看不到,只留落款和题字还在。   “我的画!”程子现一声惊呼,“我的《长风图》啊!”   “《长风图》?”瘦弱书生一僵,“是昔日前朝“六元及第”的杨大人的《长风图》?”他手足无措的愣住,又扑上去用两手拂去墨迹,弄得满手是墨,想要看清画纸的模样。   可惜画纸已经在墨里浸泡了,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靠,还碰上个懂行的,得加钱!程子现立刻加码,同时哀哀切切的哭起来。   “是谁,把我爹的遗物拿出来的?”   “少爷,是我今天把珍藏都拿出来晾晒怕湿气,才放在这里,准备马上拿走的。”管家吞吞吐吐,还是把事情说的清楚。   瘦弱书生又多添了几分愧疚,“杨大人的著作只有这么几幅流传至今,《长风图》最为有名,可惜,可惜...”   程子现哀哀切切不说话,管家于是抓紧瘦弱书生的衣领子,“你赔!你赔!这是老爷的遗物!”   “大叔,如果这是正品,我一定赔。”书生拨开管家的手,“总要让我赔个心甘情愿吧,让周边的店主进来做个见证可好?”   管家松手,“赔银子又有什么用,唉,老爷留下的念想...”他一边说,一边请周边五家笔墨店旧书店的老板进来,他们互相之前都认识,也知道程老先生收藏颇丰,是很有力的人证。   书生靠在墙边,给了几文钱让小乞丐替他请衙门的人来。一间书局铺子挤的满满当当,衙差过来是差点插不下脚。   程子现一味伤心,捂着心口似乎很难过,全程都是管家说话。   书生跟管家互相印证,把今天的事情简略说出来。   “可惜了啊,程老先生的收藏我也见过,如果再传几年,必定是无价之宝啊。”旧书店的老板先说话。书生举起画卷,“您看看,是这幅吗?”   “我瞧着像。”   “我也瞧着像。”   五家店主都说像,衙差对这种纠纷最不耐烦,“既然证实你损坏别人的画卷,就照价赔偿。”就说现在找他没好事,老是这种小事。   书生又拿着画卷转过来,“老板,这是《长风图》真迹,对吧?”   “作价一千五百两,不过分吧?”   怎么还带自己加价的?程子现点点头,沙哑声音说,“这是真迹,可怜我以后,无颜面对父亲.....”   “坏人家东西,总是要赔钱的,唉,”书生叹着气,先把满是墨迹的画卷放下,从怀里出去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手,擦完之后伸到荷包里。   程子现掩面,从手指缝里看着书生的动作,书生似乎很舍不得银子,动作很慢很慢,最后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块碎银子。   碎,银子?   “赔真迹要一千五百两,赔赝品就只要一两。”书生微笑,“诺,不用找。”   “你,凭什么说这是赝品?这是我亡父的珍藏!”程子现气的须发直立,霍一身站起来,抢过画卷,“不想赔我就自认倒霉!你走!”   熟悉的店家拉着让他别生气,一片嘈杂中,书生的声音清晰传来,“因为,真迹在我家。”   在!我!家!   程子现怒火攻心,这次不用假装,真的晕倒在地,书生微微笑,“麻烦您报个官,我要告人讹诈!”   “还有另外的二十个苦主。”   ......   程子现唯一能过的就是求助,找他堂兄求助,倾尽所有。但是那二十多个苦主,最早的出在五年前,最近的在三个月前,还有新鲜出炉的苦主,拿着伪作振振有词。   可总金额涉及几万两,新出炉的苦主更是新科举人榜首,他不愿意妥协,程子现最后被判了流放三千里,还是程子琅走动过的结果。   程子琅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又急又气,气堂弟不争气,明明自家还有那么多东西,偏偏还要去讹诈!   讹诈就算了,招子还不放亮些,竟然惹到不能惹的人头上!那叶仲昌能改名换姓成叶家子,能是好相与的吗!   程子琅气疯之后,还不能不管,堂弟手里还有他的秘密,他得安抚堂弟,流放之后等熬到时间过去,悄悄报个病逝,再让他回来。如此,才让程子现冷静下来。   程子现也咬紧牙,自己犯事就认栽,可好端端的为什么叶仲昌要为难他?   “当然是为了我的好友。”叶仲昌在一座孤坟前倒下一杯清酒,“世永兄,我为你报仇了。”   世永兄是他在赶考时认识的好友,他虽然家境还行却是他母亲辛苦刺绣赚来的,为了赔偿画他挪用了原本买宅院的银子,他心事又重,拼命想要补上这个空子,最后郁郁吐血而终。叶仲昌一直以为   这是飞来横祸,其实还是人为。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晚的第二更~ 第64章   如果要形容陶兴此刻的心情就是尴尬, 非常尴尬。   他早先也对叶仲昌抱有成见,并不乐意靠近他,结果在寻找受害者时, 叶仲昌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曾经的受骗人孙世永大概是里头最悲惨的一个,他是个善良的人, 即使被讹诈还是赔付全部的银子。最后因为心里负担,抑郁而亡。   叶仲昌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好友死亡的原因,时常上坟祭拜,这才跟过来寻找人证的曾湖庭陶兴撞个正着。   于是三人定下这个钓鱼之计。当然, 要不是程子现没有死心想继续骗人,怎么也不会抓个现行。   既然如此,不打不相识, 三人反而熟悉起来。在目送程子现被押送出城后, 叶仲昌最靠近城门口的茶楼跟曾湖庭和陶兴告别。   毕竟两人是偷偷溜来的,并不好光明正大露面。   “总归是了却一件事。”陶兴望着被镣铐捆起来的人,垂头丧气的人“至少少了许多人受骗。”因为本身程子现家中收藏颇丰,许多人竟不相信他会讹诈。直到苦主拿着所有的伪作在衙门口亮相,这才叫人不得不信。   “这, 程子现会流放到哪里?”曾湖庭望着下方,淡淡的说。   “便是极北的苦寒之地, 我朝最靠近边界线的塔林县,那里气候寒冷,棉被都不足以取暖。每次各种皮草卖的最好。当年祁将军失利,未免没有气候的原因。”叶仲昌倒一杯茶, 淡淡说道。   “叶兄观察入微,连这些都知道。”陶兴随口赞了一句,叶仲昌回答:“我家人便是做生意的, 也无须观察,留心一二即可。”   “原来如此。”陶兴根本没多想,“我们二人便在城门口告辞吧!马车还在楼下等着。”他说完就要站起来,叶仲昌一把扯住他袖子。   “等等!”叶仲昌小心指着楼下,“看。”   楼下,程子琅正在马车上冒出头,估计也是来送行的,他迟迟没走。   “虽然算不上什么麻烦,也别撞到人手里。”叶仲昌说完,“在等一个时辰,从后门走吧。”的确如此,他们三人聚集在此,加上不久前程子现“得罪”过曾湖庭的事情,程子琅再傻也该明白。   在没有足够实力前,别冒头。   程子琅彻底离开,曾湖庭才从后门离开,跟陶兴直到走出府城二十里才敢小声议论。   “程子现做这种事,也太不值得了。明明家中富裕,还要去讹诈。”陶兴是万万不能理解的。   “银子总不会有人嫌多吧?况且,就是他家境富裕,骗人才有人信。如果是街边老头说你弄坏了绝世名作,你信吗?”曾湖庭道。   “倒也是这个道理。”陶兴瞬间明白,再说程子现属于一画两卖,卖一次真的卖一次假的,银子绝对不烧手。   “不过叶仲昌这人仗义啊!朋友过世好几年还会时时看望寡母,不然我们也不会撞到他。不过,前几次考试我都没怎么看到这人?”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可能是叶兄考中秀才后潜心读书,我们才没见过面。”   “一鸣惊人!惊人啊!哈哈哈,不过,叶兄家里是做生意的吗?能做到往北境卖皮草,怕是个大家族。”   曾湖庭嘘一声,“府城新晋的皇商姓什么?”   “叶......”陶兴自觉闭上嘴巴,是叶家的话就是生意做到天南海角也不足为奇。不过呢,看叶仲昌淡淡的样子,并不以叶家为荣,里头水深唉。   他们不过是两个举人,就别往里头掺和。   当务之急,还是回家。   在路上颠簸了三天,终于回到久违的家中,就连尘土飞扬的官道看起来也是那么亲切。   曾湖庭跳了下去,他出门之前没告诉父亲他去做什么,现在事情做完,总要讲一声。不过,为了避免被骂的狗血淋头,他心机的把陶兴带了回来。   当着外人的面,曾丰年没说什么,热情欢迎陶兴来住几天。背后转过来狠狠一瞪,意思是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过几天气消了总不会罚太重。拖延症发作,就把事情交给几天后的他。   有句俗话叫穷秀才富举人,因为秀才还要继续上进需要大量的钱财,而举人的免税田就足够他吃喝,在小地方富商得知出了举人都会带着礼物上门,不求办事,只求偏向。   上次回家那波送礼潮已经搞的人头大,曾湖庭收礼物收的手软,他分别记好账册,准备以后再碰上机会一一送回去。   这些都不是该着急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换个先生。   汤先生几次提出这事,都被他拒绝。汤先生见说不通,索性就来找家长:“孩子有这份心我很感动,只是以我的学识确实没办法教。”   “早就该换个先生。”   曾丰年沉吟道:“是这个道理,但合适的先生一时没法找到。”他虽然也能教,先不说跟专门的先生差别多少,能教的方向都不同。   而且秋闱中举的举子第二年就能入京三月参加春闱,现在出发气候正合适,倒是上哪里去找先生呢?   “现在就要上京?”一起讨论的陶兴一惊,“我家里还未安排好。”   “现在出发气候合适,再挨上几月天气变冷运河结冰,赶路艰辛。”曾丰年道,“咱们地处北方,比南方还算顺利点,至少在入冬之前能赶到。”天寒地冻的赶路,人没事都吹冻着。   “这......”陶兴突然迟疑起来,先不说家里母亲没安顿好,他对会试也没把握。   “如果没把握,再等三年也是好的,你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曾丰年安慰道。   “可一生中有几个三年?等着等着空耗年华。”陶兴苦笑道:“我已经二十四有余,还能等几年?可是我母亲.....”   曾湖庭眼神看向曾丰年,得到首肯后他说,“不如就让伯母搬到我家附近住,如何?陶兄在乡下想必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再说只说暂住,等你归来再搬走就是。”   “我家中几乎时刻有人,必不会让伯母失了照顾。”   陶兴心动,“会不会太麻烦?”   “哪里说得上麻烦!不过每日抽空就瞧瞧。正好隔壁邻居搬走,屋子空着呢。陶兄总不会舍不得租子钱吧?”   “我有这么吝啬?”陶兴翻白眼,“明天我就去找人搬家!”   此法是正中他下怀,陶兴早就希望母亲能搬出陶家村,村里人嘴碎,哪怕他发迹不忘说酸话。他听着难受,母亲还说乡里乡亲互相照顾。拜托,明明是他照顾他们好吗?!家里的好几亩良田按照市价的八成租给他们,连句好话都没换到。   这次又有免税田名额,村里人一早就在母亲耳边叨叨叨,他早就不想继续忍耐,把母亲支开他才好处理。   已经想到办法,陶兴打定主意后便开始做事,先是搬家,然后卖了原本的良田,悄悄的在青平镇重新置办。   陶兴一走,曾湖庭就觉得危机感上升,背后汗毛都竖起,合着父亲真的很生气还在等着他呢?   曾丰年看见孩子如同耗子遇猫,不由得好笑,事情都做了他还能怎么样!儿女都是债,这债还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一转眼你都十八了。”   下一句又是什么?   “也该给你取字。虽然二十才赐字,远行在即,提前取也不是不可以。”曾丰年话锋一转,举起手中的白纸,“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个,便字承渊,如何?”   字的含义跟名字有共同之处,如同他们平辈的男子名字都带三点水,他甚至还知道他未曾见过面的同父弟弟叫海庭,陈氏放言海压了湖一头。   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也不是他刻意打探的,而是上次去参加济庭婚礼无意中听到的。他没放在心上,不代表有人不在乎。曾丰年暗戳戳的就给他取字为渊。   但心意不能不重视,他微笑的说,“是,承渊谨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更新~ 第65章   取字之后, 就象征他已经是个独立承担责任的成年人。   因为要上京城,需要的东西便不是去府城那么简单,要路引要身份证明等等, 没有户籍证明等到了京城也没法考试。   本朝曾经有个戏文,便是说的这个故事, 赶考的考生千山万水去京城,路上遇到跟自己五分像的乞丐,书生觉得有缘便请乞丐一同吃饭,交谈中乞丐把书生的家境打听的一清二楚。   于是山雨之夜, 山洪塌方,书生死于非命,乞丐借着跟书生五分像的脸庞冒充他进京赶考, 最后高中状元又做了大官, 乞丐大官从来不回乡,竟然也这样瞒了下来。直到二十年后书生的儿子上京城赶考才找到亲爹被人假冒二十年。   戏文为了曲折离奇颇多编造漏洞,比如乞丐如果有状元之才何不自己考试?他又凭什么当官二十年不被揭穿?但是这文牒上的漏洞确是真的,大略描述考生的特征,冒充起来极容易。   不管怎么说, 要离开了先要跟朋友们践行。   曾湖庭分别请了几个书院的同窗在酒楼吃饭,曾济庭闷闷不乐, 十分不开心。他从很小就跟湖庭认识,两人就算读书都没有分开过,这次离别,不知何日相见?   “你早日考到京城, 我们便又能相见。”曾湖庭拍拍他,对各位同窗说:“山高水长,如果有缘便在京城相会。”   “此去路远, 一路顺风!”同窗同时抱拳祝愿。   散会之时,曾湖庭便把他的读书笔记拿出来,这是他花了一整天整理好的,统统交给了他。   “好好看书,别因为我不在就懈怠,我会经常写信回来的。等你中举,就直接来找我,知道吗?”   曾济庭看着厚厚一沓的笔记,闷闷的答应。“那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光学习也要休息,知道吗?   除了这些同窗,便是其他地方认识的学子,除了范纯就是陶兴,朱沉毅等人。陶兴跟他一样要上京,就只有范纯是来送行的。   朱沉毅.....已经很久没见过,曾湖庭还是递了正式的帖子给他,心里并不指望他能出现。朱沉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避他避的厉害。其实就算不能结为亲朋,他们至少还算朋友吧?   这次的宴会是规模更小,只选了包间,正适合亲友小聚的氛围。   曾湖庭正举起酒杯,正要祝诸君一路安康,门被敲响了,朱沉毅的脸出现在门口,“我来迟了。”   房内三人一顿,曾湖庭先率先起身,“好饭不怕晚,你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开始。”   许久不见的朱沉毅脸上多了沉稳之色,黝黑的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一进门先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还没喝过这家的酒,原来这么好喝吗?”曾湖庭也跟着倒了一杯,“来尝尝。”他一打岔,刚才朱沉毅进来沉闷的气氛也消散。   范纯开始询问他们二人上京之后的打算,陶兴只说走一步算一步,先找个院子住下来。   “这么短的时间,便是书院也不会收学生,如果会试不中的话,在另寻书院。在京城那么多书院,我们总会找到的。”曾湖庭道,“倒是你们,怎么打算的?沉毅也考中了吧?”   朱沉毅抬起头,“还不是那样,先学着吧。”   “这是一个办法,还要多出去走走。”曾湖庭知道在场的都是熟人,便说,“这五年的时政题我一一对比,关于边境的居多,你们记得多打听这方面的事件。”至少不会到时手足无措。   范纯点点头,示意知道。   一别之后再难见到,曾湖庭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说了出来。这一场酒喝到快下午才散场。   范纯先离开,他脸色有些熏红,人反应也迟钝了些,扶住栅栏让小二给他端醒酒汤来,他则在一边休息,正在此时,有一道人影盖住了他。   .....   因为还有些事情想跟朱沉毅说,曾湖庭留到最后,正要开口时,范纯去而复返,又进来了,“湖庭,你到楼下来一趟。”   “有什么事情?”曾湖庭站起来,扶住喝醉的朱沉毅,无奈只能让小二进来照顾,他跟着范纯下楼。   “出什么事情了?”   范纯一直走到楼梯转角才道,“你父亲来了。”   父亲不是在家吗?他马上就要回家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赶到酒楼来说?曾湖庭想着,同时推开下面房间的门。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背对着他们,听到敲门声惊喜的转过来,“湖庭!”   曾湖庭倒退出门,又关上门,淡淡的说:“那不是我父亲。”   “咦?怎么会?难道我受骗了?”范纯挠头,“可是他明明说是.....”他都闹不明白。   “父子没有隔夜仇,怎么能不认父亲呢!”曾宣荣不由分说的反手关门,“我跟他说说话。”   范纯喔答应一声,被推了出来,他下楼碰到结账的陶兴,陶兴问曾湖庭人呢,范纯反手指楼上说他跟父亲在一起。   等等!他怎么没看到曾丰年?陶兴升起不详的预感,忙询问来人的长相,范纯回答的完全不相干,陶兴一跺脚,完了。   范纯还在追问什么完了,陶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楼上,竖起耳朵听着茶室的动静,里边并没动静。   陶兴踟蹰,在他认知里曾湖庭是个胳膊肘折了也要藏袖子的性子,决计不愿意被人看到狼狈或者不体面的一面。就是换成他自己,也不愿意被同窗晓得自己的家事,他模糊知道一点已经是不该。   到底该不该进去呢?   陶兴在外面犹豫,曾湖庭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静静的坐下来,摩挲着眼前的茶杯掩饰情绪,等着曾宣荣说出他的目标,反正不是遇到事,他也不会冒出来。   他不开口,曾宣荣更不说话,气氛沉默到极致。   曾宣荣一心等着不孝子开口,没等到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还有在老子面前这么沉默的儿子,一点不像话!果然是让人教坏了。不过嘛,现在改正也还来得及,他以后一定会好好教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湖庭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我过的很好,多谢荣大叔关心。”曾湖庭淡定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曾宣荣突然卡壳,“你叫我什么?”   “荣大叔啊?还是我记错了辈分,应该叫您荣二叔?我想我记性还没那么差。”曾湖庭放下茶杯,“荣大叔找小侄是有什么事情吧?直说无妨。”他听也就听了,做不做还是另外一回事。   “你!”曾宣荣一阵心梗,同时心慌,这个态度完全不对啊,他屈尊来找,曾湖庭难道不该感恩戴德?   “如果荣大叔没什么事,小侄边先走了,家中的长辈还记挂,出门在外不敢久耗。”曾湖庭站起来,作势要告辞。   “难道咱们父子之间,就连说说贴心话也不能吗?”曾宣荣突然语调低沉,“当初是为了你的前程,我才过继你的。你留在家中也不过庶子,能有什么前程?现在你已经成了举人,为父难道做错了?”   “为我好?在大溪村时你来看过我吗?叮嘱过一句话?想想这还是咱们从祠堂改族谱那次,第一次见面吧?这算的上好?”曾湖庭扭头,“我还知道你在众多族人面前说过,不沾我的光,也不替我收拾后果,言犹在耳,说过就算了?”   曾宣荣正要反驳,他又说:“看在你总归出了点力的份上,说出你的目的,我听一耳朵,如果这次不说,我就再也不听了。”   看他真的要走,曾宣荣只能站起来,“我想让你给妍儿送嫁!”他快速地说完,似乎生怕曾湖庭真的扭头就走。   “送嫁?”曾湖庭停了停。   “对,送嫁!”曾宣荣快速吐字,“你不认我这个父亲,妍儿总归叫你一声哥哥,她五岁是还记得给哥哥留点心,你都忘记了?即使不是亲哥哥也是堂兄吧?给她送嫁,送她最后一程。”   “什么日子,再多半月我便要上京城。”   曾宣荣暗道运气,“五日之后。”也是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原因,亲家旁敲侧击打听过继的原因,他每次都用理由搪塞过去,但亲妹妹出嫁,哥哥不来送嫁就太说不过去。   他就是编也要把人编回去。   “好。”   曾宣荣松口气,再也不敢多说,推门而出,一路跑的飞快。   陶兴这才小心翼翼探头,“没事?”房间里整整齐齐没有碎杯子碎板凳,应该没事。   “肯定没事,见见自己父亲怎么了?”范纯一连懵懂,“我就说是陶兴你太紧张了....”   “准确来说,他只是生理学上的父亲,自从划去族谱的名字后,我跟他已经用一笔银子买断了....”   “买,买断?”范纯喃喃自语,“什么意思?”   “就像卖掉家里的猪仔牛犊,已经卖掉了,小牛犊再长成什么样子,跟原主无关了,是吧?”曾湖庭站起来一口喝完茶,“走,我回家去。”   他扬长而去,范纯难得迟钝,缓缓坐下,“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他总以为,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陶兴无言,范纯又犯了老毛病,总是以自身衡量别人。他的父母偏爱他,他便觉得天下父母都是好的。他觉得卖字画是浪费天赋,就阻止他去糊口。   这就是缺乏社会的毒打啊!陶兴觉得曾湖庭念叨过的一句话很正确。   不缺乏毒打的人已经回了家,一心想着要怎么开口说送嫁的事情,他答应了送嫁,也要顾忌到曾丰年的情绪,如果曾丰年不愿意,他就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出乎意料,曾丰年早有准备,“妍儿出嫁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作为长辈总要添妆吧?我都准备好了。”   他取出一个木匣,里头放着一只赤金发簪,样式有些端庄,并不是年轻姑娘喜欢的,不过胜在贵重。   曾湖庭捏着发簪,他知道曾丰年在给他做脸。外人才不在乎他们内里的纠葛,只在乎看到的。如果曾湖庭送嫁不去,只会让人觉得他忘恩负义。   “去,我们一起去!”   曾丰年说:“这就是为父想要教你的另外一件事。流言蜚语并不伤人,但很容易中伤你的名声。你抢先一步做到面子情,别人想说也说不出来。”再说,抛开这层关系,他还是曾妍儿的族兄。   十月里的日子,天公难得做美,是个大晴天,微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诸事皆宜。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晚的第二更! 第66章   院子里放着二十四抬嫁妆, 满满登登,头十抬是新娘以后用的家具物品,后面是绸缎布料和压箱银。   压箱银便是父母给女儿出嫁后的私房, 每一箱都要放银锭子。各房长辈的添妆又另外放了几箱子,都是首饰。   这么热闹的出嫁场景, 本来是陈氏梦寐以求的,如果没有她不想看到的人的话......   她勉强打起精神,跟着妇人们交往说话,毕竟别的不说, 她还有一个大女儿没出嫁呢。   这次二姑娘出嫁的事情她跟老爷吵了很久,不过没用,老爷铁了心要让二女儿出嫁, 振振有词的说着亲家的要求他不能拒绝, 他就没考虑过婉儿的处境吗?姐姐不出嫁只会让人觉得姐姐有问题。想到这里,陈氏不得不堆起笑脸,耐心跟她看不上的乡野妇人们叙话,她对本地不熟悉,要找适龄青年还真的要靠别人。   但她表面亲切实则高高在上的态度, 是人就能看出来,妇人们嗯嗯的答应着, 实际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边女眷说着话,外头男客一波一波的来。曾宣荣叫出他弟弟来接待,还有二房的侄子,侄子今年也十来岁, 能当半个大人用。   曾宣荣心头还真的有点懊恼,这么大个孩子送出去,当初该多要银子, 他亏的慌啊。   正想着这个,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许多人伸长脖子,看看到底是什么。   “这太客气了!”   “不不不,我不能收!”   “不过是一点点心,有什么不能收的。”少年的声音传过来,“小时候您也看顾过我,现在总该回报一二。”   收到点心礼盒的人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当初随手递的一块饼子能换到这么多东西,要是早知道,就对他再好一点。   不过呢,那也比那谁强,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不沾人家的光,现在还不是巴巴的请人过来撑场面?拿着礼盒的人想。   曾湖庭带了半车礼物,不仅是当初照顾过他的,还有当初照顾过小二到小四的,哪怕就是补过一次衣服也算,统统有礼物。   村民们对拿到礼物的只剩羡慕嫉妒恨,同时想,原来外头说曾家小儿发达了不是假话,看看这些礼物,是随便都拿出来的吗?再看人家来的马车,高头骏马就是比牛车驴车威风。   只有曾济庭十分疑惑,怎么,湖庭不是快要上京城?怎么会跑来送嫁呢?曾湖庭对他眨眨眼,示意稍安勿躁。   礼物大派送后,曾丰年先走进来,今日他挑选了一件纹绣复杂的锦袍,全身披挂上阵,从发簪到玉佩都是精品,加上他平日收敛起来的气势,乍一看就觉得居移体养移体,格外儒雅随和,跟几年前完全不同。   毕竟当年他回家守孝,只能衣麻布,加上多年未见,自然改变许多,竟让人觉得年轻十岁。   他一亮相,曾湖庭做孝子状,搀扶着右手请他上座,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水,说不出的父慈子孝。   村民咂舌,那气势竟然让他们不敢靠近。   只有曾济庭觑空上前,“你和曾叔搞什么把戏?”好浮夸好造作,逗的他肉麻。   “就是在搞把戏,看着就是。”曾丰年嘴唇蠕动,颇有些受不了,他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至于还要扶吗?   不过他忍住,今天绝对要坚持到底。   三人自成一派氛围,虽有许多问题想问,村民还是没上前。等到曾济庭出来,才悄悄的问,“济庭你说说,湖庭真的发达了?”   曾济庭悄悄翻白眼,“当然了,那还有假?你知道现在最流行的小食铺吗?那是湖庭跟陈知县一起做的生意,月月分银子。你知道举人是什么意思吗?有足足几百亩的免税田,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哇!”村民不明觉厉,“几百亩.....”那是什么概念?   “那你能帮我问问,我能挂在他名下吗?”   “我可以去问问,成不成就不知道了。”说罢,曾湖庭真的起身去问,就看到曾湖庭含笑过来,“七叔有事说一声就成了,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他准确叫出村民的排行。   曾老七不觉挺起胸,觉得举人老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很荣幸。   他们这头谈的正欢,里头的女眷自然得到了消息,一个嘴快的妇人便说:“荣大婶子,你儿子正在外头,听说他不是读书吗?认识的青年肯定很多,要不问问他去?”   陈氏妆容完美的表情扭曲一瞬,又恢复平静,“是嘛。”她淡淡回应。   说话的妇人不太会看脸色,还在叠叠不休,“读书人嘛,以后前程远大,又是你儿子的同窗,性子家境摸的一清二楚,再合适不过,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官太太.....”她话还没说完被同伴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你拉我干嘛,我在出主意啊!”   “多谢了。”陈氏说,然后站起来,“时候不早,我去看看新娘那边。”她径直离开之后,嘴快妇人的同伴才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晓得出息的孩子是姨娘生的吗?你越说越扎心,人家要恼你的。”   “这有钱人家的老婆也不好过喔,还有姨娘。”嘴快妇人道。   “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同伴扯扯她,祭出万能金句,“听说当初是正室用了手段才把孩子过继出去,免得跟她儿子抢家产,现在外头的出息了,自家的还是个奶娃子,她想想能气死!”   同伴说的是猜测,却离事实不远。陈氏保持端庄的表情走到后院后,到了无人之处,刺啦一声扯断自己的帕子。   都怪他,都怪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当个普通人非要在她面前晃悠?为什么?   海庭,她的海庭还有指望!陈氏如同疯魔,她的孩子已经快六岁,马上就能入学读书,很快就能超过他了。   想到这里,陈氏平静表情,款款的走到新娘房。全福太太已经绞了面,正在给曾妍儿盖盖头。曾妍儿尚且稚嫩的面孔被大红大白的脂粉一妆点,透出几分妩媚。她正对镜子,没看到她大姐嫉妒的表情。   她才是姐姐!为什么出嫁的是妹妹!为什么?现在外头人把她说的有多难听?曾婉儿不停搅着帕子,缓解心头的愤怒。   曾婉儿看到母亲进屋,这才调整表情,带着笑意迎上来,“娘,外面怎么样了?”   陈氏拍拍她的手背,小声说:“好着呢!你整理下衣物妆容,外头有的是青年才俊等你去选。”曾婉儿故作娇羞的跺脚,“说这个干什么啊!”   “我当母亲的不说,谁来给你们说?”陈氏道,“女人一生最重要就是先抓住男人,再抓住儿   子。只要做好这两样,一生就能平安顺遂。”   “妍儿,出嫁之后你一定要做到孝顺公婆,调养好身体,早日生下男丁,这样你的日子就好过。听说姑爷前头的只留下一个姑娘,对你没什么妨碍,你只当养个小猫小狗玩就是。”   曾妍儿满嘴的话都被堵回去,她怏怏点头称是。   姑爷的确只留下一个姑娘,都十岁了,跟她相差不过五岁,她这个年轻继母怎么管教啊?   母女三人说了私房话,正热闹着,喜婆进来通报,说是姑爷的迎亲队伍已经到村口,让新娘准备起来。   曾妍儿连忙盖上盖头,安静的坐在床边,等着喜婆的指挥。   程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进来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看着周边的环境,略略皱眉,这里真是颇为简陋。如果是之前的程子琅,绝对看不上眼。   他第一任的夫人是国子监祭酒的独女,第二任夫人是户部员外郎的嫡出姑娘,要不是后来出了点事.....他怎么也不会娶一个秀才的次女。   说的再好听,也就是秀才的次女,祖上的人脉关系早就人走茶凉,对他一点帮助没有。不过嘛,新娘至少兄长还算上进,也许能起点作用,程子琅摸下巴,让能收起几分不耐。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曾宅的外面,他跳下来,对着大门的曾宣荣草草行礼,“岳丈,小婿有礼。”   “有礼有礼。”曾宣荣习惯性想回礼,这才想起面前的人是女婿是小辈,他完全没必要紧张,又抬起头,“贤婿里边请。”   程子琅抽了抽嘴角,按照习惯这时女方的兄弟要出来拦一拦,以示女孩金贵不能轻易求娶,总要为难为难新郎,曾宣荣连这个流程都省了。   曾宣荣身后的稚嫩少年忍了忍,还是站出来,“未来姐夫,您才学出众,不妨做首催妆诗来听听?”   曾二叔在后头不停扯儿子的衣袖,大房的事情掺和什么!人家又不会感激你!但少年郎曾源庭一动不动,坚定站在原地。   好在程子琅也早有准备,他拿出当年做的诗句念出来,顺利过关。   先进花厅,程子琅老远就看到曾湖庭在侧面站着,身边有个儒雅的中年人,两人很是亲近,至少比跟面前的人更像一对父子。   程子琅若有所思,回首看着曾宣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投的雷,呜呜呜,感动感谢在2020-07-03 23:06:42~2020-07-04 17: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曾宣荣自然也看到那一幕, 但他的脸皮可比别人想的厚,愣是视而不见,含着笑意问, “贤婿,有什么问题?”   “并无。”程子琅摇头, 迈步进门。   少了一道程序,程子琅比想的更早来到绣楼,自然这里也没有什么人阻拦,想进就进。喜婆本来守在门口, 看到新郎进来一愣,怎么没人拦?她灵机一动,高喊一声, “新郎来了, 要红包的人在哪里?”   屋子里的曾妍儿一惊,来的好快,她急忙盖上盖头,再次坐好。   于是程子琅站在门外,等着下一步动作, 新娘的兄弟把她背出来,一直背到门口送上花轿。新娘在进入夫家前, 是不能走一步路的。   可是....新娘的亲弟弟才六岁,肯定背不起。   二房的曾源庭咬牙就上,这次他爹扯都没用,毕竟是同出一姓的姑娘, 大喜之日被人看了笑话,以后二房的姑娘也不好嫁。   曾妍儿还不知道家中是怎么安排的,她只从绣床边站起, 然后感觉到一个单薄的身子背着她离开房门,在红珠串盖头下,只能瞧出是二房的源庭。   “二弟是你吗?”曾妍儿小声问。   害怕泄了力气,曾源庭哼一声以示答应,他年纪还小,横着一口气背比他大的姐姐,走到二门外时已经两股战战,快脱力了。他咬紧牙关,右手往上一扶,正要一鼓作气走到花轿前,突然有两只手扶住新娘,“源弟我来吧。”   曾湖庭站在他背后,身材颀长,比曾源庭有力的臂膀接过新娘,放在自己的背上。曾源庭一愣,就听着湖庭说,“走啊,愣着干嘛。”   不是说好送嫁吗?   曾源庭傻乎乎的跟着,一直看到平时很少碰面的堂兄送堂姐稳稳进了花轿。曾妍儿急的想要掀开盖头,最后还是按捺住小声问,“大哥?是大哥?”   “嗯是我,安心出嫁吧。”曾湖庭站直身体,轻轻吐一口气,终究还是他不忍心。   “嗯。”曾妍儿一阵鼻酸,湿意模糊了眼前。   新娘坐稳,花轿起身,吹打队重新启动,锣鼓喧天。他们会先送新娘到隔壁程家租下的院子,安置好之后,再跟新郎一起赶到婆家拜堂,而女方家的亲眷便不用跟去,在自家宴请宾客即可。   程子琅被曾家的亲眷围住,按照习惯他要跟主要的亲眷敬酒。曾宣荣全程陪同在一起,那态度不像岳丈,倒像是女婿。   毕竟这个女婿就比他厉害,已经中举,而女婿的父亲就更别提了,更厉害。曾宣荣用隐晦的眼神看着在花厅里坐的曾湖庭,只要女婿得力,他中举之后便能出仕,何必看人脸色?一想到未来美好的前程,当官的威风,曾宣荣的殷勤献的更厉害。   程子琅对着亲眷围成一圈的敬酒,偏偏单独端着一杯酒到了曾湖庭和曾丰年面前,亲热的叫了一声,内兄。   曾湖庭头都没抬,“喊错了。”   “我只是新娘的族兄。”   “族兄也是兄长,这层关系曾兄总抹不掉吧?”程子琅亲热的拦住曾湖庭的肩膀,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明年会试内兄要参加吗?”   “全凭父亲做主。”曾湖庭恭敬的往后一让,睁眼说瞎话,他把曾丰年让了出来。曾丰年面容一露出来,程子琅就便讶然:“伯父安好。”   “伯父一见就令人忘俗,温和儒雅,难怪能教出内兄这样的有志之才。以后小侄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还请伯父不吝赐教。”程子琅一大串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说,听得曾丰年闷笑不已。   程子琅看的出,曾丰年多年当官的气质跟别人截然不同,他有心结交,自然要亲近一点。   但是曾湖庭并不想跟他结识,他只觉程子琅的气质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令人很不舒服。于是表现出来就是他冷淡拒绝,程子琅热切有礼。   曾宣荣的脸色快要发青,他百般讨好的人,扭头就去讨好另外一个他看不起的人,这不是等于把他的脸往地上踩?况且他们之间的纠葛,现在当事人都凑到一起,让知道内情的族人都快笑掉大牙。   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玉石当顽石。   但是曾宣荣忍住了,脸皮算什么?能换一两银子吗?只要能换来实在的好处,什么都不算。   所幸敬酒仪式很快就完成了,程子琅遗憾的离开,不过他看来,以后想联系,机会还很多。   程子琅前脚走,后脚曾湖庭就站出来,“荣大叔告辞,不用送了。”他扶着曾丰年,很是有礼的点头,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族人中有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倒吸一口气,纷纷交换眼色。   他们原本还说,曾家小儿发达了,总归要照顾亲生父亲吧?连他们这些族人都照顾到,父亲又该拿到多少好处?现在看,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这宛如陌生人的态度,唉。要是当初他没有过继,享福的就该是他了。   可见有人就不是享福的命,送上门的福气都能往外送。   就算曾宣荣再三阻拦,这样的流言还是飞速传开,所有人都觉得他福薄。   这倒是曾湖庭没想到的,他送完嫁后,包裹也收拾的差不多,正要跟陶兴回合。   陶兴安排母亲住过来,自然放心不少,二人雇佣了两辆马车,已经要准备上路。除了些御寒的衣物便是书籍,户籍等重要文件用牛皮纸包裹三层贴身存放。曾湖庭还给陶兴传授经验。   “衣角放上一角碎银子,靴子也要,这样就算失散,身上的银子也不会饿着。还有最重要的文件,放在衣服里每日检查。”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陶兴没出过远门,很是疑惑。   “有!路上不定遇到山贼或者悍匪,小心为上,只要还留着一角银子至少不会饿死,到了衙门拿出你的文书,也能向当地求救。”曾丰年叹道,“这倒也是个好处,举人的身份会引起重视。”无缘无故死了举人,知县也要上报的。   “马车要走一个月啊!”曾湖庭叹道,“完全没法看书。”这一个月就是白白消耗。   “承渊兄我可以抽背你的文章啊!”陶兴笑眯眯揽住他,“别想偷懒。”   自从他取字之后,陶兴就常常以号相称。   两人小闹一会儿,陶兴出去跟母亲告别,曾丰年也拿出一本火漆封口的书信干咳,“如果去了京   城,你可以投奔此人。”   “父亲你不是说昔日好友都不敢联系吗?”连之前去信询问起复的事都要转道信件到江南,怎么现在又大咧咧的找上门?   “这是为父的生死之交,而且关系并不为外人知。”曾丰年道,“上门求官不可,求教倒是不引人注意。记得,此信只能当着他本人的面拆开,然后看着他本人销毁。”   “好。”曾湖庭于是取出牛皮纸,同样包裹好放在怀中,谨慎的很。   “去吧!跟他们几个孩子告别。”曾丰年一摆手让他离开,独自在书房转头欣赏字画。那副《大溪山行猎图》他又重新画了一次,技法娴熟优胜往昔,只是跟他一起赏画的人不在。   “也不知道祁家的人还在不在?”他喃喃自语。这封信是祁月明交给他的,知道湖庭要上京赶考没有可靠的先生指导,于是写下一封亲笔信。   不知道管用吗?   曾丰年发愁。   曾湖庭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他收拾好行礼,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出发,此去京城,坐马车还需要一个月,跨过三个州郡,需要的东西很多。   穷家富路,他带了一千两银子,又分散放在行礼里,甚至马车顶都塞了五十两,争取做到有备无患。   家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熟悉的尘土味道逐渐远离,他竟不自觉的舍不下。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陶兴也喃喃,如果他们考中,极有可能授官,如果没考中,便要留下另寻名师,福城县会成为遥远的记忆。   “只要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曾湖庭坚定的说,“要是舍不得,变努力带着他们一起走!”   陶兴重重的点头,对,带着一起走。   离开的愁绪逐渐被旅途的寂寞冲淡,尤其是走过府城后,府城的官道他们走过许多次,这次不再停留而是朝另外方向去,踏足到没去过的地方。   于是陶兴很快面临第一个问题,晕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晕车了!   “呕!”他扒拉着窗户,努力把头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我从前也没晕车啊......”他有气无力的说。   “我以前也不晕车....”但是看着陶兴吐,他觉得他也快晕了。   “可能是这次坐车的时间太长了。”一个月都要在车上度过,想想都头大。车夫已经尽力放慢车速,陶兴还是晕。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慢下去,再慢两月都走不到京城。”陶兴一抹嘴边,“干脆赶快点,二十天就到。吐着吐着,说不定就不晕了。”   “马车不颠吗?!馊主意。”曾湖庭摸着薄荷香包,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你去赶车试试?”   “啊?!”这是什么操作?   “都是坐车的晕,谁听过赶车的晕?而且我记得你会赶驴车,对吧?”他们第一次碰面,陶兴不是赶着驴车吗?   “会是会,可这真的有效果?”陶兴赶鸭子上架上了车辕,车夫让出位置教他赶车。他又有基础,别说,上手很快。   陶兴在位置上很紧张,极力留心马车前进的方向,慢慢的真的不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定谔的晕车,开车就不晕。   晚晚的第二更~ 第68章   新手上路速度很慢, 陶兴倒是多了余兴去看周围的风景。   一路上官道居多,偶尔也会走小路。当然也不算太小,车夫说这几条道是商家为了节省时间自己修整过, 如果绕路能节省三天时间。   “绕路走花费的时间更多,老爷绕吗?”车夫问。   看着眼前连绵的青山, 陶兴犹豫,曾湖庭探出去,“绕!”   他整个人收回来,“早点到早点好。”他们越是往京城的方向, 天气越是寒冷,北风凛冽,吹的他们只能披上大衣裳。   “今年冬天来得真早。”陶兴想了想, “绕吧, 早点到京城安置。”租院子买炭火都是事,遇上大雪天谁也不想出门。   车夫吁一声调转车头,走到另外的路,果然跟他讲的一样,路面用碎石子和炭灰铺过, 能容纳两车并行。   而官道要绕一座山,速度快的多。可惜就是路上没店家, 只能啃干粮。   人烟稀少树木变多,从他们眼前掠过的大树足足有一人和抱高,枯叶打着旋掉下来,积了厚厚一层。   “榈庭多落叶, 慨然知已秋。我突然明白了此句的含义。”曾湖庭望着落叶突然说。   “我倒是觉得,地炉枯叶夜煨芋,竹笕寒泉晨灌蔬。”陶兴补充。   “说的我都馋了, 干粮里有芋头吗?”   “正好有哩。”   于是在中午休息时,他们升起火来烤芋头,先热水干粮,等炭火熄灭在刨开里面的芋头,烤的正好,轻轻撕开皮,热气腾腾,带着香甜的气息,让人食欲大增。   “俗话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先灭火。”曾湖庭倒溪水彻底浇灭火焰,这才坐下来吃芋头。火星带着白烟直直的往上。   刚烤好的芋头比干饼子受欢迎多了,他们一气吃了三个,这才收拾着继续上路。   这缓缓的白烟一直上升到天空中,让不远处的人看个正着。   “大哥,来人了。”脸上生着麻子的大汉趴在小山坡上,看着不远辚辚滚动的马车。   “是交过保护费的车队?”   “瞧着不像,才两车,像是过路人。”   “那算了,咱们这里几十号兄弟,都不够塞牙缝的。”打头的人泄了气,“回去吧。”   “哎,大哥别急啊,有句话说的好,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您忘了前边的客栈有我们的人了?”麻子大汉笑的很有深意。   “行叭,倒也可以试试。”带头人跟麻子大汉笑。如果在这里动手,拿到的银子要跟几十个兄弟分,如果在客栈动手,两个人分,哪种钱更多,他们还算不清这笔账吗?   等候的空隙中,陆陆续续又过去三五辆马车,小钱加在一块就多了。   埋伏的人撤了,从小路路过的客商顺利的走出这片森林。刚刚出森林的功夫,就能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虽然规模不大,收拾的齐整。   刚从不见人烟的森林出来,哪怕不需要住宿,人也会本能的想修整,想洗漱。所以客栈的生意很好,几个伙计忙的脚不沾地。   好几天没洗漱的陶兴觉得受不了了,他跟曾湖庭一商量,两人都想在这里住一晚,好好洗漱。   “不好意思,只剩一间房。”伙计抱歉的说,“咱是这里唯一一家客栈,房间又不多,赶巧了没别的空房。”   “一间就一间吧,我睡塌上。”陶兴看后头还等着入住的旅人,不由分说先定下来。   果然,后面的人哀嚎着,他们只能睡通铺。虽然便宜,但谁不想好好休息一晚?   抢到房间的陶兴让小二送两桶热水上来,隔在屏风后,痛痛快快洗个干净后,看到曾湖庭在门窗前鼓捣着什么,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这是干嘛?”   “检查开关啊!”插上插销后曾湖庭推了推,“试试牢固不。”出门在外,这点小心还是要留的,不然人顺着门窗不就摸进来?   “在府城时也不见你这样啊。”陶兴疑惑。   “以前咱们住的客栈挨着贡院不说,一旦闹出什么新闻,掌柜的比我们还怕,所以治安有保证,这儿完全是荒郊野外,连个住家都没有,出了事找谁去?”曾湖庭开始试大门的插销,他四处瞧了瞧,最后从摆台上取下花瓶,“等晚上睡前,花瓶摆在这里,有人推门咱们就知道。”   他刚要挪动花瓶,突然花瓶背后的窗户插销漏了出来。旧式的插销是一条横木打造,用久之后插销跟开关之间并不服帖,松松的,但这并不是引起他注意的原因。   插销的侧面,有好几道细细的痕迹。   “你过来瞧!”曾湖庭把插销下翻转,露出痕迹,陶兴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给你演示一下。”他取出靴子的匕首,陶兴先是被匕首吓一跳,然后就惊呆了。曾湖庭的匕首伸进薄薄的窗户缝隙,一拨一拨,原本插好的插销就被捅开,再一推,人就跳了进来。   “靠!”   陶兴简直难以形容他的心情,“这是黑店?”   “我觉得是黑白通吃。如果是普通客人这就是普通店,如果是豪客.....”毋庸置疑,这里就会小偷小摸,盗取客人的财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报官?”   “这里离官府远不说,我们能凭着一条插销给人定罪吗?”曾湖庭沉思,“只能暂时忍耐下来,看今晚上他们的动作。”   “好。”陶兴沉重的说,“今晚咱们就先不睡了。”   “嗯。”曾湖庭点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咱们照常活动,不过总要有一个人是惊醒的。”现在,他们先要去大堂看看所有的住客。   洗漱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从厨房里传出一阵阵的香气,伙计们流水式把菜端上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色,热气出路却能弥补。   他们两人叫了两菜一汤,在大厅的角落观察所有客人,出来之前数过,客房一共有十间,通铺不定,但总的来说,客人加起来有三四十人,而客栈的伙计加掌柜有十人。这一点是有优势的。   一边吃饭,陶兴一边观察客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这样的青壮,仅有两户人拖家带口,带着几个小孩,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倒是能反抗。   但陶兴也知道人类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如果不是被欺到头上,很少能下定决心反抗。他们还奢望对方能放过自己。   “要是事情不对,就大喊着火了。”曾湖庭偏着头跟他说,“如果没有利益关系,就创造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69章   确定好客栈的客人, 他们就回了客栈。十间客房,他们的正好在最后一间,推开门就能看到楼下的通铺, 只要闹出动静,随时可以叫人。   陶兴发愁, “他们晚上真的会有动作?会不会是我们想岔了?”也许只是普通的痕迹呢?   “有备无患啊。”曾湖庭把被褥放到塌上,用枕头做出人熟睡的假象,他躲在蚊帐的侧面,不论从大门还是窗户看都看不到。“先睡一会儿, 就算有动作也该到半夜去。”天色才黑,他们抓紧休息才是真。   “行叭。”陶兴侧枕塌上,随时能惊醒的姿势。他闭上眼睛假寐。三更天才是人睡的最沉, 鸡鸣狗盗之事也是那时才干。一般人也许醒不来, 对他们书生却不是。早就习惯早起晚睡,一点动静也会醒。   外头起初还很喧闹,渐渐的人越来越少,伙计收拾着板凳,点亮门口灯笼, 打着哈欠拖着疲倦的身体去睡。伙计临走前照常说,“小林, 今天还是你守夜,惊醒点啊。万一客人要什么,记得送去。”   “哎,好咧!”叫小林的男子点头哈腰, 答应的很爽快。   “今天客人多,赏钱也是归你的。哎,我守夜就碰不上这等好事。”伙计一边摇头一边走。   小林逐渐直起身子, 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大哥,他怎么会屈尊在小客栈当让人呼来喝去的杂役?小林抬起头看外面的月色,这里没人打更,判断时辰全靠天色。   大哥今天说来的几个客人全部都要探个明白,但时间哪够?小林也有自己的判断,那两户拖家带口的一看就没钱,而另外两户商人肯定有钱但是不好惹,丢了东西会带人上门找茬。要说最后的下手对象,还是那几个单独上路的。途径此地人生地不熟丢了东西也不敢声张,更有糊涂的,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晓得。小林能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已经练出几分眼力。他自信不会错,耐下性子等夜深。   月亮高挂,小林动了,他脚下无声,一步步都上二楼,先从第三间动手,他记得那是一老一少,带着半车东西。小林现在门口站了一刻钟确定里面没有异动,袖子里取出一把薄薄的小刀,不轻不重的拨弄,眨眼功夫就弄开插销。这些动作他做了几十次,如探囊取物。窗户合页每天上油,一点响动都没有。   果然,推开门口,那一老一少睡的真香,老的在床上鼾声如雷,小的不遑多让,奏成交响曲。而包裹放在床尾,还用麻绳裹了一圈。这点小把戏完全拦不住小林,他解绳索动作又快又好,不多时就解开。   粗布包裹里放着几件衣服和木匣子,翻开一看,三锭银子散发幽幽光芒,小林立刻取出往怀里一放,怀里有软布,一点声响没有。他把包裹原路放回同时塞了什么,退出门去,小刀刀刃一翻,再次动作插销就这么原样回去。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一番动作,都不得不喊一声精彩。   这对父子偷完,他走到最后一间,静静屏息听着动静,大厅的光芒照在他背后,银子偷在窗纸上。   曾湖庭在入夜时分便醒来,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人来,险些以为自己想错。如果只是插销用旧磨损,他不是白等一晚上?正这么想时,人影投在窗户上,静静的等候。这场景颇有几分毛骨悚然,屋内和屋外的人互相倾听。   影子一照,陶兴也醒了,他轻轻扭头,示意问曾湖庭怎么做?曾湖庭做个等候的手势,陶兴便没动弹,伸手摸枕头下的茶盘。   屋内没什么武器,只有茶盘还能勉强一战。   等啊等,等得他们都不耐烦,插销居然一动一动活动,陶兴瞪大眼睛,还真是湖庭猜测的那样!太准了吧?他扭头不知道该不该动作,曾湖庭再次示意等待。捉贼拿脏,虽然撬门很可疑,也没入室盗窃容易定罪。   既然要捉贼,陶兴只能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他刚闭上眼,窗户就被推开。   猝不及防,两人打了照面,小林被吓一跳,才想起这间房住了两人,一人睡塌上。这就有些棘手,他经过塌上,会不会惊醒人?小林有些退缩。   正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玉佩引起小林的注意,他不懂分辨什么玉质,但这玉佩不看就不是凡品,晶莹剔透先不说,编制手工也不同凡响。   捉到条大鱼!小林心一横,人为财死,开始看有什么地方能落脚。幸好榻上男子是侧睡,留下足够的空间,他踩着茶几下去,完全能不惊动人。   小心跨到茶几上,再落到中间,玉佩发出的光让小林心跳如鼓。他摸到怀里才敢上手一摸,玉质温润滑手,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   玉佩都这么值钱,包裹里还不定有多少银票。他环视屋里没看到包裹,目光定格在床铺上,透过蚊帐能隐隐看到好几个包裹。里面究竟有多少银子呢?或者银票?小林摸了过去,准备伸手取包裹。出乎意料的是,包裹就这么好好放着,完全没用绳子什么再捆一遍。   蚊帐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轻柔的打着招呼,“晚上好。”同时一柄匕首就这么搁在他的脖子下动脉处。   小林一呆,被吓的停止动作,下一秒被一拳袭上胸口,小林眼前一黑闭气往后倒去。   等他醒来时,两手两脚被床单捆的结实,他带来的小刀被搜出来放在桌上,蜡烛照亮房间,两个青年穿戴整齐,一人盯着他,一人挨着挨着在二楼敲门惊醒了所有人。听说有人入室行凶,惊的立刻检查自己的同伴。   “人没事,没事。”   “贼人在哪儿?”   青壮穿戴好统统涌到最后一间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伙计,相对无言。   “这是贼人?真是看不出来啧啧啧。”商人站出来,“走,我得去找掌柜要个说法,店出了问题,他怎么能装不知道?”   “你要不怕他们都是一伙,就去找掌柜吧,啧。”陶兴不甘示弱的模仿,怎么就当别人是傻子呢?要不然确认不了掌柜的立场,他们早就喊人了好吗?   被他怼的人不服气,“那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又不是一伙的?”   “我们是进京赶考的举人,有文牒作证。”陶兴从怀里取出一晃,那商人才闭嘴,举人的地位比他可高多了。   曾湖庭则在一边动手搜小贼身上,同时说,“你们谁丢了东西?自己检查检查。”说着他就掏出了三锭银子,他瞧了一眼,放在一边用布盖住。   拥堵门口的众人让同伴去察看财务,回来之后纷纷摇头,“东西都没丢。”   “什么都没少。”   他们否认,小林眼睛一亮,开始殷殷哭泣起来,“是我错,我一时犯了糊涂,我老娘生了病,这是我借的给她看病的银子,就是不够我才动了歪心思....老爷放我一回,我一定回家给您立长生牌位。”说罢砰砰砰磕头,很快额头出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恰巧掌柜的听到动静上楼,被这动静一下,先偏向自己的伙计,“这是怎么了?小林你说。”小林自然把刚才编的一通话重复一遍,心疼的掌柜想要扶起小林。   那三锭银子无人认领,自然不能成为物证,小林完全能说他那是自己的。虽然他翻进了曾湖庭他们的屋子。   曾湖庭看着有恃无恐的贼人,还有隐隐护着他的掌柜,沉思起来。   伙计在客栈干活也不是一天两天,同时看他熟练的程度更不是。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不会被发现呢?一般丢了东西,主人又不是傻的,总会发现啊。偏偏这伙计安生干了很久。   他在思考时,掌柜的不耐烦几次想要解开小林的绳索,都被陶兴挡住。他喝道,“事情还没解决你就想放走嫌疑犯?难道你跟嫌疑犯是一伙?”   “这是我的伙计,还不是犯人,就是想进来行窃,他不是没偷到吗?”   陶兴气的差点裂开,“他拿着刀进我屋子,谁说单是行窃?这是入室杀人!”他指着那把小刀。   “小刀能伤人?”掌柜还不服气,商人添油加醋,“算了算了,人家是举人,您老可招惹不起....”犹如火上加油,眼看他们要吵起来,曾湖庭霍的站起来,“吵吵什么?”   “各位,现在回去检查你们的银锭和银票,细细眼看,我怀疑有人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   “没错,铅锭涂一层银,不剪开谁知道真假?银票完全可以暂时画上,没有钱庄的画押也不要紧。”高仿而已。众人一惊,没错,他们只看数量少没少,没看真假,贼人就钻了空子。   他们回来的很快,一对父子哭嚎着回来,说是丢了银子。曾湖庭细细询问他们丢失银子特征,在他们描述清楚后拿出银子。认证物证俱在,再也抵赖不了。且刚才说风凉话的商人也闭嘴了,紧紧看着自己财物。   他也生怕丢了东西。   等到天亮后,那对父子自告奋勇留下来报官,曾湖庭便说,“他胆子这么大,没有同伴我都不信,一定要细细审问。”想了想,怕没能引起当地县官的重视,特意用自己的名义写了拜见名帖。他本来是觉得那掌柜可疑,县官接到后自觉这是大案子,拷打之下反而问出那伙山贼的踪迹。   这还发生在未来的几个月后,现在,他们又摇摇晃晃上了路。   陶兴困的要死,只能不停找话题,“湖庭,你怎么晓得这么多?”   “我从话本里学到的你信吗?”曾湖庭挠头。   “不信!那些话本不都是落魄书生编造出来的?风花雪月妖精志怪。”陶兴嗤之以鼻,“正经人谁写话本?”   无数大佬膝盖中了一箭。   曾湖庭才甩着鞭子说,“的确是话本里学到的。”想了想,他挑了一个他记得最清楚的《神雕》就是开始布道,想想还是得从《射雕》讲起。他曾经花费零花钱买过整套的金大师全集,反反复复的看过,现在对细节还是耳熟能详。   这一讲就入了迷,陶兴彻底陷进刀光剑影的世界,就连车夫也扯起耳朵倾听。他们是日也听夜也听,说的曾湖庭口干舌燥。   “真好啊,这世界上真的有武功吗?”他听完不算,还要讨论学术问题。   “单纯的武功有吧?但是内里肯定没有。”曾湖庭摇摇头,“我还会几手防身功夫。”   “对,你敲小贼那拳我还记得!”陶兴眼睛发亮,“再演示一下,我想看。”   曾湖庭只能对着他的额头前,突然发出一圈,陶兴本能往后一躲,才发现拳头其实停留在他额前几分的距离。他险险绕开,“这是什么拳法?”   “拼命三板斧,我就会这么几下。不过,你要是想学最高深的秘籍,也能告诉你。”曾湖庭故弄玄虚。   “嗯?”就算知道是假的,还是勾起了陶兴的好奇心,“什么?”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陶兄便留一把菜刀防身吧。”曾湖庭说完,陶兴笑的直不起腰来,“哈哈哈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冷笑话失败。   虽然路途上日子很难过,倒也不乏可爱之处,比如他们路过某个州,吃到特产。又或者遇到运河专门去坐了大船。时间飞快过去,已经能看到京城的界碑。   一瞧见京城两个字,曾湖庭站起来恨不得大喊两声,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晚的第二更!我最近好勤快!自我奖励一下 第70章   建筑巍峨, 城墙高大,青砖一一垒上,朱红色城门有三人高, 城门卫正在来回检查路人的路引。   毕竟是京畿重地,查探严密也是常事。   他们在城门□□上文牒,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京城,城门卫眼都没眨,确定无误就放行。   扑面而来的不仅是食物的香气,还有人间烟火。   道路足够四五辆马车并行, 街边一连串的小贩在叫卖食物,热情的小二招呼着客人,远远望见行人就呼喊这, “客官您里边请, 咱店里有热水热汤热饭,上好的草料,包您满意咧!”音调清快,就像唱戏一般。   陶兴啧啧称奇,“京城就是跟别地不一样, 生机勃勃,连伙计都处变不惊。”跟别地比, 多了一股精神气。   “那就请陶兄找一家最具有精神气的客栈,让咱们先休息?”   陶兴左看右看,眼花缭乱,干脆随手指了一家, “就这!”装潢比较和心意。   他们选了一家客栈顺利入住后,修整一晚,碰头商量该做些什么。   “首先, 先租个小院子吧?”曾湖庭摸下巴,“客栈住起来虽方便,却也有人打扰。来往的人太多太杂。”   “那就下楼去问问掌柜,他们都知道附近有哪些中人靠谱。”说干就干,他们去找掌柜的打听,可巧,掌柜还真的知道。   中人跟掌柜关系处的好,掌柜的便回推荐他们。   “这十里八巷,没有老刘头不熟悉的屋子。”掌柜拍胸脯打着包票,疯狂发送他的安利。   果然,老刘头说了他手头的三处院子。有两处就是把自己的院子从中间隔成两半,一半出租一半自主,换到的银子足够一年所需。   还有一处就是大宅分割成了四个,各自占了一进院子,只要院门一关互不关扰。   价格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他们更中意单独的院子,邻居都是考生,至少不容易发生纠葛。   先付了半年的银子,他们终于安顿下来。   陶兴最近经常去呈州会馆打听消息,会馆是从以前流传下的规矩。人离乡贱不抱团很容易被人欺负,于是出身同一个州郡的商人们就在修建一处会馆,乡邻可以上门求助,发展到最后,上京赶考的学子也会去,如果要说打听消息,会馆最好不过。   而曾湖庭取出临走时曾丰年交给他的信,封皮上写着地址,他是不是该早点上门拜访?空手上门失仪,想了想,他购买了很多呈州的特产。   地址上写着东城小葫芦巷,他七拐八拐走到地方,结果愣是没找到牌匾。奇怪?地址上写着孟间集,怎么所有大门上就没一个挂着这个标志的呢?   曾湖庭走的腿软,终于停下问巷子口的一个老乞丐。   “老人家,您听过说这条巷子里有个叫孟间集的一户人家吗?”   在墙角惬意享受阳光的老乞丐头都没抬,一点注意力没分给他。曾湖庭又耐心问了三遍,老乞丐才懒洋洋回答,“我在这里住二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怕是找错了?”   “找错?地址就是写的小葫芦巷啊?”曾湖庭翻来覆去看信封,那么大的字他又不瞎。   “要么就是写信的人写错了,除了东城的小葫芦巷,还有西城的葫芦巷,也许记错了呢?”   西城?那不是要走遍大半个城?曾湖庭苦着脸,靠脚得走到哪时候去?他走出巷口叫了马车,等着马车过来时,想了想买了些许油饼,放在老乞丐的碗里。   “老人家多谢。”他放下欲走,老乞丐语出惊人:“这么干的油饼,打算噎死我?”   “喔,您说的有道理!”出乎他意料,曾湖庭走到茶摊上跟摊主交涉,摊主翻找出海碗装了满满一碗热茶,用盘子盖上,曾湖庭送了过来,“老人家您慢慢喝。”他放下海碗,便搭上马车去西城。   老乞丐美滋滋的喝茶啃饼,看都不看人。   西城果然也有一条葫芦巷,但脏水横流泥泞无比,差点让人踏不下脚,曾湖庭寻思,父亲的朋友就这么别具一格大隐隐于市?他顺着整条巷子一走,完全就是平民区,别说挂牌匾,连院墙篱笆都少。   如果非要比较,还是东城的更像。   附近实在没人,他只能出了巷子询问,从栅栏里探头的男人一看他就晓得,“是去找孟间集的吧?是不是一个老乞丐告诉你的?”他絮絮叨叨,“这些人你这样的,我没有一百也看过八十,全被老乞丐骗了。”   “骗了?为什么骗我?有什么好处?”   男人摊手,“那我哪儿知道?好多书生模样的,在这条路上来回找好几天就是找不到,然后又走了。”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晓得。“这条巷子住的不是有钱人,识字的都没有几个,哪有什么孟间集?”   “......”曾湖庭沉默,“多谢。”他还是得倒回去。   再去回到东城,提着礼品奔波一天的曾湖庭气喘吁吁,夕阳斜斜站在老乞丐身上,他老神在在闭着眼睛。   曾湖庭气笑了,驴他一顿还敢在原地不挪窝!他刚想出去,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先等等再说。   老乞丐一心等着年轻人回来找他麻烦,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也没等到,心想难道是路上有事?这倒也轮不到他关心,他把海碗还给茶铺,细心卷起他身下的垫子,用麻绳捆好,优哉游哉的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挠后背,却因为手背不过去   曾湖庭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小葫芦巷的一处院子,又关上门,确定他没出来后,突然想到什么,去找刚才茶摊的摊主要了一块木炭。   他耐心等候,然后下车,仔细看老乞丐进门的那家,如果认真看就能看出,门框上有钉子,还有挂过什么东西的痕迹。他在木门上比划一番,然后隔着院墙大喊,“主人在家吗?”   “主人在家吗?”   这响声震动了四邻,他们纷纷探头看谁在扰民,只有老乞丐从屋子里出来,慢吞吞的喝茶,“小伙子叫什么叫?”   “老人家,我是来感激你的,我已经找到地方了。”曾湖庭笑的很和善,“谢谢您,我能把礼品放在您家门口吗?”   “找上门......找到了?”老乞丐怂拉的眼皮抬起来,“你在西城找到的?”   “老人家您真爱开玩笑,这里不就是孟间集吗?”曾湖庭道。   好奇心让老乞丐想要推开门,好好训斥曾湖庭一番,他打开木门,先被落下的炭灰糊了一手。   “瞧,这不是吗?”   曾湖庭侧身欣赏自己的大作,还别说,他的书法进步很快。用炭书写,同样不损其风骨。孟间集三个字,端端正正的写在大门上。   “你......”老乞丐语塞,手抽疯一样抖个不停,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别激动,我能理解,能理解,要不我扶您进去.....”把礼品踢开,他正要去扶老人,被老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震住耳朵。   “个兔崽子!在我家门口乱画!”   ......   一阵兵荒马乱后,曾湖庭登堂入室,扶着老人家进门,放好礼品后,又找了抹布一点点擦干净门上的炭灰。   孟从文,也就是老乞丐正在生闷气,表现就是曾湖庭喊他,他就别扭的转过去。天色暗下来,屋里连个灯都没有,曾湖庭到处找火折子,点亮灯火之后才发现,室内空荡荡的,完全被扫荡过,只留下两张凳子,一张桌子,墙壁上残留挂过画卷的痕迹,窗户纸都破了,风一吹就灌进来。   到晚餐时间,厨房里只有缸底的米,幸好还有柴火,曾湖庭就去厨房自己动手熬煮一锅白粥。   他带的特产里有酱肉,勉强切几盘做菜,一餐饭就这么做好。   “孟先生,您先吃饭。”曾湖庭先放好碗筷,恭敬的请孟从文用餐。   “不要叫我孟先生,我不是先生。”孟从文就是典型的只剩一张嘴硬,梗着脖子说。   “人总要一个代号吗?要不然我这么称呼您?叫喂太不礼貌。”   “你可以叫我怪老头,老乞丐,统统可以。”孟从文一边说一边不忘猛吃。   “......”内心无语的曾湖庭决定从善如流,“好的怪老头,没问题怪老头。”他叫的欢快,孟从文再次一噎,妈的,失算的,脸皮厚度果然比不过年轻人。   吃完饭,曾湖庭用大灶烧了热水,从杂物间翻出木炭烧了炭盆,便挥挥手离开,让满以为他会追根究底的孟从文一肚子憋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孟从文:小子,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71章   曾湖庭自然有自己一番考量, 他想父亲既然敢写信托付,说明交情深厚是可靠之人。但是,跟他本人没多大关系。   尽心和尽心, 可是有区别的。   第二天,孟从文一早就做好被人打扰的准备, 还是被眼前的一车车的东西镇住。这些都是什么鬼?孟从文掀起雨布,露出两车黑乎乎的炭。   合着昨天没写够,今天还要买两车写个够不是?孟从文气势汹汹的摆手,“不许送了!这里是我家!”   拉车的汉子道:“老人家,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银子给了别的我们可不管。”他们东西一放就走,后脚又来一车送白菜萝卜的, 还附送一些油盐酱醋, 还包括蜡烛灯油。   一早上下来,就如同开杂货铺,院子里挤的满满登登,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孟从文待在中间,宛如看守自己宝物的困龙, 脑袋一点一点也强撑精神。   曾湖庭手里还捏着一卷油纸,他虽然会熬浆糊, 但是懒得等,店家直接送了一盆。他进门后先泼水打湿旧纸,等下一擦就掉好换新的。   “喂,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孟从文蹦起来, 总算逮到始作俑者,能问个明白。   “这不是,东市的炭火白菜都打折, 买的多省的多。”他装傻回答,“我家买的更多。”   这倒是实话,冬天炭火和冬储菜是最大的刚需,买这么点还未必能过冬。   “是炭火少了?我瞧着也不够用,两车才两百来斤,烧一个冬天怕是不够。还有冬储菜不够?光吃萝卜白菜是单调了点,我在买一百斤黄豆和花生,磨豆腐还是做豆腐都可以。还有别的吗?”   “来点酒......不对,我问你买这些干嘛?”孟从文习惯回答,然后猛的惊醒。   “度数高的酒不太好,来点低度数的果酒或者米酒,五十斤?”曾湖庭刷刷记下,“还有工匠,打个炕该没问题?赶工十来日就晾干了?”   “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管这么宽?”   “当然因为您是前辈,我来送温暖。”曾湖庭好脾气的笑了笑,“哟,该换窗户纸了。您来帮手扶扶凳子。”艺高胆大也需要注意安全措施。   这院子的五间屋子窗纸都破了,更换工程浩大,他换完一扇后,突然停手放下东西出去。   “总算走了。”孟从文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喃喃。   “什么走了?”曾湖庭再次神出鬼没钻出来,同时身后跟着两个年轻汉子,他指挥汉子去换窗纸,同时把所有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刚才看起来古老腐朽的院子恍然一新,整整齐齐,枯枝败叶都被清理干净,蜘蛛网和灰尘被一网打尽。   曾湖庭给帮工接了工钱,他们笑眯眯离开,表示下次还可以找他们。曾湖庭点头,以后还找。   “喂,我先说好,是你自愿修整院子的,可不是我逼你的。”被晾半天已经没脾气的孟从文举起右手道:“看看我这只手,手筋扭过已经不能写字。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的,现在的我没有一点价值,没法做你先生。”他举起的右手,在手腕处攀附着一道扭曲的疤痕,有一巴掌宽,可见受伤有多重。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终于谈到正事,曾湖庭取出那封牛皮纸的书信,恭恭敬敬递上去。   “罢了,我就看看。依你这性子,我不看你肯定不愿走。”孟从文拆开信件,里面厚厚的,居然有两封。   孟从文先看厚的那封,封面上的从文兄亲启十分眼熟,他瞥一眼,果然是个熟人,也难怪这少年有胆子缠着不放呢,换成别人早就走人。   原来他是有底气。   不过呢,他跟曾丰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不会以为凭着这点微末交情,就会收入门下吧?孟从文从鼻子里喷出一声。   他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曾丰年的信件,不动声色的拆开另一封,封皮白色,没有落款。但是那熟悉的笔迹和语调让孟从文突然站起,“你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快说!”   “啊?这是父亲托我一并带过来的,我起初并不知道有两封信,”曾湖庭示意脚边的火盆,“父亲让我在您看完信后,一定要您烧毁。”所以他连炭盆都挪了过来。   孟从文失落坐下,再次一目十行看完信,神色由悲到喜不断变换,最后含泪把信件烧毁。   曾湖庭好奇,这信里写了什么?能让顽固老头子这么动容?他不方便开口去问,只能把疑问藏在心中。   烧掉信件后,孟从文的眼神完全变了,“小子,我看你还读过两天书,可别跟不上我的进度啊。”他教出来的学生可是很厉害的,不够格的学生他就不会放出去。   “学生必将竭尽全力,不负先生厚望。”不为了会试,他也不会千里跋涉来吃苦。   不过,孟老先生真有十分本事,他虽然说自己右手写不动,可众多书籍文字全部存放在他脑子里,只要一问,比搜索引擎还快就能找出出处。   开始他不习惯这种行事风格,很是吃了点苦头,只要没有立刻响应,就是遭到孟先生的语音攻击,外加各种嘲讽。   在学习模式中的曾湖庭开不了嘲讽模式,只能含恨忍下。他安慰自己,喷着喷着就习惯。   不过他心心念念的炕还是很快修好,他们学习的地点转移到内室。只要炕烧起来。整间屋子都是暖和的。孟从文舒服的靠着,督促曾湖庭写策论。   “可是这笔太难用了...”曾湖庭举起手里的毛笔,都快写秃了,蘸一点墨水就滴墨。   “难用就对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孟从文撕开刚煨好的芋头,“会试都是统一发纸笔,你以为每次都换新的吗?”他嗤笑一声,含糊说,“全是往年的旧笔,用到不能用才换。”早点更换,不要钱吗?   曾湖庭沉默,这种事从县试就开始了,虽然考生们交了笔墨费,分到的还是坏笔,中间银子去哪儿?难为外人道。   他只能振奋精神再次提笔,按照要求写策论,而孟从文悠哉的吃着芋头,批评他的手法。   “这里浅了,写到此处,考官极其期待你针砭时弊激昂愤慨,抛出你的观点也容易让人接受。”   “这里重了,说教意味太浓,容易让人反感,观点凝练在最后。”   曾湖庭一一改正,现在在看,只觉得一篇文的确有轻有重,该说的东西都说了,篇幅还简短,比他之前的长篇大论更出色。   曾湖庭刚要想到什么,孟从文突然说,“嘿,曾家小儿运气真不错,他平时在家也这么享受吗?小酒喝着,小炕靠着,还有小儿训着出气。”   “......”   “您这么说,可让我没法应答,那是我父亲,父辱子死,可您也是先生算半个父亲,我要不要自己跟自己打一架?”曾湖庭放下笔辩驳道。   “嘿嘿,那我可想看打架,来一个试试?”孟从文立刻回答,他就想看人下不来台。   曾湖庭即刻伸出左右手,互相划拳,有来有去,最后是右手赢了。   “就让父亲占个便宜,他是右,您是左,最后是右赢了。”他亮出两只手,“您觉得呢?”   抛出的问题被解答,孟从文仰倒,“无趣,无趣啊。”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似乎睡着了。   曾湖庭自觉起身,推开半个窗户免得二氧化碳中毒,又把炕下的炭火拨小。梦中人不知冷热,很容易热过头,他又在床边放一壶温水,这才慢慢离开。   他走后,室内恢复寂静。孟从文翻身起来,看着屋外的寒风,此刻他倒是有些羡慕曾丰年,原来有子在膝下是这种感觉吗?   不过,他抖了抖,所有孩子都是随机分配的,谁晓得哪个好哪个不好?碰到不孝子全家操心,还要带累家族。为了避免这种风险,他还是不要孩子的好。   曾湖庭赶在狂风肆虐前回了跟陶兴共居的院子,路上跟邻居考生互相点头示意。   刚刚好,陶兴探出头来,瞧见天色高兴的说,“今天不用外出,真棒。”   “不能外出是好事吗?”他放下自己的作业,烤着火盆,听着陶兴诉苦,“会馆的商人太缠人了,我不过想打听哪个先生好,被他们带着天天去酒会,不去还不行。”又是同乡不能直言,他愁的头大推脱不了。   装病没空的理由用了几次就不好用。   “那我来做这个恶人。”曾湖庭拈起炭盆的芋头,他早想吃,“考试重要还是酒会重要?”听不懂婉拒之言的人,不是真不懂,而是装下去对他们有好处。   “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陶兴断然拒绝,都是同乡,考中就罢了,不中以后还有倚重会馆的地方,会馆也是笃定这个,才敢不断骚扰。   “早下这个决心就好了。”吃完芋头净手后,他打开今日的功课,细细研读,对比改和没改的版本。他自己的文章,便是先思考好整篇的立意,捋顺思路后一气呵成落笔,如果有思路闪光的地方就格外加重些,总体来说还是全凭文思。   而孟从文的写法并不同,他似乎深谙怎么调动看客的情绪,在某个节点就应该总结,某个节点该潜伏,一波三折,情绪不断,读下来如果翻越一座大山,初见山峦起伏,深入之后不见山顶,最后才是登顶的愉悦。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写法十分有用,能最大程度的吸引人来阅读。果然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我宛如咸鱼了... 第72章   大雪覆盖街道时, 除夕快到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外头过节,为了不冷清,陶兴兴致勃勃的准备大显身手, 买了爆竹和红纸,在大门口写下春联。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红色的纸张张扬着喜庆,陶兴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做饭虽然不擅长,还是请了周围的妇人帮忙做几个大菜, 又冻上饺子,准备除夕吃。   一切准备就绪,陶兴对着屋内的人喊, “耳朵捂好没?我要放爆竹了!”这种活必须亲自干。   “好了好了!”曾湖庭搁下笔捂好耳朵, 就听到屋内嘭的一声响,然后就跟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烟灰味道从窗户飘进来,曾湖庭忙去抢救刚刚写好的文章。   放好爆竹,陶兴意得志满的进门, 脸上带着兴奋,果然放爆竹也能缓解压力。   “咦, 你刚写的策论?我瞧瞧?”他看到被镇纸压住的文章,翻看起来。   “不是策论,写的一篇小记。”开窗通风的曾湖庭道,“你瞧瞧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陶兴开始翻看文章, 整篇字数不算太多,大约五百。从他们出家乡开始赶路说起,然后讲述到路经一个客栈, 从发现窗户的痕迹再到发现小贼,最后成功捉到现行。其中,小贼的狡猾,掌柜的护短,商人的煽风点火表现的淋漓尽致,饶是陶兴是事件经历者,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下文。他一口气看完,立刻又从头看第二遍,连读三遍后,长长出一口气,“好紧张,好想知道结局。”   “湖庭此文,已得三味。”   “夸的我都羞愧。”自己写的文章他不能辨别好坏,只能靠外人,如果连陶兴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我说真的,不是骗你。”陶兴仰头,“才一两个月你又有进步,都快把我甩出去。”自从来到京城后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古人诚不我欺。”   他也不过是放松几天,差距就很明显,放眼全部的考生中,一点点差距就又会降低多少名次?   “我最近用光三块墨,五六刀纸,当是白写的吗?”曾湖庭故作骄傲的抬手,右手又酸又疼,付出的努力又有多少?不过看陶兴这么沮丧,他还是说,“年后我们便一起学习,总不会让你孤单的。”   “有同伴真好啊!”陶兴突然感叹起来,“互相照应真不是白说的。”   “听你发这感慨,似乎有人没人照顾,怎么了?”曾湖庭跟他一起出屋去厨房热饭菜,同时下饺子吃。   “诺,东屋那个,被我撞见好几次守着池塘哭,哭着说想家了。”陶兴叹气,“次数多了,我都不敢往池塘走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毕竟他也只能干巴巴说几句宽慰人的话。   “那他的家人怎么不跟着上京呢?”刚说完这话,曾湖庭轻轻拍自己,“我这话就是何不食肉糜?该打,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钱供家人生活。”为节省开销,考不中还要省钱租院子,京城居大不易每个时代都通用。   “同是考生,咱们给他送饺子,聊做思乡之意。”陶兴突然出了个主意。   “好啊,反正这么多也吃不完。”他们放在露天冻了猪肉饺子白菜饺子豆腐饺子好几个口味,准备好几天的分量。说干就干,热水烧开下锅出锅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他和陶兴去敲了东屋的门,一直没有动静。   “没人?”陶兴挠头,“今天也没看到他出去,难道没听到?”他又大力拍门,突然听到里头一声茶杯摔地的脆响。   “出什么事了?”曾湖庭把餐盘放下,侧耳倾听里边的声音,除了刚才茶杯声,就没其他声音。   “难道是劫持?”陶兴即刻脑洞大开猜测到。   “要是劫持我们两块就是送菜。”曾湖庭喊口号,“再拍门,没动静撞门啦!”   “里边的人听到了吗?再不开门就撞门啊!”他大力拍门,终于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撞门。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旁边连个出来看的人都没有,不过也没人阻拦他。饱经风霜的木门在大力出奇迹下终于吱呀一声倒下,寿终正寝。   进屋子一看,里面积了好多灰尘,桌子摆着用过的碗筷,屋里的人半躺在地上面朝下,茶杯茶壶碎成好几片。   “兄台?兄台?”因为不知道名字,陶兴试探喊着,确定他没有回应才上前,合两人之人把人翻面,那位兄台又是惨白又是发红的脸才露出来。   “人烧晕过去了。”曾湖庭在他额头一探,肯定的说。   “啊,真麻烦啊!”陶兴嘴上抱怨着,实际上已经主动把人背上,“最近的医馆在哪儿啊?”   “出巷子左拐一里。这里是居民区,医馆不远。”曾湖庭从后面托住,“今天是除夕,不知道开门没。”   “果然什么店铺都能关门,只有医馆希望一年四季都开着啊。”陶兴分出心思调侃,同时使劲把滑下来的人推上去。   曾湖庭想起接住人,陶兴咬牙说:“我可比你大,力气也大多了。”绝不能失了男子气概。他挺起胸膛一步步朝外走。   到医馆时,幸好他们还留个学徒看店,看到有人上门求医摇摇头,“果然师父说就算过年也要留人守着。”他熟练的诊脉和翻看眼皮,“风寒,应该是冻着然后发热,先熬药吃着,热降下去就没事了。”已经抓好的药他拿出药包,让三碗水煎成一碗。   助人助到底,他们重新背人回去,一个熬夜一个铺床,总之等卫言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眨眨干涩的眼睛,“娘?”   “这里没有娘,只有一碗苦药,喝吧。”卫言听出是隔壁邻居的声音,脸色一红,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我自己喝。”总不能让人喂,这点偶像包袱要有。   陶兴就看着卫言吨吨吨喝完药连个结巴都不打,正要感叹他不怕苦,卫言一吐舌头,“什么味道?”   合着是没味觉了。   喝完苦药卫言睡下,又给卫言留下食物,二人才回了自家,热好的饭菜都凉了。   “也算一个有意义的新年啊。”陶兴温了半盏果酒,举起酒杯,现在吃年夜饭还来得及。   “只愿明年,事事顺心。”曾湖庭同样举起酒杯。“不晓得父亲他们在做什么?”   “肯定比我们吃的好啊!小四手艺那么好,一定是热饭热菜,还有新的方子。”眼泪都要从嘴角留下,陶兴哭了。   “不如给他们写平安信?我们过的也不错啊!”窗外突然开始下起雪来,雪花飞舞,此情此景,思念的人是否在看同一片雪花呢?   “他们肯定比我们过的好啊!”小四摊手接下雪花,“京城繁华,好吃好玩的不知道多少....我什么时候能开店到京城?决定了,新年愿望就是早点把分店开到京城。”   “怕不是要等大哥先考中状元?我听说京城的贵人特别多,也特别厉害,没背景的开不起来。”小二摇头。   “那就顺便祈祷大哥早点当大官!给我撑腰!”小四不服气的瞪小二一眼,咋的,没有梦想的咸鱼!   小二摸鼻子,“不跟你计较,我叫陶伯母来吃饭。”他三两下翻到隔壁的栅栏处,喊了一嗓子,陶母就从屋里出来,一边答应一边关门。   “真笨。”小四再次瞪他一眼,不知道陶伯母腿脚不方便吗?她从院子里绕出来,去隔壁亲亲热扶住陶母,两人说说笑笑走过去。   陶母早年丧夫后一心拉扯儿子,损了身体,年老之后推荐就有些不便,走路慢,小四扶住她她的重心自然朝着小四去,但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样的。   比如朱沉毅,心里酸的要死,还要硬憋住,只能眼睁睁瞧着小四跟人家亲热。   他们住的这么近,从朱沉毅的角度就是突然间陶兴在这里进进出出,随机陶母就搬了过来,两家人还十分亲密,时常一起吃饭什么的。提问,会让两家人突然亲密起来是为什么呢?当然只有两家变一家。   现在连除夕都要一起过,朱沉毅那叫一个酸啊。他就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不够好吗?还是自己的功名不够高?   果然就像娘说的,女人嘴上说着什么不嫌弃贫富,实际上心里头算的清清楚楚吗?   朱沉毅发酸时,小四已经顺利进门,然后一回头就瞄到他的表情。她心头腻歪,干脆就把门牢牢关上。   有话不说期期艾艾等着女方开口,算什么男人?!   他们家里还等着过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高考呀!祝各位不论是高考还是平时考都能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第73章   虽然寒风还凛然, 春的气息已经逐渐醒来。不用再穿着大棉衣裳,河里的冰块逐渐融化,草丛冒出一点新绿。   不过还没到能脱下冬装的季节, 春闱先来了。定在二月,寒意未脱时。   “阿嚏!”曾湖庭打个喷嚏, 捂住口鼻,“莫不是着凉了?”   陶兴闷闷的回答,“是灰尘,谁在打扫屋子?”老大的灰尘, 闷的没法住人。   听到屋外声音的卫言讪讪,他不过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结果不得其法, 反而给人惹麻烦。   “放着放着, 都要考试了,伤着手怎么办?”曾湖庭进门就看到他,连忙招呼道,“屋子都是请了人打扫的,可别抢人的活儿啊。”   卫言这才放手, “我准备好了,考试。”   “准备好了看点闲书消遣啊, 这种时候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岂不是功亏一篑?因为伤了手不能考试,想想都生气。”曾湖庭接过他的帕子,让他休息。同时感叹, 这么个大宝贝,谁让放他出门啊?   想必在家中也是不沾阳春水,才会笨笨的连风寒感冒都不知道。   “坐着吧, 还有几天考试,检查过考牌了?”   “都好好放着。”   宛如操心的老妈子,陶兴年岁居长,细细查问他需要准备的衣衫户籍。会试照样要脱衣检查,但二月的寒风可不是吹的,举子们于是只能层层叠叠穿上夹衣抵御,免得自己还没考中先风寒。   这些小细节都需要提前打听,如果不是陶兴人缘好,可没人专门提醒。正是细节决定成败。   这些杂事暂且不提,总之在众人期待而紧张的心情中,会试揭开面纱,正式露出来。秉持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他们提前去探过考场,清晨还起早出发,顺利赶到。天色还黝黑,贡院的大门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众人鸦雀无声,静静等候。   曾湖庭左右四顾,入目的都是陌生的脸庞,衣着华贵的贵家公子和身批麻布的贫寒子弟混迹一起,他突然明白了科举的意义。人生来就有许多不平等,家世,天赋,容貌,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平等站在一起,共同接受朝廷的考验。   带着这样莫名的思考,他进了考场,一看手里的考牌,黄字号三十六棚,跟陶兴隔的很远。他进棚之后先检查屋顶,没办法,当年考试中考棚塌陷留下的阴影。所幸虽然考棚不怎么挡风,屋顶倒是没问题。   他伸手感受一下,寒风能顺着帘子进来,这倒是个问题,炭火有限,只能熬过去。苦中作乐的想,至少他比养尊处优的富家子更能顶过寒风。   会试的内容和乡试基本类似,发卷看卷,到手后一看题目,他居然觉得十分简单,大概是被孟老先生折腾多了吧?上手的毛笔也是,他很有经验的只蘸了一点墨。他侧面的考生手忙脚乱抢救被沾污的白纸。   侧面?居然是个熟人!斜对面的三十五号考棚,居然是叶仲昌!他把报废的白纸揉成一团,想想又展开。考场提供的白纸不能损毁不能遗失,他刚才是下意识动作。   身边有个熟人的感觉还挺不错,不如来比比,谁能夺得第一?难得被激起好胜心,曾湖庭开始回答四书题。   因为临考前孟先生的临时突击,他答过的四书题写满一筐,现在写这手到擒来。他先在心里组织一边腹稿,然后写上,在按照他之前悟到的波折法重新修改填补。有句话叫文似看山不喜平,运用到考题上就是先提出假设再一一解答。   倾尽全部心力在做题上,晨昏颠倒,时间过的特别快,再把草稿一一誊抄到正式考卷上,第一场就算是考完了。   曾湖庭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暖手,毕竟手冻的没知觉,炭火一天只有一盆,白天用晚上就没有,他硬生生忍下来。毕竟白天还能活动取暖,晚上睡着后可能会冻风寒。   第一场出门时,不少人都吸着鼻涕,冻的一抖一抖,甚至有考生半途晕过去,作为考官只能把人暂时抬到一边请大夫看看,考生挣扎着一醒就要继续考试。   毕竟三年一次,不是谁都等得起。   “让我考,让我考,我爹还等着我回去!”考生挣扎磕头请求考官,“不论考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抱怨,至少让我把题写完!”   考官们对视一眼,只能向上头请示。最后主考官拍板,让他继续考,同时派个军士专门盯着他,要是再晕就不能继续。   毕竟是条人命。   曾湖庭已经在检查考卷,听完主考官的处置倒觉得他们很人性化。他记得旧时书籍看过一个火烧考场案,因为不到时候不能打开考场门,火灾起烧死不少的举子。虽然此后改动了规矩,逝去的生命却不会再来。   第一场考过,考生们鱼贯而出,纷纷回自家烤火取暖,曾湖庭在后追到叶仲昌,“叶兄,正巧咱们排在一起。”   叶仲昌低低咳嗽一声,“真巧啊。”他本来就十分瘦弱,弯腰咳嗽就十分狼狈。   “怎么受了风寒?请大夫没有?”   叶仲昌低低说,“请了,大夫只说让养着,老毛病了。”   曾湖庭也只能叹息,临到关头好巧生病,这就是命了,不过看叶仲昌还能继续考试,应该也就是咳嗽,如果不再受寒,问题不大。   “明天好好休息,养一天应该能撑过去。”曾湖庭便送到门口,看着叶仲昌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他则步行回家,顺便活动筋骨。   陶兴跟他一起走的满头是汗,回家不敢沐浴,便用热水擦身。因为保暖不好,冬天洗澡反而容易风寒。   曾湖庭觉得改造淋浴系统的计划需要尽快。京城的冬天比呈州更冷,但是人不洗澡浑身难受,淋浴系统至少热天还能洗个干净。他带的草木灰皂也要用光。   用这些琐事平静大脑,他调整好状态后便去了第二场。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这是他的弱项,虽然经过孟先生突击补课,也只是从七分提到到八分。他一边答题一边想起孟先生的叮嘱,分数的高低是由最低板决定的,而最低板也是补起来最快效果最显著。考场上举子千千万,谁也不是全才,如果能尽力提高最低板就是赢了。   不过,他运气好,这次碰到的题目都是沾边的,增增减减也能挨到题目的边。   第三场,时政题,这些他在拿手不过,每次都是高分。曾湖庭发挥了实干的特质,对每个问题都详细的写出解说的办法,即使有不会的,也实打实说出思路。   对于时政题,他一向是这个思路。   不过,搁笔之时,他正在等墨迹干,听到隔壁棚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心头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是叶仲昌那处。   叶仲昌咳嗽的无法自抑,手一直在抖,只能勉强搁下笔,用袖子捂住口鼻。   曾湖庭用眼神示意他喝点水压一压,都最后一天了,可不能功败垂成啊!叶仲昌轻微摇摇头,示意水已经喝完。   军士也能给考生填水,只要轻轻的把瓦罐放在考棚角落,路过看到的军士自然会添水。无法比划手势或者告知信息的他只能喝了半罐,然后把瓦罐放在外面。   叶仲昌楞了一下,照做。   巡逻的军士提溜着巨大的铜壶,路过时便添水,叶仲昌借着温水咽下喉咙上的痒,闭目静待,等到喉咙舒服些再来写字。   时间有些来不及,字迹潦草也得先全部誊抄完。叶仲昌想着,再次动手。   日光已经黯淡,他点起唯一一只蜡烛,借着最后的火光抄写,写下最后一字时,铜锣刚刚敲响三声。   三声锣,考场散,所有举子停笔。他们都知道,考不过还能三年后再来,如果强行动笔被判定作弊才是真的失误。   军士挨个挨个的来封查试卷,不知道为什么,曾湖庭觉得这次的题目变的容易。以前他做题全凭直觉,这次在直觉后又多加了三分技巧。以前考完就是考完,他一点多余想法没有,此时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叶仲昌的文章不能力压他一头,他就是整场的魁首!   摇摇头甩掉这种直觉,曾湖庭自嘲,这可真是烤糊了。   他这种想法如果被孟从文听到,必会让老头子暴跳如雷,老先生苦心专研科举诀窍二十年,第一次实战,如果亲传弟子没能考好,他都能气的以头抢地。   考完之后,叶仲昌匆匆离开,他在门口等着陶兴和卫言。陶兴有些沮丧,自觉考的不好,卫言则是无忧无虑,对他来说考试结果不算太重要。   三人一起最近同进同出,已经考完可以互相对答案。三人还记得自己写过的文章,捡核心点说了出来,在一对照,陶兴彻底爬在桌上,“完了完了,我看我是没戏。”   他自个心里有数,这次成绩只能是中等,因为有道大题他居然理解错了意思。一道错,就得被多少人刷下去。整场乡试可是只取两百名啊!   “你犯错别人也会犯啊,别担心这个,再说,考完了不该放松吗?”曾湖庭伸个懒腰,“考场的环境啊真是不想让人回忆第二遍。”   “对,我挨着臭号,熏死个人。”陶兴嗅嗅衣袖,“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臭了。”   “有吗?”卫言跟着抬手,“我闻着没有。”他一抬手,一股股的异味就朝外面冒。   曾湖庭额头暴起青筋,“快去洗澡!臭死先人!”   “那我要用草木皂,那个下灰!”陶兴还不忘谈判。   “用!你们不用我都得逼着你们用,我抽空再做。”至少先拯救自己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再次被掏空~ 第74章   做肥皂需要材料虽然难买, 一点点收集也做成了,脱模之后,还需要“熟成”。当然急用也没事, 最佳还是放上四到六周。   “会试什么时候放榜?”帮忙做皂时,陶兴一边动手一边叙话。   “四月十五, 杏花开放时,要不然为什么叫杏榜呢?”从空隙中抬头,曾湖庭回他。   “我现在的心情啊,又怕中榜, 又怕不中。”陶兴大力猛锤皂液,惊的卫言连忙从他手上抢过来。“要是能中,名次必定不如人意, 再考一次我也不想在等三年, 两难啊。”   “我就不担心了,总归再考一次。”卫言心放的很宽,一点不在乎结果。   “傻吃傻喝!”陶兴在他头顶一拍,突然听到窗外的议论声,“放榜了!快去看啊!”   陶兴现在及其听不得考, 写,放榜类似的词语, 脑袋霍的抬起来如同安了雷达,“啥?放榜了?”   他冲出去洗手,然后回来,“你两怎么不急呢?去看放榜啊!”   “今天才三月份, 现在放榜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放的是武会试的榜,前三名直入军中,前十名都有官职, 啊。真好啊。”曾湖庭把打听到的消息讲出来,感叹着,“看起来又要对外用兵呢。”   “武会试啊?那就没事了。”陶兴淡定的把脚抬了回来,“吓我一跳。”他说怎么两人不急呢。“就这些消息吗?”   “前代好像办过武会试,然后两届之后就停了,现在重新开始,怕是要对外用兵了吧?”曾湖庭道。   “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卫言摇头晃脑的拽文,被曾湖庭拍了,“没有这不详之器,咱们早就被北方的孰束人捆回去当牛做马。”   “我背的是.....”卫言小声,然后低头,“我错了嘛....”   “也不能说错了,朝廷如果征兵兴战,吃苦的还是百姓,征集赋税和劳力但如果不拥有强大的武力,外人只会觉得咱们好欺负。打个比方,小儿手握金锭行走在闹市,是不是人人都想去抢一抢?”   卫言很想说他不会,却知道其他人肯定会。   “如果小儿背后站在他的同伴,还手握柴刀,想去抢的人就要先掂量,是肉身硬还是柴刀硬?”曾湖庭嗤笑,“或者小儿干脆一手黄金一手柴刀,谁敢乱动?”   “我居然觉得你挺有道理的,”陶兴喃喃,“肯定是被洗脑了。”他好几次都觉得曾湖庭很有道理。   “那说明我是真的有道理!快来切这些皂了!”已经凉了一整天,足够脱模。制好的皂用牛皮纸暂时包好,写上日期,要用时直接取。   虽看起来很闲适,其实他一直担心这放榜成绩。去给孟先生送早时,被看了出来。孟先生闲闲的说,“你要是没中,我便把你送到深山去,好好待上三年,不到考试不让放下来。”   “也不用这么严厉吧?”曾湖庭哭笑不得。   “从我孟间集走出去的学生居然没考中前三,我都不好意思见人!”孟从文得意洋洋,“想当年我身边人才济济,认识的朋友从来没出过前三!臭小子,你丢了我的脸面,我可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关门弟子啊!”孟从文虎视眈眈。   “先生教训的是。”跟老先生打岔一番,他也淡了忧虑之心,大不了从头再来。   在心里哼唱着心若在梦就在,总敌不过从头再来的曾湖庭就等到放榜日。会试的名次一定,很少逆袭成功。殿试不过是在这基础上,细细划分,能前后挪动十名都是投了皇帝的眼缘。   榜单贴在贡院的墙上,字体硕大,方便人看清自己的名字,标注了籍贯和家庭。同样的,朝中官宦也会偷偷派下人看年轻有为的举子,喔不对现在应该称为贡士了。如果有年龄合适的贡士未成亲,便可以私下接触谈谈亲事,榜下捉婿这习惯由来已久。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中榜,亲事前程都有了。   曾湖庭三人先从最后一张榜单看起,看到一半是没找到卫言的名字,他就心知肚明,这次考试他凉了。再往前推进一些,陶兴挂在三十四名的位置。   还好还好,至少是中了,陶兴舒气,开始关心曾湖庭的名次,他觉得,曾湖庭总不会跌出前十吧?   一路看到前五没有寻到熟悉的名字,陶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般人没找到名字都会觉得落榜,他有一种直觉,这次曾湖庭会考的出乎意料的好!带着这样的期盼,他霍的抬头看向第一张榜单,果然,他熟悉的名字就挂在第一上。   他张了张嘴,指着第一张榜单手抖,“快看!看!”激动的嗓子都发不出声来。   曾湖庭扭头,果然看到第一是自己,他心头有一种感觉,终于落定了。   只要没出现什么大的失误,殿试他的名次不会差。换句话说,他终于从这条万人独木桥上挤出来了!   人声喧闹,日光晕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影子,直到陶兴大力摇晃他,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走,先回去!”这么多激动的举子,怕不是要被人群淹没,闷声才能发大财。   他们前脚刚走,贡院侧面的茶楼悄悄推开一扇窗,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屋内的人穿一身便服,头戴玉冠,摸着颌下的胡须,“看着他们,就想起咱们当年啊杨兄。”稚嫩而青涩,带着满腔的报国热情,宦海沉浮几波,基本都换了模样。“杨兄怎么不说话?”   那被叫做杨兄的人无奈的说,“是你自己要来看的,可不是我赶鸭子让你来,来了你又感叹这个,这让我怎么接话?”   “我这不是好奇吗!”摸须人道,“这次为了头名的决定,圣上跟内阁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圣上取了两人过去的文章,最后拍板。”他当时在现场,有幸看了第一第二的过往文章,风格一脉相承,的确难以抉择。一个辞藻如花口齿生香,一个天马行空偏偏还能切实解决问题,怎么不叫人难分高下呢?   最后还是圣上抽签来决定。   “抽签?!”杨兄,也就是之前呈州负责监考乡试的学政杨之焕难以置信的说,“一国举才,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摸须者卖起了关子,“想知道后续吗?”   “快说快说。”杨之焕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圣上给两份文章编了好,辞藻华丽的是一号,切中实际的是二号,圣上连扔了三次,都是一号。”   “然后呢?”真真是急死个人,杨之焕都恨不得去扳开他的嘴。   摸须者起身又是端茶都是倒水,看杨之焕真的急了,这才缓缓说道:“圣上说,朕扔中一号第一次,便是心头不舍才会扔第二次,第三次,连中三次朕还想扔第四次,这就是内心深处的答案了。于是圈中了二号,便是这次会试的榜首。”   换言之,就是圣上舍不下二号才会一次次抽签。   “好险啊!”杨之焕叹道,“当年我亦是如此,在两人之间难以抉择。”不过他做的选择却跟圣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圣上是惜才,他同样是惜才。   “咦?原来榜首出自你监考?快跟我说说,他为人如何?”   “这我不能下定论,不过他时政题的确答的极好,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朝中空谈派不少,就缺少这样的实干人才。   “越说越好奇啊!”摸须者再次感叹,“不过他早晚要入朝为官,早晚会打上交道。”而宦海沉浮,从来不会埋没人才,历经磨砺的玉石才会更加盈润。   他们谈论的人现在已经悄默声的回了自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嘛。还是陶兴最先恢复状态,“写信!写信回家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寄去呈州还要一个月,家人收到不晓得多高兴。   “我也要写信。”卫言叹道。   “你小子写信,顺便让你家人来照顾你吧!如果担心钱的事,我有办法。”陶兴猛戳他额头,“总不会饿死你的家人。”卫言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早晚先把自己作的生病。   他们相处不过几个月,已经见识了他各种迷糊行为,吃隔夜饭,洗温水澡,他能熬到过年才生病,绝对是身体强健的代表。   “喔!”卫言捂住额头,只会傻笑。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的写信,隔壁院子的人探出头来,满含嫉妒的对着写完信的卫言道:“现在知道了吧?人家考中了你没考中,跟人家交好人家也不会告诉你诀窍。”   卫言手一顿,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所以呢?败家之犬还在我面前乱吠吗?我没中你难道就中了?论起名次来你还低了我一等,我再读三年就有希望,你?”他用最藐视的神情对着那人,“三年又三年,不知道能耗多久喔?”   那人正好已经考了两次,你你你的说不出来话。   “再说了,我想抱大腿就抱上,你呢,怕不是报不上还要生气吧?”卫言的话正好戳中他的心事,那人碰的一声关上门,隔着门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是不能跟我见识吧?”卫言乘胜追击后,才得意的回了自己屋子。他关上大门后,心脏猛跳,他吐舌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跟人吵架,就吵赢了!果然曾大哥说吵架时要针对对方的弱点是对的!他这不是赢了吗!   卫言开心的小声哼歌,那人不过是想挑拨离间,他才不上当。   作者有话要说:  孟间集是玩梗梦间集,完美世界的手游,立绘贼棒。   抽签来自著名的抛硬币梗。   终于要考完了,湖湖太难了。 第75章   “人走了吗?”   “走了吧?”   两颗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都天黑了,该走了。”   “又是幸运的一天。”   曾湖庭长长叹息,“还要躲多久啊?他们天天上门。”   “老是躲着也不是办法, 总要勇敢面对的。”   “不会麻烦吗?”   “不会!”   陶兴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两人再摸回家。果然, 门口没有蹲着什么人,更没有追着他们跑的人。   两人鬼鬼祟祟的进屋,刚刚点亮烛光,就听到门口咚咚咚的响声, 他么对视一眼,不会吧不会吧,动作这么快的吗?   “您两位别躲了, 我说过, 我一定会缠着您直到您答应的!”门口的男子手里拎着礼品,再次拍门。   “你到底从哪里钻出来的?”曾湖庭无奈的打开门,为什么这么神出鬼没?   男子神秘的摇头,他才不会说他自带小板凳,在树木后头带了一整天, 就为了拿下客户。   “你这种类型,一般人真的消受不起啊。”陶兴也叹息, 为了一件小事缠着他们五六天,天天就来这里报道,赶他不走,冷言相待没用, 一直磨到你同意。   男子谨慎的回答,“这是掌柜交给我第一个任务,我没完成岂不是让他失望?”   “进来吧。”曾湖庭开门,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说服我。”   “好嘞。”男子也就是兴旺商行的伙计响亮回答,然后进门诉说。兴旺商行的老板也是呈州人,曾湖庭和陶兴一起吃了一餐饭,露出他净手用的肥皂片,就被缠上了。老板锲而不舍,一心想要拿到肥皂的独家代理权。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东西能赚多少银子!老板又不是傻瓜,敏锐觉得这是他翻身的机会,于是派了手底下最缠人的伙计来。   男子说出了很多计划,他们兴旺商行准备投入全部的流动资金,一次性制造足够多的肥皂,先从京城开始,然后分别在几个大的州郡开花,务必要一击成功,让肥皂成为最新鲜的事物!   他一边说一边窥看曾湖庭的神色,对方皱着眉头,越听越不满意,难道他说错什么?   曾湖庭听完他整个计划,心平气和的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男子疑惑,难道是嫌银子不够多?分成太少了?他们分的可是三成纯利润!单纯的出配方只能拿一笔钱。   “我如果想要银子,就是要五成利润也有人答应。”曾湖庭反问,“你觉得呢?”   男子点头,的确,五成也不算高,毕竟配方这么成熟,只要自家人花钱经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中兴旺商行有一点,就是遍布各州的渠道,就连最偏远的州郡愿意去。而肥皂我希望是推广到每一处有朝廷子民的地方,不论贫富贵贱都用得起。”曾湖庭打断男子欲争辩的话,“富人的市场当然不能丢,可以开发出各式香味颜色,加入香料,而平民用的就是最粗糙的肥皂,以后还会逐渐研发出洗衣皂,洗手皂,洗脸皂。”曾湖庭说出他的计划,“商行如果能答应,明天签契约都可以。”   男子瞠目结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只能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好好告诉掌柜的。”   “他如果答应我的条件,利润还可以再商量,天色晚了,我也不多留你,路上小心。”曾湖庭点头,送男子出门。看男子出门时都恍恍惚惚,真担心他摔一跤。   陶兴张大嘴,只会拿大拇指比起来,“厉害,佩服!”那么大一笔利润就送出去。   “我又不缺银子,够用就行。再多银子也是吃三餐饭,睡一张床,攒那么多银子干嘛?”曾湖庭微笑。   “留给子孙后代啊!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会。”   “他们想啃老怕是不行!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利,握着这些东西才是招祸。”就像他知道很多赚钱的法子,还不是一步步一点点来的?财帛动人心,没有武力保护太危险。   “说起来你不困吗?”他大哥哈欠,“睡吧,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日诸事只宜睡觉。   兴旺商行的掌柜还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第二日真的上门谈了契约,规定好了肥皂用最低成本价出售,这段时日就先试生产。   第一块肥皂出锅时,殿试的时间只剩五天。   殿试并不会像其他考试那么长的时间,只需要一日,日光落尽就是结束之时。而且是在宫里考,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   提前好几日就有宫里来的宫人来教新科贡士们怎么见礼,怎么答话,怎么动作,总之处处都有需要留心之处。毕竟在圣上面前失礼会影响自己的名次。没人敢不认真学。   到了殿试那日,两百人起的很早,天不亮就在宫门外等候,一直到小黄门出现把他们引到紫薇殿,前头有小黄门带路,末尾还坠着几个小太监怕他们走散。   因为知道这些人都是封侯拜相的候选人,小黄门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怕得罪他们。   曾湖庭走在第一个,目光微微下垂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他不做声倒是让小黄门放下担心,这次的榜首是个好相处的。   紫薇殿这些年来都是殿试之处,宽大空荡,足够容下两百人,红木小几已经放好,笔墨齐全,他第一个走过去坐在左边第一个的位置,然后是叶仲昌。   休养了些时日,叶仲昌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此刻静默等候考试开始,留心到他的目光还微微侧头,点头。   这就是他殿试最大的对手了,曾湖庭激起一股好战之意,他虽然得了会试头名,叶仲昌也是第二,不留神的话很有可能会落败。   他不想当老二啊。   两百人的大殿鸦雀无声,侧殿坐着本次的八位阅卷官。他们会共同判定名次,遇到犹豫不决的再交给圣上。   杨之焕和他的好友也在其中,从第一人扫到最后一人,在圣上来临后,才悄悄收回目光。   似乎这一次,圣上来的比往年早。   现在皇帝也要上早朝,不过逐渐改成了五日一大朝,平日都是小朝。大朝需要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出席,小朝只需要六部和内阁的人。今日便是小朝,如果是往年,圣上一定会拖到下午时分才姗姗来迟。   圣意不可测啊。   曾湖庭翻开试卷,上面只有一道题,需要回答两千字。问,对海禁怎么看?他不禁沉思起来。   开不开海历来就有争议,有人觉得朝堂地大物博,而海岸线又绵延辽阔,守起来实在费时费力,不如放弃让渔民集体后迁三十里,又有人觉得海边也是朝廷领土凭什么怕了海盗要往后迁?该展示朝廷威仪才是。两方人的争辩从来没停过。   胜负从来不再争论的人手里,而是在圣上心中。   曾湖庭不知道该怎么下笔附和,才能切实说中圣上的心事呢?他停笔开始思考最近的蛛丝马迹。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武会试!根据他听到的消息,武会试以后还会办下去,并且说过会水的优先!   这一点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圣上还是想要组建水师的!不过朝廷没钱没人,暂且按捺。想通这点,他下笔就知道该怎么写。不过两千字,再多写点他都可以。   他身边的人还在继续思考,他已经洒洒洋洋写出一大篇,精简修改,用词衡量,连身边来了什么人都没发觉。   明黄色的衣角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书写的人的确没发现,人影翩然离去。   第一束夕阳照进殿内,他终于停笔,写完了!能想起来的办法他已经写完。剩下的都要交给天子决定。   小黄门在殿门口高喊,时辰到,停笔。于是所有人都停下,恭敬有礼的退出去。考卷交给八名阅卷官来看。   不过,试卷刚刚收好,圣上就拿着一份手不释卷,让他们先看其他的,只要长了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那份卷子很合他心意。   他们悄悄察看了前十名的试卷,圣上手里那份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掌灯时分,小黄门进来点灯,圣上才好似惊醒一般,“这么晚了?诸位爱卿留饭留宿。”眼下之意一定要在今夜评出高低。   手里那份试卷也交了出去,在八位阅卷官手里过了一遍,至少通过了七个。唯一不同意的那位,摇着脑袋说,“兵者不详也......”又是吊书袋又是引经据典。   杨之焕暗暗摇头,这人古板不知变通,难怪到现在都还是个翰林!要不是资历够高岁数够大,还轮不到他阅卷。   跟圣上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再说,他也觉得此卷言之有理娓娓道来,并不是空中楼阁,如果能照做,三十年后讲不会有海盗敢来犯边。   哪怕是文人,也是有脾气的!   圣上根本没答应老翰林的反驳,毕竟他早就有了合心意的状元人选。铺开金纸,圣上沉吟后写下今科状元的名次。   曾湖庭,今科状元。   叶仲昌,今科榜眼。   司徒棋,今科探花。   ........   二甲的名字圣上也不在意,他丢掉笔,“对外公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放榜噜!可终于考完了! 第76章   名次公布后就是授官, 按照惯例,状元授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授七品编修。听起来不高, 其实是内阁大臣的起步。有句话叫不入翰林难进内阁。在翰林院有人也许一生都在跟学问打交道,而有的人则会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奥妙。   授官之后, 会放上三个月的探亲假,允许新科进士回乡探亲,也称为衣锦还乡。一甲俱留在京中,二甲前十也是, 而剩下的大部分是被派到各地郡县做知县。   知县同样是七品,可七品跟七品就差了许多。   曾湖庭收拾行囊就要回乡,临行前,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叶仲昌居然邀请他一同回去。   “大家都是同乡,一起上路还有个照应。”他是这么说的。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曾湖庭和陶兴跟在叶家车队的后头。   叶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十几辆同时出发,那姿态蔚为壮观, 陶兴想起日前曾湖庭猜测他们是皇商叶家的商队,果不其然。   叶家的车队不仅快, 而且稳当,来时晕马车晕的不行的陶兴也不难受了,安安静静的坐着。   “原来叶兄家这么有钱啊,难怪当初说有《观山月记》的真迹。”他四处摸摸。小小马车五脏俱全, 茶几之下还隐藏了储物柜能放东西,马车口子固定茶壶能烧热水,一切细节都透露精致。   “禁声!”曾湖庭小声说道, 马车外都是叶家的人,他压低声音,“你忘了,叶兄是改过姓的吗?”他母亲是叶家的姑娘,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姓。   “现在想一想,说不定是叶家看中他的潜力呢?毕竟外甥没有内侄亲近啊。”陶兴摸着下巴猜测,“怎么想都觉得是个奇货可居的故事。”   “叶家怎么想谁知道?”曾湖庭耸肩,“毕竟是家事。”他们掺和其中,不嫌尴尬?   “也是。”陶兴不再研究这个问题,他的职位已经确定下来,在京城做庶吉士。幸亏他成绩还算不错,没沦落到外放,远离权力中枢,运气不好就一辈子回不了京城。   “要搬家到京城吗?”陶兴问。   曾湖庭放下手里的茶杯,“只怕父亲不愿意呢。”他始终记得父亲想起复,最后被人阻拦,最后逐渐淡了心思。毕竟曾丰年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许更愿意在家乡过平静的日子呢?   “那我一人搬家倒是没意思。”而且现在已经考完,陶兴都可以想象母亲猛烈的催婚程度,但要让他取那家人的二姑娘?他根本不会低这个头。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咧?   前边的马车隐隐传来几声咳嗽,曾湖庭侧耳倾听,怎么叶仲昌的咳嗽还没好吗?拖了这么久?   前方。   老管家是在叶家伺候三十年的老人,看着两代主人长大,现在止不住的叹气,“表少爷,您就少写几笔吧。”他还是习惯叫以前的称呼,而叶仲昌也没打算让他改过来。   或许比起人叫他五少爷,他更乐意听表少爷这个词。   “无事,不过是几篇字,还能累着?”他蘸着墨水,“您就让我写完罢,写完才好休息。”   “这又是何苦呢?老爷也不会念着你的好心。您核算这些账本,自己熬了几个通宵,人哪里吃的消?”老管家真想伸手去抢过账本,又怕弄糊字迹,又要让表少爷重新誊抄一遍。他絮絮叨叨的念着,“如果老爷真的疼您,也不会把珍珍小姐送进宫去.....”宫里多的是大家闺秀,珍珍小姐一个商人之女,谁也招惹不起,见人就要行礼,不知道吃多少苦?   再说,表少爷又哪里不好?两人本来是一对佳偶.....   叶仲昌捂着手帕咳嗽,心平气和的说,“舅舅说的有道理。我再努力也不过是个七品官,二十年之内根本抵不过当时那位将军大人的压制,而表妹进宫后至少赢到一线喘息之机,给舅舅赢来了皇商的名头吗?”他嘴角含笑,似乎一点不以为意。   “不过走裙带关系终究不可靠,便需要表妹在宫里努力,我在前朝尽心,互为犄角,总会保的叶家平安,不会再被人上门欺凌。”那一日的场景他永远忘不掉,来人一进门就踹了门房窝心脚,嚣张跋扈的把表兄头按进泥里。舅舅去拦,被推开砸烂了花园的门。   这就是弱!弱者永远被人欺凌,他要做,就需做强者,让人仰视的最强者!总有一天他会一步步爬上去。   叶仲昌心思放飞一会儿,又收了回来,一笔一画的继续算账本。作为他拥有的唯一后盾,叶家一定要牢不可破水泼不进,这是他的内功,而外功.....他眼神遥遥投向外边,这就是他的投资了。   同年同乡是最好的拉拢借口,利益更是结合的纽带,他借用叶家的金钱,必将编织一张牢牢的大网,将所有得用的人拢在一起,成为他最后的保护伞。   .....   路上枯燥无聊,幸好花费的时间比来时短多了,二十天堪堪赶到府城的城门口。搭顺风车的曾湖庭正说要自己重新雇佣马车回家,被叶仲昌拦住了,“曾兄陶兄,总不会到了这地步还跟我客气?便直接坐马车回自己家罢,重新雇佣马车岂不是浪费时间?”他让车夫调转车头,不由分说让他们赶去青平镇。   “以后在京城都是同僚,互相关照的机会还多,就让我打个头。”   推辞不下,曾湖庭只能继续借用叶家的马车,同时他的确归心似箭,想快点回去。大半年不见,也不知道家里如何?   那扇眼熟的木门出现在眼前时,他竟然有些鼻酸。果然,不离乡不知愁。   小四正在院子里跟祁月明沉淀木薯粉,最近想用木薯粉做珍珠丸子,配上果汁,绝佳的夏日饮品,她听到呼唤时,险些以为听岔了。   果然是夜有所梦吗?她做梦还梦到大哥教她怎么做奶茶呢。   “最近耳朵都不好使了。”她喃喃,祁月明拍了拍她,示意她看大门口。大半年不见的大哥风尘仆仆,做出拥抱的姿势。   “大哥!”木薯粉撒了一地,而小四已经顾不上,她睁大眼睛,“你真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唉!”曾湖庭长吁短叹,“没考中,又悄悄回来。”   小四也没反应过来,“是银子不够花吗?一来一回多辛苦啊,你写封信我不就让二哥给你送银子吗?看看这一身的灰尘!”她心疼的拍灰,“先进去休息,陶大哥也回来了啊?是不是跟陶伯母说一声啊?”   曾湖庭摇头,她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说啊,是不是他也考得不好?多大点事啊!”   “傻瓜,你大哥考中状元了!”曾湖庭公布答案。小四犹自不信,“骗我吗?”   曾湖庭取出文书信件给她看,小四才信了,“怎么会呢?”巨大的惊喜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嘘!”曾湖庭示意她小声些,“在过些日子,邸报上应该就传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得多准备七八根门槛,免得被人踩破。”   “在那之前,就先让我过点清静日子。”他小心的回屋,“千万别说我回来。”   等接到消息,上门的知县知府和乡绅,就真的要挤破头咯!   小四愣愣的,接收完整个消息,祁月明把木薯粉递到她面前,问她还做吗?小四猛的蹦起来,“不做了不做了,去关了总店的门,就说东家有事,再去采买食材。”   “不对不对,不能关门,不接待散客,专门接家里的客人。”   “也不对也不对,路过的客人都能进来吃,人家能办三天流水席,我也要办!”   祁月明摇头,哎,小四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仲昌,本文心机担当。感谢在2020-07-08 22:57:36~2020-07-09 17: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58112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很高兴, 还要藏着高兴,小四就是自己做事都能笑起来。   曾丰年在欢喜中又多了一层担心,有些事情他本来想瞒下来, 现在却不得不说。   “有些事情便不得不告诉你,坐下慢慢听。”曾丰年推开书房的门, 手里摩挲着一块镇纸,“你既在京城做事,就要知道京城的形势,为父便先说说朝堂上的形势, 仅做参考,我也有七八年不再,有些变动我不清楚。”   “是, 父亲。”曾湖庭疑惑坐下, 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我当初刚刚封官时,也是七品编修。”少年意气风发,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只觉得天下无一处不可去。   “然后我认识了我的挚友,我两志趣相投, 常常聚在一起,不过他忙碌的时候更多, 难得才能碰头。”   “父亲,我能猜猜你的挚友是谁吗?”   曾丰年毫不意外,“你这孩子.....”总是那么机智,从一点痕迹里发现东西就去验证。   “好奇心害死猫啊, 得不到答案我就会一直想知道。”他在纸上写下一个“祁”字,得到曾丰年的点头后,就烧掉了那张纸。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不算太久吧?”曾湖庭理清思路, “便是之前在府城父亲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在为官时,我就在收集此事的信息。能够波及到好友的大事件,只能是十年前,祁元帅在北地大败,连丢三城的事件吧?”   即使时隔多年,曾丰年听到祁元帅三个字还是会震动,浮现一张英姿勃发骁勇善战的面容。他按住自己抖动的右手,“不错。”   曾湖庭连忙扶住他,刚一说起就激动成这样,可见感情之深厚。   “当年的事别有内情。”   曾湖庭理所当然的点头,“那当然,我查过祁元帅的生平,他二十岁千里单骑生擒孰束人的小队长,三十岁大败孰束大军,是个身经百战的元帅,怎么可能会在一次小小的战役中了埋伏,然后引的全军死伤一半呢?”   “没错,我也怀疑这个,”曾丰年道,“当年祁元帅被押解回京,我曾想办法去天牢见过他一面。他在我质问时什么都没说,只让我早日离京。”   “再然后就是他在天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一说到这里曾丰年又激动起来,“他这种性子,遇事宁愿同归于尽也不会自杀,我不信!”   “同时,看在往日的军功上,圣上对祁元帅的家人既往不咎,并不降罪。但是祁元帅的独女在卖掉宅院遣散仆人后就此失踪,对不对?”曾湖庭说出自己的判断,同时伸手往庭院中一指。   院子里,小四正在跟祁月明一起摘菜,小四欢快的哼着歌。   “连这个你都发现了。”曾丰年叹道。   “难道不是父亲你故意漏给我的?祁姑娘身手不凡也从来没有遮掩过,而父亲你难得对一个陌生姑娘如此上心,经常让小四带着一起。”曾湖庭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外人都说过闲话,说那是不是童养媳。他听后只好假装没听到。   “不错,这是挚友的遗孤,我怎么能不照看?我甚至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熬过头几年的。”亲朋不能投靠,故交不敢相信,只能漫无目的漂泊着。   “我知道了,日后会加倍留心这件事,如果有证据一定会想办法保存下来。”甚至可以想法借调去刑部,查探当年存档。   “这些倒也不重要,保全自身。”曾丰年摇头,“我说这件事不是想让你翻案,而是让你小心一个人。”   “谁?”   “当朝的七王爷!”曾丰年一字一顿,“七王爷年纪比圣上小近二十岁,七王爷是嫡出,如果不是岁数太小,皇位哪有当今的份儿?”只可惜已经定下当今的太子之位,七王爷才出身,慢一步,步步慢。   “当初那场大战,七王爷是监军,正是他力挽狂澜才没让大军全军覆没。”曾丰年冷哼一声,“从来没出过京城的王爷,来救身经百战元帅的场?戏文里都没这么唱的。”   “这样说的确有些不对劲,但光凭这个也没法说七王爷什么吧?”曾湖庭思考。   “单凭这个的确没法说什么,但是,七王爷的门人手下,这些年在各州郡敲诈各家商户,逼着他们让出份子,总不能说没什么?远的不说,曾经的府城首富叶家就被敲诈过.....”   “叶家?”曾湖庭追问一句。   “是,最后叶家当家釜底抽薪,送自家女儿进了宫里,有人在宫里说得上话,七王爷才收敛了些。说起来还跟你有些渊源,那叶家女是在状元牌上挂了花名,才被圣上看中的.....”   一瞬间曾湖庭有些无语,他不知道叶家女多大,总不会超过二十。而圣上....依他殿试所见,五十往上吧?   不过一个图美色,一个图权力,总归是等价交换......   “总之在朝堂上,七王爷和他那一派的人,你都要小心.也许是我多虑了,他要招揽也是找内阁大臣,怎么会来找你这个新出炉的状元呢?”曾丰年摇摇头。“很多人试过告七王爷的状,圣上留中不发,还特意赏赐七王爷以作安抚,七王爷甚至知道上奏折参他的名单,已经没人再去捋虎须。”   “听起来真够一手遮天的。父亲放心,我不会去招惹他们的。再说,我去招惹还不够格呢!”他眨眨眼睛。   刚说到这里,小四欢快的声音就在院子里想起,“吃饭咯吃饭咯!我炖了猪蹄汤,先到先得啊!”同时听到她在院子里吩咐,“小月,你去请陶伯母,我去请大哥和先生。”   “嗯。”   祁月明刚要出院子门,跟陶兴打个照面。   “蹭饭吃我来的最快!”陶兴对小四说,“老远就闻到香气,做的什么?”   “清蒸河鲜,海带猪蹄,红烧鸡块,还有小菜!”小四报出菜名,“你最爱吃的酱骨架,特意做了很多。”   酱骨架虽然好吃,却需要啃,不是在家人面前吃难免不雅。曾湖庭若有所思,他回头看了曾丰年一眼,曾丰年似乎很乐见其成。在他们眼中可能这是亲上加亲,结成利益团体的好事。   曾湖庭叹口气,决定抽时间好好跟陶兴谈谈,他不想丢了妹妹又丢了朋友。   当然最后一家人乐乐呵呵吃了晚宴,并在宴会后商量到底要不要上京城。陶兴是无所谓,曾湖庭却说,“京城不去,但是,搬到府城如何?”   “啊?又搬家?”小四愣愣的。   傻子,我这是为你好!曾湖庭一本正经的说,“首先,福城县的市场咱们已经开拓完毕,完全成熟,正需要向上一级市场走,府城就是个好地方。”   “孔知府虽然升迁,听说新知府是他好友,总留下几分香火情。再者,小二的木匠生意也该往上拓展,如果合适,就在府城安家,找个好姑娘成家,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小二突然脸色一红,“大哥还没成家,我着什么急?”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准是小二有心上人,拿我当挡箭牌吧?”曾湖庭扭头过来,“父亲就给小二个准话,让他宽心吧。”   “好!只要姑娘人是好的,我便上门去提亲!”曾丰年拍板,“娶媳妇跟嫁女儿可不一样,没那么看重家境,再说了,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在亲事上更有选择权。”他摸着小二的头发,“小二都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小二把眼泪逼了回去,瓮声回答:“明天就带!”   “你还真找到了?我可是开玩笑的!唉,看来我得加快动作,不然当大哥的不成亲,弟弟耽误不起啊!”曾湖庭装模作样的摇头。   “那大哥明天咱们得再去买几根门槛。”小四突然说。   “为什么?”   “怕官媒踩踏喽!之前买的肯定不够用!”小四也笑。   整间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虽然探亲假有三个月,曾湖庭还是想尽量处理好家务事,既然说好要搬家,就得现在府城看房子,只不知道看什么样的院子才合适。   “买大些,几个孩子陆陆续续都要成亲咯。”以前一间房就能住下,现在要分成好几间,更要考虑到以后有孩子的问题。“如果不好买,就买几间小院子,挨在一起又独门独院,这样最好。”曾丰年考虑的很周到,“远香近臭,如果强行凑到一块只会生出嫌隙。倒不如一开始就说的清清楚楚,分开住。”   “没事,慢慢看,现在不缺银子,总要找到合适的院子才行。”曾湖庭在一边练字,“小二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小四探出头来,“我知道怎么回事。”   “你个小八卦,快说说。”   “大哥不也好奇吗?”小四偷偷把消息说出来,“那姑娘人还是挺不错的,我在店里见过几次。”   “保密工作做得够严实。”曾丰年说。   “这也不能怪小二。那姑娘说起来命不好,三岁的时候亲娘就去世了,亲爹就找了个后娘。”小四想起自己的身世,都是没爹娘的孩子,谁比谁高贵?   “等到十岁那年,亲爹碰上山体滑坡去了。后娘生了弟弟,本来只打算带着弟弟改嫁,那弟弟年纪小死活要姐姐,后娘不得己才带着她改嫁。”但没血缘关系的姑娘,能有多上心?管一口饭不让饿死,而且十岁的姑娘能做很多活,还能带弟弟,胡乱养上几年就能嫁出去收嫁妆,后娘也不算亏。   最可恨的就是村里人,一次后娘生病,就传姑娘刑克六亲,只要亲近的一个跑不掉。后娘越想越害怕,干脆就把姑娘扔到旁边的牛棚住。小二也是有一次上村里打大衣柜才认识那姑娘。   “这都是小事,我才不信什么克不克的。”曾丰年沉吟,“我找人打听打听,要都是真的,就让小二跟人通气,上门提亲罢。”   “好咧!”小四冲着窗户外比划,意思是没问题。   小二这才放下心来。他从来不信这些,再说,他们几个孩子要不是遇到先生,不也是孤儿吗?不过他运气好。   能搞定小二的事,小四的问题就要早点提上日程。曾湖庭对着屋内示意,他去找陶兴谈谈。   陶兴家在隔壁,他似乎早有准备,曾湖庭一到,他便让陶伯母去泡茶。   “感觉咱们都不用说那些你来我往的空话。陶兄,你是确定想要日后跟小四共结连理吗?”   陶兴郑重点头,“我心悦已久,愿意跟她共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78章   如此直白的表白, 倒是让曾湖庭不好开口。他想了想坐下来,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陶兴似乎感染到了紧张,他很不自在的动了动, 平日两人相处的嬉笑都收了起来。   “我自来有个毛病,就是护短。小四是我妹妹时, 我护她,你是我好友,我护你。但如果你们两人闹起矛盾,我倒是该护谁呢?”   陶兴张张嘴正要说两人不会闹矛盾, 曾湖庭制止了他,“我知道很多人觉得给同窗介绍姐妹是好上加好的事,互相了解人品, 日后不容易出现矛盾。但我更知道人的一辈子很长, 谁也保不准会出现什么波折,也许富贵滔天,也许碾碎成泥,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你能确定,哪怕自己不喜欢小四了, 也会给她足够的尊重吗?”   陶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更让人确信, 他在思考。   “湖庭说的是我从未想过的,时间还那么长,谁能看清未来的事?”陶兴苦笑一下,“我发誓, 在迎娶小四后,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对她好,给她足够的尊重, 和爱。”他吐出这个字眼,耳根子不经意红了。   有这个心已经够了,曾湖庭问清最想知道的事,神情一下子转为轻松,“你两瞒的真紧,我楞是没发出来啊!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就是之前我去过小食铺,正好碰到小四在给一个老人送汤。”陶兴想起当年的情景,很奇怪他连小四裙角的花纹都记得。   半开的茉莉,清淡而香味悠远。   “老人举着两文钱,问能够在店里买什么吃的。小四说最近在店庆酬宾,全部套餐打五折,然后从后厨端出来热粥小菜,并且小心侧站着挡住菜单,免得被人看到,我就觉得,这姑娘怎么这么好呢?”小心照顾到人的自尊心,还欢迎老人再来。   一瞬间的心动,就再也收不回来。   “浪漫爱情故事......”曾湖庭心头评价,既然陶兴都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实在不需质疑。   “但是,你两成亲后赶到京城去吗?”   “我想先定亲,然后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再成亲。”陶兴摸头,“成家立业后总不能租院子,得想办法买一个。买不起也要租个独立的院落。”他囊中羞涩,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能考虑这么多,至少你是真心的。银子不够我便借些给你,别不好意思开口。”   “好,如果真有合适的我定会说的。银子能赚,京城的小院子可不好找。”不是家业败落一般人不会搬走。   这些琐事商量完,曾宅就引来两件喜事,小二那边请了官媒上门提亲,等在府城的院子买好就成亲。陶兴就找人上门。   双喜临门,后果就是曾湖庭压力骤增。他是大哥,该做个带头作用。   也许的确该成亲了?他反思,毕竟他知道,京城还有一堆大佬对他虎视眈眈。年轻尚亲的状元,也没丑到不能见人,也许嫁个庶女很是和算?   而他还不想跟大佬们纠缠到一堆,也许借用他们的背景,曾湖庭能快速脱颖而出,纠缠日深很难从他们的利益团体中脱出来。   而且,他本能的觉得,圣上不会喜欢自己的新晋手下跟老势力纠缠。想推托大佬的许亲,没有合适的理由容易得罪人。   “丑吗?大哥你对自己误解很大!”小四大惊小怪的说,“你出去喊一声求亲,保准大姑娘小媳妇扑过来把人淹没。”   “会吗?”他真的不相信。   “看来我要好好跟大哥说说,你在官媒眼中的地位了。”小四不由分说挽起袖子,“她们手里有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本地所有的未婚男青年,分别从家境,本人,外貌条件等等分成甲乙丙三个等级,大哥的评分全是甲!”没有婆婆,加分,兄弟姐妹都是能赚钱的,加分,本人上进且洁身自好,加加分!   很难不赞同官媒的意见。   “我还有成了抢手货的时候,太意外。”曾湖庭听得目瞪口呆,“除了男青年,还有女青年吧?”   小四得意笑,“我也在册子上,除了家世这一项得了个乙,其他都是甲!”她不等安慰,先说,“家世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剩下的每一项都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   男女的区别可见一斑,明明是一样的处境,偏偏小四要低一等。   “不过,我说起可不是为了让大哥去娶别家的姑娘。”小四神秘的蹲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哥,你觉得小月怎么样?她是我闺蜜,要是变成我大嫂该多好啊!”她幻想着,“她跟咱家里很熟悉,我也不会跟她闹姑嫂矛盾,多好啊。”   月明姑娘吗?曾湖庭思考片刻,“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想想人家是元帅独女,身手不凡,容貌同样出色,想要找什么夫婿找不到?况且人家还未必愿意找呢?   “......什么配不上,我觉得你两很配!”小四强硬的说。   “那你到底站哪边啊?随风倒吗?”   “没错,谁有道理我站哪边!”小四道。   “这种事情不要乱说,万一被旁人听去,少不得要污了人家的清誉。”曾湖庭摆摆手,“不说了,我去父亲商量。”看看此事到底怎么解决。   小四站起来对着窗户里比划,意思是并不反感。这就是进步,并不是完全没希望啊。   曾丰年接受到信号,觉得由自己提出来应该就能成了。   他早就考虑过这事,现在也正是好时机啊。   曾湖庭一进门,就听到父亲语出惊人,“你觉得月明姑娘怎么样?”   “怎么今天集体操心起我来?”曾湖庭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讨厌祁姑娘吗?”   曾湖庭很认真的思考,“并没有讨厌,相反我还欣赏祁姑娘,她是个很能干的姑娘。”武力值超高的。   “如果我说,让你们两人定亲呢?有考虑过吗?”曾丰年再次逼问。   曾湖庭开始思考,他,好像并不反感。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谈过恋爱就身陨,今生更是完全投身到科举考试中,没思考过个人问题,如果要找个姑娘共度余生,好像祁姑娘也不错?她没有复杂的亲戚关系,本人也出色,好像,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两人还相处过一段时日。   曾丰年看他陷入沉思,就知道此事有门,他趁热打铁,“你早晚要成亲,何不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呢?而且跟小二小四都相处不错,日后少了磨合。”   “或许,应该去问问祁姑娘自己的意思?”   就等着这句话呢!曾丰年不由分说道,“小四已经去问了。”原来小四趁着他们二人谈话,已经悄无声息的出门。   “......”你们这样很像诈骗知道吗?骗东家女儿说西家儿郎有意,骗西家儿郎东家女儿有心,两头一凑合,成了!   但,他也不反感就是。   做事全凭一个快字,曾丰年居中斡旋,半个月的时间就搞出了定亲宴。   被赶鸭子上架的祁月明很是冷淡的模样,只换了一件颜色清淡的衣裳。为了瞧着喜庆些,头上戴了金簪,手腕戴了双玉镯,有了一丝喜乐的味道。   两人凑到一起,曾湖庭看到祁月明耳根带着淡淡的绯色,恍惚明白了什么。   定亲宴只有最亲近的人来参加,在长辈的见证下互相交换信物,就成了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进展似乎太快了点?!但是曾湖庭看着跟着他身后的姑娘,他们认识的事情很长很长,也许,还可以多加深一下了解?   不过定亲之后,好像也没什么改变,祁月明仍然在小食铺做主厨,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少动手,只需要指点别人动手就行。   曾湖庭跟陶兴的想法一致,虽然定亲,但京城他们还没站稳脚跟,完全可以过上一年在接人上去。   在那之前,他们住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不过,三个月的探亲假耗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就该上京城。   他们聚在城门口告别,小四收拾出一个包裹,里边是她刚做的小食,能够在路上吃的,方便他们赶路。除了小食还有梅干,茶叶包,薄荷水。   在小四的催促下,祁月明才举起她的包裹,快速的说了一句“路上吃”就退了回来,能说着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   “这是什么,好香?”曾湖庭顺着包裹里的香味猜,“烤出来的?”   “是猪肉干和饼干,刚做好的炉子,新出炉的饼干。”小四偷笑,“大哥可要好好吃的,里头的味道不一般。”   “嗯,我会的。”没理会他的调侃,曾湖庭转过头,“等我安顿好后,会尽快接你们上京城。”   “嗯。”   “就再次分别吧,保重!”   “一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79章   再次上京的心情, 总归是多了几分牵挂。这条官道刚刚走过没多久,风景十分眼熟。等路过那片森林,再次冒出客栈的招牌, 掌柜的已经换个人。   “前头的老板把客栈卖了,我刚刚接手, 您想打听点什么?”新来的掌柜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人,把整个客栈收拾的干净,她笑道:“听说前头的老板是得罪路过的贵人哩!”   “这话从哪里说起?”陶兴和曾湖庭对视一眼,强忍笑意。   于是老板娘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掌柜的见财起意吩咐伙计偷盗, 然后被贵人发现之后逮捕归案的故事,听的人津津有味。   “既然发生过这样的事,老板娘你不怕别人也觉得你们新来的不干净?”陶兴反问。   “怕哩!就是怕才要告诉过往的客人, 有小偷也会被逮住, 知县老爷明察秋毫。”老板娘笑吟吟,“再说了,谁出了森林不想吃顿热饭热汤,不想洗个澡?总要有人做哩。”老板娘笑着说完,听到招呼声又去招呼客人。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曾湖庭感叹道, 不过陶兴哈哈捧腹笑着:“哈哈哈贵人....”他又起身说:“算他们眼光不差,湖庭可不是贵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   “你也是, 我也是,天下安定也!”陶兴笑,又在这里休息一晚。   重走一边去路,比之前花费的时间少了五天, 他们在回京城,上次的院子没退,重新住了进去。   其他两户已经搬走, 毕竟这里比普通的民居要贵,长期居住并不划算,而且,有些书院包吃包住,更合算。   卫言还没离开,他一直在等着他的亲人,此刻真真是送口气,“我还怕以后找不到你们,这是我的新地址,以后记得休沐来找我。”他的行礼收拾的差不多,只待搬走。   虽然交往时间不少,卫言倒是可交往之人。他们交换地址后,曾湖庭便要先去吏部上交文书。他们探亲归来,需要先去休假。   “翰林院.....里面到底做什么的?”陶兴发出疑问。   “如果要我形容,里头就是进士遍地走,状元不如狗,人才辈出之地。平日没有杂事便是修书,士农工商地理人志各种书,如果不想冒头就可待一辈子的地方。”   “如果想冒头呢?”   “那可就难咯!你想想三年一科举,回回出状元,圣上又能记得几人?想冒头,没点真本事可不行。”曾湖庭微笑,“那可比你安稳度日还难。”   “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没盼头?”   “人尖子扎堆的地方,哪里容易了?不过要想拼一条路也不难,你是庶吉士,三年后可以考试,考中就是编修,考不中也可以申请外放,先从知县做起,优先。”   “还要考?考晕头了都。”陶兴大叹气,“熬吧,先熬过三年再说。”果然是进士遍地走啊。   “别说了,咱们先问问吏部,新晋的进士们什么时间入院吧。”都会统一安排时间的,也免得有些家远的翰林赶不上时间。   “这次入院安排在九月初一。”吏部的小官很是贴心,“以后咱们可就是同僚,多多关照。”   算算时间殿试在五月,三个月探亲假就到八月,九月初一,稍微有些紧。   “这位大人资历比我们深,是我们受您关照才是。”曾湖庭拱手。   三人相谈愉快,告辞后静等入翰林。这几日陆陆续续许多进士都回来了,该下放的知县也已经出发。   恢复往日平静的曾湖庭还不忘去找孟先生,他没在的三个月,第一批香皂已经上市,在京城主打高端牌,各色造型各色香气,洗后还有淡淡余香,及其受欢迎。而推广在郡县的则是普通的白色肥皂,赚的根本没高端多。   但是曾湖庭不在乎这个,他想要推广的是一种勤洗澡的文化,等这个推广开,自然有一系列的措施后续。   他给孟老先生送了一色礼盒,小小个头装了个八位,送礼很合适。   “小子,原来这东西是你的生意。”孟先生很欢喜,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要不要我在我的老家伙面前提一提?”   “没事,赚钱哪有够的时候?”曾湖庭摇头,“我是想推行洗澡的习惯。”说着他就想起粗制滥造的淋浴喷头已经改良成功,正好给身边的人抢先试用。   孟从文新奇的看着那个可活动木桶,木桶下边有一个塞子,木桶后头用齿轮可活动,升高到一定程度,塞子一取,热水就从竹子做的漏洞里冒出来。   “这是什么?”   “淋浴设备,夏天烧热水后冲洗比烧一桶水方便多了。”哗啦啦的水流冒出来,“先生想试就试试?”   他被推了出去,静静的听着屋内的水声,孟从文出来之后满面红光,“好!美滴很美滴很!”激动的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你这个东西造出来要多少钱?”孟从文连忙问。   “先生不是自家有了?还要干嘛?”   孟从文白他一眼,“送我几个朋友!让他们见识见识!”他脸上明晃晃写着,要显摆!要大大的显摆!   满足先生这点好胜心,曾湖庭把工匠都留给孟老先生。也不知道孟先生干什么,还另外要了十来个肥皂礼盒。   他不知道的,这些东西让孟先生在老朋友之间大出风头。   孟先生很难得上门,那些老朋友大为讶异。老家伙要面子,居然肯上门,莫不是碰到过不去的难关了?   他们都调出家里所有的银子了,孟从文满面红光来,“试个新玩意儿。”他手一挥,几个工匠叮叮当当,分分钟就安装好淋浴设备,孟从文又把肥皂礼盒漏出来,“试试?”   礼盒散发淡淡的幽香,老家伙们鬼使神差的去试了。用光之后还带着余香,恰好满足他们低调装逼的爱好。   美,美滴很。   最近肥皂礼盒的销售出乎意料的好,上门分红时,兴旺商行的老板上门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个月销售额比往月高出一倍。”   “背后是谁买的?”   “听说是一群文人,突然流行起来用肥皂。没买到礼盒,硬生生凑齐八色用礼盒装走了。”兴旺商行老板笑,“礼盒本来没准备多少,全买光了。”礼盒跟零卖的比例十比一,备货不多。   “多储备一点礼盒,也不用太多,毕竟肥皂耐用。”曾湖庭跟他们商量下季度的备货。   因为肥皂的风靡,他在翰林颇受欢迎,他成了代购小达人。   在翰林院的半个月过得很平顺,所有新晋进士安排了三大间屋子,齐刷刷在里头修书。翰林院的藏书颇丰,但是管理不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翻新。   抄书就是一项颇耗时间的工作,除了誊抄还有各部送来的资料,总之笔杆子摇个不停。虽然也有拟诏书议朝堂等等只能,却还轮不到他们这些新人。   不过,还有一项职能是要轮着来的,入值伺班。在宫门边建一小屋,由两位翰林同时轮值,等候圣上召唤。有时圣上会招人草拟诏书,有时会招人吟诗助兴,也有可能一天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能在书法或者吟诗上胜人一筹,自然有得圣上青睐的机会。翰林院表面不说,暗中苦练圣上钟爱的颜体。   刚开始都是轮流,如果圣上格外偏爱也会一直当值,听到这个制度的曾湖庭,面色十分古怪。   他作为状元,轮值排的就是第一个,跟叶仲昌搭伙,一起在值班房等候。   值班小屋大概有二十来平,放了一长案和几张椅子一个柜子,柜子里守着棉被炭盆方便取暖,夏日还能烧热水泡茶,除了无聊没什么缺点。   曾湖庭进门之后先去擦了长案上的灰尘,手碰到长案下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本书来,封皮上写着《长风》,翻看后居然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说。   叶仲昌看到曾湖庭的手里的东西,“让我瞧瞧!”他抢了过去,“我早听说他们值班时为了打发时间,会自带话本,原来是这个?”   这古代的话本十分无趣,尤其是男人看的,不外乎野外妖狐自投罗网,红袖添香不求回报的事,都被写烂了。   这本《长风》稍微多了点创意,封面就是主人公的名字,他是个从小被拐走的公子哥,虽然长在乡野却勤奋好学,最后考了状元,期间,乡间小妹,书院先生之女,长官闺秀都统统迷上他,最后,他找回身份,选择了自家表妹。   果然这种□□丝逆袭记,很有市场。叶仲昌翻看的津津有味。   “在值班房看这种书,不会被圣上责备吗?”好歹是工作时间呢。   “怎么曾兄比我还古板呢?”叶仲昌放下话本,“圣上仁慈,并没有让我们战战兢兢等候,既然可以看游记杂书,自然也可以看话本。”不然这等候的时间如何难熬。   “那我就放心咯。”曾湖庭也凑过去看话本,但用他的眼光来看,这话本错漏百出,细节成问题,要不是情节新奇,用词典雅,完全不够看。   叶仲昌一路听他逼逼,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祭出金句,“你行你上啊!”   “我还真行!”曾湖庭想了想,上次上京给陶兴讲过《射雕》正好拿出来给叶仲昌开开眼。   他从丘处机路过牛家村说起,一路说道李萍母子逃往大漠,听的叶仲昌如痴如醉,当然,稍微改动了背景,把北边的人名一一翻译过来。   “这位将军着实可恨!害的人家破人亡!”叶仲昌猛烈吐槽段天德,迫不及待想问下文,“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该下值咯!”居然在值班房待了整整一天,圣上没召见,啥也没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咸鱼了~ 第80章   他们第二天上值时, 安排人值班的许学士抬眼问了问,“昨日有何异常?”同时提笔准备记录。   “并无异常,圣上并未传召。”曾湖庭摇头。他眼神在许学士的册子上一扫, 一长串的无,足足有半月之久。   许学士写完后看着曾湖庭, “曾修撰有何要事?”   “并无,我只是想问问大人,要不要让我代为通川下一波当值的人。”   “喔。”许学士一愣,“就让司徒棋和佟伯言去罢。”按照名次轮流值班, 本来也是规矩。   “是。”曾湖庭行礼后就去通知司徒棋,他对那人还留有印象,司徒棋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 已经成家立业, 孩子都五六岁,面目普通,曾让期待貌美探花郎的围观群众大失所望。   司徒棋对着他一点头,带着佟伯言一起当值。曾湖庭刚一坐稳,就被其他的进士们团团围住。   “看到圣上了吗?”   “圣上脾性如何?”   “圣上喜欢什么?”   “喂, 明明我跟叶编修一起去的,为什么光围着我一个?”曾湖庭从人堆里□□, “挤的我差点喘不过气?”   众人齐齐摇头,“叶编修一看就身体弱,我怕把他吓着。”真是冰雪造成,围在一起都怕化了。   “我就体壮如牛吗?”曾湖庭猛的摇头, “昨天啊.....”他故意拖长声音吊人胃口,“啥也没看到。”   “啊?为什么?”   “大概是朝堂上忙碌的事太多了吧,圣上一整天都没有召见, 枯等一天。”曾湖庭摊手,然后他的身边人群瞬间散了。   ???他有很多问号?   “输了!”   “我居然输了?”   “接下来押谁?”   “不押了不押了,我都输了一百文,玩不起。”   曾湖庭阴沉沉靠近,“你们在干嘛?”   “押谁第一个见到圣上啊!”庄家只当没看过他的冷脸,“曾修撰押谁?”   “我押第一轮谁也见不着!赔率多少?”   “我看看......没有这个选项,被归在其他里,赔率是一赔一百!”   “一两银子。”曾湖庭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赢了请大家吃饭!”   “好!”庄家正要记录下来,突然门口一声喊,“学士来了。”人群一哄而散,这情景犹如当初在学堂里喊一声先生来了,顷刻间鸦雀无声。   作为鸦雀中的一只,曾湖庭也紧急抓起笔来,接着抄写前一日的文书,抄着抄着,突然想到文书就这么大喇喇放在桌面上,似乎很容易遗失,且容易弄脏。   少不得要去定做个小柜子放在脚边,以免弄污了。   学士巡视一圈,很好新人都能上进,他就离开。而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抄书。   果然学士又杀个回马枪,从窗户上偷看确定他们真的没有偷闲,满意的摸着胡子。等学士真的离开,他们才松开笔,“可算走了。”   .......   这是什么丰富的斗争经验?怕不是天天跟先生们斗智斗勇?   其实能交给新人的文书,都不是很重要,都是些应该翻新的书本,多誊抄不过是备案,同时也会抄写一些六部的文书存档,翰林院自己也要存一份,方便日后圣上查阅。   人如果集体中不要表现的过于超脱,偶尔加入一次也没什么,所以曾湖庭才会加入赌局。   不过嘛,大概是庄家通杀局,一连整月,所有的进士都没被召见,反而是之前很受重用的学士被召见了。他们写了一笔好字,每当有诏书要颁,总是由他们抄写。   又过了半月,该抄写的东西都写完,正无事可做时,元康帝好像终于空闲下来,起了兴致来召见新科进士赏花。   曾湖庭再也跟叶仲昌组成搭档进宫。   已经进宫好几次明白了禁忌,他们目不斜视的在甬道上行走,前方有小黄门带路。   “这位公公,圣上会在什么地方召见我们?”叶仲昌稍微慢下脚步,宽宽的袖子一摆,就给小黄门塞了荷包。小黄门一掂量,沉甸甸的,他常在御前行走,收点小银子师傅根本不管,但是他摆摆手,“咱不能叫公公,只有圣上跟前的,才能叫公公。”   “喔,是吗?我不太懂这些。”   “大人常来宫里行走就知道。”小黄门接着道,“最近圣上都在御花园接见。”御花园接见?那就没事了,多半是圣上兴致来了,在花园赏花。   叶仲昌又倒了回来,安安静静跟在后面。曾湖庭小心碰了碰他,示意要把刚才打通关节的银子补给他,叶仲昌摇摇头小声道:“穷的就剩下钱,曾兄便让我先尽尽心意。”   哼,要不然知道他家是首富,这话真的很欠揍。   他们顺着回廊穿过月亮门,花木扶疏处能听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皇兄说的是!”   够资格叫皇兄的,就只有几个王爷,而能够在御花园如此自在,只有可能是七王爷。   曾湖庭升起几分警惕之心,又缓缓放松,别紧张,七王爷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种小罗罗。同时,他注意到侧面的叶仲昌跟他做了相同的动作,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   他注意到叶仲昌的异常,默默铭记在心。   “七弟说笑了,你风尘仆仆归来,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还大老远跑过来看我?先回府中休息。”元康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随意闲适,没带依仗跟着,跟七王爷宛如一对普通兄弟散步。   七王爷正值壮年,遒结的肌肉透过服饰,他神秘的笑了笑,“这不是给皇兄带了礼物吗?”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还值得你跑一趟?”元康帝轻笑着,留心到侧面过来的人,“正要给你瞧瞧,这便是此次新科的状元和榜眼。”   七王爷不走心的上下打量几下,“果真是一表人才,恭喜皇兄又把人才收入麾下。”他对付说着场面话,曾湖庭和叶仲昌一一行礼。   “还是去看礼物。”七王爷再次催促,曾湖庭和侍从便默默跟着后头。   花园里有几盆盖着黑布的花盆,七王爷十分骄傲的站好,“皇兄猜猜这是什么?”   “是花?”元康帝闭上眼睛,“十月,应该是菊?是墨牡丹还是雪海?或者更稀有的墨菊和绿菊?”   “都不是。”七王爷突然掀起黑布,“可不是墨牡丹,而是真正的牡丹!”   黑布之下,掩映着三株刚刚打着花苞的牡丹,枝繁叶茂,摇曳摆动,娇嫩的花苞刚刚露出一点,能看出是正红色和深红色。最稀罕的是较小的一株,乃是一株双头牡丹,白玉无瑕,白色的骨头刚刚绽放。   元康帝大吃一惊,“牡丹的花期,不是五月份?”现在天气转寒,已经是十月,那来的牡丹?他凑近一触,没错,这枝叶这花瓣,的确是牡丹。   “真是奇观啊!”元康帝点头,“七弟真的有心了,能运送回来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也还好,都是管家在操心,他跟我说薛州有一户人家擅长养牡丹,养的好的花期能延长到十月,我自然要让皇兄看看。”七王爷道,“只要皇兄喜欢就好。”   “朕非常喜欢。”元康帝点头,“吩咐花木房好好照料,下月的寿辰宴上朕要跟群臣共赏。”   总管太监迅速把牡丹收下来,十月的天气户外已经很冷,只有收到暖房才能养好。   曾湖庭两人就像小跟班一样,看着元康帝跟七王爷兄弟情深,同时尽力收敛自己的表情。只有叶仲昌表现的很奇怪,听到薛州的养牡丹人家更是全身一震。   曾湖庭扯着他的衣角让两人慢下来,叶仲昌深呼吸,重新在脸上挂上笑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曾湖庭抬手指着他的眼睛。   那眼睛透着深深的光,有不服输,还有气愤和不甘心。   毕竟是在御前,叶仲昌伸手揉了揉眼睛,直揉到通红。这样他的眼神就不明显。   虽然今日在七王爷面前亮了相,但显然之前圣上的计划做了废,他跟七王爷详谈甚欢。   曾湖庭和叶仲昌又失去一次亮相机会。   他们两人出宫门时,叶仲昌低声说,“多谢今日曾兄提醒。”他实在过于喜形于色,连一点点情绪都压制不住。   “御驾当前不比别处,处处小心,别泄露自己的情绪。”当着圣驾的面对七王爷不满,那叫嫌命长。   “会的。”叶仲昌仰望碧色的天空,“曾兄知道我为何失常吗?”   “我能猜到跟那牡丹花有关,对不对?来路不正?”曾湖庭猜。   “为了几盆花,有人家破人亡。” 第81章   叶仲昌沉默后终于开头, “薛州的牡丹很有名气,其中一户人家养出的牡丹不仅颜色好,花期长, 还很有些名贵品种。前些日子,那户人家的主家突然出现在京城。”   “嗯。”曾湖庭点头, 示意他继续说,同时确保周边五十米之内没有陌生人。   “那主家上京城就是为了告御状的,王爷的管家直接夺走了他家精心培育的牡丹,还打伤了主人家, 来告状的是主人家的独子,也被打瘸了一条腿。”叶仲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感同身受。   “你撞见了?”曾湖庭突然反问。   “是的...我还收留了他们, 要不然如何知道许多细节?这其中还有什么关窍?”叶仲昌问。   “这件事我先从两个方面来说, 首先,要想告御状是不可能的。”曾湖庭摇摇头,“你想想,七王爷大大咧咧的把牡丹献给了圣上,这就让牡丹成了贡品, 对上交贡品不满还试图告状,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而圣上又是护短之人, 只要七王爷摆出一副悔改的样子,他必定会为之遮掩此事,派人送医送药,然后好好送人回乡。等到了薛州, 还不是仍由当地官员搓圆搓扁?”   “怎么会.....”叶仲昌被仇恨冲晕头脑,逐渐清醒过来,的确, 再怎么说七王爷也是皇家人,为了皇家声誉,不过扔银子的事。   是他一看到仇人就冲动了。   “不过我有个事情想不通。”曾湖庭问:“那户人家你是什么时候碰到的?”   “大概二十多天前?”叶仲昌回忆。   “可是今日七王爷才送了牡丹进宫.....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是我忽略的......”曾湖庭一边走一边思考,“牡丹花朵如此娇嫩,就算是养在暖房里也搁不久,如果在七王爷手上凋谢,岂不是白忙一场吗?而我也不相信皇家养的骏马会跑不过民间的马车。”为什么反而是养牡丹的人先到京城?这里面就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差。   难道....   “有蹊跷!”   “为了敲打你我!”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说道,叶仲昌脑子不笨,一瞬间想到了,七王爷怕是早就知道他跟叶家之间的关系,有心试探他是不是心怀报复吧?   “那户人家是真的吗?七王爷到底了解多少?”叶仲昌面前迷雾重重,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不然怕不是正中圈套?   “叶家被威胁的事,并不是秘密,抱歉叶兄我提到这个,但是,七王爷应该只是顺手布了一局,只为抹平此事,不是你撞上去也会有别人。”曾湖庭对他歉意点头,提到伤心事。   真是叫人沮丧,此生最恨的仇人,对他丝毫没看在眼里,叶仲昌不在意的摇头。   而曾湖庭只觉得,七王爷心思比他想的深多了。先是派出假的牡丹主人,确定鱼上钩后再不经意自己抖出来。要知道他们翰林值班是随机的,他们接到通知即刻赶往皇宫,七王爷还能抢先进宫。   树大根深,不可动摇。   “回去就把那户人家赶出去.....”叶仲昌咬牙切齿的说道,又突然醒悟过来,“不,不行,无缘无故赶人,岂不是惊动他们吗?”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叶兄倒也不必如此警惕。”   “我觉得你的猜测才是最符合逻辑的。”叶仲昌叹息,“不能赶人,就好好养着罢。”   “只能养着,最后便说你只是同情他们家破人亡才收留他们,好好送上银子让他们回乡。”   “最后再跟踪他们去哪里!”   “最后再跟踪他们去哪里!”   “曾兄跟我想的一样。”叶仲昌恢复镇定,他含着笑意,“走,该去会会那家人。”竟然敢骗到他头上,代价不小。   “叶兄切忌轻举妄动,只当什么都发现,一切如常。”曾湖庭摇摇头,“作为一个刚面见圣驾的进士,我们该回翰林院炫耀一番了。”   “对。”叶仲昌重新收拾好笑容。   而曾湖庭在认真思考,他想要让元康帝重新审理当年祁元帅之案,又是否会遭到拒绝呢?想想也是,一件尘封多年的案子,除了死掉的人根本没人关心,何必惹尘埃?但是,他也想让父亲能够堂堂正正有重回京城的一天。   也许应该在有把握有证据时,又该从何处寻找证据?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提出来?曾湖庭暗中谋划,还需要耐心等待。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机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叶仲昌按兵不动的作息,一连十几日没有动作。他没有动作,总归有人动作。   那户人家的独子拐着瘸腿出现,一见面就先唉声叹气,“大人,我想收拾收拾回薛州了。”   “为何?住在京城更好养伤啊,你的伤腿正需要养着啊。”叶仲昌很是惊讶。   “我想,我住在这里,早晚都会连累到大人的,我如今也不想什么公不公道,回去先好好照顾我父亲。”青年脸上写满绝望,言语中确实以退为进。   叶仲昌心道果然来了,他换了副表情,认真的点头,“你这么想才是好事?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吗?听我一句劝,回家好好买上几亩良田,总能安稳度日的。”   独子心知青年人总是受不了激将法,他哀哀切切的说上几句,再表达一下有多委屈,自然能激的叶仲昌行动起来,万万没想到叶仲昌居然这么说?   “安稳度日就是最好的......”他还在顺着意思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怎么突然变了口风?   “哎呀,你能想通最好,我之前都不敢劝你,怕你寻了短见。”叶仲昌欣慰十足,“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好生拿着当路费,要是一路搭顺风车也该够,回去好好孝顺你爹!”叶仲昌犯了十成的老妈子脾气,絮絮叨叨的说。最后还请了管家来,让管家帮忙雇马车。总之等那独子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在城门口,在差一点就出城门。   “出不出去啊?!快关门了!”不耐烦的城门卫喊声惊醒了独子,他一咬牙,“不出去!”他调转马车在城门口随意找了客栈。   马车夫很警惕,“为什么不出城?耽误了路程要加钱的。我还得养家糊口。”   “用不着你。”独子挥挥手,“你走吧。”   不做事还能拿钱,车夫美滋滋的离开。   独子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独自去了某个城外的宅院。   “还跟吗五少爷?”   “不跟了,免得打草惊蛇。”   “好的五少爷。”   一场计划好的昏王爷蛮横夺牡丹,俊榜眼尽忠告御状的大戏,还没开始就落幕了。叶仲昌一切如常,在翰林院当值,休沐就去叶家的商铺看看。叶家经常运送最新鲜的江南花样上京城,生意也逐渐好做起来,虽然卖不到高门贵族去,在小官家中人气极高。小姐们暗中比较着,首饰要买繁叶阁,肥皂要选兴旺商行。   曾湖庭就一心想买个院子。可惜啊可惜,京城的院子着实不好买,甚至日益涨价,而位子好的院子都放在手里等着涨价。   而临近过年,朝廷又是一场忙碌,天天就看着那些学士们连轴转,有些身体不好的学士甚至生了病。这就只能让新人顶上。   曾湖庭跟着许学士进过几次议事殿,他从来不抢许学士出头的机会,只在一边沉默淹没,要么整理文卷,几次下来,许学士终于愿意让他碰一碰诏书。   “这份诏书你来抄写。”许学士手指轻点,小声嘀咕他实在忙不过来,以前他刚进翰林时等了一年多才碰到诏书。   似乎所有前辈都会对后辈说当年的辛苦,曾湖庭分了半只耳朵听着应付,同时把心思放在抄写诏书上。   诏书用的是标准馆阁体,他一提笔慢慢抄写,一字不敢马虎。这份诏书也不算太重要,是吩咐六部统计数据,以备来年户部往下拨银子。   户部尚书又要哭穷了。户部尚书贾大人每年都要来上这么一遭,已经成了一景。贾大人大刀阔斧的砍开支,下面也有对策,绞尽脑汁的多报开支等着贾大人来砍。最初几年还见了成效,最近贾大人也进化了,从砍对折变成对对折。   倒也不怪贾大人抠门,一直以来州郡的赋税基本是靠江南等富裕地区支撑贫困地区,很多州郡只能自给自足,拆东墙补西墙,难怪贾大人愁秃了发。   他一边抄写一边想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抄完后恭敬递给许学士,再有许学士递给元康帝过目。   元康帝略略看过诏书,饶有兴致的说,“成戈这不太像你的字迹啊?”成戈是许学士的名字。   “但请圣上一猜?”许学士猜度圣心也是很有一套,他顺着话头凑趣。也是他觉得曾湖庭知进退,顺手提一把。   “让我猜?那必定是我应该知道的。笔法虽然工整,却难得透露出一股锐意,写字的人年纪很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今年刚进来的进士们?而且这笔迹我还略眼熟.....”他翻来覆去看了两次,很肯定的说,“是今科的状元!”   “圣上雄才大略,我所不及啊!”许学士真情实意拍了马屁。   本来在查房等候的曾湖庭就突然被召见,他摸不着头脑的进了正殿,元康帝正在跟许学士说笑,“说来人就来了。”   “最近朕事忙,还没来得及跟新科状元好好聊聊。”元康帝问道,“倒是不知道在京城住的习惯?”   “回陛下,之前会试住过大半年,也适应京城的气候,倒也习惯。”曾湖庭用亲近不失恭敬的口气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打boss要先铺垫。 第82章   他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起, 许学士捏了一把汗,连忙使眼色给曾湖庭。   曾湖庭没接收到,倒是让圣上看到了, 他挡了一下,“成戈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关心关心新科进士的生活。”他又转过来头, 和颜悦色的说,“别紧张,朕就是想问问这些。”   “京城的子民到底怎么生活,朕很有兴趣。”   于是曾湖庭无视了许学士快要抽筋的眼神, 很认真的回答,“天子脚下,芸芸众生各有其道。就拿臣现在住的地方来说, 主人分割了四片小宅院, 只靠着举人进京赶考赚的银子就足够三年所需。”   喔?元康帝的表情有些迟疑,会吗?   “在客栈住,一天是八百文,一月就是二十两多,贵却省事。租院子一月耗费八两, 主人家还可以帮忙做饭食,半年下来就是五六十两, 四个院子怎么不够生活呢?”曾湖庭小小算一笔账,“很多人家都靠临时出租过日子。”   原来如此,“没想到曾爱卿还会留神这些。”元康帝称赞道,“朕问过许多人, 他们便只会回答一些别的问题。”   许学士听的冷汗直冒,原来圣上经常跟他们拉家常是这个意思。   “微臣现在跟着昔日同窗一起居住,家人没到京城, 自然只能自己留心这些。”曾湖庭摊手,“等购置好存身之所,便能接家人上京城。”   “同聚天伦啊!”元康帝似乎很感慨,“你是个孝顺的,还能想着接父亲进京。”   曾湖庭的脸色恰好漏出几分尴尬,他连忙低头回答,“多谢圣上夸奖,臣愧不敢当。”   元康帝瞧出了什么,先让许学士去后殿收拾文书,他则倾身来问,“似乎曾爱卿有什么没出口的话?”   竟然能如此体贴臣下!曾湖庭升起几分感慨,却不得不说,“回圣上,不过是圣上提到父亲,微臣自感身世而已。”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身世透出去,在圣上面前漏个底。不然日后有人以此为把柄,再来谋划就迟了。   当他说到嫡母生了嫡子,于是父亲把他过继出去,还收了银子,元康帝悄悄的握住自己的右手,涩声问:“然后呢?”   “自从微臣出继后,便一心读书,也还算有几分侥幸,一路顺利。”曾湖庭继续说道,“以后日子也逐渐好过起来,便带着父亲和几个弟妹好好过下去,接到京城享福。”   “你是个孝顺的。”元康帝第二次说这话,“朕便赐你一套宅院......好好孝顺你父亲.....”   元康帝想起了模糊的往事,庶出皇子当然跟普通的庶子不一样,但当时七王爷出生时,他带着同样的恐慌。虽然已经被封了太子,能封也能废,更有人建议将他过继给无子的王爷。还是元康帝得知消息后默不作声去伺候太后,尽心竭力,才让太后发话。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考虑到社稷不稳,在普通家庭为嫡子铺路便天经地义,他只能拿着几座宅院过缩头王爷的日子。   “赐宅院?臣不缺银子啊!”曾湖庭惊讶的出声,“圣上,臣并不缺银子,如果有宅院不如给其他大人吧!就说许学士,四代同堂还挤在一所小院子里。”他笑的羞涩,很不好意思,“臣的弟弟妹妹各有营生,妹妹在做小食,微臣出了方子做肥皂,都不缺银子。只是想买大宅院一时找不到而已。”   “小食?肥皂?原来最近京城流行的肥皂是你做的?”元康帝故意板着脸,“怎么不给朕送来?”   “自然是不知道圣上喜欢。既然如此,便给圣上送来几套试用。”曾湖庭打蛇顺棍上,趁机把肥皂推销出去。   元康帝心里琢磨,怎么这个小食的名字也如此耳熟?说起来,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曾湖庭这个名字?   呈州,福城县?   “原来是你!”元康帝终于从脑海深处挖掘出来,“朕就说怎么如此耳熟!当时你跟福城县的知县搞的小食加盟吧?朕当时还赐了一块牌匾!”写的积善人家还是积德人家他都快忘了,毕竟好几年前的事。   “圣上圣明!”曾湖庭一拜到底。   元康帝继续饶有兴致听他说小食铺兴起后对整个福城县的改变,他隐隐有些想法,但还理不清头绪,便暂时搁下,只一心听着他的讲述,说人陈知县也写过好几次述职报告,怎么及得上当事人的讲解呢?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许学士本来在后殿整理文书,刚刚整理好要去报告就听到里面愉快的笑声,他顿住脚步,又是无奈又是不甘的承认,果真是后生可畏。不过让他稍微搭上几句话,就得到圣上的青睐。就是如今在内阁行走的首辅大臣也没有这个速度。   许学士不想去打断里头的谈话,太监总管却含着笑意过来,“许大人,恭喜恭喜!”   “哪来的喜啊?”许学士心道,作为前浪,已经被后浪拍死。   “圣上亲自发话,赐您一套宅院啊!”太监总管道,同时说,“虽然小了点,只有两进,但距离皇城近啊。您过上几日就去办手续吧。”他掌心一亮,展示几把黄铜钥匙。   被从天而降的宅院差点砸晕头,许学士刚才低落的心情立刻敞亮,“圣上怎么突然想要赐宅院?”许学士为官清廉,从不利用身份去赚银子,所有几代人还挤在小院子里,小动静都被隔壁听清清楚楚。   呃,这让人怎么回答?别人让的?太监总管才不做这么得罪人的事,他笑眯眯,“是圣上赏的,您不妨去问问他。”   “是该好好谢赏赐。”许学士美滋滋。   等内书房没声音了,许学士迎头上前,叩谢圣恩。元康帝便道,“是朕疏忽了,还没注意到成戈一家人还住着挤。多亏曾爱卿提醒,成戈回家去好好商量早起乔迁罢。”   “多谢圣上!”   时候不早,两人一起告退,路上,曾湖庭低声恭喜许学士乔迁新居。   许学士现在心平气和了,总之圣上并不是有新人忘旧人的圣上,他还告诉了曾湖庭地址,邀请他参加乔迁宴。   “自然,可不要嫌弃我上门才是。”曾湖庭道。他今日也不是平白提到许学士,许学士是翰林院人缘最好的,不论跟什么人都能谈上话,跟他交好总之是没错的。   送宅院的事情暂且过去,曾湖庭回去告诉兴旺商行准备二十套礼盒肥皂时,老板掏掏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二十套?送进宫里?”他不敢相信。   “唔,二十套还可能不够,总之先送二十套,再准备五十套三色礼盒。”三色礼盒是给太监总管们打通,而礼盒最好填上刚刚研发成功的竹炭皂凑成九色,以后九色礼盒便是专供宫里使用的礼盒。   兴旺商行的老板走路发飘的出门,他觉得梦幻般不可思议,他的肥皂要成为贡品了?八辈子都没经历过的,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准备好后,曾湖庭打铁趁热就送给太监总管,为了赶制二十套礼盒,还加班加点重新做了模具。   为了以示区别,宫外的肥皂都是小小的正方形,巴掌大小,而送进宫的,都用新雕刻的九色花朵模具。   太监总管拿到三色礼盒十分满意,他们伺候贵人,每天都要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而太监总归有些难言之隐,肥皂简直是送到他们心坎上。   最重要的是状元郎的态度,既不会高高在上鄙薄他们,也不会眼含同情让人态度,就如同对待最普通的同僚,不亢不卑谈笑自如。   “王大伴以后如果还想买,就去兴旺商行,这是贵宾卡,别的客人都没有,打八折。”这几日紧急了解该怎么称呼皇帝身边的公公,太监这个词,只有掌管内十二监的公公,才能被叫做太监,品级四品。   那张贵宾卡是用木头薄薄雕刻,外镀金漆,还有编号,看起来就荣光华华不可逼视。   “这是什么?”   “每个拿贵宾卡的客人,在兴旺商行都能八折消费,且能第一时间拿到新品试用。”总之就是圈子,圈子,形成一种氛围。   王大伴从来不缺银子,就缺尊重。他拿着贵宾卡,在圣上问起肥皂有没有送到时,还贴心讲解用法。   “这是竹炭皂,状元郎说是新品,最适合夏日除汗,清爽。这是羊脂皂,冬日用暖肤润燥。这是茉莉皂,清香宜人。这是玫瑰早,气味浓郁,适合喜欢浓香的,留香久。”王大伴简直是个合格的推销员,九种味道一一道来。   “你这么热情,怕不是收了贿赂?”元康帝笑道。   “这个圣上便是冤枉奴才了,”王大伴从容的笑,亮出贵宾卡,“状元郎抠门,只送了打折卡,奴才还是要亲自去买。”   “哈哈哈!”元康帝笑道,“确实抠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发现bug的天使,因为现在赶进度,所以等写完全文后我会增补,顺便改错别字。   么么哒,爱你们! 第83章   要说元康帝完全不知道手底下的猫腻, 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身处宫中,跟公公们相处的时间甚至长过后妃, 对他们自然带了三分同情。公公没后代收些银子,没耽误正事就好。   现在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张卡片, 薄薄的卡片闪着金光,他突然问,“这是金子做的?”   “哪能啊,这是涂的金漆, 颜色好看。”王大伴笑道,“状元郎就是扣。”   “瞧着精美就成了。”元康帝放下卡片,同时选了一块雪白的羊脂皂。羊脂在冬日是极好的润肤佳品, 有人一到冬日就皮肤皲裂干痒, 用羊脂最好,试用之后元康帝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自己留了两套,剩下的分给后宫众人。   同时他在想, 这次的状元不仅饱读诗书,在经济学问上, 更有独特的见解?   也许他正在为难的问题,可以试试交给他?   曾湖庭自然不知天将降大任于他,他正在跟同僚们聚会,在许学士家中庆祝乔迁。   许学士一朝得蒙赐宅, 喜的是走路带风,他办宴会自然很多人愿意来,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七八桌。   酒酣耳热, 就有人说起了闲话,“最近户部的贾大人,又在哭穷了。”   “这算什么稀罕事?要是哪天贾大人不哭穷才稀罕呢!”立刻有人反驳。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有银子,贾大人哪里愿意哭穷?堂堂一部的尚书大人呢!”   “怎么了,又是赋税的事?”   “对啊,小弟当年算学学的不错,被调任户部帮忙清理账册。”说话的人有些自得,毕竟户部虽然比不上入内阁,总归是个肥差,“今年有些地方的赋税都没收上来,唉!”   “年关难过,也不光是那些欠钱的啊!”   “算了算了,少说这些糟心事,喝酒喝酒!”他们即刻调转话题,毕竟大家总归还有点忌讳,年关头说这些,来年穷一年。   曾湖庭竖起耳朵听着,他这是第二次听到贾大人的事迹。其实在翰林院虽然清闲,长了耳朵的人却能了解到很多消息。能成为内阁首辅次辅自然是人中之龙,但内阁总共也就才几个职位?其实很多人看清楚自身适合什么后,都会跳去六部实践一番。像刚才发话的仁兄,就是打定主意以后去户部。   他倒是还没想好以后干什么,修书虽然是个利在千秋的活计,他却是活在当下。   陶兴喝到一半突然凑过来,“湖庭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继续在翰林院待下去。”他好像,并不喜欢待在这里。   陶兴一愣,“我也在想这个。”他说完这句突然想到什么,“咱回去说。”   “嗯。”这里并不是谈话之所。   回去的路上,陶兴就着酒意,开始把最近几个月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虽然都知道翰林院前途远大,我却一点都不期待,湖庭,这话我只敢跟你讲。”他露出愁绪的面孔,“以前在镇子上我就是读书最厉害那个,等到了府城,泯然众人,一点都显不出我来。”是人总归心里有点小骄傲,他的小骄傲被打击的一滴不剩。   翰林院的人才太多,过目不忘的,书法大家,吟诗天才,各个都有绝技,显的他灰扑扑的。   这大概就是考省第一的人突然凑到考国第一的人堆里,形成了落差。   曾湖庭长长吐一口气,“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修书立传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我总想做点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我就知道你懂我!”陶兴击掌,“那,咱们怎么规划一番?”   “快过年了,马上陛下就要封笔,赶也赶不急。元宵之后,我就去找许学士申请借调到各部,看看自己到底适合做什么。等到三年期满,就去适合自己的地方,如何?”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陶兴拍着手,“我想好了,第一个就调去户部!”他算学学的不错,也许那里才能发挥他的才干。   曾湖庭便想起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当时不知道陶兴的名字,还偷偷取的别号,七文钱,眼睛一眨,他们都认识这么多年。   他便真心实意的祝福,“你一定会成功的!”先不谈天赋,便是这份心,已经足够了。   “这个年终于可以过好。”对未来有期待的陶兴此刻心满意足,便恨不得写信告诉所有人,在京城他们每月去信一封,告知自己的情况,小四也会写信过来,告诉家里的情况。她说家里找到了新的宅院,每个人都分到小院子,而陶母也在隔壁安定下来,他们都聚在一起过的很好。   当然,祁月明也会写信,简简单单清淡的见信如晤几个字,曾湖庭便给她们寄女儿家的事物回去。想想祁姑娘平时还要练武,适合的饰品就是轻巧精致,颇费一番心思,但总归两人熟络起来,能闲话家常。   当然为了讨姑娘欢心,他又选了几个经典的武侠故事,假作自己买的话本,争取跟姑娘早点熟络起来。   妻子是一个家庭的主人,如果两个人心不齐劲不往一处使,那就是事倍功半。既然已经定亲,便好好的对人家。   又是一个在京城过的年,跟去年的忐忑相比,今年总要放松些。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他终于寻摸到合适的院子,独门独院,三小进,虽然小了些但是几进院子互相用花木隔开,隔音还是不错的,要价虽然贵,他咬咬牙还是买得起。最关键是旁边有个小二进,陶兴也看中了。   这么赶巧的事哪里能放过?他果断下手,趁着年节衙门关门前一天办好了手续。   节后重新清理打扫一遍,上漆买新家具,总归是在京城有个落脚点。   不过很可惜,他跟新宅院暂时无缘。   过节还要抽空去看孟先生,自从淋浴和肥皂在孟先生的老朋友中出了风头,孟先生极其爱带着他过年拜访,毕竟文质彬彬少年英才往那里一站,总是惹人眼馋,何况人家成绩又好年纪且轻呢?   不少人动了结亲的心思,这时候孟先生就更得意的说,“我已经抢先下手了!”   “哈哈哈没想到吧?”   这话搭配起孟先生的表情格外欠揍,然后孟先生就被老友们集体“围殴”。   孟先生的老友都是些闲散文人,也没什么势力,但跟他们相处起来格外愉快,他们自由散漫天真,不会给人心理负担。   然后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眼睛一眨元宵节就从指缝里溜走,又到了当值的日子。曾湖庭第一天上班,就又被许学士叫着,在议事殿当值。他熟悉了当值的节奏,倒也不是特别难过。   上午闲适,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大臣们进进出出,只闻其名的贾大人在里面待的最久,估计是在告状呢。   下午快散了,圣上单独召见他。   他以为又是抄写诏书的活,进入殿内后,圣上突然发问,“有办法短时间收到足够的赋税吗?”   嗯?这个问题?他以为是圣上考教,正要张口回答,就看到元康帝突然揉着额头,“忙晕头了,   刚才的问题你就当没听到。”   估计是把他当成贾大人。   “唉。”元康帝自言自语,“朕已经消减平日的开支,减少宴会的规模,户部还是缺银子,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军队缺棉衣缺兵器,难道朕要差遣饿兵?”正是民间有句俗话,皇帝不差饿兵。   “圣上,您既然问出问题,微臣愿意解忧。”   “是吗?”元康帝反问,“说来听听。”   “答案是没有。”   元康帝都气笑了,“你消遣朕呢?”真是个少年人,说话完全不知避忌。   曾湖庭不慌不忙的说,“短时间的办法没有,长时间的办法却有。”他看元康帝终于抬起头做出倾听的模样,便把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圣上只看到户部缺银子,六部都缺银子,却没想到,民间也缺银子。就像一个人头疼,可能不是单纯的头疼,而是病在内里呢?”   “说说。”元康帝扔掉毛笔,背靠在硬邦邦的龙椅上,准备听听他能胡扯些什么。   “如果想要治这个病,就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要从身体调养做起。快策就是多派人寻找银矿铜矿,慢策就是放开对经商的限制。”   “你知道吗?你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要开放经商的。”元康帝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然而朕面对的整个国家的子民,岂不明白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一旦行差踏错,便会面临整个局面的崩溃。”所以元康帝不敢赌,他输不起。   “可是我有成例啊圣上,您不妨看看对比一下福城县十年内的赋税情况?再让如今的知县亲自汇报,是否福城县人人安居乐业,且家家有余粮和余钱?”曾湖庭微微一笑。没有实际例子他不会开这个口。   “当真?”元康帝坐直了,“如果你说假话,朕可是会治你的罪!”   “便请圣上一查!”   元康帝即刻让户部贾大人调查卷宗,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拿了近二十年的文卷。   元康帝在前头翻看文卷,十年前,福城县只是一个小小县城,人口甚至不足五万,每年交的赋税总是拖拖拉拉,便是在五六年前,突然就能及时上交赋税不说,商业税还从第一年的几十两慢慢升级到几百两,几千两,更是隐隐有突破一万两的趋势。   这还只是一个县城!每个州郡都有七八个县城,如果全国加起来,该是多大的金额!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待机中,感情戏在后头,走先婚后了解路线。 第84章   起初, 元康帝虽然知道小食铺赚钱,却以为那是小打小闹,秉承不与民争利的原则, 他还很是鼓励民间做这些。毕竟藏富于民远远胜过藏富于国。   贾大人立刻握紧了曾湖庭的手,“圣上, 此等人才必须调往户部!”户部都是会扣钱的,还没有会赚钱的,从天而降一个人才还正正掉在自己面前,贾大人如果错过, 一定会悔死。   “贾卿还想跟朕抢人吗?”元康帝故作恼怒,同时对着曾湖庭说,“这其中是何道理, 速速说来。”   “是。”   “赋税的增长是一个多方面综合起来的效果。首先, 有那么一部分平民,会在农闲是进城找活干,贴补家用。这种活不好找,就会想办法自产自卖,用田产换成银钱, 这就是最早的小摊贩由来。这种小摊贩其实赚不了多少钱。”   “然后就是形成了规模的小食铺,其实外地人在本地吃饭一直是个难题, 有人就是吃不惯本地口味,有的好吃,有的难吃。这时候统一口味统一招牌的小食铺出现,他们就会更愿意选择小食铺。”就好像有人出差到全国到处找肯X基, 至少口味稳定。   “小食铺生意好起来,这就赚到一部分银子。大家都知道,做一个人的饭和做大锅饭比起来, 反而是大锅饭更省事。城里的居民发现,自己做饭和在小食铺买,相差不过一两文,还能剩下做饭洗碗的麻烦,自然愿意光顾,同时,用省下的时间接一些散活,比如刺绣和浆洗,男人也能放心出门寻找别的事。”   “解放了这些人手,他们都是闲不住的,就会在各行各业找活干。慢慢的,所有行业都会兴旺起来。”   元康帝假咳一声,他就不知道做大锅饭省时间,但是他不说。   曾湖庭解说完毕,“这就像一个起因,然后会慢慢带活整个区域的经济,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时间。”福城县就花费了五六年,如果放手让曾湖庭去做,也许二十,三十年才能看到成效。   贾尚书皱眉思考到,又问了几个关于如何处理流民的问题,曾湖庭一一解答。   “后生可畏啊!”贾大人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夫竟然被说服了。”也许是从他身上看到他当年的朝气?   牛已经吹出去,接下来就是打补丁。曾湖庭小心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微臣的设想,能否实践成功,还要再看。”   “好啊好啊,原来也不过是“设想”,”元康帝打趣一句,其实早就心动了。他偏头看向一边的堪舆图。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看向未来的目光已经照不亮多远,但他也想给后代留下一个完善的基业。   “曾修撰!”元康帝突然厉声喊他的官名。   “臣在。”曾湖庭躬身行礼。   “如果朕把一个县城交给你,你能保证在三年之内,让赋税达到一万两吗?”   “臣,有信心!”曾湖庭几乎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就让他来赌一把,用三年时间赌一个结果。元康帝指着堪舆图,“便上前来选一个县城罢。”   “臣不用选。哪个县城最穷困,臣便去哪里。”要狂就狂到底吧,一贫如洗的地方正好让他发挥,大刀阔斧的改革。   “好!少年人果真意气风发!”贾尚书忍不住赞道,“我一定得想办法把你调到户部来。”他早就该培养副手和接班人,现在终于有他能看中的。   “最穷困的县城?”元康帝的手在堪舆图上挪动,“那便是这里了!”他指着最北边的小小一点。“曾卿收拾行囊,便在一月后出发吧!朕给你随机处事的权利。”   “是!”   “那里天冷难走,如果不是天气,朕真想让你即刻出发啊!”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经过改造的塔林县。   “定不负陛下之托!”给自己讨了个新差事,曾湖庭竟然也觉得十分兴奋。   他跟贾尚书一起出宫,贾尚书逮住他问了许多问题,最后还是他没抵挡住攻势,告诉了新式的资料统计法,便是当年他在湘平县城做过的表格。贾尚书自己咂摸咂摸,眼睛都要冒绿光,十分想抢人。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信。”贾尚书留下他私宅的地址,那意思就是想要交个朋友。   曾湖庭正好等着这句话,双方愉快交谈留下联系方式。   他即将调任的消息,只告诉了陶兴和叶仲昌两人,叶仲昌十分讶异,却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距离塔林县最近的叶家商行联络方式,只告诉他有需要直说。   陶兴则是兴奋,“好小子,我还没动作你就先申请外放!我也不能落后于你啊。”他一扫之前的颓废,摩拳擦掌等着大显身手。   “你就不担心什么吗?”   “担心你升官比我快?”陶兴摸下巴,“这倒是很值得担心啊。”   “.......”   “总之一切小心,我也不能放松。就是可惜我刚买的宅院,还没住过就要空起来.....”   “买栋合适的院子不容易,以后必然会升值,先放着,我还能一直不回京城?不过得给父亲他们写信,告知我已经调任,看看他们怎么安排。”外放知县都是三年,说稳定也不稳定,塔林县地处偏僻寒冷,他倒是想独自前去。   同时,他得麻烦父亲帮忙,采购一些生活物资,米面粮油布匹炭火粮食种子。塔林县穷也是穷的首屈一指,他得做好自掏腰包的准备。   人类就是这么坚韧不屈的生物,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帮助,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便足以自强自立。   他调任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大概还有半月出发,翰林院已经传遍。曾湖庭发现,自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他凑到哪里,哪里就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等他一转身,又是窃窃私语。   毕竟在大众眼中,前途无限的状元郎,突然被调到偏僻的地方,还是做知县,妥妥的得罪了圣上啊!少去沾染他,面对被带累。   曾湖庭真是哭笑不得,算了,还有十来天连同僚都做不成,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他跟着许学士   躲清静。   “别在乎,这是好事。”知晓真相的许学士安慰他,“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的朋友,还在早点离开的好,也免得日后再被捅一刀。”说着他又冷哼一声,“在官场上认识的朋友,从来都不算朋友。”   他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再点头。   他离开的消息,只能是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二月中旬,京城外的十里亭,送别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许学士居然还赶了过来,临别赠言,祝他早点回京城。   曾湖庭跟他们挥手告别,就带着两辆车离开,他想,再次回京必定是荣耀加身。   跟贾尚书借了塔林县志,此刻他正在回忆县志中的内容。塔林地处西北,最缺的就是水和炭。那里又干又冷,是个很难让人呆住的地方。但为什么又还要几万人口呢?   因为当初北边挨着孰束人,丢了三城后那三城的人民不甘心被孰束人通知,于是统统逃到了塔林,才勉强达到一个中等县的人口。   没人,想发展什么都发展不起来。   曾湖庭想着想着又乐了,他这算不算去瞻仰老丈人呢?听说那地的人民及其敬重祁元帅,曾自称祁家县。   又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他才休息。   官员上任是可以休息在驿站的,他从京城出发,走了大半月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这天,刚刚要出发,从驿站里冒出一个送信人。   “请问有一位曾大人,路过此地去塔林,在不在?”   “是我。”曾湖庭好奇人生地不熟怎么会有人给他写信,送信人把信件递过来同时解释,“我是从福城县出发的,估算着路程已经在驿站等了三天。”   福城县?那就是父亲写来的,他接过信件先问,“送信人没带什么话?”   “他让您看了信就晓得。”送信人摇头,他为了赶时间,骑马赶了好几天路。   原来是曾丰年知道前往塔林必定会途径这个驿站,于是提前让人赶到送信,让曾湖庭稍微停一停,在进入塔林的之前的驿站,等一等祁月明,祁月明会带着第一批物资先到。随后小二小三采购完毕后头就送来。   “什么?祁姑娘何必赶过来?”曾湖庭突然想到,怕是祁月明想去会会故人?莫不是有什么亲戚在那里?   总之他想阻拦也拦不下,信上说祁月明已经出发,不日到达。算算日子,他赶到驿站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骑着快马赶来,准备上线。 第85章   在曾经没有降落在陌生朝代前, 他对骑马有着莫名的幻想。策马奔腾潇潇洒洒,侠客走遍天涯时总是这么帅气。   实际上骑马总容易扑一头灰,会磨破大腿, 还会颠的人头晕脑胀,完全没有任何风度可言。但是, 这是唯一的快速工具,要赶路时只能用。   以上就是他在马车里晕头转向的全部思考。真的,人都快颠吐了。不过还好,总算是早一步到达驿站。   从马车下来走, 他觉得脚下的地都在晃,晃的一边的衙差赶紧来扶他。   他摆摆手,示意没事。   “最近驿站有车队经过吗?”   “没呢大人, 这里经过的商队我们都有数。”实际上衙差在嘀咕, 谁想他们这么倒霉,被分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曾湖庭放下心来,他对祁姑娘的身手有信心,可双拳难敌四手啊,拖着物资车万一碰到劫道呢?   虽然他身边也带多少人, 却可以打出官府的旗帜,只要不是亡命之徒, 总不会跟朝廷起冲突。   他一边修整一边想,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他本意并不是想让家人跟来。   唉。   第二日,天色微亮,就听到驿站外唏律律的马蹄声, 清脆的女声问道:“有一位曾大人前去赴任的,有没有路过这里?”   祁月明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长腿一划稳稳落地。   “嗯?”她对疑惑的衙差再次重复问话。   衙差这才从扑面的威势中回过神来, 好,好厉害的人,举手投足间划过的风浑似刀光,惊的他差点没回神。再看第二眼才注意到这是个姑娘。   “有,有这么一个大人,还问过有没有车队经过,现在人就在里头。”衙差结结巴巴的回答。   祁月明突然意识到,是她吓到衙差。因为在路上要严防劫道,她放出全身的气势,只要一打量就明白这车队不好惹。   行走在外,有武器就要亮出来,能吓走的就不要动用武力。   祁月明缓缓收敛自己的气势,突听到头顶的喊声,“月姑娘!”   男子从窗边探出来,惊喜莫名,喊着她的名字。   熟悉的脸露出来,祁月明都不知道她的嘴边露出笑意,重重的点了头。   这张脸从少年一直看到青年,五官变化不大,尤其是笑起来,眼睛总会眯起来。   衙差看到刚才气势凛然的姑娘被这么一喊即刻变得柔软,心头卧槽一声,这位大人年纪不大胆子大,这么凶的姑娘也敢交往!能人所不能,佩服佩服!   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去喂马,那姑娘带了十多匹骏马呢!   祁月明上楼后,她一想到这是两人难得独处略有些不自在,于是抢先一步说,“这是物资清单,你清点一下。”   曾湖庭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走了,他翻看手里的清单。这次一共送来十车物资,但只有五车装了东西,另外五车全是粮草。路上消耗很大,补给线长,全靠车队自己带。   这么多东西,怕是完全不够用吧?   “小二跟在后面采购,随后就到。”祁月明补充,“不过,这些东西要说能够一县之用,怕是少了吧?”以她看,也就够县衙用。   “重要的是种子。”曾湖庭自信满满,“撒下一颗,收获一片。”   祁月明就把想说的话暂时咽了下来,唉,等他到了塔林,就知道哪里究竟有多穷困,没去过的人永远想象不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天爷总不会不给活路的。再说,已经那么差了,改善一点都是进步,对吧?”曾湖庭反过来说,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当然事实证明flag立的越高打的越快,也有可能真香。   两队人马一经回合,在这个驿站补给后,便踏上前往塔林的路程,需要在荒原里行走十天,就会达到塔林县。   祁月明骑着大马,曾湖庭坐在马车里,两人一前一后的闲聊起来。   虽然很想让人吐槽,“搞反了吧?”曾湖庭反正是厚着脸坐车,他是文弱书生懂不懂?   “塔林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先前在哪里听过。”   “会吗?塔林县穷的过分,估计是大家的谈资吧。”祁月明回应。   “停车。”行进到一半,曾湖庭喊着停车,然后下车用小铲铲下泥土,用盒子装好,并且用字条写上日期。   “这是做什么?”   “查验土质。”曾湖庭麻溜上车,身边已经摆了五六盒。   “我估算过马车日行百里,每隔百里我就重新记录土质,看看塔林县适合种植什么。”不同的土壤有不同种植的东西,他现在就开始留神。   “塔林县从四月才开始入春,十月开始入冬,一年只有冬春两个季节,主要作物是一种麦子,经常吃的菜就是萝卜白菜,别的,全没有。”祁月明淡淡说道,她讲的这些,全是当年她父亲说过的。不过父亲说起来是用玩笑的口吻,给养尊处优身在后宅的姑娘逗趣。唯有当初她独自离开家时,体会到什么叫只有萝卜白菜吃。   祁月明晃晃脑袋,把思维重新放在眼前人上,他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记录什么。   “这写的什么?”   “注意事项,想到一点写一点,免得以后忘了。”刚才他写了,留心城镇居民是不是缺钙和维生素。饮食环境如此单一,缺微量元素是必然。   总之,他需要留心的还很多。   距离塔林县只剩一日的路程,已经能远远看到山体的轮廓,曾湖庭突然让他们收起旗帜,装扮成普通的过路商人。   “会有商队来这里吧?”不然他不是扮的不像。   “会,几个大的商行差不多一年来两次,带来一些必需品。还会有军户来买奢侈品。”距离塔林不过十里就驻扎军队,同样,距离此处三十里还有一个采石场,流放人在此处敲打石块以加固防线。   防线年年加高,现在已经完全包裹了整个塔林县。   “那就卸下旗帜,我想看看真实的塔林县是什么样子。”   车队在一声令下后,卸下旗帜,把货物掩盖起来,人在换成灰扑扑的衣裳,怎么看都很普通。   祁月明也不骑马,跟曾湖庭钻进同一辆马车,安静的等着进城。   行至下午,他们看见了一个官方驿站,正要打算略过驿站进城时,驿站的驿长懒洋洋的说,“是去塔林县的?前边别走了,县城里头没客栈。”   没!客!栈!   “停!老哥说说,我是头一次出门做生意,塔林县没客栈,那商队住哪儿啊?!”曾湖庭掀起车帘,探头去问。   “全部住咱这里呗!”做独门生意的驿长格外牛气,“这里生意做不长,也只有咱这种官方驿站还留着。”就算如此,他也在想办法赚外快招揽客栈,要不然勤等着饿死。   “住吧。”他瞧着驿长也不像在骗他们,更何况这里隔的不远,要是被骗了还能倒回来找他。   一行车队就占了最大的院子,马儿只能吃干草,人的饭食更是难吃。   “就这么点糙米,还是上次商队来买的。”驿长碎碎念,“你们的货物有米吗?”   “哪能想到这个,米又沉,赚的又少,我来之前爹不让我带呢!”曾湖庭笑眯眯的抢答。“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做生意,看看什么好卖,以后带。”   “大米卖的好啊!就算最普通的米,也能卖出内地五倍价钱。”驿长一手比划,格外遗憾。同时他说,“你们隔壁住了一对兄妹,墙隔音不太好,说话小声点。”   “多谢提醒。”曾湖庭送走驿长,对着桌面的菜色无言。淡黄色的糊糊,应该就是祁姑娘说的什么麦粉?真是格外让人倒胃口。他勉强喝了半碗,加了盐的糊糊味道也没改善多少。   车队的人想着自己真是吃不下去,但送完东西马上就能解脱回家,反而是曾大人要留在这里长期吃,真是......   既然没什么胃口吃饭,一伙人早早的睡下,毕竟蜡烛也很珍贵。   曾湖庭分到最高的一处房,果然跟驿长说的,隔音不太好,尤其是他在二楼,能清清楚楚听到隔壁的声音。   “哥,银子够吗?”稚嫩的女声先问,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男子回答,“够了。”   似乎在点算银钱。   “就我们两个人到京城,还要一个多月,哥,到了京城,会有大官给我们主持公道吗?”女声接着问。   男子咬牙说,“他占了咱家的家产,又想办法逼死我爹,县丞跟他家勾结,知县迟迟不到任,咱们就只有去京城,告御状!”   “可是我听说,民告官,先要打三十大板,还要过火炭,滚钉板,最后才能告状。”女子的声音透露着恐惧,“我好害怕啊.....”   “别怕,有哥哥在。”又是一阵摩擦声,“哥哥早打听过,他家又不是官,咱们又不告县丞,不会有事的,听话,早点睡吧。”   “嗯。”女子安静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曾湖庭听完全程,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便告诉驿长货物暂时在驿站寄放一天,他跟内子进城找寻商机。驿长欣然答应,当然有钱拿何乐不为?   曾湖庭便和祁月明单独出门,走到无人处,她突然提问,“昨夜......”   “啊,我听到了。”曾湖庭点点头。   “然后呢?”祁月明反问,“这里是你治下,不该问一问?”刚刚到任旗下就有居民不远千里告御状,怕是御史台要上折子吧?   “正因为是我治下,我才不做任何动作。”曾湖庭笑,“世界上很少巧合,多是人为,我就不信,我的行踪很难查。” 第86章   “也就是我们一开始进驿站, 便被人发现了?”祁月明若有所思,“的确,塔林县很少有外来人口, 伪装成商队也很是显眼。况且车队里都是临时雇用来的人,嘴并不严, 如果有人许以重金,自然会说出来。”   “而且驿长还特意提醒隔壁有一对兄妹,生怕我没注意到,唉, 知县大人私访记,还没扮上妆先被识破了!”曾湖庭假模假式的叹口气,“走吧, 只当去逛逛街。”   然后他们二人就进了塔林的内城。这里的风格跟其他的确完全迥异, 建筑物很低矮,大多是石块结构,最有威严的就是县衙,毕竟那是朝廷出银子修的。   但也是相对而言。   而整个县城只有一条商业街,卖的还全是最最基础的生活所需, 毕竟这里的人也没心思追求别的,能省则省。   总之看来看去, 就是什么都缺。   曾湖庭逛了好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得先解决温饱问题。他赶过来的日子正好是三月半,再过半月春耕就要开始。   “回去吧。”逛了一上午, 曾湖庭节省时间,下午便先搬进衙门。   车队从驿站离开后,蜿蜒进了城门。一直到最后一辆车进门, 都没有人停下来。   躲在暗处的男子咬紧了牙关,他心想,果然是官官相护!他压根就不该寄托希望在官府上。   他妹妹茫然的望着远去的车队,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哥哥,我们真的要去京城吗?”好远好远的地方,她只听别人说过。   “咱们先回去!”哥哥咬牙,“如果真的要去京城,我们准备不够。回去雇佣马车,准备银子疏通关系。”总要事先做点准备。   “我都听哥哥的。”妹妹乖巧的回答。   曾湖庭赶在下午之前进了衙门,上一任彻底贯彻坐官不修衙的优良传统,整个衙门都是破破烂烂的。他只能多给车队的人加钱,留他们帮忙维修整理衙门。   忙碌三天,才算是清理出个人能住的样子,曾湖庭便先召见原本的县丞和主薄。县丞其实第一天就想交接,被曾湖庭以忙碌为由挡了回去。   “大人您可算来咧!”县丞姓朱,是个身躯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殷勤的把整理清楚的官印和户籍册等等交出来,“您没来的时候,我又不敢做主,堆积了很多事情,正等着您处理呢!”他急切的望着曾湖庭,同时如释重负,“可算有主心骨了!”   “先不忙。朱县丞在这里干了多久?”曾湖庭手放在账册上,亲切询问。   “咱干了十多年咧!”说起这个朱县丞很自豪,“之前的县丞总是干半年就跑,最后还是我一直坚持下来。”   “你是本地人?”   “也不算是。”朱县丞摇头,“我户籍老家在翟州,我娘改嫁到塔林带着我来的,我就在塔林长大。”因为避嫌原则,本地人不能在当地为官,朱县丞算是钻了半个空子,再说,也没人跟他抢啊。   “正巧啊!”曾湖庭拍手,“那县城里的人你基本都认识?”   “不说全部,至少我能认识一大半。”朱县丞真是土生土长,这么一个人才,也算是历届知县的好帮手了。   “快到春耕季节了吧?”曾湖庭算好日子,“农田乃是一切之本,做什么都不能忽略春耕。我打算等春耕时,跟居民签订一个种子协议,如何?”   “本官提供种子和肥料,收获季节只需要把种子返还,加上一成的利息,不知道他们意下如何?”   “如果这样的话.....”朱县丞陷入沉思,同时抓起笔就在案几上写写画画,完全忘记曾湖庭还在一边,他计算半天,终于抬头,“我看行!”   “虽然麦糊糊很难吃,有总比没有好哇!”朱县丞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   .......您可真是个实在人。   既然借种子的计划可行,他便要说道下一件事:“城里有空地能容纳很多人吗?”   “要说空地,也只有衙门门口,大人要做什么?”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觉得如何?”他指着屋内放着的一个大红色木箱子。   “会有人相信吗?”朱县丞怀疑。   “信不信总要做了才知道啊!”曾湖庭拍他肩膀,“就劳烦你通知到各家各户,让他们三日后来衙门门口。”   “行,大人,咱现在就去通知,三天时间还有点短呢!”他喃喃自语,出门之后即可开始做事。   曾湖庭看朱县丞的样子,有些自由散漫,要说包庇坏人作奸犯科又不像,还是他的演技好到如此地步一点没让人看出来呢?   伪装一时伪装不了一世,他可以在剩下的日子好好观察。   不过朱县丞做事倒是没话说,三天时间他真的通知到全县居民,至少每个街区的负责人都来了衙门门口,乌压压挤了一片人。   曾湖庭站在台阶上,朱县丞站在他身后,等他们安静下来才说话。   “各位,我是新来的知县,姓曾,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租借种子,每户人家可以申请领五斤的种子,三斤麦子一斤白菜一斤萝卜,还有搭配的肥料。年底收获后返还成本加上一成的利息,响应的银钱可以。具体的都写在契约里。”他拿出好几份范本,“等会儿慢慢看。”   “第二件,就是空地中间会放一个意见箱,钥匙只有一把,由本官持有。我初来乍到,也不太了解大家的情况,如果大家有什么修桥铺路引水渠的要求,就尽管写了投进来,我会挑要求人数最多的,尽快修起来。”   “好了,就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所有的居民被震住了,一句话也不说,朱县丞一看急了,这不是不给新长官面子吗!?   他赶紧给底下使眼色,总要给长官解围啊!底下的朱县丞侄子一看叔父的神色,赶紧举起手来,结结巴巴问,“大人,修路要银子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朱县丞简直要被侄子气厥过去,这都问的什么傻问题!   “当然要银子,基础设施都是用收上来的赋税安排,这点还等本官清理好账册。对了一户人家只有投一个意见,等半年之后才能再投。还有没有别的?”   朱侄儿赶紧摇头,没了没了,他已经完成任务。   曾湖庭心知他们没见过这种行事风格,担心这担心那的,他对着朱县丞点点头,自己先进门去。   哄!他前脚刚走,后脚朱县丞就被围上了。朱县丞热的满头是汗,正在跟居民解释政策。他侄子识字,于是先替他念契约,遇到不理解的朱县丞在解释。   “真的借种子?利息一成?”   “商队都是三成的利息!我还觉得良心呢!”   “不会骗我们种地吧?”   种子发下去到底要怎么骗啊?!朱县丞无力解释,“种子是县令大人自掏腰包,第一批已经送到后院了,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对,利息一成。”   关于利息,本来曾湖庭是不想要的,但又害怕有人故意骗种子,于是规定利息。   “那个箱子是咋回事?”   这事朱县丞清楚,锁头还是他看着打的,钥匙的确只有一把,正中间有一道小口子可以投纸条进去。   “城里能多打几个水井吗?咱这里水井不够啊!每次打水抢的够呛。”立刻有人试探着说。   “回去写字条去!”朱县丞打发人,“叫上你的邻居,多几个人。”   旁人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朱县丞统统用字条打发他们,最后说,“借不借种子是自愿,回家好好商量。”逼着逼着的,还以为想坑他们一成利息。   朱县丞终于把人打发走,他侄子才凑过来,“老叔,这次的知县大人不会半途跑路吧?”塔林的建设这么烂,有一半归功于不停跑路的主官。谁也不愿意在穷乡僻壤浪费时间呐。   “我看不像,这回大人连老婆都带了,说不定能多待几年呢?”朱县丞嘀咕,“可千万别再跑了。”他只是个弱小可怜的县丞,完全不想成天做主啊。官位越大责任越大,他又不羡慕人的威风,当个县丞挺好滴。   朱县丞回正堂,看到大人正在大厅看书,他被挤的发髻散了衣裳乱了,大人一尘不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他们问完了?”放下书,曾湖庭问。   “问完了。”朱县丞很怨念,原来大人还知道啊?   “他们不了解我,自然会问唯一了解内情的人。”曾湖庭出门,“加油做好衙门和居民间的桥梁,朱县丞,我看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扶贫工作即将打响第一战,冲吧湖湖。 第87章   可我不看好我自己, 朱县丞默默吐槽。   看着乡亲们一张张信任的面孔只能再次打起精神来,并不想辜负他们。   几天下来,朱县丞腿都快跑细了, 终于让有意租借种子的人战战兢兢去了衙门排队,曾湖庭把所有识字的衙役, 童生都派到门口做登记。   说起来,似乎每年的县试还要他出题?恍恍惚惚何厚华,从考生变成考官,滋味别提了。   第一批的种子只带了两车, 大概够两百户人家领取的,来得晚就只能等下一批。   当种子真的拿到手上,乡亲们还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什么抵押没要就拿到五斤种子?这里算下去至少能种五六亩地呢。   拿到种子后, 曾湖庭又想起一事,“平日里你们怎么栽种麦子和青菜的?”   朱县丞道:“就是这么间隔着撒下去啊!等种子长出来,就那样啊。”几十年都是这么种的。   曾湖庭扶额,幸好他问了一句,但种子已经发下去, 现在在说也来不及。   “给我在城外最近的地方规划十亩,我会用新法育苗, 到时候请所有人来收获。”曾湖庭想起,提高产量除了扩大田地,还可以精耕细作。其中最典型就是育苗法。先将萝卜种子撒下,在育成小苗时间隔移栽, 能成功提高种子成活率。   “这样能行吗?移栽过程苗的根系不会死?”朱县丞发问。   “有一部分的死亡率,但比撒种法成活率高的多。”曾湖庭道,“萝卜的成熟期也就五六十天, 我就用新法栽种十亩,收获时请所有人做见证,不就一清二楚?这叫实践出真知。”   “这个法子好!如果能成功,咱肯定第一个响应!”朱县丞赞道。他很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增加产量,于是一天之后他就搞到十亩地。   估计了十亩的产量,撒下泡过的种子,等候七日出苗,然后就是正常的种植。   “好了,剩下的流程跟普通的种萝卜差不多。”苗已经种下去,接下来就是灌水,生长。   而七天过去,他设置的意见箱里已经投了几张纸条。曾湖庭统一整理后,发现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打井?”   “对,城里的水井只有这么几处,一到午饭晚饭的高峰,水井边就没停过。但地下水就这么多,老是不够用。”朱县丞对情况很清楚,为了省水,几乎人人都练出一身功夫,各种废水利用。   “光是地下水?你们没去过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倒也有水,但运送过来太耗费功夫,一人一天能运送多少水?”   “拿这样,打水井用处不大,应该扩大水源。”然后他当年的按压式水泵就能派上用场。   “附近哪里有水源?我去查查。”   “这里这里和这里。”朱县丞指着地图上的三处,分别都距离县丞几十里。曾湖庭心想,必须实地去看看才能知道水源的问题。   “我一起去吧。”一直带在后宅的祁月明突然开口。   “一直带着是挺闷的,出去散心也好。”曾湖庭答应,朱县丞立刻捂住肚子,“哎哟我心口疼。”   可是你捂的是肚子。他很想指出来。   朱县丞借机躲开,于是两人骑马去察看水源。先从最近的三十里外的看起。   水是生命之源,如果一个城市没有水,早晚会堵塞。所以他想尽快改善水源问题。三十里外,的确有一个大湖,看起来水还挺丰富,但如果一路开渠引过去,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未必能得到多少水源,毕竟前几任也不是傻瓜嘛!   曾湖庭沿着湖边四处看看,失望的发现,引水这个方案,宣告破灭。   赶去第二次地点也是如此,同样的大湖,甚至水源比第一个还大,因为距离原因,破灭。   第三个水源最远,赶到时已经接近下午,湖面上一片平静,但这波光粼粼无法被他所用。曾湖庭只能失望的在岸边休息,放马儿去饮水吃草。岸边水草丰富,祁月明跳下来,仔细查看水边的土质。   “这里的水是地下水和降雨的混合,地下应该有水脉。”她说。   “泥土松散,乐观点想,如果要挖水渠,至少比前两个好挖点。”曾湖庭特别乐观的想。   “要是能把此地的水脉移到城门边就好了。”祁月明说。   “哪有这么容易!”他笑 ,“今日一无所获,就权当出来散心,唉。月姑娘,这些日子把你憋坏了吧?你想出门就去,我不会拦的。”   “初来乍到,总要先看看形势。”祁月明答,“我是在观察妇人的生活方式。”   “喔,这倒也是个问题,如果男人要外出做生意的话,女人必须要顶起家庭。”他点点头。   “你不介意吗?我见过许多男人,他们最介意自己的夫人外出,外出毕竟会蒙上面纱或者斗笠。”   “你说那些老古板?”他乐了,“夫妻一体,凭什么男人想出门就出,女人就要待在家里?”   “祁姑娘更像一只雄鹰,如果被关在笼子里,早晚会破笼而出吧?”   祁月明低下头,曾湖庭正好奇她为什么低头,就看到她耳根子红了。这样一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在湖边不远处扯着干草,似乎用喂马来掩饰尴尬。   湖边干草几百年生在此处,根系发达,此刻惨遭□□,还扑啦啦一扯一大片,不一会就露出草下的东西。   “咦?”   ???   曾湖庭顾不上灰,突然喊道,“祁姑娘过来看。”   “看...看什么!”她抬起头,就瞧见面前的人扑通一声原地失踪。她大惊失色,猛扑到刚才他消失的地方。   “我,我没事!”遥遥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你别下来啊!不然咱们都得被困在此地。”   “下面怎么了?”祁月明趴到洞穴口,朝着下面大喊着。   “是坎儿井!”   “坎儿井是什么!”祁月明还要再喊,地下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曾湖庭刚才辣手无情摧草,扯掉一大片根系后,地面凹进去一块,他抬脚一跺,凹进去的变成了洞穴,然后他就滚了进去。真的是滚,懵逼三秒后他用手臂环住头颅保护自己,跌了一会儿才落地,他估计距离地面能有六七米,如果没人拉他就得交代在这,所以他赶紧让祁月明别下来。   喊完话他才发现衣袍沾湿了,大概到小腿肚的位置全是水。水源不知从何而来,穿过他身侧在流经远处。他懵逼后突然明白,这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暗渠!也就是葡萄省坎儿井形成的原因。   葡萄省地处沙漠,雪山水融化后顺着山体和地下渗漏,冲刷后形成地下暗渠,流经全域。在加上竖井和明渠,供应了整个沙漠的水源。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他一拍大腿,恨不得马上检查水源的流向。   “你等等,我先爬上去。”他刚说完,草绳已经顺着地面放了下来,借着凹陷处他爬了上去。   “没事吧!”祁月明扑过来检查,手臂没事,腿脚也没事,有些擦伤都是小问题。   “没,没事。”   祁月明检查完才觉得自己有些逾越,急忙缩回手,刚才是她着急了。   曾湖庭连忙转移话题缓解她的尴尬,“这里是地下水源!应该是冲刷形成的!再加上人工改造,就能引水到城里。”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该怎么查看水流方向,怎么修竖井。   “是吗,你真厉害。”祁月明结结巴巴称赞。   “嗯,还是你运气好,我们一起出城就碰到这等好事。”改造暗渠比引水方便多了。   “还是你运气好,这暗渠也存在几十年,怎么偏偏你发现了?”   “那咱们还是别互相吹捧,运气都好。”他笑,“天快黑了,我还糊了一身泥,早点回去,明日就带着打井师傅来看看。”最好这水渠能引到城门口,嘿嘿。   天色快擦黑时他们才赶回去,第二天告诉朱县丞发现时,他惊讶的长大嘴,“大人真是福星!”他激动的不停在屋里踱步,“修,赶紧去察看水源流向。就算不能引到城门口,打水也要方便很多。”至少也不用跑三十里路了。   朱县丞心想,他开始信命运了,果然他之前看大人红光满面瑞气千条,真真是福星。事不宜迟,他派出所有的打井师傅,师傅们察看后道,水源经过城门口五里处,但是他们可以引到城门边。   日夜加紧的干,新井出水那天,全城的居民都在欢呼,他们有新井了!这口井就叫城门井!   但毕竟没有家门口的方便,衙门出钱造了十辆板车,轻巧便捷,涂上特有的红漆,方便力气弱的推车进家门。   服务如此到位,本来偷偷在心里叫曾湖庭冤大头的人给他改了名字,恭恭敬敬的喊大人。   表面上吃亏的曾湖庭,其实在借着板车观察城里的居民。在老弱挑水时,壮年会主动拉车送到家,然后再送自家。如果碰到没车,还会安静等待,人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样的地方还真不算坏。   解决水源,日子一晃就是一个多月,萝卜成熟,而且,那块“试验田”也收获了。   “试验田”就在城外,居民天天出城都能看到它,每天的生长变化了然于心,收获这天,根本不用曾湖庭操心,他们已经自动自发的收获还清理干净,只等着过称。   “一百,两百,三百.....”越数他们越是惊讶,多出三百斤!还是每一亩!十亩地就是正正三千斤!   “那得吃多久啊!”   “一家人吃一个月!做成干菜也能吃一个月。”   众人齐刷刷的调转目光,以后必须听知县大人的!跟着他有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  刚去查了一下,萝卜亩产两千到三千斤!所以每亩多三百斤不夸张吧! 第88章   萝卜大丰收, 全城居民出动,一车车的往家里运,壮劳力负责搬运, 力气轻的便在田间地头挖萝卜。   挖好的萝卜要略晒一晒,等表层的泥干掉, 一抖就掉大半。   萝卜收到一半,就留了壮劳力继续工作,能拿得动刀的,负责切萝卜干。   “萝卜干先切成条状, 晾干之后撒上调料,一层萝卜一层调料,放到二十多天入味就能吃, 或者用坛子泡好, 同样的做法。”曾湖庭通知朱县丞,让所有的居民炮制萝卜都用一样的办法。   “为什么啊?各家的手艺味道也不一样啊。”   “听我的,先做,留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卖给隔壁。”   “隔壁?”朱县丞恍然大悟, “您是说驻军和采石场!”对啊,那里有大量客户, 萝卜可是消耗品,吃完了还要买的。   “当然。”曾湖庭怡然自得,他费尽苦心难道是为了来种田吗?!当然要先把田里的出产变成银子啊。   一想到白生生的萝卜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朱县丞走路带风, 飞快通知到各家各户,知县大人说要保证每家的味道有八成相似,一定要清洗干净, 会作为塔林的特产卖出去!   无论什么时候,银钱总会激动人心,一想到能卖出去,切萝卜的手都更有劲了。而且,驻军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安危,能够为他们做点什么,也算是报答。   收获第一波萝卜后,他们就采用育苗法新栽了一波白菜,粗粗估计还能赶在入冬之前收一次。   赶制出来的干菜,除开自家吃的部分,有八成都卖给了驻军。居民们笑称等入冬前再来尝自己的劳动果实。   曾湖庭亲自赶去谈的买卖,本来驻军的粮草所需都是从其他州郡慢慢运送过来,时常接济不上,能就地采购最好。不过原来本地的粮食也就是刚刚够吃。   这一波收获,捧着散碎银子的朱县丞几乎激动的哭出声。可算是见着回头钱了!虽然分到每户人头上也不过才二两,但这是历史性的突破啊!居民长期自产自销,半年都花不了二两,而且驻军的后勤官没明说,那意思也是以后可以考虑长期采购。   “哭什么,这才哪跟哪啊!”曾湖庭躲开他的鼻涕攻击,“接下来让他们开垦荒地,下半年收了白菜后,我想办法卖到州郡去。”只要逐渐成为产业链,赚到第一桶金,他的后续计划才能实现。   “记得让他们量力而为,可别累到,人才是最重要的。”曾湖庭再次叮嘱,同时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路是已经有了,可惜崎岖难行,一片全是荒漠,路上有点风景都没有。等到农闲时,夏天已经过了大半,虽然不是最好的季节,栽树倒是没问题。   “这里有哪些特产的树木?”   “大人,这里就只有乔木和灌木丛最多,要不然,咱也不会用石头造房子不是?”树木难成材,只能将就石头。   “上次去水源处,那里不是有一大片胡杨林?”   “那树叫胡杨吗?”朱县丞反问道,“也有人用,还是一个问题,太远了。”运送就是问题。   “远你们不会移栽过来吗!”曾湖庭扶额,“现在按照人口算,一人种五棵,现在就沿着官道的两边,种上胡杨树!”   朱县丞刚要走,曾湖庭又喊了一声,“等等!”   大人又反悔了?   “记得给官道预留能容纳六车并行的位置。”他再次叮嘱,“从城门口开始,一点点往外移栽。同时给城里下一条规定,以后有人想砍一株成材的树木,必须补种十棵小树。”   “这又是为什么?”   “可持续发展!”曾湖庭道:“树木成材不易,十年才能砍下,以后人口繁衍需要改建屋子家具,砍掉了成年树木,后代倒去砍什么?十棵好像有点少,以后,以后逐渐增加吧。”   “大人想的真远,子孙后代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移栽去吧你们,别废话,这个没的商量。”曾湖庭正在想怎么给菜干取个名字,挥手让朱县丞去忙。   想来想去,还是干脆叫塔林榨菜,又好听又好记,他写下这四个字,准备让他们做成红纸条,贴在每一罐榨菜上。   胡杨树,难得能在沙漠中生长的树木,不惧冷热寒旱,是一种十分顽强的树木,也是沙漠里唯一的风景,没想到还能在异时空看到,如果性质变化不大,又是一条生财的路子。胡杨木质坚硬,能做成各种家具,想想树木成材之后,外出销售板凳桌椅又是一笔银子。一边想他一边在图纸上留下规划书。他的任期只有三年,三年后未必能够盯着木材计划,所以先把规划书写好。至于他的继任者能不能照着做......只要以后他的实力够强,继任者不得不做。   轰轰烈烈的植树造林活动开始了,城里的小孩大人趁着农闲时,像郊游一样,沿着官道的两边种树。胡杨是用种子繁衍的,每年七八月正好是他果实成熟时,只要丢在沙地里就算完工。这么轻松的活计,别说五棵,就是五十棵也没问题,大人们带着干粮和水,真的当郊游,走到哪里算哪里。   曾湖庭以身作则,种下十粒种子,浇水后,只需要等候,胡杨自然会生长发芽。   祁月明自然也顺着大家一起种下种子,她看着手里的种子,突然说,“在县衙里也种下一些如何?”   “嗯?也好,我还能瞧瞧他们到底是怎么发芽的。”这么想,官道边的胡杨和县衙里的,也算是同期了。   曾湖庭留下几粒种子在荷包里,揣回县衙,就种在窗台下的花台里。这花台造型简陋,不过是几块石头搭建而成,原来就种了几棵萝卜,也算给内院里增加了几抹绿色。   曾湖庭正在欣赏他的杰作,突然看到朱县丞面色古怪的过来,“大人,有人求见。”   “嗯?谁?”   “是城里唯一的商人,安大头,哎不对叫顺口了,是安顺。”朱县丞有些扭捏的说,“他说有事找大人。”   “是为了那些商铺的事吧?总算是主动找来了。给他上茶,我换身衣服就去。”曾湖庭起身,“嗯?你怎么还不走?”   朱县丞长大嘴,“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有人乱说话,我可真的真的跟安大头没什么关系啊!”   “你要是真的敢收贿赂,我早把你换了,安心。还不出去是打算伺候我更衣吗?”   朱县丞哧溜一声跑的没影,天呐天呐,幸亏他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啊,大人威严的时候好吓人!   安顺在衙门的后院等候,身边上茶的小厮如同闭嘴葫芦,钱也不拿,话也不说,就这么远远站着看他。安顺搓一把手心的汗,觉得自己来主动找人的决定没做错。   塔林城里,原先的规矩是自己解决,闹到官府被盘剥一顿不说,谁给的钱多谁就有理,所以,他对新来的知县也没抱什么希望,至于山家的两兄妹?毛都没长齐什么都不懂,还想出门告状,这不,没带通路文牒被人撅回来了吧?   安顺冷眼旁观,准备等山家兄妹冷静下来在上门谈事,私下解决最好。然后新知县的一系列作风,让他的威望越来越高。造水渠解决了最急需的问题,又是租种子又是做榨菜,看到真金白银,所有的居民对衙门的信任度越来越高。   于是安顺知道,自己不能等,还要先一步赶到衙门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卖特产啦! 第89章   安顺到衙门后, 先去找朱县丞通报,朱县丞离开后,安顺兀自惶恐不安。   朱县丞又出来了, 告诉安顺去后院的书房等知县过来。安顺擦汗,小声问:“知县大人性情如何?”   朱县丞想了想, “总之你实话实说就是,大人是个明理的人。”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安顺点点头,心里却想才怪,千里当官只为财, 想本地知县这样的,所求的不过是更大的财。   他跟着指引到了后院,进书房后就听到一个声音说, “安顺是吧?坐。”   他面前放着椅子, 他有些惶恐的坐好,面前摆着一杯清茶。   能得知县大人泡茶,看来今天事情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安顺没碰茶杯,麻溜的行礼,“草民安顺, 见过知县大人。”   “起吧。本官忙的很,有事说事。”   安顺不敢耽误, 从怀里取出一沓子纸条,“草民有冤屈要伸。”   “喔?那你手里的是讼状?”曾湖庭没去碰那叠纸,“起来说话,从头到尾, 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是。”安顺开始说话,“草民在城里,跟人合伙经营了一家顺平商行, 城内的油盐酱醋杂货麻布铺都是草民旗下的生意。”说道这里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塔林偏远,需要的物资多是从内地商队送过来的,路费就花了大头,为了赚点蝇头小利,所有的品种我都做。”   “嗯,我知道,顺平商行的东西也是最齐全的。”曾湖庭点点头。   安顺受宠若惊,“大人都知道?草民真是荣幸!”他紧张的搓搓手,“都是为了讨生活,草民在塔林长大,不舍得离开,长大后在外面流浪过几年才知道家乡的好。为了大家伙更方便才会开了商铺。”   “然后呢?”他有东拉西扯的心思,曾湖庭就陪着他说。   安顺又说:“虽然油盐酱醋卖的便宜,但采购时如果能找到便宜货源也能省下一笔钱,平日里草民是在外忙着采购的。但前段时间,草民的合伙人,山家的山平突然在家中暴毙,商行一下子乱了套。”他苦笑着,“草民急忙忙赶回来料理杂事,偌大一个商行每天几文几文的进账,又不多又乱。就算这样,草民也没忘给山平处理后事。山平跟草民是老相识,他家里没别的人,只有一对儿女。人才刚刚下葬,草民正要跟山家兄妹商量如何处理商行,就被一波脏水泼了出来,山家兄妹在大门喊,让草民滚远一些,别想吞占他家的商行。”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喔!”安顺一拍大腿,“我想跟他们解释,山家兄妹不听,然后就是听说他们跑到衙门告了状。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大人,”他觑着曾湖庭的神色,“草民清白做人做生意,可不能这么被冤枉啊!”   “嗯,说完了?”曾湖庭耐性听他说完,然后从案几上的一贴书籍中翻出一张字条来,“正是巧了,你不来本官也是要去找你的。本官在意见箱里收到一封告密信,说你跟朱县丞内外勾结,先是逼死山家山平,然后趁着他们兄妹不理事之际,抢夺了商行。”   安顺心想幸亏他来的快啊,不然就被山家兄妹恶人先告状,他一拍大腿,硬生生挤出几滴猫尿,“大人我冤枉啊!”   在哭嚎声中曾湖庭岿然不动,“行了,是好人我不会冤枉,是坏人我不会放过,既然你们两边都喊冤枉,本官就审理此案。你的状纸,我接了!”   “大人英明!”   不过,这山家兄妹人总算没有太笨,知道悄悄的在意见箱里塞进他们的信件。大概也是出门碰壁了吧。   没错,他当初设立意见箱,故意提到其中的用处是修桥铺路,有心思活动的人自然知道,如果有冤屈要伸,同样可以投进去。不过,诬告的话要吃板子。   山家兄妹自从投了告密信进去,就一直忐忑不安等待回应,等啊等,都快要等到入冬,终于等到衙门的人上门来请。   “哥哥!”山家妹妹山柔牵住哥哥的袖子,“去衙门会不会有危险?”   “有危险也要去!”山烈安抚住妹妹,“拼了这条命,我也要给爹讨回公道。”他转过头来,“大人,去衙门吧。”   “不,让我去!”山柔拦住哥哥,“滚钉板也要我来!”   两兄妹拉拉扯扯不肯放手,“你两一起去!”衙役忍无可忍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是什么刀山火海呢!   山柔惶恐的扯住哥哥,一直到衙门口还不肯放手,最后一起被带了进去。   曾湖庭已经换好官服,在公堂上端坐,说起来这还是他审的第一桩案子,以前那些偷鸡偷牛的事都是朱县丞审理。   不过谁是原告谁是被告呢?   山烈挺身而出,“我是原告,我状告安顺跟朱县丞勾结,侵吞我家的财产。”   朱县丞一愣,这特喵怎么还有我的事呢?我跟谁勾结了?   “草...草民曾经去衙门告过状,被拒绝了。于是当初在驿站打听到大人的形容,想要找大人。”山烈也是豁出去了,小小的少年大方承认自己当时的打算。“大人没有受理,后来是我在意见箱里投的信。”   “谁拒绝了?”朱县丞一等他说完,嚷嚷开了,“你非说你爹不是猝死,而是被人谋害,证据呢?凶器呢?大夫的证词呢?总要有点证据我才能做受理吧?”光凭少年一张嘴,他就受理,怕   不是要忙死。   山烈抿抿嘴,他拿不住证据来。   但是,他跟爹爹血缘之亲,他有感应啊!   曾湖庭没理会刚才山烈少年说他没受理的话,让他再次说事情的经过,山烈就描述起来,“当日,爹爹突然在商铺上晕倒,等大夫来时,已经过世。然后我们兄妹一起把爹带了回去。”那一天如同天塌地陷,他始终还记得清楚。   “商铺的掌柜上门来告诉我们怎么处理后事,怎么通知亲朋好友。然后,我爹最好的兄弟安顺就赶了过来帮忙,起初我们是很感激的。”毕竟在他们茫然无措时,安顺撑起了一片天。等到后事办完那天晚上,他们舅舅赶了过来。   舅舅一进门就拿出了一纸契约,原来,顺平商行虽然是两人共有,但早在五年前,安顺已经用一千两的价格把持有的一半份子转给了爹,不过安顺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商行做掌柜。舅舅告诉他们,这是之前爹交给他的,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安顺就会像假装没有卖出份子,继续做顺平商行的大老板。   “你放屁!”安顺愤怒的冲过来,破口就是一串骂声,“好啊好啊,终究还是我低估你们山家人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想要点好处,没想到是想把我的份子全吞了!也不坏吃坏肚子!想拿我安大头的东西,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牙口!”他喷完之后,“大人,我要求让山家舅舅上衙门。”看他不喷个狗血淋头。   “来人,传山家的舅舅!”曾湖庭一拍惊堂木,传证人。   山家的舅舅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面目普通,一上堂就是扑通一声,“大人做主!”他说完就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契约,呈了上来。   曾湖庭看了看那张契约纸,上面写着,安顺自愿以一千两的价格,讲顺平商行的份子买给山平,银货两讫。看纸张,陈旧发黄,的确是好几年前的。   “有山平和安顺的签名对比吗?”他问堂下。   安顺在纸上写了名字,然后递上另外一份契约,“大人,这是当初我跟山平签订的契约,可做对比。”   两份契约一对比,签名真是毫无破绽,一模一样。最早的那份,是山平跟安顺共同出资五百两一起做生意,得来的分红各分一半。日后如果有人想卖出份子,对方有优先购买权,按照市价购买。   “市价?”   “对啊大人,顺平商行做了十五年,市价才一千两?糊弄小孩子呢!”安顺意有所指,摆明就是在说山烈和山柔两兄妹。   “现在顺平商行价值几何?”   “回大人,顺平商行一共旗下有八个铺子,每年纯利益一百多两,我脑子有泡才会一千两卖出去!”吃分红是不想吗!况且他还负责采购有另外一份工钱拿。   “安顺!我本来想给你留几分面子,既然你不要脸,我也没必要给你脸了!”山家舅舅忍无可忍,“你当初签这个契约,是因为你做了不要脸的事,急需银子遮丑,才会这么便宜的价格。你还非要我在公堂上说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说不出来你就是孙子!”安顺底气十足,“我倒是想要知道,你能扯个什么东西出来!”   “五年前八月十五晚上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山家舅舅声音一出,安顺浑身一震,“你还知道什么!”   “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山家舅舅一说,安顺哑火了。“大人,我撤状纸。”   “安顺,你不是原告撤什么状纸?”曾湖庭侧头问,“卖铺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山烈说害命又是怎么回事?”   “跟此事有关!”山家舅舅抢先回答,“因为山平知道了安顺的秘密,所以,就算那银子摆平了事情,安顺仍然怀恨在心。只要知道他秘密的人还在世上,他就过的不安稳。所以想办法谋害了山平的性命!”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有证据?”曾湖庭问,山家舅舅道,“我没有证据,姐夫是死在商行里,如果有什么证据必然被安顺抹平了。”   “那还是没有证据啊!”曾湖庭很是失望,“这让本官如何宣判?”   “大人,您下令去安顺家中一查就可!”山家舅舅极力争取。   “无凭无据怎么能上门搜查?”曾湖庭摇摇头,“先来看这契约。安顺你承认签过这契约吗?”   “上面有我的名字,就算我签的吧。”安顺心灰意冷的,“商行我不要了。”反正他才掌握着商行的命脉采购,另起炉灶也不是不可以。   曾湖庭没理会他的说辞,“既然你这么说,那便是这契约存疑。来人,先把契约收上来,待本官查探清楚再下结论。”   “大人,你这是处事不公!”山烈极力争辩,“为什么不把安顺抓起来?他害了我爹!”   “那我便教一个律法常识给你,疑罪从无,证明人有罪的人,需要拿出有力的证据!”曾湖庭斩钉截铁的反驳,“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侦探湖湖! 第90章   一众人乱哄哄的, 山烈和山柔扶着各自的舅舅,横眉冷对安顺,安顺垂下目光不去看他们。   好好的一场审案子, 就这么无疾而终,谁也没能告倒谁。   只有朱县丞最不爽,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勾结了!哼!   曾湖庭自去后堂休息,等到下午时分,从后院的后门又进来一人。   “坐。”都是老熟人也不必拘谨,来人解下自己的兜帽, 原来是安顺去而复返。   “安顺,我自问你,那商行转让的契约是你签的吗?你要是知晓此事, 必定不会胆气十足的来告状。”   安顺本来不欲来, 闻言苦笑,“大人,这事已经不能在追究下去,我已经决意退出商行,另寻谋生之法。”在哪里混饭吃又不行呢?他安大头总归是有一把子力气。   曾湖庭没理会他的言论, “这么说,你便是有把柄在山家舅舅手里。”他的眼神一寸寸在安顺身上扫过, “你是孤儿出身,少年时跟人逞凶斗狠所向披靡,要是你自己的丑事,嚷嚷出去必定对你不痛不痒, 只有涉及到旁人,还是你在意之人,你才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根据你的人际关系, 我锁定了三个最可疑的目标,分别是天水巷,村道巷,还有猪皮街.....”   安顺瞳孔一缩,曾湖庭也恰到好处的停下,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等待安顺的回答。   “大人,有些事情糊涂下去不好吗?”安顺苦笑着,“大人手脚还真是利落,不是才短短时日,已经查清我的关系网络。连人际关系都查到了。”   曾湖庭没回答他关于人际关系的话题,他答,“糊涂下去不好,本官最讨厌糊涂。况且你以为能瞒一辈子吗?虽然山家兄妹又冲突又稚嫩,容易被煽动,他们却不该白白冤枉你。”   “再说了,是假的就有漏陷的一天,幕后之人总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候毫无防备的山家兄妹只会被活活吃掉。他们总归还是你兄弟的遗孤,你连提醒都做不到?”   随着他的话语,安顺自然而然的想起小小的山家兄妹,他没有后代,怎么说也是看着山家兄妹出生的,小小一团一点点长大,会喊他顺叔叔,也会缠着他撒娇。想起那点香火情,安顺终于低下头道。   “大人,五年前的八月十五,我醉酒之后做了一综糊涂事,本来以为没人知道,也安抚下来,但还是被人探知到,如果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听。我便疑心,这契约是我醉酒之后签下来的。所以   山家舅舅提到五年前,我就晓得,如果我不认契约,那件事就被传出去。不过是一间商行,我既然能建起来,就能再建一间。”   “并不是.”曾湖庭神秘一笑,“我有证据能证明这并不是五年前签订的。”   “这?为什么?”   “这属于我的老本行,唔,以后我会讲的。”曾湖庭顿了顿,“你要放弃商行是你的事,就是白送给山家兄妹也可以,但是事实真相本官自会查清。”   安顺梗了梗,“多谢大人。”   安顺被送到一边的厢房等候,第二波人来了。   “坐。”曾湖庭觉得自己今天说这个开场白格外频繁,同时盯着下方的惶恐不安的少年少女,说起来,山烈做事有些不妥,也是因为他才十几岁的缘故,为了护着妹子,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   “对今日的事情,山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也许是在后堂,他放松许多,“直说无妨。”   山烈捏紧了拳头,“我说什么又有用吗?”   “啊,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又没有别人,当然,指着我鼻子骂除外。”看出他的蠢蠢欲动,曾湖庭连忙补充。   山烈:“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   曾湖庭气笑了:“今日不是你在公堂说我不受理你的案子?我给你机会你又不说。”   “你派人阻拦,不让我们去京城告状,你是父母官,还不是任你搓圆搓扁?”山烈终于说出来,带着十足的愤怒?   “啥?还有这等事?”曾湖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派人阻拦?”   “我去了州郡城门处,被人赶了回来,难道不是你干的?”山烈激烈的反驳。   孩子,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厉害了?能指挥另一个州郡的官员?曾湖庭站起来,去隔壁屋子问朱县丞怎么回事?朱县丞苦思冥想,试探的问,“莫不是没有办理路引?”   朝廷有一项规定,凡是离乡超过百里者,需要由当地官府办理路引。无路引者,依法赶回原籍。   山烈听清原因后,少年羞恼的脸色绯红。他怎么会知道还要这些东西!毕竟没人提醒过。   缺乏生活常识的小子。   “现在总算洗清本官的冤屈了!”曾湖庭仰头,“现在我来问一件事,是不是你们的舅舅告诉你商行转让的事?大概是几年前?”   “我不记得了。”山烈想了想,还是山柔想了想,“是三年前的冬天,喝腊八粥那天,舅舅还给我带了烤芋头。”提起吃的,小姑娘记得格外清晰。   “传山家舅舅来问话。”   山家舅舅早就做了准备,他料想知县会私下问询,因此格外胸有成竹。面对曾湖庭的问题,他回答的格外详细。   “契约这是在五年前八月十五签订的。当时,安顺做了点事,急需银子他又拿不出来,所以才会找到姐夫,换到银子后他才得以脱身。我是当时的见证人。”   “嗯,那你可知道在衙门的卷宗里,顺平商行还是两人持有?他们双方既然转让,为什么不过来登记?拖了整整五年可说不过去啊。”曾湖庭翻出商铺登记的卷宗,“民间契约多需要见证人,   可是商行转让可是需要来登记的。”   山家舅舅语塞,“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见证人。最可恨就是安顺狡猾,看当事人已经离世,就想骗回商行。”   “那当初那一千两是用的现银还是银票,又用的哪家银票?”   “银票!”山舅舅眼珠一转。   “本官看是你想骗商行吧?”曾湖庭突然厉喝,“狐狸尾巴也不藏好!真当本官是睁眼瞎吗!证据就在这张契约上!”   “你很聪明,这张纸也的确是几年前的旧纸,上面的签名也跟安顺的签名毫无二致,正是这毫无二致出了问题。一个人的字迹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五年前的安顺能跟现在的字迹一样吗!”他指着上面的签名,“本官劝你早点老实招认,也免得受苦!”曾湖庭一边说,一边重重的把契约甩到山家舅舅面门上。   “不,不可能,这就是五年前当夜安顺签下来的!上面甚至还有他喝醉了残留的酒渍!”山舅舅扑过去抢到契约,“他当时喝醉吐了,还是换了一张纸还写好的!”   曾湖庭意味深长的强调,“哦,他当时喝醉了......喝醉之后也能当真吗?”   “只要酒醒后去做登记就是真的。”朱县丞插了一句。   “只怕就是假的,所以才没去登记吧?”曾湖庭又转头。   “不可能,这就是五年前的字迹!”   “你确定?”   “我百分之百肯定!”   “来人,把这个意图欺骗他人财产的人抓起来!”曾湖庭伸出手指一点,正正点在山舅舅身上。   “不是,不是我!凭什么是我?”   “当然是本官有证据啊!但是我为什么要解释给你听呢?好让你改进你的骗术吗?”曾湖庭笑眯眯的,故意说,“拖下去吧,该听的人会听到的。” 第91章   “该听到的人......”他转过来, “过来听听。”   山烈不解其意的靠过来,就看到隔壁厢房的安顺进来,山烈怒气勃发正要说话, 被山柔扯了扯,他又坐下。   安顺坐好, 曾湖庭便亮出两份契约,一份是十五年前,一份是五年前,还有一叠账薄, 是作为验证笔迹的凭证。   做为常年练习书法的人来说,分辨别人的笔迹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能分辨出字迹的新旧。因为人写字是会逐渐熟练的, 尤其是写的最多的本人名字。   “其实安顺的签名没问题, 字迹的确是本人的,稍微有些凌乱。”安顺心虚低头。   “有问题的是山平的签名。”曾湖庭指着那张纸,“在平字的第一笔有所区别?”   山烈细细看来,试探的说,“这横上似乎有个倾斜的弧度?”一般人写平字都是直直的一横, 而山平写的一横起笔很重像个顿号,这也叫书法上的笔锋。   只有五年前的那张契约上, 没有那个顿号。   “我对比了店内的账本,在三年前的冬日,山平下雪路滑有段日子摔了手,握笔无力, 于是签名跟平日不同,账册也是如此。”他把三份笔迹都对比起来,十五年前, 三年前,最近。放在一起果然能清楚看出区别。   安顺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人,连这个都知道!”放在他身边,楞是一点区别没看出。   “还有一点。”曾湖庭干咳一声,“这墨也不对劲。”他转头对着山家兄妹说:“顺平商行包揽了全城的笔墨生意,这东西用处不多,你们自己店里也用的这个,进货渠道想必也是一样的,然而三年前的那批松烟墨品质不太好,松油气比往常重了些,字迹边缘带了一点点的油气,第二年的墨又是正常的,同样有账册作证。”   山烈接过账本,眼睛都快瞪穿,终于找到了小小的油迹。他不由得大为服气。难怪当年爹爹让他好好读书,原来读书人知道这么多吗?   “所以,这张契约应该是山舅舅先想办法让安顺签好,在找到时机让山平补上的。虽然不知道他留着要干什么,但也是让他等到了时机。”果然爱做准备的男子运气不会太差,这不是逮到山平去世吗?   “至于山平的死因.....”曾湖庭沉吟,“本官问过平日给山平调理身体的大夫,他说山平一到冬日就是面色发绀嘴唇发紫,这是心脏病的症状,在冬日保养不好就会容易发病。如果山烈你还不信,就只有开棺验尸一途。死人虽然不会说话,死因也同样没法掩盖。”   “不用,我相信!”山烈长长吐出一口气,“对不起,顺叔叔,是我听信舅舅的谎话,才会屡次为难你。”   得以洗清冤屈又没有暴露自己的秘密,安顺心气很顺,爽快的开口,“算了,你也是被骗,总归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原谅你了。”   “至于真正的骗子.....很快也会招认自己的真正企图,你们先回去等消息罢。”曾湖庭正要放他们回去,朱县丞急匆匆赶过来,刚才他押着山舅舅去大牢,看见那些没洗干净的刑具,这还没干啥呢,山舅舅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抱着他大腿说他招认,招认,只求不要用刑。   朱县丞只好急匆匆赶回来禀报,心想许久没用的大牢他们也不打扫干净,落的全是灰,当真是觉得没人犯罪不会用上牢房吗?!   “他说想霸占商行,先把安顺踢出去,再借用山家兄妹的信任把另外一半骗到手,这样商行就是他的了。”朱县丞简略回答。   山烈没吭声,少年的心头对舅舅说不出的失望,难道这些年他们苛待舅舅了吗?也曾经想要舅舅去做掌柜,是舅舅怕累自己不去,宁愿少些银子也要在家呆着,现在反过来怪他们吗?   “那照他这个咸鱼性格,居然能想出这等办法,有些奇怪啊。”曾湖庭摸下巴,“再去查查此人的人际关系网,指不定是谁挑唆。”   剩余的人识趣的离开,山烈如何跟安顺赔礼暂且不提。曾湖庭想到农忙快结束,马上就要到十月。   新栽的白菜勉勉强强在及格线,他们已经抢着去收获,等着做新的一批榨菜,同样还有件要事。有句话叫胡天八月即飞雪,塔林虽不中亦不远。在十月天气就是逐渐降温,等到十一月就会急遽降温,没准备好足够的过冬物资,冻死个把人简直是常事。   抢收完白菜后,他们正要赶着做成干菜,被曾湖庭制止。   “先去砍柴,能砍多少砍多少,再烧制木炭。”   “大人,咱们这里总共也没多少炭窑啊!虽然大家都知道炭好用,可是也贵,比柴火费事多了。”炭火烧的久温度高,过夜不用加,谁不知道炭的好处呢?   “现在能用的炭窑有多少?”   朱县丞扳着手指头算,“总共加起来,大大小小有八座。”一天烧制一炉,就算加班加点也烧不了多少。   “此事是我疏忽了,该趁着夏天提前赶制炭窑。”也是他刚刚想到,既然如此,窑烧法是用不上,用闷沙法或许可行。   居民们收获白菜后整等着赶制榨菜,忽然听到知县命令暂时不做榨菜,真不知道该干什么,突然听到烧炭,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知县大人还会烧炭吗?”   “大人有什么不会的!”   “窑不够啊!往日窑烧出来的炭只够有钱人用的。”十文钱一斤,比起随地可见的干柴要贵了许多,而且一人一天能烧好几斤,花费太大。并不是普通人能烧的。   “大人说他有办法。”朱县丞自从上头有了顶头上司十分快活,有人做决定,他只需要干事就行。“相信大人就好啦。”   “现在,先去再修建五座炭窑,用泥砖将就一下。大人说明年重新修,今年的能扛过冬天就行,再找人去荒漠里运沙子回来。”朱县丞习惯性的吩咐,壮劳力们听到安排纷纷散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木炭是把木头截成短段后,在窑灶里燃烧一定的时间,熄火并紧闭窑门,借用剩余的火气让木头炭化,并把木油逼出来。制木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闷,闷好几个时辰,如果窑密封度不够,很容易失败。   而闷沙法要简单一点,可以挖上一个坑,底层铺上细沙,木头中间留出空隙,燃烧后用细沙仔细铺上好几层,同样等火熄灭后,烧制成功。不过闷沙法失败率还要高些,胜在简单,烧窑毕竟费劲。   炭窑是私人的,曾湖庭答应按照往年的收入补贴他们,窑主不用出力还能拿银子,快活的休息着。   嘿嘿,没想到这县令真是傻的,借窑不借人,他也懒得提醒,等着他失败再来买好岂不是更棒?   至于曾湖庭想的是,可怜的人,明年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竞争对手,还是先补贴点。   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愉快达成一致。   拿到第一批的木头时,虽然他在现代作为兴趣爱好看过人烧制,还是亲自去试了一炉子。第一炉子的炭虽然闷的有些不够火候,却也让他知道正确的时间。   “果然湿的木头,四斤才能烧出一斤,还要延长燃烧时间,干木头两斤烧一斤,适当减少时间。”他飞快做着笔记,以便明年继续烧制。   窑烧没问题,就是闷沙法,同样需要作出细微的调整。   “大人,村民又送来一车柴,您看看先堆在哪里?库房放不下了。”烧炭小队的队长推着一辆车过来,曾湖庭头没抬,“放那儿吧。”最近村民加班加点的砍柴,小车络绎不绝,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他绝对不知道,这些木头给他带来多少的惊喜。   三日之后,烧炭小队实行轮班换制,换人不换窑,已经少出接近一万斤炭,毕竟一炉出锅就是几百斤。他尤嫌不足,毕竟一万斤听着多,分到全城人民头上一人不够一斤,更何提过冬?所以至少还要忙一个月,如果有余炭,还能贩卖给周边的城市。幸好这里虽然不长高大的乔木,灌木却   满山遍野到处都是,足够应付烧炭。   窑工们看着时辰到,又一炉出炉,他们铲开细沙子,一股清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好香啊!”   “什么味道?”   “是木炭!”   细沙里掩埋的木炭透出一点点淡淡的青色,换个角度就看不见,曾湖庭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拨开人群不顾木炭烫手捡起一块,果然,借着光源看有青光一闪而过,快的像幻觉。   是青木炭?他捻碎一点炭粉放在手心,果然,真的是青木炭!他喜的站起来,“这炉炭是用什么木头烧制的?”   被他拦住的窑工结结巴巴说,“就,旁边的那一屋里刚烧的,之前的木头烧完了。”他好奇的问,“大人,您说的青木炭是什么?”   “哈哈哈我发了!发了!不对,是大家发了!”曾湖庭奔到放木柴的屋子,临时搭建的,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足够烧成几万斤的木炭。   “谁?是谁负责砍这屋子的木头的?把人找来!”   “大人不会罚他吧?他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我要大大的奖励他!”曾湖庭看着一屋子的木头,“看到了,这是银子!”   完了,大人傻了。   负责砍柴的孙小二被找来时,忐忑不安,城里周边的木头被砍的差不多,于是为了收集木头他们走的有些远,看到木头就砍,现在被找来,莫不是出事了?   “是你找到的这木头?”   “大人,咋了?”   “赏你五两银子!等木炭卖出去再另外奖赏!”   孙小二握住银子傻乎乎的,“为什么?”   “你找的木头叫青木,烧制成的青木炭带着隐隐的青色,伴有清香回味悠长,乃是上上品的木炭。如果普通木炭能卖十文,它就能买出两百文,你数数这里能烧出多少?”曾湖庭拍着他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   孙小二看着面前的木头山,脑子里飞快算成银子,十两,百两,千两?还有那未曾砍下来的树丛,一片片的.....孙小二满脑子也只有一个念头,发了发了!   现在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毒虫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塔林这个地方,看似贫穷不堪还寒冷,但老天爷从来不会苛待任何人,而是留下一笔财富,只等着有心人来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门中的烧炭法是我结合百度瞎扯的,青木炭也是。   每天都在想今天胡说些什么。 第92章   就好像青木炭, 本身颇为受文人墨客的欣赏,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烧这么一方小炉子, 风雅又意趣,还带着清淡好闻的香气, 乃是上上之选。   只是造青木炭的原材料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它是一种挑剔的植物,也许在这个山头长的好好的,三十米外就活不下去, 至今还是一个谜题。   能够发现一片野生的青木林,跟一个银矿没有区别。不对还是有区别的,银矿早晚会枯竭, 而青木林只要好好养护, 能长长久久的循环使用。   于是烧炭小分队找出所有的熟手,专门用炭窑去烧制青木炭,暂时没有更好的工具,烧制的青木炭品质低了一成,不过这问题会随着熟悉而改善。   等烧制三炉后品质会逐渐稳定下来, 曾湖庭开始思考销路。现在天寒,正是炭的好时节, 不过就算到了夏日有会有人存一些炭火做烤肉。   想来想去,他找来了山烈。   “大人找我什么事?”山烈十分拘谨,自从闹了笑话,他在家好好的跟着以前的大掌柜学了不少知识, 总算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傻。也对亏大人没跟他计较。   “想跟你做笔生意。”   山烈更不安了,“做生意.....要不我回去找大掌柜来?我刚刚上手,什么都不会......”   要的就是你什么都不会啊!曾湖庭在他耳边耳语, 这样那样,如此这般.....   “真的可行?”   “高价卖东西不会,还不能低价卖吗?”曾湖庭高深莫测的笑,手里握着好货,自然要想办法挑个出价最高的。但在哪儿之前,让出一点甜头也未尝不可。   山烈懵懂的点头。   五日之后,他带着自家的几个老仆出门去隔壁的州郡,当然这次记得带路引。   进城之后,他径直去了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   他一个小小少年,衣着华贵,能指挥比他年纪大的掌柜,掌柜们还毕恭毕敬,自然很快就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是,州郡里这样的少年很多,不论是富商还是大官,家中的小公子都是这副做派。   唯一要引起注意的是,小公子总会在下午客栈闲人最多时,用自带的小炉子烧一壶茶,一面品茶一面皱眉看着外头。随着炭火的燃烧,一股淡淡的香气就飘散在空气里,一扫浊气。而且外头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小少爷的手下早出晚归,每天都在禀告最近的进展。   “当家,今天不顺利。”   “继续谈吧。”   “他们不肯松口,咬死了要一百五。”   “岂有此理!不就是欺负我年幼吗!”少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本来两百二的货,想压到一百五?我就是扔了也不卖给他们。”   “当家,别冲动!他们想压价也是常事,毕竟他们是最大的收购商,跑遍了整个州郡只有他们一家肯收下这么大的货量。”大掌柜劝着少主,“要不再商量商量?一百七,一百八也是可以的。”   少年冲动的把小包裹扔到桌面上,“这等成色的货,只值一百五?怕是欺负我刚做生意!”他吐   出一口气,“告诉他们,最低一百八!少了我宁愿带着货回去。”   大掌柜犯难,“这路上运输的人力物力......”   “不用再劝,我打定主意。”   这头小小的争执并没有引起客栈掌柜的留心,直到少年把包裹一甩,露出里面的东西。上好的青木炭!竟然出现在他们这里!掌柜的扒拉着柜台想看个清楚,少年却已经气哼哼的走了,东西都没拿。   掌柜的顺势过去看,果然他没看错,真的是青木炭!泛着隐隐的青光,带有草木异香,如果要卖出两百二文一斤,的确是市面上的价格。但做生意不是这么算,还有人工和铺面的成本,其实控制在一百七很合适。   掌柜的眼珠一转,似乎有些心动,他拿起小包裹追到少年的上房,敲门问,“公子,您的东西落在客桌上了。”   山烈打开房门,“进来放着罢。”他似乎还在生闷气,独个坐在桌子前。   掌柜的把青木炭露出来,试探着问,“公子似乎在为什么烦恼?倒也不妨说给我听听,别的不讲,我在州郡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如果是要卖炭的话?”   “你?”山烈上下打量他,嗤笑一声:“也不怕撑着你!一万斤的炭,能买吗?”   掌柜的呼吸一窒,一,一万斤?怕不是要烧到后年去?这么大的出货量,难怪少年的对手一直想压价。   要知道物以稀为贵,如果世面上突然大量出货,价格就是越来越低,以后想涨也涨不起来,所以大炭商都会囤积货物慢慢往外卖,保证自己的货物不会降价。   “你要是能收下一万斤,我买个一百五十五又如何呢?”少年似乎很生气先前的出价,有出了一个想象不到的低价。   掌柜飞快盘算,他本来是打算试试一百七的价格,这一下子又跌了十五文,一万斤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纯利润!   “公子,要不然您就等等?我老周在州郡认识许多商人,他们中也许有人能出价。”   “嗯,我就等你三天又如何?”小公子不耐烦的说,“走吧。”   掌柜热情的退出去,反手关上门。的确一个炭商买上一千斤就算多,十个炭商凑到一起不就够了?   他开门做生意,认识三教九流的人最多,只要有心,附近的炭商都能找来。   掌柜的做事很快,他也怕万一被卖出去呢?忙的是脚不沾地,楞是让他在一晚上就凑齐十个炭商。   “真的有便宜青木炭?”   “骗你做什么?”掌柜手心一转,他偷偷留了一块,此时展示出来,分别发给炭商闻嗅,最后烧了起来。看燃烧后的灰烬,果不其然。   “比批发的价格还便宜!现在又是天冷,买回去怕不是一个冬天没到就卖完了?”掌柜用略带蛊惑的声音说,“批发价格只需要一百五十五文!市面上怎么也要卖到一百八吧?”   “一百八还是大客商的价格,一千斤以下还是一百九。”炭商做生意,最清楚价格波动,他们靠的就是一文一文掰扯。   “货源在哪里?”   “就在我客栈里,先说好,我可是一分钱便宜没占,说的就是实在价格。”掌柜举起手,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占便宜。   “如果是这个价格,品质不降低,拼了!买!”富贵险中求,连这点存货都不敢买,还赚个屁的大钱!   掌柜满意点头,就说嘛,没人看着银子在眼前晃会不动心,何况还是正好掉在面前的呢?   跟他们一协商好,炭商们回家筹银子,掌柜扭头去楼上商量,至不济也要先下个定钱,让那他小公子不能反悔。他一眼就看出那小公子是第一次出门做生意,还稚嫩的很,意气用事,像成年人为了银子是可以抹下面子揣兜里的。   掌柜赶到后,说明自己已经找到能购买一万斤的商人,现在来下定金,同时让小公子给他写个简单的收据,保证两方人不会反悔。小公子没想到他还真的找到,骑虎难下,不得不写了收据。   掌柜刚把收据揣进兜里,下楼时碰到那几个掌柜匆匆上楼,然后就是摔杯子的声音,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手脚快。   估计是那边谈成了,但自己这边有收据在手,怕什么?   山烈这边摔了几个杯子,侧耳听着楼下的确没人上来,才跟几个掌柜的偷偷拍手庆祝,耶,成功卖出一万斤。   “知县大人要是做生意,想必也是一把好手。”资历最长的老掌柜说,“这招诱之以利用的好啊!”   “这是什么说法?”山烈虚心求教。   “青木炭的确卖的贵,但是大量货源涌入一定会降价,对我们以后的销售很不利。况且我们这里还是几万斤。”   “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建个商铺来卖呢?还能控制价格?市面就我们一家有货。”山烈还是不解。   “请工人,请掌柜,租铺面,运输,储藏,打理衙门上下的关系,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抵算下来,还不如低价卖出去,省心,别人有现成的渠道。现在我们低价卖出去,加上刚才做的一场戏,他们必定觉得占了便宜,不会把货源透露出去,怕人跟他们竞争。我们就能如法炮制,到下一个城市,再卖出一万斤去!”老掌柜精神振奋,恨不得现在就走。   山烈点点头,终于搞明白其中的关窍。 第93章   在此地停留了三日, 等跟炭商们交接后,两边都美滋滋的离开。   山烈这边,提供的炭品质很高, 毕竟等明年说不定还要跟他们再卖一回炭。炭商们回去暗中约定,一小部分的放出炭来, 稳定市场价格,趁着冬天大赚。   山烈又跑去隔壁五十里外的另外一个州郡,如法炮制一番,又是一万斤出手。刚开始, 他拿着银子还很兴奋,后来已经能淡定的数银票。   这一波下来,赚了七千多两银子, 除了一小部分是现银, 大部分是小额银票。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分呢!   赶在腊月之前,山烈回了塔林,一进城都来不及歇口气,先把账目交接了。   “大人,这里是银票, 这里是账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吧?”   “等等!来算算每个人能分到多少银子?现下马上就要过年, 早点分下去稳定人心。”曾湖庭才不放过送上门的工具人,实在算学好的人太少,同时他在计算今年能够上交的税赋。往年,人头税田税和商税徭役, 整个城市加起来大概是八百两,还经常交不上来,今年早就赶在年底之前把赋税交上不说, 家家户户还有结余。   不过,距离一万两的目标,仍然差很多。不过,万事开头难,有一百两赚十两很难,有一千两赚一百两却很容易,钱是会生钱的。   山烈接过算盘就进入忘我状态,十指如飞拨弄数珠,算好做工出力的,负责运送的,还有商队销售的,最后把结果交了上来,“大人过目。”   曾湖庭接过账本一看,跟他估算的差不多,遗憾的说:“哎,虽然赚的多,分下来去却没多少。”   山烈顺着点点头,“当然。”人口如此众多,这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老百姓们可感激了,因为从前他们家中凑到一堆都没有五两银子,现在一年就赚到了!他们手头阔绰,又想到马上又要卖出一部分白菜,大方的犒劳自己,买了许多平日舍不得的东西,白面粉猪头肉,有闲钱的还会给闺女老婆买个花戴。于是顺平商行又多了许多订单,吃不下还通知今年过来的商队多带些物资,甚至连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来凑热闹,趁着过年来赚了一笔。   然后又成功收到一笔商税,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百姓能赚到钱,才愿意把钱花出去,再更努力的去赚钱。   “卖炭的情况怎么样?”   山烈一一说来,他最近进步很快,在跟商贩的接触中飞快成长着。   “大人,我有一事要说。”犹豫着,山烈还是讲了出来,“这次卖炭,我们打的出其不意,但是长久买卖并不是这么做的。掌柜们都说明年还可以这么卖,我的想法是,为何不找个大客商,直接全权交付给他呢!宁愿在利润上让一些。”   “可算是猜中了!”曾湖庭抚掌大笑,“如果想匿名卖炭,为何要用你家的名头呢?我没特意让你们隐藏行踪吧?”   山烈回想,的确。   “第一年,咱们的炭品质如何,还需要一个市场回馈,能纵横商海的都不是傻子,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信吗?如果炭好,不等到春天,就会有人专程赶来。到时候主动权可就在我们手上,嘿嘿。”他已经托叶家商行的关系放出消息,相信嗅觉灵敏的商人不会错过。   “也难为你能想到这个,去吧,回家去,快过年该准备年货。”曾湖庭挥手让山烈离开,“年后还有大生意要做,市场还会逐渐扩大,一间顺平商行是挡不住你的脚步,总有一天能做到全州郡,全国都知道你的名字。”   山烈在几十年后回想起这件小小的书房,仍然觉得热血涌上心头,他本来只是出生边陲的小小少年,谁曾想能够成为日后“商部”第一任的部长?   但以后威风凛凛的部长最操心的是,怎么安抚长久不见的妹妹,果然人生何处都是烦恼啊!   其实进了腊月气候实在过于寒冷,不论是烧炭还是腌菜都停下,老百姓们躲在家中,烧着热乎乎的炭火,能吃上往年吃不到的肉,格外心满意足,不过才大半年时间,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衙门事少,曾湖庭半封笔,这里治安也好,鸡毛蒜皮的小事,朱县丞都不稀得处理,交给手下的衙役。终于可以好好过年了。   他弄到一些芋头,这样的天气待在宅子里吃芋头是不香吗?   祁月明坐在一边,等着芋头成熟,那刚烤好的带着热乎乎的香气,她顺手一撕,芋头皮就破了。   “小心烫!刚从火里拿的!”曾湖庭抢过她的手来看,看到她手安然无恙,这才笑着道:“心急吃不来热芋头。”   “没事,我常年练武,手里早就长了很厚一层茧子。”祁月明大大方方的漏出手,手背上总有细微的伤口,手心虎口,指根都是茧子,可见她练功的用心。   “果然天下就没有白来的本领。”曾湖庭伸出自己的右手,“我左手还好,右手掌跟,食指中指拇指也全是茧子,当年我练字时,父亲还说,练到茧子掉了又长,长了又掉,就算是成功了。”   “曾叔叔说的是实话,就是对一个小孩子也太直接了。对孩子不都是安慰吗?”   “那你可小看我了。我想的是,长了又掉掉了又长,究竟要多久呢?我每天多练习半个时辰,会不会尽快练好?”他把茧子作为衡量的尺度,想早点达成。   “我小时候也是,爹告诉我,只要我每天练功,一直练到五百次,他就会回来,于是我一天练五次,希望缩短这个时间......”她怔怔的望着虚空出神,“他当年笑着跟我说,塔林的糊糊很难吃,就像从土里挖出来又拿酱油泡了三天......其实哪有那么难吃.....”   “那你以后还可以告诉你的孩子,那糊糊根本不难吃,再骗他吃下去。等他真的吃了,告诉他那是姥爷吃过的。”他眼神放柔,轻轻的说。   “哪有这么糊弄小孩子的?”祁月明柔柔笑着。   “糊弄着糊弄者,可不就长大了吗?”   “然后在告诉他,原来塔林这个地方跟他如此有缘,一家三代都去过......”曾湖庭对她笑,“希望我还没老糊涂,能一直记得。”   天气虽然冷,人心确是暖暖的。   除夕那日,过年的气氛格外浓烈,秉承传统习俗,曾湖庭拿红纸给后院过道门口贴了对联,他不能贴在大门上还不能贴在内院么!   “大人这字,漂亮!喜庆!”朱县丞虽然看出来什么书法好坏,字写的衬不衬头他还是晓得的,厚着脸皮说,“大人能给我写一副吗!”   就着笔墨在,曾湖庭又写了一副平安四季的对联,手板心一摊,“盛惠五文钱。”   “还要收钱?”朱县丞大惊失色,“那我亏了!外面买才四文。”他一边说一边肉疼的摸出钱来。   “京城里让我提字的人我还不写呢,这是润笔费,我可不能破一行规矩。”他拿起一边的红丝涤,两只手灵活一绕一打圈成挂在腰上的平安结,“给你家小孩子带。”用当年的新钱挂平安结送给小孩,乃是前世的习俗。   “那大人才是真的亏大了!”朱县丞不好意思的接过来,爱不释手,“等会我给您端碗肘子来,填个菜。”   “先别忙活这个,天黑后,你派打更人去提前敲敲锣,让他们醒醒神,晚上有惊喜。”   “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得把你家人带到衙门口来,给你留个好位置。”   朱县丞边走边琢磨,啥惊喜啊?又要发银子?不对不对,刚发。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干脆不想。   天黑之前他赶到衙门口看到广场摆的整整齐齐的木箱子,这才吸口气,震惊于大人的手笔。   烟花!   现在的烟花可贵了,而且他们本地不生产,全是外地运送过来,要价贵的肉疼。用他娘子的话说,跟烧银票玩差不多。怪不得大人要提前让他们醒醒神,错过多可惜!   铜锣响后,居民们纷纷探出头,这又是怎么了?就看到天空划过一颗最亮的星子,从南边一直到北边,然后一束亮亮的烟火从地面冲到高空,啪,突然散开成五颜六色的花朵,紧接着又是一朵,这次是金色的花雨,有人伸出手去接,才意识到,那是烟花!   他们从来没看过,只听说过的烟火。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痴痴的望着天空。黑色的不可战胜的天空,此刻被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照亮,带着自己的决绝和骄傲。   好漂亮,好绚丽,原来烟花是这样的吗?   曾湖庭一共就托叶氏商行买了一车,花的钱那叫一个肉痛,但,小爷高兴!就要在市中心燃放烟花!   自从城市禁止燃放烟花就一直咬牙切齿的他想。   再绚丽也有消失的一天,烟花这东西虽然美丽也消耗的快。估计一炷香过去,烟花放完。他放下手,打更人又敲着锣到处告诉大家,烟花已经放完。   “真美啊!”朱县丞念叨着。   “知县大人是个好人呐!”朱县丞老婆也念叨着,她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晓得,大人在用这种办法一扫他们的颓气,告诉他们明天会更好,未来还有很好的东西等着他们。   “喜欢烟花吗?”   “很喜欢。”   “喜欢我吗?”   “很喜欢很喜欢。”   夜色之中,女子掩饰着脸上的羞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94章   开春, 地面的小草吐出第一抹新绿时,已经有人敲响边陲城市的大门。   居民看着陆陆续续的车队,纷纷疑惑, 这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说话的人神秘一笑,“你猜?”   陈氏商行的大掌柜看着几乎大变样的塔林, 他本来来的不情不愿,现在想想,真是来对了。   看新整修过的官道,还有冒出来的小树苗, 鲜活的居民,无疑都让这座城市焕发了新的生机。更总要的是炭!   去年青木炭风靡一时,冒出好多小商家卖炭, 价格还比他们更有优势, 虽然没有冲击到他们的市场,还是让好好吃惊一番。最后还是从小商家中撬出了秘密,虽然卖炭人没有透露地址和姓名,但见过其中一个掌柜,知道那是塔林的顺平商行。   知道名字就好办, 他们一等路稍微好走便来到此处,大掌柜想,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看不得他们饿死。   大掌柜在驿站里才刚刚放下行礼,就听到门外马蹄声,他一惊推开门窗, 原来是他们陈氏商行的老对头秦氏商行,大掌柜暗骂一声,跑的比兔子还快!接着就假模假式的下楼去迎接老对头。   “好巧~”   “真巧啊!”   老对头见面, 分外热情,热情到假。他们一起携手求见当地知县,却被告知知县大人还在跟人会面,请他们在花厅等候。   陈氏的掌柜想莫不是想晾我们一晾好谈价格?他也不心急,反正出来之前主家告诉他,事急从权,如果要谈价格他看着办。   在价格上,能谈就谈。   正百无聊赖等着接见,陈氏掌柜透过花木的遮掩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叶氏的大掌柜!他腾一下站起来想看个清楚,惹的老对头惊讶,干什么。   没错,他没看错,叶氏的掌柜笑脸引人的样子,腰上挂的玉坠都是他,万万没想到,叶氏还插了一手,如果叶氏要吃下这批货,怕是他们只能喝汤。   唉,还是跑的慢了!陈氏掌柜大腿都要拍肿了。   叶氏掌柜匆匆离开,脑子里还在回想之前跟曾知县的对话,因为是五少爷的同年,他们这才破例跑一趟,没想到还有此等收获。青木炭的价值对他们来说不高不低,属于吃不吃都可以。   但是曾知县说可以想办法去换盐引,这,这就是个大买卖了!他们家倒也可以高价换来盐引,总不比从正规渠道换来的。因为这个,同行的皇商暗中嘲笑过他们是顺着裙带爬上来的。   如果,如果能换到的话......   叶氏掌柜一边思考一边举棋不定。   曾湖庭送走又一拨人,说的是口干舌燥,桌边上的热茶都放成凉茶。他在跟各家掌柜商量,将物资送到塔林,以物换物,以一斤青木炭,换到十斤大米。   现在普通大米的价格是十文一斤,因为运输费用高昂,价值倍增。他算上了大米的利润,再用批发价格算青木炭的价格,其中让出很大一部分利润。就为了改善居民的饮食。民间的自发行为,以利诱之才能让人心甘情愿。   对看不上利润的叶氏,则换成让他们更心动的盐引。毕竟人可以不用炭,不能不吃盐。   这个办法源自历史上明朝洪武年的盐引法,命令各省商人运送粮食至边关,在换取盐引。在他发现此处运送困难后,就上奏折给圣上,圣上再加上回复,一来一去,终于确定了这个办法,虽然只有一百石,也算是一个突破。   能从把持已久的大盐商手里撬下来一口肉,可不是突破吗?   曾湖庭喝完水又探头问,“还有人吗?”   “还有两家商行。”   “让他们一起来吧。总归是一样的东西,我懒的讲两遍。”   陈氏和秦氏一起进了书房,曾湖庭便撑着桌子道,“两位,来意为何?”   陈氏商行万万没想到知县是走的直白路线,一般人不都是从闲聊开始吗?他咳嗽一声,正想弯弯绕一番,秦氏商行抢先开口,“大人,为了炭。”说完挑衅的看隔壁一眼。   卧槽,为什么还能这样?!陈氏只能跟着点点头。   “来了就好,我粗略估算过,目前青木炭的产量,控制在五万斤左右,这是价格表。”各种物资到底什么换取,他在清单上写了,拿回去慢慢看。   秦氏大掌柜一看,登时明白新知县图谋甚大,他抬眼,试探着问,“大人,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物资,也是如此交换吗?”他有一种直觉,以后塔林的物资绝对不止这一点。   曾湖庭赞赏的看着他,能一眼看穿他以后的图谋,是个聪明人,他慢慢后退靠在椅子上,“不错,日后还有其他物资,也是按照此法。价格是暂时定下的,以后三年一换,根据当年物价来核定。”   塔林只要没有突然地壳运动挪到产粮区旁边,或者突然跑步进入飞机火车时代,就一直需要人力来运送物资,还有旁边的驻军更是消耗无数钱粮。他能打动元康帝的心理,说动他拿盐引换,就是因为戍边的需要。   只要形成规模,哪怕让出利润,也比朝廷运粮方便的多。   “那秦氏商行,愿意!”大掌柜立刻就答应下来,“我们先预定下一万斤炭!粮先到,炭后到!”   “爽快!”既然答应的这么快,他也可以再让步点,“既然如此,在这基础上,秦氏商行提供的物资,再打九折!”只要粮食到,他的其他设想也能逐步完善。   “大人我们不需要打折,”秦氏掌柜摇头,“只要您以后的物资,秦氏商行有优先权即可。”   “好!”他答应了,总归物资要换,给谁不是换呢?   陈氏商行就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就定下一笔大合同,连价格都不还,深感自己输了!眼看着老对头都这么爽快,他赶快举手。   “大人,我们也签一万斤!”   今年的青木炭销售额已经定了下来,陈氏掌柜就顺手买了土特产回去,他看到处都有售卖榨菜的,顺手给主家带了几罐子,也算吃个新鲜。   虽然主家让他事急从权,他从了这个结果回来,还是挺心虚的,于是想献点小殷勤。   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主家在吃饭,掌柜连忙把榨菜奉上,一边解释说。   主家没说什么,一边听着一边吃饭,沉默着:“秦家的掌柜真的这么说?”   大掌柜忐忑不安,“我越想越不对,怕不是被联合起来骗了吧?”利用他的好胜心,和现场的刺激,激的他马上签了合同。   “签的好!”主家一拍桌子,“以后我们赚的必然多!老陈,幸好派了你去,不然别人没这么魄力啊!稍微一延误,我们就连汤都喝不上。”   “为,为什么啊?”   “因为这榨菜。”主家神秘一笑。“这是你随意买的吧?”   老陈点点头。   “这也就是在边关,不然这榨菜必定大卖。手里握着这种秘方,还能大方分给居民,看得出所图甚大。”主家欣慰的说,“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咯!”   曾湖庭还不知道这个评价,他正在等一件别的事,就是小二送的零件。也是等到他手握权限,才能给小二铁,让他来生产自行车。   自行车的总体技术含量不大,问题出在链条和齿轮上。轮胎可以用硬木,易磨损的链条就必须要用钢铁。而民间打个铁锅都要凑很久前,造自行车就卡在这一步。   还是原来的孔知府帮了这个忙,他在呈州官当的好,被调到盛产铁矿的地区,恰好帮他调了铁。   作者有话要说:  查资料时,突然觉得古代人的想法也很超前啊,盐引类似现代的期货。感谢在2020-07-17 23:02:38~2020-07-18 17: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好人生 8瓶;刻在米上的愛、233961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京城的春天来的更早, 已经是绿意满枝头,风吹来阵阵香气,而御花园的石子路上, 王大伴正战战兢兢学着什么,凉亭里, 元康帝正饶有兴致的看着。   两个轮子,两个脚踏,奇怪的横杆挂着个小包袱,后方还有一个小棉垫。大轮子的后面还挂着两个可拆卸的小轮子, 总之就是奇奇怪怪。但如果在任何一个现代人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儿童学步车!不需要掌握平衡, 小孩也能轻松驾驭。   却让王大伴这样的成年人手足无措。   “这东西有意思, 虽然要耗铁,但不需草料,也不需要养牲畜,就能让人行动起来。”元康帝看着自行车,“名字也好, 自己会行动的车。”   “好,圣上, 那能让老臣试试吗?”贾尚书心痒难耐,不由得提出要求。   “行啊,现在就试!”元康帝坏心眼发作,想看贾尚书无可奈何, “王大伴,你下来让贾卿试试。”   “是,圣上。”王大伴如蒙大赦赶紧下车, 特特用布巾擦拭一遍,才交给贾大人,学步车没有停车脚,可以稳稳站在地上。贾大人上手之后先拎了拎,略沉,但是十来岁的少年还是拿的动。说明这东西普适性很强,老人妇女都可以用。   他刚才看了半天,已经摸到一些窍门,此刻两腿一跨,单脚支撑,两手摆动控制方向,试探的往前一踩,嘿,动起来了!   他在小石子路上慢慢骑车,王大伴擦汗,“贾大人比老奴厉害多了,一下子就能上手。”他可是被折腾够呛。   此次贾大人已经成功绕场一周,尤嫌不足的停在凉亭前,“速度不够快,但是省力。”他摸着小包袱和棉垫,“这是装东西和载人的吧?”想的很周到。   “要速度快啊,来人,给那个什么什么辅助轮拆掉。”元康帝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拆掉辅助轮,重新装上车脚。   这下子速度果然快得多,然后贾大人就翻车了。   “还是装上吧,臣不大熟练。”幸亏他腿长,用脚刹车。   元康帝背过去遮掩脸上的笑意,王大伴板着一张脸,宫女们下手掐大腿,才面前没笑出来。   贾大人在常年的抢预算中练出十分厚脸皮,他完全不以为意,坐下来细细诉说此物的优点,听的元康帝连连点头。   “圣上厚赏做此物的匠人了吗?”   “已经赏了,是曾卿的二弟,是个手巧的,做了不少东西。”元康帝点头,他怎么会忘记这个。   “便让工部加大产量,先造出二十辆来。”倒不是他们不想多生产,而是链条需要人手工一环一环的打磨然后扣上,格外费工夫。   “记得给朕留一辆!”元康帝补充。他眼馋很久,但是人多他不好意思说啊。   他也想骑啊!!   而千里之外,曾湖庭等到小二来送零件,顺便帮他培训工匠。   自从齿轮起重机被造出来应用,小二隐隐的想改进它,于是他又做出了齿轮传送带。一样的原理,把东西放在平面上同样能传送走,不过这等物件需要耗费的资源,现在用起来还不如人力方便。小二很泄气,曾湖庭却鼓励他继续研发。   想当初蒸汽车被发明,同样跑不过马车,现在再看看,已经不是马力能及。科技总要先走出第一步,然后慢慢改良。   小二再次出发来送种子,同时还带了个好消息,他已经快当爹了!他跟喜欢的姑娘成亲一年,这速度其实算慢的。   小二左看左看祁姑娘不在,于是悄声问:“先生问你是怎么打算的?亲已经订了,什么时候成婚?”都老大不了也不能一直拖着吧。   曾湖庭用更小的声音说,“我想先做完一桩事。”那就是替祁元帅平冤,没错,他一直有这个想法,要不然他能在圣上面前说出哪里最穷去哪里的话吗?他早看过户部资料,只有塔林,穷的最突出,如果要选一个地点,非此莫属。但是,跟驻军一直搭不上消息,他也无可奈何啊。毕竟分属文武两派,突然想搭话套交情,太过突兀。他不知道的,其实祁月明早就去试过了,不过她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于是也什么没说。   两人都在默默为对方努力。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总觉得你有自己的道理,想做就去做吧。”小二安慰道。   “别说这个,来,试试我带来的车?”小二三下五除二拼装好一辆车,曾湖庭想了想,特意去叫   祁月明一起出来。   平时他们都会互相交代行踪,他知道现在她正好在家。   祁月明正休息,莫名其妙的跟了出来,就看到曾湖庭像献宝一样露出自行车。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可以活动的车,没牛车拉的东西多,可省力。”   “你不会是不想骑马,特意搞出来的?”祁月明早发现他虽然会骑,却不喜欢骑,所以做出这个车吗?   曾湖庭才不会承认,他振振有词,“百姓家里养牛可以耕田,但费草料,还要费心照顾,不如这东西省心省事。”   “让我看看如何省事。”她两手抱胸,示意他骑车。   谁还不会骑个自行车啊!曾湖庭自信的跨上车,两腿一蹬,自行车就入冲刺一般蹬了出去。只要学会骑车就忘不了,身体的本能会掌握平衡,他在衙门口的空地绕场一周,然后稳稳停下,“怎么样?带你去兜风?”   如果能换成兰博基尼,想必更拉风,可惜是辆自行车。   “好啊!”   祁月明坐在后座上,手把着木架,他就慢悠悠的骑车,在整个城里是绕圈。从东城一直绕到西城。很像电影里的长镜头,男孩带着女孩兜风,微风拂过女孩的秀发。   而墙角的乞丐群有人浑身一震,霍的站起来。   “虎子,看什么呢?喔,你在看曾大人?”老乞丐饶有兴趣的说,“干嘛?第一次看到大人?”   “啊,是啊!”虎子又坐下,“这位就是知县大人?真是......”他很难说出形容词,“好特别!”   “哈哈哈!曾大人有时候就是怪,想一出是一出,还每一出都能赚到银子。虎子你刚来不知道,   咱们这些乞丐,等到春耕时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去帮忙种田,管饭不说,每天还有十文。如果你做的好,接下来做榨菜还会用的人手。”老乞丐想起去年的事情,美滋滋的想,虽然他现在居无定所,但忙活一整年也赚了快二两,再等等怎么也会赚钱洗干净自己找个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曾大人背后那姑娘......”   “他们经常一起出现,是曾大人妹子?”   “傻子!那像妹子吗!那是曾大人夫人!”老乞丐敲插话的小乞丐,“不许说大人坏话,没他去年我们早冻死了!”曾湖庭过冬时把他们集中在破庙中,还提供炭火,至少没让他们冻饿而死。   虎子又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那我上哪儿去打听?虎子你一直问,莫不是......”   虎子手臂紧绷,手指暗中凝结成爪,蓄势待发,就听到老乞丐们哄笑着,“想娶媳妇啦?哈哈哈哈.....”   虎子暗中放松,手从背后伸出来,“嘿嘿,我就是问问,问问......”   “问问也没啥,有愿望才会去努力实现嘛!”老乞丐拍拍他,“要努力上工啊!”   虎子憨笑点头。   祁月明近段时日一直能感觉到背后有人窥视,她回头却找不到人,一连几次后她暗中提高警惕寻找,却一无所获。   夜里,她的窗户外突然被石子打中,她猛然惊醒,一言不发的翻窗,屋外刚好有人翻墙而过,只留下半个影子。这速度很快,她是追不上的。于是她蹲下看着窗户的石子,上面包着一张纸条。   城中破庙相见,地下画了一朵重瓣菊。   那是当年她父亲最喜欢的植物,不惧霜寒。   祁月明瞳孔一缩,又检查纸张,普通草纸,字迹潦草,别的信息都没留下。她想了想,把字条留在案几上,万一是陷阱,还能让湖庭知晓消息。   留好字条,她马上翻墙顺着前方的痕迹追上去,显然,来人的目的也是引她过去,并没有故意遮掩,如果她落后,还会停留等她。   走走停停,一直到城中破庙,这里是一块巨大的空地,距离居民区很远,声音很难传出去,就算呼救也没人能听到。   祁月明仗着艺高人胆大,还敢单独赴约。她看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就大大方方走过去。   “你是谁?”   “是我。”那人面孔侧过来,微微月光闪在面上,熟悉的五官一下子就让祁月明认了出来。   “虎子...叔叔?”   “真的是你,我没认错人!”虎子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而将军,将军他...”他一直跟着祁元帅,还是更喜欢叫他将军。   “我还活着,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你们...”祁月明当初变卖家产后,先自己想到去了一趟边关,一无所获她年纪又小,只能怏怏离开,在路上恰好又发生变故,她才隐姓埋名,暂时蛰伏。   “是我没照顾好将军!是我!”虎子一连声说,老泪纵横,“我活着,将军却去了!我怎么没去死啊!”   祁月明反手握住他:“别说这种话,活着就有希望,至少现在我们又重逢,不是吗?”   “对!我活着,就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虎子咬牙切齿的说,“我现在手里有七王爷卖国通敌的证据!”   “当真?”祁月明颤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虎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七王爷监军,屡屡出入布放图室,我挡了几次都没挡住,就已经心生疑惑,后来发现他把军情机密泄露过了孰束人!要不然为何孰束大军能够长驱直入!”他一拳重重敲在墙面上,墙面起了好大的裂缝。   “证据确凿吗?”   “是他们来往的书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虎子回答。   “不过,虎子叔是怎么拿到的?七王爷不会不防吧?”祁月明有些疑惑。   “不然我这些年在干什么?我知道七王爷府收尾森严,就反其道而行之,混进孰束人的大营,做了马奴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才偷到信件。”虎子从心口取出包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有这些信,一定能洗刷将军的冤屈。”   他也有脸去见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车车非彼车车。 第96章   祁月明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 立刻劈手夺过信件,“先回去核验此信的真假。”   “这是我从大营中盗取的,还能有假?”虎子很是诧异, “月儿准备找谁核验?”   “曾湖庭。”   “此人可靠吗?”   “可靠,他是以前父亲至交之子, 父亲的事情他也知道。”她假咳一声,赶快转移话题,“先回去吧。”她觉得虎子叔散发着不详的感觉,于是想要转移注意力。   曾湖庭在半梦半醒之间, 听到敲窗户的声音,于是问了一声谁啊,听到祁月明的回复才惊醒。大半夜的, 如果不是要紧事她不会深夜造访, 于是穿戴整齐开了门,先被个男子的身影笼罩住,他一惊以为是祁月明被挟持,正要抽匕首时祁月明从后边闪了起来。   “这是父亲早年的贴身护卫,自己人。”   “吓我一跳。”他半是抱怨半是亲近, “进来吧,我点灯。”   祁月明已经先一步进门, 按照他平时的习惯拨凉灯火,除了卧房,他把另外一间房改造成半个书房,方便自己阅读文件。   祁月明递信件过去, 他在烛火下认真阅读,虎子上下打量,嗯, 人长的还行,就是瘦弱了点,不过他家姑娘强壮就好,以后想欺负都欺负不着。   曾湖庭认真检查了信件的纸张墨迹和保存程度,毫无问题,就是一封通敌卖国的罪证,信上的孰束人首领说布防图已经收到,将于某月某日出兵,七王爷这边回复知道,事成之后不能忘记日后借兵给他,还盖了双方的大印。   “这信看上去像真的。这位先生,能说说你盗信的过程吗?时间,地点,守卫,被追捕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虎子便详细的说了出来。当年兵败之后,他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被重击之后敲成傻子,什么都不记得,于是被当成俘虏带了回去,专门负责养马,是个同样是奴隶的老汉,每日给他抓草药治病,慢慢他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的境地。恢复后他没有声张,暗中打探消息。直到他混成养马最好的马奴才有了接近的机会,然后就是卧薪尝胆盗信之后还被追杀,后背砍了一刀,他又混进乞丐堆中,才保住一条性命。   怎么看都是一个完整逻辑链,中间并没有什么破绽。   “除了信件还有人证吗?”   虎子挺挺胸,“就是我,我能证明当时七王爷窥视布放图室,我逮住好几次。”   “这个人证不够。”曾湖庭把信还给祁月明,“虎子将军,您坐下来我慢慢说。”   “还需要什么证据,我会想办法去偷,去抢。”   “暂时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先说说我的疑虑。”曾湖庭摇摇头安抚他,“我只在京城见过一次七王爷,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会把如此大的把柄交给别人的人。这种信件放在孰束人手上,毕竟是异国人,万一孰束人反咬一口先把他抖出来呢?”   “孰束人跟他交易,同样需要把柄,他们也会怕七王爷反悔啊!”虎子反驳。   “如果孰束人也不知道呢?假设是我,我会留下这件的证据给对手,然后在留下明显的破绽,这样,敌我双方都抓不住我的把柄。”曾湖庭摇摇头,把叶家的事情说了出来。“七王爷疑心如此之重,还擅长一石二鸟之计,凭他的智计,会留个漏洞吗?”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这信太直白了!连混混山贼们都有暗号,把目标人物叫肥羊,怎么会干通敌卖国的,大喇喇的在信中写呢!还盖上彼此大印,也太过信任送信人了吧?我知道一种药水,干掉后怎么看都是白纸一张,再涂上特质药水又显示笔迹出来,我都能知道的东西,七王爷会弄不到手吗?”   祁月明陷入沉思,“的确,太直白了。”   “你说的也是一种假设,也许是真的呢?”虎子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盗来的信件,一点用处没有,颤声道。   “这信件,在七王爷倒台时能证明祁元帅的清白,单纯定罪,不够。如果你们不信,不妨我再来仿一封,直接想办法给圣上?”   “不,不用了。”那时候打草惊蛇,七王爷有了防备,更没办法扳倒他。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妨先说出来给你们听听。早在五六年前,七王爷的奶兄就在各地欺压富商,抢夺财产,我打听过,这种事情不仅仅一桩,还出过七八件。按理说一个王爷哪里会缺钱?只要动动手,谁还敢不送上来?他至于动手去抢吗?”   “对啊,他已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抢钱干嘛?”虎子道。   “当然是.....为了练兵!只有练兵才会这么耗费钱财,需要粮草,需要养马,需要兵器,每一样都需要那些大商人配合,才能不动声色的掩藏好自己的秘密。他已经如此心急,我们又何妨等一等呢?只要他动手了,这封信就是按死他的大锤!在那之前,还请虎子将军耐心等待。有野心的人,是会露在脸上的。”   “我等的起!”虎子不缺耐心,不然也不会窥探到时机,他只要想到能掀翻七王爷,再长都等得起。   “虎子将军现在在何处落脚?我想办法把你调到衙门来。”曾湖庭看出他跟祁元帅关系不浅,着意想照顾一二。虎子摇摇头,“我早年在驻军中是人人知道的,现在露面,很容易跟城里的驻军碰面。”   曾湖庭沉思,自从塔林县逐渐繁华起来,的确多了很多驻军来逛街,毕竟也没个别的娱乐。   “那就只有请虎子将军先去我老家潜伏起来,我会给你重新登记户籍,再开具路引。”别的地方也不□□全。   “没问题,我完全能呆得住。”虎子一叠声回答。信件被分成三个部分,由他们三人分别保存,以待日后。然后天色快亮,虎子翻墙离开,重新回到乞丐堆里潜伏起来。   “是不是舍不得?”曾湖庭忽然问祁月明,“难得有长辈出现。”   “是有一点。”祁月明承认,她本来以为父亲身边的旧人都死在那场战役里,万万没想到还有活人,这一点令她很高兴。   “说不定还有更多人活着,只是不敢冒头,等到沉冤昭雪那天,他们都会出现的。”   “都是战场老兵,他们耽误这么多年,怕是很遗憾不能继续打仗了。”祁月明很了解他们,全是些自立自强的好汉子。   “那我可得加快赚钱的步子,如果能找回他们,就给他们建一座院子,再去申请一个武官学校,如何?”   “还要打仗吗?”   “南边的海面不太平,我看圣上的意思是,先积攒军费和人才,早晚会打起来的。”都踩人头上,有血性的没几个忍的了。   “对他们是好事,他们会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祁月明高兴起来,看到晨光微熹,推他,“该上值了曾大人。”   “可怜的曾大人好困,还要去当值,就请祁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已经能听到卖早点的推车声,他睡也睡不了多久,还是干脆起床。   一整天都能看到他困困的,直到朱县丞出现,过来叫资料,“大人,这是附近采石场的人员名册。”   “这都归我管吗?里头有什么?”曾湖庭诧异抬头。   “都是些犯了律法被送来流放的人,分短期和长期,原本是归驻军将军管,他不耐烦这些,才会顺手推给知县。”   “难道是个烫手活?”   “那倒没有。采石场有专门的头头,生老病死都有他们管着,大人过目签字就行。”   “原来如此,放那儿吧。”他没事看看。   等朱县丞走后,他随手翻开,核对人员名单,这册子记录的倒也详细,人员籍贯罪名还需要服役多久清清楚楚,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名字,很熟悉又想不起来。他认识的人不都是他的同窗吗?还有谁犯事?他想了又想,终于捞起这个名字。   程子现!   当初用假画讹诈的那位!他先是试图碰瓷陶兴,被挡回后被叶仲昌钓鱼,最后被判流放三千里,原来到这里来了。   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他突然有了兴趣,要不然去看看老朋友?不过程子现一定不喜欢看到他这个老朋友。   说干就干,他带上几个衙役,打着巡视旗号,赶到了采石场。采石场离县城大概十公里,从远处就能看到巍峨连绵起伏的山体,和山脚下坚固的建筑物。   “这山叫什么名字?”看到沉默的高山,他问。   “大人,这山没名字,附近也就这么一座山,于是就叫大山。”   “走!”   作者有话要说:  程子现: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第97章   采石场的场长正在巡逻, 突然听到知县到来的消息,暗中庆幸自己的机智。他就猜到新上任的领导回来巡视。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安全把人送走就是。   一边这么想着, 场长一边让人请去提前清理好的屋子。   曾湖庭进采石场就先看到整理干净的房屋和道路,倒是觉得此地的场长是个尽职的, 虽然这里地处偏僻,倒也没有敷衍了事。   “别跟着,本官就是随处看看。”他核对完账册后,提出要到处走走。   场长不慌不忙的问:“大人想看看哪里?下官可以带路。”也免得胡乱走散。   “就去采石的地方看看?”   “下官前头带路。”   场长于是带他到最前方的空地, 那里只是山体的一小部分,像蚂蚁一样的人拿着凿子锤子等工具,一下下敲击山体, 松动后再用撬棍一撬, 大大小小的石头就滚动下来,令有人拉着小车把碎石头一点点搬走堆到一起,等别人再搬走。   曾湖庭在站高处远眺,很容易看出来有人动作娴熟有人生疏,他也没揭穿, 沉默站在原地观看,在他注视下, 没人不敢不卖力。   他从动作生疏的人慢慢寻找,个个都穿着麻布实在分不清,他索性扭头问,“从呈州送来的人犯程子现在何处?”   “?啊大人, 这我得问问小队长。”他招呼一声,小队长再问下去,很快程子现被推了上来。   虽然许多不见, 程子现模样变化不大,他正摸不着头脑,一上来瞪大了眼睛。   “你!是你!”   “当然是我啊!”曾湖庭笑的如沐春风,“许久不见,程兄风采依旧啊!”   程子现两股战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祸临头!   他不知道这次曾湖庭来目的为何,只觉得小命难保。他一想想自己当初企图在太岁头上动土,现在别人成了父母官,他简直是送菜啊!   他战战兢兢靠过来,曾湖庭笑眯眯的看着他。场长庆幸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还额外照顾过,不然岂不是得罪贵人?   “找个地方,咱两聊聊?”曾湖庭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场长立刻贡献出自己的小房子。烧水沏茶毫不怠慢。   曾湖庭坐定,打量程子现,虽然是流放,程子现过的也不算太遭,皮肤黑人壮了看来也没受什么罪,估计是程子琅打量的很到位。   “一别数年,程兄变得健壮了,我真是欣慰啊!”   程子现半是哀求半是恐惧,“曾大人当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好好的惹到您头上,我已经受了惩罚,现在被关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您大人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以后一定当牛做马,给您立长生牌位.....”   “给我立牌位做什么?我又没死。”他故作诧异,“我不过难得看到同乡过来问候一番,程兄不欢迎?”   “不欢迎也不要紧,总归我的任期还有两年,我可以经常过来近亲近......”   程子现绝望了,“你到底想要干嘛....我已经认怂了,就放过我吧.....”   也不干嘛,就是吓吓你,不然你以后难免再犯。曾湖庭诚恳的说,“看来还是程兄对我误解很深,我是很有诚意的....要不然我跟子琅兄去信一封告诉他,让他来做个中人,解开误会?”   提起程子琅,程子现脸上立刻出现深深的恐惧,他甚至不加遮掩,“别,别说!”   “就算别说,我也知道了。”曾湖庭以为是程子琅格外照顾他的事,悠然道:“子琅兄也是...”   “你都知道了就去找程子琅啊!是他虐待你妹妹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挑我这个软柿子捏?!我也就招惹小戏子,我没有虐待死人啊.......”程子现突然崩溃大叫。   曾湖庭手一抖,茶水倒在桌面上。他心念电转,这是什么意思?程子现以为他在寻仇吗?为什么突然扯到程子琅身上?他知道直接追问程子现一定会闭嘴不言,于是慢慢收起笑容,寒风挂在脸上,“所以你知情不报就没有罪过吧?就因为你没有亲自动手?”   “那当然!没动手关我什么事!”程子现豁出去了,“我可并不上堂兄官威势大,虐待死妻子只是赔钱了事。”   “赔钱?”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死了女儿,还比不上几个银子?可笑,可笑!换成是我,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定要他家付出代价。”   “那自然是堂伯做出忍让,让出自己的官位。”他怎么就也没有这样的父亲?不然怎么会沦落到采石场?   “曾宣荣....他知道?”   “不知道也能猜到吧?死了两任妻子,鬼都知道里头有猫腻!”程子现大声嘲讽。   “那就好好留着你的命吧!”冷笑从他嘴里倾泻而出,“还有用得上你的一天!”   程子现就听到他在外头冷冷的吩咐,好好照顾他。这才缓缓倒地,刚才曾湖庭的气势差点以为他会被当场杀死,不过现在他总算保住他的小命。   死谁也不能死他!程子现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在以前别人说他会跪地求饶他一定嗤之以鼻,现在才发现,活着真好,为了活着出卖别人,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曾湖庭气的纵马从采石场冲出来时,被冷风吹过后慢慢恢复了冷静。他只是打听到程子琅虐妻,并没有听到程子琅虐待曾妍儿的真凭实据,而且,万一两人有了后代,事情就难办,他还成了随意插手别人家事。   事情不是这么干的。   他回去跟祁月明商量,说出他的疑虑,祁月明沉吟后道,“不如让小四去问问?她们都是女孩家,也好说话些。”   “为什么不让小二去?万一有事他更方便动手吧?”   “傻子!小二去他们不是有借口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小四去总不能拦着,就是生病也有理由探望,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知道曾妍儿自己愿意逃离?”祁月明一字一顿的说,她见过太多被殴打的妻子,她们总是自我安慰,床头打架床位和,或者为孩子不愿意离开。起初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打回去?但不是人人都有她的武力值,甚至她们更缺乏勇气,连试一试都不敢。   “是我冲动了,唉,谢谢你。”曾湖庭反手握住她,“我即刻写信告诉小四,让她上门问候一声,务必要跟妍儿说上话。”   “虽然母亲可恶,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你能尽心就好,劝不动就随她去吧。”祁月明道。   路途遥远,一封信要走上一月,在信中他详细的说了事情,让小四帮忙问一声,至少,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吧。   回信还需要等很久,他只能暂且把事情按在心头。再说春耕即刻来临,更是让他无暇顾及。   因为去年的榨菜热卖,今年他们种田的热情格外积极,到处都是开垦荒地的热情。   曾湖庭自从上次在那座山边看过后,很好奇山里是否有什么别的物种能开发,俗话说靠山吃山,总不能这么一座大山,什么都没有吧?   山脚下还是枯草,山间连小道都没有一条,只能在嶙峋怪石中一点点攀爬,耗费一个时辰才到半山腰。   从山腰看下来,县丞的轮廓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头块,驿站小的看不见,极目远眺,只有蓝蓝的天空,能一直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高空下,旌旗招展的是驻军营地,一个红红的方块。   “到山顶还有多远啊!”他问向导。   “还得爬一个时辰。”   幸亏穿的是牛皮靴,不过这脚怕是费了。他咬咬牙,“继续!”都爬到山顶,总不能一无所获。   向导是走惯山路的,一边走一边说,这山路他走过好几遍,山顶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唯一就是有个湖,湖边的花草长的还挺好看,他曾经想移栽,结果下山后水土不服花死了。   曾湖庭倒也可惜,如果花草真的好看,做成盆景销售也是一大亮点,总之,要利用一切可以开发的地方。   他一边询问花朵到底长什么样子一边转移注意力,终于爬到山顶,这里近的可以伸手触云,山脚他们留下的马都看不清什么样子。几个护卫也是第一次上来,惊奇的到处察看。   “湖呢?去湖边看看,好好休息用午饭。”   曾湖庭问,向导指了指不远处的湖。   在这么高的山顶还有湖,是降雨形成的吧?然后再缓缓的从缝隙中流落下去,一直渗透到地下。湖水反射天空的蓝色,漂亮的就像一团蓝玉,此刻风平浪静,湖边的绿色大花朵正轻轻摇曳。   果然就像向导所说,很美丽,宛如生长在山间的荷花,带着淡淡的青绿色,叶片长着密密的绒毛,花瓣亭亭舒展,怎么看都很美。   “真漂亮!可惜不能移栽。”   “大人过来休息吧!还要趁着天色下山。”看日头偏向西,应该过了中午,下山要两三时辰,然后骑马回城,不得不抓紧。   曾湖庭看着这荷花,虽然不能移栽,他也能摘上一朵,送给祁月明。他左挑右捡,最后选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这样还能多养两天,再用包袱裹好,这才下山。   下山时就轻松多了,衙差们嘻嘻哈哈,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步松快,心情也轻松。   曾湖庭愁啊,没有发现他就要多跑几个山头,可是脚肯定起血泡了,只能等养好再来。   他们赶回去天色刚刚擦黑,等到无人之处他即刻龇牙咧嘴,两只脚痛啊!关上房门,给自己刺破血泡再敷药,手上正忙碌,门一响,祁月明进来,“关门干什么?今天去哪里了?”曾湖庭躲闪不及,只能道,“爬山去了。”还带回好几个包。   “躲什么?第一次爬山没做准备吧?”祁月明大大方方过来,“记得给脚缠上一层纱布,就不会那么疼。”   “我要是早知道就好啦,现在已经成这样。”最近几天都得换药。   “山上有什么好看的?”   “悄悄山上有什么特产,如果植物好看就做盆栽,如果石头好看就做盆景,总之,从来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这话别人说我不信,你说我就信了。”祁月明站起来,“下次一起去。”   “嗯。”眼看她要离开,曾湖庭突然想起那朵花,“等等!在山上采了一枝花,你拿去插瓶。”他翻看包裹,幸好包袱保护的不错,花朵除了蔫了点,没什么大问题。   祁月明定在门口抿唇笑,真是脚都起泡还没忘采花......她掀开布,眼神突然定住。   天,天山雪莲?   作者有话要说:  天山雪莲?   不,是无名山雪莲! 第98章   祁月明深呼吸好几次, 才压下心头的激动,“这花是从哪里来的?”她的手指抚过花瓣,还好, 没有损失药性。   “在今天爬的山山顶,有个小湖, 湖边生了一大片......”   一,一大片?祁月明被这种感觉震惊的快要窒息,她满脑子都是一大片,一大片!这些雪莲如果做成药物, 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能治好多少重伤!   “带我去看!现在就去!”祁月明激动的抓紧衣襟。   “可是这天色都黑了,那里崎岖难行,晚上爬山容易出意外吧?”曾湖庭安抚她, “你若是心急, 便明日一早就去。说起来,这是什么花?很有用?”   祁月明看着外面的天色,对,已经天黑,就是现在赶着上山容易出意外, 她捏紧那朵多,“你知道雪荷花吗?”   “那这就是山荷花?我瞧着长的跟荷花很相似, 这才摘下来。”曾湖庭瞄一眼,也就是长的好看点。   “雪荷花就是天山雪莲的别名。”祁月明一字一顿的说:“药中之王,单听这个名字都能明白它的药用价值有多大。医死人肉白骨是夸张,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都能抢救回来。”   在她说出天山雪莲这个名字时,曾湖庭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宝藏,他倒吸一口气, 深深感谢今天自己一时兴起采花。当地人没人认识,认识的人都不来这里,也许这花就会永远的沉寂下去。   “但这里不是雪山,虽然高寒,为何此花能在这里生长?”传说中的雪莲不是都长在雪山吗?祁月明还有些不明白。   “也是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谁能晓得?也许是风吹来的种子,也许是鸟儿的粪便,只要带来一丝种子,便会衍生出许多希望。”曾湖庭蹦下来,“这是那座山的地图,还有五六个山头没看过,这几日我便召集人手,让他们一一上去查探,但也说不定别的山头还有其他东西生长.......”这样的话,变需要驻军派人守护起来,不能让人随意采摘。不然,环境污染很快这些花朵凋零。   “的确需要保护起来,我也只是见过图册中的样子,并不能肯定这一定是雪莲,明日不如再采下一株,送去京城让太医院们查验?”   “也好,调兵还要经圣上同意。”他又单脚蹦回来,“你来找我什么事?”   祁月明看他单脚蹦跶十分好笑,“当然是叫你吃晚餐啊,现在瞧你这模样,还是给你送来吧。”也免得蹦来蹦去。   曾湖庭讪讪,他也不想蹦跶,实在是受伤。   第二天祁月明就跟着向导一起出发,同时带回来一株雪莲,用花株周边的泥土装好,然后用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希望京城能早点回复。   京城的回复在半月之后才到,元康帝高兴的在奏折里回复了三个好字,一连称赞曾湖庭福运逆天。本来嘛,这些物产就一直呆在此地,不声不响等待人发觉,偏偏以前不论是哪一任都没想过到处走走看看,然后全被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也只有福运能解释。   同样,他申请让太医院擅长种植的人过来辅助培育的计划也通过了。边关偏远之地,如果是以前他们一定会互相推脱生怕这个名额掉在自己头上,现在确实争着抢着想来。能长出雪莲的地方,也许还有别的物产没被发现?只要再发现点什么,自己说不定也会跟着史书留名。   太医是跟着诏书一起来的,元康帝吩咐让驻军分出一部分去驻守小湖外十里。近了容易污染环境,远了照顾不及。   太医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凭着体力优势脱颖而出,毕竟要爬山,资历深的岁数也大,胳膊腿没有年轻人好使。新太医一来就跟打鸡血一样,想要去观察花朵的生长,被劝了下来。古籍记载,天寒地冻时雪莲才会结出成熟种子,到时候再来也不迟。   作为贡品的雪莲又会抵消一部分税赋,他却不甘心,想要再开辟一部分可以贩卖的物品,这时候,小二带来的工匠就起了很大作用。   这些工匠都是擅长石刻的,来做培训,曾湖庭从十岁到十二岁的少年中挑选一部分,让他们学习石刻,做成的盆景又是一笔买卖。自从有了雪莲这个卖点,还能打着雪莲原产地复刻盆景的旗号,他相信不会有人不好奇。   小学徒们都被送去埋头苦练,小二很是感慨,“看见他们就想起我当初做学徒时,每天给师父干货,就巴望师父能多教点东西,好让我早点出师。”   “现在你不是已经成大师父了?”曾湖庭眨眨眼,“有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当然快了!”小二这才从怀里取出信件,“小四的回信,你自己看吧,我就不打扰。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总归还是家事。   “谢谢你们。”曾湖庭接过信件。   信是套在一起的,一封是小四,一封是曾妍儿。小四的信写,她打着同族姐妹的旗号拜访,起先被拦住,最后还是打出他的旗号才被放行。曾妍儿的处境也不知道算不算糟糕,她和她的继女一起住在院子里,平时需要什么都会送进来,但想出门绝对不允许。她刚嫁的一年,程子琅差不多半年就暴露出真面目,床笫之间暴虐成性,伤一次就要休息半个月差点让曾妍儿熬不下去。   小四的内容比较隐晦,但他还是读出了那个意思。   后院的妾室几乎都知道他这个爱好,但妾们觉得自己本身就是玩物,况且程子琅打伤她们后还会给她们半月养伤照顾,平日在外头又是极尽温存,已经是很好的家主,所以还争抢机会“受宠”,看的曾湖庭三观碎成渣渣。   曾妍儿也是,她拼成破碎的三观向娘家求助,却被陈氏劝了回来。陈氏说哪个丈夫不打妻子?况且姑爷也是有能力的人,只要熬在有孩子就出头,孩子才是真正的靠山,加上曾婉儿添油加醋,曾妍儿几乎绝望。   后来也就是曾湖庭考上状元,还调进翰林院,程子琅停了手,他还想着套关系,就不在进曾妍儿的院子,转头去虐待别的妾室。   曾妍儿难熬的时候,就是她的继女小姑娘陪伴,两个女孩一直熬过去。现在曾妍儿是有了跳出火坑的机会,她却不能放下小姑娘。说她傻也好,说她笨也好,只要她还在程家,至少能让小姑娘少受点欺负。   曾湖庭放下信件,不由得长长叹一口气,虽然曾妍儿没有跟人渣有后代,却比有后代还复杂。至少曾妍儿如果带自己孩子离开还算名正言顺,带个继女算怎么回事?   曾妍儿在信上说,她想再等一等,等到程小姑娘出嫁,她也能脱身。曾湖庭只能尊重她的决定,然后让小四经常上门,至少表明没有遗忘这个族妹,同时,她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想离开就离开。   “还在想这件事?”祁月明看见他思绪并没有落到实处,只好开导他,“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事,剩下的都是曾妍儿自己的决定,至少她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在想,女孩的母性都是这么强的吗?哪怕那孩子没有自己的血缘关系?”他真的很疑惑,他关心的人就那么一部分,统统纳入羽翼下保护就好了,为什么看到陌生的孩子受欺负,也会产生关切?   “那,大概她是个好人?”祁月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妍儿啊,性子确实挺好的,她母亲多次叮嘱过别靠近我,她还是该来就来。”虽然他也没缺爱到如此地步,至少还是很领情。   “那就尽你所能关心她好啦!”祁月明使劲一拍,“打起精神来!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点不像你!”   大力出奇迹,曾湖庭差点被拍翻。   “我好了我好了,轻点!”   “要再来一次吗!走你!”   他们打闹一番,又是石刻场监工。不得不说现在的手艺人都很用心,先用普通石头刻线条,每一条线条都凝聚着心血。他们手上带着许多小伤疤和茧子,全是辛苦锻炼的痕迹。原来粗糙的石头就在手下一点点透露模样,变成微缩的巍峨山体。山脚下有一小湖,湖边就用绢布叠成雪莲的模样,再用树木枝干折成树,一副盆景就诞生了。   “大人给它提个字?”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容易朗朗上口,不需要记忆,还叫什么名字?就叫塔林盆景!”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容易记忆,比如兰州拉面,北京烤鸭,西湖醋鱼,四川火锅....   哧溜 第99章   盆景准备走高端路线, 运送到最追捧风雅之事的江南,一举打开销路。   所以这些石刻需要精心再精心,宁愿报废决不能让次品流落出去, 如果能打动江南文人的心,又是一条连绵不绝的赚钱路子。   安排好石刻的事, 平时都忙忙碌碌,现在一下子清闲起来。   “朱县丞,衙门就没别的事可做吗?不是一直很忙吗?”   朱县丞抬起来,背书一样说, “现在不是农忙,一部分人被大人派出去种果树,一部分在腌制榨菜, 一部分人在学石刻, 还有人在维修官道。”   “果树?喔,想起来了。”他托小二带了一批果树苗,看能不能适应塔林的气候,如果能适应,结出的水果同样是特产。现在的运输条件, 做成蜜饯果子更容易保存,所以选的是桃杏李之类的果子。   “就真的没别的事?”他再次强调。   朱县丞眨眨眼, “大人是无聊了?”不然为什么要找事做呢?   “谁说的?本官是在体察民情!”他义正言辞的反驳。   “那大人不如去城东体察体察?”朱县丞善解人意的没反驳,“听说城东在排一出戏。”   “排的什么?”   “大人到了就晓得,放心去吧。”朱县丞拍拍胸口。   曾湖庭还真的去了,他, 唉,也许是五月病?总之提不起精神来?   城东也有一块空地,比起衙门口的要小些, 却也能容纳几百人,远远就能看到台子上人头攒动,许多人踮起脚跟看着中间,他过去那人还不乐意,“挤什么挤!这是我占到的好位置!”   “这是,搞什么呢?”台上站着几个穿戏服的,咿咿呀呀正唱着什么,听不清唱词。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贫乏之地变成鱼米之乡,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穿好衣。所有的孩子都能上学堂,所有老人都有所养.......”似乎是主角的人正慷慨沉词,吸引所有人注意。   “这是排哪出戏呢?”他怎么没看过?   旁边的热心观众即刻解说,“这是主角的第一场戏,在皇帝老儿面前发誓要改变这里!第二幕就是被大雪封山困在山中,再被夫人所救.....”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曾湖庭一点兴趣没有,他的吐槽也不小心说出来。在他身边的人生气的说,“不许侮辱大人!大人是我们的父母官!”   “我怎么就......”侮辱人了?他的话还没说出,厉喝那人扭头一看,脸上精彩纷呈,“大,大人您这么来了?”他嗓门颇大,身侧的人立刻听到也跟着扭头来看,哗啦啦一大群都看到他来了。于是场地上几百人同时盯着他。   这场面,换成一般人即刻怂了,他已经被人看习惯,还有余力反问:“怎么?我不能看?”他不信,又不是大逆不道的内容,他还不能看了?   他一开口,观众鸦雀无声,唯有男主角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吾今日在圣上面前发誓,必将改变塔林!”   卧槽!巨大的羞耻play感包围了曾湖庭,这是什么现场?他本人在台下,听着台上演自己,这种奇观,至少前无古人吧?   “被大人瞧见了。”   “大人不发现才奇怪吧?大人眼神好!”   “大人就是路过一只老鼠都能看清是公是母!”   后面这个就过分啦!他保持领导接见群众的笑容,“排到哪里了?”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很久了。   “才排到第一幕呢!”从台上走下来一个不起眼的老儿,“我也算重抄就业,从前我爹是排戏的,后来大家说想给大人拍一出戏。”   “是吗?可以让我看看剧本子吗?”他立刻说,他要把那些夸张情节统统删掉。   “大人要看当然没关系,这是小老儿的荣幸。”老儿奉上剧本子,“请大人斧正。”   “好,好,我便带回去看看。”然后能拖多久拖多久。   他又带着亲切的笑容离开,刚才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缓缓道:“大人性子真好啊。”   “大人从来没有架子啊。”   “希望能够早点排好这出戏啊!”   放心吧,你家大人恨不得永远不能上线呢。   .......   一眨眼,一年半的时间就过去,又到春天,他的任期已经满了。   塔林跟他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翻天彻底的变化。生活其中的人发现不了,而外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道路平整了,虽然荒漠还是很多,但官道那边遍植树木多了一抹绿色,城墙还是那个城墙,而过往的居民脸上,安闲舒适,有着别的地方没有的稳定。城内多了很多商铺,卖各式各样的都有,小儿自在玩耍,拿着纸鸢跑来跑去,催促大人带他们出城放风筝。要是以前,纸鸢绝对是奢侈品,而现在他们多了闲情逸致来玩。   毕竟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改变真的很大,看来湖庭在其中付出很大心力啊!”叶仲昌掀起车帘,“管家,最近商行进了什么货品?”   “五少爷,要不是您的面子,我们还抢不到呢!”大管家语气像抱怨,又带着亲近,“现在一座盆景卖价十两,运送到江南能卖出一百两,偏偏曾大人还搞什么限量,说是工匠需要灵感每天只能做这么多,我们好容易才抢到五十个的份额。”   “占了三分之一,该知足了。”叶仲昌含笑,“别家还只能抢到二十个。”五个的都有,毕竟产量有限,据说盆景每个都有唯一变好,便于验证,更是让盆景炒的有价无市。   “还有还有,那雪莲养身丸,一年只能拿到十瓶,每瓶五粒,我耳朵都快给老客户吵聋了,最后没办法,一人分了一粒,当宝似的放回家了。”大管家继续说。   “每年的雪莲产量有限,只能造出一百瓶的两,其中京城拿走七十瓶,湖庭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从圣上那里薅下来三十瓶,还分你三分之一呢!”叶仲昌继续笑,“不过这次调回京城,他的前途远大着。”   “为什么五少爷还要亲自来送圣旨?”大管家疑惑。   “当然是朝里有些人想来抢胜利果实咯!”叶仲昌在朝廷打磨三年,已经圆滑不少,他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嘴里吐出最刻薄的词语,“一群秃鹫,只会抢别人东西。”   而他已经站稳脚跟,调到御史台,这次费了老大功夫,才抢到这个差事,出门一趟。   曾湖庭正在书房里写计划书,他调任在即,总要提前安排好诸事,毕竟很多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现,比如果树刚刚进入挂果期,做出的蜜饯味道虽好还来不及量产,比如木材还没有长成,至少还需要三年。   嗨,他总是放心不下,可孩子长大了总要放手的。   “大人,有御史台的大人来宣旨。”   “快请,备香案!”他换好正式官服,在正堂接见他们,就看到宣旨的是老熟人。把官府前摆一甩,行大礼,“微臣曾湖庭恭迎圣旨!”   “宣!塔林县知县曾湖庭任期将满,即刻调回京城!”叶仲昌合上圣旨,“承渊兄快起身。”   曾湖庭已经起身,接过圣旨好好放置,他看有外人在场,于是右手一请,“书房叙话。”   叶仲昌走到后院,“这塔林的条件也太简陋了些吧?”看看这屋子,这房间,约等于乡下土财主的屋子。   “我刚来时,比这还差呢!打扫维修了三天!不过,马上就要留给下一任,嘿嘿!”他的京城大宅还没住过。   “坐啊。”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曾湖庭先问,“圣上的意思,是派谁来接任?”不论是谁来接任,都是妥妥的政绩,只要按照他留下的方针继续走,三年后肯定吏部能评优。但问题是,能抢到这样政绩更有主见,他就怕来了个想显摆的,反而把他留下的大好局面弄的乱糟糟。   所以,他最关心的就是继任者。   “怎么承渊兄都不关心自己能升任什么官职吗?”叶仲昌慢悠悠的问。   “调到哪个部门都不怕啊,该做什么就做。”曾湖庭疑惑。   “那我先来一件一件讲,首先,我听圣上临走的意思,是让你找个能接任的人,然后再有吏部下任命。”   “太好了!”他喜的一拍桌子,“那我安排,我已经有人选了!”他从文书匣子里翻出两份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就等着上奏。   “准备的真充分。”叶仲昌好奇,“你早知道会这么安排?”   “不,这叫有备无患。我提前写好两份,一份是陶兴,一份是现在的朱县丞。如果人选上抢的厉害,就让陶兴来,他的资历做个知县绰绰有余。如果能活动,就让朱县丞来,他是本地人,了解风土人情,比谁都希望塔林能越来越好。”现在看,还是让朱县丞来接任更合适,他还是回去跟陶兴并肩作战吧!   “就不知道你的有备无患能不能自己用上。”叶仲昌叹着气,“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场安排你新官职吗?”   “难道是不知道该给我升什么官职?知县是七品,升六品不是正适合吗?”还抢什么抢?   “问题是,户部的贾大人和工部的卢大人,为了抢你去户部工部,差点打起来,贾大人薅了卢大人的头发,卢大人扯了贾大人的胡子,最后还是圣上紧急叫停,说是暂停议事。”叶仲昌一想到那画面就好笑,两白胡子老头打架可真不好看,连忙抬起袖子遮脸。   “贾大人我倒是明白,这些年贾大人也常常跟我通信,我跟贾大人也算有默契,卢大人是什么回事?”   “你忘了前些年送上去的自行车?还有你早年的齿轮和水泵?当时卢大人抢到一辆自行车,连呼天才,后来又知道你造的水泵,开心的差点没蹦起来,发誓要抢人回工部。”   两大佬同时拍着你的肩膀,小伙子我们都很看好你,来户部/工部吧!要是普通人可能受宠若惊,换成他,还真的烦恼起来。   “不过,如果你有哪方的意向,告诉圣上,他也会同意吧?”毕竟在哪里都是为国效力。   “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留着回去想,你这次待几天?”   “当然是尽快赶回去啊!御史台可是很忙的。”叶仲昌耸肩,“御史台上察百官,下审百姓,每天要参的人多的数不清。”   “看的我都怕了,还是希望能找个清闲点的差事啊!”曾湖庭感叹着,殊不知同一时刻,元康帝在两部尚书的纠缠下,发出了金桔。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我全都要! 第100章   离任的那天, 他是悄悄走的。并不是不想道别,而是不想让众人提前感受离别的酸楚。   天色未亮,车队前方带着灯笼, 刚刚走到驿站处,朱县丞还是从阴影里冒了出来, 他咧着嘴笑:“我就猜到大人会悄悄离开。”   “都猜到了,你不还是来送行吗?”曾湖庭无奈的下车,“别这样,以后整个塔林的未来可是放在你身上了。”   朱县丞吓的把鼻涕泡吞了回去, “啥意思?”他还在担心以后的长官不好相处,为什么他要升职了?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我向上头申请你接任知县, 应该没多久, 调令就会下来吧?”算算朝廷的速度,差不多。   “我,我不行!”朱县丞即刻没有哭的心思,他做事情可以,掌控大局不行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安心当了那么久县丞, 有人在前头顶着多好!   “放外人进来,然后糟蹋所有人的心血吗?”曾湖庭反问, “想想做到一半的政策被颠覆,所有人都要回到过去那种情况.......”   “我干!我一定接任!”朱县丞毅然决然的说,“一定不能让人破坏所有人的成果!”刚刚有点起色的地方最是脆弱,还需要稳固的时间。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曾湖庭拍拍他,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在正厅留下三年计划书,未来就照着做, 这几年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可是一直有大人看着啊!万一出了问题我能问,现在只能自己想.....”朱县丞小声逼逼。   曾湖庭假装没听到,“我留了京城的地址,如果实在有问题解决不了,来信。”   “等你回京城述职那天再会!”曾湖庭挥挥手,告别了朱县丞。   “祝大人此去,前程似锦!”朱县丞深深鞠躬,送上最诚心的祝福。   曾湖庭人探回来,低声跟叶仲昌介绍官道边的植物,刚刚种下去两年,树木才长出一米多高,看上起不堪一击,但等他们连成一片时,会形成最坚固的防御线。   “看得出湖庭用了很大心思。”叶仲昌道,“连这些小事都能记住。”   “这可是我第一次大显身手的地方,没有掣肘,没有钳制,有什么想法就去做。”真是,待久了还真是不愿意离开。   一回到京城,个个官都比他大,做任何事都要前思后想,想想真是不自在。   他又跟叶仲昌聊起御史台的见闻,叶仲昌道:“也就是那样,监察百官,捉他们的痛处,闹到最后,几乎我一出现在其他场合,人人当面对我笑,背后议论纷纷。有次我去宴会,刚刚被引过去,请客的主人被吓的呛住,又是拍又是灌,好半天人才抢救过来。”提起这个,叶仲昌很是无奈。他有那么吓人吗?   “哈哈哈?为什么这么好笑?”曾湖庭几乎笑的岔气,“别的御史也这样吗?”   “差不多吧,我也弄不懂。”叶仲昌耸肩,做个无奈的姿态。   其实叶仲昌晓得,背后他被人叫做御史台的“疯狗”,别的御史上奏之前跟人互有默契,往往就是做个样子。只有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雷霆万钧,已经搞下来三个六部郎中,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视他为灾星。他们怎么不想想,自己先做了丑事,倒要怪罪到揭露丑事的人身上吗?   “弄不懂就算了,又不是人人都可交。”曾湖庭想起他临行前,被翰林院的小人误会得罪圣驾,于是背后排挤他的事,叹道:“果然许学士诚不我欺,在官场上只有同僚,没有朋友啊。”   “那些人,得势时过来亲近,失势跑的比谁都快,想想也是没意思。”叶仲昌也叹息道。   “别提不开心的,反正日后回到京城,咱们还是能聚一聚的。对了,陶兴准备把母亲接近京城吗?”   “已经在路上。”   “我也听小四说,她安顿好店铺的事,就准备去京城开分店。”小四为了能安心成亲无后顾之忧,花了好大力气培养店长,总算也拉拔起一対姐妹,能接替她的工作。   “那湖庭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叶仲昌伸手一指外面,马蹄声哒哒,祁月明正骑着马。她不喜欢闷在车中。   “倒是替我先操心起来!我还没催你呢。”曾湖庭笑过之后,“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原先是打算求得证据洗刷冤屈后再成亲,现在想想,一直拖着,外人还以为他打算反悔,那不如早点成亲。   他碰了碰荷包,里边有两枚素圈指环,光滑的内侧刻了彼此名字中的一个字。当时石刻的老师傅差点被他烦死。在那么窄的指环上刻字,太考验工艺。   总要有个仪式。   这一走就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天色逐渐变热时,刚好走到京城。   这里跟他三年前离开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热闹。而意想不到的人,已经帮忙打扫好宅院。   “大哥!”小四从大门炮弹一样冲过来,扎进堆里,“可算等到你们回来了!”   “再不回来,小四就能把门槛磨破了,来来回回好几趟。”陶兴无奈的跟在后头,“我早说时间一到湖庭人就回来了,她不信。”   “我心急嘛!”小四语调带着撒娇,牵住祁月明的手,“月姐姐怎么带着面纱?”   曾湖庭对她摆手,示意她别追问。小四即刻乖巧转移话题,“去看看我打扫的院子。”她来的早,三年前虽然整修过,又有不少地方损坏。   一路风尘仆仆,他自然是在自家先换掉衣衫,再去吏部交任。   吏部的员外郎一听说是他,瞪大眼睛:“是你?”   “是我,大人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员外郎言不由衷,“我就是好奇能让贾大人和卢大人同时争抢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有没有四只手两个脑袋,现在看看,也是正常人长相啊!   曾湖庭听出他的未尽之意,不由得扯扯嘴角,他还不知道他已成六部名人,交接后员外郎说让他回家等消息,他就真的回去。   这还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时间难熬,以往都有公务处理,现在在家清闲的很,只能练字或者写些文书。   他想把整个塔林治理的经验写出来,也算是留给自己参考。因地制宜,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利用原先的产物再进行深加工。众所周知深加工的物产才是最贵的。   这篇经验越写越长,眼看这收不了口子,突然听到元康帝召见。   想了想,他揣上没写完的计划书。   皇宫里没什么变化,除了那群在空地上学车的太监们。看到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曾湖庭忍不住问,“他们学这个干嘛?”   小黄门笑道,“宫里太大,圣上让身边的小太监学会,以后方便传递口谕。”他可是羡慕呢,只有御前的太监有这个资格。   还以为是什么杂技表演。曾湖庭眨眨眼睛,由衷的称赞,“辛苦他们了。”   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元康帝带着贾大人和卢大人坐着,一看到曾湖庭过来,老远就给卢大人指认,“诺,你想要的人来了。”   卢大人打量,“果然是少年英才。”以后就能在他麾下,想想就舒心。   “哼!”贾大人冷哼一声,明明是他先发现的,老卢跟他抢,不厚道。   “圣上,微臣幸不辱命,已经归来。”曾湖庭往前几步,刚要下拜就被扶起来,元康帝笑的合不拢嘴,“你带回来的账册朕已经看过了,很好,很好!”   当年他们约定的一万两,早就已经超额完成,税赋已经清点上交国库,一想到这计划能推广到全国各地,元康帝心神大悦。   “坐吧。”元康帝指着凉亭中的小凳。通常只有在朝廷里深受重用的大人才能得个坐,没想到曾大人这么年轻也可以,王大伴挪动案几时想。   曾湖庭还不知道这个凳子有多金贵,他还嫌弃太小太硬,不过面前的都比他岁数大,只当尊老。   “说说,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做到的。”贾大人迫不及待先开口,他虽然时时通信,却也想在卢大人面前显摆显摆,于是刻意说。于是计划书就派上用场,曾湖庭详细解说起当初是怎么改造塔林县的。从当初农田的育苗法,到后来的打井灌水,后来的推销产品,再到发现新的物产,一五一十的讲,虽然在奏折上已经看到,终究不如当事人的娓娓道来。   “精彩!精彩!”听到惊险处,卢大人拍着手说。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写到一百章了!给自己鼓掌~ 第101章   “原来如此!”卢大人抚掌笑道, “我怎么没想到呢!”   “人人都能看到,偏偏做不到。”贾大人不软不硬顶了回去,“也不是谁都有心的。”   元康帝一看到两位老臣又吵起来, 不由得伸手扶额,他在中间当和事佬很心累。   曾湖庭淡定的在中间说,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像微臣可能擅长于这方面,而其他人擅长其他方面,这并没高下之分。”   “说的正是。”元康帝赶紧抢白, 给此事下定论,他说完,两位大人自然不好开口。   “这份文书......”元康帝本来想说不如分散下去, 让各地的知府知县学习, 曾湖庭做出为难的表情来,这么出头的事情,怕不是遭人记恨到死吗?   “就放在户部的资料里,如果有人想借阅抄录一份。”   “倒也可行。”元康帝沉吟,明白了其中含义。他也不想手下刚来个得用的, 被众人记恨,点头默认。   “不过微臣还未写完, 还需带回去继续撰写,还请圣上宽限些时日。”   “等你去户部上任,就自己编入资料里。”元康帝点点头,答应这个要求, 卢大人急了,“那工部呢?”   “自然是一旬在户部,一旬在工部, 轮流当值。”   “啥?”这次惊讶的是曾湖庭,“怎么突然?不对,之前没有先例吧?从来没有兼任两部的官员。”   “内阁次辅和首辅都能兼任六部官员,为什么不可以兼任两部呢?”元康帝一锤定音,“朕想曾卿一定能同时胜任两部职责。”   不,我不能。曾湖庭冷漠脸,为什么要这么压榨他的劳动力,饷银也能拿两份吗?   “好了好了,此事暂时不议,等日后有什么变故在说。”元康帝都拍板了,谁也没法多说什么。   他同时兼任两部员外郎的事就这么定下来,消息一传出,来拜见的人一筐一筐的投名帖,门房忙的脚不沾地。   其实得的不过是个小官,为什么来的人这么多?因为这侧面说明,他在皇帝心中已经挂了号,是可用之才。   这种情况下,与之交好才是正确选择。   “那就不必了吧?”曾湖庭让门房去叫了大夫,人悄悄从后门溜进陶兴家中,避避风头。   此刻正在陶兴的书房里继续写计划书。   “他们啊不过想混个脸熟,并不是什么高等官员,真正的高官跟你碰面的机会还多呢,自然就熟识。”陶兴握住一本地理志,正闲闲的躺着,拿书盖住头脸,昏然欲睡。   “说起来,你的庶吉士考试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能中但名次不好,我想调去吏部,许学士劝我去户部。”陶兴懒懒回答。   “调去哪里都好,在外头长长见识。”曾湖庭舒口气,“总算写完了。”他收起纸张叠好放进怀中。   “你说是吏部好还是户部好?”陶兴很是苦恼。   “以我看,吏部职权重权力大,里面派系复杂,根基浅的不好立足,户部稍微简单点,又需要耐性,不然那么多账册什么时候能算完?”他倒是宁愿去工部咧。“你没考虑过去国子监或者御史台吗?”   “教书或者参人,还是饶了我吧,我宁愿是算账呢。”陶兴翻身起来,“决定了,我要调去吏部!”   “为什么啊?”   陶兴嘿嘿直笑,“算上仲昌,咱们三各自占据一个地方,说不定以后能逐渐成为各部之首,把持朝政呢?想想都美。”   “那你还是躺下,拿书盖着头,现在开始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曾湖庭回赠。   “切~”   “对了,吉日定下了吗?”   “定在下月初十,你们呢?”陶兴翻身,贼兮兮的问。   “快了快了,”他摸着怀里的指环,还没送出去,那还定什么日子?   在他设想里总归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至少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总要郑重点吧?然后他躲开拜访的人回家时,正正巧撞到祁月明在花园里练武,两只指环就像不听话一样滚了出来,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这是什么?”祁月明好奇的捡起来,“东西揣好,这么小的东西丢了不好找。”   曾湖庭脑子一热,“这是求亲戒指。”反正都撞见,再不说还有其他机会?   “我曾经听过一个习俗,将要成婚的男子准备这样的指环,交给女子,如果女子答应,就把指环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咱们的结发习俗虽然也好,却要到成亲当天才能用,所以我就...就.....”   “像这样吗?”祁月明把左手伸出来,自己戴好。   “不是这样的。”曾湖庭又把指环褪下,亲自给她戴好,“现在轮到你给我戴。”他也伸出手。   祁月明给他戴好后,“难怪最近小四说你鬼鬼祟祟的,感情是在做这个啊!”   “我,不是,你们,你们两都发现了?”那他不是白忐忑不安吗?   祁月明点头,“你做指环时我就发现了,当时那个石刻匠偷摸告诉我了。”   “好挫败啊!”曾湖庭捂脸,“简直是我最丢人的时候......”傻乎乎的以为保密,结果大家都知道。   “扑哧!”祁月明笑,“你以后想瞒过我?怕是想都别想吧?”   “我本来也没想瞒,惊喜总不能事先被知道吧?”他举起左手,“据说这根手指头联通着心脏的血脉,用指环有日后心血相通的意思,祁姑娘,你以后愿意嫁我,两人共同扶持到白首吗?”   “这也是习俗?”   “你就回答愿不愿意吧。”   “愿意,轮到我问你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祁月明说,“我在想,这小孩怎么长的这么瘦小,一双眼睛偏偏亮的惊人,还跟老板娘谈生意,一点不怯场?”   “抗议抗议,不带揭人黑历史的!再说我哪里瘦小了?”标准的一米八二,比上辈子还高好么?   “后来就是你不断想出新点子做小食,判断客户人群,几乎没有出错,我就觉得你很有趣,跟这样的人过一生,想必也会有趣吧?”人生苦短,祁月明想过的开心一点。   “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曾湖庭说,“当时在小巷子,强盗举起尖刀,我突然看到你出现,脑子只有一个词。”   “什么词!”   “大佬!”让他抱个大腿!   “哈哈哈哈哈!”祁月明笑的弯腰,“你真的太有趣了!”   躲在暗处的心想,成了!她哼着调子走远,心想得赶快找良辰吉日,这些日子可是少不了各路夫人的拜帖,可惜没有女主人都被挡了回去。现在好了,女主人好了。   “对了,我的身份!”祁月明突然想起什么,这也是她最近很少外出的原因。   “别怕,从少年时期到现在女人的面相可是有很大变化的,换个妆容和服饰,就是你亲近的人也未必能认出来。”亚洲邪,术可不是说着玩的。   “你还会易容术?”   “雕虫小技,看我的。”出于无聊他看过很多美妆视频,正好实践实践。   小四哼着调子从外面回来,天色微黑,她要到处点亮蜡烛,一回正屋,就看到大哥正和一个女人亲热的在餐桌上缠绵。   要说缠绵绝对是她滤镜问题,曾湖庭只是看汤好喝,把汤碗推近,祁月明跟着试了试。二人在塔林吃饭都是这样。   “大哥!”小四气冲冲的进门,“这又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还带登堂入室?月姐没直接把人打出去?!   “这不是谁家的姑娘,这是你以后的大嫂,不得无礼。”曾湖庭慢条斯理的擦手,“来,叫人。”   “大,大嫂?”小四舌头打结,“凭什么?她哪点比的过月姐?”   这种送命题他才不会回答,反而说,“你过来,仔细看看。”   “原来大哥也是看到漂亮姑娘就会见异思迁吗?我承认这姑娘的确很漂亮,但是月姐跟你一起患难.....”小四刚说了几句,就看到那姑娘露出笑容,犹如牡丹盛开美不胜收,映的满室生辉。   “你再看看?”曾湖庭又道。美人斜睨他一眼,张嘴说,“别逗她了,过来做。”   小四如梦幻般挪过来,这次不用曾湖庭说,上上下下打量美人,试探的问:“月姐?”   “嗯,是我。”   “没认出来吧?”   “完全没认出来!”小西傻乎乎摇头,“跟平时的月姐不一样。”   “瞧,这下你该放心了?熟人都认不出来。”曾湖庭摊手。   祁月明摸着脸颊,“不过是些脂粉,真是神奇。”她光看到各色的脂粉调和往脸上敷,铜镜里一映,完全是个陌生人。   其实祁月明平日都是素着脸,她生的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曾湖庭结合她的气质,选了一个明艳照人的妆容,红唇点缀眉如墨黛,就格外惊艳,跟平日截然不同。   “就是有些不习惯,还是早点洗掉吧。”祁月明验证过小四都认不出后,就想早点洗掉。   “别啊,真的很好看!”小四仔仔细细打量,“大哥什么时候学来的东西?”   “会画画当然会画妆。”曾湖庭才不踩这个坑,淡定回答。“要不然我给你画画?”   “必须的!”小四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的整体气质其实偏向活泼,平时喜欢的衣衫也是如此,曾湖庭给她搭配了湖蓝色,换成温婉的风格,头发换成低垂和半披发,最是一低头的温柔。   祁月明这才有机会看清到底是怎么画的,脂粉在盒子里混合成了深浅不一的颜色,打上脸上又好像没区别,又觉得人精神许多。   然后是各种颜色叠加,最后出现的小四也大变样,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要的就是其中朦朦胧胧的滤镜感。   小四照镜子被自己惊艳后,留下一句“大哥我成亲的妆交给你了”欢快的去隔壁找陶兴显摆。   “真是孩子性子。”祁月明自己洗掉妆容,“这下我的身份没问题。”   “别人只会羡慕我娶了大美人呢!跟那些夫人的交际,你爱去就去,不喜欢就不去。”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们攀关系,攀附在身上的关系网,总有一天会变成蜘蛛网,缠的人动弹不得。   “你放心,我会尽力去解决老泰山的事,总不能一直躲下去。”漂亮的美人就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有你的话就好了,凡事竭力即可。七王爷要是那么容易被搞倒,他也不是七王爷了。”祁月明忽的一笑,“等你胜利那天。”   “不,等我们胜利。” 第102章   去户部上任的第一天。   贾大人亲自带他过去, 单独给他分了一间小屋,告诉他以后就在此处办公。   “为什么?我看其他的地方都还有空位。”曾湖庭探头,明明其他屋子都还空着啊。   “因为......”贾大人大手一挥, “你要先看近十年的资料啊!”   ?!   曾湖庭麻木的看着他们不停搬动往年资料,很快就挤了满满登登一面墙, 人活动的区域只剩下小小一块。“这些都要看?”   “已经是精简过的,看完才能了解整个户部的职能,努力,我看好你!”   您还是别看好了, 我承受不来。   曾湖庭任命的随手拿起一本。户部负责全国的户籍,土地,赋税, 货币, 还有官员俸禄等等,其实很复杂,刚进门的新人需要先了解大概的过程,然后再具体分到某个部门去。   他翻看一本册子,记载着田税, 其实田税波动不大,遇到灾年都会减税。再换一本, 是军费的开支。备注边境驻军连写五封急件来催,请速拨款。   他拿着资料问跟贾大人比较亲近的辅官,为什么不先拨一部分钱去,辅官道, 运送一次粮草需要的人力物力马力消耗甚大,如果一次次运送,反而消耗本就不多的银钱。所以他们都是尽力凑够后, 在快速送过去。   “不过嘛,上次你说的办法还挺有用,如果能在边陲换到盐引,其实很多商家都乐意去。”因为利润甚大,又没什么风险。辅官拍了拍他,“新人都有这么一遭,其实那些文书你看看年底总结就成,只是需要了解个大概。”不然一屋子的书,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曾湖庭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每本看完,只看重点即可。   不过,他把十年来的数据分门别类整理出来做对比,能看出来赋税一直稳定,而开支越来越大,   军费这一项暂且不说,俸禄其实是在增长的,这不难理解,每三年都有考中的进士,不论是下放还是京官,都是一笔开销。池子就这么大,鱼越来越多,也难怪贾大人日常哭穷。他再不省着点用,国库都被掏空。   而且他们其实还省了一笔,先帝是个喜欢玩乐的,修宫殿赏美人,每一笔都是银子,至少元康帝还挺节省,没说三天两头就想修房子。   也难怪元康帝愿意放手一搏让他去塔林建设提高赋税,再不开源,国库迟早得干掉。   中午时,户部的同僚们要么凑钱去餐馆叫一桌饭菜,要么有佣人送过来,曾湖庭刚要出门去,被贾大人叫住,“走,跟我一起。”   他特意让佣人多准备了一份。   食不言,等用餐后捧着茶杯,贾大人开口问:“怎么样,对户部的流程了解吗?”   “一个字,穷啊!”曾湖庭捧着茶杯,“全国各地都要钱,都要拨银子,饼就这么大,怎么分都不对。”   “着啊!”贾大人愤愤,“人人都说我是守财罐子,我要是不守财,这些银子还不被花个干净。”贾大人想想都觉得他亏的慌,正因为是圣上的银子他才受着,自家的他早送出去。   曾湖庭再次点头,贾大人如同找到知音,抱怨一通后,曾湖庭才说,“与其节流不如开源,省能省出什么?圣上就没想过开海的事?”   “想过,怎么没想?一是海盗,二是没那么大的船,三是水师。没解决这三个问题,开海就是开门揖盗。”贾大人惆怅,“没有一百万两,这三个问题解决不了。”   一百万约等于全国一年收入,在每年赤字的情况下,哪里找得到一百万?   曾湖庭被他说得头疼起来,满脑子都是银子,做梦都是银子在飞。   五天之后,原本的档案看的差不多,他把自己整理出的表格给贾大人看,贾大人一扫,咦?这表格看起来清晰很多啊,每年的增长减少,在哪个部分一目了然。   “这是你想出来的?”   “是从杂书中看到的,以后年底可以直接做一个这样的表格,以后想查资料也用不着去翻档案库。”那一堆的书找起来可费劲,他这是抢了统计局的活。   “不过,这些数据一定要三级复核,确认无误再让大人您印章,才能作为数据使用,不然谁要是计算错误,就会一直错下去。”   “不错不错,何为三级复核?”   “经手人,主事人,长官,三层人员都要自己验算一遍。刚开始这工程量很大,但验算成功后就轻松多了。”   看贾大人连连点头,曾湖庭忙说:“大人可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我怕被同僚套麻袋。”   “你还怕这个?”贾大人瞪他一眼,“好,不过圣上那里还是要说的。”他才不屑于抢手下的功劳。   “大人如果要统计,切不可操之过急,同僚们手中也有其他事务,五天调一波人去统计,然后轮换。”不然一直埋在数据堆里,能把人整崩溃。   贾大人一直点头,考虑的很清楚。   “既然你是提出建议的,就做第一批轮换的人手如何?”   “正有此意。”他还担心其他人不适应,下一旬就要调到工部去,别人不知如何上手。   第二天他跟着其余十人,先从京城开始统计,一直忙碌了五天。这五天是真真泡到纸堆里,一直到旬休。   旬休又叫休沐日,就是放官员回家洗澡打理自己的。他回家后,真正是洗出一身泥。   他没在京城这些时日,肥皂行业已经逐渐步上正轨,不论是高价的各色香味皂,还是平价的清洁皂,销路都非常好,粗粗算起来,至少他分了几万两银子。   虽然薄利,却也多销。   不如,他再想想有什么东西能够换来大量银子呢?   去工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资料淹没的准备,谁知道,卢大人在空地上对他招手,“过来过来。”   嗯?   “给他们演示演示,这东西怎么骑。”卢大人得意洋洋,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抢到的贡品。   “听说宫中都在用这个东西。”   “不需畜力,虽然慢些也很实用。”   “那他是怎么动的呢?”   四个白胡子老头团团围住自行车,试图研究出它的奥秘。一看到曾湖庭过来,立刻要求他来演示。   曾湖庭一看自行车没有辅助轮,好笑的问,“卢大人,您从哪里拿到的?他没给您装辅助轮。”虽然辅助轮傻了点,也免得初学者受伤啊。   “啊?还要什么轮?”卢大人愤愤,“我说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合着是等看我笑话呢!”   “其实熟手不需要辅助,不过初学者有轮子安全。”他跨到车上,熟练的骑了一圈,“嗯,比以前的省力。”看来工部同样卧虎藏龙,有人在逐渐改进工艺。   “这车子不用手时根本扶不住,为什么动起来反而能稳住?”老头之一发出疑问。   “嗯,这我也不知道。”直到后世都还有人争论这个问题,他想解释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这种问题留着以后讨论,先来学怎么骑吧。”老头之二已经迫不及待,已经照着他的模样跨上车。曾湖庭连忙让卢大人找个人扶车,这么大岁数的白胡子要是摔了可不是好玩的。   他则跟卢大人一起站在侧面,“大人,我今天该做点什么?”   “去后院看打井。”卢大人神秘一笑,“也瞧瞧你的成果。”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研究出橡胶的替代物,然后按压式水泵正在推广开来,卢大人就争取到先给工部装几个。   原本的直井,一到下雨天就泛味,只能出去买水。现在,几个大汉正扛着七八米长的钢管,选好地方后一锤锤打进地下,只在地面上留了半米长,在装好按压装置,带着沙土的水从地底抽了起来。   “好!”卢大人十分高兴,这东西如果推广到民间,也会少些跌入井中的无辜孩童。   “推广?民间?”曾湖庭突然想到了什么,赚钱的点子,有了!   “你说要把这东西卖到民间去?”卢大人沉思,“可是,朝廷也不能与民争利啊!”   “不是跟民争。大人,知识就是金钱,我想让圣上同意成立一个皇商局,不是买东西,而是卖东西给民间的大商人,然后由他们分开贩卖,价格呢由他们自己来定,密封在匣子中,价高者得。”没错,就是投标,谁投中了谁就拿到,这样一方面造福于民,一方面还能用收到的利润填充国库,真正的一举两得。 第103章   卢大人楞了, 还能这样吗?   “留一份赏金给发明者,然后剩余的银钱都归给国库。”曾湖庭巴拉啦说了一通,卢大人越听越来劲, 干脆扯着他,“走, 把详细过程都写下来。”   其实工部平日的主要责任是水利,工程,交通等等,但触类旁通, 其实很多人手里都留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如果这些小玩意又能赚到银子又能赚到名声,岂不是美滋滋吗?   曾湖庭执笔,卢大人一边看一边补充, 越说思维越发散。   “   先写到这里吧, 这份文书我再润色修缮,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圣上。”能赚钱的买卖,简直是解决圣上的心头大患。   “大人,我今日可是刚刚入职啊,就没别的什么交代?”   卢大人大手一挥, “工部平日各行其是,见不到几个人, 要不是为了等你,我今日就去城郊监督水利工程了。”   “你放心,平日在这里没人会催你,放心待着, 偶尔能发明几样东西就好。”卢大人笑的很贼。   还偶尔,他脑子里就是有再多东西,没有资源设备想扒拉也做出来啊。   曾湖庭还是点点头, 示意他知道。   卢大人说道做到,第二天果真就赶着去了皇宫,把城里皇商局的事情说了出来。元康帝沉吟,久久不语。   “圣上在担心什么?”卢大人立刻看到了他的迟疑,追问道。   “爱卿也不是外人,朕就直说了。朕是担心,会不会有人打着皇家的旗号,行不轨之事。”拉虎皮扯大旗,好像是人类的本能。如果背后人行风做浪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如就暂时挂到某个人名下,先试运行,如果效果可嘉,再逐渐透露出去,圣上觉得如何?”   “这个好!”卢大人拍掌一笑,就看到元康帝跟曾湖庭同时盯着他,“呃?”   “卢大人再合适不过了!”曾湖庭道,“大人跟那些工匠相熟,跟他们沟通起来正方便。”   “不不不,我不行。”卢大人连连摆手,元康帝也说,“好了,就暂时挂在卢卿名下,朕对卢卿再信任不过。”   卢大人的推拒之词卡在喉咙里,他垂下手,好吧。   既然得了这个任务,卢大人就要先回工部统计,谁有哪些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其他人都还罢了,有两人一直在窥视曾湖庭的神色,他偏头注意到了,对着卢大人耳语之后先退了出去。   难道看他是新人,所以不信任吗?   “你们两看什么呢?都是同僚有什么不好说的。”卢大人沉着脸,还吞吞吐吐,丢人。   “大人,我们是不好意思。”领头那个年纪比较大的说,“我跟他虽然发明了个小玩意,但是仿了别人的东西,不好拿出手。”   “什么东西先给我瞧瞧?”卢大人起了兴趣。   于是那二人从侧面房里推出一东西来,座椅的模样,两个大大的木质滚轮,能容纳一人坐下。   “这是什么?”   “还没想到名字。”那人摇头,“当初我想着我老娘年岁大了不爱出门,就得想办法送她出去,后来我看到自行车,脑子一动就想出这个,把独轮车改造成这样,方便腿脚不好的人出门。”   卢大人绕着看了两圈,“不错不错,还可以。那你躲个什么劲?”   “这不是怕新同僚多想吗?!”他挠头。   “他不是这样的人。还有人?你刚不是说发明了两样东西?”   “还有一样就是这个。”他从怀里出去一个木头雕刻的青蛙,在青蛙后头的尾巴一拧,它自己一蹦一跳起来。   “逗孩子的玩具,用了齿轮。”   “有趣,有趣。顺便让你看看别人有没有这么小气。”卢大人打开门,“曾员外郎,进来。”   曾湖庭就进门,看到放在房内的轮椅和发条玩具眼前一亮,“这个,这个!”显然很明白其中奥妙。   他动手拧了青蛙的发条,数着秒判断能转多久,青蛙是木质材料,比铁做的发条要短些。   “这是您做的吗?很有意思。”他转过来问。   两人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点头。于是曾湖庭跟他们讨论怎么用现有的材料做出音乐盒,听得他们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去动手。   像他们这样沉迷技术的人带着一股痴劲,对不懂技术的嗤之以鼻,对懂的人亲近的不得了,曾湖庭跟他们两已经称兄道弟。   事实上,曾湖庭在想,这才是埋下一颗种子,收获一片希望。凭他一个人,穷尽一生又能做出多少东西,但如果启发了这些已经有基础的技术能手,群策群力,又能想出多少东西?   他面前就有两个例子!   “好了好了,要讨论技术回去再讨论。”卢大人赶忙把三人分开,“回去把图纸画出来,再改进改进,第一个要售卖的就是这椅子和玩具。”   为了打响第一炮,他还要回去琢磨琢磨。   “其实大人也不用发愁,第一次的售卖小规模就可以,不过,可能卖不出多少银子。”曾湖庭委婉提醒,“椅子虽然好用,却只能偶尔用,玩具家里有余钱的才会给孩子买。”换言之就是定价不宜太高。   “这我能不知道吗?”卢大人很想的开,“只要能换到银子就好。”   “既然如此,我认识两家商行,不如来做个中人把他们牵线引到一起,拍卖!”他想起兴旺商行和叶氏的商行,拍卖最少三家,这不就凑到两家了吗?   “可靠吗?”卢大人其实也认识,但,他拿不准。   “可靠,之前合作过。”   “既然如此,我也有认识的商家,都叫上。”卢大人眼神闪闪发亮,跃跃欲试。   时间仓猝,在三天之后,皇商局的前身,第一个拍卖会就开始了。   卢大人联系了三家商行,曾湖庭叫了叶氏后,叶氏也叫了一家相熟的商行,一共六家,在一家包场的小客栈里,一场拍卖就开始了。   卢大人,曾湖庭,还有叶仲昌都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叶仲昌说想凑个热闹,再说叶氏商行的大掌柜在,有事也瞒不过他。   卢大人找了个能说会道的掌柜,来主持这场拍卖,眼下已经开始了。   “诸位中午好,咱们能凑到一起也算有缘,今天先祝大家能拍下自己想要的东西。”掌柜一鞠躬,“首先呢,咱们先来展示今天要拍卖的东西。”在他示意下,有人对着改造上漆后的轮椅上来,“这叫孝子椅,是方便给家中老人出门逛花园,或者腿脚不方便的人用的,轻便省力,能过台阶。您要是家里有老人,必须备一个,或者在医馆,租给病人时。总之,用处多多,各位先上来看看,试试。”   兴旺商行和叶氏商行带着一点托的意思,率先就上来,他们一动,其他人也动了,纷纷上前察看。为了方便施展,旁边有空地,还有台阶,都能试用。   当托的人看了看,还真的起的兴趣,别的不说,医馆肯定会需要。   “这东西怎么卖?卖多少银子?”   “咱们买的是法子,不是实物。要是实物可就不是这个价位。”掌柜神秘的摇头,“图纸,加上工匠负责教会你们的人,起拍价格,五百两。”   五百两!绝对的跳水价格!还以为要八百两!他们正要喊出价格,掌柜伸手一挡,“等等,先别喊!咱们的拍卖跟别家不同,并不需要竞价。”   “这里有六个匣子,您们分别写上自己心仪的价格和商行名字,只拍一轮,最后价格最高的得!并且咱们也会喊出最高价,确认没有从中作梗。”掌柜伸手,“您请!”   六个商行的掌柜分别在各自的位置上埋头写着什么,卢大人踮起脚,已经恨不得伸长脖子去看。   “大人稍安勿躁,这都是相熟的商行,不会卖不出去的。”曾湖庭安慰,而且为了保证这场拍卖成功,已经调低价格。毕竟是起步阶段,成功才是最重要。   卢大人这才坐下来,看着掌柜的收起六个匣子,分别一一展开,最后念道:“旌旗商行,以七百五十一两的价格获得!”   “靠!我写的是七百五十两!”不知是哪家商行的掌柜,懊恼的不行,“高一两也算?”   “当然算的。”主持掌柜笑道,“所以您最好先想好价格,就是高一文钱也是高。”   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的拍卖,其他价格写低的人十分懊恼,而纸上多了一个墨点于是顺手写个一的旌旗商行,欢喜无限,这样都能拍中?运气太好了!   而赶工出来的音乐盒和小跳蛙,以捆绑两百两的价格一起出售,虽然音乐盒手工粗糙,却更受欢迎,毕竟能自动演奏曲子,会有谁不喜欢呢?   这次叶氏商行先下手为强,用四百的价格拍下,打算精心包装后买给高门大户,他们最喜欢新奇的玩意。   还剩下的几个东西,都一一成交,商家们满载而归。而卢大人也收获一大笔银子。抛开给发明者的赏金,至少还有两千两。   卢大人抱着定金开心,拍中的商家可以留下一层定金,然后支付七成银子派人去学,等彻底学会再支付尾款。   “哈哈哈你介绍的商行很有眼光嘛!”卢大人平日没怎么跟叶仲昌交流过,现在看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沉默稳重,跟传言中完全不同。   “大人说笑,这都是买卖的商品好。”叶仲昌淡定回答,他不过示意掌柜一定要买下东西而已,至少能跟工部搭个关系,结果,掌柜见猎心喜买了不少。   “总之,这次总算能交差了!”卢大人长出一口气,“少不了你的功劳。”   “大人领导有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三十万字了!大突破,我给自己一个么么哒! 第104章   第一次拍卖成功结束, 卢大人负责禀报,而叶仲昌邀请曾湖庭去新开的茶楼坐坐。   “这茶楼装潢精致清雅,每一间还有木栅栏隔开, 着实不错。”曾湖庭打量环境,头顶的灯笼做成各色人物式样, 工笔描绘精美绝伦,如果要找个谈事的地方,这家茶楼是很好的选择。   “能得你一句夸,也不算我白劳碌这么久。”叶仲昌手执茶壶, “尝尝,今年的新茶。”   碧绿色的茶水从壶中倾泻而出,带着空气中淡淡的清香, 曾湖庭喝了一口, “既然是叶兄的产业,我得重新夸一夸。此等地段此等装潢,必须是人间仙境啊!”   叶仲昌大笑,两人碰杯。   曾湖庭再次观察周遭环境,就看到侧面街角有一间民宅出来个身穿长袍盖住脸的人, 他一边关门一边谨慎的回望四周,注意到周围无人后, 闪身钻进一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立刻就离开。   等他离开后,曾湖庭转过头来, 刚才他们的窗户只开了一个角,还被茂密的树木挡住,一般人留心不到这里。   “这人是?”为什么好端端的来窥探此人。   “湖庭放心, 整间茶楼只有这个房间能看到,我早吩咐下去,这间房也只有我能用。”叶仲昌含着淡淡笑意,“这人姓吕,本来是平州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子,年方三十五,本来应该平凡过一辈子,但他运气好,有个好母亲。”   “好母亲?”曾湖庭转了转茶杯。   “嗯。他母亲刚生下他不久,幸运被选中成了七王爷的乳母,进宫五年,即使后来七王爷不需要乳母,她也留下来伺候着,直到后来荣养出宫。”   “那这个吕?”   “这位吕成文就是七王爷麾下一条狗,指哪里咬哪里,用的得心应手,我想,打狗之前先减掉他的爪牙,不过分吧?”叶仲昌眨眨眼。   “别冲动!”曾湖庭面色严肃起来,“忘了从来七王爷设的局吗?”   “我从来没忘记过,所以这次我就先下手为强咯!”叶仲昌胸有成竹,“现在应该已经被扭送到官府了吧?”   他们在茶楼上静静等候,果然,没多久就有衙役敲开那家人的大门,里头的妇人撒泼一样喊着你们这是抢劫,衙役还是如狼似虎的到处翻开,最后似乎找到了什么,带着那妇人一起离开。   曾湖庭侧侧脸,“这次用的什么办法?”   “毒杀发妻喽!那女人是他的外室,生了儿子之后心大,煽风点火的想上位。我联系了吕成文的大儿子,大儿子还被外室追杀,为了博出一条命甘愿去告父。估计这会儿衙役已经找到了凶器毒药吧?”叶仲昌挡住自己的笑意,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证据,为了抹掉自己的痕迹,想方设法送到那大儿子面前。   “可容我提醒一句,妻杀丈夫,需判死刑,丈夫杀妻只徒十年,子告父,还要杖三十,哪怕是为了他的母亲,律法我们都学过,你不会忘记吧?”曾湖庭摇摇头,这不是他为了辩白,而是为了提醒。   这操蛋的律法。   “十年?一年就够了!”叶仲昌抬头,“我以为,这次我们很有默契,绝不会把此事拖过去?”他说的含糊,但曾湖庭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事物,尤其是,信任。”叶仲昌继续说,“一次打不倒他,次次还能打不倒吗?而且,圣上的信任被消磨掉,一样能达成我的目的。”   “唉,你这可让我说什么好。”曾湖庭摇摇头,“罢了,你已经出手,我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他把关于七王爷的猜测说了出来,叶氏的商行如果想要寻找军队的驻扎地,可比他方便多了。   叶仲昌眼前一亮,显然他也早有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可是,具体在哪里呢?”   叶仲昌立刻拿出了七王爷封地的地图,仔细的检查全境。几个王爷其实都有封地,但在京城同样有府邸,差不多一半时间再京城。   “深山老林虽然掩人耳目,运送粮草和练兵又不方便,到底是哪里?”他们两人在地图上自信仔细找寻,一无所获。   “这些时间便只有劳烦你去寻找了。”曾湖庭他是鞭长莫及,只有叶氏商行能接触到。   “我会的。”叶仲昌重重点头,“不知道拔掉牙齿的狗,现在在想什么?”   他?他自然在生气。   这么好用的手下,就因为一个女人被关了起来,七王爷一方面恨手下不争气,一方面还得想办法捞他。无奈证据确凿不说,还是被亲儿子告发的。告发的时间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然仗三十七王爷就可以动手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人证,物证,尸体,仵作的证词一应俱全,亲儿子什么不要求,只要求严惩凶手,在衙门前长跪不起,磕的额头都是斑斑血迹,引起极大的民愤。   七王爷只能使出最后一招釜底抽薪,让死去女子的家人出具“谅解书”,声称吕成文平日是一个好丈夫,好女婿,一时糊涂才会做下错事,现在已经彻底悔悟,请求衙门从轻判决。最后吕成文被判徒五年。   大儿子在衙门口看着那些所谓的亲人,捏紧了拳头,现在他两边都得罪,已经没有去处,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解决此事的七王爷满心不爽,吕成文用的十分顺手,什么私密事都能办的妥妥帖帖,这么好用的工具被折损,又要重新找一个,他觉得心头气不顺。   正生气时,背后一只柔滑的小手捏紧他的双肩,不轻不重,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谁惹王爷不高兴?简直该死!”   七王爷反手一拉,背后的女子娇呼一声,跌入他的怀里,七王爷冷哼一声:“如果我说是你呢?”   女子顷刻间眼中含了泪水,“那妾身就只能投井自尽,以求博王爷一笑了!”说吧喊着泪水的眼睛望着七王爷。   “哼!小滑头!”七王爷一摸她的身子,得到阵阵娇喘后,“王府刚刚换了井,原来的深井都被盖住,倒是上哪里投井去?”不过说些话来哄他高兴。   虽然他确实很高兴。   “那妾身只能再去重新建一口井了。”女子娇软的说着。   “行了,起来。”七王爷被安抚下来,“王爷正在忙正事没功夫跟你说话。”   “那王爷也说说,说不定妾身能帮个忙?至少让王爷舒心点。”女子道。   “王爷手下正缺人用,要是施展美人计倒能让你上,办正事,你?”七王爷斜睨她一眼。   “缺人?那王爷不妨从以前的旧人里挑挑选选,说不定能找出得用的人呢?一来旧人是用惯的,熟悉王爷的脾性,二来,给旧人一个机会,也让现在这些手下紧紧皮子,不能给王爷分忧,留着又什么用?”女子娇娇俏俏的掐着腰,“就像我屋里缺了大丫鬟,不能从二等丫鬟里头提,要请王爷赐一个一样,不然她们不尽心。”   “有道理!”七王爷眼前一亮,“美人脑子转的挺快嘛!”他在脑中飞速思考,有什么旧人是能用的。   美人安静的等着,一直到七王爷想出对应的人选来,这才手心一摊,“王爷,讨赏。”   “必须赏!”七王爷抱起她往卧房中走,纱影摇动,又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这背后发生的事情暂时还无人知晓,从七王爷府中发出一封密信,寄到了某个地方,让收信的人,惊喜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准备打boss。 第105章   这一日, 入夜已经下值后,曾湖庭突然接到陶兴匆匆来访。他们两家的后门在同一个巷子里,陶兴完全可以在入夜后过来。   “怎么了?”已经快睡下, 现在又匆匆批上外衣起身,他带着陶兴去了书房。   陶兴连官服都没换, 显然来的很急切。他急匆匆坐下,“湖庭,有件事我可能得早点告诉你。”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瞧瞧你, 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头发都乱了,脸上很焦急。   “就是程子琅的父亲,程五治被起复了!”陶兴的话宛如丢下一个炸雷, 炸的曾湖庭耳鸣, 他脸色逐渐变的郑重,“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陶兴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今日在吏部听到上官议论,说是有官员起复,你知道, 这是常有的事情,要么守孝要么自己辞官, 但起复就不容易了。”必须要自己有关系和人脉,才能复官。   “难道是程五治之前的同年或者亲友?还有其他的消息吗?”曾湖庭思考着,他在听过程子现的说法后,曾经去查过, 程五治当年已经升职到大理寺的寺丞,但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不久后, 就有人接替了他的寺丞之位。那人就是程子琅第一任妻子的兄长。   陶兴摇摇头,“这些我就打听不出来,只知道是个很硬的关系。不然也不能直接授官。”   陶兴之前就跟程家关系不太好,后来,小四还会经常去看望曾妍儿,他已经知道这里头的故事,之前,程家人只能忍下来,视而不见,现在程五治突然起复,怕不是要翻身变脸?   曾湖庭沉吟着,在书房来回踱步,“程五治授了什么官?”   “我偷偷看到,太仆寺。”陶兴说,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太仆寺是主管养马的部门。   “养马?”曾湖庭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又被他忽略,他还要再想,看着陶兴眼巴巴的眼神,只能先说:“我又没那么大能量,既然别人能复官,走一步算一步。”   “唉,好像也只能这样。”陶兴蔫答答的叹气,“总归不在一个部门,小心点就行了。”   “还是要谢谢你来提醒,我以后行事会多加小心的,快回去,伯母该担心。”曾湖庭一直把人送到后门,看着正屋的灯光亮起来,他才转身回屋。   偌大京城,常常有官员调动,来来走走。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在提醒,这事,应该跟七王爷有关。虽然之前从未听过过他们有交集,但,这其中的时间差的太近,让人不得不警醒。   他突然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猜什么猜?为什么不干脆点上门去问呢?   借口他都想好了,这不是同乡吗?完全可以让呈州会馆的人安排一起接风宴,假装偶遇。   其实不用他去想办法,会馆的人也想办法联系,毕竟每个同乡的官员以后都是会馆的人脉,他们不会放过的。   程五治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他的家人和行礼都还在路上,会陆续上京。   故地重游,程五治十分感慨。当年,因为儿子失手,他不能让儿子的仕途留下任何污点,于是只能让出官职,做个体面退场的人。这些年也一直用心经营自己的名声,终于让他等到复职的一天。   唯一可惜的就是浪费许久光阴,他已经年过五十,就算再往上又能升多高的官职?还不如给儿子铺路。   程五治这么想着,手里翻看着请帖,是呈州会馆的帖子,邀请同乡一聚。   既然如此,聚一聚倒也不妨。   会馆的邀请地点在一家酒楼里,分了两层落座,官员在左富商在右,能遥遥相望但互不干涉。   程五治来时迟了不少,已经有不少人落座喝酒,程五治心生不悦,为什么不等等他?   他那点一闪即过的情绪被捕捉到,宴会组织人兴旺商行的主人立刻迎上去,“程大人,这边请!”他指向空位,程五治一看即刻大怒,他的前面居然还有人!   这是他的接风宴,难道不是他坐主位?   兴旺商行的人有些为难,这其中涉及到一点官场的职位。程五治这次复职,复的是太仆寺的员外郎,正五品,而对方同样是六部的员外郎,正五品。两个机构相撞,自然是六部为尊,太仆寺要稍微退让一射之地。   “无妨,”那人站了起来,“就请程伯父上座,程伯父年纪更长,我自当尊老。”说罢一抬袖子,让出自己的位置。   算你识相!程五治坐在最上首,这才有心转头看下首的人,这一看倒好,吓了他一跳。   “程伯父,许久不见!”来人亲热的靠近,“一直没找到机会拜见伯父,如今终于得到机会。”   “你是?”程五治保持着前辈的自矜,颔首问道。   “说起来,跟程伯父还有点亲戚关系,我的族妹交给了子琅兄.....”他还没说完,程五治脸色一变,“是你?”   “当然是我,程伯父还有几个儿子?”曾湖庭朗然自若的说,同时带着笑意。   程五治脸色变换不停,“哈哈哈!当然只有一个儿子!”他上下打量着曾湖庭,“好世侄,以后同在京城为官,可要互相关照啊!”他在关照上加了重音。   “互相关照!”他面色完全不变,跟程五治碰了个杯。   他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了。   程五治还浑然不知,沉浸在高高在上的感觉中,所有人都挨个过来跟他敬酒,恭维他,而身边那个膈应人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去。   宴会的气氛愈加热烈,热潮声一浪高过一浪。   兴旺商行的老板在侧面悄声问,“没问题吧?”   “没事,我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曾湖庭拍拍他,“你是主人,回去照顾他们吧。”   “这种宴会,没意思。”老板摇摇头,“踩高捧低跟白顶红,都是这个调调。”早就已经习惯了。   “喔?是嘛?”曾湖庭抖抖外衣,一身酒味,但是他心情很是愉悦,转身离开。   从程五治不知觉的轻蔑眼神中,透露出十足的底气。要说他没有攀上什么高枝,他是决计不信的。   而在偌大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正受重用呢?程五治仍然底气很足,可见,这靠山跟圣上不相上下。   那还能有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已经猜到了谜底,自然不用再留下。   其实这点事情根本引不起波澜,他仍然按照平日的习惯当值,下值。直到程五治找到宅院,已经搬迁完毕时,他找上门了。   “这位大人,我们家老爷出门访友去了!”程家的门房小心翼翼的回答,“要不然,您改天再来拜访?”   “那你家少爷呢?”曾湖庭反问。   门房瞧了瞧窗户外头的手势,“也不在呢!”   “那可真是巧了!老爷不在,少爷不再,少夫人总在吧?她是女眷,又刚刚来京城没有相熟的人,总该在家罢?”曾湖庭凑近了,“还是你家老爷不欢迎我,故意躲开呢?”   “这,这,这,少夫人在,在呢!但是您是男客,总不好去后......”那个宅字还没说出来,曾   湖庭抚掌而笑,“那就巧了,少夫人是我族妹,就由她来接待吧!”   这下再也没有阻挡的理由,门房干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看到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大人您请。”   院子很小,在二进的时候管家停住,“大人,后面就是后宅,您不太方便过去,我请少夫人过来。”他指着一边的凉亭,示意他等候。   曾湖庭看那凉亭十分开阔,有谁靠近都看的一清二楚,点点头过去。   管家悄悄抹汗,亲娘啊,都不好伺候,不好伺候啊。   不一会儿,从后院的月亮拱门处缓缓出现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大的那个牵着小的手,十分警惕,两只手做出随时会跑的姿态,直到她看见坐在凉亭的人。   “大哥!”   曾妍儿双眼一亮,不由自主的想要跑起来,身边的程小妹一绊,她这才醒悟过来,索性抱起程小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凉亭前,“真的是你吗?大哥?”   曾湖庭神色复杂的看着曾妍儿,许久不见,曾妍儿早就褪去昔日的青涩,变成一个合格的后宅妇人模样,梳着死气沉沉的发髻,穿着黯淡沉闷的衣衫。   “是我,坐下说。”他招呼着,管家在上茶之后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摆明要偷听他们说话。   曾妍儿自从嫁过来难得看到亲人,此时拉住程小妹的手,“叫舅舅。”   程小妹死命甩头,然后躲在曾妍儿的后头,同时,两手还在发颤。   “这孩子就是这样,怕生。”曾妍儿隐晦的做个口型她母亲,两手绕过去,让程小妹能够牵住她。   程小妹安静下来,开始摆动曾妍儿的衣服。   这样的症状?“孩子几岁了?”   “都快十四了!”曾妍儿说起来就想叹气,“已经到该议亲的年纪,可这样子,我怎么能够放心的下,唉!”   “瞧你说的,你岁数能有多大?母亲的姿态倒是摆的足足。”曾湖庭笑。   “我这一辈子,怕是没指望了。”曾妍儿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没打算生下人渣的孩子,如果   等程小妹有了归属,她倒是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总归也是清白的来,清白的走。   “会有机会的。”他隐晦安慰两句,“说起来,刚来京城还习惯吗?这里冬日很冷又干,一般人不怎么习惯。我带了些东西过来,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送人。”他从袖子中取出礼单,故意大声说,“有事就来找我,我就住在京城的车轮巷,离这里不远。”   管家听了一耳朵,明白了,给少夫人撑腰来着。这第三任夫人倒是比前两任运气好。前两任,一个爱官一个爱钱,根本没在意过姐妹的处境。   他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借机塞了字条,让曾妍儿如果有事,就出门去旁边不远的茶摊子传个消息。等到此间事了,想单独分局也好,想合离也好,总之随她自己。   曾妍儿倒不是不愿意走,她还是放心不下程小妹,看着程小妹湿漉漉的眼神,她就想安顿好她。   曾湖庭目光转到程小妹身上,孩子身形瘦小,根本不像十四岁,神情很是怯懦,这样的孩子如果嫁人就是要了她的命。再加上曾妍儿刚才透露的信息.....这孩子更像是被刺激后得了自闭症,这种症状,现代都不好医治,何况古代呢?   曾湖庭重重叹气,他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第106章   从程宅出来后, 他又去找了叶仲昌。当初是叶仲昌亲自钓鱼执法把程子现送进去,很难说现在他们得了机会不会报复。   “既然能送一次,我自然就会送第二次, 未必还怕了他们?”叶仲昌冷哼,“不过, 你确定他们真的跟七王爷牵扯到一起?”   “不中亦不远。但你最好在确认下,万一是我判断失误呢?”曾湖庭也希望叶仲昌能印证他的看法。这样,至少不会错误判断。   “这个自然。”不用他说叶仲昌也会自行判断,不过, 钓鱼执法?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如果要说最近京城最热门的东西,非“拍卖会”莫属。起初,他们只贩卖一些普通的小物件, 虽然新奇, 倒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但,最近拍卖会突然爆出一个消息,会在下一次的拍卖上卖出如此开山裂石之物,这咋一听很像是噱头,但实际见过的人都说不是, 引人好奇。   毕竟很多开矿或者修路时,需要用人力一点点的磨, 如果能开山裂石,那不是省了很多力气吗?就算是噱头也值得一看。   于是这一次的拍卖会格外引人注目,请柬难求。总共也就发出去二十张,不知道最后落进了谁的手里。   随着拍卖会的逐渐完善, 场地转移到城外一个专门的院子,院子里有二十个小隔间,在门前挂着遮光透气的竹帘, 可以不看到对方的真面目,门牌上挂着商行的名字,核对好请柬跟对应的门牌才会允许入内。   “这些商户人家,一贯会搞这些噱头。”身穿黑袍的青年取下兜帽,“如果今日的东西不能让我满意,哼哼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低调些,这些是主子第一次派我们办事,你也不想办砸看讨人嫌吧?”他身后的中年说,“兜帽带上,隐藏好身份。”   “带着兜帽气闷嘛爹,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到。”青年反驳一句,还是乖乖的戴上,不过稍微往下拉,让口鼻露在外头。   中年人想着室内的确气闷,算了没必要苛责儿子。听闻这里主人很懂规矩,不摇铃是不会派人过来的,他也就由着儿子去了。   陆陆续续的从正门又进来很多商人,有一半跟他们同样打扮,一半大大方方的进来,还侧头问,今天怎么大家都遮着脸?   显然商家的噱头很成功,很多人都是借用了商行的请柬,然后想办法进来的。   时辰到,主持拍卖的男子站了出来。他已经逐渐成了老手,每次主持都是他,显然他也很享受众人的目光。   “各位,这次拍卖会即将开始,先说好,咱们的拍卖会是个实在人,不搞竞价那一套虚的。您看中的商品,就在自己的匣子中写上心中的价位,留下商行的名字,一轮结束,价高者得,高一文钱也算!”   “竞标成功,我们会宣布最高价,以作核验。现在话不多说,开始第一轮吧。”主持人让后台的一个女子站了上来,女子素面朝天,看起来温婉干净。   “第一个拍卖的是,脂粉方子。”主持人让女子先围着众人的竹帘前走了一圈,保证能看清她的脸,然后就让女子下去。   “这需要一点时间验证效果,毕竟好东西都在后头。”主持人神秘一笑,“现在我们先来看第二项......”主持人说的第二项是什么,兜帽父子完全没心思听,只能不耐烦的在屋内踱步。   还要多久?还要等多久?   第二项显然已经引起商人的兴趣,不一会儿就卖出合适的价格,同时,早前出去的女子,又重新带着帷帽出现了。   “各位,现在再来看看这位美人.......”   女子掀开帽子,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露了出来,顾盼神飞温柔多情,饱满的红唇透出无限的诱惑,她袅袅婷婷的围着所有屋子走了一圈,看的所有男人都瞪大眼睛。   “这位本来就是美人,加上脂粉的点缀更加出色,试问一下,这样的脂粉,怎么不令所有的女子疯狂呢?”主持人看到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起拍价,两千两!”   如果真的有这个效果,怕不是卖十两一盒也会被人抢着买?众商行跟疯了一样出家,最后被人用一万两的价格买下。   “这东西倒是好用,要是能送给娇娇姑娘,想必能让娇娇姑娘更得主子欢心吧?”兜帽父子想,娇娇姑娘是他们好容易走通的路子,一定要保证她的地位稳固。   可惜他们是来办事的,不能抢购脂粉,只能为之扼腕。   又陆陆续续卖出去好几样东西,最后终于等到压轴戏,那开山裂石之物。   “其实这东西大家都还很熟悉,平日见过不少。”主持人卖着关子,“但是它的威力,绝对是大家都想象不到的!”   “现在请大家见证。”主持人手一挥,从后院来了十几个大小伙子,手里扛着一人多高的假山,足足有三个,最后放在台子的正中央。   商行们正在不知所措,这是要干嘛?就听到主持人说,“请大家先捂好耳朵,没看到我做手势千万不要停!”   那些小伙子把假山放好之后,顺势就把木质的台阶抬走,只留下主持人一个,就看到他从手里拿出一尺来长,巴掌大小的爆竹筒,动作利落的塞进假山的缝隙里,安放好后,拿出火折子一晃点燃引线,熟练的跑到最远的角落,紧紧塞住耳朵。   原来是爆竹?   兜帽父子有些失望,也常常听人说过爆竹炸伤人的时间,他们是晓得爆竹威力的,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哎,这一趟的差事,注定办不好了!兜帽父子心头十分失望,就连主持人说的捂好耳朵都忘了。   只听到滋滋声,引线一路烧了起来,一直来到爆竹筒那里,假山里冒出一阵白烟,紧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的动静,让所有人都镇住。   ??是地龙翻身了?   商行里有人坐不住,等响声一停,马上就从小屋里窜了出来,然后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呆住。   假,假山呢?刚才放在那里,那里大一坨的假山呢?怎么地面上只有一团团的白色碎石头?   地面上不仅有白色碎石,还裂了好大一个坑,足有半人深,可见刚才的“爆竹”威力。   兜帽父子只听到外面惊呼不断,从地龙翻身的恐慌中脱离,就看到震撼一幕。   开山裂石!的确是开山裂石!   难怪刚才那主持人跑的这么快,还带着了木质高台!   “咳,咳,相信,大家已经看到这爆竹筒的威力,咳...”主持人从侧面走出来,不停咳嗽还坚持说,“现在报价是五万两银子!有意的请写下您心中的价位。”他坚持说完,扭头就去喝水,还叫人来收拾现场。   主持人心想,卧槽这威力果然没骗我!幸好我跑的快!   所有人都因为刚才的动静从屋内出来,现在才看到彼此的真面目,有惊醒的急忙遮盖自己,而有人心想,这东西必须拿下!哪怕是再贵的价位,也要拿下!   用处太大了!   兜帽父子也是如此想的,现在他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来思考价位。他们不仅看到“爆竹”的威力,还看到对手的势在必得。   本来身上只带了几千两银票,怕是不够付定金吧?散场时需要支付一成定金,同时可以把样品带回去,看到样品,想必主子花多少钱也不会在乎,不过,现在要怎么在众多人中,抢到东西呢?   兜帽父子在纸张上写了二十万两,又犹豫担心高了,最后涂涂抹抹,一横心写了个三十万。   东西,他必须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3 23:10:04~2020-07-24 17:4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961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三十万两!已经差不多是全国一个季度的税赋收入, 但是兜帽父子觉得,花的值!如果错过这样东西,或者落入别人的手里, 主子一定会悔恨万分。   一定要,保证到手!   兜帽父子思前向后, 只有写下三十万两这个价格,才能保证,至于定金....就用身上的配饰做个抵押。   纸条匣子被收走了,二十个一模一样的匣子都堆在临时取出的一张长案上, 主持人从后院不知道干了什么又人模人样出现,一一展开匣子,他故意把动作放的很慢, 勾着人想看清他的动作。   在二十个报价通通看过后, 慢的人恨不得揍他的情况下,主持人终于大发慈悲的念了出来,“最后中的是三十万两!商行名字是.....”他没有念出来,反而用手一指其中一间。   “是谁?”   “好像是那家!”   “我写的二十七万!亏了亏了!就差那么一点!”不就是三万两吗?省一省就出来了,现在跟最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   兜帽父子松一口气, 总算抢到东西,也好回去交差。他们二人在小屋内没有出声, 等着主持人宣布拍卖结束。   卖完压轴之后,商行有人离开也有人去后院取样品,兜帽父子一直等到人都走光,这才重新遮盖好面容, 对着一直耐心等候的下人说,走罢。   他是花了三十万的大客户,自然要伺候的舒舒服服。主持人早就在后院雅间等候, “您来了。”他铺开契约,一边付定金一边交付样品,同时细心叮嘱,“这位贵人,想必这东西的威力您也看过了,如果您要交给您背后的老板,请务必提醒让他躲远些。”   兜帽父子一顿,“老板?”这人,眼睛这么利?还能看出他不是背后主事人,要不要......他刚这么想,主持人笑吟吟的说,“您一看就是商行的大掌柜,富贵啊!这是您带的学徒吧?”   “平日都是二掌柜来拍卖,难得您大掌柜也能出动,这是看得起我们拍卖会啊!”   主持人好一通夸,兜帽父子这才签下假名。   主持人收好契约,然后说,“您得留一个地址,保证能找到大掌柜您的地址。”   “还要找到我本人?让我这,这学徒来签收不可以?”   “那当然不行!您想想,三十万的买卖,要是我随意找人签收,我家大掌柜不得打死我?咱们这里的行规一向是一人跟到底,跟您签的定金,就要跟您交货。”他又讲述了这里交货的手续,一成定金,八成订单,最后一成尾款。   兜帽父子暗中点头,还挺谨慎。他带着三枚样品,犹豫着还是留下城外一个小庄子的地址。他说的对,交接还是交到人手上的好。   “一成定金我们已经交了,谁来保证你们一定会交东西?”兜帽父子问。   “您放心,我们拍卖行一直做这行,名声就是一切,谁也不敢乱来,再说,咱们背后可是有工部做靠山呐!”主持人小声说,“新晋的员外郎在这里插了一手....”说完赶紧道:“我可是看在大客户的面子上才说的,你们可别往外说啊!”   兜帽父子浑身一震,工部有那么多员外郎,但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曾湖庭!   如果是他倒也好看,如果敢不交东西,正好一举两得,一起收拾了。   怀着这样隐秘的心思,兜帽父子带着样品离开。   城郊最最偏僻的一个庄子空地上,刚才一声巨响,把地面炸出了一个大坑,七王爷仍然嫌不过瘾,又点燃一根爆竹。   这等于烧掉两万两,程氏父子简直心疼,又不好明说。至少这样七王爷就能明白他们这三万两花的值。   “好!好!”此等利器,如果用在攻城略地必定无坚不摧,遇到攻不下的地方,一枚爆竹扔过去就炸个稀巴烂,再实用不过。七王爷心头愉悦,对于三十万两也不觉得贵了。   能省下多少人力!   想到这里,他拍拍身上的灰,“东西不错。”   程氏父子终于等到这句夸奖,那,三万两?   “去账房支银子,过上几日,找工匠把做法学会,剩下的不用我来教你吧?”七王爷瞟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居然这么容易就实现自己的愿望!程氏父子大喜,还是程五治比较冷静开口说:“那拍卖会幕后的老板.....听说跟工部有牵扯,您看.....”   “那就做的隐秘一点,还要我教?”七王爷不禁怀念去已经坐牢的吕成文,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难得这么好用,别人还要教。   “是!”程氏父子得到肯定,立刻开心点头。按照他们的原计划,一手交钱一手教秘方,立刻派可靠的工匠去学,学会之后,即刻灭口。   顺便给曾湖庭找点麻烦,就算不关他的事,也可以先做,等到后来七王爷问起来,就是他们搞错目标。计划堪称完美,只等着实施,然后他们卡在了第一步。   “什么?不卖?”程五治强行压住怒气,“偌大的商行,信誉为先,为什么出尔反尔?我们签的契约就是狗屁吗?”   主持人推了面前的盘子,苦笑着,“这是意外,意外!我们本意也不是如此,但是要为购买物品的客户负责啊!”   “最初的时候,那爆竹的确有那么好的效果,但是,我们发现做出的爆竹不能存放,必须是当天现做,不然受潮立刻就会失效。”他拿出几个“失效”的爆竹,“也是我们今天才检查出来,三天前做的样品,现在已经潮了,喏。”说着他就拿出火折子点燃引线,唬的程五治急忙往后退,兜帽都掉了下来。   他生怕爆竹爆炸,隔的这么近,他非粉身碎骨不可。   火折子在引线上烧了半天,爆竹岿然不动,比王八还王八。   “你们这是诈骗!”程五治脸沉的能滴水,“找你们大老板来!我跟他说。”   “也不瞒您,大老板已经到后堂,就是担心您不能接受。但作为拍卖会,这种次品我们不能卖出去,还请您接受。”主持人再次一鞠躬,示意他去后堂。   曾湖庭已经等候多时,他刚刚从屏风后转出来,其实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但现在,他做出惊讶的表情,“您是....怎么看着眼熟?!”   主持人识趣退出,程五治一把扯下兜帽,“曾湖庭!是你故意为难我?”   “是程伯父啊!那我就放心了!”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听我慢慢说,爆竹还有缺陷,不能卖出去....”   程五治气的一把迈过去,扯住他的衣领,声音像是从嗓子挤出来的,“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东西交出来!”   曾湖庭笑着拂下他的手,一点没生气的样子,“这个我真的没办法,伯父,这是次品有缺陷,如果卖出去有这么大的缺陷,这不是自砸招牌嘛!既然是伯父出面买下的,没办法,再加一成的违约金吧!”他看向程五治的目光犹如他是街边斤斤计较的小贩,十分无奈,又带着不屑计较的样子。   “我再问最后一次,交不交!”   “次品,没办法交!”曾湖庭还是这个回答,同时他对着窗外大声喊,“再加一成违约金!”违约金是三千两,再加也是四千两,但程五治要的是一千两吗?!他要的是七王爷的看重!但东西在人家手里,他想拿也拿不到。   “你可别后悔!”程五治挤出这句话,违禁金也没拿就走了。主持人探头伸进来,“您看着银子.....”   “放着吧,他早晚要回来拿的。”一分都不会少他。   程五治出拍卖会出来登时想去禀报王爷,最后又顿住脚步,他要是第一次做事就办砸了,那以后也别想再得重用,该怎么接下来做这件事呢?   程子琅听说后也是一筹莫展,曾湖庭非要咬死是次货,按照契约退银子,步骤没问题,可是他们要的是爆竹!是秘方!   “实在不行就去偷吧!反正拍卖会的地址我们也知道。”   “   不行,偷到是没问题,万一是假的,而且秘方也不一定写的清楚。”程五治反驳了这个主意,风险太大,容易引起警惕。   “爹,我想到了!”程子琅苦思冥想后,突然喊道。   “快说快说。”   “既然是他研究出来,有缺陷就改嘛!改动还不会嘛!只要能防止受潮,照样可以买下东西啊!”程子琅脑子转的快,一下子想到这个方面,“我们再用王爷的名义施压,他还敢不照做吗?”   “对啊!多亏你想到这里!”程五治一经提醒立刻想到,有缺点改进不就好了?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之间的私怨!   既然这样,程五治立刻出发去找七王爷,话里话外就是说那拍卖会想涨价,所以故意用次品的借口敷衍他们,求王爷稍微宽限些时日。   七王爷虽然不耐烦,还是勉强点头同意。得到首肯的程氏父子,立刻又过来找了曾湖庭,言语暗示他们的后台。   “你说是七王爷要买这东西?”曾湖庭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有什么证据?”   “还要证据?王爷的口谕不算吗?”程五治拉虎皮扯大旗十分熟练,再次催促,“你说东西有缺陷,好,我给你半月够不够?把缺陷改掉!”   “如果是王爷要的东西,那我就更不能交给你们了!”曾湖庭义正言辞拒绝,“从我手头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哪个是次品!而且契约上也写的清楚,就是告状到御前我也不怕!”   “好,好!你可别后悔!”   “都第二次跟我说这句话,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当着他们的面,曾湖庭反驳道,“我不会后悔。”   “那就跟我去见圣上!”   “这,一点小纠纷就去找圣上,你有那么大脸,我没有!”曾湖庭又拂开他的手,哽着脖子说。   “你怕了?你怕了!”程子琅有一种扬眉吐气感,他从背后冒出去,“今天就必须去讨个公道。”   三个人拉拉扯扯,最后一起上了马车,朝着皇城的方面驶去,好几次曾湖庭都想跳下去,更加坚定了程氏父子的决心。   他害怕了!那就更要用他害怕的东西制住他,于是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比平日还快的到了皇宫,正好在下午,元康帝看完奏折无事,看到王大伴探头进来,不禁好笑,躲躲藏藏干什么?   “有事?”   “圣上,太仆寺程员外郎父子,带着工部兼户部的曾员外郎求见,说让您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又是什么事?”正好他闲来无事,“宣吧。”   作者有话要说:  湖湖:一拖二,耶! 第108章   程氏父子早先觉得有有些奇怪, 但看到王大伴进去后,已经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来了。虽然有些后悔, 想想此事还是他们占理,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程五治进殿门后, 抢先下拜之后,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在他的话里,自然会偏向自己,说的自己十分无辜, 好好的一桩买卖最后被曾湖庭毁掉,他已经交了三万定金,现在要被毁约?   元康帝咳嗽一声, “确有其事吗, 曾卿?”他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事?当时卢尚书十分开心的过来禀告,说是卖出一笔大单子,足□□了三万定金,怎么现在买卖要取消?   “圣上,请听微臣一言。”曾湖庭等程氏父子说完, 这才慢慢解释,“事情是真的, 但是,那东西出现缺欠,而且短时间没办法修正。毕竟是三十万的单子,微臣总不能卖出次品给程大人, 坑他吧?”   程子琅似笑非笑的说:“曾大人说是缺陷就是缺陷了?哪有什么东西,受潮这么快的?”他言下之意就是曾湖庭故意为难。   “看来微臣今日不当场证明,是没法洗清自己的冤屈了。”曾湖庭摇头, “请王大伴派个人手,去工部把微臣房间里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部带过来。”   “是全部吗?”   “是的,让他们别把里头的东西撒出来。”曾湖庭叮嘱之后,利用等候的时间解释道,“前段时间,微臣从一种矿石中提取到一种粉末,在夜里会发现淡淡的光芒,本来是想用来混合做成夜明珠,结果变成一种易燃易爆的物品,暂时叫震天雷吧。”   “震天雷很好用,体积虽小,爆炸的威力却大,如果能运用到采矿或者采石上,必定是神兵利器,无比好用且节省人力。所以臣想要卖掉配方,也顺利的跟程大人签下契约,前几日本来是交货的日子。出于谨慎,验货时再次查验,却发现震天雷哑火了,点不燃了。于是臣细细检查每个部分,发现是那种荧光粉末失效,已经不会发光,相应的震天雷也没了威力。”   “微臣再三检查,发现那荧光粉末只有从矿石磨成粉末的当天有效果,次日效果减半,第三日再减半,第四天效果全无。真要卖了,程大人得去我家砸窗户了。”曾湖庭侃侃而谈,把其中部分解释的清清楚楚,最后道,“圣上,等下微臣当场作出两枚,一枚今天点燃,另外一枚请圣上三日后来点燃,以证我的清白。”   他解释完,拿东西的人也到了,于是他取出一块小儿拳头大的矿石,研磨成粉,用牛皮纸装着两份粉末,似笑非笑的让程五治来选。   “两份都是一样的东西,程大人来选,哪份留着,哪份今天用。”   其实程五治没阻拦他现场配置,就是想偷窥其中的奥秘,谁知道看来看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现在在让他选,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比,一心想要找出做了手脚的那份。最后选来选去没找到,只能闭上眼睛胡乱点了第一份。   “确定是这份吗?”   “确...不不不,这份!”程五治立刻变卦。   其实他选那份都不要紧,完全不耽误。曾湖庭手脚麻利的把粉末灌进竹筒里,接好引线,迟疑的说,“圣上,这是为了证明,如果炸坏了花园,不需要臣赔吧?”   元康帝可疑的停顿一下,“这可要视情况而定,万一炸坏的地方很大呢?”   曾湖庭苦着脸皱着眉,显然是很不开心,这要是炸坏御花园,要赔的银子可就大发了。   元康帝被逗笑了,心想一个爆竹能炸开什么?现在逗逗人,等下炸完就说不用赔偿。   他们移驾御花园,本来有一处半废弃的亭子在最最角落里还没来得及修整,中间是石凳石桌,四根石柱子,曾湖庭上前去放在柱子的卡角,然后示意元康帝往后退,再往后退。   “已经够远,还要退?”王大伴小声嘀咕,然后又后退十多米,这时候他才点燃引线,同时飞快的往后窜。等他窜到一处回廊时,引线快要烧尽,元康帝翘首以盼怎么还没点燃时,哄的一声巨响,震的仪仗队差点把华盖扔了。   “打雷了!”   “不对,是地龙翻身!”   “护驾!护驾!”   王大伴一个猛扑盖到元康帝身上,巨响之后什么都没发生,王大伴尴尬的爬起来,“怎么回事?”   元康帝还懵着就被带倒,现在重新伸手扶起王大伴,整理衣冠后皱眉道,“怎么回.....”最后的音还没吐出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刚刚还在的凉亭,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亭子里的石凳子石椅子石桌子全不见了,亭子盖从中间分成三瓣,已经不用人拆迁,可以直接当建筑垃圾扫走。   “我的妈呀!这东西要是用来炸大门,一炸一个准啊!”王大伴小小声说。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元康帝耳朵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身为帝王的警惕心,终于开始冒头。   曾湖庭炸完亭子,急急忙忙跑过来,“圣上还安康吗?”看到元康帝安然无恙,他很是松一口气。   “现在瞧着还安康,再多被你吓几次,就不安康了。”元康帝没好气的说,“走,回去。”   一行人从御花园重新回到议事殿,拿着那枚剩余震天雷的小公公都快吓哭了。他还是血肉之躯,完全没有石凳子那么结实啊!   “公公别怕,这东西只要没点燃就不会有危险,再说,明日失效一半,后天就基本没用。”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等他们回到议事殿,剩下的那枚震天雷就被小心翼翼的锁在琉璃巷子中,上锁之后,元康帝想了想,亲自把钥匙交给了程五治。   “程爱卿,这样,钥匙放在谁手里你都不会安心,索性就交给你,三日之后咱们再来点燃这枚,如何?”   “多谢圣上主持公道,老臣不胜感激。”程五治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再三下拜。   元康帝想了想,“朕还记得,程爱卿是元康初年恩科的进士,对不对?”   “圣上居然还记得?!”程五治激动的热泪盈眶,“臣正是!臣幼时家贫,苦读诗书,侥幸在恩科时中进士,之后一直在其中蹉跎....后来得圣上青眼有加,这才入了大理寺,前几年微臣只觉得身体不中用,因病辞官,本来以为就此远离圣上,再也不能沐浴圣上恩泽,万万没想到还有跟圣上再见面的一天,臣真是......”眼泪顺着他脸上的沟壑往下流,真是说不出的凄惨和感动。   服气吗?不得不服!曾湖庭想,原来这就是官场老油条吗?说哭就哭,收放自如,估计他就是再活三十年,也学不会这等功夫!   程五治哭够了,又擦干泪,元康帝安慰似的拍肩,让他收声。   “两位爱卿先回去,等三日后再来检查,这三日,朕就把琉璃箱子放在案头,保证不会有人动它。”   “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圣上嘛?”程五治道,然后瞪了曾湖庭一眼,再缓缓退下。   人都走了,元康帝自己绕着琉璃箱子看了老半天,仍然很好奇这小小爆竹的威力。王大伴一直跟着,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东西,炸起来好吓人。   元康帝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话,“自幼家贫?那是怎么攒出三十万两银子的呢?”   王大伴登时脸上冷汗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康帝:喜欢的臣子叫卿,不太认识的是爱卿,这叫缺啥补啥。   话说我老是把元康打成元朗,画风突变... 第109章   其实偷偷收些贿赂, 是官场上不成文的潜规则,有句俗话叫宰相门前九品官,就是说得贿赂门房, 这才能顺利见到宰相。   不过一般人也有分寸,沾沾油水就算了。现在突然被捅到圣上面前, 程家父子还表现地拿出三十万还游刃有余,可不是要招人怀疑吗?   王大伴脸上冷汗下来的同时,还得回一句,“也许是做生意提供方子呢?”像曾员外郎可不就是吗?   “哼。”元康帝轻轻哼一声, 却像炸雷一样响在王大伴耳边,“去查查,一天之内朕要结果。”   “是。”   王大伴悄悄离开吩咐此事, 而元康帝正满心不高兴, 他一个皇帝克制欲,望,不修宫殿不选美人,为了兵部的粮草私库的银子往外拿,倒是手底下的人各个荷包丰厚, 三十万两也能轻松拿出,不禁让他很不爽。   他一不爽, 手底下的人查起东西自然就快。于是程五治是走动后院关系,搭了七王爷的关系才能回京城,然后在属于七王爷的庄子上,有爆炸声的事情都被查了出来。三十万两的问题倒是解决了, 这钱应该是七王爷出的。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好端端的七王爷要购买震天雷呢?   开矿?   玩乐?   是个人都不信。   所以三天后,那枚震天雷还能不能引爆已经不重要, 鱼,已经钓上来了!   但走个过场还是必须的,三日后,王大伴小心翼翼的取出震天雷,这次他躲了八丈远,点燃引线后,老半天没听到动静,那引线点燃后,爆竹迟迟没响。   “看,我没骗你们吧?”曾湖庭带着无奈的笑意,摊手,“程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谁晓得这东西还有时效性,再没改掉缺陷之前,不能卖给您。您去拿违约金吧。”   “违约金是多少?”元康帝插了一句嘴。   “定金的一成。”   “   银子朕出了。”元康帝不好解释,拍卖会最大的老板是他,怎么能让底下的员工赔钱。   程五治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看了看元康帝的脸色,识趣的没有追问。他察觉到,比起他曾湖庭可受重用多了。   “说起来,程爱卿买这东西,是家里准备做矿山生意?”元康帝状似闲聊问了一句,让程五治脑门上立刻滴下冷汗,他解释道:“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好友托我购买的,他办了采石场。”   曾湖庭顺势点点头,“对,当初我在塔林见过采石场,全靠人工凿,打,十分辛苦啊,如果能用炸的,至少没那么费事。”   “是嘛呵呵呵。”程五治笑道。   等程五治离开后,元康帝特意让曾湖庭留下,询问震天雷的事情。   “震天雷能有超过爆竹的威力,全靠那种荧光粉末。”曾湖庭貌似惋惜,“但似乎从矿里出来越久,越容易氧化失去活性,最后就完全没用处,这样还没法改善,就算用琉璃箱子保存也是一样。”   “氧化?”   “对,圣上平日吃的苹果,刚开始白生生的,放上一盏茶就会越变越深,就是氧化。”   “真的没办法改动”   “换成别的东西,就跟爆竹威力差不多。可惜可惜,还是臣学艺不精,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果然不如意事十八,九。”元康帝叹息道,“东西还是留着吧,次品便不需要外流,封存。那矿也好好的看守起来,别误让人进去。”   “这些卢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圣上安心。”   ......   其实。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到底怎么做的手脚?为什么东西等上三天会变呢?”叶仲昌问,他实在太好奇,为什么震天雷会失效?   难道真的有这么神奇?   曾湖庭笑而不答,手一伸把茶杯放在手心,手背一翻茶杯就不见了,叶仲昌咦一声,“怎么回事?”   “其实在我帽子里。”一般人检查也只会查怀里和手上,谁会查帽子?他不过是艺高人胆大,当面调换□□混合物,然后藏好,那份不爆炸的震天雷,就是一个哑炮。   最重要的,圣上终于开始怀疑七王爷的用心。   “这不过是一分怀疑,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曾湖庭叹气,他们还花费这么大功夫。   “疑心病是帝王的专属。”叶仲昌笑而不答,“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忍耐,眼皮下有人想做手脚。”   “继续。”   曾湖庭突然转身从后面搬动一个重物摆在桌面上,叶仲昌问这是什么,曾湖庭掀开黑布,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花漏了出来。虽然它花枝招揽美丽大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花朵,居然是黑色的!   叶仲昌伸手碰了碰,不是染色,不是错觉,就是黑色的!   黑色的牡丹花,被叫做花中王者,一向只存在于传说中,叶仲昌恍惚道:“我个乖乖,这么神奇的东西,我不会看错了?”   “你说,我去把他送给七王爷,怎么样?”   “你不要命了?刚刚坑人家一把,转头给人送礼?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我想,我必须去看看七王爷,摸清他的性格。这盆花,就是敲门砖。”   “可惜了这么娇艳的花朵.....明珠暗投。”叶仲昌十分可惜。   “可惜啊?去我家后院,一大片呢!”他培育黑色牡丹,当然不可能只种一株,多的摆满了后院。“不过,在事情没办好前,低调着。”   ......   曾湖庭还没去过七王爷府上,说起来,除了当年在御花园碰过头,他都没机会再见过七王爷。这一次他带着礼物来,口口声声说是赔罪,管家本来想扔着人去坐冷板凳,被那株黑牡丹吸引了眼光。   别的不说,光是这株牡丹,一定会吸引到王爷的目光。王爷□□牡丹,多少人送过牡丹花,只有这一株,一定能得到宠爱。   “黑色牡丹?走,去会会他。”果然,七王爷很有兴趣,打算亲自看一看。他一进门先被牡丹吸走目光。   那花瓣透着油润的光芒,硕大,繁复,每一层重重叠叠,透露出十分的魅力,让七王爷一下子被花迷住,好好欣赏之后,连声喊,赏!   “王爷,臣是来道歉的。”   听到这么一声后,七王爷才抬起目光,“你是谁?”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王爷是贵人,自然不会记得臣的名字,但臣不能不当一回事。前些日子,王爷您派程大人来购买震天雷,结果震天雷出了问题,买卖没成。程大人生怕耽误了王爷的买卖,特意告诉臣这是您的生意。所以,臣特意上门来赔罪。”   七王爷眼神一缩,“有这么一回事吗?程大人又是谁?”   曾湖庭似乎十分不知所措,“程大人不就是太仆寺的程五治大人吗?他亲口告诉我,买卖是王爷开的啊!”他带了点困惑不解,“难道是臣听错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慢条斯理的擦手,“去查查怎么回事。”话是对管家说的。管家会意离开。   曾湖庭只能道,“那八成是臣听错了,不用劳烦管家了吧?”   “怎么能听错就算了呢?”七王爷摆出和蔼的模样,“总不能白收你的花。”   “早就听说王爷是惜花之人,这样的花王,只配王爷拥有。”曾湖庭这话说的很真诚,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呢。   七王爷没说什么,等着管家来,管家来后,特意当着他的面说,“是后院的娇娇姑娘,她的表兄想做生意,于是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找了程五治大人通气。似乎程大人就误会是王爷的意思。”   “我就说嘛!肯定其中有误会!王爷完全不知情呢!”曾湖庭连声道:“那还是我打扰王爷清静,这盆花一定请您留下,不然我心底不安。”   “那怎么行!我得按照市价买下来,不然怎么安心赏花!”七王爷拿了两锭银子,“这是从哪个花商手里弄来的?我之前从没见过。”   “这是臣自己想法培育的,献丑了!如果以后还有别的花朵,一定都送过来给王爷鉴赏。”拿着银子,他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一走,七王爷脸上一沉,“怎么回事?”   管家小声说:“查到了,是程五治父子没买到震天雷,还把事情闹到御前。”七王爷的脸色有一瞬的扭曲,他气的掀翻桌子,刚刚还珍藏的牡丹花盆都碎了。   “混账!混账!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闹到御前,岂不是暴露他的企图吗?   “那,娇娇姨娘的表兄......”   “扔出去,顶罪!”   “是。”   “备马车,本王要进宫跟皇兄亲自解释。”   七王爷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不论是证人还是证据,都齐齐全全,甚至包括目睹娇娇姨娘表兄跟程五治父子谈话的客栈小二。他准备的怎么齐全,进宫后确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元康帝十分懵逼的说,“有这回事?程五治父子不是说替朋友买的吗?”   “嗯,那朋友就是娇姨娘的表兄。”七王爷脑子转的很快,“打着我的名义,在外面横行霸道,要不是这次被捅出来,还不知道要做下多少恶事。”   “七弟,咱们身在高处,身边的人总要为自己谋点福利,只要不过分就睁一眼闭一眼。”元康帝反过来安慰他,“别当一回事。”   “是。但这人还是要处理的,按照律法判吧。”   “送去刑部。”   这种小事他们一向不操心,元康帝带着人去御花园,兴致勃勃的展示被炸掉的亭子,最后感叹,“可惜啊可惜,东西不能马上起用。”   “这么神奇吗?”七王爷围着亭子转了好几圈,“威力很大,无坚不摧啊。”   “正是,说起来曾卿平日奇思妙想很多,也愿意为国尽忠,一直在想办法充盈国库啊。”元康帝感叹着,“这拍卖会就是他跟卢卿一起做出来的,迄今为止,最少赚到了二十万。”   “这,这么多银子?那臣弟得恭喜皇兄,得遇良才。”   “曾卿一个人也不行,还得加上卢卿,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元康帝感慨完,“走,去用饭吧。”   七王爷一直在脑中衡量,他听着元康帝一直在说曾湖庭有多能干,心中的天平不断倾斜。本来他是想除之后快,免得看见心烦。现在想想,满朝文武,会勾心斗角的多不胜数,会做出点东西的寥寥无几,不如暂时留下来,以后还可以收为己用,至少,现在会做震天雷的就他一个。 第110章   惨被嫌弃的程五治父子还不知道, 原本他们走通的关系线突然断了。他们反应过来后送了很多昂贵礼物,都被娇姨娘扔了出去。   娇姨娘也生气啊,现在把自己的表兄搭了进去, 今后就连王爷的一点动向她都不能摸清,还怎么在后院混。为了不被遗忘在后院, 她先是等王爷淡忘此事,然后高价买了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妆娘上门打造新形象,才堪堪挽回。   这妆娘是按照天数算银子,可以单独化妆, 也可以包一天的妆容,不论是白日的见客妆,还是下午的午睡妆, 甚至包含晚上的夜宴撞, 一应俱全。其实最让娇姨娘心动的还是那家妆容店的老板,明艳照人身材高挑,说不出的潇洒和美丽。   娇姨娘凭借新形象,成功挽回王爷的心,她也暗自警告自己, 不要为了点傍身银子失了王爷的欢心。   这件事好似风平浪静的过去,没有激起任何一点水花, 京城还是那个偌大的京城,每天迎来迎往。只有兵部的何尚书十分苦恼。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从来都不是假话,本来何尚书为了暗中培养水师后备军的事情, 已经快挠秃脑袋,又听到圣上吩咐他暗中查探七王爷背后有多少庄子地产,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忙归忙, 事情还是要做的,何尚书硬是抽调人手完成了任务,把统计好的资料交了上去。其实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七王爷表面上的田产只有皇庄和封地上的,其实好多商家都有他的干股,每年直接拿分红。当然如果遇到困难商行也会报他的名号,不然何尚书还查不出来。   如果要是这么算下来,七王爷背后拥有的财产可就真是数不清。   看着手中的白纸,元康帝沉吟着,“你先下去吧,朕慢慢看,保密。”   “是。”何尚书倒退离开,这事他能查不能说。   元康帝一点点清算手里的产业,每家商行的干股,合起来并不是一个小数字,粗粗算下来,一年都有进八十万的数字,如果要说七王爷性喜奢华虚费无数还能理解,他平日表现的并不是如此,还会扶危济困周济别人,现在想想,太刻意,太可疑。   所以,他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   元康帝想知道一件事,只需要派人去查,等回复就好。而叶仲昌想要知道什么,就得安排掌柜和伙计们暗中查探,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别人的怀疑,难免进展就慢些。   “还是没找到?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叶仲昌在屋内徘徊,“难道是我判断错误?不可能啊!”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不会放过掌军这一项。如果在京城,就是腐蚀兵部,御林军,皇城卫其中一个。如果没有底牌,很容易被掌握大印的上头翻船。   “没找到?是封地上每一个位置都找过了吗?”曾湖庭翻开地图,整个七王爷封地一览无余,山川河流都在眼前。   “一般来说,藏兵需要的地方很大,有营帐,有休息处,有练兵场,如果想要隐藏起来,都会在深山老林或者山坳之中,不会惊动旁人,也容易引起警惕,但这样需要的地盘也很大,并不容易藏。你的人,是每个地方都查过了?”   叶仲昌点头,“当然,城里甚至都是查了,郊外的什么荒宅废宅闹鬼的地方统统都查了一遍,全部没有。至于别人的地盘,更不可能。”被泄露的风险更大。   “这样地毯式的搜索都没发现,难道真的是我们想错了?”曾湖庭转头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只是贪钱,完全没必要非要去北方的孰束人借兵啊!   “一人藏宝十人找,我们没找到也是常有的事。”叶仲昌安慰道。   “继续找吧,总需要点时间。”   “而且他现在惯用的人手没了,还要重新磨合,至少我们还占点优势。”叶仲昌说着安慰的话,其实他自己都不信。   不要泄气,也不能泄气,他们一边找一边正常的当值下值。这一天,天色刚刚擦黑,曾湖庭下值回来,还没换下官服,就被一群人闯进了家里。   祁月明登时就想要动手,被曾湖庭先拦下,谁先动手就说不清楚了。   祁月明倒退着,他们这宅院刚搬进来不久,只请了厨娘和扫除,看来以后是有很必要请上十几个护院什么的。   她一边想,一边去隔壁找了陶兴,陶兴急了,立刻就要动手操家伙,被她挡住。   “一个人是挡不住他们的,不如如此这般,这样这样。”   “行!”陶兴立刻答应,马上就从后门溜了出去,架着马车去找援兵。   祁月明再重新赶回自家,两家相连处有个小花园,她从墙上轻轻一翻就落到围墙后,毫无声息,宛如幽灵般又到了正厅,甚至没人发现她离开过。   曾湖庭正在跟人对峙,“程大人,你私闯我的宅院,就为了这个?”   “那当然!”正厅的灯光不够,程五治的脸色在火把下摇曳,格外阴狠,带着想要撕破脸的戾气,“儿媳妇不见了,自然会被你拐带了,还顺便带走了我的亲生孙女,她是你妹妹,不找你找谁?”   程子琅在后面摇头,“甭废话,直接搜!搜到人就告他拐带!”   “子琅兄,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像乡野间的莽夫,急吼吼的发情找母兽。”曾湖庭厉喝一声:“她是卖给你们了吗?是签了卖身契吗!不然她曾妍儿一个自由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被你们控制自由了?甭说她今天不在我这里,就是在,我也不会交出去!”   “那就是在了?”程五治逼近,咄咄逼人的问,“交出人来!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   “交人?你年老耳聋了?我说我没看到!”曾湖庭同样逼近一步,“今日我在户部当值,从早到晚,所有同僚可以给我作证。刚刚踏进家门不过半刻钟,衣裳都没换,你跑来找我要人?是不是该我上门去要人呢?你把我妹妹丢到哪儿去了!”   “是不是,你想步上前任的后尘?”   起先程五治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从嘲弄的表情中,他突然想到了杀妻正坐牢的吕成文,可不就是他的“前任”吗?   “搜!给我搜!”程五治怒火直冲脑门,神经线一跳一跳,今天的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要是找不到人的话,他可就真完了!   “谁敢!”一直在强压怒火的祁月明真的怒了,私闯宅院还二话不说要搜,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动作快的没人看见,只见火把的光芒一闪,银光闪过,程五治再摸自己的帽子,少了半截。   程五治伸手一探,他发冠被削断,头发散了一地,说不出的狼狈。刚才快的他都没看清,如果那女人是想要取他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现在他后背发凉,却强撑不能被人看出来。   刚刚还想强硬搜院子的程子琅打个哆嗦,好凶的女人。   他躲在他爹背后放狠话,“不让我搜,就是心虚!把我夫人交出来!”   祁月明看吓不住他们,还想在削程子琅,曾湖庭伸手牵住她的手,用眼神询问有没有找到援兵,祁月明暗暗点头。   有援兵自然可以高调一点,而且,程五治父子现在这么迫切,这么急不可耐,看来中间必定是出了问题,也许他能诈上一诈。   “程大人,你带人拜访没问题,搜屋子传出去我还能在官场上混吗?只会当我怕了你,你要搜,就让你搜,要是搜不出东西,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离开的,你想好没有?”   “如果我没搜到,就当众给你赔礼道歉!”程五治也是梗着脖子说。   “这可是你说的!何大人听清楚没有?”曾湖庭提高声音,问大门后已经等候多时的人。   陶兴差点摊成一团饼,他为了请到兵部的何大人,差点跑断腿,现在喘的说不出话,只能比划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听见了听见了,我耳朵好使着。”何大人苦笑从门口转出来,他本来不想来,被陶兴软磨硬泡请来,躲在门口等着万一事情失控再出现,被曾湖庭一口道破,不能不站出来,他有点不高兴,曾湖庭就放缓语气,“何大人你看我刚刚回家,忙碌一天茶还没喝上,被人堵上门气不气?麻烦何大人了。”   “算了算了,都是同僚,也别那么大火气。”   “我听何大人的。”他顺势站在门口,扬声对里面说,“搜!好好搜!最好什么屋顶墙角都别放过,我人就站在屋外,可别说我拦住你们。”说罢他就安稳站在阴影里,跟何大人寒暄。   大晚上的出来,何大人其实并不乐意,他是个老好人,恰好今天值班,不然还请不到。曾湖庭跟他聊了聊值班的辛苦,说着还给值班的兵部人员送了夜宵,还给何大人的夫人闺女妆娘服务。   何大人好感大增,毕竟耽误回家他也要受白眼,有东西哄哄夫人好过关。   两人对视一笑,同时看着被翻看的宅院。曾湖庭突然叹气,“哎,这院子刚翻新准备成亲用的,现在就成这样了。”   “哦?原来曾兄快要成亲了?这新院子被人搜过的确不吉,再翻一遍吧。”何大人十分感慨,“别委屈人家姑娘。”   被委屈的姑娘在一边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随口胡扯,把何大人忽悠的服服贴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陪闺蜜去医院看脚脚,耽误更新了!明天就恢复了!   挨个么么哒小天使! 第111章   程五治父子起先信心满满, 一定要搜出人来,两个女人身在京城,现在天黑城门都关了, 想跑都跑不掉,只能投靠认识的人。而曾湖庭, 绝对是第一人选。   得罪人他不怕,就怕找不到人。   所以,必须找到!程五治咬咬牙,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 就连耗子窝也要钻进去瞧一瞧,这么一番动作下,难免就把曾宅翻的乱七八糟。   最后, 甚至真的派了人下到井里, 就为了彻底搜查一遍。   何大人看的嘴角歪了歪,搜金子也就是这个架势了。   这么详细的架势不禁让人起了疑窦,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要这么搜别人家?分明是想结下私仇?何大人疑惑的看这边,曾湖庭同样无辜回望, 同时也在思考对策。   他觉得,只怕是曾妍儿卷款跑路, 才能让程家父子这么发狂。不,不对,如果单纯是银子,两个女子只能携带银票或者地契之类的, 倒是不怕财产损失。如今这架势,难道是曾妍儿探知到了什么秘密?   可惜不论是什么秘密,他也不能在传播出去。今日闹的沸沸扬扬, 把何大人都请来,他转头收留曾妍儿在被人捅出去,他也落不到好。何大人毕竟是深受重用的权臣,跟他们相交,贵在诚实。   曾湖庭盯着程家车队底下漏出的一片裙角,飞快的思考到底怎么办。暴露的话,也许没什么好处,但是不暴露,一定有坏处。趁着何大人还能做人证,拼一把?   他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脸上丝毫不漏,厨娘和洒扫都跟他站在一处,祁月明站在他侧面,曾湖庭用口型说,曾妍儿似乎有什么程家秘密,要不要趁着何大人,爆一把?   祁月明点点头,这无数次让她庆幸她此刻的选择。   但她现在想的是,把事情捅上去,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让曾妍儿合离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搜了一个多时辰,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什么都没有。程五治心头冰凉,又是害怕又是恐慌。   不,不会的!一定能找到人的!他刚想调头,被曾湖庭挡住,“嗳,程大人就想这么走了?”   “您看看哪天是好日子,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赔礼道歉啊?”   “你不要胡搅蛮缠!”程五治挥开他的手,曾湖庭顺势走开,程家的车队重新启动,碾过了青石板渐渐远去。   何大人看夜深了正要告辞离开,突然就听到刺拉拉一声,从小巷子里的大柳树上跌下来两个女子,大的那个抱着小的那个,自己摔的龇牙咧嘴,小的那个一看人蹭一声把脸埋进大的怀里。   “大,大哥......”曾妍儿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而曾湖庭转过来严肃的提问,“这是共用的巷子口,不能算我家吧?”   何大人真想说一句,这算什么闹剧!为什么程家父子找不到的人会在树上藏着!这是灯下黑吗!   “找,找大官......”怀里的程小妹突然发出一声,曾妍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的走过来,“大哥能带我去找大人吗?”   “你,你们,是怎么躲在那上面的?”那么高的柳树,密密实实,真是藏人的好去处。   “我会爬树嘛......”曾妍儿小声说,然后道,“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大哥等我以后再来说好吗?现在能,”她瑟缩着,显然很害怕程氏父子去而复还。“带我去找能主事的大人吗?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说。”   “这位何大人就是兵部的尚书,从一品的品级,够大了吧?”   “那,大人大人,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能直接交给圣上吗?”曾妍儿打乱头发,从青丝里摸出一张柔软的绢布,上面画着横平竖直的线条。   曾湖庭没能看清那是什么,只见到何大人脸色越来越严重,一把攥住曾妍儿的手,“从哪里来的?”   曾妍儿结结巴巴回答,“是从公公....也就是程五治大人的书房找到的,大人,能先松开我吗?我不会跑的。”她在傻也知道,现在只有大官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她跑了,被程氏父子捉住,一定会立刻毙命。   何尚书握住白绢深思不已,现在已经深夜,如果耽误一晚上,他拿着这绢布烫手的不行,思前想后,还是立刻交出去的好。   “曾大人,现在我要立刻进宫一趟,你带着这两位姑娘,跟我一起进宫可好?也能做个人证。”   “好。”曾湖庭点头答应,吩咐祁月明在家中守候,那些被翻乱的东西暂时不要动,去附近的客栈休息。   他可要好好的告一桩。   曾妍儿看到大哥能跟着一起去,总算放心点,她要是一个人,还真的很害怕。程小妹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轻轻扯她的衣角,那意思是她在。   对啊,只有有小妹在,就是天牢她也敢闯一闯!   这份勇气在朝着巍峨皇城走的时候逐渐消失,而且她跟小妹单独一个马车,根本没人搭话,令行禁止的军士更不会跟她说话。   勇气消失后,恐慌重新占据上风,她开始思考,会不会接下来她会被杀头?还是被流放?听说流放很惨的......   曾湖庭跟何大人一辆马车,感激的说:“为了我一点家事,还耽误何大人这么长时间。”   “无事。”何大人摆手,“你跟这位姑娘到底什么关系?”   “既然是何大人问,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庶出,那姑娘本来是亲妹子,过继后,就是我的族妹。听说她的婆家也搬到京城,我曾去看过她一次。”   “喔。”何大人明白了,这样也难怪那姑娘会找来,关系还算亲近。   “家务事,估计是妹妹跟程子琅吵架了吧?所以想来找我躲躲。”曾湖庭十分唏嘘,“过上几日还是我重新上门去赔礼道歉好了。今天也是太火上头。”   何大人暗暗想,过几天有没有程家还是个问号,道歉还是留着吧。   何大人有随意进出宫门的钥匙和令牌,禀告之后先带着人在门房等着。公公们会通禀,显然大家的运气很不错,今天奏折很多,元康帝忙碌的还没睡下。   “又是什么事情啊?”忙碌一天,元康帝就是圣人也有火。   “是,是何大人带着曾员外郎,还有两个女子,说是有紧急事务,一定要马上禀告。”王大伴小心翼翼的回答,“要不然,让他们先回去...夜深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   “哈......”元康帝打哈欠,“算了,何卿不是胡闹的人,不是真紧急他也不敢深夜来,带进来。”而他则转到后殿用冷水洗脸醒醒神,太困了。   但等何尚书的绢布一呈上来,再困的瞌睡也飞了,元康帝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三次,“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东西说来离奇,圣上,我不是第一个接触人,如果要说,还是得从这位夫人说起。”何大人简洁的说了他今日值班被拉到现场助阵,程氏父子搜寻无果,然后曾妍儿从树上掉下来的经过。   元康帝也咧了咧嘴角,这算是文字游戏吗?   “微臣真的没有刻意藏着妹妹,刚下值,连衣服都没换。”曾湖庭无奈的表示。   “咳咳,让这位女子说吧。”   曾妍儿被带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她,她心头恐慌,侧头去看曾湖庭。“别怕,实话实说就可以了。”曾湖庭安慰道。   于是曾妍儿结结巴巴开始说话,从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做了什么事情开始,殿内的人安心听着,一直等到她说。   “午后,我到处去找小妹,结果下人说小妹去了公公的书房。书房一向不许人乱闯的,结果小妹在里边,从柜子里翻出一堆这种丝帕。我告诉她不许乱放后重新叠好,然后公公就回来了。我害怕小妹被骂,于是就带着她翻窗蹲在草丛里。结果公公一回来就检查柜子,说什么什么布防图少了一张,是谁进了屋子?下人们就说我和小妹进去了,公公大发雷霆,要派人去抓我和小妹。我正要偷偷回去假装没去过书房,小妹就把一张白绢塞到我手里。我看了之后就晓得不对,于是就跟小妹一直躲啊躲,又想办法逃了出来,准备去找大哥。”   “等等!你们两个女子,是怎么逃出来的?”元康帝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曾妍儿不好意思的说,“都是小妹聪明,她让我们两人躲在马厩里。等公公赶着马车出去时,我们躲在马车下边的横杠上,就顺利出来了。”   聪明!元康帝在心里赞叹一声。   曾妍儿跟程小妹本来是打算等马车停下后随便找地方一躲,混到天亮再说。结果程家父子还把她带到了目的地。宅院门口空荡荡的,于是她们两人又爬到了柳树上,居高临下,还是个看戏的好位置。 第112章   他有些庆幸, 自己在第一时间决定想办法暴露出二人,然后由着何尚书带着人进宫。事后他一样可以进宫,却丧失了可信度。   何大人多年老臣, 可信度给比他高,由他来做人证, 靠谱的多。   虽然不知道曾妍儿手里的绢布是什么,看起来比至少很重要。   这厢,曾妍儿还在继续讲述,元康帝问了几个问题核实她的身份, 还有细节,整体看下来没问题。   显然现在元康帝陷入了思考当中,他犹豫不决,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里的烫手山芋。何大人眼巴巴等着, 反正他负责做事就行了。   他手里的绢布,的确是一张布防图,从地形上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必须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城市。他倒是很想立刻逮捕程氏父子,更担心打草惊蛇。   “罢了, 王大伴先暂时带他们下去,何卿留下。”元康帝有些话不好说, 只能私下跟何尚书商量。于是王大伴也悄然退出议事殿,带着三人去后殿侧门,平时守夜小公公们的休息处。   已经夜深,王大伴端来几盘糕点, “想必曾大人还没来得及用餐吧?先吃点垫垫。”   曾湖庭谢过之后,推到曾妍儿面前,“好歹吃点, 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忙活。”   曾妍儿有些魂不守舍的捏着点心,倒是程小妹小口小口的吃着不亦乐乎,似乎完全没发觉环境的改变。   “你倒是好吃好睡!”曾妍儿摸着她的头,那边曾湖庭已经去找小公公们要了水壶和铜盘,准备烧水擦一下。   “瞧瞧你的脸,又是灰又是土,快去屏风后头洗洗,我替你守着。”曾湖庭催促妍儿去洗脸,她还想等等,“小妹呢?”   “这么大个人我还能看丢了?好好洗脸,洗完再来替她擦洗。”   曾妍儿一想也对,闪身进了屏风后边,哗啦啦的水声传来,短时间她不会出来。   曾湖庭靠近了程小妹,低声说,“戏演过头,就假了。自闭症可不是傻子,症状是什么都知道,不过不爱说话而已。”   程小妹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仍然是那副样子。   “刚才那殿里,都是人精,你觉得我能看出来,他们看不出来?不过看你是个小姑娘又没什么妨碍,不想拆穿你。也就是妍儿傻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但你自己想象,是不是每个步骤都有你的影子你的干涉?在书房不装暗格或者暗门?能让你一个姑娘发现?还能利用惹人的心理误区,一直躲到我家来?”   程小妹咧嘴一笑,好像没听出任何意思来。   曾湖庭也跟着笑,“我理解你一个小姑娘家无以自保,所以装成无害的样子。现在不过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曾妍儿可以合离,你永远姓程,关系没那么好割裂。”   他说完之后,重新倒退靠在椅子上,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剩下的就是看程小妹自己的选择。   “你需要什么?我能坐到什么?”   程小妹把糕点放好,拍拍手整理衣衫,正襟危坐,完全没了刚才怯弱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走眼。第一次见面完全被这姑娘的伪装骗过。   “咬死了程氏父子,别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这也是我的目的。”程小妹点点头,除了叛国这种罪名,子告父永远是她不占理,天知道她等着机会等了多久。   “那就结了!”曾湖庭拍拍手站起来,“过段时日我就寻访到一个神医请来给你看病,慢慢的你就好转,是吧?”   程小妹点点头,如果能脱离程家,她自然需要逐渐好转,不然很容易被外人欺上门。   两方打成一致。程小妹突然问,“你不好奇那块绢布上写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的?”曾湖庭手指点着桌面图,“不外乎就是步兵势力,军队训练之类的。猜都能猜到。”他要是好奇心起去看,那才要遭殃。   程小妹还想多说什么,曾妍儿已经洗好回来,她担心问:“小妹没什么事?”   “她乖乖的,就在哪儿吃糕点,能有什么事?”曾湖庭站起来拍手,“我再去烧点水,你带她洗洗。”说罢转身出门。   曾妍儿过来一看,果然程小妹在乖乖吃东西,一块糕点被啃的乱七八糟,曾妍儿小声说,那是舅舅,不用害怕。程小妹心想她自己亲生舅舅都靠不住,倒是个便宜舅舅伸出手,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好笑。   程小妹记事很早,她把母亲遇害的真相告诉了大舅舅,满以为母亲的娘家会主持公道,大舅舅带人好好上门闹了一通,最后的结果是爷爷让出自己的寺丞之位给舅舅,她母亲就这么白白死了,一条人命就如此平息。   娘家得了好处,她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于是她就病了,病的很严重。   一直等到新的继母嫁过来......   程小妹胡思乱想着,被曾妍儿一把按倒擦脸,她左闪右避就是躲不开,只能生无可恋的被人洗脸。曾湖庭提着水壶进来恰好看到,差点逗笑。   都还是不大的姑娘,大姑娘追着小姑娘跑。   而间隔几十米外,元康帝还在跟何大人讨论怎么处理,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天明之后,先告诉程氏父子他们升职,等把人控制住再彻底搜查书房,找到完整的证据后,立刻去查证是否属实。   定下这个方针后,何大人勉强眯了一个时辰的眼,晨光微曦时,宫门一开立刻带着人回兵部,他带了手谕去太仆寺,太仆寺卿得知后,告诉姗姗来迟的程五治,他有个临时任务,去关外挑选合适的马匹,太仆寺原先的马匹该更换了。如果事情办得好,回来职位也能涨一涨。   程五治心头一动,问能不能带儿子帮手,太仆寺卿自然点头答应。   程五治吩咐家里的人继续满城找曾妍儿,她们两人肯定没有出城门。然后就带着儿子出城,还没走到十里亭,就被何大人带的军士一把按倒。   程五治电光石火间,突然问道:“是不是?那贱人找了她哥哥?”他奋力挣扎绳索,想要脱身。   “我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我出事了对她们有什么好处?”程子琅也跟着大骂,“何大人,你给我们一个痛快,到底是不是曾妍儿和程小妹告的密?”   何大人完全没有施展多余的好心,只吩咐让人用麻绳困成麻花状,然后暂时关押在天牢。而他本人则是打着同僚的旗号,说程五治走的太急,让他去书房取一取文书。程老夫人对此并不关心,看到何大人器宇轩昂同时只带了两个随从,也没多想就放行。   何大人带的两个随从看起来不起眼,确是找暗门暗格的一把好手,没花多长时间就从书房的暗格里发现完整的资料,带了回去,出门之前还记得细心关门。   等完整的图被拼凑起来,才能得以看到事情的全貌。   其实这份图从笔墨上看都是旧的,落款也证明了这点。其实是旧的,反而更恐怖一点,那就意味着经营已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上面画着城墙,筑营,军力分布,练兵场,武器库等等,已经堪称一个小型王国,什么都很齐全。如果这么一只奇兵突然出现,化整为零悄悄摸到京城......何大人一想都是一脑门的汗。   “能看出这是哪里吗?”元康帝左右对比,始终没有找出这块“军营”的地点。   何大人也摇摇头,“臣也不知,臣会回去认真核对查验,一定要尽快找到。”   “你出手,动静一定很大。”元康帝摇摇头,“曾卿呢?还在宫里?”   王大伴小声说,“圣上您没发话,曾大人也没离开。”不然突然被传唤怎么办?曾湖庭已经蹭了好几顿宫里的饭。   “叫他过来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元康帝突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6 23:10:14~2020-07-27 17:4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961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在侧殿里蹲了一整天, 又不能上值,曾湖庭有些无聊。   被传唤来时,他有点懵逼, 这里头还有他的事吗?   “你来看看这份图。”元康帝调转白绢布,摆在他的面前, “能看出什么吗?”   “这东西我能看吗?”曾湖庭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能。”元康帝笑了笑,“都已经过期的东西,看了也没什么。”   “是。”   曾湖庭拿过白绢布,摆在手心里细细查看, 上面有些笔触已经不清晰,还是能看到驻军的数量,上面标着数字。   “这东西, 没问过程家父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问了, 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东西是嗯嗯,那谁交给他们的。”何大人回答,“能看出什么吗?”   曾湖庭没问那谁到底是谁,他把白绢布的每个角落都看了遍, 之前从未看过布防图,所以他也没能瞧出什么端倪。   “你也没能看出什么吗?”元康帝有些失望, 此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控制的越少越好,所以......   曾湖庭突然指着角落边一个黑色的点点问:“这代表什么?”   何大人摇头,他熟知布防图图案, 这么奇怪的图案他还没有见过,像一个奇怪的箭簇,还很长。   “怎么每个角落里, 都有这么一个箭簇呢?”曾湖庭摸着下巴,思考着,“这不会是船的标志吧?有点像船锚。”   何大人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啊!确实很像船锚,他熟知陆站,对水师没怎么熟悉,这难道不是锚吗?他上前跨过一步,把图案拼凑到一起,再次看过布防图后肯定的说:“这是个海岛!”   那些奇怪的波浪线是代表水深!   元康帝豁然开朗,“对!”只有四周无人出没的海岛,才会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海岛之上甚至没有四邻,任何动静都不会惊动人。除了运输粮食有些不方便外,没有任何缺点。   而且,京城不远处就有一个港口,海船登陆,只需要一日急行军就能到城门口,何其可怕!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何尚书不停的嘀咕着,之前没想通的事情已经顺利串联到一起,他站起来:“圣上,我请求让水师配合,前往海岛清缴叛军!”   “务必不要惊动其他人,速战速决!”元康帝站起来,从后殿拿出用木匣子装的虎符,水师一直在秘密训练中,本来是为了清缴海盗,现在第一次出站,正好让那些新兵们见见血,磨练起来。   不小心听到秘密的曾湖庭后退几步,减低存在感。   接到命令的何大人领命而去,元康帝在议事殿徘徊不去,先前心头的疑惑统统解开。之前他很是好奇,七弟占有了那么多干股赚了那么银子,也没见他过的有多奢华,原来是统统放在了练兵上,还造了许多补给的船只!那跟烧钱也没差多少,毕竟他练过水师,知道其中的花销。   只是没想到啊,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七弟的心思都藏的这么好,这么深,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障碍,他还记得,他曾经试探的问过对于父皇传位给他七弟有什么看法,七弟笑着回答有哥哥在头上顶着,他闯点祸都不怕,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   现在看来,嗨!   元康帝十分感慨,重重的叹息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何卿你......”   “回圣上,何大人已经领命离开。”曾湖庭见殿内只有他一人,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   “曾卿还在啊。”元康帝恍惚三分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曾卿做的那个震天雷.....”   曾湖庭脑壳发麻,怎么还记得这个?!他莫不是要随军出行吧?   元康帝自言自语,“总归是我的子民,能劝还是劝降。”而且他才是正统,这些叛军也是训练有素,如果能编入水师,也算是一股子力量。元康帝打消了这个念头。   “曾卿这段时日就暂时留下宫中吧,也免得被人寻到。如果工部和户部有没做完的事,就暂时让贾卿和卢卿做着。”元康帝的私心事,不能让任何人走漏消息,留在宫里宫闱森严,想传递消息都不行。   他安排好,曾湖庭小心问,“那圣上,能让王大伴给臣家中传个消息吗?就说我在宫中研发新产品一时走不开,让他们好好收拾屋子等我回来。”   “你的父亲不是没在京城吗?”   曾湖庭厚着脸皮道:“是臣的未婚妻子和妹子,那一日程氏父子突然闯入怕是把她们吓坏,臣让她们暂时去客栈住着,既然臣回不去,就得让她们好好回家休息。”   “这个没问题。”他吩咐王大伴,王大伴随意找了个小公公就出门去传消息,没透露别的,只说是有新的产品再做。   祁月明送走小公公后,告诉担忧的小四说,“你哥应该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半夜出去都快一整天,口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急死人。”小四在家坐立不安的,难受极了。   祁月明看四周无人,拉她到了墙角,“刚才来送信的是个宫里人?”   “宫.....”小四的嗓门扬起来,“恭喜发财!”   她轻轻在嘴边拍一下,“什么意思?”   “那小伙子面白无须,声音尖利,这是去势之后的特征。”没等小四追问什么是去势,祁月明就岔开话题,“还能拜托人来送个消息,说明他只是被限制自由,却没有危险。我们啊,在家好好等着就是。”   她有一种预感,她期盼很久的事情,就快要实现了!   “那就好,就好。”小四把心放了回去,终于有心情去收拾屋子,现在家里还一团乱呢。   小公公传完消息,还得了半两赏银,回宫去告诉王公公,顺嘴说:“小的去时,曾大人家里一团乱呢!翻的乱七八糟的。”跟抄家差不多,不过这话不吉利,他不敢说。   “哼!现在翻别人家,以后就轮到自己抄家!”王大伴冷哼,扭头回去禀告。   “也是委屈他了,等事情了了,安抚一二。”元康帝沉吟着,“这一日曾卿在何处休息?”又不能住后宫又不能脱离视线,只能委屈他住在后殿的守夜房里。   “圣上可别担心他,曾大人现在混的可好了!”王大伴笑容满面的,“不知道曾大人从哪里来的本事,今天给不当差的小公公说书,引的一波人挤满他的屋子,连窗户外边都有人伸脖子。老奴听了一耳朵,要不是该当值了,都舍不得走呢!”   王大伴学的绘声绘色的,勾的元康帝都起了好奇心,左右现在等何大人消息也是等,不如换个地方等,他让王大伴别通传,就悄无声息的摸到等候的门房,果然那儿里一圈外一圈都是人。   “这楚留香跟他的同伴刚刚办完一桩案子,正是潇洒时,躺着沙地上,看着长河落日圆,只盼手头有一杯冰镇过的葡萄美酒......”他正好讲到大战石观音那段,不过忘记很多细节,边讲边自己凭着记忆补充。   “这楚留香跟姬冰雁谁厉害?跟胡铁花比呢?”   “朋友之间分什么胜负!各有所长各展所长,凑到一起才最完美的。俗话说,决定水桶装水量的,是最低的那块木板。单一个人厉害,怎么撑起一个团队?”曾湖庭灌完一波心灵鸡汤,“好了好了,说的嗓子都哑了,喝点水休息。”曾湖庭开始赶人,“等当完这轮班再来开啊。你们啊   也不说等等王公公,回头我不是还要单独再讲一遍吗?”就这样,翻来覆去的重复讲,他都要记不住细节。   小公公们哄笑,该当值的走开,不当值的等着。   王大伴在后头笑,马上你又要重新讲一遍开头,因为,最大的客人来了。   元康帝干咳一声,“那朕就跟王公公一起听了,也懒得让你再讲一遍。”他跨过门槛,王大伴已经指挥人放好椅子,就端端正正坐在前面。   曾湖庭苦着脸,“这可是甲等座,要加钱。”   “说书还要收钱呢?你可真抠门!”元康帝回头,“你们都给了?”   王大伴点头,“这是茶水费,请说书人讲故事,可不是要给点茶钱?越前面的座,听的越清楚,得加钱。”这些市井间的老规矩,王大伴知道的清楚。   “给!今天就让朕来坐坐甲等座。”元康帝回头让王大伴掏银子。   曾湖庭只好一拍用木片代替的惊堂木,重新起了个头,“话说从前有个侠客名叫陆小凤,人送外号四条眉毛......”又开始换个故事讲。   一开始元康帝也就是抱着好奇的心思,现在是越听越有劲,一直听到解决第一个故事,曾湖庭说的嗓门都哑了,这才讲完。   后排的小公公这才偷偷溜走,刚才他们想走,被王公公挡住,只能在后排悄悄听着。   王大伴知道,元康帝是对市井中的说书起了好奇心,而说书没有客人在后排,甲等座也没意思,要的就是那个超脱众人的味儿。为了保持原汁原味,只能让小公公客串一下观众。   如果能让曾湖庭听到这么一番话,一定会竖起大指姆,赞他很懂心理。后世有皇帝在宫中建立商业街,让妃嫔侍卫客串商人,不就是要那个市井味儿吗?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说完标准的结尾,曾湖庭总算能送口气,请大佛离开。   元康帝没动,“你是怎么学到这个?”他似乎很感兴趣,连称呼都变了。   曾湖庭立刻也跟着改了,“这可是我曾经的绝技!万一要是中不了举,去坐馆我担心误人子弟,还不如去说书混个口饭吃,走到哪里说到哪里,还能顺便游览名山大川。”说完幽幽叹气,似乎很遗憾不能实现愿望。   元康帝被逗笑,“以后要是无事,可以进宫给朕说书,朕听着有意思的很。”   “奉旨说书,我这可是头一份。”曾湖庭笑着道,“初一十五请早喽~”这也是说书先生常讲的结束语。   元康帝笑着摇摇头离开,王大伴冲着他微微点头,曾湖庭同样点头,两人目光交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他转身去后殿喝茶,微热的茶水灌过喉头抚慰着干哑的嗓子,也让他稍微舒心一些。   也不知道他这一关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   他叹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跟他牵扯更多,如果元康帝稍微回想,就会发现每件事情都有他的影子,就如同他告诉程小妹的,大家都是人精,做的太过就假。   所以他现在自愿留在宫里,最少能用行动表示,自己是无意且无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湖湖:想回老家种田。 第114章   年轻人有些锐气很正常, 做点出挑的事情更正常,只是不能过头。   曾湖庭躺在窗边的塌上,透过半明半暗的窗户看外头仍然在兴奋议论的小公公们, 他想,现在他的形象算不算挽回几分   算了算了, 还是别想了,先熬过去这段时日再说。   他暂时呆在宫里,危险是没有的,自由却是别想。他还不是最尴尬的, 两个女眷才最难受。宫闱森严,活动的范围只能在屋子里,稍微有点事情就只能忍住, 这种日子还要等至少半个月, 一直等到何大人回来。   又不晓得何大人那头,怎么样?   “啊切!”何大人站在岸边,迎着海风,揉了揉鼻子,“怎么回事?有人念叨我?”   “怕不是嫂夫人吧?大人出公差, 家里人难免想念。”副官说。   “她啊,这会子肯定高兴着呐, 还想我?想我别回去差不多。”何大人嘴上说着,其实知道夫人这么做是免得他担心,这种夫妻之间的小默契就不用告诉外人了。   “大人,前方就是那座海岛了, 我们怎么上去?”副官岔开话题,问道。   “已经打听清楚补给船多少天上岸一次?”   “回大人,三天。”   “三天啊!”何大人摸下巴, “看来岛上人还不少,补给如此频繁。”一般他们的军营补给也是十天一次。   “大人,咱们要不要....”副官做个手势,那意思是在补给里下毒药,药死了一了百了。然后他的脑袋上挨了一锤。   “都是自己人,下狠手干嘛?”何大人一巴掌拍过去,“改成蒙汗药,能放倒多少算多少,再派几个人跟着混进去,给水源也撒上。”   “是。”副官心想,大人的手也不软啊。这些叛军的确算是“自己人”,但跟手底下精心训练过的水师比,还是水师的分量更重。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海岛,何大人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下毒。   每次补给船的人员都是固定的,岸边的守卫已经认识他们,看来准备过来的帆船,上前检查确认无误后就放行,还打趣说,“老吴,今天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啊!”   老吴就是这艘船的船长,他额头冒汗,捂着肚子,“今天吃坏肚子,我又不敢耽误,强撑着过来的。”   “辛苦了辛苦了,你旁边那个是?”   “我刚提拔上来的水手,人挺机灵的。”老吴回答。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了,那个新水手把手放在老吴的腰间耳语,“对,就是这样,你也别喊,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又想想咱们才是朝廷派来的正统,你这是弃暗投明懂不懂?咱也不会伤害这些人,迷晕了先关起来,等抓住罪魁祸首该放的放。”   老吴的冷汗淌的跟小溪似的,想想之前误上贼船,现在有机会下船,一定不能放过。所以他虽然紧张,却没有反抗的意图。   补给船顺利入港,新的一批食材搭着舢板被放下来,看东西不少,船上的水手纷纷帮忙下来搬运。   老吴身边的水手对人群中点点头,那几个人就悄无声息消失,不过片刻又回来,显然事情已经做完。   搬运完东西,他们又像来时一样离开,补给船也是不能长时间停留的。   何大人这边等啊等,一直等到月明星稀,终于从海岛上冒出一簇烟火,他知道,成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有很多轻舟小船一步步靠近孤立无援的海岛,海岛上的人还在梦中浑然不知,就被生擒活捉。   而在最中心的样子,海岛上的负责人夏元庆今日忙碌一整天,晚餐端过来已经凉透,他还没有用餐。现在终于有了空闲,看着冷透的饭菜,毫无胃口。   “小林?小林?拿饭菜去给我热一热。”他喊着,本来该在门外的小林没吭声。   守夜都能睡过去!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过去,果然小林靠在门边上,鼾声如雷。   “醒醒!”夏元庆摇晃两下,小林干脆倒在地上摔了一跤,还是没醒。夏元庆心知不对,推开其他房间发现屋里的人全部东倒西歪睡着了,摇都摇不醒。恰好在此时,一枚烟火从海岛上射出直奔天空。夏元庆心说不好,被人摸到大本营!他还没有发现!   此刻他孤立无援,他院子的人是这样,想必其他地方更是如此,该怎么脱身呢?夏元庆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把小林拖进他的书房,换上他的衣裳,晚餐直接倒掉,而他换了一声粗布麻衣,怀里带着用牛皮纸包好的银票,顺着僻静处走,避开人群,准备逃离海岛。   港口处,停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船,夏元庆可以解下一艘,但他更担心被发现有人逃脱,于是扑通一声扎入水中,靠着自己娴熟的水性,向岸边游去。   夜色掩盖了何大人他们的行动,同样给夏元庆提供最好的遮挡,他游到岸边后,轻手轻脚上岸,在岸边摸了一家人的衣裳,天亮后就买了一匹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快马行军,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夏元庆心知事发突然,更是拿出搏命的架势,在快要关城门时,已经赶到京城。   何大人上海岛后,几乎人都放倒,他和手下只需要用麻绳捆住就好,饶是如此,还是累出一身汗,最后捆人的动作几乎是机械的。   “人,应该没有跑掉的吧?”何大人抹一把汗,询问最早上岸的士兵。   “没有,人都在这里。”副官踢了一脚被捆牢的小林,“嘿嘿,没想到这海岛的主事,如此年轻。”   “让我瞧瞧。”何大人弯腰去看,果然长的十分稚嫩,闭着眼睛要说才十七八岁也有人信。   “这海岛的主事,确定是这个人?”   “错不了,我来的时候他正睡在主事的位子上,扣子都没扣好,估计是准备休息呢!”   何大人眼神落在扣子上,的确没扣好,不过袖子怎么长了一截?   不对,这不是他的衣服!不对!这人根本不是主事!   “啊?”副官懵逼脸,那岂不是有人跑了?   “去港口检查!是不是有人逃跑!马上再派人去岸边察看,朝着京城的方向追!”何大人立刻下令,“兵分三路,每一条进京城的路都要查看!”   这次行动是秘密计划,如果泄露出去,他万死莫辞!何大人心急如焚的安排追兵,一定要赶在对方之前啊!如果惊动了对方,他这边又没拿到证据,如何服众!   百密总有一疏,对七王爷来说是如此,对何大人来说也是如此。   夏元庆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京城,立刻马不停蹄的去了一处宅院,京城里耳目众多,他如果直接找上门,怕不是更容易被发觉。   商铺里留着紧急联络方式,可以立刻通知到王爷,夏元庆做完一切,瘫在地面上。   他的消息已经传到,其他的,只能看王爷的后续计划。   “什么?海岛被人抄了?”七王爷这一下吃惊非同小可,海岛几乎耗费了他大半心血,现在被人包围,等于是全军覆没,还暴露出他的意图。一想到曾经白花花的银子,他心在滴血。   “王爷,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需要立刻出城!”管家说道,他们当初选择那一处海岛就是图离京城近,现在夏元庆逃跑,传消息回来也会很快,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留着青山在啊!”   “好!”七王爷当机立断,“我换衣服,你立刻收拾东西。”管家回一声是,去书房烧掉那些账册和图谱。   虽然至今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还是要收拾好收尾。   而七王爷奔去暗格里,摸到了印信和虎符,揣上就能走。幸好他对京城经营不深,产业大部分都还留在关外,只要人跑了出去,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第115章   “快些, 快些。”城门卫处,有人正小声催促着,“我把其他同僚暂时引去喝茶, 现在能开门半刻钟。”而且城门背后是有三个大插销的,没人帮手一个人打不开门。   管家快手快脚帮忙抬着插销, 七王爷先钻了出去,夏元庆紧随其后,城门兵小声说:“得留一个人跟我一起关门,我一个很容易被发现。”   管家咬咬牙, “王爷先走,我等到天亮后第一个离开。”现在需要人断后,而他晓得王爷一定会问夏元庆海岛的事, 只有他适合。   七王爷点点头, 没说什么,迅速隐没到夜色之中。   管家帮忙抬起插销重新关好门,城门兵重新回到同僚中间,假装自己没有消失,而管家握着假的文牒户籍, 等待开城门第一个走。   七王爷早年就已经计算过逃离路线,作为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只需要徒步走到五里之外,就能拿到快马,骑上快马一路向北,路上耽误十来天, 就能去到他在关外的一处基地。   而现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最隐蔽的海岛会暴露。   夏元庆低声说:“应该是内部泄密, 事先我没得到任何消息,他们来的太快太准确,如果不是我发现不对劲,恐怕整个海岛都会被拿下。”   七王爷露出冷笑,“是谁带兵你看到没?”   “没有。”夏元庆摇头。   七王爷回忆起最近京城的将领,只有兵部何尚书不在,几乎马上想通其中关节,他从嗓子里几乎是挤出声音,“应该是何尚书。”   他的好皇兄啊,还是这么精明能干。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去关外的马场。”他最重要的屯兵地被发现,可是在关外他同样还有后手,并且还能向孰束人借兵,再杀回京城。   “走!”   七王爷扬着马鞭,野心勃勃的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   天色刚刚泛亮,分了三路也没有追到任何人,何大人的手下知道,他们凉了。   把罪魁祸首放跑了!还会通风报信告诉同伙,那么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他们觉得还能抢救一下,手下们以最快的速度进皇宫报信。   “放跑了一个?”元康帝震怒,“如此周密的计划还能放跑人?你们,你们是.....”他本来想怒骂,看着他们惶恐的模样,又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   “来人!去传七王爷进宫!”元康帝神色难辨,吩咐人去传召,他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小公公领命而去,议事殿内一片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在这个时候弄出响动来惹圣上不高兴。   曾湖庭在隔壁的房间,看着来回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他若有所思,难道是何大人那边不顺利?   如果何大人那头不顺利,他恐怕还在多在宫里待一段时日。   大概半个多时辰过去,小公公匆匆回来,气都没喘匀先去回话,“圣上,找遍整个王府,没找到七王爷,而且门房说头天王爷回了王府,现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低着头,生怕盛怒之下的皇帝拿他出气。   “罢了,罢了。他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一定会被自己留后路,你们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元康帝无奈的挥挥手,“关闭城门,在京城各处找上一天,明日还找不到再做定夺。”   “是。”   那些人倒退着出了议事殿,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啊幸好,圣上仁厚宽容,不然他们忙活半天不但没功还有罪。   城门关闭搜索自然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发现。而七王爷府上的女眷和婴孩们瑟瑟发抖。本来是一个平常的早晨,跟每一天没有区别。结果天塌地陷一朝变色,王爷居然涉及谋反!她们这些人福没享到,先受罪。   第二日,没有接到手下回报的何大人赶回京城,带着他整理的最重要资料赶了回来。这部分资料就是整个海岛的兵力,武器,铁矿石等等,已经足够在宗室们面前证明七王爷的谋反之心。   宗室的老王爷们本来也不想来,人家两兄弟打架他们这些老骨头掺和其中算怎么回事!但碍于礼法不得不来过问,等看到详细的资料后都闭上嘴。   元康帝当即宣布七王爷谋逆,各州各郡如遇到务必活捉,公文拟好之后一级级发布下去,自然会有章程一一照做。   至于已经被捉住的从犯程五治一家,会被重判。   何大人独自面圣时十分不安,他是主将,放跑了人犯他的责任最重,如果要说有人受罚一定会是他。   元康帝叹气说,“都是私下说话朕就直接点,委屈何卿,为了服众还得等七王爷伏法后,再来论功行赏。”   何大人眨眨眼,那惩罚呢?   “罚半年的俸禄。”元康帝笑了笑,“何卿家里日子还过的下去吧?可缺柴米油盐?”   “回圣上,缺!明日臣就去菜市口卖艺赚钱去!”何大人说了个俏皮话,这才告退回家,这么一番忙活,他就足足有半个多月没回家。   都怪那天他为什么要巡逻!   “还是家里好啊!”一回来妻子照顾,女儿撒娇,何大人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去,不由得就想给妻子女儿送点什么。然后他一拍脑门,之前不是曾湖庭说要送妆容师吗!正要拿出来讨好妻女。   “真的吗?谢谢爹爹!”何小姐兴奋的说,“我就是想请一个妆容师,现在都要等到三个月后呢!”还是爹爹好。   被女儿逗的哈哈大笑的何大人才想起,能送礼的那个,还待在皇宫呢!   第二天进宫说完正事后,何大人顺嘴一提,元康帝这才想起来,曾卿还在宫里说书说的不亦乐乎,已经发展出粉丝团。   粉丝团这个词,还是他自个说的。既然事情已经了了,也该让人回去。   曾湖庭终于等到回家的消息,回望这间小屋子,他住了一个月,都快习惯。   去领旨谢恩时,他试探着问:“圣上,既然程氏父子已经伏法,我妹子和外甥女.....”   “先带回去吧,暂时不能出京城,等候传唤。”虽然说等候,其实已经算是自由了。   “是,谢圣上隆恩!”   他大喜过望,能出宫就好。   曾妍儿听到能出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再三确认后东西也没收拾就离开,不过他们也确实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出宫坐车回家,一个时辰后,曾湖庭终于回了自己的家中,虽然屋子很小,毕竟是自己的地方啊!   小四开心的要命,连忙收拾着说要洗柚子澡,被他拦住,“别,小心传出来。”从宫里出来嫌晦气,这不是找事吗?   “我错了。”小四一吐舌头,她跟曾妍儿还是比较熟悉,“走吧,我带你们先去洗漱,衣服就穿我的,放心没上过身的。”   “这是小妹,快叫姑姑。”曾妍儿揽过程小妹,程小妹小声叫姑姑,被小四带去房间里。   至于曾湖庭,舒展着肢体,对祁月明笑道,“你要是不嫌弃我臭,我就先来讲讲最近的事情。”   他说的是真的,待在宫里条件有限,洗头都只能用铜盆接着洗,一个月下来,真的臭了。   怀里突然挤进来一个人,人体的问题带着淡淡的肥皂清香涌进他的鼻子,肩膀上有湿意,曾湖庭手举起放下又举起放下,终于狠狠心放在肩膀上。   “我回来了。”   一直稳住劝自己不能慌的祁月明,终于能放任自己的恐慌蔓延,手底下是真实存在的,他没有失踪,也没有离开。   “你回来了。”   曾宅内的下人们喜气洋洋,主人终于回来,有了主心骨,不过,他们现在又要忙着一桶桶的烧热水,忙的不可开交。   狠狠的把自己洗刷一通的曾湖庭,这才能好好跟祁月明交流最近信息。身在外城,祁月明只得知七王爷突然被说谋逆,然后就是满城通缉,她虽然猜到事发,却不晓得到底为什么。   曾湖庭推开书房的门窗,一有人走进他就能看到,小声的从那天曾妍儿偷跑出来说起,一直说到元康帝派人围剿叛军,其他的结合周遭小公公的反应,猜的八九不离十。   “七王爷必定早做过准备,现在人应该跑到孰束去了。”跟当朝撕破脸,那就干脆点起兵造反。   “善恶到头终有报,也怪他平日作孽太多。”最后被不起眼的小人物绊倒。祁月明冷笑着,“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哪怕是失效的,这么会被程家父子拿到手呢?”这一点,她是怎么都想不通。   “现在程家父子已经在天牢,我是问不到了。”曾湖庭摊手,“不过,我还得去给曾妍儿求一道合离的口谕,谋反罪牵连很广。”   “不过当今圣上是个仁君,想必也不会做什么株连九族的事。”   “嗯,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出租或者买卖的院子,也好给妍儿找个地方住。”祁月明迟疑道,“刚才那小姑娘......”   “便宜外甥女。”曾湖庭简单说了程小妹的过往,却没说她装傻的事。这属于她的隐私,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等找来“神医”,慢慢病愈,程小妹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两人又交流了些信息,祁月明突道,“我已经写信给虎子叔,让他先来京城。”   “这时告御状,拿出当时的谋逆信件,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已经足够定罪。”曾湖庭感叹一句,七王爷自己伪造的信件,现在要把自己装进去。“也算是能洗刷掉祁元帅当初的罪名了。你什么时候去翻案?”   祁月明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去告。”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打算翻案?”那他们忙活许久,图什么?   “耐心点听我讲,是我不打算出面而已。”祁月明牵住他的手,“让虎子叔这个亲卫兼副将出面才是最合适的,一样能够还父亲清白。如果是我出面,你想过世人会这么看待你吗?还有圣上会怎么看待你?”   “囤积居奇?心怀不轨?刻意陷害?”她一连用了三次词,“不要说你不在乎!我在乎啊!”祁月明自顾自的说下来,“我不想要自己心爱的人,蒙上一点尘埃,你还有很远大的前程,还有理想没有实现。”而一旦暴露出他们二人的关系,曾湖庭的所作所为,就显的很是居心叵测。   “我本来就居心叵测!”他有些懊恼,“还是怪我太冲动了,本来可以等着七王爷露出马脚,他那么野心勃勃,忍不住的。”他在后头想做催化剂,也暴露了自己。   “暂时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祁月明见互相不能说服,“等虎子叔到京城再说。” 第116章   祁月明突然谈到这个问题, 也是深思过的,如果她出面去请求翻案,固然能够洗清父亲的冤屈, 但这期间,一直收留她的曾家几人, 就会变的目的不明。而如果让虎子叔出面,结果照旧,也不用暴露她的身份。   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会去做。   这边厢, 曾妍儿暂时留了下来。她的随身物品还放在程家,也就只能用小四的。她们两个在一次次的探望中有了交情。   “这次啊你就安心先住着,大哥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也不好一直麻烦他啊, 我都嫁人了.....”曾妍儿在危机过后, 又觉得羞赧起来,她已经出嫁,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别人家。   “嫁人了难道就不是妹妹了?”小四努努嘴,“况且你还带着一个,两个姑娘怎么顶门立户。”这也是曾妍儿发愁的地方, 她是不打算再嫁的,可是小妹怎么办啊?   “话说出来, 小妹是什么毛病?”小四小声说,“也快到定亲的年纪。”   曾妍儿看四周无人,快速的说了出来。当年程小妹不小心目睹母亲去世的真相,从此就变的不爱说话, 能用最短的话交流绝对不多说一个字。除了她的奶嬷嬷,她谁也不搭理。   程小妹竖着耳朵听着,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这些事实都是曾妍儿半猜测半事实推演出来的, 刚嫁过去时,她跟程小妹根本不熟,后来不知道什么就熟稔起来,程小妹成天都围着她赚。   “小妹小妹,这名字一听就不上心。”小四叹道,这个她是有很感触,因为一般穷人家很少给女孩取名字,都是几妹几妹的叫着,她曾经就被叫做四妹,当然她现在已经有了大名曾姝。   “对啊!我还可以给小妹重新取个名字!”曾妍儿眼前一亮,家族的习惯都是男从水字女从女字,“下一辈的排行取什么名字?”   “从的是山字。”对于这个活动小四很有兴趣,两个女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等以后我单独立了户口,正好给小妹改名字。”曾妍儿心满意足的叹道,程小妹靠了过来,静静听着她说话,同时,心里升起一个主意。   ......   “什么?”   曾湖庭不可置信听到的东西,他犹豫说:“你再讲一遍。”   “我说,我要去衙门里告我爹谋杀我娘。”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曾湖庭道,“他们已经确定会被斩首,不日执行。”人死也只能死一次,按照坑爹的律法,杀妻只会判十年,要是程小妹的外祖家再来出具什么狗屎的“谅解书”,还会轻判。   “的确没意义,那我娘就白死了吗?”程小妹尖利的反驳,胸膛不住的起伏,“我每次只要外出,都会听到他们议论,说什么我娘福薄,承受不住贵气,好端端的就死了。谁会好端端的死?难道不是有人在作恶?”   “这时候我的大舅母就会站出来哭诉两声,说什么的确福薄,他们以后跟程家人还是一家。”程小妹恨恨道:“她丈夫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踩着我娘的尸骨上位,还要嫌她不够高。”   “我知道就算告赢了也不会加重程子琅的惩罚,但是我得让所有人知道,不是我娘福薄!是程子琅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伪君子!”   “好,既然你愿意这么做,我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你手头有人证,物证?”   “全都有。”程小妹昂起头,把眼泪逼回去。为了这一天,她收集了很多证据,只为了狠狠扔到程子琅脸上,告诉他,她一点都不想沾上他的东西!   “既然如此......”曾湖庭沉吟道,“请神医的事得尽快提上日程,不然你也不能名正言顺出现。”很多人都知道程小妹有些问题,她装病的事情最好别透露出去。   “好!”程小妹说完,扑通一声跪下,哑着声音说,“我求过很多人,甚至包括我的血亲,可他们都没回应过我。反而是你毫无关系,答应了我的请求,至少我得谢谢你。以后但有所求,无所不从。”她动作快的很,从书桌后面绕出来的曾湖庭没来得及搀扶,“怎么说你还叫我舅舅呢。”他扯了一句,“帮外甥女不是应该的嘛!”   程小妹飞快爬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马上就能安排神医。”毕竟被关进天牢的程氏父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问斩,她的时间不多。   “下午,下午就去!”他还得找一个像神医的演员,不然这出戏怎么唱呢?   其实乡间有很多这样的“神医”,生的一副仙风道骨白胡子飘飘的模样,卖一些吃不好也吃不坏的药,骗些老年人的钱财,因为卖相极好,就算被捉,受骗的人都不相信。   第二日,这么一个卖相好的演员就被找到了,据说治好了谁谁谁,名气大的很,具体一问又问不出来。   “真的能治好吗?”曾妍儿十分疑惑,这神医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老先生笑了,“有没有用,夫人让我瞧瞧病人不就行了?我总不能隔空治病吧?”   倒   也是,曾妍儿脸一红,“您里边请。”   神医老先生一进门,就看到乖乖坐着的程小妹,上前去观察她的气色和眼神,又伸手把脉,最后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纸,在没人碰过的情况下,符纸慢慢变黑,从浅黑变成深黑。   程小妹看着符纸变色,也是吓了一跳,碍于她现在有病,只能好奇的吹动符纸。   “丢了魂了!”老先生言简意赅的解释,“招回来就好。”   “那,那要怎么招?老先生快坐。”亲眼见证奇迹,曾妍儿态度热情很多,忙请老先生坐下。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小孩子魂轻,被惊吓后容易丢魂。一般运气好的,做父母的喊上几声,魂就归位,也没什么后遗症,长大之后魂稳了也不容易丢。碰上运气不好的,魂丢了就找不回来,耽搁的越久,孩子就越容易傻了。需要让亲近的人喊着她的名字,一直把魂叫回来。”老先生详细解说。   “丢了,那是不是要去丢魂的地方找?”那就是在以前程家的老宅啊!现在她们根本过不去。   老先生正要点点头,被曾湖庭的眼神示意后硬生生拐个弯,“三魂七魄就算丢了,跟本人有魂线牵着,走不远,所以应该在附近。”   “让亲近的人喊她的名字,让本人睡着,醒来之后就好了。”   程小妹暗中点头,她自己听下来,也觉得没什么破绽,糊弄别人也是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收尾时候,差不多解决到boss就要完结啦~   好快乐!我最近日六写的都要头秃了... 第117章   老先生开具药方, 厨房熬了一剂浓浓的药汤端了过来。   程小妹用眼神示意,真的要喝?这东西没毒吧?   曾湖庭点点头,程小妹乖乖的喝掉, 然后靠在床榻边,没多久就觉得眼皮子粘到一块儿, 她抬头看了屋顶一眼,周边都是安心的人,她不再强撑精神,放松睡了过去。   睡熟之后, 曾妍儿动手把她放在床榻上,小声问老先生,“接下来怎么做?”   “叫魂只需要喊名字即可。”老先生看了人数, “一二三四, 正好守在四个方位,喊上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持续一个时辰。”   于是他们分别占了四个方位,等小四跟曾妍儿离开后,祁月明靠过来就是一拐子, “说,装什么神鬼?”她才不信, 有一天曾湖庭会相信这些乡间骗术。   曾湖庭故意捂住心口,祁月明紧张检查,才发现他是装的。   “快说!不说的话今天不放你走。”   “都被你看出来的,还说什么?”曾湖庭几句话带过, 祁月明点点头,“我就说怎么程小妹看起来怪怪的。”真正神志失常的人表现并不是她那样。   “能帮就帮一把。”曾湖庭低声说完,“可别漏出马脚给妍儿知道了。”   “放心吧,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祁月明白他一眼,等着吧。   他们四个人站在屋子四个方位,一个时辰后,喝下助眠药剂的程小妹没醒,老先生说等她自己醒来就好,担心出现什么变故,请老先生在客房住下。   一觉醒来的程小妹已经天黑,她觉得身体上都松快不少,睁开眼睛看到不熟悉的床账,这才想起之前的计划,现在是不是到了她飚演技的时刻?   她扶着床柱起身,喉头麻痒痒的,想打喷嚏于是就打了,咳,咳,从嗓子里咳出一股腥甜的液体,溅到地砖上。   咳,咳,咳,她捂着嘴巴止不住咳嗽。里头的动静惊醒曾妍儿,她等着等着睡着,一听咳嗽弹了起来,看见红色液体吓一跳,连忙去喊老先生。   老先生赶过来是不慌不忙,急的人想抱着他跑。老先生在程小妹一把脉,“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她,她还这么小....”吐血那不是病入膏肓的表现吗?   “小姑娘不信我?这个小姑娘心头郁结,有一口淤血一直积在心肺之间,不上不下压的她难受,现在魂魄归位心思松散了,自然把淤血吐出来。不信你问她,是不是舒服许多?”   程小妹捂着心口说,“娘,我真的没事,也觉得好多了。”刚才吐血的确吓了她一跳,现在她一点不适都没有。   “你,你....”曾妍儿惊喜莫名,她发现现在小妹不仅愿意开口说话,条理还清晰,这就是病好啊!   “好咧,现在小姑娘也好了,再按照我的药方抓上三五副药巩固一下就没事咧!”老先生摸着白胡子,“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天色都晚了,老先生至少留宿吧?”   “不不不,我还赶着去下一家,已经在你家耽误一下午时间。”老先生十分嫌弃,透露出自己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架势。   拦不住,曾湖庭只能把人送到大门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大恩不言谢,先生以后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   老先生接过荷包,当场取出看到是两百两的银票,美滋滋:“以后有这种活儿还来找我,不论是看家宅还是包平安,治心病还是治身病,我都擅长。”出手大方的客户他最喜欢。   “那是当然。”曾湖庭本来以为只是找了个骗子,没想到骗子还有真本事,可见现在大夫就业很艰难。   送走人,曾妍儿挨个挨个的带着小妹重新介绍人,看她的模样,应该以后都能放心了。   “病愈”的程小妹,要假装自己刚刚好,碰到一样什么东西就要想起来,装的十分心累。但在这样的循序渐进下,她终于提到她的父亲。   曾妍儿沉默不语,她对程子琅的全部印象,就是床榻间暴虐扭曲的面孔,这种阴影即使在现在也不曾抹去。可她又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在程小妹面前说她爹的坏话,这,不太好吧?   “娘,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程小妹平静的说,“我想还母亲一个清白。”   “可是,前段时日就有一个父杀母案,最后是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现在已经关在天牢命不久矣,不用多此一举。”   “就是这样我才动作要快,等他死了,谁来证明这些?”程小妹反手握住她,“我一定要去的。”   “你要去我就陪你去!”曾妍儿下定决心,“有我作为证词,一定会有效果的。”她身上的累累伤痕,难道不是铁证?   “不行!”程小妹立刻反驳,她知道流言如刀,她只是想证明程子琅杀了她娘,怎么杀的不重要。而且一旦传出去,程子琅死个干净,剩下的女人没法活了。   这种私密事件,传的沸沸扬扬,也会闹的程小妹外祖家,第二任夫人家中,所有的女眷不得安宁。   所以她该怎么处理呢?   “可以申请让女案官员来判的。”从书堆里寻找到案例,曾湖庭肯定的说,“前朝曾经设置过一个女判官,专门为了审讯事主为女的案件,虽然现在是个冷衙门,倒也能用起来。”   “来吧,我来写状纸,你去大理寺递状纸,递到这个部门就好。”   最早大理寺设置监狱时就是男女异狱,狱卒也是女性,再后来就有了女判官,专门管理类似的后宅案件。不过她们能接手的案件很少。   因为,后宅案件都是报的病故,受害人无缘无故的去了。   所以难得有人递状纸,倒是把她们吓着,连忙去请判官来。   女判官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出身书香之家精通刑法,后来丈夫早逝,就带着孩儿回了娘家。听说有人告状,看完状纸之后更是吃惊。   前不久大理寺手里的子告父案子热议还没停下,又出现一桩女告父,真是.....但她看完状纸之后,突然明白为什么要来告了。   当庭三十仗后,程小妹几乎快站不住,她强撑着站起来,“我要告,我父程子琅,虐杀我的母亲!”   字字泣血,字字诛心。   她等着一天等的太久,太久。   程子琅已经在天牢里关了很久,突然听说要被提审,他还以为能够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结果,是在天牢外围的刑房。   因为他是重犯,不能离开天牢的范围,只能委屈判官和证人来天牢。   女判官倒是去过很多次天牢,面不改色,而那些证人来到阴森可怕的外围刑房,两股站站,恨不能拔腿就跑。   程小妹嘴边露出畅快的笑意,尤其是在看到程子琅此刻的凄惨时。   天牢里的狱卒不会刻意折磨他们,因为将死之人已经没有折磨的价值,当然,能榨出油水也不错。   但是整个监狱里弥漫着死气,所有人都是颓废的,沮丧的,看不到生的希望。   本来躺在地面的程子琅盯着一个个站出来的证人,一直扫到末端才看到程小妹,居然笑了,“不错,胆子不错!不愧是老子的种!”   程小妹立刻面露厌恶,如果可以,她真想换掉浑身的血肉,别跟这个人沾上一点关系。但程子琅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就是要故意恶心她。   “人犯程子琅,原告程小妹告你虐杀她的母亲程秦氏,确有此事吗?”判官打断他们之前的对视。   “没错!”程子琅一口答应下来,“不仅仅是程秦氏,还有程安氏,程曾氏,我后院的每一个女人,我都用鞭子抽过,用马靴踩过,让她们匍匐在我脚下,跪地求饶。”   他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用炫耀的语气说:“多美!白色的皮肤上只要一抽,就是一朵血花,打一拳就是一团青紫,就像一副天然的画!而我就是画作后的作家,负责一次次构建这画!”   他开始滔滔不绝讲哪个女人的皮肤最好,画出来的画最美。在场的有半数都是女人,纷纷不自觉倒退好几步。   远离变态。   程子琅已经不在乎这些,他狞笑着说:“小妹,你知道你娘临死前说的什么吗?”他尖着嗓子模仿程秦氏的嗓音,“相公,我死了没关系,照顾好小妹,照顾好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黑沉沉的牢房,加上尖利的男音,女判官觉得自己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摸了摸胳膊。   她也算断案十来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犯,不仅不怕死,还极尽挑衅之能事。   可她真的被吓住了,眼前浮现一幅幅被殴打过的话题,自己仿佛就是其中求救无门的女人,奋力挣扎后换来的是一点点闭合的门。   “喔?是吗?”   少女的嗓音打破满室的沉寂,程小妹转过头来,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判官:“大人,他这算认罪伏法吗?”   “人犯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女判官找回自己的神志,让手下写好认罪证词,程子琅按压,在白纸上留下一个猩红色的指印。   “爹啊爹,真没想到你肯给我一个痛快,”程小妹蹲下低声耳语,别人听不见。她带来的证人都没派上用场,“既然你是我爹,我就顾念一下最后的亲情。听说午门的石板全是雪白色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靠近说:“人被斩掉头颅后,腔子里的血能喷出两丈多高,正正好撒在石板上,红白相间,头颅咕噜噜的滚下去,一直滚到角落里,那天我一定会去看,然后好好的画下来。”   “那才是,最美的画。”   程子琅不自觉打着颤,果然,这才是他的女儿!跟他流淌同样的血液,跟他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   已经认罪的程子琅被拖回牢房,他想,他已经死定了,可是他留下女儿不知会怎么搅动风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女判官拿到证词后,想想这人的变态,安慰小姑娘:“已经没事了!等到午门候斩时,告示上会多写一条,他谋杀两任妻子。”   程小妹闭上眼睛,颤声道:“谢过大人!”   她的母亲至少可以瞑目了。   这么一桩新的案子出来,又让京城的居民议论好久。倒是让城里居民在嫁女儿之前记得要好好考察未来女婿的人品。   这件事情暂时不提,因为有另外一桩事来的很紧急,因为七王爷逃脱京城后,借着他身份上的便利,成功的逃到最北面,跟孰束人联手。   他打出的旗号就是他手中有遗诏,江山本来该他继承,一时之间倒是糊弄了不少民众。毕竟他们想象,自己家如果有产业,那肯定是要留给嫡子的啊!   稍微有些见识的人则想,如果有意留给嫡子,早该先费了当今的太子之位。可是当今那时的太子之位稳固的很,当了好几年,等到先皇驾崩后顺利继位。现在要来扯什么嫡出庶出,晚了吧?   就算人心怎么乱,元康帝仍然有条不紊的处理国事,先礼后兵,给孰束发去国书质问他们为什么窝藏犯人。如果不交出就要动用武力手段。   孰束人狡猾的声称七王爷来时自称使者,他们以礼相待。而且七王爷手里还握着大印,他们无从判断,只能等元康帝自己处理好,他们才好确定谁是正统。   隔岸观火的心思摆的透透。   京城局势紧张起来,并且物价一天一个样子,米面粮油价格飞涨,城门口戒备森严,就是害怕引起骚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变态写的抓头,我脏了 第118章   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 作为普通人也只能尽量堆积起足够用的粮食,如非必要不出门,减少自己的危险性。   而六部里, 兵部和户部差不多算是最忙的。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又需要提前准备好粮草。曾湖庭暂时结束轮岗, 在户部帮忙核算账薄。也多亏他先前赚了一笔银子,现在全部都花了出去,也不会像往年那么窘迫。   不论什么时代,银钱都很重要。   虽然也没有明确说要打仗, 提前准备好粮草也是很重要的。户部所有的人熬了几个夜班终于核算清楚,接下来就会运输和交接,跟他们关系不大。   贾大人宣布所有人回去休息一天, 第二日正常当值, 他自己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人都走的差不多,贾大人起身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曾湖庭眼疾手快扶住他,让贾大人靠在椅子上休息。   刚才是他起猛了才会头晕,休息一会儿舒服多了, 贾大人摇摇头,“人老了没以前那么能熬夜, 之前我可是连着三天三夜不睡都精神的很。”   曾湖庭倒了一杯温茶:“那我可不行,熬夜之后第二天都困。”   提起昔日的光辉历史,贾大人滔滔不绝,能说上一个时辰, 但看着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回家。他重新站起来,“该回家了, 夫人说不定等急。”   “大人您这样回家我可不放心。”曾湖庭把人扶着上马车,“送您一程。”   “我又不是走不动路...”贾大人嘀咕两声之后还是同意了,老了不服不行。   马车是贾大人家的,一上车径直朝着他家去了,贾大人看着萧条的街景,叹气道:“兴亡百姓苦,这话真是不假。”   “稍微有点动静,最底层的百姓都是最先遭殃的,比如码头工人,一日一结算的酬劳,今天还能买两斤米面,明日就只能买一斤。”都不够一家人所需。   “真是造孽....”贾大人本来想咒骂七王爷,硬生生忍住,总归是皇家人,还轮不到他说话,就是这口气咽不下。   “真的会打起来吗?”曾湖庭看着街景。   “粮草都送到北边了,你说呢?我们是没有打仗的心思,可对方就不一定。”贾大人拍拍他肩膀,“多做点准备。”至少到真出事时,不会手足无措。   “明白了,大人。”   其实他已经做了准备,让家里人采购了半年的粮食,各种方便储存的食物也是一堆堆的。跟他相熟的商户或者其他人都通知到,虽然多花了平时一倍的钱,总比到头拿着银子买不到东西好。   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下,七王爷已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开始对着边关动用武力。他在边关还藏了一支队伍,且又像孰束人借了兵,号称十万,浩浩荡荡的开拔。   在前线上挨着最近的城市就是塔林县,一旦驻军抵抗不住塔林就首当其冲。曾湖庭每天看邸报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毕竟是他生活过的城市,想想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会被战火屠戮,他忍不住的焦灼。   天不顺人愿,在开战之后的半个月,就传来塔林被攻破的消息。万幸的是,那里的居民早就有了深厚的逃生经验,早就在大军攻过来之前跑路个干净,躲进了附近的山林。   旷野无人,就算想找个会说话的都不容易。   大军扑了个空,而且临走前塔林人把能吃的都带走,能用的都烧掉,大军一点补给都没获得,反而还需要从孰束人那边获取粮草。补给线被大大拉长,反而更加不利。   七王爷的叛军想要继续向着内陆地区进发。但是,出了塔林后会有近几百里荒芜人烟,没有粮草的话他们根本走不了。于是战事陷入胶着,双方都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这时候就显出当年三城合一城的好处来,想劫掠都没地儿去。   “废物!一群废物!”七王爷在中军账大发雷霆,他冒险出兵一是想打个措手不及,二是获得第一步的粮草,没想到被反将一军,现在动弹不得。   “王爷,现在我们怎么办?”被骂的狗血临头,也要硬着头皮问接下来的计划,粮草官心里苦啊。他是王爷的老班底,虽然孰束人借了兵,带兵的大将另有其人,他们指挥不动。   “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对,能搬的搬走,不能搬的砸碎烧掉。”他们面对的,几乎是空荡荡的城市。   “可恶!”七王爷一拳头砸到桌面上,“最近的城市还要多远?”   “三,三百里。”而他们的粮草只够支撑一月,如果半月打不下来或者在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用朝廷出兵,没食物的士兵当场就能闹翻。   七王爷不禁有些怀念自己的海岛军,那是他花费了大量心力打造出来,精兵良将,装备也是最顶尖,作为特殊部队训练了五年之久,只对他一个人忠心,居然被一网打尽,而且他现在都没弄懂原因。   想到这点他侧头问管家,“京城那边查到消息没有?到底是谁泄密?”   管家心里一阵冷汗,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我查到没过多久,程家父子被关到天牢,最后被谋逆的罪名处斩,问题应该是出在他们身上。”   “绊路的蚂蚁。”七王爷冷哼,要不是程氏父子马上快死,他绝对要派人暗杀,就算如此他也决定,一旦打到京城,一定要把两人拖出来鞭尸。   管家看七王爷阴冷的表情瑟缩着倒退两步,幸好这件事有程家父子背锅。他记得之前王爷放弃程家父子后,那两人走了他的门路,在他的房间待了很久。起先他没留神,半月之后清点资料才发现少了过期的图纸。本来以为不知道放哪儿去了,现在一回想,绝对是程家父子偷的。   事情爆出来,他也跑不掉,所以现在程家父子背黑锅,他在心中合十,多谢他们挡灾,以后一定会好生照顾他们的家人。   “唉,要是成文还在多好。”七王爷还是很怀念吕成文这个帮手,用的得心应手。不过想想,好   像就是从吕成文被告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变得越来越糟糕。   真是时也运也。   再多踌躇也是无用,七王爷下令道:“大军开拔朝着前方的城市行军,你留下一个小部队再想孰束人要粮,不惜一切手段,要到之后立刻送来!”   “是!”管家回答,心知王爷这是要下狠手了。 第119章   不管下什么狠手, 别落在自己头上就好。管家接下要粮的任务,悄悄退出去。   “附近有掠到男丁吗?”七王爷又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倒是有一些落单的,总共也就百来十人, 现在都是前锋营。”他手下的大将回答。   “炮灰,留着吧。”七王爷道, 他们不仅缺人还缺粮,攻破一个城镇劫掠到的男丁就充入前锋营,先当几轮炮灰,如果命大能够活下来再编入部队。   “是。”   又商量了几轮攻势, 叛军开拔,向着下一个城市进发。驻军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也没时间多做停留。   急行军好几日, 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士兵都能感觉到伙食差了很多,再加上前途未卜,人心未免有些骚动,结果就被直接砍了脑壳。   打,可能会死, 但不打,马上就会死。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七王爷看着人心低落, 又重新相处一个办法。他让借到的孰束士兵留下殿后阻拦追兵,而他的部队冒险抄近路去袭击另外一个小城市。那个城市规模小,守卫的兵力也弱,别人更加想不到他会动手。之所以避开孰束人, 他也有私心。跟孰束人的合作只是一时之计,如果被摸清附近的地形,他想反击就不好做。   三日之后就到那目标中的小城市, 也许是上天对他的补偿,那日突然大雨,滑坡的山体阻断了报信和救援,七王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下那个城市,不仅能够补给,还可以借用城墙暂时做个修整。   七王爷望着门外的大雨,十足满意。这雨已经下了两天,附近泥泞难行,都无法阻拦他的好心情。   想必这就是天意,连老天爷都帮着他,不然为什么这雨来的这么及时?   正要起心思吟诗,七王爷身边的护卫开始换班。七王爷指着其中一个护卫说:“等等,怎么本王从来没见过你?你的盔甲为什么拉的这么严实?”侧脸的部分已经遮住一半,看不清脸,是要掩藏什么?   被他指中的人身形一僵,慢慢转过来头,头埋的很低。   “把盔甲取下来。”七王爷再次命令到,那人只好慢腾腾的取下盔甲。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那人的右边脸上,有一大团黑色的胎记,就像墨汁盘打翻倒在脸上,洗都洗不去,其实那人五官生的还算不错,被这么大的胎记一挡完全看不出。   “晦气!”七王爷很恼火,“这种人这么调到本王身边做护卫?”纯心磕碜他。   小队长诚惶诚恐的低头,“王爷,之前护卫队死了一半,这人是调上来填补空缺的,身手不错。”   “不错?不错到什么程度?”   “他能一人对战十人不落下风,要不然卑职也不敢调人。”   “还行罢,勉强算是过关。”七王爷很不满意,“不过这人既然这么厉害该在前锋营,以后有合适的先顶他的缺,放他出去建功立业。”   “是,是,我听王爷。”小队长点头哈腰答应,他听出来王爷还是嫌弃这人的胎记难看,其实带上头盔能遮住一大半,看久了也没那么吓人。   不过王爷看不顺眼也没法。   话题中间的人物垂着头,低声应是,因为他是刚换来的护卫,还只能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免得惹了主子不高兴。   大雨下了第三天,终于停了下来,而身后的追兵还没赶来。叛军加紧搜寻物资和男丁,也在准备随时撤退。   临走之前,在此处放在一把大火,不仅能阻拦追兵的脚步,还能多给对方造成障碍。   虽然道路被冲断,驻军的动作也不慢,他们没走山路,而是绕到另外一条江边顺流而下,刚刚好切断叛军的去路。   “来的快!”七王爷精神一振,“把本王提前准备的大礼,给他们送上去!”他在江边准备了火烧连营,当真以为他没有后手吗?他留着那条江没有彻底封锁,就是为请君入瓮。   七王爷派人出去后,喜的在书房里不停踱步。他临时办公的地方就是原本的府衙,陈旧不堪,不过也没有别的更大的建筑物。   突然听到屋外一声喊,“火箭射进来了,救火!”   “负隅顽抗!”七王爷同样料到,“门边的大缸有水!”木质构造的房屋通常会在院子里摆着一人多高的大缸,就是为灭火。   脚步声,喊声,建筑物燃烧的声音,昏黄色的火光不仅没有消失还越来越大,七王爷无数次诅咒手下这些废物,推开门,“灭个火要这么久吗?”   “王,王爷,这里有间房装的全是干柴,烧透了,所以暂时灭不了。快蔓延到正房,请王爷移驾。”护卫急匆匆赶过来。   望着满天的火光,七王爷一甩袖子,“快去救火。”这房子他还要住上几天,别被烧没了。   他走到偏房去,一路上火光明灭,夜空被照亮如白昼,七王爷望着天空,心头有种不祥的预兆。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正好避过剑光。剑光擦着他的脸庞过去,在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猩红的血珠滚落下来。   七王爷大骇,刚才他完全被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常,要不是低头,脖子就要被划上一道口子。他没有多问废话,想必对方就是来杀他的,两人低喝一声动起手来。   七王爷的身手是许多名师调,教过,从七八岁开始打的基础,而刺客明显半路出家用剑的姿势都不太熟练,胜在年轻力大,并且环境黑暗两人才一时打个平手。   七王爷越打越是占上风,他赤手空拳夺过对方的武器,正要一刀结果,突然手上一麻,被上面东   西刺中后,酸痹之意顺着两手上来,快的他来不得反应。   趁着他迟疑的时间,刺客又从后背掏出一柄短匕首,扑通正中目标,扎进人体,刺客犹嫌不足,匕首柄一转搅碎内脏,七王爷倒退三步,顺着墙面往下滑。   “你,是什么人?”他本来以为只是刺客,现在看,更像是仇人。   “无名小卒,王爷怎么会认得我?”那人摘下盔甲,借着火光,右边脸的胎记很很是明显。   “原来,是你。”七王爷咳出一口血,“对方给你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双倍?”   “那王爷还能被我杀死两次吗?”那人微笑着,脸边带起一个酒窝。“我的报酬就是王爷的命啊。”   七王爷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人发现他,此刻也觉得来人眼熟,“你是谁?”   此刻也是很有耐性,蹲下说:“我的名字王爷一定没听过,但是肯定知道我父亲。”他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吕成文。”   吕成文!曾经他手下最得力的人!   “居然是你....我跟成文是什么交情?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是受了谁的蒙蔽?你父亲知道一定很痛心,扶我起来,凭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不计较。”七王爷甚至换了语气,像个长辈那么责备。   吕松岩摸着脸颊,“我脸色这不是天生的胎记。”   “喔?那是什么?不过像你这么能干,长了胎记也不耽误你成亲啊,说不得还能博一个鬼面将军的美名。”七王爷一只手捂住伤口,另外一只手在背后摸出腰带。那腰带上坠着很重的饰物,关键时刻还能抵挡一阵。   光听两人对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闲话家常。   “这脸,是我害怕被认出来,亲自下手划伤,然后泼墨染成的。然后我赶到边境,被你的人抓了壮丁,丢进前锋营,侥幸没死,又调任护卫。”吕松岩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受罪的不是他。   “就是为了找你报仇,你觉得,这能化解吗?”   “是我说的算!”七王爷一抽腰带猛地挥出,吕松岩倒退三步,眼睁睁看着七王爷当初摔倒。他继续用慢悠悠的语气说:“你拖延时间,我也在拖延时间等毒发啊!刚才刺你的毒针是收集五步蛇的毒液,需要时间发作啊。”   他不急不躁,看着七王爷因为毒发在地上打滚,“我想想,等您死了,我就割下您的头颅,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躯代替你的贵体,再去弃暗投明,说是我杀死了叛军首领。”   “然后您的身体会跟脑袋缝合在一起,一起享受您家人后代的供奉香火,但是,听说这样的身躯到阎王殿,会自动分开,您可能会找不到身躯,需要一个头慢慢漂浮着找呢!”   他蹲着吃吃的笑,等到七王爷的身躯不动弹,一剑利落斩下。   七王爷眼珠圆睁,始终想不明白,他还要那么多宏图大业没有施展,怎么会死在一个小人物手上?   吕松岩拎起他的脑袋,一路奔到府衙的大门口,他借着梯子跑到楼顶,高高举起手里的人头,大喊:“叛贼已经伏诛!其他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放下武器可以轻判,负隅顽抗连累家人!”   他一连喊了三遍,终于有人试探着过来问,“是谁死了?”   “七王爷死了!七王爷死了!”吕松岩大声喊,“不信自己看!”   被他提溜手里的人头怒目圆睁,的确是七王爷的模样。   噼里啪啦,有人第一个试探着扔下刀剑,立刻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刀剑扔在地面一片,亮晶晶的。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声音逐渐变大,在场上慢慢汇聚成一体。做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   驻军紧接着赶到,现场检查过的确是七王爷的脑袋,询问吕松岩事情经过。吕松岩自然不肯说是   自己动手,他说有个黑衣人杀掉七王爷之后砍头让他带回来的,黑衣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演技很是精湛,加上夜色和胎记的掩盖,为首的首领并没有看出什么。或许他看出来了并不在乎。   人都死了,追究怎么死的,有用吗?   吕松岩是准备干完这票藏起来,他知道七王爷的余党一定会报复,所以,他并不想要担下这个名声。   驻军这边带着人满城喊七王爷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不再反抗,互相用麻绳捆好,一串串的连在一起。   首领一一清点人数粮草,把那些人编成前锋营,告诉他们,本来他们是杀头的罪名,如果能打退孰束人,至少能换回自己这条命。   为了荣华富贵和为了活命,让人焕发出来的能量是截然不同的。他们本来置身于必死之境,现在能换回命来,就是意外之喜。   孰束人本来被大雨拦了几天,路滑难行,好容易赶到城池边,被人包饺子全部围住不漏。   他们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只有三万人,其中一万多就是孰束大军,已经是他们能抽调的极限,怀着壮大劫掠的目的,结果全被人围住,这些人口不能回去的话,孰束人的实力大减,至少会安宁十年。   驻军首领大手一挥,人留着,三匹马换一个俘虏。   孰束人的王再不情愿也只能换。毕竟养一匹马需要两三年,养一个人则需要十五年。此消彼长,他们实力大减,很难在威胁到边境安全。   消息跟七王爷的尸体一起传回京城,所有人都欢呼着。一场战争如此快的结束,实在出乎意料,而那个曾经高喊七王爷死了的小士兵也不见踪影。   元康帝收到战报,高喊一声好!好得很! 当然正好贾大人过来汇报粮草的问题,第一时间得了这个喜讯。   曾湖庭跟着贾大人得知好消息,怎么说呢,总算觉得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第120章   长久压在心间的一块巨石, 一遭挪开,竟然有一种恍惚感。   首恶伏诛,后续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 需要查清他的同党,清算他当初的罪孽, 安抚受害者的家人。   王府的管家没有跑掉,随着他的落网,七王爷近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被抖落出来。原来他处心积虑,早就在十多年前开始策划。先是借用吕成文做幌子, 敲诈有姓名的富商,占据他们背后的干股,再汇聚所有的钱财建造大船, 在海岛上建设属于自己的军队。   七王爷想的没毛病, 海岛上进可攻退可守,能够隐匿行踪,除了物资需要运送简直没毛病。谁能猜到己方的猪队友送人头呢?   送都送了,相信几人在地下相会,也会好好争辩一番是谁送的人头。   现在是翻案最好的时机, 祁月明早早察觉到不对就给虎子叔送信,不料他耽误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京城, 本以为是京城这段时日封锁才耽误时间,风尘仆仆的虎子叔神秘的说:“我去边关逛了一圈才来的。”   “绕这么远干嘛?”   “为了做戏做全套。”虎子叔叹道:“我脱离军队多年不回,突然冒出来不够惹人疑窦吗?自然要说我一直都在边关,只是没法过来, 正好如今大乱,我趁乱回来就顺理成章。”   “也是这个道理。”祁月明点头,正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说时, 虎子叔抢先道:“这次给将军翻案就让我去吧。”   “我担心连累你们。”虎子叔显然已经想过很多次,连珠炮的抢先说出来:“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该我出出力,不然等以后到地下,我可没脸见元帅了!”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他还有点别的心思没说出来,七王爷毕竟是皇族,圣上可以自己办了他,却不一定能允许别人动手。也许当时没事,事后算账说不定。   祁月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虎子叔,一路顺风!”她已经做不了别的事,只能祝福。   ......   最近刑部人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没办法,圣上把清理七王爷余党的事交给他们,他们只能一件件的记录核实,统一归入卷宗。   手头上的事情还没做完,突然听到门口大鼓被人敲响,等他们出来察看时,敲鼓人把鼓槌随意一丢,姿态潇洒的很。   “我是来翻案的。”   虎子叔带了“证据”,现在这证据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上面的大印和对话总不是假的,刑部哀嚎着,又是一桩旧案。罢了罢了,虱子多了不愁,反正都是要送上去的。   信件和人证很快送到元康帝的案头,他仔细看过确认后,一言不发背着手站着大殿外。外面熙熙攘攘都是来往的人,为了利益向他而来。   元康帝手搁在窗棂上,从王大伴的角度能看到手上青筋暴起,而他语调很平静的问:“是我对七弟不够好吗?朕本来以为他做这种引狼入室的事,是逼不得已。结果在很多年前他已经在谋划,   与虎谋皮,他就不心疼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吗?”   “朕很难想象,七弟一边对着朕笑脸相迎,一边背后谋划着拉朕下马。”   王大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一句,“圣上,七王爷既然想造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蚂蚁般的小民,怎么会被高高在上的王爷看在眼里呢?   “是啊,你说的对。”元康帝疲劳的摆摆手,“你先出去,让朕静一静。”他现在心里头烦闷的很。   王大伴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离开,同时让巡逻侍卫都放轻脚步,千万不要打扰圣上。   现在正是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去可谁也救不了。   华灯初上,议事殿内黑黢黢一团,王大伴正在发愁要不要进去点灯时,一丛小小的灯光从房间里亮起来,紧接着随着人影摇动,所有的油灯都被点亮,议事殿亮如白昼。   元康帝在黑暗中思考,终于放弃再去揣摩七王爷的心思。也许七王爷会有后悔的时候,但他已经没机会说出来。   “王大伴进来罢。”   听到门外一声喊,王大伴赶紧进殿,元康帝已经写好旨意,笔迹未干,“传旨下去,当年连失三城一事,跟祁元帅无关,是七王爷作祟让朕冤枉了他,重新给祁元帅修建陵墓和庙宇,立碑说明此事。”   “这,立碑....”王大伴失声,那岂不是圣上永远的污点?识人不明!   “对,就是要立碑!”元康帝叹道:“不仅是为了警醒后人,也是为了警醒朕,以后不犯这种错误。”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立碑都是给活人看的。   “是。”   王大伴领命去传旨,通晓朝廷上下,这个消息顿时传遍京城。年轻一辈还不知道,而年老的顿时想起当年祁元帅的风采。   打了胜仗回京,骑着高头大马的祁元帅总会带着亲近手下,在正宫门大街上一路进来,茶楼大街上挤满了人,姑娘们齐齐扔出自己的绣帕,被扔中的小伙子红着脸颊手下帕子。   那简直是不能褪色的回忆。   当初祁元帅的墓碑在城郊,既然要修庙,很多人偷偷去旁边上香或是献花,表达哀思。   听到消息的孟从文,买了好酒关上大门,对着桌上的牌位好好大醉一场。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哈哈哈!”混浊的眼泪从脸上流下,孟从文擦干,“老曾给你找女婿还是用心了,人不错嘛,嗝...”孟从文喝的大醉,“想当年,咱们两个说以后老了要住成邻居,一左一右,你教后辈练武,我教后辈习文,怎么你就先走了呢?”   孟从文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没用啊!连还你清白都做不到!”   消息刚刚传出来时,他始终不信,一直奔走联络同僚想要一起上书请求彻查,但没等他成功,就传来祁元帅在天牢里去世的消息。无从发泄的愤怒堵在心口,让孟从文宁愿辞官不做,也不想在同流合污。   一眨眼就是许多年。   走好,孟从文把酒倒在地下,如同当年。   曾湖庭得知消息时,虎子叔已经待在刑部寸步不离,他带来物证,本身也是人证,刑部的人当然要留着他。   等他能接触到人时,翻案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   祁月明就是担心他惹了圣上的厌恶,他更心疼祁月明从此只能隐姓埋名,这对她很不公平。   而且,未必元康帝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坦白。   借着户部要清算账目的借口,他出入议事殿时,主动要求留下来核对账目。等其他人离开后,一言不发跪伏。   “曾卿这是何意?”元康帝慢悠悠的说,声音从头顶传来,包含不知名的威压。   曾湖庭脊背一僵,背后瞬间出汗。平日里元康帝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但帝王始终是帝王,该有的威严始终都在。   “臣,是来告罪的。”   他心头一横,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早年不经意认识祁月明,再到曾丰年跟祁元帅的挚友关系,再到后来虎子叔去刑部上告,他绝对知情,说完之后,静静跪服,等待元康帝的决定。   最差不过辞官,他背后钓鱼过程家父子和七王爷是事实,就像一个炸弹,埋的越久越是害怕爆炸。与其等待,还不如提前引爆。   而且说完之后,他从忐忑不安变成安心。   “起来罢。”   元康帝的气势一松,声音恢复,“朕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够过来坦白。”   曾湖庭站起来,从眼角瞟元康帝的神色,他显然没有像刚才表现的那么生气。   “要是你真的莽莽撞撞过来直接告发,怕是被杀人灭口了吧?”元康帝继续道:“第一次震天雷朕还没想过,第二次你妹子告发程家父子时,朕就觉得太巧。”   “震天雷那次是臣不对,但臣妹子的事的确跟臣没关系。”他看出元康帝心情不错,试探着辩解。   “知道跟你没关系了。”元康帝突然换了话题,“震天雷是真的有问题?”   “是,圣上,并且这个缺陷一直没能改进。”火药的发明虽然促进枪支的进化,但是,在封建背景下只会沦为当权者的工具,元康帝是个好皇帝,不代表下一任是。所以,震天雷被永远封存,才是它最好的归属。   元康帝叹息一声,显然还是很遗憾这样的武器不能利用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湖湖是思考过才去自首的,很明显他做的不够隐蔽,也不允许他隐蔽。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就不适合他。趁着皇帝对七王爷的厌恶在最高峰时,坦白有利 第121章   “可惜, 可惜。”他叹息着,“至于你的处罚嘛.....”他拖长声音,“罚你调到海州去, 重新建立海关司,没做出点成绩, 就别回来了。”   “海关司?”曾湖庭震了一下,“就这么交给微臣吗?”   “不交给你还能给谁啊?北边已经清静,下一步就是扫平海面。”元康帝冷哼一声,“这次的事告诉朕, 海岛上的巡逻同样重要。”水师势弱,不然早就发现海岛上的秘密。而建立水师需要大量的银钱,建立市舶司是必须的。   市舶司是早年设立专门管理海上贸易的机构, 发展到后期改名叫海关司, 里面的主官海关使权利极大。   “至于官衔吗....”他思考着,员外郎是从五品,官衔低了不好管理,就定成正四品好了。   于是从议事殿回来,他还无过升了官, 以他的年纪来讲,速度远超同龄人。   不过, 这刚刚调回京城没多久又要外放,还是海州那么远,即将面对新的挑战。   ......   三年后   连绵不绝的海岸线上,一行海鸥飞过, 振动着翅膀,歪着脑袋看陆陆续续经过的车队。   车队走的很慢,因为车上有着贵重货物, 他们害怕损失。他们高鼻深目,长相跟中原人相差很大。   车队的目的去缴纳货物税,这些东西通过海关司的审核后,就会被等候的商家一抢而空,他们用低价换到精美的货物,一来一回,能赚到两倍的黄金。   最早先他们并不相信第一波探险者的对话,十个探险者倒是有十一个吹嘘自己去了梦中天国,黄金之乡。直到他们拿出黄金之乡的特产,精美又柔软的丝绸,清香馥郁的茶叶,胎薄色白的瓷器,他们才相信探险者的话。   探险者说,他们乘坐大船,在海面上漂浮,遇到过海风,也遇到过食人族,最后终于靠岸找到黄金乡。黄金乡的首领是个手段百出的人物,最后在协商下,他们建议了通商协议,互相交换货物。   探险者不会说,他们本来是想抢劫,最后被首领组织起来的人杀掉三分之一才服软。   从此,黄金乡跟这块大陆上的人通商,互惠互利,他们送来各色的黄金宝石,换到精美的手工艺品。   他们倒也想过凭借武力去征服,不过在首领的打压下,这种念头深深的藏了起来。   前面不远处就是海关司的登记处,他们需要登记货物的品种和数量,收取5%-20%的税后,还没出海关司的门,货物就被等候以久的商人抢购一空。   其中,有一家叶氏商行出价最公道,结算尾款也最快,只要有合适的东西,都是卖给他们。   叶氏的大掌柜如今很少亲自下场来谈生意,他来海关司不过是作证,只需要瞄一眼就能瞧出货物的品质。   手下谈多了谈少了他也不开口制止,毕竟生意都是谈出来的,更需要交学费,只要不过分,上当就是叫学费。   “这个琉璃瓶,怎么跟上次价格不一样?”一道声音操着生硬的汉语说着,“我上次来明明还能换到十匹丝绸,你难道是想坑我?”   说话的是个壮汉,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商行。   商行的掌柜是个年轻人,又急又快的辩解着什么,他说的又是当地话,在场的人听不懂。   “等等,去叫翻译来!”   两边交易不同,海关司的登记人员有时候兼职翻译。   很快就有个姑娘过来,穿着统一制服,先问商行是怎么回事,商行的小伙子解释着,姑娘听明白之后耐心对卖货人说:“最近我们自己产的琉璃瓶产量已经跟上,所以现在琉璃瓶的收购价格降了,考虑到你们来一趟耗时长消息不及时,琉璃瓶的价格虽然降了近一半,我们还是按照原本的七成收。”   这也是他们海关司跟各商行商量之后定下来的结果,做生意如果只看短期利益,很容易搞到最后谁也赚不到钱。   “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生产琉璃瓶?”卖货人狐疑,“难道不是合起伙骗我?”   “我拿给你看。”姑娘很淡定,想必遇到很多这种事,“椰子,去库房拿最新的瓶子来。”   叫椰子的姑娘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带着白手套手里拎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琉璃瓶过来。瓶身画的是吹笛美人,仪态悠闲栩栩如生,如果转到瓶子的背面,吹笛美人变成弹琴美人。   还是双面画!这技术可比单纯的瓶子厉害多了!卖货人倒吸一口气,自愧不如。   翻译姑娘看他们不说话,解释道:“我们大人考虑到各位不远万里而来,出发之后也不能及时得到消息,设了一年保护期,一年后收购价格就是市价。”   “还有不解之处,可以看门口的告知。各位如果碰到同伴也最好互相转告一声。”翻译姑娘看说清楚了,扭头看商行这边有没有问题,确认无误重新回到岗位。   这批翻译不仅培训过语言,还说过遇到闹事如何处理,堪称多面能手。不过旁边站着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赶闹事自然要被“请出去”,拒绝交易三年。   大棒加蜜枣,海关司的事务做起来逐渐走上正轨,同时朝着海外辐射影响力,一笔笔的朝着国库运送银子,一年的赋税足够顶的上全国的收入。   能够取得如今的成就,几乎让曾湖庭愁秃头。他刚来时,除了一道旨意什么都没有,海州除了府城,其他地方可说是荒无人烟,海州的知州本说想把海关司衙门安排在府城里,也好节省人力,被他拒绝了。   曾湖庭明白一旦海关司开起来,需要多大的地方,而且能盘活整个州的经济,他在地图上选来选去,选了一块最平坦宽阔的地址,亲手钉下衙门的第一颗钉子。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这里从一个小小的村落逐渐变成镇子,再变成城市,人口往来熙熙,也不   过三年时间。   附近的宅基地价格猛涨,开客栈的,饭馆,日用品,脂粉阁应有尽有,俨然是另外一个市中心。   当初第一批探险者想要复制葡萄牙的手段,被他打了回去。更何况月明到了本地后收了一群小跟班,个个跟她习武练身手,武力值爆表。   打退第一批第二批,一直打的他们知道疼,探险者才愿意跟曾湖庭谈判,共同定下条约。   在哪里犯法,在哪里治罪。   这部条约每年都会修改,如今已是第三版,而他的任期也快满了。   这次跟之前在塔林不一定,塔林偏僻就算有人想来抢夺胜利果实,也犹如鸡肋。而如今的海关司已经逐渐步入正轨,只要照着做,出不了差错,三年后必定是个优。   曾湖庭在海关司外头看着翻译姑娘顺利处理纠纷,跟着点点头,就算换了长官,想必她们也能独当一面。   他绕路去后宅收拾行礼和文书,刚收到一半,突然被抱大腿袭击,一把软糯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猜猜我是谁?”   “唔,猜不到,你是谁啊?”曾湖庭放缓声音,瞧抱他大腿的小人。很好,有记得穿罩衣,免得奶娘成天洗她的外套。   她实在太活泼好动,看见什么都想摸一摸,免不了就是蹭一身泥。   “猜嘛猜嘛!”小人抱住大腿摇晃,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是后院的小井?还是前院的小田啊?”曾湖庭一边哄小人,一边把书本挪开,砸到小人头上就不好。   “猜错了猜错了,爹爹是大笨蛋!”白嫩嫩的小脸仰起来,曾峤气鼓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笨!”   曾湖庭一把抱起她,“爹爹就是这么笨,那峤峤聪明不就好了?”   曾峤转念一想很有道理,拍手笑道:“我聪明,我聪明!”   “你又跟她开玩笑!她人还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女声从门外传来,祁月明进门斜睨他一眼,“文书整理好了吗?”   “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装箱。”调任令已经下了两月,他已经做好准备。   “又要回京城了.....”   “说来奇怪,我做好准备在京城安家,怎么老是外放呢?”宅院买好根本没住过多久,难道是他跟京城没缘分?   “说不定接下来还要外放呢?”祁月明顺口插话。   “别了吧!衷心祈祷不要外放,就算外放也先让我在京城歇两年。”曾湖庭双手合十,很迷信的说。   两人闲话半天,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是接任的官员到了。曾湖庭有些吃惊,通常不都是他走了接任才来吗?不然新旧那个长官,衙门都没地方住。   是谁,来的这么急?   幸好客院已经打扫出来,暂时能接待客人,他匆匆去前门,一辆马车正巧停在那里,背对着他正在指挥人放行李,曾湖庭心头犯嘀咕,还是上前迎接,“这位同....”僚字还没出口,被来人搂住脖子,“曾大哥!是我啊!”   “你是....”   “我是卫言!”早年不起眼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面部逐渐坚毅,卫言很兴奋,“我就怕曾大哥走了,快马加鞭赶来的!”   卫言就是昔日刚刚进京赶考时,在大年夜生病的少年。以前看着弱不禁风,也长成大人。   曾湖庭的回忆逐渐回笼,想起卫言是谁。当初卫言没考中,在京城选了书院闭关读书,既然能外放,想必也高中了!   “嗯!”卫言点头,“我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待了三年,终于申请到外放!”   他乡遇故知,还是早年一起求学的缘分,曾湖庭连忙请人进门,一叙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终于快过去了,我写的好蛋疼....   快结尾了,可能最后还有几章番外,从明天起只有一更啦!然后更新到完结。 第122章   原来卫言在书院读书时认识了一位山长, 喜爱他的品行,于是尽全力的教导他,这个肥缺也是山长动用自己背后的实力拿到的。   卫言自然很开心, 他在求学而曾湖庭在外放,三人难得碰头, 这次他听到接任消息费了老大劲才提前赶到就是想两人多相聚些时日。   来的是熟人,交接就好办多了。曾湖庭趁着还有时间带着他四处转转,给他引荐各地商行的掌柜。有实力在海州开办商行的都是大客户,关系经济, 他们乐意配合,海关司的工作好做不少。   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耗进去大半月, 曾湖庭不得不离开了。官员述职同样有时间期限的。   再次回去京城, 去时两个人,回来时三个人。   一路颠簸后,又站在熟悉的街道边。   一大早,小四带着自己的孩儿在城门口等待,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说, “我们等谁啊?”   “等你舅舅啊!你还从来没见过吧?”她摸着男孩子的头,“舅舅在外边冒险回来, 以后你可以让舅舅给你讲故事。诺你床头的画本就是舅舅送你的啊!”   “啊,那个!”小男孩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舅舅送的!”   他多了几丝兴奋,翘首以盼。   等啊等, 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车队慢慢驶来,那个坐不住的人,不正是大哥吗?   三年了, 一点没变。   曾湖庭老远就看到等候的小四,等马车开近,他跳下来:“外面这么热,怎么不回去等?”   “在家等就两步路还算什么等?”小四横一眼,“还怕我打扰你跟月姐吗?”   “不打扰。”他无奈回复,“我是担心你。”   祁月明抱着曾峤下车,刚才的小男孩眼前一亮:“这是妹妹吗?好可爱!”他一直就想要妹妹,舅舅家的妹妹也是妹妹啊。   “他啊,都魔怔了。”   小四笑道,“回去,路上说。”   三年没见 许多人都发生了变化。定亲成家,安稳度日。街面上多了许多穿的起绫罗绸缎的人,自信大方,朝气蓬勃。   “如今那些海外货价格也降了,稍有钱的人家都愿意买一家。而且 那个什么什么香水热销的很,就是我闻不惯那味道 ,冲。”   “我还带了改良后的香水,淡香型,应该你能闻的惯。”他在海关司也不是光收税啊,有一部分货品他跟兴旺商行老板联合,自己打碎了敲烂了重新研发,改良成更适合自己人喜爱的类型。   赚到银子后,肥皂生意也就图个招牌。曾经他说要让所有人用得起肥皂,已经逐渐实现。   不仅如此,许多东西的价格也是飞入寻常百姓家。小四一边说一边笑:“现在大家都知道京城才是流行的中心,什么东西打着京城旗号卖都能翻倍呢!”   “而且,幸亏院子买的早,”她说:“现在那价格差不多涨了两倍。”要是换成现在的价,怎么都买不起。   她感叹完变化,又问曾湖庭在海州,虽然写了信,还是比不上当场说明。   曾湖庭一贯的报喜不报忧,捡了有趣的事情说来,在他描述里,没有艰难险阻,只有一路繁花,听的小四心向往之。   “真想去看看啊!”她叹息。   他们先回曾宅,刚到一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大声朗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引琵琶马上催。”   “瞧瞧,上好的葡萄酒,紫红色,冰镇,琉璃杯,清澈透明,要是喝下去啊,那滋味叫一个美!”   “倒上,倒上!”   酒液倾斜,满饮此杯,孟从文满足的叹慰,这口感,绝了!   “还有吗?我眼红那群老头子去!”刚喝完,孟从文迫不及待。   曾丰年白他一眼,“就这么一瓶!一旦开封要尽快喝完不然滋味变得快!你说说你,我还打算留着等湖庭回来一起喝,手这么快!”   孟从文讪讪,正要说点什么。   “那正巧了,父亲我又带回来几瓶。”   曾湖庭先接话,“先生,这次不醉不归!”   他带了一整箱的葡萄酒,就是为了送给孟先生。孟先生好酒,还好面子,能够在朋友面前出风头,比他自己喝还高兴。   小四去后院收拾行李和酒席,曾丰年和孟从文详细询问海关司的事情,没办法,他只能又把刚说过的话说上一遍。   “这次调职,怕是又要升职了。”曾丰年思考朝中有哪些空缺,孟从文语出惊人,“怕是贾尚书要退了,湖庭会接任户部。”   才二十多岁的尚书?你敢想我不敢想啊!曾丰年擦汗,“往年的惯例都是先任左侍郎,等到贾大人彻底退下才能让你接任吧!”   “还好,不论在哪里都是为朝廷办事。”官职大小对他来说都一样。   三人小声嘀嘀咕咕猜测可能调任的地点。不一会儿小四准备齐全过来喊人。   在花厅摆了一张大桌子,满满登登坐的都是人,有老有少,有过去也有将来。   “干杯!”   众人满饮一杯,曾丰年环视四周,他再也想像不了,当年不过是做出一个出门逛逛的决定,收获如此巨大。   如今他有儿有女有孙,不对付的挚友还在身边,妻子临去前担心他孤独终老,现在他终于能放心的说一句,他过得很好。   酒足饭饱后,喝醉的人被带回去休息。曾湖庭刚刚还闭着眼睛,突然睁开。   “没醉啊!”祁月明好笑,“自己回房间。”   “没醉才要装,真醉酒不用装啊,我怕父亲灌酒的心思上来,非把我弄醉不可。”   他解开外衫,换了家常衣服,伸手一带,祁月明跟着滚到塌上。   “休息。我一回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事,下午养精蓄锐,迎接访客。”   “嗯,我也得看看脂粉阁的生意怎么样。”祁月明闭着眼睛,同样小憩。   曾湖庭在闲适的午后想,想要的伸手可得,最爱的人都在身边,他这么穿越一趟,也不算白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花!应该有番外,或者没有,主要看思路。   也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和意见啊,我会努力改进的。   这一本是我有尽力日更的一本,除了搬家断过。对我这种咕咕精简直是历史的突破!因为我第一本就是断更断着断着就凉了...   一想到大家六点准时打开APP,而我没有更新,呜呜呜,绝对不行!   下一本,我们在晋江有个约会,不见不散! 第123章   曾海庭如今九岁。   村里的小伙伴都在到处玩耍时, 他就只能待在屋子里学着写大字,一天不写够十张不许停。小孩子总是有叛逆心,他表面上写的很认真, 其实一天写够两天的份儿,这样第二天就能出去玩。   村里的小孩子野惯了, 上山下河无所不去。小伙伴们走到一座草房子面前,总会小心翼翼的拜一拜,问他们为什么,小伙伴告诉他, 那里曾经住过状元。   这个词汇远的就像戏台上的传说,曾海庭听了也跟着似模似样的跟着拜,然后在撒欢上山去玩。   这样的好日子不长, 很快他的小秘密就被发现, 他娘恨的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说,   你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为什么不能像外院的一样。曾海庭反问谁是外院的,陈氏手下一顿, 迎接他的是更疾风暴雨的巴掌。   曾海庭只能乖乖的去上学堂。   上学堂之后更讨厌了,所有人都会先仔细端详他一番, 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曾海庭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去问了最受欢迎的汤先生,缠了汤先生半月之后,汤先生才无奈回答:“我今天说了这话, 出了这个院子是不认的,明白吗?”   曾海庭拼命点头,“我会保守秘密的, 我藏的私房钱我娘都不知道。”   汤先生:.......那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   他叹口气,“你原先有个哥哥.....”   “等等,我还有哥哥?除了源庭哥之外的,亲哥?”曾海庭强调一遍。   “当然是亲哥。”汤先生白他一眼,“不要打断我说话好不好?”   “您说您说,我保证您说什么都不插嘴。”曾海庭捂住嘴巴,表示自己真的不插嘴。   汤先生一口气说完:“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被过继出去所以你从来没见过他但是他读书一路上进最后考上状元并且在学堂上了七八年学所有人看见你们两人时都会忍不住比较我的话说完了。”   曾海庭不明觉厉的鼓掌,“好!说得好!”   “臭小子,当先生是天桥卖艺的吗!”汤先生一巴掌呼过去,“话听清楚没有!”   “完全听到了!”曾海庭不断点头。   汤先生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同样没有两个相似的人。别人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拿来当成枷锁困住自己。”陈氏对曾海庭每日耳提面命要上进要好学连他都有所耳闻,但是曾海庭完全就不是个科举的料子。   在重压之下,他用嬉皮笑脸来掩盖真性情。   “这么有哲理的话,莫不是先生自己想出来的?”曾海庭笑着说。   “臭小子,先生难道就不能说点实话?”汤先生生气,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曾海庭如今十五岁,他不喜欢读书却不得不读书,中了童生,准备去府城靠秀才。恰好听说他远嫁的姐姐回来了,陈氏就想让女儿去走走关系。   曾妍儿自从合离之后,一心经营商铺,借着海关司的便利,她的商品总是最新的,所以生意做的不错,如果她愿意伸手,带着去交际,无疑能够帮上一把。   陈氏的算盘打的不错,但被曾妍儿心平气和的拒绝了。   “娘,我这么做叫吃里扒外。”曾妍儿安静的解释,她这么一说犹如捅了马蜂窝,陈氏一下子就炸了:“谁是里谁是外?你说这话都不怕诛心吗?”   “我就是怕诛心才说的。我开铺子的本钱,进货的人脉,都是从哪来的?爹和娘没有花过一分钱出过一点力。平时你们拿着东西我就算了,只当我孝敬你的,我自己拿银子填补上。现在让我带着弟弟交际?我要是做了不叫吃里扒外叫什么?”她很是平静的解释,“我要是用自己能力做的,我二话不说带着弟弟去,现在让我做?我没那个脸。”   陈氏语塞,脸色憋的通红:“他就算过继出去,也还是曾家的人!用用他的东西又怎么了?”   “您要是这么觉得,当初那个算命的老头又是怎么回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没那么过分的吧?”曾妍儿看她不听劝,直接就把话说透了。   陈氏铩羽而归,换成曾宣荣出动,同样被一句“二百五十两”堵了回去。曾妍儿一点面子没给他们留。   曾海庭听了个大概,开始好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海庭二十岁,他煎熬着终于考中秀才,自觉有了交代,拿着几十两银子打着游学的旗号就跑去京城,听说书画大家正好在京城,他还怕去晚书画大家已经走了。   但是等他跑到京城去,书画大家被拜访的人烦不胜烦,关门谢客。他吃个闭门羹,正在大师门口徘徊,跟一群大师的拥簇者眼巴巴的守着。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车上的青年下车后,调整身上的大氅,朱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竟是说不出的合适。青年随意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句什么。那一眼,威势扑面而来,让曾海庭打个冷战。   没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伙计,挨个挨个给他们送姜汤,一口热汤下肚,寒气不翼而飞。曾海庭一边喝一边问:“他是谁?什么能进去?”   “他是谁你都不知道?”热情群众看他一眼,“外地来的?”   “嗯,我刚从呈州来的。”曾海庭点头。   “羡慕啊。”搭话的青年说,“诺,刚才的次辅大人也是呈州出身,他对老乡格外关照,你要是报上文牒,能够换到半月的住宿和衣食。”   “什么次辅?”曾海庭对朝廷的官位不太明白。   “内阁知道吗?首辅知道吗?”青年连问两句,曾海庭连着摇头。   “这么跟你说吧,首辅是一品大员,次辅就是仅次于它的,懂吗?”青年摇头卖弄。其实次辅的官衔仅有五品,但任次辅的官员往往还有兼职,所以不能用品级来衡量。   “哇!”曾海庭不明觉厉,“我以为能做到一品大官,怎么也该是个白胡子老头吧?这么年轻?”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啊!   青年被曾海庭崇拜的模样盯着,不由自主挺身:“当然,要不是曾大人年纪尚轻,早就坐上首辅位置。不过嘛,现在也快了....”他说了一通话,曾海庭什么都没听懂,反正高大上就完事。   他看着那位大人跟他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孔,心想不会吧不会吧,真有这么巧?   没过多久,那位大人又从里出来,紧接着一个好消息传来,书画大师受邀请,即将去新建立的皇家学院教学。只要通过考核,都能入学就读。   皇家学院跟国子监不同,国子监学的还是正统科目,而皇家学院说的都是杂学,也就是书画词句等等,都是有一定基础才能入学,最低要求秀才。曾海庭万分庆幸自己刚考中秀才。   能入学喽!   他在皇家学院学了三月,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时刻。在家里,娘时时刻刻督促,只要他一分神就是苦口婆心的念叨。而现在,他可要自由自在做任何想做的事,身边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他们讨论艾绿和水绿的细微区别,用矿石还是草木调制的颜色最好看。   三月期过,到了月度考核,曾海庭正准备去偷偷找师长打听他考的怎么样。就听说师长有客来访。   他悄悄绕到假山背后,偷听着师长之间的对话。   “那孩子我是说曾海庭成绩如何?”陌生的男声率先揭开话题。   “算是中上吧。”这是师长的声音,略带一点自得,“天赋还算可以,不过头十几年耽误了,没有下过苦工练习基础,很多常识他都不知道,还好,他还知道努力用功,缩小不少差距。再练上一年半载,还有有希望追赶上同龄人。”   曾海庭默默念叨,那您平时还老是批评我?原来背地里还是很满意嘛。   师长说完之后,沉默一瞬又问,“当年他们那么对你,你就没打算做点什么?”   “喂喂喂,仲昌你说的什么话?”男声很是无奈,“我要是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好吗?还用等得到现在?他进皇家学院的通知书我也看过好吗?父母辈是父母辈的事,跟他没关系。”男声又道:“看来你最近突然多愁善感起来,怕不是更年期?”   剩下的其他话曾海庭没听清楚,他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悄无声息的翻过假山跑了。   他本来担心偷听被师长发现,结果师长对他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严厉,别人练三遍,他得练五遍,嘤嘤嘤。   又过了一年,曾海庭的行踪还是泄露出去,爹娘即刻追了出来。   陈氏一看到曾海庭,先是念一声佛,庆幸自己找到人,然后说:“在京城也好,这里书院多,先生也多,海哥儿你乖乖读书,娘给你找个好先生,明年就能中举。”   在京城野了一年多的曾海庭,早非吴下阿蒙,他立刻反驳:“不,我不去考科举。娘,我的皇家学院马上就快结业,还差半年就好。结业之后我就能成为画师了!”   “你,你做什么画师?这是什么下九流的勾当?”陈氏气的手指发颤,“你的未来就是好好读书,现在已经落后于人,还不努力?你是要气死我?”   “可是我不喜欢考科举!”曾海庭再次强调,“娘您让我上进,我做了,我花了二十年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现在我能不能有点自己喜欢的事?做画师算什么下九流?”   “你这样一辈子都赶不上他!”怒气上头的陈氏终于说到。   “赶不上谁?”曾海庭脑子一闪,思路一下子理顺,“谁?大哥?”   “他不是你大哥?他不过是个小妇养,你才是真正的继承人!”陈氏面对最在意的儿子,终于崩溃:“我辛辛苦苦筹谋把他赶出去,就是为了让你继承全部的家业。”   “所以人家不要,人家自己挣了!”曾海庭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自己的亲娘,原来背地里她做这么多事,他想起童年时代跟他玩的好的同窗,少年时温柔的同村姑娘,一夜之间搬走音讯全无,话就冲到嘴边,“所以,我的同窗嘉豪,同村的小柔,也是这么被赶走的?”   陈氏躲闪儿子的目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曾海庭猛锤自己,“活了二十年我就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娘,您真可是处心积虑啊!”   他扬长而去。   陈氏跌坐在地,掩面痛哭。她还不是为了自己儿子好?提前为他扫清障碍?跟他抢家产的,要赶走,耽误他学业的,赶走,让他费心思的,赶走。   为什么最后,就像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嘿嘿嘿!报应,这都是报应!”曾宣荣拎着酒壶出现,“咱们两都是没福气的人,就算送宝到手上也会留不住,是不是?”   “哈哈哈!”   他浑身酒气,眼下青黑,胡须满面,衣衫穿歪了,又灌了一口酒,“不,我不是!我是一品大员的爹!谁得罪我,治罪!治罪!”   他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最后躺在大厅,嘴里还喃喃念叨,我不是不是。   陈氏恍惚,她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花!完结惹!